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骄子》 序幕 他,是一个天之骄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 但是要说明他是一个如何的天之骄子之前,得先说明一下他出生的那个「秦家」── 「秦家」就是现今排名台湾第一大企业「秦天集团」的创办者。 从开创的第一代、扩张的第二代,轮替到现在创新的第三代,秦家在「秦天集团」里始终是那个手中握有的股份绝对足以垄断董事会的大股东,另外,家族栽培出来的子孙更是团结到足以稳稳盘踞住集团的所有高层,所以能够出生在这个「秦家」,就已经算得上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了。 只是关于他这个天之骄子所得到的眷顾并不只于此,因为他是秦家第四代的嫡传长子,是那个一出生就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的东宫太子,甚至他还遗传有秦家长辈娶进荷兰美女后所演化出来的俊美外表,以及天生具备的优雅尊贵气质。 除此之外,他所拥有的天赋更是强化了他这个天之骄子的「纯度」──他是一个以三岁稚龄便能把所有听过的旋律,用钢琴模仿而出的音乐神童! 秦家上下全都惊羡于他所展露出的天赋异禀──原来天若是有心,也会是偏的,且独独就偏向这个秦家的天之骄子,给尽他所有的优势。 由于秦家从来都不缺商场上的人才,再加上秦家大老──秦天一非常宠溺这个嫡出的长孙,所以整个家族全都顺从着这个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天赋,并且纵容他走上音乐家这条路。 然后凭借着秦家雄厚的家底,将他的学琴之路铺陈得顺畅无比── 五岁即得以拜台湾第一位以「资赋优异」身分出国学琴的钢琴名家陈元淇女士为师,七岁时拿下全国钢琴大赛的第一名,之后更在国家音乐厅以莫扎特的《第二十三号a大调钢琴协奏曲》震惊台湾乐坛。 十一岁拿下日本「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年钢琴家比赛」的第一名后,便进入纽约的茱丽亚音乐学院就读,从此师从盖瑞.格拉夫曼,也就是弗拉迪米尔.霍洛维兹的学生。 十六岁那年再次拿下在国际钢琴大赛中属于金字塔等级的李汶垂特音乐大赛的首?。 那次的大赛是专为钢琴家所举办的,由盖瑞.格拉夫曼、克劳德.法兰克、里昂.佛莱雪、彼得.塞尔金……等十多位大师担任评审专家,并在首?从缺三年后的那一天,一致同意颁给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天之骄子钢琴家。 而这位天之骄子得到的是与十几家美国著名交响乐团签订独奏会的协议,还有与rca唱片公司签订录音合同的机会。 然后到了十七岁的今日,紧接而来的更有img演出经纪公司的合约──只要与其签订后,这位天之骄子就是一个职业级的演奏家了。 但是就在他考虑是否要与img签约时,秦家大老秦天一的一通电话却硬是将他叫回了台湾,以致中断了他心中原本的计划。 就这样,这个天之骄子在最潮湿、最闷热、最令人心浮气躁的炎炎夏日,被迫回到他的出生地──台湾。 而从他回台的那一天开始,秦家位于阳明山上的大宅每晚必定举办宴会庆祝;至于「秦天集团」位于台北信义区的总公司也同样每天有着络绎不绝的访客──许多人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假藉道贺之名,行逢迎拍马之实。 但身为天之骄子的他,却拒绝出现在这种充满虚与委蛇的场合。 身为他父母的秦东游与赵毓襄,从来都拿这个被秦天一宠溺的长子没辙,所以也不敢强迫他参加。 至于身为他爷爷的秦天一则是逢人就笑称他这个孙子是因为没有经过雕琢,所以才会像块璞玉般的充满了棱角,然后再加上一句──可是……听说许多音乐家都是这样! 从他的笑谈间,听得出他的骄傲。 由此可见,这位第四代的东宫太子就算不坐上「秦天集团」的总裁宝座,也不会因此而失去秦家太子第一顺位继承的这个优势,也因此,任谁都知道对他只能巴结,不能得罪! 偏偏这位秦家的天之骄子不只有棱有角到难以相处,还非常的任性妄为,这点可以从他对食衣住行所提出的种种苛刻要求得知。 所以,就算是替秦家服务了四十余年的老管家,也只能提心吊胆的对底下的仆佣们耳提面命,叫大伙好生伺候这个天之骄子,而这也让大部分在大宅里供人差遣的仆佣们镇日叫苦连天。 说到底,秦家的天之骄子当然是被老太爷给宠坏了。 但是在秦家,有谁敢说呢? 不过这个天之骄子至少比那些一事无成甚至是败光家产的纨?子弟好得多,至少他是个扬名国际的钢琴家! 只是……每当这个秦家太子爷练琴时所流泄而出的琴音,却让众多仆佣们觉得是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甚至还在背后嘀嘀咕咕──这样也可以扬名国际吗? 当然,这些大不敬的评语就只能在秦家人的背后,小声的流传着…… xxxxxxxxxxxxxxx 拒绝食用因烹调不当而充满油脂与鱼腥味的晚餐,秦朗日就这样任性的丢下手中的餐具,不发一语的起身离开餐厅,径自走回阳明山大宅里那个专属于他的房间。 想他这次回到台湾,并未住进父母位于外双溪的房子,而是选择住进秦家位在阳明山上的大宅,就是因为他原本预期,待在爷爷的大宅里会比较清静,却没想到竟然连续好几天举办晚宴来打扰他。 直到他第三次不耐烦的言明绝不参加任何晚宴后,爷爷才把接下来的宴会改到秦家位于天母的别墅进行,不然他宁可去住饭店! 然而,爷爷就算再怎么宠溺他,却还是有不妥协之处──好比固定的家族聚会! 因为爷爷非常重视家族的向心力,所以一直以来,秦家家族的亲属们必须定期碰面,以便交流,这是不变的秦家家规,因此就算他再怎么不认可这样的规定,还是得准时出席今晚的聚会。 偏偏晚餐的食材与烹调方法都不能达到他的要求,甚至还让他因过度期待美食而产生极度失望的感觉,造成他的情绪大坏,甚至让他不顾爷爷对家族聚会的看重,而恣意妄为的离席了。 除此之外,秦家亲属们对于他的过多询问,也是造成他提早离席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实在懒得与众人交际应酬,就算那些人是他的亲叔伯姑婶和堂兄弟姊妹们也是一样。 像这样的聚会很令他感到疲累,也很令他觉得厌烦,在他的眼中看来,这种聚会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他离开得一点都不留恋,也完全不心虚。 也所以,当他回房后,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身上的衣物,将那些衣物连同旁人所吐出的污秽气息,一起丢进脏衣篮里,然后才略为放松的走进浴室里准备冲洗一番。 却在走进浴室后,立刻就气红了一张俊脸──不!该说是……他简直已达暴怒的阶段! 因为此刻在他房间的浴室的浴缸里,正蜷缩着「一只猫」! 不,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像猫的人! 也不对,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一个像猫的孩子才对。 她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她污秽了他的私人领域,这让有点洁癖的他很不能接受! 他强逼自己先冷静下来,走回房间把衣服穿上,然后一股对不洁感的恶心感觉让他立刻打从心底战栗起来,更让他的情绪直接坏到了谷底。 所以他完全不假思索,伸脚踹踢那个蜷缩在浴缸里的小小身影。 「起来!」 浴缸里的小小身体在他的踹踢下,仅是瑟缩成虾米的形状,完全没有起身离开的动作。 他怒瞪着她赖在浴缸里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简直是愈烧愈旺,「起来!给我爬起来!」再恶狠的连续踹踢着她。 这下子,小小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他残忍的举止,开始一下又一下的颤动着、痉挛着,却还是没有任何维护自己或是闪避危险的动作,就只是更加紧闭着双眼往浴缸里蜷缩。 「妳立刻给我爬起来!」他终于忍受不了她的毫无反应,将她踩踏在脚下,再用力的施压。 小小的身体被踩压得喘不过气来,才终于在猛一个震颤后,伸出双手,用力推开了踩踏在她身上的那只脚! 而他因完全没料想到她的举动,以致跌坐在地上。 就在他惊怒得还没能反应过来之际,小女孩突然张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以一种缓慢到接近诡异的速度转动颈部,在将他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里后,才突然动作敏捷的扑跳到他的身上,开始疯狂的攻击着他──又踢又咬、又抓又打…… 她的攻击行径真是把他给气坏了! 