《王爷过奖了》 第一章 紫禁城—— 由于升平署在每一个节令里都会固定在重华宫东侧的漱芳斋里演戏,除了是宫里一向的传统,也是因为太皇太后特别爱看,所以年幼的皇帝为了让祖母开心,特别下旨要群臣以及一干女眷都得前来观赏,也能使气氛热闹一些。 「皇上和太皇太后还没到吗?」身穿石青色蟒袍、头戴凉帽的和硕睿亲王乌勒衮,询问距离自己最近的太监。 他人还没走到戏台前,远远的就见到固伦公主,以及一些贵族格格和大臣千金都在座,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无非是在炫耀彼此身上穿戴的行头,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太监认出他的身分,马上恭谨地回话。「回王爷,皇上这会儿先陪太皇太后上佛堂拈香,应该待会儿就会到了,王爷要不要先到金昭玉粹里奉茶,几位王爷和郡王爷以及大人们都在那儿等候。」 「嗯。」乌勒衮颔了下首,正打算前往位在漱芳斋后方的小殿,就在这当口,听到前头传来小小的骚动,他的目光下意识往前看,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只银镯子还真是好看,不过你来戴太大了,还是我比较适合……」说话的固伦公主年约十六岁,一身艳丽华贵的旗装打扮,口气更是骄纵得很,在开口的同时,已经伸手去抢夺套在对方瘦弱手腕上的银镯子。 拚命护住银镯子的小丫头年纪约莫十四岁,只见过大的旗装套在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上,模样显得有些滑稽。「这个不能给你……求求你……你要什么都行,唯独这个不行……」 固伦公主见对方愈是不给,她就偏要得到。「别以为皇阿玛生前收你为养女,就自以为姓爱新觉罗了……」 「公主说得是,她还以为有个和硕公主的名分,就当真认为自己身分比别人高了,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这么好看的银镯子,要真正的公主来戴才会好看……」 围绕在这位固伦公主身边的贵族格格、大臣千金为了拉拢关系,自然都站在她这一边,一块欺负眼前的小丫头。 听了她们的对话,乌勒衮这才知道那名身形瘦弱的小丫头就是先帝的养女,唯一得到册封的汉人和硕公主,也是已逝的平南王的孙女孔姮贞,因为祖父和父亲都为大清而死,生母也跟着殉节,先帝便下旨将还在襁褓中的她养育于宫中。乌勒衮此刻见到她这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看来也不是头一遭被欺负了。 「……你敢不听本公主的话!」固伦公主仗恃着自己才是真正先帝的女儿,气焰也就益发高张。 「这是我的……」姮贞拚死也要保护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因为那是生下她的双亲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绝对不能被人抢走。 「咱们快点帮公主……」身边的几个贵族格格、大臣千金也粗鲁地拉扯着姮贞的衣裳和头发,就是要她把东西交出来。 原本不想和这群仗势欺人的女人扯上关系,但乌勒衮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走到戏台前,故意清了清喉咙,好藉此提醒她们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乌勒衮铿然有力地请安。「公主吉祥!」 「啊!是睿亲王……」 「怎么会是他?」 在场的几个姑娘见到眼前这位年仅十九岁、外表俊朗的和硕睿亲王,全都有志一同的收起方才的张牙舞爪,摆出最优雅的姿态,个个红着脸蛋,朝他行了一个最美的蹲安礼。 「王爷吉祥!」她们心里全都惴惴不安,唯恐让睿亲王见到自己方才凶悍的样子,因为放眼朝中的年轻贵族之中,除了皇帝身边的「四大贝勒」,就数恭亲王、怡亲王和睿亲王这三位和硕亲王的身分最为尊贵。 只不过恭亲王个性太过一丝不苟,怡亲王……则是令人心生畏惧,只有睿亲王个性正直亲切,又不会摆架子,是她们心目中最心仪的上上之选,无不巴望着能嫁给他当福晋。 「乌勒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先出个声?」固伦公主见到心中暗恋的对象,同样一脸尴尬。 「臣已经来好一阵子了,公主大概在忙,才没有注意到。」乌勒衮故意这么说,让在场的姑娘知道他全都看见了。 听到这番话,她们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本公主不过是在管教不听话的妹妹,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固伦公主嘴硬地说。 姮贞听她称自己为「妹妹」,心里既无奈又好笑。「我……先走了……」 「哼!凭你也配坐在这儿跟咱们一起看戏,早就该走了,算你识相。」固伦公主悻悻然地说。 「那么臣先告退了。」看着固伦公主那嚣张跋扈的嘴脸,乌勒衮只觉得倒胃口,就算生得再美也让人不敢领教。 「乌勒衮,你就留下来陪咱们说说话……」固伦公主才这么说,身旁的贵族格格、大臣千金都露出期待的表情,只希望能跟他说句话也好,至少要让睿亲王记住自己的长相。 「恕臣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了。」乌勒衮委婉地拒绝。 在众女失望的表情之下,只能目光哀怨地看着乌勒衮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下回想这么近距离的见到他,只怕很难了。 亲眼见到那些女人最丑陋的一面,乌勒衮只希望将来皇帝不会把其中一个指给他当福晋,不过心里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 待乌勒衮离开了漱芳斋,连看戏的兴致也没有了,趁现在走还来得及,也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他不在,才这么想,就见到前头不远处的瘦弱身影,头上的发髻都被扯乱了,样子看来可怜兮兮的,还不时用袖口抹着泪水。 「公主没事吧?」乌勒衮关心地问。 姮贞转过身,抬起残留泪痕的小脸。「你是刚刚那位……」 「臣叫乌勒衮……」看着尚未及笄的姮贞,巴掌大的脸颊太过瘦削,反倒衬得双眼过大,加上身子过于单薄,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生长在这座皇宫之内,先帝又已经过世,身边没了靠山,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乌勒衮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公主以后还是离她们远一点好。」 闻言,姮贞露出不是她这年纪该有的苦笑,仰起脑袋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睿亲王。「谢谢王爷的忠告……不过我不是因为被她们欺负才哭的,这种事早就习惯了,要是其他东西,被抢走也就算了,可是这只银镯子是生下我的双亲留下来的,所以绝对不能给。」 乌勒衮点了下头,或许因为他也失去双亲,所以更能够理解姮贞的想法。「那么公主就该把它藏好才对,免得下回真的被抢走了。」 「嗯,我以后会小心的。」姮贞朝他腼地笑了笑,在这一刻,也将乌勒衮浓眉俊目的五官深深地记在脑海里,因为他是这座皇宫里少数会主动关心自己的人。「有时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被册封为和硕公主或许会比较好,因为公主这个身分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免得引来非议,再说这是先帝的恩宠,更应该感念在心,还有在这座皇宫里,言行举止更得处处谨慎小心。」乌勒衮见她年纪小不懂事,好心地提醒。 姮贞怔了一下,然后绽开天真的笑靥。「王爷真是一个好人。」 「臣斗胆,请公主恕罪。」乌勒衮这才想到自己踰矩了。 「我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而是打从心底谢谢你这番好意,因为愿意跟我说这种话的人真的不多,所以真的很高兴。」姮贞面颊微热,连心都暖了。 「公主?」身材圆胖的冉嬷嬷见到主子发髻都被扯乱了,不用问也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奔了过来。「这回又是谁欺负公主了?早知道奴婢应该跟在身边,不让公主一个人来漱芳斋……」 「我没事,刚刚多亏了有睿亲王在,否则我手上的银镯子早就被抢走了。」别人对她的好,姮贞都会谨记在心。 冉嬷嬷一面用手巾拭泪,一面朝乌勒衮跪下来。「多谢王爷救了咱们公主,不然这回不晓得除了抢走银镯子之外,还会被怎么欺负了……刚刚奴婢去膳房想让公主吃点补品,结果他们一听是公主要吃的,就把奴婢赶出来了……」 「好了,起喀吧。」乌勒衮听了冉嬷嬷这么说,便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这位和硕公主在宫里的地位,只怕连个宫女都不如。 姮贞有些困窘,就是不希望让睿亲王知道她遭到这样不堪的对待。「嬷嬷,不吃补品也没关系,你就别难过了。」 「这事儿公主为什么不跟太皇太后提呢?有她老人家作主,相信没人敢再对公主无礼了。」乌勒衮不禁要为先帝收的这位养女打抱不平,别人也许羡慕她的好运,但却不知道其间受了多少的苦。 「我是可以请太皇太后作主,可是表面上大家不敢做什么,不过暗地里就不知道了,所以我宁可他们明里来,也不要在背后里搞鬼,那就更难防了。」姮贞自懂事以来便见多听多了这座皇宫里的黑暗面,对人性不再那么天真。 闻言,乌勒衮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姮贞,明明应该是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早熟,让他不禁感到心疼,只怕连固伦公主和那些贵族格格、大臣千金们,都比不上她的一分一毫。「公主考虑得周到。」 「公主,咱们快回去,奴婢好帮你重新整理。」冉嬷嬷在旁边嚷道。 「今天真的要谢谢王爷,那我先走了。」姮贞才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乌勒衮一眼,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想跟他再多说一会儿话,不过冉嬷嬷又在催,只好跟她一起离开。 数日后—— 乌勒衮来到南三所,这儿又称为「阿哥所」,是皇子们居住的地方,不过先帝因为感念平南王父子生前为大清立下不少大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便破例让唯一的养女住在其中一座小小的偏殿内,也跟着皇子们一块读书识字,听说当时还惹出不少争议,这些都是他从其他王公大臣口中旁敲侧击而来的。 乌勒衮瞥了一眼提在手上的食盒,他特地让王府里的厨子炖了一盅补汤,趁着今天早朝特地...带进宫来,打算在回去之前交给和硕公主。 为什么会对这位汉人和硕公主格外好奇?是因为心疼她的遭遇?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相似的地方?这些疑问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不过这些思绪在察觉到周遭的冷清和寂静时,不禁暂时打住了。 他原本想说找个太监或宫女进去通报一声,结果连半个人影也没有瞧见,四下只有树梢被风吹动发出的沙沙声响,以及他的脚步声。 在这座小小的偏殿里,乌勒衮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冷落以及被人遗忘,和其他几位公主的际遇实在差别太大了。 当乌勒衮瞧见独自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望着天空发呆的瘦弱身影,那寂寞的表情让他想到自己,在他年幼时也经常这样孤伶伶的坐在院子里,期待着有人能够陪自己玩。 「公主这个身分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没错!那天就是这句话特别触动了他的心。 乌勒衮终于明白了,因为和硕睿亲王这个爵位也不是他自己要来的,身为多罗贝勒的阿玛和先帝是一块长大的玩伴和心腹,更是唯一的知己,为了要帮先帝分忧,日日夜夜劳心劳力,最后积劳成疾,从此一病不起,先帝在哀恸之余便册封刚满十岁的自己为和硕睿亲王,众人欣羡他的好运,但他却宁可以靠自己立下功劳,来得到皇帝的赏赐,而不是像这般的不劳而获,根本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才会对这位汉人和硕公主多了一份惺惺相惜。 「公主吉祥!」他上前打千请安。 姮贞眨了眨眼皮,认出是他,脸上的落寞也一扫而空了。 「你怎么来了?」能再见到睿亲王,她真的好开心。 「公主要是觉得寂寞,可以上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说说话,相信她老人家会很欢喜的,这么一来,有了这座靠山,欺负公主的人自然也会收敛些。」乌勒衮还是忍不住提出建议,只希望她能少受一点委屈。 「我才没有王爷想的那么脆弱,总有一天会跟那些人讨回来。」姮贞信誓旦旦地说道。 乌勒衮笑咳一声,看着瘦弱无依的她说着如此有志气的话,让他很想摸摸公主的头,然后夸奖她两句。 「你这样很瞧不起人。」姮贞气鼓鼓地说。 「臣不敢。」乌勒衮口中这么说,不过嘴角依旧上扬。 「王爷会下棋吗?」姮贞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 「臣是懂一些。」不明白姮贞想要做什么,乌勒衮保留地说。 「那咱们来下一盘怎么样?」姮贞说到自己最拿手的事,小脸都亮了,双眼也跟着炯炯有神。「不用担心赢了我会掉脑袋,尽管拿出王爷的真本事。」 乌勒衮怔了怔。「公主是说真的?」 「当然。」姮贞昂起下巴,挑衅意味浓厚。「难道王爷不敢接受挑战?」 「那么臣就不客气了。」乌勒衮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小丫头。「对了!这里头有要给公主喝的补汤,不过已经凉了,记得重新热过再喝。」 第二章 姮贞接过他手上的食盒,不禁心跳加速,领受了睿亲王的这份用心,她真的很感动。也知道他绝不是刻意讨好她的,因为自己没有任何权力,不禁有些高兴,却又有些难堪,因为她知道多半是因为那天听到冉嬷嬷说的话,他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对于男女之情她还是懵懂无知,可是这一刻起,睿亲王的身影便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坎上了。 乌勒衮老实地说:「臣曾经有个妹妹,不过打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活到一岁多还是不幸夭折,所以见到公主总是多了一份亲切感。」也因此更希望看到她健健康康的模样。 「能有像王爷这么好的哥哥,一定很幸福。」姮贞听到他只把自己当成妹妹,不知怎么,心有些酸,还有些失望。「那么我就收下了,不过宫里什么吃的没有,王爷也不必太过费心。」 「这没什么,想要向那些欺负公主的人讨回公道,也得要有力气才行。」乌勒衮可是很期待看到她的反击。 听了乌勒衮的话,姮贞噗哧一笑。「这话倒是真的。」待她命在屋里缝补袍子的冉嬷嬷将食盒提进屋里,顺便拿了棋具出来。「我先说好,就连皇阿玛都没赢过我一次,你可别大意了。」 乌勒衮跟着走进园林中的朱色凉亭内。「臣记住了。」心想先帝多半是故意让她赢的。 「这儿没有别人,王爷就不用拘礼,坐下来吧。」姮贞比了下对面的石凳,乌勒衮也只能从命。 当两人开始对局没多久,乌勒衮就发现自己的棋子一步步的被吃掉,完全没有还击的能力,只能一路退守。 「王爷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小丫头就轻忽了?」姮贞慧黠地笑问。「没听过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吗?」 「公主愿意跟臣再下一盘吗?」乌勒衮清了清喉咙,有些窘迫,不敢承认确实有看轻的意思,不过第二盘一定要力挽狂澜才行。 姮贞言笑晏晏地说:「当然可以。」 「多谢公主。」乌勒衮这回不敢再大意了,原本以为这位外表看来好欺负的和硕公主需要有人保护,不过当她在棋盘上攻击敌人时的狠劲,那力量可是不容小觑,这一刻,对姮贞的印象也有了改观。 拂过他们脸上的微风正在诉说着夏季的到来,不过专心在对战上的两人早已忘了周遭的一切,也忘了彼此的身分,只想着如何赢这一局棋。 待冉嬷嬷将茶点送进凉亭内,主子正巧毫不客气地吃掉了对方的主将。 「将军!」姮贞这一步可说是下得又狠又快。「王爷,你又输了,这下子不得不承认我的棋艺比你强了吧。」 乌勒衮怔怔地看着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残局,年轻气盛的他不肯就这么轻易认输了。「请公主跟臣再下一盘!」 这一次绝对非赢不可。 又过了两日—— 乌勒衮再度来到南三所,手上还多了一只小木盒,里头是昨日在府里找到的东北人蔘,听总管说是先帝赐给死去的阿玛,结果阿玛还没用上便过世了,于是想到姮贞,希望能让她补一补身子。 走进依旧是静悄悄一片的偏殿,没有见到姮贞的身影,于是往内厅走去,直到听见了说话声。 「……公主,奴婢真的已经好多了。」冉嬷嬷笑叹道。 姮贞站在冉嬷嬷的座椅后头,两只小手努力帮她捏着肩颈,希望多少可以减轻一些不适。「我从小就是嬷嬷奶大的,嬷嬷对我来说,可比亲娘还要亲,这么一点小事不算什么。」 闻言,冉嬷嬷用袖口抹着眼角的湿意。「有公主这句话,奴婢死也无憾了。」 「嬷嬷可要长命百岁,将来还得陪我一起嫁出宫才行……」姮贞话中充满了对冉嬷嬷的依赖和感情。 站在厅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乌勒衮对姮贞的乖巧孝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分,而看不起身边伺候的奴才,即便受到再多的欺侮,非但没有怨天尤人,还能保有一颗纯善的心,并能懂得感恩,这样一个小丫头,让人想不对她好都很很难。 乌勒衮没有打扰她们,慢慢地往回走,想着在自己十九年的生命当中,除了一岁多便夭折的妹妹,以及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世的额娘,能让他这么在意的女人,也只有姮贞一个,莫名地他打心底就想要多多疼她宠她,希望她以后能够得到幸福,这样的心情应该就是每个当兄长的人都会有的吧。 这一刻,他真的是这么认为。 「王爷?」姮贞让冉嬷嬷回房去歇着,这才从屋里出来,远远的见到睿亲王挺拔的身影,连忙踩着花盆底追过去。「你来多久了?」 「臣才刚到。」乌勒衮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多了几分宠溺和温柔。 姮贞被他瞅得不知怎么有些害羞。「王爷该不会不服输,又来向我挑战了吧?我这就去拿棋具,你等一等……」 「公……」原本想说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的,不过见姮贞这么渴望有人陪她下棋,难得有个人可以陪着说说话,乌勒衮便把话又吞了回去。 只要能让她高兴,他愿意做任何事。 没过一会儿,姮贞已经捧了棋具过来,还因为跑得太急,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没等很久吧?」 乌勒衮目光转柔。「慢慢来,臣不会跑掉的。」 「我知道,只是……」姮贞明白睿亲王不可能每天都来看自己,所以更要把握说话的时间。「咱们来下棋吧,这次要不要我让王爷?」 「若要公主让臣,那臣的面子要往哪里搁?」乌勒衮自然不愿意这样的赢法。「公主尽管使出全力,让臣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 「那我就不客气了,一定要让王爷输得心服口服。」姮贞笑抿了唇。 「那臣就准备接招了。」乌勒衮朗声大笑。 而这盘棋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攻防之间,时间跟着飞逝,而两人之间的亲情、友亲、爱情全都搅在一起,就跟棋局一样扑朔迷离,变得分不清了。 四年后—— 乌勒衮风尘仆仆地来到位在御花园东部的绦雪轩,因为听说皇帝陪着太皇太后,还有一干王公大臣的女眷在这里欣赏盛开的海棠树,于是让太监先去通报一声,再等待皇帝召见。 「皇上有旨,宣睿亲王觐见。」太监去而复返,传达皇帝的旨意。 待乌勒衮跟在太监的身后,走向一座凸形的小型殿宇,他的到来自然也引起在场女眷的骚动。 年方二十三岁的乌勒衮,身穿蟒袍的挺拔身躯将英气勃发的五官衬得更是俊朗出色,两道浓密的剑眉谨慎地轻敛,清朗如星的黑瞳不时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彷佛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有任何迟疑,高挺的鼻梁下方是张厚薄适中的嘴巴,不会给人太过冷峻的感觉,但却自我要求甚高,即便一路舟车劳顿,也不让半丝疲惫流露在脸上。看他昂首阔步的姿态,彷佛就算遇到最大的难关,都能毫不退却的勇往直前,令人不禁感到信服。 「这不是睿亲王吗?」 「好久没看到他了……」 女眷们的目光全都因为乌勒衮的出现而转移了,一些尚未出嫁的贵族格格和大臣千金,更是用着无比渴望的眼神看着他,眼下皇帝身边的「四大贝勒」都有了嫡福晋,甚至没有再娶侧福晋的意愿,恭亲王和怡亲王也全有了正室,就只剩下睿亲王一个,据说连小妾都没有,这在贵族之中可是很难得的事。 「臣乌勒衮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勒衮来到年少的皇帝面前,啪啪两声,甩下箭袖跪拜。 「快起喀。」已经亲政一年多的皇帝,有了属于大人该有的沉稳模样,见到乌勒衮,委实吁了口气,总算可以暂时摆脱这些女眷,让耳根子清静一点。 「谢皇上。」乌勒衮起身摺起箭袖道。 女眷们也依礼请安。「王爷吉祥!」 「你们就在这儿陪太皇太后继续赏花,朕还有事先走了。」皇帝可是巴不得快点离开,于是用眼色示意乌勒衮,趁在殿内喝茶歇腿的太皇太后发现之前,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当两人离绦雪轩愈来愈远,皇帝才再度开口。「朕看过爱卿的奏章,日月会这些乱党的势力似乎更壮大了,不得不让朕担心。」 乌勒衮也道出自己的忧心。「臣这次在江南待了三个多月,的确也感受到这股反清势力在暗地里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所以才赶回京来请皇上圣裁。」 「让朕好好想一想。」皇帝沉吟地说。「爱卿这一路上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有事朕再宣你进宫。」 「那么臣先告退。」乌勒衮再次甩袖跪拜,这才起身离去,当他步出了御花园,脚步也跟着加快,不过不是出宫,而是来到南三所。 乌勒衮不知几次来到这儿,这里还是一样的冷清安静,或许要等到皇帝有了皇子们才会热闹起来。 来到南三所最里头的一处偏殿,正在外头打扫落叶的小太监见到乌勒衮,连忙跪下请安,然后进去向公主禀报。 「公主,王爷终于从江南回来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冉嬷嬷圆脸上堆满了笑,知道主子很想念他,天天都在等睿亲王回到北京城。 姮贞连忙起身要步出寝房。「嬷嬷,快帮我准备茶点。」这两、三年来,睿亲王为了避嫌,也担心落人口实,都是来请过安,说上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所以她格外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 「公主还是换件衣裳再出去见王爷……」冉嬷嬷赶紧捧来一套新袍子,为主子换上,再重新为她梳妆打扮。 「就算穿得再好看,在王爷眼中,我不过是妹妹、是知己罢了。」姮贞自嘲地说。「他从没当我是个女人。」 冉嬷嬷忙不迭安抚主子。「那又怎么样?在王爷心目中,公主还是占了第一位,他回来见了皇上之后,立刻就来探望公主了不是吗?只要公主肯求皇上指婚,王爷也就不得不娶了。」 「不得不娶吗?」姮贞低声喃道。 「是啊,公主喜欢王爷,这可是他的福气。」冉嬷嬷鼓励地说。 姮贞苦涩地笑哂。「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只希望王爷不再当我是妹妹,也不再只是朋友,而是个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 「只要王爷娶了公主,自然就会这么想了。」冉嬷嬷可是看得很乐观。「公主这么美,有哪个男人见了不会喜欢。」 闻言,姮贞噗哧一笑。「对嬷嬷来说,自己带大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那是当然了。」冉嬷嬷骄傲地说。 「走吧。」姮贞盈盈地步出寝房。 待姮贞来到园林内的凉亭前,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在望着天上的云朵,心情不禁跟着激动起来,很想冲上前,亲口告诉睿亲王,她有多思念他。 「王爷刚从江南回来?」 听见身后的询问声,乌勒衮马上转过身躯,先朝姮贞曲下单膝,打千请安。「公主吉祥!」 「不用多礼了。」姮贞看着站起身的睿亲王,柔婉地笑说:「王爷这一路上应该很辛苦,该早点回王府休息。」 乌勒衮笑睇着眼前的旗装女子,不过数月不见,又多了几分女子该有的妩媚,一袭粉紫色的长袍和精美艳丽的琵琶襟马甲,将她纤秀的身形衬得益发娇柔,有着汉人细致眉眼唇鼻的她,即便穿着满人服饰却又不显得突兀,完全想像不出四年前还只是个瘦弱好欺的小丫头,让他有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喜悦。 「臣还不累,只是有样东西要先送来给公主……」乌勒衮跟着走进凉亭,待姮贞在石凳上坐下,便从腰间的扇套内取出一把玲珑绮巧的苏州扇子。「记得公主说怕热,到了夏天就希望身边有柄扇子可以扇凉,所以臣这趟去江南,便请一位苏州在地的老师傅用湘妃竹和上等的绢下去制作。」 姮贞又惊又喜地接过那把苏州扇子,将摺扇摊开来,纤白的指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上头薄如蝉翼的质感。「真的好漂亮,我很喜欢。」想到睿亲王还记得这种小事,让她眼眶都热了。 「公主喜欢就好。」乌勒衮听她这么说也就安心了。 两名宫女端来几道茶点,然后在冉嬷嬷的示意下,一块退下了,让他们能不受打扰的说话。 「这趟去江南为皇上办事,可有遇上什么麻烦?」姮贞关切地问。 乌勒衮啜了口香茗,这才欲言又止地说:「麻烦倒是没有遇上,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她随口问道。 「咳。」乌勒衮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只不过遇上了一位姑娘,她是现任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女儿……」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的姮贞僵坐在原位,置于大腿上的小手不自觉地抡紧,只能静静地听着睿亲王诉说着他和另一名女子相遇的经过,语气中有着男人对女人才有的倾慕之情。 姮贞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心痛的滋味,原来就是像现在这样,一颗心恍若被只无形的手掌给掐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真有这么好?」姮贞听到自己这么问。 没有察觉到姮贞的异状,乌勒衮俊逸的脸孔上跃动着光彩。「她即便身为官家千金,性情却是温顺善良,知道有穷苦百姓需要帮助,马上就伸出援手,也不在意抛头露面。」 「是、是吗?」姮贞声音微抖,看着睿亲王脸上温柔的表情,并不是为了自己,却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吞。 第三章 乌勒衮想到意中人的一颦一笑,笑意更深了。「这次返回北京城,臣就一直在想该送什么给她才好?公主也是女子,说不定可以提供臣一点意见。」 「只要是喜欢的人所送的,就算是路旁的一颗石头,也是无比的珍贵。」