「妳这个神经病!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妳最好停下来,不然等一下就有妳好看了……」想他这个天之骄子,曾几何时遇过这样的事?又哪里会承受过这样的气? 而更令他气不过的是──以他一个十七岁的大人,竟会压制不住一个看起来不过才五岁大的孩子?! 「住手!妳给我住手……」如此屈居下风的事实让他终于也跟着出手了,他打她、出脚踹她,直到把她踹倒在地上,他还不满足,立刻拿起身边的衣物将她给绑住,让她动弹不得。 受到束缚的女孩突然全身僵硬到转紫、发黑,变得像是一具尸体般的模样,让他惊吓到不行。 片刻后,小女孩才慢慢的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尖叫──那是一种高频的、绝望的尖叫方式,绝不是一个正常孩子可能会有的大声嚷叫。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泣叫声,让他就算是捂住耳朵,也还是无法阻隔;甚至就连待在一楼餐厅用餐的秦家亲属们也都听见了! 不过是一、二分钟的时间,他的房门就被管家以备用钥匙打开,他的房间立刻被秦家众多的亲属给占据。 秦家大老秦天一最关心的当然就是他宝贝孙儿的状况,所以当他看见秦朗日身上被抓咬到渗血的伤口时,手中的拐杖几乎是立刻就朝那个还在不断惊声尖叫的小女孩身上打下去! 「妳这个该死的杂种,是谁让妳跑到这里来撒野的?」打完一下又一下…… 无情的痛击让小女孩的凄厉尖叫倏然停止,秦朗日这才开口阻止,「够了,爷爷。不要把她打到吐血,这样会弄脏我的房间。」 他受不了别人身上的秽物出现在他的私人领域,「爷爷如果要继续处罚她,可不可以等离开我的房间后再打?」在他话语里的骄纵意涵,毫无隐藏的张扬着他得宠的任性。 而听到这么不象话的说法的秦天一,却是顺从的将举高的拐杖放下来──这样的举动明显表示着,他是这么不重是非的宠溺着这个长孙。 「坤良!」秦天一沉声叫着某人,从他话语中的愤怒语调,听得出他因宝贝爱孙受伤,而决定要让始作俑者得到该有的惩罚。 李坤良了解自己所犯下的罪责,立刻从人群中站出来领罪,「爸爸。」低下头恭敬的应答。 「把你的杂种带走,别再让我看到她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威严的嗓音里明白表现出失望的意涵,「另外,处罚她三天没饭吃;至于你,明天就回上海去,听到了吗?」 自知犯下深重罪孽的李坤良,默默的领受着秦家大老的责难,「是的,爸爸。」低头走过几名秦家亲属身边,默默抱起被打趴在地上的女儿,然后有如一只落水狗般转身离开。 就在他快要走离秦家亲属鄙弃的视线时,秦天一又说话了,「坤良,是你先伤了我秦家人的尊严,所以理所当然的,你别期待她会得到秦家人的认同,知道吗?从今尔后,你若要留下她,就要把她留在秦家人看不到的地方,懂了吗?」 「是的,爸爸。」李坤良低着头接受该有的责难,只是他到底是为了承受自己曾犯下罪孽的羞耻心,还是因为想隐藏自己牵累到女儿的惭愧感,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去吧!以后有朗日在的地方,就没有你李坤良和她李相思存在的必要。」秦天一很清楚的表现出──得罪了秦家的天之骄子,就别想在秦家安身立命的狠绝态度;却在转身面对自己最宠爱的嫡传长孙时,笑出满脸的慈爱模样,「朗日,你的伤要不要紧?」 「哼!只要没这么多人站在我的房间里污染空气,我自然会没事。」秦朗日脸色难看的讽刺着站在他房里看好戏的秦家亲属们。 秦天一立刻将手中的拐杖重击在地上,「都听到朗日说的话了。」让闲杂人等全都识相的自动离开。 就在人都走光前,「宝玉……」秦天一突然叫了女儿的名字。 秦宝玉顺服的停住脚步,低头温婉的问:「叫住宝玉有什么事?爸爸。」 「不要太软弱了,不该留的,就要趁早丢弃!」明指的,是李坤良从外面带回来的杂种;暗喻的,则是背信忘义的李坤良本人。 秦宝玉只能把委屈压抑住,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道:「谢谢爸爸的关心。」 秦天一看见了女儿的委屈,「算了,爸爸会让留在上海的南翔帮妳看着李坤良的;至于妳,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别老是为了那个杂种而浪费心思,懂吗?」 唉!秦家子弟各个强势,偏偏他唯一的女儿宝玉,天生就是这样的温顺善良,一点脾性也没有。 所以李坤良的背叛才会令秦家人这么的痛心与寒心── 想他李坤良只是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孤儿,能被秦宝玉爱上并且认定,进而进入「秦天集团」成为一号人物,他应该要心存感激,一辈子忠于婚姻,谁知他竟敢背着宝玉,在外面搞外遇,甚至连女儿都有了! 从那一刻起,李坤良原本可以当个「人物」的机会就被他自己给?了! 包括他在外面搞出来的杂种也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秦家人的认同,甚至还注定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就只配平凡、劳碌的过一生,因为这是向心力强大的秦家对自家人的维护啊! 「我知道,爸爸。」秦宝玉眼眶微红的勉强笑道:「我会把那孩子看好的。」 「唉!妳怎么这么傻呢?」说不听也点不醒,这让秦天一恼怒到不想再多说,「反正别让她再来打扰朗日,否则你们要留她,我也不会准的!」 不留下那个小杂种,当然是最好。 「我会告诉坤良的。」秦宝玉用最温顺的表相来掩饰她内心不可摧折的固执──她就是要留下那个孩子! 秦天一直到人都走光后,才出言关心,「朗日,可以让爷爷看看你的伤吗?」 「不碍事。」秦朗日直接背过身,拒绝爷爷的关怀。 「没伤到你的手吧?」 「没。」不但话不肯多说,还不耐烦的挥挥手。 秦天一却把爱孙的不敬行为全都包容下来,「爷爷已经让人再去帮你重新准备一份晚餐了,待会儿就替你送上来好吗?」 「不要!」秦朗日的声音更冷了,「时间过了,我就不吃了。」一再的拒绝爷爷的好意。 秦天一却还是难掩关心的继续问道:「那吃点你爱吃的红豆汤圆怎样?」那是他一大早亲自吩咐厨子准备的。 却得到更为不耐的回答,「不要!这里又吵又乱又混杂的……让我觉得很累,所以我要直接洗澡、睡觉了。」 秦天一只能顺从,「好、好,那你就先休息吧!我会叫管家多注意,不会再让人过来打扰你了,这样好吗?」 「谢谢你,爷爷。」总算是让难以讨好的秦朗日点头了。 「好、好,那爷爷也走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所以秦天一对自己的偏心,一直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所以,还有谁敢多说什么呢? xxxxxxxxxxxxxxx 位在豪宅左后方的三层楼建筑物,是专给仆佣们住的;然而自从李坤良犯下罪责后,每次来到阳明山的这座豪宅时,就只能住进这栋建筑了──因为他知道秦家大老秦天一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就是要他认清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形同仆佣! 但是,无所谓了,能不能在秦家做个「人物」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只是犯下罪责的人是他,却得连累他的女儿陪着他一起受磨难,这让他感到很罪恶。 「相思,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妳。」李坤良将手指沾满药膏,一次又一次的涂抹在女儿身上的红肿处。 站在他身旁的秦宝玉在听见他的自责时,不禁难过的哭红了双眼,「坤良,对不起,都怪我太胆小,不敢帮相思求情,相思才会……」 「不要。」李坤良沉重的摇摇头,「妳根本就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宝玉,因为犯错的人是我,是我……」 「不要说。」养尊处优的手轻点住李坤良的嘴唇,「只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那就没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 没错,秦宝玉的姿态,柔软得楚楚可怜;秦宝玉的表情,冀望得非常卑微。 「我有什么好呢?」他明明只是一个很贪心、很自私,又很软弱的男人──既想要和他一起在育幼院长大,并一起在现实中挣扎的梁红荳;更想要秦天集团总裁秦天一的掌上明珠秦宝玉…… 直到纸包不住火了,他还是不肯放手,所以他背叛的,岂止是秦宝玉一个人?! 秦宝玉柔顺的靠在他的臂膀,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的说着,「你什么都好。」只因为,他是她自己选择,并坚持想要倚靠一生的良人。 所以,她没有后悔的余地! 「宝玉,我们送走相思吧!」李坤良迟疑的揽抱着秦宝玉柔弱无骨的娇躯,试探性的说出了他几经思量后的念头,「留下相思,对妳太不公平;况且,秦家也容不下她!」 「不要!坤良,算我求你了。」秦宝玉却是惊慌得跪坐在李坤良的身前,呜咽的、哀求的哭喊着,「她已经是我的女儿,就一直都会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会学着勇敢一点,我会……我会保护她的,真的。」 呜、呜……她不要李相思被送走啊! 还不要啊! 「好了,别哭了。」李坤良温柔的替妻子拭泪,「我只是考虑到未来我必须长期留在大陆,不能帮着妳一起照顾她,而且……她还是个这样不正常的孩子,所以……我是真的不想让妳受到如此的委屈。」 婉转的试着说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祈求及心愿。 「不会,不会委屈!」秦宝玉听出他话语里的一点妥协意味,慢慢的笑出了梨花带雨的丽容,「你相信我,我很愿意照顾她。」 不过就是照顾一个没有反应的孩子,这有什么辛苦呢?对她而言,这一点都不辛苦啊! 「谢谢妳,宝玉。」最后,他还是选择顺从他的妻子,他还是将自己的心眼完全的蒙蔽上──以为只要不看见,一切就都会好转! 而他之所以会对妻子的请求不再坚持,当然是因为秦宝玉在得知他的背叛后,依然对他不离、不弃,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连累相思来成全他自己的成就了! 其实,他应该把记挂在心里的梁红荳也一并丢弃,不要再想起才对,只是她都已经往生了,如果他还不能将她放在心中记忆,有谁能证明她曾存在过的事实呢? 那种生时无人记挂,死后无人记忆的景况,实在是太过凄凉了,所以就让他偷偷的记忆着一点点,用以证明梁红荳曾经存在过就够了。 至于他与红荳的女儿相思…… 李坤良低下头看着侧躺在床上的女儿,看着她那双空洞到毫无任何神采的双眼,心中顿时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惭愧。 他和红荳的相思啊……是他对不起他们的相思啊! 他应该要坚持让相思离开秦家、离开宝玉的,但他却……始终无法拒绝那个将他的错误全部包容下来的宝玉所提出的要求──只因为就在某一天,当他发觉到宝玉是很痛苦的在包容他所有的错误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已爱上了她──秦宝玉! 所以,只要宝玉还愿意当他的妻,他就可以做到连累自己的女儿相思承受磨难;就算相思那双空洞的眼中将永远不会记得他,更不会记得在她初生之时就撒手人寰的母亲梁红荳……他都不在乎! 因为他,就是个可以把自己的女儿给拖累的没良心的男人! 良心对他而言,他早已把它掩埋掉,只要宝玉肯一直都想当他的妻,那就足够了……其它的事,他无能也无力去想、去管! xxxxxxxxxxxxxxx 就在那个晚上,一名厨子加上两名个仆佣,因为秦家天之骄子的挑剔,而没了工作;也就在那个晚上,做了四十几年的秦家管家,也因为秦家天之骄子的受伤,被向来信任他的老太爷给叫进书房警告,告知若再发生一次让人潜入秦家太子爷房里的意外,管家就得回家吃自己。 就在那个晚上……秦家的天之骄子不过是受了点小伤,擦个药就好了;而李相思所挨的打却让她足足发了三天高烧,还加上不给她饭吃──这让其实已经是八足岁的她,瘦弱到像是不满五岁似的。 至于十七岁的秦朗日,亦即秦家的天之骄子的秦朗日,却还在持续着不愉快,只因秦家大老代他答应了总统府的邀请,限制了他回纽约的想望,以至于他气坏了,恨不能找个出气筒来发泄。 所以,当他再次看到李相思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出气娃娃似的,「妳!爷爷不是已经警告过妳不可以再出现了吗?」秦朗日抬头对着坐在墙上的她恶声恶气的吼道。 李相思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呆坐在两公尺高的墙头,无视于他的存在。 秦朗日的心头火立刻就被点燃了、爆发了,「妳,说话啊!哑巴。」 语气中没有一点侧隐之心,有的只是单纯的发泄,发泄着他得不到自由的烦躁感,以及她居然敢无视于他的存在的胆量──只因为,一直以来,人们对他就只有奉承,从来没有人敢漠视他! 偏偏,李相思依然无所觉的呆坐着,她抬头看向天际,目光里始终没有他的存在。 「妳以为自己是谁?竟敢在我的面前装聋作哑?」终于他的漠视,让秦朗日老羞成怒的把她从围墙上直接扯落到草地上。 砰的一声,李相思立即蜷缩起来,但在她那张青白的脸上却是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在她那双晦黯的褐色眼瞳里也同样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就连她那紧闭的唇瓣也没有泄漏出呼痛的声响。 秦朗日则是置身事外的冷眼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模样,一会儿之后,才又突然伸脚踢她,「妳这个哑巴、聋子、白痴……为什么妳不干脆去死呢?看看妳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子……」最后甚至残酷的把她的脸踩压进草地上的小水洼里。 直到泥水流进她的口、鼻,让她产生了窒息感,她才伸手用力推开他,并且敏捷的从草地上跳起来扑向他,发狠的胡乱攻击他。 只是,「妳这个神经病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这一次,他已有心理准备,所以一点迟疑都没有的直接将她踹到墙边,「既然是个神经病,就应该待在精神病院才对。」 他,实在是非常的讨厌她──尤其是当她用那双空洞到近乎呆滞的眼睛对准他时,他的心中就会产生一股极度的厌恶感,「妳说!我让爷爷把妳送进精神病院如何?也许他们可以把妳关出一点反应来,也许他们可以开一些药给妳吃,让妳变得正常一点,也许他们还可以用什么电疗法来电醒妳……妳这个白痴、智障。」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残酷的对待一个看似智能有问题的人,真的不是他的错──谁教他是秦家的天之骄子,谁教他是个天才,谁教他从没见过穷酸又愚笨的人…… 谁教……秦家没教导过他正确的待人处世观念! 「这就是爸爸最宠爱的孙子吗?」突然一道凉薄的声音在他身后沉重说道,彷佛带着一种看透什么的感慨。 这话让从来不曾低头过的天之骄子不得不挺直背脊,转身面对那人,「二叔。」那双倔傲的黑色眼瞳里却净是冷漠的神采,净是那种对于自己欺侮弱小却全然无愧于心的冷漠模样。 唉!「不过是个生了病的孩子,身为爸爸最宠爱的孙子的你,有必要这样对待她吗?」秦北奔隐藏在淡默表情下的那声感叹不知是为了谁? 「哼!不过是一个背叛秦家之人的私生女,二叔有必要这样维护吗?」那一晚,爷爷故意在他面前发难,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道秦家对自家人的维护,以及爷爷对他的绝对维护。 所以,在他这个天之骄子的认知里,但凡背叛秦家的人就注定永远翻不了身,只配一辈子低人一等的趴俯在地下。 秦北奔悲悯的摇头,「骄者必败!」试着说出警告以及想点化他的冀望。 却被天之骄子立即驳回,「应该是说,没有实力的骄者才会失败。」而他,不但具有实力,更具有秦家雄厚的家底作为靠山,这样如何败? 当然是不可能失败的! 秦北奔只能默默的看着秦朗日骄傲的姿态好一会儿,然后不再多说什么的转身走向蜷缩在草地上的李相思,「嗨,小猫儿,妳受伤了、走不动了,让我帮妳好吗?」如轻风般的温柔询问后,浅笑的等待着。 直等到李相思慢慢转动着颈项,将他安详、和善的姿态与模样看进眼里,静静的摆出不会反抗的态势后,秦北奔才噙着温柔的浅笑,试着将她从草地上抱起,「小猫儿,妳不回答没关系,只要在我把妳抱起来时别把我当成是坏人抓伤就好。」 但李相思就只是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蜡像似的。 秦北奔无视于她病态般的诡异目光,以及僵硬到有如蜡像般的冰冷模样,仍然像是对待正常孩童般用衣袖帮她擦拭脸上的污泥。 几乎是不可察觉到的,她看向他的眼瞳开始闪动出一点警戒的神采,她那沉重又迷蒙得犹如黑洞般深不可测的目光确实是在转动着…… 「真是个好孩子。」秦北奔不禁感叹着,这可怜的孩子拥有着一双既神秘又美丽的眼睛,而那美丽的眼睛美到让他甚至发自内心微笑出来;而在带走李相思之前,他还是再次提醒自己被宠坏的侄子,「朗日,你好自为之了。」 