姮贞心如刀割地说,因为这四年来,不管睿亲王送她什么,都被小心收藏着,那些都是她的宝贝。 「公主说得是,不过总不能真的送石头吧。」乌勒衮仰头大笑,俊朗的五官谈到意中人时显得更是意气风发,不过才笑了几声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姮贞气色突然变得很苍白。「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找太医来?」 「不……不用了,只是每到了季节转换时,身子总是比较虚。」姮贞勉强挤出笑来。「没事的。」 「真的不要紧?」乌勒衮不太放心地问。 姮贞涩笑着摇头,因为心痛不是太医能治得好的病。「真的不要紧……有机会我真想会一会这位苏州织造的女儿,是不是真像王爷说的那么好。」 「等这回江南的事告一段落之后,臣打算奏请皇上指婚。」乌勒衮道出自己的打算。 「你真的打算请皇上指婚?」姮贞喉头紧缩地问。 乌勒衮俊脸一整。「没错,与其等将来皇上和太皇太后要臣娶哪位蒙古格格,还不如在这之前将嫡福晋的人选定下来,只是不知道成还是不成。」想到不久之前,怡亲王娶了科尔沁部扎萨克谢图多罗郡王的女儿乌兰格格,满蒙联姻的事益发受到朝廷重视,就算他再怎么不情愿,到时也得遵旨照娶。 「是、是吗?」姮贞惶惶不安地喃道。 「公主的气色很不好,还是进屋里去歇着吧,臣就先告退了。」说着,乌勒衮在离开之前,先把冉嬷嬷找来,要她来伺候公主回房休息。 冉嬷嬷一脸着急的走进凉亭,探了探主子的额头。「王爷说公主不舒服,该不会是着凉了……」 「嬷嬷。」姮贞小脸发白地唤道。 「怎么了?有事跟嬷嬷说。」冉嬷嬷见主子眼底闪着泪光,紧张地说。 姮贞喉头一哽。「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公主是在说王爷?」冉嬷嬷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喜欢别的姑娘?那公主怎么办?」 「我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姮贞一直很担心睿亲王有意中人,或是太皇太后突然想到要帮他指婚,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看来终究得走到这一步,就算王爷因此恨我,只要能嫁给他,也是甘之如饴。」 「可怜的公主……」冉嬷嬷用手巾拭着泪。 「我不可怜,能遇到王爷,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姮贞心想或许就在她和睿亲王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开始,情愫便在心里生了根,当她渐渐懂了男女之情,才发现早已爱上他了。 对一个只把她当妹妹、当朋友的男子来说,用圣旨硬逼他娶,只怕是件多不情愿、多痛恨的事,姮贞已经可以预见睿亲王会有多愤怒了。 翌日—— 「……朕认输了。」皇帝懊恼地笑道。 一男一女坐在凉亭内,面对着棋盘,经过了数次的交锋,胜负还是揭晓了。 姮贞为皇帝倒了碗刚沏好的热茶,柔柔一哂。「皇上今天下手犹豫,只怕是被烦人的心事困扰着才会输。」 「你不必安慰朕,打从三年前朕想起宫里还有你这个姊姊在,然后咱们一起下棋到现在,朕从来没有真正的赢过一次,都是你故意让朕的吧。」皇帝掀起碗盖,啜了一口,润了润喉。「不过也因为有这个地方,让朕可以喘一口气,在心烦的时候能躲在这儿,直到情绪得以平复为止。」 「皇上能记得姮贞,姮贞就很开心了。」她将棋子收好。「难道皇上是为了明年大婚的事烦恼?」 皇帝叹了口气。「这倒也不是,只要太皇太后高兴,要朕娶谁都可以,不管对象是谁家的女儿都一样。」 「女人是很可怕的,皇上可别小看了,何况是后宫之首,更要谨慎地挑选。」姮贞打趣的说。 「朕才不敢小看女人的力量,她们可是能让男人连命都不要了。」皇帝哭笑不得地说。「再说姊姊不也是,对付欺负过你的人,可是一点都不会手软。」 闻言,姮贞依然是浅笑盈盈。「姮贞是看皇上在烦恼该把哪几家的闺女嫁到蒙古去,这才提供一些意见罢了,可不是为了报复。」 「的确是替朕解决了不少难题。」皇帝也不点破地笑说。 静静的啜了口茶,姮贞这才状似不经心地问道:「皇上打算何时再派睿亲王到江南?」 皇帝抬起眼睑觑了她一下。「朕还在考虑。」 「姮贞明白了。」姮贞垂下眸子思索。 见姮贞没有再往下说,倒是引起皇帝极大的兴趣。「当朕知晓睿亲王也常上你这儿来之后,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因为明白姊姊很寂寞,有个人能陪你说话、下棋,这未尝不是件好事,朕更相信睿亲王的为人正直,知道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不至于有什么蜚短流长传扬出去,所以也就默许了。」 「多谢皇上纵容姮贞的任性。」姮贞感激地说。 「在朕的记忆当中,皇阿玛十分疼爱你,若知道你在宫里受了这么多的苦,也会很难过,所以朕才想要弥补你。」身穿龙袍的皇帝把两手背在腰后,慢慢地踱出了凉亭。「这也是朕迟迟没有帮你指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姊姊将来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姮贞盈盈地跪下。「谢皇上恩典。」 「那么……姊姊希望谁来当你的额驸?」皇帝早就看出一些端倪了,不过还是希望听姮贞亲口说。 「姮贞只想嫁给睿亲王,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姮贞口气和眼神都无比的坚定。 皇帝轻笑一声。「就如朕所料,姊姊喜欢的人果然是睿亲王,由他来当额驸确实是再适当不过,朕往后也可以多仰仗他。」 「恳请皇上作主。」姮贞咬了咬牙,还是这么做了,君无戏言,只要皇上点头,这桩婚事就订了,即便睿亲王再恼、再恨也不得不从。 「朕答应你就是了。」皇帝伸手扶起姮贞。「只不过往后来到这儿,就没人可以陪朕下棋,还真有些舍不得。」 姮贞微微一哂。「只要皇上宣召,随时可以进宫陪皇上下棋。」 「说得也是。」皇帝点了点头。「朕相信睿亲王会对你很好的……」 皇帝这番话让姮贞有些心酸,她已经准备好承受睿亲王的怒气,明知他有意中人的情况之下,还求皇帝指婚下嫁,而且一旦娶了公主,就不得再有其他侧室,又怎么不气她、怨她? 三日后—— 「……钦此。」 乌勒衮没有因为圣旨的到来而感到荣耀,只有惊愕和不解。 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会将姮贞下嫁给自己,而且婚期就订在两个月后,可以说是迫在眉睫了,教他好半晌都回不了神来。 「睿亲王还不快点接旨?」前来恭读圣旨的官员开口提醒。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勒衮惶惑地双手接下。 官员这才语带巴结地意图拉拢。「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往后就是额驸了,下官还得望你多多提拔。」 「请大人到里头奉茶。」乌勒衮咬紧下颚的唤来总管。 王府总管将该名官员请到内院里去,其他的奴仆侍卫也因为主子即将迎娶和硕公主,而感到与有荣焉。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大家跪成一片,恭贺声此起彼落。 两位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中年妇人却是一脸皮笑肉不笑,摆明了就是很不甘愿的态度。 「哎呀!咱们乌勒衮的运气还真是好,先是平白无故当上了和硕亲王,这会儿还让公主看上,要当额驸了……」乌雅氏笑声尖锐地说。 瓜尔佳氏哀叹一声。「只能怪咱们没有帮他阿玛生下一男半女,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也只有在旁边乾瞪眼的分……」 乌勒衮听见两位姨娘的口气很酸,无非就是在嫉妒,却也只能忍下来,毕竟她们是死去阿玛所纳的小妾,也算是自己的长辈,只不过他这辈子真的从没想过要当个夫以妻荣的额驸,这一切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乌勒衮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不过有个公主媳妇,咱们在其他人面前可就威风了。」瓜尔佳氏接着又洋洋得意地说。 「这倒也是,不然别人老是因为咱们不是正室就瞧不起,这下总算可以吐一口怨气……」乌雅氏哼笑道。 努力不去在意她们的冷嘲热讽,乌勒衮瞪着握在掌中的圣旨,委实心乱如麻,因为他很清楚这是无法违抗的,并不是讨厌姮贞,只是这些年来都把她当成妹妹一样怜惜、疼爱,如今要成为夫妻,往后的岁月又该如何相处? 「看来只有进宫了……」乌勒衮决定亲自去见公主,问过她的意见再说。 一旦决定了,乌勒衮便马上行动,立刻让人备轿。 不久之后,待乌勒衮进入了紫禁城,来到姮贞居住的偏殿前,先让小太监进去通报,自己也趁这当口思索该怎么开口。 而此时站在湖畔的姮贞也在等,她知道今天圣旨就会到睿亲王府,乌勒衮接到之后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公主,天气已经变冷了,还是进屋里去吧。」冉嬷嬷将披风覆在主子的柔肩上,关切地说。 姮贞才要转身进屋,小太监便过来禀报。「先请王爷到凉亭里等候。」他来了!一定是为了指婚的事。 「喳。」小太监很快地走了。 「王爷该不会想抗旨吧?」冉嬷嬷不满地哼了哼。「难道娶公主就让他这么委屈?公主还比不上一个苏州织造的女儿?」 「额驸的头衔虽然尊贵,可是终究是靠女人的裙带关系,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接受的,再加上王爷的自尊心很强,皇阿玛册封他为和硕亲王,让他这些年来一直努力想要立下大功,好向众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就是因为姮贞了解他,所以知道乌勒衮一定会希望她去求皇帝收回圣旨,再加上他只当自己是妹妹,所以无法和她做夫妻。 冉嬷嬷还是不懂。「圣旨都下了,他不愿意也不成。」 「是啊。」姮贞深深的吸了口气。「嬷嬷,待会儿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插嘴。」 「公主想做什么?」一听,冉嬷嬷更紧张了。 姮贞没有回答,只是拉拢好肩上的披风,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公主吉祥!」见到纤秀的身影缓缓的踱了过来,乌勒衮连忙打千。「公主,臣有一事……」 「王爷是为了指婚的事来的?」姮贞先开口了。 乌勒衮摺起箭袖,然后口气凝重地启唇。「臣的确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就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要将公主下嫁给臣。」 「是我求皇上指婚的。」姮贞直接跟他坦白。 闻言,乌勒衮一脸错愕。 「是公主自个儿跟皇上提的?为什么?」他还以为姮贞也当自己是兄长、是谈得来的朋友,却不知道她想要嫁给他。 「因为……我已经十八了,说不定明天一道圣旨下来就得远嫁蒙古,用联姻来巩固大清的势力,可是我不想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男人……」姮贞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吐出话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公主选了臣?」乌勒衮既愤怒又可笑地问。 姮贞把心一横。「没错,因为咱们相识最久,王爷也是我最能信任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对象。」 「公主明明知道臣有喜欢的女子了,却还是这么做……」乌勒衮彷佛头一天才认识姮贞,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自私。 「如果王爷真的那么喜欢她,我可以答应让她进入王府伺候你,就算当个小妾,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姮贞摆出傲慢的姿态,施恩地说。 乌勒衮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活像姮贞头上长了角似的。「公主应该知道依照礼制,这是不被允许的事,而这种话也不像是公主会说的……」 「或许王爷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我,生长在这座皇宫之中,为了自己的利益,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姮贞藏在披风内的小手抡得死紧。「何况当额驸又有什么不好?往后皇上还会更加重用王爷。」 这番话听得乌勒衮俊脸泛白,胸口的怒气沸腾到最高点,还有着深深的失望。「臣真是看错公主了……」 姮贞喉头微哽,不过尽量不显露出异状。「放肆!」 「这还是公主头一回对臣用这个字眼。」乌勒衮嘲讽的说。「更想不到公主心机如此深沉,连臣都可以利用。」 「王爷过奖了。」姮贞的心因他的话而拧疼了。 乌勒衮既悲又怒地笑了一声。「既然公主非要下嫁给臣不可,臣也只能遵旨了,恕臣告退。」 待乌勒衮恼怒的身影渐行渐远,冉嬷嬷恨不得把他叫回来,可是又想到主子不许她插嘴,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走了?」姮贞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凉亭,那儿有许多她和睿亲王的回忆,他们一起在里头下棋、谈笑,也为她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公主为什么要说那些反话?明明不是这样的……」冉嬷嬷都快急哭了。 「那是怎样?」姮贞哽声地笑问。 「公主还笑得出来?」冉嬷嬷跺了下脚。「公主明明是那么的喜欢王爷,爱着王爷,为什么不告诉他?偏偏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恶、那么坏?」 姮贞眼底没有泪水,可是她的心却是在哭。 第四章 「和王爷相识四年,却无法让他爱上我,而另一名女子只用了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动了心,是我输了……若在此时告诉他,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开始喜欢他、爱他,依王爷正直的个性,一定会觉得有负担、有压力,如果又无法回报我,一定会认为对不起我……」 「公主别只顾着为他着想……」冉嬷嬷用手巾拭着眼角,这一刻更体会到她的主子有多爱睿亲王了。 「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那我不是更可悲吗?所以不如让他怨我、恨我,只要能嫁给他,即便只当一天的夫妻,任何的事我都能忍受。」姮贞像哭又像在笑地说。「嬷嬷,这样你明白了吗?」 冉嬷嬷一面拭泪,一面点头。 「所以什么都别说了,我就快嫁人了,嬷嬷该高兴才对。」姮贞将泪水往肚里吞,柔柔地笑说。 「我可怜的公主……」冉嬷嬷忍不住哭了出来。 姮贞却是在笑,因为她就要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了。 这个晚上,姮贞了无睡意的坐在炕床上,想着睿亲王应该对她感到失望透了,因为他最讨厌的就是喜欢摆架子,用权势来压制他人的女子,只怕往后她连「妹妹」这个角色也当不成,更别说是交心的朋友了。 偏首看着漆黑的窗外,姮贞相信睿亲王此时一定也跟她同样无法入眠,只不过是气到睡不着吧…… 如同姮贞所料,已经过了子时的睿亲王府里很安静,连奴仆们都睡下了,除了值班的侍卫,便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尚未就寝。 都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乌勒衮还是无法接受,当年那个小丫头会是那样的女子,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四年,但姮贞的聪明早熟,以及时而天真、时而慧黠的一面,都让他由衷的喜爱,就好像早夭的妹妹又再度回到人世,所以才更无法相信她会为了私心,而选择利用他,或许该说他觉得自己遭到背叛了…… 乌勒衮望着不见半颗星星的天空,下颚再度抽紧,他以为已经够了解姮贞的性子、及为人,所以在她面前,他总是可以坦白的道出心事,就连遇上心仪的姑娘,也愿意与她分享这个喜悦,想不到却被反将一军,连回击的机会都没有。 乌勒衮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姮贞,还是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想像出来的? 两个月后,他与她……又该如何当夫妻? 两个月后—— 公主出嫁是何等风光尊荣,可是伴随着从天上飘下的阵阵白雪,和冷得刺骨的气温,却也让这股喜庆的味道降低不少。 睿亲王府一早便是贺客盈门,就只为了等待吉时,这位先帝唯一册封的汉人和硕公主的花轿到来,排场更不用说,可不是一般格格出嫁见得到的,据说皇帝和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感情很好,因此下旨所有的仪仗皆与固伦公主相同。 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和锣鼓声中,公主的花轿来到了王府门外,却见迎娶的新郎脸上只有凝肃,不见春风满面。 依照种种习俗,身穿凤冠霞帔的姮贞在经过一连串的仪式之后,被迎进了王府内,没有人知道红盖头下的她同样没有一丝笑意,因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 直到坐在新房内,远离了外头的喜宴喧闹,姮贞才稍稍得以喘口气,想到她已经如愿嫁给睿亲王,这一生的愿望达成了,该觉得开心才对。 「公主累不累?」冉嬷嬷在身旁悄声地问。 姮贞轻摇了下螓首道:「我不累。」 「那么冷不冷?要不要让人再把房里弄暖和一点?」担心主子挨冻,冉嬷嬷不时嘘寒问暖。 「我不冷。」姮贞深吸了口气。「嬷嬷,喜宴还没结束吗?」 冉嬷嬷出去看了一下,又折了回来。「应该没这么快。」 「是吗?」姮贞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十指,原来她在害怕,怕睿亲王等一下会用愤怒或冰冷的态度来对待她,不过又想这是自己活该,就得要承受这样的对待。「嬷嬷若是饿了,就先去找点东西吃。」 「奴婢还没老到捱不住饿。」冉嬷嬷的话让姮贞难得地笑了。「只不过公主也别太过紧张,这周公之礼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只要把眼睛闭上,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了。」 姮贞烧红了脸蛋,噗哧地笑说:「我会记住的。」 接下来的时间,只听到两根大红喜烛发出细微的爆裂声,而外头的贺客似乎也开始离去,整座王府渐渐归于平静。 不期然地,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来,穿着新郎蟒袍的乌勒衮被几个奴才给搀扶进房。 冉嬷嬷上前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喝醉了……」奴才支吾地说。 「怎么会让他喝醉了呢?」冉嬷嬷气呼呼地骂道:「今天可是他跟公主大喜的日子,醉成这样像什么话?」 听到他们的对话,姮贞心里也有个底了,知道睿亲王是故意喝醉的,好藉此逃避洞房花烛夜。「你们让王爷躺在炕上歇着吧。」 几个奴才只能七手八脚地把醉到不醒人事的主子抬进了内室,安置在大红的喜床上,并脱下他的靴子,这才赶紧退下。 「居然喝得浑身都是酒味,奴婢来把他叫醒……」冉嬷嬷气不过地嚷道,巴不得直接用水来泼。 姮贞柔声地制止道:「不用了,嬷嬷,就让他睡吧。」 「可是……」冉嬷嬷为主子抱不平。 揭下盖在头上的红巾,姮贞来到炕床前,为她的额驸覆上锦被,这才挨着床沿坐下。「终于可以这样看着他了……」 一直幻想着与睿亲王成为夫妻的这一天到来,却是在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境之下,姮贞深深地睇着熟睡的俊脸,深锁的眉头像是打了个结,只因为这桩婚事不是他要的,所以才逼得酒量不好的他硬把自己给灌醉了。 「嬷嬷……」姮贞唤道。 冉嬷嬷凑上前去。「奴婢在这儿。」 「明天一早,咱们就回自个儿的府里。」姮贞长叹一声,公主一旦出嫁,都会有自己的府邸,依照礼制,不能与额驸住在一起,她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要这个尊贵的身分,只当他的福晋。 「公主不等额驸醒来之后,再好好的训他一顿吗?」冉嬷嬷可是很不甘心,想听听看睿亲王会怎么解释。 姮贞涩涩一笑。「那又有什么意义?你下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好。」 「公主……」冉嬷嬷不依。 「嬷嬷。」姮贞加重了语气,才让冉嬷嬷走出了这间新房。 待房门关上了,姮贞便动也不动的坐着,只想再多看他一会儿,看着、看着,直到窗外的天色露出了鱼肚白,这才起身更衣,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回到了皇帝御赐的公主府了。 今天早上的气温似乎比昨天更低了,让人冷得牙齿都直打颤,乌勒衮才动了下头,就感觉到一阵剧痛。 乌勒衮吃力地掀开眼皮。「唔……这是怎么回事?这儿是哪里?」看着房里一片喜红,怔愕了半晌,才记起昨天是他迎娶公主的日子,这才慌忙地坐起身来。「呃……我的头……」 他真的喝醉了? 渐渐地,乌勒衮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一手捧着彷佛有只大槌子在敲打的脑袋,逸出痛楚的申吟,自己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无心,一有贺客来向他敬酒,便照单全收,直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为止,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个应该是旖旎多情的夜晚。 她……生气了吧?自己居然在洞房花烛夜喝得这么醉,依公主的身分,只怕难以忍受这种对待,更依她的聪慧,必定猜得出自己是故意的。 乌勒衮见新房里没有半个人,便揉着太阳穴下炕,开口唤了奴才进来伺候。 「公主呢?」乌勒衮问了奴才。 奴才拧了湿面巾过来。「回王爷,公主一早就回自己的府里了。」 「她已经回公主府去了?」这个答案让乌勒衮有些错愕,还以为姮贞会等他醒来好质问一番。 在思索之间,乌勒衮很快地穿戴整齐,依照大清礼制,他还要到公主府请安,甚至……为昨晚的事请罪。 想到这儿,乌勒衮不再耽搁,大步地踏出新房,这才注意到外头还下着霭霭白雪,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逃避得了昨晚,却逃避不了以后的日子,还是得去面对彼此之间的新关系。 一路上,乌勒衮紧锁着眉头,前往距离王府不远的公主府。 公主府—— 乌勒衮解下披在肩上的斗篷,交给随伺在旁的奴才,接着便被请进大厅奉茶,他心里早有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姮贞还在气昨晚喝醉的事,不肯见他。 也许天真的人是他才对,乌勒衮不由得自我解嘲,他想要的福晋是那种没有阶级、身分和背景,只要心灵相契,可以携手过完后半辈子的女子,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娶个公主为妻。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冉嬷嬷才姗姗来迟,她就是故意拖久一点,好替主子出口气。「还以为额驸会以宿醉为理由,连来请个安都省了。」 「公主呢?」这还是冉嬷嬷头一回摆脸色给自己看,乌勒衮也只能默默承受,因为这是他自作自受。 冉嬷嬷撇了下嘴。「请跟奴婢来。」 闻言,乌勒衮只能起身跟着冉嬷嬷步出大厅,然后来到公主居住的院落,这座公主府不见奢华气派,而是属于精巧幽深,在白雪纷飞中,有着另一种静谧的美感,彷佛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额驸里面请。」冉嬷嬷表情有些不情不愿,要不是公主坚持要见这个男人,她真希望能赏他一记闭门羹。 乌勒衮才跨进小厅,便觑见坐在主位上的姮贞,身上穿着一袭充满喜气的桃红色旗装,相较之下,脸色却略显苍白。 「臣给公主请安,公主吉祥。」乌勒衮朝她打千请安,在闺房之中是夫妻,可是一旦下了炕便是君臣,还是得依照礼数。 「额驸要是因为宿醉而身子不适,可以不必来跟我请安了。」姮贞费力地让语调不要显得过于关切,因为她可以感觉到和睿亲王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变得不再像过去那般亲近了。 「臣也是来请罪的,为了昨晚竟然喝醉的事,请公主恕罪。」乌勒衮依旧低着头说。 姮贞咬白了下唇,恨不得开口叫他不要再跪了,只因为他们不是一般夫妻,碍于她是和硕公主的身分,就算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所爱的男人,也不能阻止他这么做。 「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姮贞强迫自己端起公主的架势说。「额驸请坐。」 乌勒衮绷着声说:「多谢公主。」 「给额驸奉茶。」姮贞交叠的十指不自觉地攥紧,多希望乌勒衮能像过去那般对自己微笑,而不是像这样沉着一张脸,彷佛来见她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被内务府派来伺候公主的几位宫女呈上刚沏好的热茶,然后姮贞便让她们都退下了,只有冉嬷嬷留在身边。 「我已经想过了……」姮贞艰涩地开口。「虽然按照礼制是不能这么做,可是总有个例外,皇上若是提起自有我来担待,你就把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女儿接进王府,让她来伺候你吧。」 闻言,乌勒衮才将目光调向她,口气却听不出半点喜悦。「多谢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 姮贞怔了一下。「为什么?你不是心仪于她吗?」 「既然公主已经下嫁给臣了,臣就得遵从大清礼制,不得有三妻四妾,既然如此,臣就得按照规矩来走。」乌勒衮自有他的行事准则。 「这点你尽管放心,我可以容得下额驸身边有其他的女人伺候,不会放刁撒泼的。」姮贞故作大方地说。 闻言,乌勒衮俊脸一沈。「公主还真有雅量。」 「额驸过奖了。」姮贞听出他语带讽刺,整颗心都揪紧了。「或许你是担心我会欺负她吧?」 「臣不敢。」乌勒衮口气显得疏离。 是「不敢」,而不是「相信」她不会这么做,这样的对话方式让姮贞不禁心如刀绞。「你就……这么恨我硬要下嫁给你吗?」 「臣不敢。」乌勒衮还是这句话。 姮贞攥紧十指。「若这桩指婚是皇上自个儿决定的,并不是我去求来的,那么你的态度是否会有所改变?」 「公主要听真话?」乌勒衮绷着声问。 「当然。」再难听她也要听。 乌勒衮缩紧下颚。「没错!」 「所以问题出在我身上。」姮贞小脸泛白地说。 「臣对自己信任的人可以连命都不要,但是却被公主当成棋子,这一点让臣心寒,也无法轻易原谅。」这个结已经在乌勒衮的心里打上,很难去解开。 姮贞眼眶倏地红了。「如果我说……求皇上指婚不是因为怕嫁到蒙古……而是因为我……」我爱你。 「公主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乌勒衮冷冷地打断。 「可是我……」姮贞这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不该强求这段姻缘。 第五章 乌勒衮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他和姮贞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若公主事先跟臣商量,臣会想出办法,让公主不要嫁到人生地不熟的蒙古,而不是像这样用权势来逼臣就范。」 「我……明白了。」说到底,乌勒衮就是恨她这么做,姮贞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额驸若还有事,可以退下了。」 「那么臣告退。」弯身行了个礼,乌勒衮便大步的跨出小厅,连头都没有回,自然没有瞧见姮贞眼底迅速凝聚的泪水了。 「公主别哭……」冉嬷嬷赶忙抽出手巾。 「嬷嬷,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姮贞茫然的低喃,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得了乌勒衮的疏远和冷淡,却没想到是这么的痛彻心肺。「我一心一意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却没有为他设想……我的自私害了他也害了自个儿……」 「错的人不是公主,是睿亲王太不懂公主了,都已经四年,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公主对他的心意,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根木头,还是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冉嬷嬷大声反驳。 姮贞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等今晚公主和额驸圆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相信额驸的心也会慢慢放在公主身上,不会去想别的女人。」冉嬷嬷努力的安慰主子。 「要他在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状况下,用权势来逼他跟我圆房?」姮贞一脸苦笑地喃道。「这么做他更不会原谅我了。」 冉嬷嬷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么公主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姮贞心乱如麻的说。 养心殿—— 成亲至今已经半个月了,除了白日到公主府请安之外,夜里并没有召他进房过一次,这让乌勒衮不知该松了口气,还是纳闷,他真的愈来愈不了解姮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而他们又算什么呢? 既不像是夫妻,连想说几句交心的话,像对待朋友一样,也不可能了。 难道就只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在寻思之间,乌勒衮已经进了西暖阁,来到皇帝面前请安。 「起喀吧!」皇帝见到这位「姊夫」,马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乌勒衮依言起身,接着便呈上拟好的奏摺。「臣接到江南的探子捎来的密函,得知日月会的消息,请皇上过目。」他先将奏摺交给内侍,再由内侍递给皇帝,然后退到一旁等待。 「……这个日月会的副总舵主据说还很年轻,朕之前听毓谨提起过在苏州曾经和此人照过面,说到他功夫十分了得,想抓到并不容易。」皇帝看完奏摺,脸色凝重地沉吟。 「回皇上,此人在日月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如果能抓到他,便能削减其势力,日月会便等于断了一条有力的手臂。」乌勒衮铿然地说。「何况江南一带的汉人对朝廷向来有诸多的不满,也是由于这些乱党从旁煽动的关系,所以臣才以为擒贼不如先擒王。」 皇帝深表赞同的颔了下首。「那么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了,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往苏州。」 「臣领旨。」乌勒衮甩下箭袖,跪拜着说。 待乌勒衮离开了养心殿,雪花仍旧没有间断的从天上飘下来,他围上奴才递来的紫貂斗篷,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内,想的不是如何铲除日月会的那些乱党,好为皇帝分忧,而是和姮贞的未来该怎么走才好。 不管姮贞用的手段对或是不对,她依旧是搁在他心头上,无法完全不去在意的女子,因为做不到漠不关心,更觉分外痛苦。乌勒衮攒起浓密的眉头,抬头望了一眼快要被白雪遮蔽的天空,这才再度举步。 由于皇帝要他即刻前往苏州,乌勒衮便打算明天一早便启程,也许可以趁离开北京城这段日子让自己的心情沈淀一下,想一想往后该怎么与她相处,毕竟他们不可能都不见面。 不过在这之前,乌勒衮还是得依照规矩,把去苏州的事跟姮贞禀明,于是又走了一趟公主府。 当姮贞听完睿亲王的来意,不由得心思大乱。「皇上要你去苏州?那么额驸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就出发,所以先来跟公主说一声。」乌勒衮说到这儿,便作势要走。「那么臣告退。」 「你……」一定要去吗?姮贞才想这么问,不过及时咬住舌尖,知道这是皇帝的旨意,是任何人都不得违抗的。 「公主还有何吩咐?」乌勒衮态度恭谨,却也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远。 「我……」姮贞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姮贞深吸了口气,然后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打从咱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处处关心我、心疼我,真的让我好开心,因为除了皇阿玛和嬷嬷,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就从那时起,我便喜欢上你了。」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在求皇上指婚之前,就该先告诉我,而不是让我措手不及。」乌勒衮略带嘲弄地说,因为这才是他最在乎的。 「如果我事先告诉你,我一直很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听了之后的反应会是什么?肯定是当我在说孩子气的话,并且说服我相信那不过是兄妹之情,更会要我打消请求皇上指婚的念头,因为在你心中一直还是把我当成刚认识时的那个小丫头,尽管宠我疼我,却从来没当我是一个女人。这些年来我能做的只是耐着性子等待,等你有一天发现我已经长大了……」姮贞倾诉着自己的苦衷。「可是还没有等到,你却说有了喜欢的姑娘,那种心情你能了解吗?」 「所以你就请求皇上指婚?」乌勒衮沈声质问。 姮贞昂起秀美的下巴,娇柔的双眸此刻闪动着光芒,用一个女人的身分来表达对他的爱意。 「如果我不这么做,到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娶了其他的女人,我不想就这样把你让给别人,要说我耍心机也好,利用权势也罢,我只想当你的福晋,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她的一字一句都掏自肺腑,没有任何虚假。 闻言,乌勒衮怔住了,原本还不相信她这番说辞,在这一刹那不禁动摇了,更被姮贞脸上强烈和坚决的神情给深深的撼动,这是他从没在她脸上看过的,而他也因这悍然而直接的告白而屏息了,听到自己的心脏传来咚的一声,彷佛有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引起了阵阵涟漪。 直到这一刻,乌勒衮才真正意识到站在眼前的姮贞已经是个女人,而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受尽委屈和欺负的小丫头了,而他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丝「邪念」,从未用一个男人打量一个女人的眼光去看待过她,所以才会没有察觉到姮贞对他的感情。 「臣……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乌勒衮可以说是千头万绪,一时之间无法厘清。 是他太迟钝了吗? 这四年来,一直以为姮贞也同样当自己是兄长,难道这个想法只是他单方面的认定? 乌勒衮忆起姮贞每回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羞怯,他还以为那只不过是种单纯的崇拜。 「原本我不想说这些,就是不希望让你有负担,结果我错了,整件事都被我给搞砸了,让你这么痛苦,真的很抱歉。」姮贞惭愧地说。「我也不要你的谅解,只是想要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乌勒衮此时此刻看着她,明白了姮贞的心意,感觉似乎也有些不同了,只是往后又该怎么看待她、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 「臣……始终当公主是妹妹……」乌勒衮口中低喃,要他一下子转变对她的感情,谈何容易。 「我知道,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并不奢望你会有所回应。」姮贞露出一抹涩笑。「你……去苏州这一路上千万要小心……」看着乌勒衮脸上复杂的表情,她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他们终究还是无法跨出兄妹之情那一步。 说完这句话,姮贞便起身离开小厅。 不知呆立了多久,乌勒衮才回过神来,转身步出公主府大门。 他还能继续当她是妹妹吗?在明知道姮贞喜欢他、爱他的情况下,乌勒衮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真的当姮贞是妹妹,方才他的心就不会动摇了,乌勒衮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的心动是那么真实的发生过,不容许他去忽视。 自己真的只当她是妹妹而已吗? 就在乌勒衮这么问着自己时,回到寝房的姮贞捂着双唇,就是不想让哭声流泄出来。 「公主!」待冉嬷嬷进房见主子眼圈泛红,多半又是被额驸给惹哭了,心里更加不满。「别为了那个没有良心的男人掉眼泪……」 姮贞吸了吸气。「我没事。」 「只要公主能少爱他一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冉嬷嬷疼惜地抱着她,也跟着湿了眼眶。 「……嬷嬷,我要去苏州。」姮贞脑中蓦地闪过一道念头。 冉嬷嬷失声叫道:「公主要去苏州·!」 「对,我也要去苏州……」又说了一遍,姮贞的心反倒沈定了下来。「明天早上我就进宫见皇上。」 眼看主子是认真的,冉嬷嬷可真是吓坏了。「公主从来没出过远门,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不怕!」姮贞纤柔的脸蛋闪着坚定的红润光彩,也不再苍白。「只要能待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一样要跟,而且……我希望能证明给他看,我是真的爱他。」 「公主……」冉嬷嬷还想说服主子打消这个荒诞的念头。 姮贞笑了,如花般盛开的笑靥一扫这阵子的阴霾,所有的精神也都跟着来了。「只要皇上点头,咱们就可以到江南去了。」 即便乌勒衮不高兴见到她,甚至赶她回北京城,姮贞也不在乎,就算他一辈子都无法爱上自己也无所谓,她只想待在他身边。 她也打算趁这机会去看看那位苏州织造的女儿,如果那名女子真有那么好,到了最后…… 她会成全他们的。 就这样,翌日一大早,乌勒衮便启程前往江南了,而在同一时间,姮贞也进宫求见皇帝,不过皇帝担心她的安危,并没有答应。 又过了一天,姮贞再度进宫,展现惊人的决心和耐心,就是希望能得到皇帝的首肯,连续十日之后,皇帝拿她没辙,态度终于软化了。 半个多月后—— 相较于北京城的寒冷,苏州的冬天却是乾爽晴朗,雪也下得不多。 「……驿站毕竟一切简陋,大人要是不嫌弃,不妨到下官的寒舍来,一定让人小心伺候,务必让大人住到满意为止。」苏州知府涎着笑脸,巴结着皇帝派来江南视察民情的「钦差大臣」,幸好他得到消息,否则岂不错过了讨好的机会。 乌勒衮目光沉着的看着对方。「这次奉皇上之命来到江南,并不想惊动地方官员,也不想太过打扰,知府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那么下官今晚就在船上设宴为大人接风,还请大人赏光。」苏州知府打躬作揖地笑说。 将苏州知府谄媚的嘴脸看在眼里,乌勒衮这次倒是没有再拒绝。「那么就先谢谢知府大人的好意了。」 苏州知府顿时眉开眼笑。「这是下官的荣幸,那么申时左右,下官会派轿子过来接大人……」确定达到目的了,他这才离去。 直到脚步声走远,乌勒衮端起茶碗,啜了口热茶,这才启唇,口气中满是不以为然。「不管是谁来当这苏州知府,都是这般的阿谀谄媚。」他向来最看不惯这种食君俸禄,却只想走偏门的官员了。 听了主子的话,身边的王府侍卫哈朗也对这样的行为深感不齿。「那么王爷为何要答应今晚赴宴的事?」 乌勒衮将茶碗搁在几上。「这次到江南来,并不打算像上回那样私下察访,而是要以诱敌为先,所以才会答应赴宴,就像选择住在驿站的道理一样,相信日月会的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这座位在横塘的姑苏驿是个很大的目标,一旦有北京城来的官员入住,以那些乱党在江南的势力,不可能毫不知情,这就是乌勒衮的计划,毕竟敌人在暗,他在明,只有把自己当诱饵来引蛇出洞。 闻言,哈朗这才恍然大悟。「王爷说得是。」 「探子可有回报?」乌勒衮沉吟了下,据线报说日月会的人最近在苏州集结,不可能连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哈朗摇了下头。「尚未有任何回报。」 「嗯。」乌勒衮从座椅上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来到厅口站定,目光熠熠。「今晚应该会有所斩获才对。」 申时一到,苏州知府果然派轿子来驿站迎接,没过多久,乌勒衮便上了一艘灯船,所谓的灯船就是从船头至船尾连缀十几盏羊角灯,为其一大特色,到了夜晚,便可在运河上游览夜饮。 「还不快过来伺候大人!」苏州知府早就安排好余兴节目了。 几位年轻貌美的船娘自然乐意伺候这位英俊出色的贵客,而且又是当官的,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不停地为乌勒衮布菜。 苏州知府笑得见牙不见眼,语带双关地说:「有了这美酒和美人,天气再冷都无所谓,大人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她们就是了。」 「知府大人真是豪爽。」乌勒衮微带嘲讽地说。 「将来大人回到北京城之后,要是能在皇上面前帮下官说几句好话,下官可是感激不尽。」苏州知府对这类的讥讽也不以为意,脸皮要够厚,才能爬得更高。「快点帮大人倒酒!」 船娘娇软地应了一声,忙将酒杯倒满,然后送到贵客的嘴边。 「我酒量不好,容易醉的。」乌勒衮婉谢船娘的好意。 「里头设有卧炕,要是大人真的喝醉了,可以进去休息一下。」苏州知府笑着暗示,肥满的脸孔也因为酒气而胀红。 第六章 乌勒衮几乎想要开口怒斥,堂堂一个苏州知府脑子里想的尽是这种下流事,也难怪日月会如此嚣张。 「听说那些乱党在江南的势力与日俱增,难道知府大人就不怕他们找上你?」乌勒衮按捺住怒气,沈声地问。 闻言,苏州知府得意洋洋地炫耀。「下官早就做好万全准备,聘请两名高手在身边保护……」说着,便转身吆喝。「你们快过来跟大人请安,这位可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不能失礼了。」 就见两名像是练家子的中年汉子走向乌勒衮,接着朝他抱拳,态度看似恭敬,但身上却散发出明显的的敌意。「见过大人!」 「这就是知府大人聘请来的高手?」乌勒衮可以感受到针对自己而来的那股肃杀之气,注意到身旁的哈朗旋即上前一步,似乎也在戒备当中,看来也察觉到眼前这两人不是泛泛之辈。 苏州知府浑然未觉双方之间的紧绷气氛。「他们武功高强,就算日月会的人敢找上下官,保证他们走着进来、躺着出去,哈哈……」 愚蠢!乌勒衮在心中低斥。 「有机会我倒想要领教领教两位的功夫。」乌勒衮俊脸一整,瞬也不瞬地打量这两名中年汉子,这番话也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真要动起手,他们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不敢当!」两人再度抱拳,方才的剑拔弩张,也渐渐退去,虽然很想杀了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不过没有上头的命令,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可以下去了。」苏州知府犹不知死活,更不晓得已经引狼入室了。 看着两名中年汉子转身踱开,乌勒衮不禁敛眉沉思,揣测着他们的真实身分,他不怕日月会的人,就怕他们不是。 「只要有他们在,下官便可以高枕无忧,所以为了大人的安全,还是搬到寒舍来住,谅那些乱党也没胆子找上门。」苏州知府笑得下巴的肥肉都在抖动,自以为很聪明。 乌勒衮眼中射出怒光,恨不得现在就摘了他的顶戴,因为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官,更别说是苏州知府了。 「大、大人?」苏州知府被瞪得不禁瑟缩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把船靠岸吧。」乌勒衮的耐性用罄。 苏州知府还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只能陪着笑脸照办,白白错过了一次巴结的机会。 待乌勒衮回到了驿站,夜更深了。 才进了寝房,乌勒衮便脱下身上的马褂,解开系在腰际的荷包,当目光触及到手上的荷包,再一次勾起心底的温馨回忆,这是二十岁那一年,姮贞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也是她亲手为他绣的。他永远记得当姮贞亲手将荷包交给他时的羞怯模样,还一直担心绣得不好,而从那天起,他便一直带在身边,即便旧了脏了也舍不得换新的。 「我真的爱上你了,只是你始终把我当妹妹一样看待,所以说不出口……」 「我只想当你的福晋,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姮贞这番话又在他耳畔响起,让乌勒衮不禁怔忡地在床沿坐下。 都过了这么多天,乌勒衮知道自己的心情依旧被那天的对话给深深影响着,连他都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他也开始自我怀疑、开始不确定了吗?他觉得像是走进了死胡同,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更厘不清这四年来,对姮贞究竟真正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 一整晚,他翻来覆去的,睡得很不安稳,索性天还没亮就起来练拳。 就在乌勒衮挥舞双拳的当口,试着将思绪放在正事上头,不禁想着,如果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两名中年男子,就是日月会在苏州知府身边安的内应,他就得更加留神了,不过教他更担心的是,情况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些乱党比他想像中还要来得胆大妄为。 见主子练完一套拳法,奴才赶紧递上面巾让他擦汗。 就在这时,哈朗过来在乌勒衮耳畔低语。 乌勒衮沉吟一下。「……就让他们继续监视,先不要打草惊蛇。」既然日月会如此有恃无恐,也不担心会被识破,那么就让他们留在苏州知府身边好了,他倒要看看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只不过在这座苏州城内还有谁能够信任呢?乌勒衮一面将绕在脖子上的长辫甩到脑后,一面攒眉思忖。 哈朗跟在身后,随口问道:「王爷打算再去拜望李大人吗?」 「李大人?」乌勒衮一时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就是苏州织造李大人,记得王爷上回要离开苏州时曾经答应过他,下回到江南来,一定会再去拜访,王爷还特地要属下帮忙记着。」哈朗提醒道。 乌勒衮先是一怔,这才想起这位长辈,由于李大人和过世的阿玛颇有交情,因此上回来到江南,曾经私下登门造访,才会认识他的女儿李湘,要不是哈朗在这时提起,他几乎忘了……不!该说已经多久没有主动想起她来了。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乌勒衮的脑子里炸开来了,就好像……突然之间想通了。 明明是自己属意心仪的女子,可是却又很少想到,他不得不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因为最常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姮贞,而不是李湘。 乌勒衮俊脸一怔,那么他又喜欢李湘哪一点呢? 因为李湘的善良美好很适合当他的福晋吗? 乌勒衮从来就不希望由皇帝或太皇太后指婚,被迫娶一个不想要的女子,而她的出现正是时候,可是他曾经为李湘心动过吗?他真的喜欢她吗? 答案已经很肯定了。 原来他对李湘的感觉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只是纯粹的欣赏。 乌勒衮不禁有些懊恼,他居然直到现在才弄清楚,更庆幸没有跟李湘许下任何承诺,否则岂不是伤害了一个好姑娘,虽然李大人有暗示过要把女儿许给自己的意思,不过在没有奏明皇帝之前,他也只能持保留态度。 哈朗见主子突然停下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请示地唤道:「王爷?」 「李大人那儿等过一阵子再去吧。」如今他已经成为日月会的目标,乌勒衮不想连累到其他人。 那么……他对姮贞的关爱怜惜就是男女之情了吗? 乌勒衮要自己这次不要再搞错了。 真的得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又过了七、八日—— 昨夜下了一点雪,不过到了早上已经不见踪迹。 苏州人向来喜爱品茗,所以各家茶坊一年四季都是座无虚席,甚至连露天茶棚也不时有客人上门来壶热茶暖暖身子。 乌勒衮知道来苏州就是要入境随俗,而在这些茶坊、茶棚里头也能打听到不少讯息,所以只要有机会,自然要往人最多的地方钻。 「客倌里面坐!」茶坊伙计招呼着进门的客人,见他头戴毡帽,身穿皮毛翻露在外的马褂,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穿得起的,态度也就更热络了。 在茶坊伙计的带路下,乌勒衮正要前往二楼的座位,因为楼下几乎都客满,而且其中一桌还围了不少客人。 「……刚刚这一步棋若是这么走,那么输的人就是我了。」那桌里头,有人正在为「覆局」做解说。 苍老的声音惊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在旁边观棋的人也猛点着头,赞叹对方的棋艺。 「看不出他这么年轻,棋却下得这么好……」 「接下来轮到谁?」那人又开口问。 待乌勒衮踩上了木板阶梯,心想原来那桌的人是在对奕,很自然地往那一桌瞥去,心想也许可以加入他们的行列,先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就在这时,目光正好对上一张让他心头猛地震住的脸孔,即便那个人头戴毡帽,头发梳成长辫,可是那五官…… 「她」不可能会在苏州才对。 「客倌?」茶坊伙计见他没有跟上,于是开口询问。 虽然明知不可能,可是乌勒衮还是想亲眼确认一下,这么一想,便又转身下楼,往人最多的那一桌踱去。 姮贞刻意压低的嗓音又开口了。「就让老伯先手。」 「你这个年轻人还真懂得敬老尊贤,这一壶茶就当我请客。」头发半白的老人家颇为欣赏地说。 「多谢。」姮贞道了声谢,因为刚到苏州,她不想只是待在屋里,想要出来见识一下这里的风俗民情,于是换上男装,说话时还故意把嗓子压低些,只希望这么做不会让人识破自己是女儿身。 待乌勒衮拨开人群,一眼就认出这张娇柔细致的脸孔是属于谁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乌勒衮忘了自己的身分,朝「她」大声吼道。 姮贞仰起小脸,觑见站在桌旁怒瞪自己的高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呃……我……」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跟这些百姓下棋,只是见到有人在对奕,一时技痒,就变成这样了。 乌勒衮气急败坏地伸长手,用力地扣住姮贞的手腕,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跟我走!」 「棋还没下……」 「怎么走了?」 乌勒衮没有理会那些抗议声浪,只是一路将姮贞拉出了茶坊,这才松开手掌,沈声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身打扮……」堂堂一个和硕公主居然女扮男装混在市井之中,在茶坊里头跟男人下棋,成何体统? 「我只是……」姮贞才要解释,已经有三道身影火速来到他们身边。 三名高大男子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音量请安。「见过王爷!」 「你们……是侍卫处的?」侍卫处是负责皇宫内的警卫和保护皇帝安全的,乌勒衮认出其中一个,很快便猜出他们的身分。「公主为什么会在苏州?」他严厉地质问三人。 姮贞心想在外头不方便说话,于是轻声道:「这些话直接问我就好,他们不过是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乌勒衮呆愣一下。「皇上答应让你来的?」明知道苏州不安全,皇帝不可能会让她来涉险才对。 「先回住的地方再说吧。」姮贞朝其中一名侍卫颔了下首,那人便去牵了马车过来。 乌勒衮无比困惑地跟着上了马车,在篷车内和姮贞面对面坐着。「皇上让你来苏州做什么?公主知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日月会的人……」 「那又如何?」姮贞就知道乌勒衮不想见到她。 「你……」听到这个满不在乎的回答,乌勒衮为之气结。「这可不是像下棋那么简单,而是真的动刀动剑!要是让那些乱党知道公主的身分,会有什么后果?」 「这些我都听皇上说了。」姮贞不为所动。 「那么就不该待在这儿,臣无法时时刻刻保护公主的安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回北京城。」乌勒衮强硬地说。 「我不要回去!」姮贞撇开娇颜,直接拒绝。 「公主!」乌勒衮气红了脸。 「皇上让他们三个跟着就是为了保护我,所以你尽管去办自个儿的事,什么都不用担心。」姮贞毫不让步地说。 「公主这种任性幼稚的行为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乌勒衮也顾不得彼此的身分,就是想教训她一顿。 姮贞神情不禁涩然。「是会替你带来麻烦吧?不用担心,我会努力不要造成你的困扰。」 「你……」乌勒衮还想再说什么,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待他们从马车上下来,来到一座华丽的府邸大门前,而且就位在吴县衙门的正后方。 「这座府邸是上一任的吴县知县搜刮民脂民膏所盖的,现在归朝廷所有,而且现任的知县大人就住在里头,所以安全上不会有问题。」门房来开了门之后,姮贞便领着他走进大门。 乌勒衮眉头深攒,想起上一任的吴县知县因为和顾命大臣尼满扯上关系而丢了官,如今换了一位知县,只知年纪和他差不多,就不知为人如何。 「就算是这样,臣还是认为不妥。」一旦跟朝廷命官有了牵扯,就容易成为日月会下手的对象,乌勒衮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 不管乌勒衮怎么反对,姮贞还是决定留下来不走。「皇上说现任的知县足以信任,所以才让我住在他的府里。」 当姮贞走进吴县知县安排给自己居住的院落,冉嬷嬷见到主子完整无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冉嬷嬷吁了口气。