「不必。」秦朗日依然是不屑一顾的高姿态。 这当然是因为──一个十七岁的天子骄子怎会料想得到自己也会有历经失败的可能性! 他以为失败只是那些穷人们的事,与他是完全不相干的。 而李相思那病态般的反应却已在他的生命中刻下微小的、不起眼的一点小影响,这让他在一见到她就会产生极度的厌恶感;可原因是什么,在这时候的秦朗日却是不知道的! xxxxxxxxxxxxxxx 三天后,他在总统府举办的音乐会上表演独奏,获得了满堂喝采,一夕之间,秦朗日成了所谓的「台湾之光」,占尽了报章、杂志与电视媒体的宣传之利,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拥有等同于当红偶像明星的知名度,被世人争相讨论着。 接下来更有一些与秦家交好的长辈们开始迂回婉转的询问着自家女儿与他一起前往纽约茱丽亚音乐学院学习钢琴的可能性──但其实,他们多半只是想藉此机会制造出一个得以入主秦家当上太子妃的机会。 对于那样的处心积虑,秦朗日感到十分厌恶,所以就算是经过爷爷的亲自筛选,那些被自己父母亲手奉上的女孩还是一个又一个的被他奚落走了。 直到他见到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十六岁女孩,既矜持、又娇贵。 只是她矜贵的地方不在于她的身家背景──因为她只是某个早逝的中小型企业家的女儿,而她家那摇摇欲坠的企业体只是依靠着她那以教书为生的母亲所独立支撑,所以任何人都知道,若想得到那女孩,只须对她的家族伸出援手即可;而那并不是吸引他秦朗日的主因。 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到那女孩,全是因为她有一种从全身所散发出的娇贵气质,让她就像是一朵滴得出汁液的娇嫩芙蓉般的吸引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所以就算她被剔除在爷爷的门坎外,他还是钦点了她! 爷爷当然不满意,却还是任由着他──谁教爷爷从来都只是宠着他、顺着他,甚至还帮着他呢! 只是他不知道被他钦选的那朵芙蓉其实……是惧怕着他的! 直到在即将离台的前三天,那女孩提早住进秦家大宅,他才听到了她的心声── 「妈妈,我知道我可以前去纽约,并且进到茱丽亚音乐学院全都是因为他的因素,但是……我怕他……我是真的好怕他!就算所有人都盛赞着他那出众的钢琴造诣,可我听到的却是一个炫技的魔鬼……他一定是个很冷漠的人……」白水莲以着很压抑、很微弱的哭泣声哀求着,「妈妈,我们可不可以放弃爸爸留下来的公司呢?那样妈妈就可以继续您最爱的教书工作,而我也可以留在台湾就读艺术学院……妈妈求求您……妈妈,别挂我的电话……」 拿着只听得到嘟嘟声响的话筒,白水莲无助的泪流满面。 而在相隔一片水泥墙面的距离之外,秦朗日则是听得怒火中烧──只因为他向来没受过任何的挫折,他高傲的自尊是容不下任何的质疑与拒绝的! 秦朗日愤恨难平的甩上房门,直接走出房间,走进在弦月照耀下略显幽暗的夜色里。 至于沉溺在哀愁里的白水莲则是直到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巨大声响给惊吓了,这才发现原来她被安排在距离秦朗日最近的地方,她的心不禁因那重重的甩门声中所隐含的怒气而感到恐惧、担忧与完全的不知所措…… 她只得悄悄跟在他的身后,满心的感觉都是混乱的、烦恼的以及楚楚可怜的,却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收回已经说出口的难听批评? 秦朗日对于她的跟随完全无所知,他只是愤恨难平的一直走向黑夜里,一直走到一处林木蓊郁的黑暗之地,这才发现他竟在不知不觉间走离了秦家的势力范围。 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开时,却发现到李相思的存在──一个非常适合让他当作出气娃娃的她! 也因此,那些被白水莲的质疑与拒绝所引发的绝对怒气,全都不公平的落到了李相思的头上。 「算妳倒霉,白痴、智障……」秦朗日捡拾起地上的石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上丢击着高坐在树枝上的李相思。 但就算是被石子给击中了,李相思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于是秦朗日捡拾的石子愈变愈大,他所使用的丢击力道也跟着愈来愈大,直到鲜红的血液流下李相思的眼角,秦朗日还是没有一点侧隐之心,继续发泄着他心中所有的不愉快,「妳这个没人要的杂种,凭什么这样的心高气傲?妳愈是不说话、愈是不理人,就愈是令人厌恶,妳不过是一个注定低下的杂种而己……杂种、杂种……」 先前秦朗日被白水莲所刺伤的骄傲感,此刻全都转变成对李相思的厌恶感,「妳下来!妳根本就不配高高在上,听见没有?」 只是李相思对于他所做的一切恶行依然是毫无反应,就连右眼都被鲜血给染红了,她还是一动也不动的高坐在树枝上头,仰首望着天。 就因为她的没反应,秦朗日莫名的像是突然火山爆发了似的,「妳这个聋子!看我怎么把妳给打下来……」 低头仔细的搜寻着地上,总算是被他找到了几颗有如拳头般大小的石块,「看我怎么打死妳这个杂种……」 第一颗大石块,与她的肩膀摩擦而过;第二颗大石块,从她的额角斜飞过去;第三颗大石块,终于将她从树上打落下来! 「这下子妳总该懂了吧?妳就只配活得对我五体伏地,对我们秦家五体伏地……谁教妳只是个杂种呢!」 发泄过后,秦朗日对白水莲的怒气发泄了一大半,但对李相思的厌恶感却是有增无减,「我真的从没见过这么让人厌恶的人……为什么妳会是这么的讨人厌呢?我知道了,因为妳是背叛秦家的证据,所以妳这辈子注定是翻不了身的,也所以我这是在教妳学会如何当一只畜生,妳懂吗?因为妳会需要的!」 奚落完毕,秦朗日不再多看一眼因自己恶意的发泄而造成的伤害,因为……不需要! 也因为这个才十七岁的天子骄子压根就不懂侧隐之心,更是完全没有半点侧隐之心,所以才可以这样的欺侮一个不正常的孩子,完全没有一点的心虚与愧疚。 只是,就在他不屑一顾的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发现好多只垂涎着唾沫的野狗群悄悄的将他包围住,其中甚至还有彷佛被石块击中而受伤流血的受伤野狗! 秦朗日心下一惊,试着不动声色的走开几步,却引发了野狗群的疯狂吠叫,然后他就着反射的月光,看清了野狗群眼神里的凶残与狂乱…… 当第一只狗朝他扑过来时,他回身往李相思所在的地方跑过去! 这是因为……被恐惧泯灭了人性的他,被求生本能所主宰了行为的他,就在这存活的一瞬间,懂了如何让自己避开危险! 他就这样想也没想的抓起李相思,将她丢进发了狂的野狗群里! 等到野狗们转移目标的撕咬起李相思时,他才像是逮着逃生机会似的紧急转身逃跑,完全不顾处身在野狗群嘴下的李相思将会遭遇到何种恐怖的下场…… 直到他狂奔到距离秦家大宅三尺远的地方,他竟意外的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白水莲,从她那身脏污与狼狈的模样来看,他于是知道了!「妳都看见了是吗?」 秦朗日背着光的身影恶狠得有如邪魔鬼怪般的恐怖模样,让白水莲吓得完全藏不住她心底的巨大恐惧感,「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颤抖的声音却已是不言而喻了。 秦朗日低下头,瞪进她畏缩的眼里,「不准说!一辈子都不准说,听到了吗?」 自水莲承受不了他眼里那无情的神采,只能惊惧的撇开脸,不敢再多看一眼他那充满卑劣与恶意的俊美脸庞,「我不会说的!」 她是不敢说! 「我不相信!」若她透露此事,那他会从此身败名裂的──即使现在才十七岁,是这么的年轻,但秦朗日就是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真的,我不会说的,一辈子都不会说的!」白水莲畏缩的一再保证,只因她已能感觉到从他的身体里正散发出一种更加深沉的算计,那让她更是畏惧到不行!「我可以立刻消失在你的眼前!」 她是真的好希望能立刻从他的眼前消失,永远离开这可怕的恶魔! 却没想到她的这番言论,反而替她自己判了一场无期徒刑。「我不相信!所以我要妳这辈子都待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也就是我要娶妳!」以便让他能一直看守着她,感受着她的恐惧,让她一辈子都不外泄这个可怕的秘密…… 「不要!我不要嫁给你……」白水莲终于因受不了而哭喊出心中最大的恐惧──她不要嫁给一个连心都没有的恶魔,她不要嫁给秦朗日! 但是,她可以不要吗?她有选择权吗? 第一章 十年后—— “那个女孩后来怎样了?”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天啦!这太残忍了。” “而我,是那件残忍事件的帮凶” “如果……”安德鲁感到非常难过,“如果……”却碍于身边的爱人而语多保留。 但是白水莲却自己说,“若果当时我立刻叫人去救她,也许她还有那么一线生机……但是我没有!不管原因为何,我没有叫人去救她,我就是害死她的帮凶……多么恐怖啊!我是害死一条人命的帮凶,而那条人命竟然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而已……” “那不是你的错。”安德鲁将爱人紧紧拥抱在怀里安慰着。 “也不是那个孩子的错。”白水莲悔恨的泪水全都流进了安德鲁的胸怀里。 就算她在多年后帮那女孩在庙里安了个牌位供奉,她的后悔也从未消灭过一分一毫。 “朗呢?朗后悔吗?”安德鲁在经过一番心底挣扎后,还是问了。 “别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白水莲充满恐惧的声音与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还是不肯跟你离婚吗?”安德鲁将白水莲巴掌大的小脸捧在掌心里,“就为了要你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他便要一辈子困住你吗?”对于爱人的遭遇,他实在是很不舍得。 “是的。”白睡莲的眼中因为承受不住太多秦朗日所加诸在她身上的恐惧与往事所带给她的羞愧感受,因此渐渐变得迷蒙了。“我只是一个为了机会而出卖自己良心的女人!” “别这么说自己。”安德鲁吻上东方人特有的凤眸,“你是不得已的。” “呜……”白水莲在安德鲁的轻怜蜜爱中,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回去救她,我真的会!” “我知道你会,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女孩,”安德鲁将爱人吻倒在沙发上,“也是我最爱的女孩。” 多久了?她已有多久没被人如此真爱了?她好需要这样的珍爱啊!所以她任由自己迷失在安德鲁的爱情里,忘了她是秦朗日的妻,也忘了她是害死一个小女孩的帮凶…… 因为她多想自己是安德鲁的女孩,就只是安德鲁的女孩啊!所以她才会背着秦朗日,一次又一次的投身在安德鲁为她点燃的激情里,让安德鲁拥有她的身与心,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将自己给送进了地狱! “很好,白水莲,你表现得太好了。”此刻应该远在维也纳的秦朗日不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甚至还用力的鼓掌着。 白水莲苍白的瓜子脸上立刻被恐惧给占据着,她一如往常的卑微着,“秦朗日,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请你不要对付安德鲁,我求你!”给了爱的女人多半是傻的,因为她宁愿是傻的。 秦朗日却还是继续拍着手,“白水莲,你的背叛还真是理直气壮啊!只可惜你愚蠢的没能考虑到后果,你这以为你可以跟安德鲁比翼双飞吗?你这个连一个秘密都守不住的女人还真是令我失望,竟敢说什么你会就她的大话,你简直是虚假的令人作呕!”极尽嘲讽之能事。 白水莲更加恐惧的将自己所在沙发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安德鲁见状,立刻把自己深爱的白水莲给抱进怀里,“朗,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我是真的爱上了白,请你成全我们。” “你还真敢说啊!身为纽约爱乐的着名唱片制作人,为了别人的妻子,竟把你大好的前途这么葬送了,这样值得吗?”秦朗日冷笑着扫落手边的瓷器,“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妻子,我可以告你妨碍家庭!” “朗,我们是真的对不起你了,但是为了一件十年前的错事而故意绑住白的大好人生,这是不应该的!”安德鲁悲伤的说着:“十年了,白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你为什么还是不能相信她呢?” “因为你!因为她告诉了你,”秦朗日眼眸微咪,恶意兼残忍的问:“她很好用是吧?所以你才会这么爱不释手的一用再用,甚至还享受到宁愿忘了她是别人的老婆!”一再挑惹,挑战人心的极限。 这下子,向来好脾气的安德鲁是真的生气了,“我是不敢相信你竟是这样的人!”他一直都是那个支持着朗在乐坛发光、发亮的人,却完全不知道在私底下的朗竟会是这么卑劣的人!“为什么你要这样说自己的老婆?” “因为她是背叛的人!”而秦家人正好是最容不下背叛的事,“况且,这一不是她第一次背叛了,你知道吗?” “就算如此,我还是爱她。”安德鲁因太过疼惜白水莲必须承受如此不公平对待长达十年,所以一点都不介意爱人之前的情史。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改变不了她是我老婆的事实!所以就算她很好用,你也没有权利享用,你懂吗?”秦朗日专挑痛处攻击。 痛苦蒙蔽了安德鲁的双眼,“白的肚子里已经有我的孩子了!”他以为这个消息可以打击到秦朗日,却没料到反而更是刺激到那个恶魔! “那实在是太好了,白水莲应该有告诉你,一个在背叛下所生出来的杂种在秦家将会得到何种对待!”他很期待。 “不!我绝对不会让你们那样对待我的宝贝…….”为母则强!若果秦朗日决定当个恶魔,那么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一定可以毁掉毁掉这个恶魔的! 她可以的——因为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变成第二个李相思! “白水莲,这是你嫁给我的十年间,表现得最勇敢的一次了。”秦朗日露出轻蔑的笑容,“但是你愈是勇敢,我就愈是想打击你,我愈是想打击你,所以我们就等着看你肚子里的杂种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吧!” “秦朗日,你会不得好死!” “最好是!你最好让你肚子里的杂种在出生之前就先让我不得好死,否则你就等着看吧!”哈……秦朗日笑得猖狂,猖狂到泛泪。 面对于恐惧已达到极限,且护子心切的白水莲,她在当下就作出了决定——只有地狱最适合残忍无情的他和见死不救的她。为了孩子与安德鲁的未来,她可以亲手把秦朗日落下地狱,再拿自己当做陪葬! *** “十年后的现在,你终于等到你要的那个机会了吗?北奔。” 摇摇头,“机会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秦北奔几不可察的叹息了,“其实我并没有把握事情会按照我的希望发展,毕竟秦家造就朗日的骄傲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只不过要我置身事外看着那孩子骄傲到把自己和别人的未来都给破坏殆尽,我实在是做不到!所以我想至少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毫无恻隐之心的残忍……..” 残忍到就算经过十年的岁月,也一样令他难以忘记,让他至今仍苦痛的自责着。 若不是有严家可以让他托付临危救下的李相思,秦家现在所背负的就真的是一条人命了! 说到严家,乃是一个从明末清初传承到现在的古老氏族,因为氏族里代代皆有特殊能力者的存在,所以不得不发展出一些隐匿在黑暗的势力来守护这个拥有特殊能力者的秘密。 当严家随着时代潮流的演变而发展到现今在世界各地皆有企业体存在的庞大失利后u,那些隐藏在黑暗的势力便不得不接下某些透过关系的委托,去帮忙解决台面上无法公开的诸多问题——那就是隐藏在严家企业体之下的“黯黑”集团必须一直存在的原因了。 “黯黑”其实有点像是俄国的kgb,或是美国的cia,但是“黯黑”得存在并不是为了国家而去对付恐怖组织,而是为了守护拥有特殊能力者的秘密才不得不因应而生的。 然而现今的“黯黑”却是为了保护严家企业体的平安与永续生存,才顺应着时势,做些类似特种部队的工作。 十年前,他之所以把命危的李相思托付给严正,一部分原因就是隐藏于严加之下的“黯黑”集团拥有极为先进的医疗设备与医护人员的缘故;至于另一部分的原因则是关乎到严家现任的族长——严正这个人。 严正本是个在脏污之地挣扎求生的孩子,却因缘际会的被上一任族长,也就是他已逝妻子严巧镜的父亲所收养,因而得以进入“黯黑”集团学习,并在完成无数次的任务后,被允许进入“黯黑”的核心小组,加上他最后娶了上一任族长之女严巧镜,才终于爬上手握权势的族长大位。 所以,当几个有着过命交情的亲友分别将遭遇凄惨的孩子们托付给严正时,他才会将心比心的收养那几个孩子,她们分别是大地、火艳、御风和水练。 