「公主可回来了。」 「嬷嬷就是爱操心,我不是说不会有事。」姮贞笑哂道。 「可是这儿不比在北京城,万一公主出了事……」才说到这儿,冉嬷嬷见到随后进屋的挺拔身影,马上摆起臭脸。「这不是额驸吗?」 乌勒衮也板起俊脸。「你应该阻止公主到苏州来的。」 「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哪来的权力阻止。」冉嬷嬷见了他就有气。 「这不关嬷嬷的事,是我自个儿要来的。」姮贞先坐下来,然后接过冉嬷嬷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对外我一律说是知县大人的远房亲戚,那些乱党应该不至于会怀疑什么。」 「公主……」乌勒衮依然不希望她待在苏州。 姮贞横他一眼。「倒是你这称谓反倒容易露了馅,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也就免不了要怀疑起我的身分。」 「公主究竟来苏州做什么?」乌勒衮压下对她大吼的冲动。 「因为……你在这里。」姮贞小声地说。 第七章 这句话让乌勒衮怔住了,可是随即又板起了脸孔,对冉嬷嬷低咆道:「现在马上进去收拾东西!」这个节骨眼不是讨论感情的时候,而是要以姮贞的安全为优先考量才对。 「我不走!」姮贞再度声明。 乌勒衮当作没听到,将方才那三名侍卫处的人叫进来。「立刻护送公主回北京城,一路上不准耽搁。」 「除非你把我打昏,否则我不回去。」姮贞固执地说。 「别以为臣不敢!」只要是为了她的安全,必要时乌勒衮一定会照做。 姮贞眼眶更红更湿了。「那你现在就把我打昏好了。」 「你……」乌勒衮气得握紧拳头。 见屋里的气氛僵持不下,冉嬷嬷让所有的人都先出去,不想让外人听到两人之间的争执。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过我还是来了,只想离你近一点,能多点时间跟你相处,在这儿可以不必因为和硕公主的身分,见了面还得行君臣之礼,可以跟你平起平坐,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姮贞咽下喉中的哽咽。「我从来不想当这个公主,只想做你的福晋就好了。」 乌勒衮胸口一紧,心底最深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 这样的感觉就是……喜欢?是爱吗? 也许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忘了被爱的滋味,不知道对姮贞的疼惜和怜爱也是一种感情的表现,所以总以为是把她当成妹妹…… 他是否也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在喜欢她? 觑见乌勒衮若有所思的迷惑神情,姮贞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睑,因为感情的事要靠自己想通,若他只能当她是「妹妹」,说再多也是枉然。「算了!先别说这个,总之皇上都答应了,就算是你也赶不走我。」 「公主!」乌勒衮低喊。 姮贞没有丝毫动摇。「有任何后果,我会自己负责,皇上绝不会怪罪你。」 「你……」乌勒衮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歇着。」说完,姮贞便起身离开了。 想要再说服姮贞回北京城,乌勒衮才追了几步,就被冉嬷嬷给拦了下来。「你该劝劝她,公主会听你的。」 冉嬷嬷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奴婢说的话,公主是会听,可是一旦牵扯到额驸,公主就固执得像颗石头,谁说都没有用,连皇上都拿她无可奈何,不然怎么会答应让公主来苏州呢?」 这番话让乌勒衮又是一怔。 她……就这么爱他吗? 驿站—— 尽管姮贞这趟来到苏州,身边带了三名大内侍卫,乌勒衮昨天还是一再叮嘱吴县知县,务必要加强府邸内外的安全,不能让人有一丝可乘之机,他不能容许姮贞有半点闪失。 至于他和姮贞之间的感情,他打算等到完全确认了自己的心态再说,不希望让她有了希望之后,接着又得承受更大的失望,因为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所以得更慎重的处理才行。 「王爷……」哈朗表情严肃的进来禀报。「公主来了!」 乌勒衮调整袖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不待哈朗再重复一次,他便大步的走出寝房,来到距离不远的偏厅,才跨进门槛,果然见到同样又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姮贞。 「你来这里做什么?」乌勒衮担心她也成为日月会的目标。 姮贞因他这冷淡的态度,心也就更凉了。「我把昨天来不及说的事说完就会走,你不用这么急着赶我。」 「我不是……」知道姮贞误解了,乌勒衮想要解释。 「这幅画是皇上要我交给你的……」姮贞没有听他说完,便将手上的画卷递过去,就是因为这样东西很重要,所以才亲自走这一趟。「因为毓谨贝勒和他身边的人曾经在苏州见过这位日月会的副总舵主,所以皇上便要他将对方的样貌告诉宫里的画师,因为时日有点久了,毓谨贝勒费了一番功夫才回想起来,本人和这画像应该有七分的相似,希望能帮得上忙。」 闻言,乌勒衮立刻伸手接过去,将画卷摊开来,仔细端详画中那名相貌俊伟的男子。「这就是日月会副总舵主姚星尘……的确对臣有很大的帮助,至少现在知道对方的长相了,皇上设想得周到。」 「那就好,也不枉我一路带来苏州。」姮贞很开心自己能帮上一点小忙。「我话已经说完,也该走了。」 乌勒衮见她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不禁有些自责、也有些不忍,因为姮贞处处帮他,而方才自己一见到她,只想着要她离开,知道自己那样的态度一定很伤人。 「臣不是想要赶公主走,而是这座驿站多半已经被日月会监视了,万一他们起疑而调查你,只怕臣也防不胜防。」乌勒衮希望这样的解释能够稍稍弥补自己造成的伤害。 「原来是这样。」姮贞心里才好过些。 说完,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才好,并不是僵持不下,而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两人的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始起了微妙变化。 「苏州的气候虽然不像北京城那么冷,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保暖……」见姮贞将斗篷挂在手腕上,乌勒衮试着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便将它展开来,然后围在她的柔肩上,这样的动作过去不是没有做过,可是此时此景却显得有些过分亲昵,反而更不自在了。 是因为心境上已经不同了吗?还是在明知姮贞爱他的情况之下,对她也不再只有兄妹之情?乌勒衮不由得扪心自问,生怕自己又搞混了。 姮贞原本因天冷而冰凉的面颊,也不由得泛起浅浅的红晕。 「嗯。」见乌勒衮又跟过去一样关心自己,这表示他不再气她恼她了吗? 「为什么成亲之后,夜里从不召臣进房?」乌勒衮问出心中的疑惑,以为她若爱他,难道不想坐实名分?真正成为他的女人? 「硬是下嫁给你已经让你很痛苦了,若连圆房这种事都得强迫你……我觉得难堪也就算了,只怕你的自尊跟着毁了,那是你最重视也最骄傲的东西不是吗?」姮贞苦笑着说出心中的想法。 他怎么会以为姮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呢?乌勒衮凝睇着毡帽下那张娇柔细腻的脸庞,男装打扮的她站在自己面前,显得特别娇小,他的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窜,似乎要涌出来了。 「这件事只有嬷嬷知道,不会传出去的。」姮贞保证地说。 乌勒衮听她口口声声的都在为他着想,即便委屈了自己也不要紧,他又怎么会以为姮贞变得有心机和城府了呢?她还是她,那个令人心疼的小丫头,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臣要谢谢公主愿意这么做。」乌勒衮真切的体会到姮贞有多爱他了,自己又该拿一个这么爱他的女人怎么办才好?他又能够回应这份感情吗? 姮贞要的不是感激,只要他能明白她的心意就好。「我不需要你说这个『谢』字,因为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公主……」乌勒衮十分动容。 听乌勒衮又这么唤她,姮贞咬了咬唇,问道:「我能有个要求吗?」 「公主请说。」怔了一下,乌勒衮才说。 「在苏州的这段日子里,你可以不要自称臣,也不要喊我公主吗?」姮贞不想因为这个看似尊贵的身分,又将彼此拉远。「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 乌勒衮怔愕一下。「可是……」这于礼不合。 「这儿不是北京城,也不是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可以吗?」姮贞近乎乞求的问,不管彼此的将来如何,她都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臣……我明白了。」乌勒衮目光柔和下来。 「谢谢你……乌勒衮。」姮贞因他这个眼神而雀跃不已,也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希望,希望他们能重新开始。 「让他们送你回去住的地方。」乌勒衮胸口跟着激荡,这样奔腾的情绪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知道这趟苏州之行真的走对了,姮贞满心喜悦地颔首。「那我先回去了……」不想耽搁他的正事,便转身要往厅外走。 乌勒衮清了清喉咙。「咳……过几天若是有空,会找时间去看你的。」 「嗯。」姮贞双眼发亮,颊上的红晕也更深了。 直到坐上马车,姮贞还有些飘飘然的,那抹小小的希望之火让她产生了更大的勇气,也相信和乌勒衮之间的未来还是光明的。 「公主要直接回去吗?」在前头驾驶马车的侍卫回头问。 姮贞稍稍回过神来,思索了下。「我想再去昨天的那家茶坊……」也许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能当个普通人,不必顾虑规矩身分,所以她想趁这机会多看看外头的世界,体验一下老百姓的生活。「劳烦你了。」 很快地,马车来到了茶坊外头,当姮贞才进了门,昨天与她对奕过的人马上过来招呼,纷纷摩拳擦掌,都想要再跟她下一局。 连着三天,姮贞都来这里和百姓们下棋,前来观棋的人也愈来愈多了。 五日后—— 吴县知县朝坐在大厅主位的乌勒衮拱手作揖,恭谨地说:「……王爷交代的事,卑职都已经做好了安排,长洲与元和两位县令也都愿意配合,这段日子全听王爷的指示,日月会若想假借苏州知府的名义有所图谋,也使不上力来。」 「你倒是有本事。」乌勒衮一面沉吟,一面细细打量眼前的七品官,虽然官位不高,不过在县里却是威风得很,而且看来挺有手段的。「本王的身分只有你知道,也因为皇上信任你,才让公主住在你的府邸里。」 吴县知县又是深深一揖。「皇恩浩荡,王爷英明,卑职自当尽心尽力的协助王爷……不!协助大人,大人就尽管吩咐。」 「少打官腔了。」乌勒衮不爱官场这一套,见此人年纪虽与自己相仿,不过个性圆滑,跟自己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公主这几天还好吗?」 「大人不知道吗?」吴县知县自然也听说了这位汉人和硕公主下嫁给睿亲王的事。「公主每天下午都待在茶坊里和人对奕。」 乌勒衮俊脸一沈。「什么?」 「卑职还以为大人知道这件事。」吴县知县话中隐约挟带一丝调侃的意味。「公主都没说吗?」 闻言,乌勒衮横了吴县知县一眼,不理会这番揶揄,否则岂不承认自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还以为姮贞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所以他才安心地去办正事,想不到居然每天往外跑,非好好说她一顿不可。 于是,乌勒衮就待在吴县知县的府邸里头等姮贞回来。 直到酉时左右,马车才在大门外停下。 姮贞踏进居住的院落,才要回到寝房,就见乌勒衮正站在廊下瞪着自己,让她顿时像做错事的小丫头,乖乖的上前等着挨骂。 「你、你来了。」姮贞原本也不想在茶坊待太久,可是太多人想跟她对奕,结果就愈拖愈晚了。 冉嬷嬷赶忙来到主子身边,对姮贞说起悄悄话。「额驸知道公主跑去茶坊和人下棋的事,似乎不太高兴,奴婢早就说别老是往那种龙蛇杂处的地方跑,公主偏偏就不听……」 「先进屋里去。」乌勒衮沉着脸说。 「嗯。」姮贞小声应道。 乌勒衮率先跨入寝房,然后转身看着随后进来的姮贞,正解下身上的斗篷,两眼不敢直视他,摆明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坐下!」既然姮贞不希望他当她是公主,那么乌勒衮也不跟她客气了。 「嗯。」姮贞又照做了。 冉嬷嬷先将热茶递上,一心维护主子的说:「公主这不就回来了,额驸可别太过得寸进尺。」 「你先退下!」乌勒衮斥道。 「你……」冉嬷嬷可不想听他的命令,不过在姮贞请求的眼神下,也只能暂时离开了。 待门扉关上,姮贞试着说明。「我知道你很生气……」 「为什么还要去茶坊?就算不是日月会,也难保不会有居心不良的人,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乌勒衮怒视着坐在圆凳上的姮贞,口气严峻地问。「你不可能连这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才对。」 姮贞低垂螓首,停顿了下,这才缓缓的道来。「打还在襁褓开始,我就住进了宫里,身边的人不是带着轻视的眼光,就是敌意,甚至让我不敢随便去相信别人,可是在茶坊里遇到的那些老百姓,一个个都是纯朴善良,虽不是锦衣玉食,却过得很自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幸福。」 对于这番话背后的意义,乌勒衮并不是不了解,只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将姮贞摆在最安全的地方,不让她曝露在危险之中。 「当个老百姓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幸福,大部分的人生活也是很苦的。」乌勒衮叹了口气,不忍再苛责她。 「这个我知道,但是即便粗茶淡饭,一家人却能住在一块,对我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姮贞想到连长相都没见过的双亲,眼中闪着泪光说。「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傻……」 乌勒衮同样被触动了心头的伤处,那何尝不也是他的梦想。 「是很傻……」乌勒衮伸出右掌轻扣她的螓首,将它按在自己身上,这样的举动还是头一回,却是情不自禁。 姮贞倏地泛红了眼,面颊贴在他的腰上,肩头还被只男性大掌轻轻的搂着,这种亲密的姿势是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 这不是在作梦吧? 她可以确定这不是对待「妹妹」会有的动作,虽然乌勒衮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态度渐渐有了转变,姮贞咬着下唇,一脸想哭又想笑,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开始奢望了。 「我保证会很小心的。」姮贞仰起小脸说。 第八章 乌勒衮也有些讶异,方才根本来不及用脑子思考这个动作合不合宜,虽然他们在名分上已经是夫妻,但是想跨越肢体动作这一条线,也得再三思量,可是没想到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做了,一切是这么简单,完全出于本能。 或许不了解他的人是自己,说不定早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不单单只是把姮贞当作妹妹,而是有着更深切的感情了……乌勒衮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除了在茶坊里下棋,对于其他的要求,一概都要拒绝。」乌勒衮听到自己这么说。 「我也只喜欢跟他们下棋,不会随便答应别的事。」姮贞绽开柔美的笑靥,用力地保证。 「还有那三名大内侍卫都得带在身边。」乌勒衮又加了但书。 「嗯。」姮贞柔顺地颔首。 「我答应就是了。」乌勒衮在心中叹气。 「在宫里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听过,只要发觉到有危险,一定会马上离开的。」姮贞安抚地说。 「最好是这样。」乌勒衮再怎么担心,也只得放手让她去。 姮贞深深的喟叹一声。「我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寂寞的被关在屋子里头,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公主府,除了等待,还是只有等待,日子真的好漫长……」 「我……会尽量每天来看你。」他差点就要姮贞搬到驿站,或是自己也住进这里来,可是理智让乌勒衮马上清醒过来,因为这么做太冒险,绝对不能让她受到一点波及。 「嗯。」姮贞知道他有这份心意就满足了。 当乌勒衮步出大门,对于和姮贞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迷惑了。 究竟是自己在感情方面太过笨拙,老是想不通,还是太过于小心翼翼,很怕破坏了这四年多来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又该如何厘清? 乌勒衮呼出一口白烟,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当中最大的难题。 这天下午,外头飘了一点雪,姮贞还是换上男装来到茶坊。 茶坊里的店家和伙计,以及一些喝茶的熟客都跟她混得很熟了,见到姮贞进门,马上就有人叫了壶碧螺春来请客。 「今天轮到谁下了?」 「该我了吧!」 姮贞在长板凳上坐下,等待他们决定谁先谁后,随身保护的侍卫则坐在隔壁的座位上,以防有突发状况发生。 就在这时,又有客人走进茶坊内,姮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是一名年纪不到三十的男子,身上穿着灰色长袍,外罩深蓝色的粗麻棉袄,又见他身形修长干练,目光如电,双脚才踏进店里,两眼便先扫过在场的人。 不期然地,姮贞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于是攒起两道秀眉,努力回想。 那名男子就这么朝姮贞坐的这一桌走过来,来到正和其他人抢着下棋的老人家身边,抱拳唤道:「师伯!」 老人家瞥了他一眼,马上拉下老脸,并不是很高兴。「你又来做什么?就算再来找我几次也没用,我年纪大了,只想每天喝茶下棋,其他的事都不想管……」对反清复明那种东西更没兴趣。 「师伯……」男子还试图再说服对方。 「只要你赢了这一局棋,我就姑且听你说说看。」老人家哼了哼,就是故意要刁难这个师侄。 听师伯这么说,男子……姚星尘也只能照着做了,当他在姮贞的对面坐下来,然后抬眼观察入微的先打量起自己的对手,虽然头戴毡帽,身上穿着深绦色的长袍马褂,肩上披着一件玄狐毛斗篷,将对方的五官衬得更是柔美秀致,尽管江南男子大多纤细瘦弱,不过还不至于会在耳垂上穿洞,这一点可瞒不过自己的双眼,因此可以肯定他是个「她」。 「就让公子先手!」姮贞压下嗓音,豪气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姚星尘看「她」姿态落落大方,不似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于是定了定神,专注在眼前的棋局上。 在旁边观棋的人都没有出声,安静又紧张地看着两人对奕。 她想起来了!待姮贞才下子离手,心中陡地一动,眼前的男子和那幅画上的日月会副总舵主有几分神似,尤其是眉宇之间的傲气,毓谨贝勒让宫中的画师绘得十分传神。 真的是他吗? 姮贞接着吃掉了对方的子,想要再仔细确认,但是又怕对方会有所警觉,所以只能按捺住急躁的心情,直到分出胜负。 「……公子太大意了,方才那一步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姮贞笑哂地说。 闻言,姚星尘看着无子可走的棋局半晌,叹了口气,主将已经被困死了,跟剑法相比,对于棋艺,他并没有太过钻研,只是经常陪师伯对奕罢了。 「在下甘拜下风。」他抱拳说道。 「公子客气了。」姮贞毫无骄傲之色地说。 姚星尘忍不住用欣赏的角度来看待「她」,日月会中也有不少年轻姑娘,个个都会舞刀弄剑,不过却没有「她」在对奕时的镇定沉稳,那股气势全然不输给男子,加上还有一股泰然自若的娇贵之气,是他过去从未遇过的类型,若非出自名门,就是官家小姐,想藉着女扮男装出来见见世面。 「不知如何称呼?」即便心里明白这样的女子和自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姚星尘还是想要知道。 姮贞拱手说道:「敝姓孔,孔老夫子的孔。」 「在下姓晁。」姚星尘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真正的姓氏。「兆头的兆,上头加个日月的日。」 「原来是晁公子。」姮贞暗忖着姓氏的真假。 方才那位老人家哈哈一笑。「小子,你输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我走了……」说着,人已经转身逃之夭夭,消失在店门外了。 「师伯!」姚星尘叫了一声,已经来不及拦阻了。 一面想着该如何确认对方的身分,姮贞一面开口问道:「晁公子需要覆局吗?还是就此认输了?」 「那就再下一盘吧。」姚星尘心想要在这儿等待其他同伴的消息,还有一点时间,于是把目光调向坐在对面的「她」身上。「听阁下的口音,应该不是江南人。」他可以断定是北京城来的。 「我是从北京城来这儿省亲的。」姮贞想着该怎么试探他的身分,又不会让对方起疑。「这回换我先手了。」 姚星尘听「她」说的是实话,戒心也不再那么重,为了日月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坐下来跟个年轻姑娘面对面的相处,也不曾像这样仔细看过对方的容貌,更不曾像现在这样佩服过一名女子的聪敏。「轮到你了。」 外头的雪还在下着,不过茶坊里依旧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这也是苏州人生活的一部分。 「……在下还有点事,得先走了。」棋下了一半,姚星尘注意到同伴走进了茶坊,迅速地用眼色向他打了暗号,不得不暂时离开。「『你』……明天还会再来这儿吗?」当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才发现自己开口了。 「会。」姮贞颔了下螓首。 「那么明天再把这盘棋下完,就先告辞了。」说完,姚星尘很快地往外走,和其他同伴一块离去。 看来明天得再来一趟才行,姮贞心中这么打算,倘若这名男子真的是日月会的副总舵主,也可以证明乱党就在这附近走动,这个消息对乌勒衮来说是很重要的,她想要帮他,让他得以立下大功。 翌日下午,外头一样飘着白雪,气温更低,姮贞不顾冉嬷嬷的劝阻,还是决定出门,才来到茶坊,就见到对方已经在等了。 「咱们把昨天那盘棋下完吧。」她微哂地说。 姚星尘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该来的,但是他只想稍稍忘记肩头上扛的重责大任,再跟「她」下一盘棋,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头一遭。 「接下来是我下了……」 翌日—— 因为苏州织造李大人一早就派人来请他过府,说有急事要商量,基于对方算是他的长辈,乌勒衮不得不走这一趟。 「……都怪下官把话说得太满,才让湘儿抱了那么大的期待和希望,只是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将公主下嫁给王爷。」李大人抚着下巴上的灰胡,深深地叹了口气。「记得当年和你阿玛经常聊到,将来若能结成儿女亲家该有多好,还以为终于可以完成这个心愿了。」 乌勒衮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看着除了先帝之外,可以说是阿玛生前最好的朋友,想起年幼时便常见到李大人到府里来陪阿玛喝酒聊天,有时一聊就是整个晚上。「本王相信以令嫒的条件,一定可以匹配到良缘。」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可是湘儿她……坚持要见王爷一面,所以只好请王爷来一趟,只希望能让她不要再执着了。」李大人说出请他来的原因。 才这么说,就见李湘宛如弱柳扶风般的让婢女搀扶着进来,先唤了声「爹」,然后才来到坐在主位的乌勒衮跟前。 「给王爷请安。」李湘盈盈地福身见礼。 「不用多礼。」乌勒衮客气地说。 「你就待在这儿陪小姐。」李大人旋即站起身,朝伺候女儿的婢女交代一句,然后才向乌勒衮拱手揖道:「王爷,那我先告退了。」 乌勒衮自然明白李大人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劝他的女儿就此死心,偏偏对于感情这种事,他也一样如坠五里雾中,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又该从何帮起。「坐下来说吧。」 「多谢王爷。」李湘轻道。 「听李大人说你坚持要见本王一面?」乌勒衮不希望误了她的终身,想着该如何劝起。 李湘面带淡淡的忧愁。「听爹说皇上将和硕公主下嫁给了王爷?」她想亲耳听乌勒衮说出来才愿意相信。 「没错。」乌勒衮颔首。 「因为她是公主,是皇上指的婚,所以王爷不得不遵旨?」李湘实在觉得不甘心,只因为对方的身分尊贵,自己就得认输。 乌勒衮俊脸一整。「本王和公主相识多年,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那么王爷爱公主吗?」李湘口气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闻言,乌勒衮怔了一下。 「本王不需要回答。」他和姮贞之间的感情真的可以用爱与不爱这么简单的回答来涵盖吗?若是那么简单,就不会觉得困扰。 李湘心里生起一丝欢意,虽然知道与睿亲王无缘,但是知道他并不爱公主,还是忍不住窃喜,尽管讨厌这样心胸狭隘的自己,但却偏偏无法控制这种想法。「王爷犹豫了,因为王爷对这门婚事并不满意,对于公主也谈不上喜欢。」 「你又了解本王多少?」乌勒衮不悦地问。 「我……王爷恕罪。」李湘垂下螓首,呐呐地说。 见状,乌勒衮态度才缓和下来。「相信李大人会替你安排一桩令人满意的婚事,别再折磨自己了。」 说完该劝的话之后,乌勒衮便起身离开了李府。 王爷爱公主吗? 乌勒衮攒起两道眉头,心想「爱」这个字真是天底下最难以理解的东西,也让人无法区别…… 不过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明白吗?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反问他。 待乌勒衮在思索这个问题之间,已经回到了驿站,却听说姮贞昨天夜里身体不适的事。 「公主病了?」他急急地问。 「是。」负责保护公主的侍卫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只好赶紧来通知他。 二话不说,乌勒衮立刻又跳上马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吴县知县的府里,脚步未停的走进姮贞的寝房。 「有去请大夫来看过吗?」乌勒衮粗声质问。 冉嬷嬷被他瞪得只能低下头。「大夫已经来过了,说公主只是染上风寒,喝几帖药之后就会没事。」 「所以她昨晚才会骗我说累了想要早点就寝?」乌勒衮不禁自责,他该早一点察觉姮贞的气色不太好才对。 「公主不想增添额驸的麻烦,才不让奴婢说的……」冉嬷嬷呐呐地解释,她也劝过主子不要出门,可是怎么也拦不住。 乌勒衮气恼姮贞对他这般的痴傻。「去多弄几个火盆,让房里暖和一点……还有公主的药喝了吗?」 「奴婢这就去煎药。」冉嬷嬷无声地...带上房门。 轻轻地在床沿坐下来,乌勒衮忧虑的睇着晕睡中的娇颜,于是探出手掌,微凉的厚实掌心触碰到姮贞发烫的额头,心情也跟着沉重了。 