但是每个孩子都是问题重重得让严正既头痛,又心痛,在他几经思考后,他把希望拥有力量的火艳与御风交给“黯黑”的第一把交椅的修罗加以训练;再把需要疼爱的水练交给退出核心小组的罗刹照顾……当然,他是不会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或是错——人生总是要走到底才会知道是对或是错! 但是通常到了知道时,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所以他只希望这些被老天爷抛弃的孩子们都可以像他一样拥有改变原本命运的机会,当然若可以因此得到重生的机会,那就更好了。 只是就算他权势在握,也还是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给他一个机会,但是如果他在亲眼看过自己的残忍后,还是不肯认错的话,那你就要按照我的方法来重新雕塑她,可以吗?”严正酷寒的眼中说明着没有转寰余地的霸气。 秦北奔则是因为太过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只能点头同意,“妹妹的爱恨情仇,爸爸的毒霸专断和侄子的骄傲残忍……如果朗日那孩子真不肯低头认错的话,就请你将我和秦家一并惩处吧!”毕竟是他们秦家宠溺出了一个骄傲到完全没有恻隐之心的朗日的。 “我知道了。”严正接受了。 “另外,关于白水莲那孩子招惹到纽约黑帮一事,也请你帮忙,”秦北奔向来单薄的表情下,隐隐透漏着一点心痛,”泯灭人性的最后,通常是自取灭亡啊!那些傻孩子难道不知道吗?” “她至少是个肯为自己孩子牺牲奋斗的好母亲,虽然她所用的方法不可取。”但是严正向来只看表面之下的真诚心意,“我会尽快解决。” “谢谢。” “这句话就太多余了。”严正背过身去,关心道:“在你说服自己哥哥来替他的儿子做出这些安排后,你该不会立刻又要走了吧?” “我暂且不会走,因为我要在适当的时候代替东游去见一见朗日,并且看一眼我在十年前所救下的那个孩子,之后再走也不迟。”秦北奔回忆起十年前的惨事而短暂的黯淡了向来清明的眼神,“‘罗刹’待她极好,为什么不让‘罗刹’直接收养她呢?” “‘罗刹’从来都不在乎这个世界的。” “也是。”秦北奔微笑道:“是我太过世俗了。” 爱,从来都不只一种模式,他应该知道的。至于骄傲的秦家人也该是要知道了,秦北奔衷心的期望着。 x        x          x 所谓的十八相送,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想做了,就回到家里来,知道吗?” “知道。” “不喜欢老板,也回到家里来,知道吗?” “知道。”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工作呢?你才十八岁,才刚要上大学,应该要跟朋友出去玩,而不是去工作,你......要不要改变主意?” “不要。” 他就知道。“那换个工作怎样?你才十八岁,才刚要上大学,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那种管家兼看护的工作呢?要打扫,要煮饭,还要照顾生病的“男性”老板,熊爸觉得这样很不好,你就换个工作好不好呢?” “麻烦。”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眨巴着讨好的铜铃大眼,人高马大的熊家康自动在女孩面前矮化自己,“熊爸可以帮你安排,你说怎样?” “谢谢,不需要。” “唉!我们家的水练长大了,不需要熊爸了……”商量不成,就装可怜。 女孩却看也不看的说:“我要走了。” “等熊爸一下!”装可怜也不成的熊家康不敢伸手去拉住转身要走的女孩,只好移动自己庞大的身躯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不然叫十四去帮你,像是打扫,搬‘重物’那类的事都交给十四去做,好不好?” “不好。”走出修车厂的大门,严水练沿着右边的马路走了两分钟,然后右转继续走两分钟,最后再右转又走了一分钟,“到了。” 在拿出钥匙打开门之前,“熊爸,你可以回去了。” “不要!除非你跟熊爸一起回去……”什么都不成,就耍赖吧! 严水练却把出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要叫小蝉妈妈来吗?”就足以应付熊家康了。 熊家康只好垂头丧气的妥协,“那,熊爸回去了。”一步一脚印,回去的路好沉重啊! “我说大熊师傅啊!让水练出去历练一下有这么恐怖吗?”学徒之一陆十一从车底滑出后,很不可思议的问道。 “不懂就闭嘴!”心情不好,所以熊爸立刻迁怒。 但是才刚随便的吼了一句而已,态度立刻就改变,只因为—— “大熊……”恬柔的声音从楼上住处飘了下来。 “来了。”熊家康再度把修车的工作丢给了一票学徒,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楼,“有什么事吗?小蝉。”声音自动修正为最温柔。 黄小蝉但笑不语的坐在沙发上,恬静的望着他。 熊家康立刻不敌的自行招供,“对,我就是舍不得水练,我就是舍不得水练去替那种烂人工作!” “你没忘记水练姓严吧?” 一句话就足以冻结熊爸那可热血澎湃的男儿心,“我现在记起来了。”熊家康二度垂头丧气中。 “过来陪我。”黄小蝉笑着对丈夫伸出手。 熊家康腼腆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我,脏兮兮的。” “过来陪我。”黄小蝉坚持道。 熊家康只得先绕进厨房洗手,之后才敢过去牵握老婆坚持等着他的白嫩玉手,“我会提醒自己水练姓严的。”虽然难过,却不能不认清事实。 “傻瓜,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是哪样?”熊家康难掩心酸的问。 黄小蝉见状,怕怕他蒲扇似的大手安慰道:“名义上,水练是严正收养的女儿;但在实际上,水练却是我们亲手带大的,这点事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你懂吗?” “我听不懂。”那有什么分别?又有什么用处?水练反正一直都会是严正的女儿,所以他们现在才必须听从严正的话,把水练送到某个烂人的身边,去当个任人使唤的管家兼看护,不是吗? “傻大个,”黄小蝉无奈的揉捏着丈夫哀怨的脸皮,才又提起往事来试图开导丈夫的死硬脑筋,“你还记得水练刚被带到严家的私人医院时是什么样子吗?” 然而一旦提及,她一向恬静的脸庞也不禁流露出心疼的模样。 至于熊家康就更惨了,每次知道想起水练以前的样子,他都会忍不住痛哭流涕,“我记得!她不但营养不良到长不大,还伤痕累累到差点就活不了……” “是啊!前两年必须呆在医院里的时候,水练就像是个空壳子似的,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反应,是不是呢?”所以说,她实在很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个连小孩都被放弃的世界,却在她准备放弃这个世界时,被一个傻大个的爱情给硬是留了下来。 呜……“空壳子?小蝉形容的真是好。”熊爸向来直来直往的一颗心一旦伤心时,就会直接放声大哭,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却也真实到硬是把她给流了下来。“所以说呢!严正之所以会让我们把水练带到这个小据点来照顾,就是因为他已认同我们在治疗水练的期间,对她产生的感情早已如同父母般的放不下了……” 黄小蝉拿出手帕替她的傻大个擦拭伤心的眼泪,“因此,从那个时候开始,水练就算没有改姓熊,也已经是我们货真价实的女儿了。” “什么?”什么女儿?为什么会突然脱轨的这么厉害?害他完全听不懂小蝉正在说的话。 唉!“傻大个,对水练来说,全心全意爱和她的我们才是她的父母,但是……” “但是什么?”熊爸继续在脱轨中。 “但是就算我们再爱水练,也不能不顾及严正当初收养水练的善意,和他后来把水练交给我们照顾的爱护之意,你懂吗?” 熊家康惭愧的低下头,“还是不懂。” 黄小蝉只得耐心十足的继续说明着,“验证自己也曾在烂污之地挣扎过,所以他对他收养的几个孩子一直都是很宽容的,从未要求他们一定要加入‘黯黑’集团学习,是其中几个孩子硬是想进入‘黯黑’集团以追求力量,他才不得不替他们做出比较适当的安排;至于水练,严正和我们都太过清楚童年时的悲惨际遇让她不得不关闭自己的部分知觉,以便让自己存活下来……那也算是一种本能了吧!只是不能分辨人们的长相,不但让她不适合成为‘黯黑’集团的一员,同时也会让她难以进入集团去生活,也因此,严正才会把她交给我们教养八年之久,直到今年初得到水练的同意,才又替她安排进入大学去试着与人群相处,这就是严正对水练的爱护之意。 