此刻的乌勒衮知道这世上能让他这么忧心如焚的女子,除了姮贞,再也不会有别人了,而这样揪心的感受一定要硬分成是兄妹还是男女之情吗?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豁然开朗。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领会到呢? 他怜姮贞如妹,也爱姮贞如妻,姮贞之于他的意义,是妹妹、是知己、更是这世上最爱也最重要的女人。 没错!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这么好的女子。 「我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慢郎中,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想通这件事……」乌勒衮用拳头轻敲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就在这时,姮贞也从昏沈的睡眠中醒转过来。 「你……他们还是把你找来了……」姮贞掀开眼皮,瞥见近在眼前的男人,于是强打起精神。 「他们不得不这么做。」乌勒衮口气严肃。 姮贞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口气有些激动。「只不过是小小的风寒,还打不倒我的,你可别想乘机……咳咳……赶我回北京城……」 「你倒是很清楚我想说什么。」乌勒衮费力地维持怒容,不过还是先去拿了斗篷过来披在她的肩上。 「当然了。」姮贞自认相当了解他。 乌勒衮觑着她一头青丝垂放在因热度而泛红的面颊旁边,让整张小脸显得娇弱,还一心一意地替他着想,心头不禁拧紧了。「你想待在苏州可以,不过天气冷,就不要再出门了。」 「不行……」姮贞想到她得再更接近那名姓晁的男子,好确定对方的真实身分,才能告诉乌勒衮。「我已经跟人约好对奕……不能食言……」 闻言,乌勒衮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姮贞掩上眸子喃道。 「不是这样的……」乌勒衮知道时机不对,应该等她的身子好了再谈,可是又想要回报姮贞这份感情,所以还是决定现在就说出来。「我只是希望你把这机会让给我,让我能多爱你,多关心一点……」 第九章 姮贞怔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因为热度而头晕,才会听错了。 「我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者该说和你相遇第一天之后,就为彼此的关系设限了,因为你是和硕公主,所以必须谨守君臣之礼,也因为太重视在乎你了,更不能允许自己有半点非分之想……光是这两点,就让我决定用『妹妹』这两个字来划分清楚……」 这是真的吗?姮贞觉得头更晕眩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乌勒衮的这番表白。 乌勒衮用掌心轻抚她的面颊,说出心底的迷惑。 「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分不清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直到你去求皇上指婚,接着你又向我坦白自己的感情那一刻起,才让我不得不认真去思索这个问题……你对我来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既可以说是亲人,也是最心爱的女人,这就是我对你的爱……」 「你真的这么想?」姮贞的嗓音哽住了。 「爱有很多种,有亲情、有友情、还有爱情,可是我却比其他男人的运气还要好,可以全部都得到……」在说出这番话的当口,乌勒衮也确切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身为一个男人,却只接受你的付出,这可伤了我的自尊心。」 姮贞噗哧一笑,笑中带着隐隐的泪光。 「让你等这么久,是我的不对。」乌勒衮用大拇指拂去从姮贞眼眶中滚下的一颗泪珠。 「你……已经不再气我去求皇上指婚的事了?」姮贞知道这个疙瘩始终在他心里存在着。 乌勒衮俊脸一整。「我当然还在生气。」 「是、是吗?」姮贞怯怯地低下头。 「……不过也因为有这个当头棒喝才敲醒我,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想通你我之间的关系。」乌勒衮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转忧为喜。 姮贞吸了吸气,想哭又想笑。「只要你不再气我就好了。」 「我不气了……」见姮贞这么在乎自己的感受,乌勒衮又怎忍心再去介意那件事,只有满心的感动。 瞅着姮贞眼眶中的泪水,乌勒衮胸口一紧,俊脸一寸一寸地凑近她,直到四片唇瓣触碰在一起,仅仅是这样,却也让两人的心终于更靠近了。 「咳、咳。」姮贞因这杀风景的咳嗽,胀红了小脸。 乌勒衮也是一脸困窘,然后两人跟着笑了。「我去倒杯热茶给你。」 看来这种亲密的动作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可是他们也都明白彼此跟过去不再一样了。 待姮贞喝了口热茶,才又躺下来,也因为把话都谈开了,整个心情跟着放松,意识开始涣散。「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吗?」 「当然可以。」乌勒衮帮她盖好了锦被。 「昨天夜里……我病得好难受的时候……突然想到要是就这么死了……依照大清礼制,得孤孤单单的葬在北京城郊外……一个人躺在墓塚里……我真的不想连死后都这么寂寞……」姮贞闭上眼皮,嘴里兀自喃道。 听了,乌勒衮喉头窒了窒。「要是真的这样,我就算舍去一切,也会去求皇上破例让你葬在我的家族墓地里,等我死后,自然要跟你合葬。」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姮贞掀开眼皮,嘴角不由得上扬了。 「我保证。」乌勒衮握住她的小手说。 她是他的公主,他的福晋,不论生还是死,自然都不能和他分开…… 这一刻,乌勒衮心中再也没有任何困惑,没有任何犹豫,早在两人相遇那一天起,姮贞便注定是他的。 过了一会儿,冉嬷嬷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房,乌勒衮又叫醒姮贞,然后一口一口的喂她喝完,也因为有他在身边,烧很快地就退了。 由于姮贞这场病,让乌勒衮在吴县知县的府里住了几天,也让他们的感情在这个冬天里慢慢升温。 「咱们来下一盘棋吧。」乌勒衮拿了棋具回到寝房。 姮贞来到桌旁坐下,唇角抿着笑。「要我让你吗?」看来得等乌勒衮出门办事才能去茶坊,否则她是别想踏出房门一步。 「不需要。」乌勒衮佯哼道。 「要是你又输了怎么办?」姮贞在心里偷笑。 乌勒衮掀袍落坐,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赢过一次,还真是挺丢脸的。「随便你提出一个要求,我都会答应。」 「当真?」姮贞捂唇笑问。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乌勒衮以男人的尊严当赌注。「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毫无异议。」 姮贞挑起一道秀眉。「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这句话应该让男人来说。」乌勒衮朗声大笑。 「是,我记住了。」姮贞佯作柔顺地说。 乌勒衮接着又起身拿来玄狐毛斗篷,轻轻的披在姮贞的肩上。「虽然已经放了火盆,不过你的病才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 「嗯。」姮贞嫣颊一红,伸手拉拢了下斗篷,唇畔的笑意格外诱人,让乌勒衮突然觉得寝房里太热了。 「你笑什么?」乌勒衮轻咳地问。 姮贞仰起脸蛋,眉眼净是娇羞和妩媚。「因为知道你对我好,不再只当我是妹妹,而是个女人了,所以特别开心。」 「你真的这么确定?」乌勒衮故意逗她。 「呃……难道不是这样?」姮贞不禁又担忧起来。 乌勒衮慢慢地弯下身躯,吻着坐在凳子上的她,四片唇瓣轻轻地贴在一起,带了些酥麻滋味。「我可以用行动来表现给你看……」他希望这么做可以让姮贞安心,不再胡思乱想了。 当乌勒衮这么做的当口,也不再压抑着情欲,将她吻得更深,一旦打开那道封印,不再用「兄妹之情」来设定彼此的界线,欲...望来得又急又快,也就燃烧得更为旺盛了。 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羞赧地承接着这个亲吻,姮贞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他愿意用一个男人的身分来亲近自己。 「嗯……」姮贞喉中不自觉地逸出娇喘。 听到这微弱娇细的喘息,让乌勒衮欲...望益发的勃发,他索性将姮贞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洞房花烛夜时错过的事,想要在今天好好的弥补她。 「姮贞……」乌勒衮头一回唤她的闺名。 「嗯?」听到他这么唤,姮贞整个身子都热了,还以为自己又在发烧。 乌勒衮拿开她肩上的玄狐毛斗篷,瞅着姮贞面颊上的红晕,让他情难自禁地将嘴巴又凑上前,亲吻着那片柔腻的肌肤,那动作是如此充满着怜爱。 「我……没抱过女人……」在这种亲密的气氛下,乌勒衮拥着怀中的娇躯,总希望给她最完美的初夜。 「我知道……」姮贞脸蛋更红了。 「你知道?」这下乌勒衮可好奇了。 姮贞柔若无骨地偎在他胸前。「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是那种会随便沾惹姑娘的男子,不会在没有承诺和名分的状况下,去伤害一个女人的心,所以当你说喜欢上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女儿,我心里真的好害怕,因为我知道你是说真的。」 「你真的完全看清了我。」乌勒衮笑叹道。 「因为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我的心在看。」姮贞温婉地笑了。 乌勒衮亲着她的额、她的鼻,最后又落在姮贞的柔唇上,本能地将舌头滑进她口中,翻搅出更多的热情来。 直到姮贞被吻得娇喘吁吁,才让乌勒衮逐渐亢奋的身躯压在床榻上,她知道他们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这一刻,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距离。 虽然此刻是大白天,不过房里还是有些昏暗,也让感官多了几分旖旎神秘,让两人可以免去害羞,可以去探究对方的身体,去感觉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不同。 「乌勒衮……」当长袍离开她的身上,直到没有任何衣物遮蔽,姮贞的身子更热了,因为男人的嘴开始在肌肤上不断吮吸、游移,也引发更多的娇颤,这样的亲密是她从未想像过的。 伏在娇躯上的乌勒衮近乎贪婪的用手掌、用唇舌来爱抚她,解放的情欲让他的理智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纯粹的本能反应。 姮贞难耐地扭动娇躯,企图躲避他的抚弄,想要合起玉腿,不让乌勒衮触碰到连自己都羞到不敢去摸的部位。 「我保证会很轻……」乌勒衮用亲吻安抚她的不安,直到姮贞放松了些,男人的长指便似有若无地撩拨着玉腿之间的私.密.处。 一声娇喘又逸出姮贞口中,体内好像有什么被引发了,身子也颤抖得更厉害,在情欲和无措中,不断唤着他的名。 「乌勒衮……」她挟着啜泣声叫道。 乌勒衮凭着原始的本能,不需要什么经验,品尝着每一寸的娇躯,直到腹下的男性亢奋到疼痛不已。 于是,他往上挪移,用亲吻抚慰姮贞,不确定这样的方式是不是正确的,可是乌勒衮却不想就此打住了,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成为真正的夫妻,这次轮到他证明给姮贞看。 她是他的女人,不会再弄错了。 「嗯……」姮贞攀着男人汗湿的颈项,感受到腿间挤压的力道,让她有些害怕的瑟缩了。 「姮贞……」乌勒衮低哑地唤着她,并没有强硬地进入,只是用灼热的亢奋部位磨蹭着,让娇躯习惯他的力量。 姮贞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体内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求,让她拱起玉臀,想要去迎合、想要更接近,那样的疼痛让她发出呜咽。 待乌勒衮试着与她结合,因为必须控制力道,全身的肌肉绷得像弦一样的紧,就怕太粗鲁了。 「乌勒衮……」姮贞哭叫一声。 灼热的男性欲...望冲破了最后的一道界线,进入了她,让彼此真实地结合在一起了,乌勒衮没有动,只是紧紧地拥着姮贞。 「是不是……很痛?」乌勒衮粗喘问道。 他不确定有多痛,只能以姮贞的哭泣和身子僵硬的程度来判断,想要退出去,却让她一把抱住了。 「没关系……嬷嬷说会疼是应该的……」姮贞柔声地说。 乌勒衮亲着她的面颊、下巴,直到姮贞身子放软了,他才允许自己来疼爱她、取悦她。 即便还是相当疼痛,可是姮贞不想中止这样的亲密,跟心痛相较起来,这却是最甜蜜的,因为在她身体里的是乌勒衮,是她最爱的男人。 这么一想,攀在乌勒衮颈项上的双臂搂得更紧了,姮贞随着他的每一次进出,逸出细微的娇吟。 在男人喑哑的粗喘声中,到达了顶点,也让自己释放在那柔腻湿紧的花壶中,这样的欢愉令彼此都为之屏息。 姮贞偎进汗湿的男性胸膛内,又累又酸疼地闭上眼皮。 「那里……还痛吗?」乌勒衮将锦被盖住两人,关切地问。 听他这么问,姮贞羞赧地摇了摇螓首。「已经好多了……」 「现在相信我不再只是把你当作妹妹了……」乌勒衮话中带着几分笑意地说。「我可不会对妹妹做这种事。」 闻言,姮贞喷笑一声。「我相信就是了。」 他们真的不再只是「兄妹」,而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是「夫妻」了。 缘分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想起在漱芳斋相遇的那一天,他们可没有想到会相知、相爱,会共享这么亲密的一刻。 「对不起。」乌勒衮将她搂得更紧。 「对不起什么?」姮贞笑问。 乌勒衮轻叹一声。「就是洞房花烛夜那个晚上……我喝得那么醉,一定让你觉得很难堪吧?」 「倒不是难堪,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喝醉,或许也有一点松了口气,要是你抱着勉强的心情来跟我圆房,你心中的疙瘩会更大,对我所做的事也更无法轻易谅解了。」姮贞释怀地说。 「别老是这么帮我说话,委屈了自己。」乌勒衮心疼之余,也想念念她。 姮贞幸福的扬起嘴角。「可是我等到你的真心,所以一点都不委屈……在这座苏州城里,可以和你成为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可以早晚都在一起,不用碍于规矩,真的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太好了。」乌勒衮不禁要想,等回到北京城,他们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怀中的小女人已经睡着了,便将锦被拉得更高,就怕她又着凉了,乌勒衮心想皇帝既然跟姮贞的感情好,应该愿意首开先例,让他们夫妻可以住在一块。 回到北京城之后,第一件事要办的就是这个。 第十章 到了第二天,天气放晴了。 姮贞透过窗缝往外看,由于积雪不深的关系,所以很快便融化了。「雪已经不再下了……」 「你还不能出门。」乌勒衮又把窗子关紧。 「我知道。」姮贞只是想着这几天没到茶坊,那位「晁公子」等不到她,只怕不再去了,那么就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日月会的副总舵主,白白错失了一条线索,因此觉得相当可惜。 乌勒衮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头。「身子还好吧?还疼吗?」 「已经没事了。」姮贞面颊烧红地说。 「那就好。」乌勒衮将嘴唇贴在她的太阳穴上说。 姮贞一脸满足地倚在他的胸前。「昨天那盘棋,咱们到现在都还没开始,不如现在来下吧。」 「差点忘了这件事。」乌勒衮深吸了口气,想到她昨天才初经人事,不能太过急躁,于是将想再抱她的欲...望硬压下来。「我去拿棋具。」 待乌勒衮将棋具摆在桌案上,于是坐到另一头。 「让王爷先手!」姮贞巧笑嫣然。 听姮贞叫他王爷,乌勒衮自然也回敬。「还是公主先请!」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姮贞开始下第一步。 乌勒衮试着把注意力放在棋局上,而不是姮贞眉眼之间的柔媚,免得又克制不住冲动了。 才下了几步棋,寝房的门扉传来两声轻敲。 「王爷!」哈朗在外头唤道。 「我去看看有什么事。」说着,乌勒衮便起身,来到房门口,哈朗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于是走了出去,并顺手带上门扉。 姮贞知道他还有正事要办,心想这盘棋多半又下不成了,眼角瞟见乌勒衮放在一旁的斗篷,于是想要拿出去给他。 待姮贞才将门开了一条缝,就听见外头廊下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虽然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几个敏感的字眼随即让她顿住开门的动作。 「苏州织造李大人……他的女儿……」哈朗禀报。 听完哈朗说的话,乌勒衮沉默了半晌。「跟他说有时间就会过去。」 「喳。」哈朗应了一声。 见他们谈完了,姮贞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已经知道乌勒衮对她的心意,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还有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女儿的存在,那名女子是否也跟她一样深爱着他?心心念念就盼着能成为他的福晋? 乌勒衮回到寝房内,在姮贞对面坐下。「该轮到谁下了?」 「换你下了。」姮贞瞟了一眼他脸上讳莫如深的表情。「是有要紧的事吗?若是的话,就别为了我耽搁。」 「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乌勒衮走了下一步。 姮贞「嗯」了一声,知道乌勒衮不会老实告诉她的,看着眼前的棋局,想到之前说的赌注,知道该怎么做了。 片刻之后,胜负已定。 「我又输了。」乌勒衮大方地认输。 「别忘了你昨天答应的事,要是我赢了,随便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一定要办到。」姮贞眼底闪着黠笑。 乌勒衮大笑一声。「我没有忘。」 「那……我有个要求。」姮贞慢慢收起了笑靥。「我想知道,方才哈朗来找你,是不是和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女儿有关?」 「你都听到了?」乌勒衮收起笑意问。 姮贞并没有否认。「你跟她……她知道我下嫁给你的事,一定很失望很伤心吧?因为就连想当你的侧福晋,只怕也不可能了。」 「就算可以,我也不会再娶侧室……」乌勒衮正色地说。「李大人的确是有将女儿嫁给我的打算,不过我并没有给予任何承诺,因为指婚权在皇上手中,在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想耽误,更不想伤害对方……」说到这儿,乌勒衮拢起了眉头,让姮贞的心又往下一沈。 「可是她却认定了你?」姮贞不禁这么猜。 乌勒衮深吸了口气。「李大人知道皇上将你下嫁给我的事,于是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人,不过……她还是不肯答应婚事,意志变得很消沉,人也跟着病倒在床,让李大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那天李湘能够听进自己的劝告,答应李大人安排的婚事,想不到他前脚刚离开,她就晕倒了,乌勒衮想到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原来是这么回事。」姮贞可以体会对方的心情,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女人一旦对感情过于执着,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因此李大人才派人来请你过去,希望请你多多开导他的女儿?」 「我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方法,多见一次面,只会让她愈陷愈深……」乌勒衮也希望能做到无情,好断了李湘的念头。 姮贞看着他为难的表情,故作轻松地说:「或许我该去见她一面,然后用公主的身分警告她,你已经是我的额驸,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同样身为女人,同样爱上乌勒衮,更能体会对方的痛苦,也希望自己能帮得了她。 「哈哈……」乌勒衮大笑几声。「这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那你呢?你对她是否……」忘得了?姮贞艰涩的问。 乌勒衮从凳子上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姮贞拉进怀中。「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嗯。」姮贞安心地笑了。 而时间也随着这样的幸福滋味,一天一天的过去。 来到苏州快一个月,和乌勒衮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每每想到这儿,姮贞嫣红的唇角便忍不住的往上扬。 「公主这阵子的心情特别的好。」冉嬷嬷见主子这几天气色红润,人也变得更美了,打从心底为她高兴。 闻言,姮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羞赧地问:「是吗?」 冉嬷嬷为主子梳着长长的辫子。「奴婢就说只要圆了房,额驸的心就会放在公主身上,可真是一点都没错。」 「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姮贞红着脸蛋嗔道。 那是因为她和乌勒衮都已经完全了解彼此的心意,知道对方爱着自己,自然心胸开阔,不再胡思乱想了。 转身取来毡帽,冉嬷嬷不解地问:「不过额驸为什么不干脆住下来,还要回驿站去?」 「他有他的考量。」姮贞拉了拉身上的长袍马褂。 「公主今天还要去茶坊?」冉嬷嬷叹气地问。「万一又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可怎么办?额驸一定会马上要你回北京城。」 「我会注意的。」好不容易可以出门,姮贞不想多耽搁,只希望还能再遇到那位「晁公子」。 冉嬷嬷跟着主子踏出寝房,猝不及防地,后颈被用力地敲了一下,接着便不醒人事了。 就在这当口,走在前头的姮贞听到身后传来重物碰撞地面的声响,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冉嬷嬷倒在地上,心头一惊,正要蹲下身来查探,这也是她在昏倒之前最后一个印象。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姮贞便已经让人劫走了,当那三名大内侍卫赶到,才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能尽速通知乌勒衮。 而被劫走的姮贞从昏沈中渐渐清醒过来,她不确定自己晕过去多久,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睡了很久,只觉得颈后还有些疼痛。 「这里是……」姮贞摸了摸脑袋,毡帽早已不翼而飞了,她更发现自己斜倚在一张太师椅上,只能努力保持冷静地观察四周。 一名中年妇人用碗倒了杯水给她。「喝一点吧。」 「不用了,谢谢。」姮贞戒备地摇头,担心水里头放了什么。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分上,我可不会对你这么好声好气。」丁大娘重重地哼了哼,如果她是个男的,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只要你别轻举妄动,咱们还不至于会伤害你。」 「你是谁?为什么抓我来这儿?」姮贞揣测着对方的身分。 丁大娘两手叉在腰上。「因为你跟狗皇帝派来的那个钦差大臣有关系,你可不要否认,咱们监视了很多天,知道他这阵子都留在吴县知县的府里,没有回到驿站,而且还是待在你住的院落里,不过又无法靠得太近,没办法确定你的身分,直到今天才逮到机会下手。」 「我并没有要否认。」姮贞心想他们究竟知道多少事,又是否知道她是和硕公主的身分。 「你们是什么关系?」丁大娘质问。 姮贞想着若是一味的撇清关系,只会让他们更加起疑。「他是我的夫婿,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让我住在吴县知县的府里头。」 听了这番解释,丁大娘脸色稍霁。「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那么只要你乖乖听话,咱们会让你回到你夫婿身边的。」 「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姮贞问。 丁大娘朝厅外看了一眼,因为其他同伴正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不要多问,待会儿就知道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姮贞只能耐心的等待,她伸手揉了揉后颈,舒缓一些疼痛,想着这些人如果是那些乱党,要他们放人,只怕不可能。 又过了片刻,厅外终于有了动静。 「……副总舵主,你来得正好,咱们抓到的那个女人,跟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应该有很密切的关系……」 「应该早一点解决那个钦差大臣……不要再拖了……」 随着脚步声愈走愈近,对话声也听得更清楚了。 姮贞连忙坐直身子,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不过她的自尊也绝不允许让一丝恐惧流露出来。 「等我见过了人再说。」姚星尘沉吟的回道。 当姚星尘跟着同伴跨进厅内,一眼见到坐在太师椅上的姮贞,表情明显地怔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她」。 「副总舵主!」丁大娘上前抱拳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了,她就是那个钦差大臣的妻子,咱们可以好好地利用她。」 面对姚星尘讶异的眼神,姮贞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样的场合里见面,而丁大娘这声「副总舵主」更加确认了他的身分。 「你……」姚星尘一时语塞。 这阵子他还是忍不住去了茶坊,只为了能再见「她」一面,明知道该把反清复明大业摆在第一位,姚星尘却无法克制这样的冲动,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早已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你们都先出去,让我跟她谈一谈。」姚星尘对同伴说道。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姮贞看着他说:「你是日月会的副总舵主。」这句话不是疑问句。 「而你是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的妻子。」姚星尘苦笑一下。「尽管早就看出你是名女子,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身分。」 「若不女扮男装,只怕在外头行走不方便,而在茶坊里,更没有人会跟我对奕了。」姮贞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那么副总舵主抓我来要做什么?」 「若是要你的夫婿背叛狗皇帝呢?」姚星尘见她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惊慌,试问能有几个女子办得到,心里着实激赏。 「不可能!即便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这么做。」姮贞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是这么肯定。「我也不会允许。」 「为什么?」姚星尘问。 「因为大明早就死了,不存在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姮贞的话让姚星尘脸色一变。「而我和当今皇上相处过,也相信他的为人,即便年纪尚轻,可是他能努力做到公正公平,无论是对待汉人还是满人。」 「他是个满人,就绝对做不到公平公正。」姚星尘斩钉截铁地说。 姮贞知道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因为这些乱党对满人早就恨之入骨了。「那么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你……」姚星尘迟疑了。 「我明白你的职责所在,可是我的夫婿也同样有他的责任,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怨恨任何人。」姮贞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 姚星尘睇着眼前的女子,生平头一回对异性动了心,却是这样的结局。「若是能在你嫁给别的男人之前就认识,该有多好。」 这话让姮贞一怔,旋即懂了,也明白了。 「你错了,即便如此,你和我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受先帝册封的大清公主,而他则是处处与大清作对的乱党,永远只能当敌人。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姚星尘不想再让私人感情左右。「我会让人安排你的房间,只要你配合,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姮贞知道不配合也不行,因为光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而此时在吴县知县的府里,因为姮贞被劫走的事,让乌勒衮几乎乱了方寸,因为他最恐惧的事还是发生了。 乌勒衮瞪着跪在眼前请罪的三名大内侍卫,以及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冉嬷嬷,很快地做出判断。「除了日月会,不会有别人。」 他还是没有保护好姮贞的安全,让她担惊受怕了,光是想到她此刻的处境,乌勒衮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冉嬷嬷不禁愈想心愈慌。「公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该怎么办?额驸,你快想办法救救公主……」 「只要他们还不知道公主的身分,至少还是安全的。」乌勒衮手心擒了一把冷汗,告诉自己不要太悲观。「你们三个就等着戴罪立功,都先下去吧。」 三名大内侍卫回了声「喳」,脑袋暂时还能连在脖子上,不过那也得公主得以平安脱险才行。 乌勒衮又转头安慰哭到快厥过去的冉嬷嬷。「我一定会把公主救回来的,用本王的性命跟你保证。」 第十一章 就在这时,吴县知县走进屋内,朝乌勒衮拱了下手。 「都已经办妥了!」公主在自己的府邸里被劫,他也是难辞其咎,说什么都要把人给救回来。 乌勒衮两手背在身后,一起跨出厅外。「苏州知府呢?」 「那两人原本打算用苏州知府来当挡箭牌,好让他们可以乘隙逃走,卑职没办法不伤到他,所以……」吴县知县没有把话说完,不过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一个昏官,死不足惜。」乌勒衮心想若不是还不想打草惊蛇,早就将这没用的苏州知府处死了,居然愚蠢到雇用日月会的人在身边保护。「只要抓到这两个人,或许可以用来交换公主。」 吴县知县沉吟一下。「连卑职府里的奴才都不知道她是公主,也不得靠近这个院落半步,所以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就不知道抓到的这两人,他们在日月会中的地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位重不重要。」乌勒衮还是有这层顾虑在,就怕那些乱党宁可牺牲自己的同伴,也不愿意放了姮贞,那么他又该怎么救她?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无济于事,只能静待对方接下来的棋会怎么下了,而他的公主不是平凡女子,不是那种遇到危险就会吓得惊慌失措,只会哭的女人,乌勒衮深深地相信她懂得如何自保。 而就如乌勒衮所料,天黑之后,姚星尘便已接获了讯息。 一道瘦高的身影随时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踪,直到闪进做为掩护的民宅,立刻将状况告知副总舵主。 「两个人都被抓了?」姚星尘震惊的问,心想依两位前辈的武功,还不至于会如此轻易被逮。 丁大娘听到丈夫落在吴县知县手中,顿时心急如焚。「副总舵主,你可要救救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个万一……」 「我看准是想用他们来交换他的妻子……」 「咱们不能就这么妥协了……」 其他人在旁边七嘴八舌。 「你们是想见死不救是不是?」丁大娘只想救她的丈夫。 姚星尘低喝一声。「都不要吵了!」 所有的人只能闭上嘴巴。 「让我想一想。」丢下这句话,姚星尘便往外跨出门槛,走在已经昏暗不清的长廊下,最后来到一间房门外。 负责守门的人向他抱拳道:「副总舵主!」 「嗯,我进去跟她说几句话。」姚星尘说着便推门而入。 坐在桌旁的姮贞听到有人进来,马上提高警觉。 「听说你晚膳都没碰。」姚星尘无法不去关心她。 姮贞淡淡地回道:「我还不饿。」 「你的夫婿抓走我的两位同伴,看来是打算用来跟你交换。」姚星尘想起自己被赋予众望,成为日月会的副总舵主,就该摒弃私人感情,可是他又想到若是不答应交换人质的话,可能会失去丁前辈他们,其他人也会把这口怒气出在她身上,他无法保证能保眼前的女子周全。 「那么该怎么做全在副总舵主的一念之间了。」姮贞定了定神说。 姚星尘颔了下首。「你说得没错。」 「也许……咱们那天不应该在茶坊里相遇。」在个性方面,这个男人和乌勒衮有几分相似,同样正直、同样有责任心,也同样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让姮贞觉得遗憾,因为他们只能是敌人,连普通朋友都当不成。 「不,我并不后悔,只是这也是头一次,让我无法做到公私分明。」姚星尘话中透露出对她的心意。「希望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说完,姚星尘又转身走了。 姮贞看着门扉再度关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她无法回应这份感情,也因为自己的心里早已被另一个男人占满了。 戌时,偶尔听到远处几声鸡啼。 从昨晚到现在,乌勒衮都没有合眼,每一刻都是种身心的煎熬。 他待在吴县知县的府里,就是为了等待日月会的决定,一旦知道两名同伴落在自己手中,究竟选择救还是不救,想必须要一点时间。 仰头看着天色,已经亮了,乌勒衮只能悬着一颗心继续等待。 「王爷!」哈朗的嗓音让他浑身遽震。 乌勒衮偏头看向正疾步走来的高壮身影,心头一紧。「有消息了?」 「门房说昨天半夜有人用箭将这封信射进大门内……」哈朗马上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主子。 一把将信抢过去,乌勒衮马上进入屋内,就着烛火,快速地看过内容。「明天卯时……玄妙观旁的石拱桥上……他们决定要交换人质了。」 终于等到这个好消息了,乌勒衮用力捏着信,直到这时,空气才重新进入肺腔,让他不由得喘了一大口气,彷佛又活了过来。 有希望救回姮贞了…… 他紧闭了下眼皮,让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不过还得再等上一天……」乌勒衮只能祈求老天爷,在这一天的光景里,不要有任何的变卦。 这一天,就在忐忑不安中过去了。 虽然没有下雪,不过清晨的气温依旧寒冷,即便已经接近卯时,玄妙观附近的石拱桥上,也没有什么路人经过,自然不会注意到桥两端的气氛正酝酿着凝肃和紧张。 乌勒衮高大挺拔的身躯站得笔直,英俊的脸容上是从未表现过的冷凛神情,当他远远的凝望着从石拱桥的另一头走来的几道人影,锐利的目光急切地搜寻自己最关心的目标,想知道姮贞是否毫发无损。 当前方的一行人站定,天色从朦胧转为清晰,得以让乌勒衮看清楚那些人的脸孔,以及居中的那道纤弱身影。 姮贞身上同样裹着玄狐毛斗篷,也同样望着站在那一头的昂然身影,压抑着想飞奔到他怀中的冲动,努力保持着镇定。 「如何?」乌勒衮低声询问回到身边来的哈朗。 哈朗也用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回道:「属下都查过了,附近没有其他的埋伏。」 「嗯。」乌勒衮轻吟一声,接着将视线落在前方的一名俊伟男子身上,想到毓谨贝勒让宫中画师所绘的图,此人和日月会副总舵主有七分神似,于是朝对方试探的开口。「姚副总舵主,咱们终于见面了!」 姚星尘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在下也早就想亲自会一会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有多大的能耐,可惜今天的时机不对。」 听到「狗皇帝」三个字,让乌勒衮倏地沈下了俊脸,不喜欢听见这种诬蔑皇帝的字眼。 「这点姚副总舵主不用担心,一定还有机会的。」他也不忘在口头上还以颜色。「可以交换人质了吗?」 「当然。」姚星尘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前辈,各被一把剑给抵住喉咙。「那就开始吧!」 乌勒衮朝两名大内侍卫使了个眼色,要他们押着人往前走。 那一头的姚星尘也让丁大娘带着姮贞前进,好去交换她的丈夫回来。 气氛比方才更加紧绷,众人都不由得屏住气息…… 随着双方的人一步步的往前走,乌勒衮和姚星尘之间的暗潮汹涌,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当两名大内侍卫将手上的人质推给了对方,然后将剑尖比向前,接着一步步的倒退走。 这时的姮贞再也顾不得其他,她的眼里只有一个男人,于是忘情地撩高袍摆,就这么直接扑进了乌勒衮张开的双臂中。 「没事了……」乌勒衮紧紧地抱着她,确定姮贞就在自己怀中,没有一丁点的损伤,这句话不只是在安慰她,也在安抚自己。 姮贞也搂住他的腰,不在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想一辈子和乌勒衮这么相拥着,再也不分开。 感觉到姮贞身子的颤抖,乌勒衮在她耳畔不断低喃:「已经没事了……」 「嗯……」好半晌,姮贞才有办法发出声音。 乌勒衮抬起俊首,瞪向站在对面的男子,正巧觑见姚星尘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当对方的目光又落在怀中的小女人身上,情不自禁透露出了内心的感情,他不由得将姮贞搂得更紧了。 发现乌勒衮的凝视,姚星尘立即敛起脸上的表情。「走!」 在副总舵主的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撤退了。 「咱们也回去吧。」乌勒衮柔声地说。 姮贞深吸了几口气,情绪平复了些之后,才颔了下首。 「好。」 当乌勒衮带着姮贞回到吴县知县的府邸,天色已经大亮了。 「公主……」冉嬷嬷瞧见主子平安归来了,忍不住与姮贞相拥而泣。「奴婢真的快担心死了……就怕他们伤了你……」 姮贞又哭又笑地安抚说:「我什么伤也没有……这不就回来了……」 「他们真的没对你怎么样?」冉嬷嬷上下打量主子,就是想要亲眼确定。 「嗯。」姮贞用力颔首。 冉嬷嬷连忙双手合十。「太好了……老天保佑……」 「让嬷嬷担心了,我真的没事。」知道冉嬷嬷一定吓坏了,姮贞偎在她丰腴的胸口上,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嗯、嗯。」冉嬷嬷轻拍着她的背,频频点头。「公主一定累坏了,先回房去换件衣裳,奴婢马上去准备点吃的……」 姮贞微微一哂,直到此时,倦意才表露在她的脸上。 待她回到寝房内,解下身上的斗篷,以及马褂,想说在床榻上躺一会儿,然后再起来吃点东西,不过才一沾枕就睡着了,连冉嬷嬷端了早膳进来唤她,姮贞都还起不来。 「就让她睡吧。」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待乌勒衮办完后续的事之后,也回到寝房内。 冉嬷嬷满是怜惜的摸了摸主子的额头。「公主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这儿让我来照顾,等公主醒来想吃东西再说。」乌勒衮也想等姮贞睡醒,有很多事要问她。 「这样也好。」冉嬷嬷又把早膳端了出去。 听到房门关上,乌勒衮才在床沿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姮贞的睡脸,只不过眼下的黑影还是透露出这两天下来所受到的惊吓,让他忍不住伸出指腹,希望能够拂去它。 虽然日月会的人在短时间内不会再贸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乌勒衮还是决定说服姮贞回北京城去,因为自己无法承受再失去她一次。 还有,那个叫做姚星尘的男人,看姮贞的眼神和表情让乌勒衮很不是滋味,原来……他也会吃味,就是不希望见到自己以外的男人用那种不舍依恋的目光来看待自己所爱的女人。若是对方再多看姮贞一眼,乌勒衮不敢保证会不会出手,甚至杀了他。 他和姮贞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走到了这里,乌勒衮不想让任何人破坏它,因为姮贞是属于他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一样。 这样激烈的感情是他过去不曾有过的,连乌勒衮都觉得好笑,因为自己的感情就像盆冷水,在炭火的燃烧之下,随着时间慢慢地滚开,直到此刻才沸腾,内心的情感也真正的觉醒。 不过……这一切幸好还不迟,他还来得及告诉姮贞心里的感受。乌勒衮不禁庆幸地忖道。 而姮贞在惊吓和紧张的情绪之下,这一睡,直到天色都暗了,她才缓缓地掀开眼皮。 「嗯……」姮贞倏地睁开眼皮,看清周围的环境,想到自己已经平安脱险了,身子才又放松下来。 乌勒衮正坐在桌旁磨墨写着奏章,待会儿要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北京城,让皇帝知道他们在苏州发生的事。 「你醒了?」听到床榻上有动静,乌勒衮连忙回过头查看。 姮贞坐起身,支着晕沈的螓首问道:「我睡多久了?」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乌勒衮来到床沿坐下,然后将她揽进了怀里,嗓音低哑地说:「让你受惊了。」 这句话让姮贞红了眼眶,在他胸前摇了摇头。「又不是你的错,你不也是很快就把我救回来了吗?」 「我不应该让这种事发生的。」乌勒衮自责地说。 姮贞将面颊贴在他的心口。「是我坚持要留下来,自己就得要承担大部分的风险,更不能全怪你,所以扯平了。」 「你真傻。」乌勒衮嗓音更哑了。 「也只为了你一个人傻。」姮贞嘴角泛起甜甜的笑靥。 乌勒衮喉头微哽。「在你被抓走的这段时间,我从来没有那么恐惧不安过,就像阿玛死的那一天,身边最后一个至亲也离开我了,他和额娘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要不是靠着想把你救回来的这股意志力,说不定早就崩溃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姮贞呜咽地说。 「一辈子?」乌勒衮想要她的承诺。 「一辈子。」姮贞点头承诺。 「其实我很不习惯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感情,或许就是因为害怕,所以希望和将来所娶的女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稳定生活,不必太深刻,也不要太强烈,这样即便失去了,也不至于会痛不欲生……」乌勒衮剖析着自己内心的症结。「可是被你这么爱着,让我无法再压抑,让我也想全心全意地回报你。」 「那么要我少爱你一点吗?」姮贞笑中带泪地问。 乌勒衮佯怒地回道:「不准!」 两人同时笑了。 第十二章 「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姮贞不禁动容了,因为他的自尊心有多强,绝不会轻易跟人坦露内心的恐惧。 「比起差点失去你,连说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面子、尊严又算得了什么。」乌勒衮想通地说。 姮贞不禁动容了。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让冉嬷嬷准备晚膳。」乌勒衮亲了亲她的发顶,这才起身出去张罗。 没过多久,冉嬷嬷圆脸上堆满着笑意的把晚膳送进来,一定要盯着主子全部吃完才满意。 「公主,咱们还是回北京城去吧,要是那些乱党又来了,说不定就没这回幸运了。」冉嬷嬷提心吊胆地说。 闻言,姮贞并没有马上回答。 冉嬷嬷忍不住又劝。「公主跟额驸的问题已经解决,也成了真正的夫妻,来苏州的目的也达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嬷嬷,我……」不是不明白冉嬷嬷的顾虑,只是就因为和乌勒衮的感情更深了,姮贞才不想和他分隔两地,饱尝思念之苦。 「奴婢知道公主舍不得离开额驸,不过只要想到还有往后的数十年,到时让你天天看,看到都腻了厌了,只怕还恨不得不要再见到他。」冉嬷嬷的话成功逗笑了姮贞。 「我才不会看腻了厌了。」姮贞掩嘴笑着。 「等到你们成了老夫老妻,可就难说了。」冉嬷嬷笑睨地说。 「老夫老妻……那一定很幸福。」姮贞悠然神往地喃道。 冉嬷嬷将碗筷收拾干净,然后让主子坐在铜镜前,解开脑后的长辫,轻轻地梳理着。「公主待在这儿,多少还是会让额驸分心,无法专心的对付那些乱党,要是没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妥……」 「我……」姮贞垂下眼睑,知道冉嬷嬷说得对,她也不想成为乌勒衮的累赘,妨碍他的正事。 于是,姮贞开始认真考虑先回北京城的事。 乌勒衮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见姮贞想事情想到都出了神,于是俯下头,在她耳畔问道:「在想什么?」 「呃……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姮贞回过神来,才发现冉嬷嬷已经离开。「日月会的那些人抓到了吗?」 「我带人去你说的那间民宅,还有附近的人家都找过,不过都一无所获,日月会的人一定猜得出我会去,不可能还继续待在那儿。」这些早在乌勒衮预料之中,不过还是派人在暗中监视着,以防他们去而复返。 姮贞微颔了下螓首。「想找到他们下一个落脚之处,只怕很困难。」 「这种事你不用操心。」乌勒衮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紧紧地按在胸前。「你呢?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多亏了我在宫里长大,至少在表面上还能保持镇定,而且我更知道你会想办法救我的。」 瞧着姮贞露出全然信任的美丽神情,让他胸口窒了窒,跟着也不禁欲...望勃发了,光只是这样还不够,想要更靠近她。 「那就好……」乌勒衮俯下俊脸,密密的吻着姮贞的两片红唇,尝到了她的味道,好确定她真的偎在自己怀中。 这个吻比之前有过的还要火热,让姮贞的面颊不禁更烫了,彷佛也感受到乌勒衮紧张过后的情绪,渴望得到她的抚慰。 乌勒衮将嘴唇移开半寸,嗄哑地询问:「你……还很累吗?」 「不会……」姮贞懂了他的意思,小脸更红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乌勒衮将她打横抱上床榻,急切地将挺拔亢奋的身躯覆上去。「我爱你……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是当然了……」听到乌勒衮第一次吐出如此独占欲强烈的话语,让姮贞的心连同身子都不由得融化了。 两片男性嘴唇随着娇躯一寸寸的裸裎,灼热的、狂野的亲吻着,直到身下的小女人难耐的扭摆着、娇吟着…… 「乌勒衮……」姮贞娇喘吁吁地唤着他的名,既想要停止这种磨人的诱惑,又希望他继续下去。 雪白的小手攥住乌勒衮身上半褪的长袍,想要减轻体内那股空虚和疼痛,可是被挑起的欲...望无法因此得到满足,让姮贞逸出近乎乞求的低泣…… 乌勒衮已经无法再等待,卸下身上的衣裤,含吮着她的唇瓣,然后慢慢地进入姮贞的身子,这次不再有痛楚,只有满满的欢愉。 当彼此完全的结合,他们也都因这美好的来临而屏息。 「还好吗?」乌勒衮已经要自己不要太急躁了。 闻言,姮贞羞赧的轻吟一声,小手拂过他汗湿的背部,彷佛是在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不要担心。 乌勒衮喉头逸出一声闷哼,紧拥着身下的小女人,激烈地摆动起来,也带领着姮贞一同进入男人和女人相爱的领域。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寝房内渐渐归于平静,粗喘与娇吟跟着转弱,油灯里的火焰也只剩豆般大小。 从晕眩中慢慢恢复意识,姮贞掀开眼皮,听着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她的脸颊正贴在男人的胸口上。 「乌勒衮……」姮贞轻声唤他。 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 「乌……」姮贞才要再唤一次,就听到乌勒衮的打呼声,连忙把声音咽回去,不想吵醒他。 看来真正累坏的人是他,姮贞心里万分不舍的思忖,为了救她回来,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而自己难保不会又成为日月会的目标。 也许她真的该回北京城了,在姮贞睡着之前,已经做出了决定。 翌日早上—— 姮贞在洗脸架前拧了条湿面巾过来,终于有机会可以亲自动手伺候自己的夫婿了。「王爷请用。」 「你不必做这种事的。」乌勒衮接过湿面巾说。 「可是我想为你做这些……」姮贞有她自己的坚持。「现在的我不是公主,而是你的福晋,当然要这样伺候你了。」 乌勒衮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揽进怀中。「我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才这么说,而是舍不得你做这种事。」 「可是我想做的还有很多,可以亲手帮你缝补衣裳,可以亲手为你准备爱吃的东西,当你要出门时,可以亲自送你,当你回到府里,也可以亲自迎接你回来,想要做的事真的好多好多……」姮贞一一道出自己的渴望,那些都是平凡夫妻才会有的互动。 「一定有办法的。」乌勒衮亲了下她的额头,盈满心头的温馨和暖意,让他上了瘾,想要一辈子紧紧守住。 姮贞一面帮他取来长袍马褂,一面心里也同样在想,要是能让皇上答应收回和硕公主这个封号就好了。 「我待会儿必须出门一趟,你可别又跑去茶坊了。」乌勒衮套上马褂,不忘再叮咛一次。 「这个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再去了。」姮贞点头允诺。「我想日月会的副总舵主也不可能再去茶坊……」 「日月会的副总舵主?」姮贞最后一句话勾起乌勒衮的注意。「你们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乌勒衮原以为她是在被日月会的人劫走之后,才遇上姚星尘的,可是听姮贞方才的口气,似乎早就认识了。 「呃……」姮贞不小心说溜了嘴。 见她一脸心虚,乌勒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有一天在茶坊里见到他,当时只觉得和画中的那名男子很像,可是又不能完全肯定,于是约好隔天见面再对奕一次……」见乌勒衮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姮贞的声音也愈来愈小了。 「所以你第二天就真的去了?」乌勒衮气恼地问。「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件事告诉我?」 姮贞咬了咬下唇。「我……只想等确定之后再说,万一认错了人,岂不让你白忙一场。」 「我宁愿白忙一场,也不要你去涉险。」乌勒衮握住她的肩头,忍住用力摇晃的冲动。「不!错的人是我才对,我不该心软,不该答应让你去茶坊的。」 「不是这样的……」姮贞不想看见他自责的样子。「我只是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日月会副总舵主,就可以抓到那些乱党,让你好回去跟皇上交差。」 总归一句话,姮贞都是为了他。 乌勒衮不知该不该继续恼她做出这么冒险的事。「仅只这么一次,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 「我知道。」姮贞也不想惹他生气。 虽然得到姮贞的保证,不过乌勒衮还是不怎么放心。「要是你再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我就……」 姮贞斜睨着他,憋着笑意问。「就怎么样?休了我吗?」 「你还敢笑?」乌勒衮板起了俊脸。 「是,我不笑就是了。」姮贞赶紧低头认错。 乌勒衮佯哼一声,摆出丈夫的威严。「要是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我就……一个月都不跟你同房。」 闻言,姮贞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咳了几下。「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只要王爷可以办得到就好。」 「你……」乌勒衮为之语塞,想到昨夜的「热情」,这根本是在惩罚自己,不过他可不会就这样把话收回去。「好!就这么办。」 姮贞见他是说真的,可不想委屈了最爱的男人,只好软声的发誓。「我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真的?」乌勒衮又问。 「嗯。」姮贞用力颔首。 乌勒衮努力维护丈夫的威严。「我就信你这么一次。」 「多谢王爷。」姮贞连忙掩住红唇,因为滚在舌尖的笑意就快要憋不住了。「另外还有件事……我想也该回北京城了。」 「怎么突然想回去?」之前不管他怎么说,她都不愿意。 姮贞娇颜一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面对再大的危机都可以不在乎,但是这么一来却会让你心有旁鹜,无法专心对付日月会的人,要是皇上因此怪罪下来,我没帮上忙,反倒害了你。」 「我希望你回去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怕你受到伤害。」乌勒衮抚着她的面颊说道。 「这一点我再明白不过了,也因为不想让你分心,才会决定离开。」姮贞柔柔一哂。「咱们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可以相处,只要这么想,我便可以熬过这短暂的相思之苦。」 乌勒衮无比珍视的搂住她,将俊脸埋在姮贞的颈窝间。「我这就派人去把漕运总督找来,要他尽速准备船只送你回去。」 「嗯。」姮贞的声音模糊的响起了。 怕一旦开口了会想哭,所以只能忍住。 李府—— 未时左右,乌勒衮再度来到苏州织造李大人的府中,因为还有件事搁在心头尚未解决,所以必须走这一趟。 「下官参见王爷。」李大人先依照礼数请安。 乌勒衮看着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只怕是为了独生女儿的事在操烦。