所以今天我们如果仗势着教养了水练八年的事实,变成只看得见我们自己对水练的关爱,那就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也太自私了;因此就算严正要让水练去当个管家任人使唤,而我们这么的不以为然,我们也要试着去尊重他的别有用意,这样你懂了吗?” “懂了。”去照顾一个烂人确实简单过去瓦解一个恐怖组织,这确实是严正没让水练进入‘黯黑’集团的另一种爱护之意,“但是由我去照顾那个烂人岂不是更好?”因为他会直接把那个烂人打到低头认错,这样严正就不必拐弯抹角的,不是吗? “不好。”无法沟通的最后,她紧蹙的眉眼立刻横扫过去。 “对,这样不好。”就算真傻,熊家康也立刻明白她的警告。 至今,就算他耿直的心思还是不太明白小蝉的说明与严正的迂回计策,但他也不敢再有任何唤回水练的歪脑筋,因为他的小蝉已经用眼睛在对他说话了—— 对他来说,任何事情向来都是,小蝉说了就算! x         x 属于天之骄子的命运之轮,在秦朗日十七岁离开台湾后,便开始有了转变—— 当作曲家兼批评家约翰.法兰西斯第一个站出来唱反调的说出,“如果有人盛赞秦朗日所弹奏的音乐作品,那他或许会以为萧邦或贝多芬只是在夜总会里的音乐家而已。” 而一旦有了批评之声,接下来便有一堆附和—— “秦朗日的诠释将作曲家掩蔽在自己的影子里!” “秦朗日的光彩似乎只能停留在比赛的现场!” “炫技的魔鬼触碰不到天使的灵魂!” 类似的负面批评一一漫流开来,秦朗日的职业演奏家生涯于是招致到更多的争议。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场抢劫,才终于把那些曾经数以秦朗日的眷宠,那种独属于天之骄子的眷宠,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了! 秦朗日恨极的扫罗身旁所有的物品,“为什么不让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他相信那场抢劫是白水莲的精心设计,目的在于要他的命! 而不是他的脚! 偏偏直接射入他胸膛的子弹没能射死他,却离奇的卡进他的脊椎,造成他半身不遂的下场。 “该死的笨贼人!”强烈的愤恨和深沉的痛苦,逐渐将秦朗日的个性更是扭曲到无人敢亲近的地步,就连那些被高薪诱引而来的管家兼看护,也总是不出两天就宁愿放弃了。 而因为他的不愿意面对现实,以致只能故意把他的扭曲归咎于他已不再是个扬名国际的钢琴家,然后为了更加自暴自弃,他甚至拒绝复原几率有着百分之五十的手术,离群索居的塑造出“没有第一,他就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形象,直到那最宠溺他的爷爷也会放弃他为止…… “你到底会不会做事?你没看到这里又脏又乱吗?还不赶快过把这些垃圾打扫干净!”任性妄为的迁怒每个人,借以发泄他心中巨大的愤恨和痛苦。 但是才刚踏进客厅的新任管家兼看护严水练确实听而未闻,直接走到他身边,往他身后的廊道走去,“三十分钟后,我会开始工作。”言简意赅的将他的愤恨完全的忽视。 秦朗日气愤的推着轮椅追赶过去,却被之前让他扫落在地上的碎裂物给绊住而失去平衡翻倒在地……「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 他气极的试着用双手撑住地面爬起,却反而被玻璃碎片扎进皮肤,令他痛的闷哼出声,然后便放弃了挣扎。 强烈的愤恨感,佐以他暴怒的情绪,却在达到最顶点时,他反而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的消沉了,所以他放弃了挣扎的躺回满地碎片中,颓然的瞪着天花板上转动的吊扇,直到看见她走来的身影时,才又开始挣扎起来,“你!滚出去。” 严水练却仍像是听耳未闻的先把轮椅扶好,再走过来将他的右手搁在她的右肩上用力撑起。 但是他非但不感谢、不合作,还反过来勒紧她的脖子,“我要你滚出去,现在!”试图威胁她。 严水练只得弯肘顶上他的胸部,在趁着他痛到无力反抗时将他推进轮椅里安坐好,再把轮椅推进一间她为自己的暂住所选择的房间。房里的行李中有她随身携带的医疗用品,她拿出剪刀,帮他剪开衣物;他却二度伸手想攻击她,再被她的一个手刀给劈麻了整只右手! “你这个白痴!你知不知道我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他恶声恶气的怒骂着:“我不要你!你滚,滚出去,现在!” 严水练却完全不受影响的继续剪开他的裤子。 秦朗日简直是不敢置信的惊吼出声:“你这个智障!你到底在干什么?”接着更是着急的想去抓住她的手,“我不准你这么做!你听到没有?” 严水练只好再次使用手刀,让他的双手变得麻软下来,再快速剪开他身上所有被玻璃碎片扎破的衣物,一一帮他清理、上药,严重一点的才将之包扎起来。 之后,秦朗日依旧是气急败坏的不断吼叫着、怒骂着;而严水练却依然完全不被他恶毒的言语所影响的进行着清洁客厅工作。 所以当夜幕低垂,当秦朗日吼骂到几乎没有声音之时,严水练已经让原本恶气冲天的房子重新飘出了淡淡的松木清香。 仿佛带走了一些什么似的,又仿佛带来了什么似的。 第二章 早上十点半到晚上八点半,共十个小时,这段时间,他几乎摔坏了屋子里所有可以搬动的东西,然后再被她边收拾、边丢弃, 他也几乎吼骂出所有他知道的恶毒言语,却只是吼哑了他的嗓子;而她则是听耳未闻,把他忽视得非常彻底。 午餐,他不吃,她可以坚持的等在那里,等到他吃完;就算他假意吃进去再故意吐到她身上,她都可以全身而退的闪开,只是桌面及地上遭了殃。 晚餐,他就真的不吃,她却仍是坚持的等在那里,等到他吃完;于是他先吃几口以松懈她的注意力,再将全部的饭菜翻到,让她陪着他一起饿肚子。 一天就这么过完了,至少他是这么的认为,也很满意以自己的态度。 可她却说了:“洗澡。” “不洗。”如果臭味可以赶走她,那么他可以试着忍受。 严水练却直接违反他的意愿,将他推进浴室里,再帮他脱去衣服。 “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竟然连帮他洗澡都不介意?“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替自己制造机会,因为我已经结婚了,而且你也实在丑到让男人利用来发泄一下的价值都没有,所以……够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面红耳赤的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往下拖他裤子的动作。 “你要洗澡。”在灯光下闪过光芒的眼神,直直的穿透了他的眼。 “我自己会洗。”他终于败下阵来。 然后,她眼里的闪动金芒这才渐渐的收敛回去,严水练也恢复到平静无波的态度,将他扶到浴室里的木椅上坐着,再转身将轮椅推出去。 秦朗日难堪的松了口气——因为经过这短短十小时的相处,已经足以让他明白,他是无法将她摧残的,“这该死的女人!” 当他费力的脱下裤子后,双手已经无力到颤抖了,但是可以好好洗个澡确实使他的心情感到愉快不少,尤其是木椅被固定在蓬蓬头的前方,所有的沐浴用品都被放置到在蓬蓬头左右两边的架子上,全都在他伸手可及之处,让他几乎无可挑剔。 但是就在他低头看到脚上那些被处理得很好的伤口时,他却突兀的、疯狂的大笑了,“我一样要把你给赶走!” 他不好过,他就要让别人更不好过。 双手狠狠的捶打着毫无知觉的双脚,“废物!秦朗日,你这个废物……”一个早该死的的废物啊! 血开始从纱布里渗出…… 愤恨的情绪渗透进他痛苦的眼中,他再次发狂的甩丢着身边的物品,让瓶瓶罐罐的粘稠液体脏污了整间浴室,“看你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最好她就别撑了,直接走人吧! 但他却忘了自己还在浴室里,当他单手想撑起自己穿上裤子时,不小心沾到从墙边滴下来的粘稠液体而滑倒,他沮丧得猛力敲打着木椅,“为什么?为什么!” 而待在门边等候的严水练连问都没问一声,径自将门给打开了。 “去死吧你!”秦朗日见状,扯下蓬蓬头就直接往她丢过去。 严水练精准的偏头闪过,走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搁放在她的肩膀上。 秦朗日则是乘机将她给压倒在地,“这下子看你要怎么继续的无动于衷……” 很简单!她绞住他的双手往上提,便立刻将他给翻过去反压在地上。 “算了,随便你了。”秦朗日累倒在浴室的地板上,完全无力反抗了。 严水练只得在清理完浴室后,又帮他重新冲洗了一遍。 当她看到那些属于男性身体的自然反应,秦朗日撇开头:“是你自找的!”俊美的脸上浮现出自我唾弃的苍白神采。 但她却完全没有别扭,也不觉得害羞——因为人们的形貌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分别的! 所以他对她来说,只不过就是一堆塑胶人形里的其中一个,如此而已。 