「令嫒这几天可有好一点?」 「多谢王爷的关心,小女已经肯吃东西了,只不过心情……唉!」李大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对感情就是太想不开。」 「可以让本王再劝劝她吗?」乌勒衮问。 李大人见睿亲王肯帮忙开导女儿,马上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请王爷跟下官来。」说完,便先在前头带路。 待他领着睿亲王穿过长长的回廊和庭院,来到一座小厅,因为这里距离女儿住的院落较近,接着便叫来奴才奉茶伺候。 「请王爷稍候。」说着,李大人便转身步出厅外。 乌勒衮掀袍落坐,端起茶碗,其实他今天走这一趟路,除了两家多年的情谊,也因为欣赏李湘的善良,不希望她再为了感情的事而钻牛角尖,真心的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等了好一会儿,李湘才在婢女的陪同之下进门了。 「王爷吉祥!」听到睿亲王来探望自己,心情不免有些雀跃起来,只想再见他一面,李湘心里这么想。 「坐下来说话。」乌勒衮见她比上回更为瘦削,彷佛风一来就会吹跑,今天这一趟走对了。 李湘便在婢女的搀扶下落坐。「多谢王爷特地来看我。」 「基于两家的交情,本王自然要来了。」乌勒衮不想让李湘误会全是为了她一个。「更何况李大人也很担心你。」 「是我这个女儿不孝。」李湘叹道。 乌勒衮深深地看她一眼。「记得上回你问过本王,对公主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是否只因为是皇上指的婚,才不得不接受,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来回答你这些问题。」 「是,王爷请说。」李湘一颗心提到喉咙口。 「本王这一生只想与公主白首偕老,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乌勒衮语气铿然有力,只有坚定不移,不再有半丝犹豫。「不是因为皇上指婚,而是因为本王爱她,终其一生只爱公主一个。」 李湘脸色渐渐白了,泪水也跟着夺眶而出。 「是你让本王看清自己的心意,即便有皇上的恩准,公主也愿意让本王纳侧福晋,本王也不想委屈公主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乌勒衮希望这么说,她能听得懂,也听得进去。 「王爷就是来说这些?」李湘手上捏着巾帕问道。 乌勒衮硬是斩断了她所有的奢念,知道这么做是必要的。「本王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自个儿好好的想一想。」 说完,乌勒衮便起身踏出小厅,先向李大人告辞,便离开了李府,而在几个月之后,便听说李湘答应她父亲所安排的婚事了。 第十三章 过了五、六日—— 由于这艘船是和硕公主要搭乘的,在睿亲王的一声令下,漕运总督自然不敢马虎,用最快的速度备妥了船只,以及船上所需要的人力和粮食,待一切准备就绪,便决定今天出发回北京城了。 「那我走了。」姮贞眼眶微红,勉强挤出笑容说。 乌勒衮帮她将身上的玄狐毛斗篷拉拢。「不会太久的,只要苏州的事办完,我就会回京覆命。」 「嗯。」姮贞漾出一抹娇柔的笑靥,就是不想让他挂心。「不用担心,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冉嬷嬷走了过来。「公主,咱们该上船了。」 「我知道。」姮贞口中回答着,双眼却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也说不完。「你千万要小心。」 乌勒衮举起右掌,覆在姮贞的左颊上,按捺住要分离的依依不舍,用力颔首,然后目送她上船。 当船只慢慢的驶离了码头,乌勒衮的目光依旧紧盯着不放,一颗心从此分成两半,一半跟着姮贞走了。 而在同一时间,也有另一批人前来「送行」。 「要是早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公主,就不该用她来交换人质……」跨骑在马背上的中年汉子忿忿地说。 「没错!留着她可是有很大的用处……」另一名中年汉子也说。「副总舵主,你说对不对?」 同样目送船只渐行渐远的姚星尘,终于明白那天姮贞话中的意思了,他和她永远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皇室之中唯一被册封的汉人公主,如果猜得没错,那位钦差大臣既是她的夫婿,那么便是睿亲王了。 「是啊……」姚星尘淡淡地附和着对方的话。 若不是得到密报,说漕运总督在近日要用船护送一位满清贵胄回到北京城去,才派人暗中监视,又从漕运总督身边的人去打听,这才发现「她」还有个如此尊贵的身分,看来他们全被睿亲王摆了一道,将她的身分保密到了极点。 「明明是个汉人,居然跑去当狗皇帝的女儿,早知道该一刀杀了她……」中年汉子对这种叛国贼恨得牙痒痒的。 另一个也一样。「以后再让咱们遇上,绝对不会放过她……」 听见同伴怒气冲冲地骂着,姚星尘却忍不住庆幸之前毫不知情,因为他真的下不了手,也无法不救唯一让自己心动过的女子。 「咱们走吧!」又瞥了那艘船一眼,姚星尘这才拉紧缰绳,将骏马调头,往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一个半月后—— 时节进入立春,雨水将至。 几匹快马在北京城的大街上驰骋,而居中的乌勒衮一面控制手中的缰绳,一面想着皇帝速召他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乌勒衮不禁心里又想,自从那天顺利救回了姮贞,那些乱党便像是从苏州,甚至整个江南蒸发似的,从此销声匿迹,他派出不少探子追踪,还是一无所获,无法完成皇帝所交办的事,得为此事负荆请罪才行。 待一行人先回到睿亲王府,乌勒衮大步地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打算换好朝服便即刻进宫觐见皇帝。 「原来是王爷回来了,咱们还在想怎么府里突然热闹起来了……」瓜尔佳氏含讽的笑说。 乌雅氏笑哼一声。「主子回来了,奴才们自然不敢偷懒了……」 瞥见她们迎面走来,乌勒衮颔了下首,即便没有正式的名分,他在口气上还是给予了敬重。「两位姨娘这几个月身子可安好?」 「怎么会好呢?」乌雅氏撇了撇嘴。「想说公主媳妇儿从苏州回来了,要去给她请个安,结果吃了闭门羹,这架子还真是大,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咱们,害我气得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瓜尔佳氏冷笑一声。「那是当然了,咱们乌勒衮的爵位再高,也比不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和硕公主,只能被她踩在脚底下,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两个女人就是希望离间他们夫妻,见不得什么好处都给了乌勒衮,反正就是吃定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两位姨娘又是用什么身分去的?公主没有宣召,就好好的待在王府里。」乌勒衮了解她们爱兴风作浪的个性,之前容忍,是看在长辈的情分上,可是不代表愿意听见她们用这种口气和态度来侮辱姮贞。 被乌勒衮的话这么一堵,两个女人顿时都呆住了,只能干笑两声,也不敢再说下去。 不再看她们的嘴脸,乌勒衮很快的回到寝房,换上蟒袍之后,便即刻进宫。 当他进入紫禁城,经过遵义门前,每每都会不由得屏住气息,感受到那股肃然起敬的氛围,而在太监的引领之下,乌勒衮来到了养心殿。 御案后的皇帝正在等他,年轻的脸上显得严肃。 「臣乌勒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乌勒衮啪啪两声,甩下箭袖,然后跪拜行礼。 皇帝从亲政到现在,尽管还不到两年,但俊秀的脸上已经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爱卿一路辛苦了,起喀吧。」 「谢皇上。」乌勒衮站直挺拔的身躯,一面退到旁边,一面摺起箭袖。 「朕已经看过爱卿的奏章,对日月会的胆大妄为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苏州知府果真愚昧到了极点,当真死有余辜,朕也就更加明白要将这群乱党铲除,不是区区几个月就能办到。」御案后的皇帝口气益发地凝重。 乌勒衮深深一揖。「臣这趟去苏州,却未能抓到日月会的副总舵主,完成皇上交付的事,恳请皇上降罪。」 「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不过……」说到这里,皇帝口气顿了一下,摆明了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让公主遭人劫走,这点你可就难辞其咎了。」 「臣知罪。」乌勒衮曲下双膝,对此责无旁贷。 皇帝缓缓地从龙椅上起身,来到他面前站定。「你可知道她为了去苏州,来求过朕几回?整整十天,她每天都进宫来求朕,不管朕跟她说有多危险,她还是坚持要走这一趟路。」 闻言,乌勒衮的心都拧了。「臣知错。」 「到最后朕实在拿她没办法,便问她为什么非去不可,她说尽管你只当她是妹妹,但是也想珍惜跟你相处的每一刻,即便是龙潭虎穴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就算你还是无法爱上她,到了最后,也会亲手结束这一段婚姻,好让你能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皇帝瞪着伏跪在眼前的乌勒衮,嗓音透着不悦。 乌勒衮听得都愣住了。 「睿亲王,你这额驸该当何罪?」皇帝质问。 「臣罪该万死……」乌勒衮不晓得姮贞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那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口上,痛到无法呼吸。 只因自己对这段感情醒悟得太晚,让姮贞吃了这么多苦,乌勒衮多希望现在她就在眼前,让他能告诉她,这一生绝不负她。 皇帝哼了一声。「她虽然不是朕的亲姊姊,不过却跟朕的感情最好,是朕最喜欢的姊姊,也就是因为这样,当她选择要下嫁给你,朕二话不说便同意了,结果你却没有好好的保护,要知道她有可能因此死在那些乱党手中,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允婚。」 「臣惶恐。」乌勒衮愿意接受所有的指责,毫无怨言。 「你是应该惶恐。」皇帝两手背在身后,一步步的踱了开来,有片刻都没有开口说话,那股诡异的沉默让乌勒衮开始不安起来。 「……虽然君无戏言,是朕亲口答应将她下嫁给你,不过见自个儿的姊姊受了莫大的委屈,又怎能装作毫不知情,所以朕打算中止这门婚事。」皇帝不期然地扔下这番令人震撼的话。 闻言,乌勒衮俊脸丕变,立刻掉转身躯,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皇上的意思是说……」 「朕已经说得很明白,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她,这段婚姻再维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皇帝满意地看着他惨白的俊脸,不过口气依旧不容转圜。「朕自会再帮她挑一个更适合的额驸,希望这次能带给她幸福。」 乌勒衮心中升起阵阵的寒意,让他全身冰冷。「启禀皇上,臣的确是错了,错在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才让公主受苦,不过如今臣与公主彼此相爱,至死不渝,恳请皇上开恩。」 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姮贞改嫁给他人?怎么能够就这么放手让她走?她是他的命,他这辈子唯一的幸福啊…… 「朕不想再听你这些解释,你可以跪安了。」皇帝面无表情地低喝。 「皇上……」乌勒衮哑声地吼道。 皇帝索性袍袖一甩,在离开养心殿之前又丢下一句话。「对了!就算你这会儿去公主府也没用,朕让她住进慈宁宫,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着,没有朕的允许,你是见不到的。」 看着皇帝拂袖离去的尊贵身影,乌勒衮顿时面如死灰,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有不断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保住婚姻、保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皇帝都开口了,又有谁能帮得了自己? 乌勒衮抡紧拳头,从金砖地面上爬起来,决定去求太皇太后让他见姮贞一面,相信姮贞也同样不愿意被拆散。 待乌勒衮来到慈宁宫,果然被挡下来了,连太皇太后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姮贞的影子了。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死心,就算今天见不到,明天还是会再来,乌勒衮知道这次轮到他要用真心来感动皇帝了。 慈宁宫—— 「公主!」当晚戌时左右,冉嬷嬷匆匆忙忙的奔进春禧殿,这座偏殿距离太皇太后的寝殿很近。 姮贞听见她的叫声,停下手上的穿线动作,将缝了一半的男性长袍搁在桌上,柔哂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奴婢听……听说额驸回来了……」冉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闻言,姮贞一脸惊喜地起身。「真的吗?他现在人呢?还在皇上那儿吗?我现在就去找他……」 「公主,额驸已经走了。」冉嬷嬷见主子这么兴冲冲,想让她先冷静下来听自己说完。「奴婢还听说额驸有来慈宁宫,不过太皇太后不让他见公主。」 「为什么?」姮贞狐疑地问。 冉嬷嬷摇了摇花白的头。「奴婢也不清楚。」 「我不信,太皇太后没理由这么做。」姮贞想到她从苏州回来,便进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帝请安,结果太皇太后就说既然额驸不在北京城,就要她回宫住一阵子,也好有个说话解闷的伴,怎么突然之间就说不让他们夫妻见面了? 「奴婢也不信,是问了慈宁宫其他的太监和宫女,他们也都是这么说。」冉嬷嬷口气很肯定。 姮贞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我这就去问太皇太后……」 「不必问了!」一道身穿龙袍的身影踏了进来。 见到皇帝突然到来,姮贞和冉嬷嬷立刻上前行了个蹲安礼。 「皇上吉祥!」 皇帝微微一笑。「起喀吧。」 「谢皇上。」姮贞才站直娇躯,便马上开口。「皇上方才说不必问了,姮贞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朕请太皇太后不要让你们见面的。」皇帝落坐之后,才跟她说明原由。「姊姊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还差点丢了性命,总也得让睿亲王吃点苦头,这是朕这个当弟弟的该为你做的。」 姮贞总算明白皇帝的用心,不禁失笑。「这些都是姮贞自愿的,明知危险,还执意要去苏州,那么出了事也怨不得人,不是他的错,更何况睿亲王很快的就把姮贞救了回来。」 「好,这件事不能怪他,那么姊姊要朕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这又该算是谁的错?」皇帝反过来问她。「这是皇阿玛赐予的恩宠,他生前是那么疼爱姊姊,如今姊姊为了他,连这一点都可以忘记吗?」 「姮贞没有忘,也不敢忘,即使不当这和硕公主,也会永远感念皇阿玛,能被他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宠爱,只要姮贞还活着,就会一直记在心头。」姮贞真情流露地说。「只是这和硕公主的封号却是这么沉重、这么寂寞,即便享有再多的荣华富贵,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皇帝还是有些不满。「姊姊想要的东西,难道朕就给不起?」 「姮贞想要的只是睡同榻、死同穴的夫妻生活,不必顾忌身分礼制,不必只能在夜里召额驸进房,天亮了却见不到他,更不能早晚与他同居一室,姮贞只想当他的福晋,而不是公主。」姮贞柔柔地哂道。 「朕可以破例让你们夫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将来百年之后也能葬同穴。」皇帝让步地说。 姮贞笑叹一声。「多谢皇上恩典,可是此例一开,只怕会引来非议,毕竟其他几位固伦公主以及和硕公主全都远嫁了蒙古,唯独姮贞没有,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宠,若再纵容下去,皇上也会难做人。」 「谁敢说朕的不是?」皇帝冷哼。 「如果姮贞今天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那么不会有问题,可是姮贞却是汉人,是皇阿玛的养女,姮贞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了皇上。」姮贞每一字一句都说得合情合理,让皇帝很难反驳。「皇上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得以亲政,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可不容许受到一点挑战。」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姊姊真是聪慧过人,已经把事情看得这么远了,那么朕还能说什么,只不过……朕还是要先看看睿亲王的表现,看他是否能真正的珍惜姊姊的一片心意,这样才能放心。」 「皇上想做什么?」姮贞有些胆战心惊地问。 「朕方才对睿亲王说打算中止你们的婚姻,要将姊姊你改嫁给别人,就看他会怎么做。」皇帝得意地笑说。 「皇上……」姮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朕想要亲眼看看睿亲王是不是真的爱姊姊,为了姊姊,什么都愿意做。」皇帝见姮贞眼圈都急得泛红,还是坚持要这么做。「只要他能通过眼前的考验,朕就答应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要是没有通过……就真的把你改嫁给别人,朕可是跟你说真的。」 「皇上不能这么做!」姮贞大惊失色地叫道。 皇帝一脸严肃,为的就是要让姮贞相信他不是说着玩的。「朕是皇帝,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姊姊若想跟他当对睡同榻、死同穴的夫妻,就要看睿亲王的表现了,何况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是何等大事,朕岂能随随便便的答应,当然要你们付出代价,这样朕将来才有脸去见皇阿玛。」 「皇上……」姮贞泪眼婆娑地说。 「除非姊姊也不相信他对你的心意,知道睿亲王一定无法通过考验。」皇帝这番话让她为之语塞。 「姮贞自然相信他。」姮贞回答得毫不考虑。 「那么你还担心什么呢?」皇帝一副「我说了算」的态度。「朕的条件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睿亲王的表现能说服得了朕,朕自然让你们夫妻团聚,不然……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闻言,姮贞也只能被迫接受。「皇上要他怎么做才算通过考验?」 皇帝沉吟一下。「就要看睿亲王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了,好了,朕要去陪太皇太后用膳了。」 「送皇上。」姮贞又行了个蹲安礼。 直到皇帝走远了,一旁的冉嬷嬷才敢开口说话。「公主,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忍一忍,再说为了额驸,你连这个公主都不想当了,要他吃这么一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姮贞咬着下唇,却止不住夺眶的泪水,多想现在就去见乌勒衮,就算只是一眼也好。「只要想到他现在有多忧急,又怎么忍耐得下去?」 而就如同姮贞所预料的,乌勒衮回到自个儿的王府之后,也只能在寝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却是无计可施,除了爵位和性命,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来跟皇帝交换的。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不能失去姮贞!乌勒衮在心中大声嘶吼,即便要他抛弃所有的尊严,也非要试试看不可。 这个想法支撑着乌勒衮,也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 第十四章 待第二天早上来临了,乌勒衮再次来到了慈宁宫,不由分说地便在寝殿外头跪下,只希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答应让他见姮贞一面。 「哎呀……王爷这是在做什么?」太监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跟着想起差不多两年前发生的事,当时皇帝身边人称「四大贝勒」之一的伊尔猛罕贝勒也是这么跪着,只为了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件事到现在还让人印象深刻。 「只要帮本王进去请示太皇太后就好。」乌勒衮跪得直挺挺地说。 太监摇了摇头,也只能赶紧去跟太皇太后禀告了。 跪在外头的乌勒衮一动也不动,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心里、脑里只有姮贞的一颦一笑,想着若没有她,他的后半辈子就如行尸走肉,心也跟着死了。 虽然已经是春天,不过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会让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乌勒衮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就算今天见不到,明天还会再来,明天见不到,后天一样会来,直到太皇太后肯见他为止。 过了快半个时辰,方才的太监才去请示回来。 「这……王爷,太皇太后说她有些头疼,所以今儿个不见任何人。」太监面有难色地说。 乌勒衮不为所动地继续跪着。 太监照着太皇太后的嘱咐又开口劝道:「王爷今儿个就先回去吧,否则太皇太后说她的头会更疼的。」 听太监这么说,乌勒衮紧闭了下眼皮,慢慢地起身,免得太皇太后以为自己不在乎她头疼不疼,更不会想见他了。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明天还要再来。 就这样,过了一天,乌勒衮又来了。 太皇太后虽然已经有些心软了,可是爱孙还是很坚持要这么做,也只能硬下心肠拒绝接见睿亲王了。 于是,连着五天下来,慈宁宫都上演着同样的场景,睿亲王的事传遍了整个宫里,不过皇帝那儿还是不为所动。 到了第六天,来看热闹的人也变多了。 「……我还以为时间倒流,又看到伊尔猛罕跪在那儿了。」长相俊美依旧,但眉眼之间的轻佻尽去,多了几分稳重的毓谨,站在远处观望了半天,不禁揶揄地看着身旁的俊酷男子。「想当初就是这样的景象,闹得整个宫里鸡飞狗跳的,不过这一招还是生效了。」 伊尔猛罕没有开口,不过两眼直视着跪在太皇太后寝殿前的乌勒衮,自然能够体会对方的心情,可以让男人舍弃自尊,这样的爱是不可能假得了的。 「难不成皇上真的打算拆散乌勒衮和公主?」哈勒玛搔了搔粗犷的脸庞,还是相当不解。「我就在想要是乌勒衮真的做错了什么,可以让他将功赎罪,也不至于要这么棒打鸳鸯,看这个情况,乌勒衮对公主的感情应该很深厚才对,硬是要将两人分开,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他可不敢说皇帝无情。 「除非……乌勒衮犯的错太过于离谱,那就另当别论了。」毓谨大胆猜测。「该不会他背着公主碰了府里的婢女?还是在外头金屋藏娇?」 「乌勒衮可不像你!」哈勒玛不给情面地吐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毓谨哼了哼。「本贝勒现在可是好丈夫,只抱府里的心爱女人,外面的野草连看都不看一眼。」 「最好是这样,不然等你的女人又被气跑了,咱们可不会帮你。」哈勒玛念在多年的交情上,警告地说。 毓谨啐了一口,接着才又把目光调到乌勒衮的身上。「那这件事咱们到底帮不帮?要不要我去探探老祖宗的口气,问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皇上有他的想法,还是先静观其变。」始终保持沉默的伊尔猛罕这才开口表达意见了。 「也只能这样。」哈勒玛两手环胸地说。 就在这时,太监正在寝殿内请示太皇太后的意思,而姮贞也正巧在里头,听到乌勒衮来了,马上跪在身分极为尊贵的老妇脚边,语带恳求。 「求太皇太后让姮贞出去见他一面……」她真的很想念乌勒衮。 太皇太后伸手牵起了姮贞。「我也想让你们夫妻见上一面,只是皇上那儿就是不肯答应,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犯不着为了个男人,居然连和硕公主这个封号都不要,先帝在天之灵,想必会很难过。」 「姮贞没有忘记皇阿玛的恩情,只是为了下嫁给睿亲王的事,皇上还恩准用固伦公主的仪仗,听说有不少人因此来跟太皇太后抱怨,一个汉人养女居然能享有这样的荣宠,姮贞实在不想再增加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困扰,所以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姮贞的话让太皇太后听得很入耳。 「你这孩子也识大体,朝中的确有不少老臣对皇上的做法颇有微词,所以这么做也好。」太皇太后频频点头,满口赞许,也因为姮贞的知所进退,为自己的爱孙设想,让她想不帮这对夫妻都不行,至少可以偷偷安排他们见上一面。 于是,太皇太后把太监召到跟前,小声地交代几句,然后要他将自个儿的意思传给外头的睿亲王知道。 「太皇太后真的这么说?」听了太监传达的懿旨,乌勒衮也因这一线希望,俊眸多了些光彩。 太监用手捂着嘴。「这可是太皇太后的恩典,王爷可要记着。」 「本王自然会牢牢记住的。」今晚就可以见到姮贞了,乌勒衮激动地忖道。 当晚亥时—— 乌勒衮换上太监的服装,悄悄的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监带进了慈宁宫的花园,经过一道白玉石桥,最后来到桥上的临溪亭。 「王爷,公主就在里头等你。」太监举高手上的灯笼说。 当乌勒衮瞥见亭内的纤弱身影,对方似乎也见到自己,马上飞奔而来,而他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狠狠地一把抱住柔软的娇躯。 「乌勒衮……真的是你……」姮贞呜咽地唤着他。 「是我……」乌勒衮眼眶发热地回道。「姮贞……姮贞……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听不到你这么叫我了……」 「我也是……」姮贞泪如雨下地说。 乌勒衮用力地吸了吸气,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即便只有昏暗的月光,也能在心中描绘出姮贞的容貌。「我想过了……要我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把你改嫁给别人,还不如咱们一起逃走……」 「逃走?」姮贞惊讶地问。 「我已经准备好马车,只要待会儿能顺利出宫,咱们马上就出发,看是要去江南,还是要去东北,只要离北京城愈远愈好……」乌勒衮瞥了方才那名太监一眼,见他站在亭外不远处,应该不至于听见两人的谈话。「我什么都不要……爵位、身分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我只要你就好……」 姮贞听他这么说,泪水掉得更凶了。 「不管皇上要把你改嫁给谁,我都不会放手……」乌勒衮将她紧紧地嵌在胸前。「你是我的……我谁都不给……就算是皇上也没有权利拆散咱们……」 「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一起逃走?」听到乌勒衮为了自己,居然这么冲动,这么失去理智,彷佛全都豁出去了,一点都不像他原本的个性会做的事,让姮贞既感窝心,又高兴。「有你这番话,就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乌勒衮亲着她的面颊。「要死就一起死,我又有何惧?」 「可是咱们不能逃,也逃不了,这点你比谁都明白,乌勒衮,咱们要证明给皇上看,没有人可以把咱们分开。」姮贞用袖口拭去泪水,稍稍冷静了些。「难道你认为自己没办法做到?」 「我只怕还没证明之前,皇上已经把你改嫁给别人。」乌勒衮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他宁可冒险。 姮贞将面颊贴在他的心口上。「那么对方只会得到我的尸首,得不到我的人、我的心,咱们阴曹地府再见。」 「……好。」乌勒衮收紧了双臂。「真到那个时候,你不要走太远,我随后就会去找你。」 「嗯。」姮贞喉头哽到说不出话来。 这时太监靠过来催促。「王爷,咱们该走了。」 「再等一会儿……」乌勒衮还有好多话要说。 「不行!不行!」太监猛摇着头 「乌勒衮……」姮贞也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可是时间不允许。 「快点走!」太监索性拖着睿亲王离开了。 乌勒衮只能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直想再多看姮贞一眼。 两颗心在今晚的分离后更是受尽煎熬…… 三天后,又到了升平署在重华宫东侧的漱芳斋里演戏的这一天,这是宫里在每个节令里都会有的传统。 此刻,戏台上正在上演着「八仙过海」的戏码,皇帝自然也陪在祖母的身边,祖孙俩有说有笑的,而姮贞则被安排坐在太皇太后的另一边,不过她的心思却是在和自己遥遥相对的男人身上。 他瘦多了…… 姮贞眼中布满了心疼,那天晚上光线太暗,所以没有看清楚,她微启红唇,想说些什么,可是皇帝又在身旁,只能把话吞了回去。 同样的,和其他王公贵族坐在这一头的乌勒衮,也只能用灼热急切的眼神吞噬姮贞的身影,多想冲过去狠狠地抱住她,那天晚上的短暂相见根本不够,他要的是日日夜夜、生生世世。 两人互相深情凝望的眼神,就像火焰般浓烈,让人想要不注意都很难。 到了最后,在场有不少人干脆就不看戏,而是静待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发展,这可是比戏台上的「八仙过海」有趣多了。 而坐在另一边的女眷们早就交头接耳的在讨论起睿亲王跟和硕公主的事,还小声地数落起皇帝的残忍。 「他们明明这么相爱,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要他们仳离……」恭亲王的福晋托罗从座椅上跳起来,就要去为这对苦命鸳鸯伸张正义。 怡亲王的福晋乌兰也看不下去,抡起粉拳,娇吼一句。「我也跟你一块去好好的痛骂皇上……不!再去踹他的屁股……」 「不可以去……」哈勒玛贝勒的福晋宝龄急白了小脸,死命地抱住要冲上前去的托罗。 伊尔猛罕贝勒的福晋芮雪也赶紧挽住乌兰的手臂。「你们冷静一点,否则没帮上忙反而有可能坏事……」 「恭亲王和怡亲王正在看你们……」毓谨贝勒的福晋璿雅美眸往旁边一瞥,想到有人可以压制她们。 托罗和乌兰听到这句话,本能地往旁边看去,发现她们的夫婿果然正朝这里瞪过来,马上乖乖地坐回原位。 而此刻的乌勒衮没有去在意周围的骚动,他的眼里只有姮贞,只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够完全传达出自己的心意,能够让她明白。 记得他和姮贞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漱芳斋的戏台前,那时便疼惜瘦弱的她在这座后宫之中孤立无援的窘境,不由自主地想多关心她,如今姮贞成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又怎么能没有她呢? 你懂我的对吧? 彷佛可以听见乌勒衮此刻脑子里的想法,姮贞朝他扬起嘴角,露出安抚的美丽笑靥,像是在说—— 我全明白。 对于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皇帝早就看在眼里,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皇上,也该够了吧。」太皇太后小声地说。 「孙儿自有分寸。」皇帝自然听得懂祖母的意思。 他在心里算了下日子,当初姊姊来求了十日,自己才不得不答应让她去苏州,那么也该让乌勒衮花同样的时间来回报,而明天就是最后的考验了,皇帝在心中琢磨着忖道。 「姮贞先告退一下……」姮贞接收到乌勒衮的视线,知晓他的意思,便打算趁皇帝和太皇太后正专心看戏之际,可以藉故离开,好跟他说上几句话。 而那一头的乌勒衮也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姮贞起身离开座位,也坐不住了,很快地离席。 皇帝岂会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打算让两人如愿,于是唤来身边的太监,交代了几句话。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姮贞踩着花盆底,只想着快点到漱芳斋外头,就能和乌勒衮见面了。 「公主要上哪儿去?」皇帝身边的太监找来了几位宫女,一下子就拦下姮贞。「皇上有旨,请公主回到座位上。」 「我……」姮贞看着也跟出来的乌勒衮,两人就近在咫尺。 「请公主回去看戏!」太监朝那几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便半押半搀住姮贞,让她怎么也挣不开来。 「乌勒衮!」姮贞大声唤着正要冲过来的男人。 而乌勒衮也立刻被几名大内侍卫给架住,不让他再前进,他只能看着姮贞又被带走了。「姮贞!」 他大吼着,那声音撕裂了姮贞的心。 看着姮贞泛红的双眼,乌勒衮的心也整个都碎了,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才能向皇帝证明自己有多爱她。 谁能告诉他? 尾声 到了第十天—— 乌勒衮还是一早就进了宫,照样直奔慈宁宫而来,在寝殿外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因为事到如今,他除了这么做来证明给皇帝看,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直到太监又来传达太皇太后的懿旨,说再有人跪在外头会折了她的寿,乌勒衮才不得不起身离去,就在他要离开宫门之际,就听说皇帝宣召,连忙转往乾清宫,来到养心殿。 「臣乌勒衮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他惴惴不安地行跪拜礼。 「嗯。」皇帝放下手边的奏章,缓缓地踱了过来。「起喀吧。」 「谢皇上。」听着皇帝的足音,让乌勒衮心情更加忐忑。 皇帝也故意在吊他胃口,没有马上开口,只是两手背在身后,看着乌勒衮半晌,这才说话。「朕听说你天天都上慈宁宫去求见太皇太后?」 「回皇上的话,臣的确去了。」乌勒衮老实的说。 听了,皇帝有些明知故问。「去做什么?」 乌勒衮深吸一口气,知道皇帝不可能不晓得他去做什么,但还是要一五一十的回答。「臣去求太皇太后,求她老人家让臣见公主一面。」 「朕已经说过打算中止你和公主的婚姻,就算再去求太皇太后也是没用的。」皇帝暗地里观察他的反应说。 「皇上只说打算,所以到目前为止公主还是臣的妻子,臣与公主也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乌勒衮不再像那天听到皇帝这么说,马上心神大乱,很快地抓出了语病,口气也渐趋强硬起来。「所以恳请皇上将公主还给臣,臣会一辈子感激在心,请求皇上成全。」 才这么说着,乌勒衮已经重重的跪下,伏地恳求。 皇帝努力不让嘴角上扬,他就是想听到乌勒衮为了自己的婚姻、自己所爱的女人而据理力争。「朕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却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再说……虽然你失去公主,朕也会再帮你指一门婚事。」 「皇上,臣不会再娶。」乌勒衮断然拒绝。 「这可是圣旨。」皇帝就是要拿天子的身分来压他。 乌勒衮抬起俊脸,浑然无惧。「那么皇上现在就赐臣一个死罪吧。」除了姮贞,他根本不想要其他女子。 「你……」皇帝佯怒的瞪着他。「朕指给你的这名女子可是一位和硕格格,不只秀外慧中,性情也温柔体贴,还甚为聪明,完全配得上你。」 「即便那名女子条件再好,臣只要公主一个,今生今世也只爱她。」乌勒衮口气坚定地说。 皇帝哼了一声。「你连对方都还没见到,别拒绝得这么快。」 「就算她貌如天仙,也比不上公主的一分一毫。」乌勒衮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公主对臣来说,无关外表美丑,而是在于心意是否相通,那不是任何女子可以取代得了的。」 「是这样吗?」皇帝叹了一口气,虽然从伊尔猛罕和恭亲王他们身上见识过很很多次,就是没亲自经历过,多少有一些向往,不过也明白依自己的身分,那样的深情和独宠并不适宜。 「是的,皇上。」乌勒衮把头伏得更低了。 「朕还是不信,所以想让你见见这位和硕格格,相信等你看到她之后就会改变主意了。」皇帝深具信心的说。「朕已经让人去请,应该快到了。」 「皇上……」乌勒衮还想要再表明立场,就听到身后已经有了动静。 皇帝见到进门的那道纤柔身影,等着看乌勒衮会有什么样的表情。「说人人到,她来了!」 闻言,乌勒衮一颗心不禁往下沈,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皇帝居然要将别的女子指给他当福晋,想到姮贞知道以后的心情,就不禁心如刀割。 当乌勒衮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身边,并没有兴趣知道对方的长相,只能继续保持伏跪的姿势。 「皇上吉祥!」姮贞柔媚的行了个蹲安礼。 闻言,乌勒衮浑身一震。 这个嗓音……他不会听错的…… 心里才这么想,乌勒衮已经本能地直起上半身,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的旗装女子,好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 「公……公主……」怎么会是姮贞? 姮贞用眼角嗔睨他一眼,嫣红的嘴角抿着想哭又想笑的弧度,因为她知道乌勒衮通过皇帝的考验,所以才会准许他们夫妻见面。 「你们两个都起喀吧。」皇帝神情轻松许多的说。 乌勒衮从地上起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什么时候变成和硕格格了?」 「朕这个姊姊打从苏州回来之后,为了能当你的福晋,便求朕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皇帝这才道出原委。「朕原本说什么都不答应的,可是姊姊的性子偏偏就这么固执,所以朕才决定考验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她为你做这么大的牺牲。」 知道了真相,让乌勒衮不知该动容,还是该生气才对。「你……总是这么傻,老是为了我委屈自己。」 「这不光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因为当你的福晋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了。」姮贞情意深重地说。 「所以皇上说要把你改嫁给别人,也是假的?」乌勒衮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开这种玩笑。 皇帝凛起年轻的脸孔。「谁说是假的?若是你没有通过这十天的考验,有一点点放弃的念头,朕还是会把姊姊改嫁给真正懂得珍惜她的人。」 「臣知罪。」乌勒衮连忙下跪认错。 「她可是朕最喜欢的姊姊,要准她舍弃和硕公主的身分,朕可是万般不愿。」皇帝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好像这么一来,姮贞在名义上就不再是他的姊姊了。「罢了,和硕公主这个封号,还有那座公主府,以及所拥有的荣宠朕都可以收回,不过只是降为和硕格格,在身分上绝对配得上睿亲王。」 「谢皇上恩典。」姮贞眼眶泛湿。 「好了,你们可以跪安了。」皇帝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就不妨碍了。 两人怀着感激的心情,退出了养心殿。 待他们步出养心殿,没走多远,乌勒衮便再也克制不住澎湃的心情,一把将姮贞搂进怀中,几乎要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 乌勒衮寻求保证地说:「你还是属于我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了。」姮贞也同样伸臂抱住他说。 「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偎在自己怀中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心爱女人,乌勒衮鼻头顿时发酸,连喉头也哽住了。 以为回到北京城就能和姮贞夫妻团聚,却差点被迫仳离,乌勒衮想到这十天来的心情,还是心有余悸。 「嗯嗯。」泪水从姮贞眼角滑下。 「谁也别想从我手中把你给抢走……就算是皇上也不能……」乌勒衮在她耳畔嗄哑地低嘶。 姮贞拚命咬住下唇,免得哭出声来。 「咱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乌勒衮吸了吸气说。 「是啊。」姮贞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 乌勒衮与她相视一笑,觑见了两人眼底的泪水,但却是喜极而泣的,还有苦尽甘来,彼此的手也握得更紧了。 于是,乌勒衮先带着姮贞上慈宁宫去见太皇太后,亲自跟她老人家道谢,让他们夫妻能够偷偷见面,一解相思之苦。 「姮贞这丫头虽然已经不是和硕公主,不过你要是敢欺负她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太皇太后笑眯的老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闻言,乌勒衮立刻上前打千。「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又留他们下来一块喝茶,尽管乌勒衮很想能快一点和姮贞独处,但也不好表现出来。 聊了快一个时辰,天都快要黑了,太皇太后总算大发慈悲地开了金口,让这对夫妻离开。 整件事似乎真的圆满落幕了。 睿亲王府—— 「……额驸别以为公主不再是公主,就敢爬到她的头顶上去,奴婢可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冉嬷嬷一路从宫里跟回到了王府,不忘维护主子的权益,生怕她又受了委屈。 姮贞掩口一笑。「不是额驸,该叫王爷了。」 「是,公主……不是,福晋。」冉嬷嬷私心里并不赞成主子的这个决定,在身分上平白无故的矮了一大截,但皇帝都准许了,也只能接受。 乌勒衮对冉嬷嬷的态度不以为意,因为知道她对姮贞有多忠诚。「本王不想爬到她的头顶上,只想与她当对平起平坐的夫妻。」 这个回答让姮贞心都在发烫了。 眼看两人又深情相望了起来,冉嬷嬷也算知趣,不想继续待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咳,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当寝房的门扉被轻轻地带上了,乌勒衮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抱紧自己所爱的女人,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咱们总算可以独处了……」他嗄哑地笑说。 姮贞抚摸着他的脸庞,一脸疼惜。「你这几天一定都吃不好、睡不好吧,要不是为了我的任性,说什么都要求皇上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皇上也不会用这种法子来考验你。」 乌勒衮目光真挚地望进她的眼底。「比起你为我所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只想用往后的数十年来回报你……」 「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的承诺,知道你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姮贞知他甚深的说。「往后的数十年,我便是你的福晋,与你共患难、同生死,无怨无悔。」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乌勒衮胸口发热地说。 姮贞笑弯了美眸。「因为咱们心意相通……」 「你说得没错……」乌勒衮动情的俯下俊脸,柔情似水的覆上她的嫣唇,从轻啮慢吮,渐渐加重了力道。 他们彷佛已经好久好久不曾这么亲近过了,欲望也来得猛烈…… 「我爱你,福晋……」乌勒衮粗喘地说。 「我也爱你,王爷……」姮贞眼角滑下一滴清泪,嗓音也跟着哽咽。 乌勒衮热烈的吻着那两片唇瓣,急促的呼吸透露着强烈的需求,想要与姮贞更进一步的接触。 他动手脱去姮贞身上那件花纹艳丽的马甲,以及头上的扁方,随着翠绿色的长袍从柔肩上褪去,乌勒衮的嘴巴也跟着落下,沿着雪白纤细的项颈,一寸寸地往下亲吻…… 姮贞娇喘一声,两腿虚软,有些站不稳了。 「呵……」乌勒衮低笑一声,得到她一记嗔睨,接着便弯身将姮贞打横抱起,来到他的炕床上。 「你……别这么看……」身上仅剩的衣物都被卸去了,在男性炽热的目光凝视下,姮贞从头到脚一片羞红。 乌勒衮双手抚向她的娇躯。「我想就这么看一辈子……」 当四片唇再度相触,言语已经不再需要了。 就在乌勒衮解开身上的长袍,渴望着能进一步满足彼此,门扉上却传来两记略带犹豫的轻叩声。 「什么事?」他皱眉问道。 外头的王府总管轻咳了几声。「回王爷,皇上有旨……」 「皇上?」乌勒衮旋即将长袍拉拢,然后出去应门。「有何旨意?」 王府总管硬着头皮回答。「皇上派人传来旨意,宣……福晋即刻进宫对奕,不得有误。」 「对奕·!」乌勒衮大吼一声。「现在·!」 「是。」王府总管耳朵差点聋掉。 乌勒衮把房门重重地关上,不敢置信地回到内室。「这会儿戌时都快过了,皇上居然要你现在进宫跟他对奕?咱们才刚出宫没多久不是吗?我看皇上根本是故意这么做的。」 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正下炕着装的姮贞噗哧一笑,心窝却是暖的,因为皇帝当她是亲姊姊,尽管答应收回和硕公主的封号,不过还是不太高兴她为了乌勒衮放弃当皇家人。「皇上在某方面还是个孩子,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跟你一块进宫。」乌勒衮不由分说地道。 姮贞一愣。「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在外头等你了,我倒要看看皇上打算跟你对奕到几时才肯放人,这回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乌勒衮哼了哼,就算对方是皇帝也别想跟他抢女人。「我看咱们还是一起逃走吧。」 「为什么?」姮贞失笑地问。 乌勒衮将她揽在怀中。「我是怕往后只要皇上心血来潮,会故意选在夜里宣你进宫对奕,好让我孤枕难眠。」 「会吗?」她噗哧地笑问。 「我倒觉得很有可能。」乌勒衮愈想愈不安心。「咱们还是早一点离开北京城,离皇上远一点好,不如到江南……不行……那儿还有个日月会副总舵主……去那儿更不保险……」 姮贞满脸幸福地偎在他胸前,抿唇笑着。「王爷,皇上还在等着呢!」 「待会儿跟皇上对奕,你可不要手下留情……」乌勒衮不忘叮咛地说,只要是想抢他的女人,都是他的敌人。 姮贞唇角憋着笑意。「是,王爷。」 「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是,王爷。」 编注: *恭亲王跟福晋托罗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福晋吉祥】系列之一·采花898《老爷子万福》一书。 *怡亲王跟福晋乌兰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福晋吉祥】系列之二·采花908《格格不奉陪》一书。 *伊尔猛罕贝勒跟福晋芮雪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贝勒爷吉祥】系列之一·采花758《贝勒不好惹》一书。 *哈勒玛贝勒跟福晋宝龄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贝勒爷吉祥】系列之二·采花767《三爷开恩哪》一书。 *毓谨贝勒跟福晋璿雅的缠绵曲折恋情,请看【贝勒爷吉祥】系列之三·采花776《夫君请息怒》一书。 《夫君请息怒》番外篇〈我要比大哥强〉 贝勒府—— 毓谨才刚从宫里回来,却找不到心爱的福晋,问了伺候的婢女,才知道她又去了恭亲王府。 「怎么最近三天两头就净往那儿跑?」虽然毓谨很高兴璿雅能常回去陪额娘说说话,也替自己尽些孝道,不过这会儿兄长都娶了果郡王的女儿,而且还很受到额娘的疼爱,往后不用担心额娘一个人会寂寞了,所以他希望心爱的福晋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好。 我这么想会不会太幼稚了?毓谨也很清楚自己的毛病,从小活在果决能干的兄长阴影下,阿玛和额娘全都把期望放在兄长的身上,因此深怕璿雅有一天眼里、心里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那样的恐惧还是会不时地冒出来。 才这么想,就见一抹端庄娇贵的窈窕身影走进了寝房。 璿雅才回到府内就听说贝勒爷找不到她的人,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于是连忙来安慰她这个有些任性、又有些孩子气,但却是自己最爱的男人。 璿雅佯装不解地问:「听奴才说贝勒爷在生气?出了什么事吗?」 「谁说本贝勒在生气,有什么气好生的。」毓谨故作大方稳重地哼道。 「没有最好了。」璿雅挨着他身边坐下来。「跟额娘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口还真有点渴了。」 毓谨二话不说,马上帮她倒了杯茶。「就只陪额娘说话?」 「当然还有嫂子以及大哥了。」璿雅自然明白丈夫心里在顾虑什么,便状似不经心地说。 闻言,毓谨撇了撇俊唇。「跟大哥有什么好聊的?」 「跟大哥是没什么好聊的,倒是看他跟嫂子之间的互动就让我很羡慕。」璿雅轻叹一声,而这口气也让坐在身旁的男人警觉起来。 「你羡慕他们什么?」毓谨努力装作不在意地问。 璿雅瞟了丈夫一眼。「每当见到大哥用着深情的目光看着嫂子,即便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过彼此之间的爱意连旁人都感受得到。」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也可以……」说着,毓谨握住璿雅的小手,再用他那双流荡着情感的迷人黑瞳直勾勾的瞅着心爱的福晋。「我看你的眼神也可以很深情,也很有爱意。」他有信心这一点绝对比大哥强。 「我还听嫂子说她实在穿不惯花盆底,每天穿得小腿都很酸,大哥还会在房里帮她捏一捏。」璿雅用着艳羡的口吻说。 毓谨索性将她搂到大腿上抱着。「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只帮你捏脚,要是你腰酸,或是肩膀酸、大腿酸,我都可以帮你捏一捏……」说着,大掌已经不规矩地往璿雅娇躯上探索去了。 这种伺候女人的小事,他绝对比大哥强! 「不要乱来!」璿雅娇嗔道,拍开他的毛手。「我还听说除了嫂子之外,大哥从以前到现在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就算那女人长得再美也吸引不了他,而且也不打算再有侧福晋。」 「呃……」毓谨额头泛出冷汗,心想难不成这是在跟他翻旧帐?「那、那又怎么样?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只有福晋你抓得住我的心,现在的我不只心,连人也都是你的,更别说侧福晋了,天底下没有别的女人有资格跟你抢。」 这一点忠诚他也不会输给大哥! 璿雅差点笑出来。「若是有一天我胖得像头母猪,你也这么想?」 「那是当然,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别的男人来跟我抢,你永远都是我的。」毓谨搂着她,嗅着璿雅身上的香气,顿时欲望勃发。 「要是真有人抢呢?」璿雅噙着神秘的笑容问道。 毓谨哼了一哼。「谁敢跟本贝勒抢,就先把脖子洗干净!」 「你连自个儿的儿子也要砍?」璿雅嗔问。 「儿、儿子?」毓谨张口结舌地问。 璿雅抚着仍然平坦的小腹说:「不过也有可能是女儿,虽然我希望是个儿子。」 「你……有喜了?」直到此刻,就要当阿玛的男人才意识过来。 「高兴吗?」璿雅柔声地问。 毓谨大笑着把她从大腿上抱起来,转着圈圈。「我要当阿玛了……太好了……谢谢你……」 见丈夫这么开心,璿雅原本还担心他不想这么快有孩子横在两人之间,不过这会儿总算可以安心了。 「我比大哥还快当上阿玛……明天上早朝时可以去跟他炫耀一下……」毓谨得意洋洋地大笑。 做人这种事他绝对比大哥强! 听到毓谨这么说,璿雅一脸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想想他们成亲多久了,而大哥和嫂子则还不到一个月,连这样比他也高兴,不是孩子气是什么,看来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不过……谁教她就是爱这样的他。 后记 梅贝儿 终于……终于把【福晋吉祥】系列这三本书写完了,也算是将这个系列和【贝勒爷吉祥】那四本做了完整的交代。 当初设定这本《王爷过奖了》,就是想尝试一下比较少人写过的大清公主这样的角色。虽然孔姮贞只是皇帝的养女,不过顶着和硕公主这样的头衔,跟之前所写的格格有着很大的差别,而且限制很多,绝大部分的大清公主全都被迫嫁到蒙古去,能够留在北京城的,却不能与额驸同住在一间屋子,额驸见了她还得行礼;公主要与额驸同房,更得透过身边的嬷嬷去传唤,等于宣告公主想要和额驸做夫妻之间爱做的事,要是脸皮薄一点的可能连提都不敢提了,而且公主死后必须一个人葬在京城郊外,所以公主看起来很威风神气,其实却是最可怜的。 当我看完这些资料之后,就决定让女主角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认知,当个普通老百姓都比当个和硕公主要来得幸福,当她认识了男主角,更加深了这个决心,只要能当他的福晋,身分和荣宠对她来说是无足轻重的。 而男主角心理转折也是最不好拿捏的了,他是属于渐进式的,一步步的去领会、去探究自己的内心深处对女主角的感情。他真的是一个慢郎中,要把火烧到更大才能把水煮开,害我一边写都忍不住一边为他着急,怎么还不快点想通,要不然女主角要把你休了,幸好一切都来得及,男主角终于醒悟到对女主角的心意。 唉!难道就不能既当她是妹妹,也是最爱的女人?鱼与熊掌也是可以兼得……要这样想也是可以,但是我比较贪心,不希望硬要男主角选边站,于是让男主角一开始的确把女主角当作妹妹看待,只是在转变时,男主角没有发觉自己的情感已经产生了变化,所以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想通…… 当我写完这一本,才发现皇帝在这三本当中有吃重的戏分,虽然没有打算写这号人物,不过好像也同时看着他从一个孩子慢慢长大,变得懂事了,直到成长为一位明君,可是偶尔又会露出顽皮恶作剧的一面,好符合他的年纪,这样的人物角色写起来也满有趣的。 当这一本《王爷过奖了》上市之后,出版社的活动也即将截止,大家千万要把握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