也所以,就算他的身体构造与她的并不同,她还是可以泰然自若的面对他,在她看遍他纯然男性的身体之后。 “哼!虚假。”他倚靠着她的肩背,让她扶上轮椅时,还是继续自我唾弃着,“你为什么不干脆嘲笑出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正在想什么吗?” 直到她把他推进房里,“你正在嘲笑我这个残废必须依靠你的帮忙,哼!”他仍然停止不了嘲笑自己! 而向来不多话,喜欢安静工作的严水练,在帮他更换潮湿渗血的纱布时,不得不开口说明,“这是我的工作。” “帮忙清理一个废物吗?”他嗤声冷笑,“还真是有出息啊!不过既然你说这是你的工作,那么……我要你睡在这里,以便预防我‘所有的不时之需’,了解吗?” 而那个“不时之需”很快就出现了! 夜里,在她被噩梦给惊醒时!“你知不知道杀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实在是因为他太过清楚的记得那个在梦境里血肉模糊的小身影,让秦朗日非常疲惫的开口问着。 她却只是睁开眼,平静的回道:“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差点被人杀死又是什么感觉?” 轻轻地垂下眼,一样平静的说着,“不知道。” 秦朗日在听完她没有丝毫起伏的回答后,竟奇异的感觉到疲累已被一扫而空似的,“说的也是,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像你这种平凡至极的穷人,就算有一天真的该死了,也大概不出是病死吧?或许是被车给撞死也有可能……你想过你会怎么死吗?”又恢复成过往那个充满了恶意和残忍的恶霸。 她却自始至终都是无动于衷,“没想过。” “你就算不是白痴、智障,大概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我光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了。”十年的岁月漫长得只要他一旦被恶梦给惊醒,就好像永生都在睡不着一般,所以他必须想事情做,知道能再度产生想睡的感觉。“说点你的事情给我听,但是千万不要想歪了,因为想你这么丑的人是吸引不了任何人的,就算只是想利用,你也不具有被利用的价值,你知道吗?”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秦朗日又变得暴躁了,“叫你说点自己的事给我听,你没听到吗?” “譬如什么事?” “就讲些有关你的事啊!笨蛋。”秦朗日转过头瞪她,“现在就说,快点。” “我不想说。” 狠狠的捶了一下床,“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沉默笼罩着房间里,过了好一会儿,“你几岁了?”秦朗日握紧拳头兼咬牙切齿的又问了——这是出于一个自他见到她后,便隐约出现的莫名联想! “十八岁。” 而她的回答却不在她的联想之内,“你拿过什么奖项?”他略微意兴阑珊的用着自己的世界观来询问她的世界,因为他也只经验过一个世界。 “没有。” 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看着她,“我十七岁就拿下李汶垂特大赛的首奖,你知道什么事李汶垂特大赛吗?” “不知道。” 他又躺了回去,“和你说话一点意思也没有,算了,你别再吵我了。”沉默再次笼罩着房里,又过了一会儿,“你去书房的书架子上拿本书过来念给我听。” 严水练只得在凌晨两点四十分,因应他的“不时之需”而放弃了自己的睡眠时间。 第一天的工作——没日没夜,但她却不以为意。 只是这个身体构造与她大不相同的人体模型,似乎有点吵人呢! **      * 第二天,秦朗日变得合作多了—— 因为整个房子几乎被他破坏成一间空屋,再也没有随手可得的物品可供他无理取闹之用。 他的喉咙也痛得几乎吼不出气势磅礴的威胁和恶狠声音,所以干脆先行休养生息。 最后,其实是最新一任的管家兼看护根本对他的恶行不为所动,所以他也就懒得暴动了。 可对于一个转身就找不到人的管家兼看护,他还是发怒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咳咳咳。” 秦朗日伸手掐住脖子,难以想象仅只是吼叫了一天,就可以让喉咙痛成这样,这下子他真不能再大吼大叫了,只得推动轮椅去寻找那个擅离职守的管家。 在推开大门,看见她远远的坐在围墙上的身影……他的心脏突然因为某种联想而变得猛烈跳动着,他的情绪也立即坏到谷底,“白痴!下来,我要你马上滚下来……”完全顾不得喉咙仿佛是被火烧灼般的痛楚,愤怒的喊叫着。 严水练听见,在围墙上转过身面对他,并且因为他生气的吼叫声将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向上跳出一个空中翻转,然后翩然落地。 他看得更是生气了,“你以为你是在表演特技吗?白痴!以后不准你再爬到围墙上,听到没有?”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生气,就是因为存在于他心中的鬼魅无处不在,也才会随便出现一个人,就让他产生了莫须有的联想。 严水练走到距离他一臂之远处,不答反问:“你找我?” “没有。”他完全不想承认的直接撇开头。 严水练背对着他,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坐下,仰头望着天,像是极其享受无声宁静的感受。 “你没事可做吗?”他回头盯看着她的消瘦的背影,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把她和自己心中的那抹鬼魅身影联想在一起!“还是第二天就懂得偷懒了?咳咳!” “感冒?”听到他的轻咳声,严水练不得不回头问。 因为她回头的速度太快了,让他根本来不及收回看她的视线,这让他感到非常的难堪,“不是。”面色也变得异常的红润。 她伸手试探着他的额温,“发烧了。” 就在她打算把他推回房里时,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这是什么?”以微颤的嗓音询问者她手背和手腕上凹凸不平的伤疤。 严水练快速抽回自己的手,“旧伤疤。” 他再次仔细的盯看着她的脸,试着从她的五官去联想存在于他心底那抹鬼魅可能的摸样,却是怎么都想不起那鬼魅最初的形貌,该死的!“我是问,是什么造成那些伤痕的?” “忘了。”严水练敷衍道。 她的回答简直让秦朗日气坏了,“你该不会真是个白痴吧?”白痴到连自己是怎么受伤的都会忘记?“还是你看不起我这个残废,所以才不想说?” 严水练不再回答。 他往后抓住他推动的双手,“衣服里还有吗?” 她再次用力摆脱他的抓捏,“有。” “让我看!”他急切的要求着。 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急切感,“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气急败坏的追问。 “因为这是我的身体,所以我可以说不要。”她无奈的将他留在客厅,然后取回她的医疗袋从中找出温度计递给他。“量体温。” 他根本不管他到底拿了什么东西给他,“给我看你的伤!”只在意着自己想在意的事。 “我说了不要。”她拿着温度计的手坚持的停在他的面前,“你要量体温。” “我偏不!”他是跟她扛上了。 她又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而他则是趁此机会拉高她的衣袖,果然看到她手上的伤痕就沿着手背蜿蜒到手臂,“到底是什么造成这些伤痕的?”竟然丑陋到让人禁不住颤抖的地步。当他的颤抖经由她的手臂传递到她的知觉时,她疑惑的将他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后,才退到距离他一尺半远的地方,恢复平静无波的态度,拿着温度计坚持要递给他。 秦朗日认真的看着她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眼瞳里,“给我看你的身份证,我就让你量体温。” 严水练却像是没看见般,转身走开了。 这让他莫名的忘了思考,完全不懂她的行为模式,直到她再次回到他的面前,将身份证递交给他。 “你真的有十八岁了?”秦朗日看过后反而感到更加的困惑、混乱,“你父亲是严正,母亲是严巧镜。” 居然……与存在他心底的那抹鬼魅完全没有雷同的地方,可为什么他就是会觉得她与那个李相思…… “温度计拿来。”不愿再回去想过去那段残酷的梦魇,他将身份证丢还给她,再抢过她手中的温度计,“为什么这么落后?秦家没付你钱?” 她偏头思索着,“有。”因为父亲有定期汇钱给她。 “那为什么不准备耳温枪或是额温枪?”嫌恶的拿高手中的温度计,“这种,很脏!” “新的。”她强调。 他只好勉为其难,“怎么用?” “放在腋下夹紧,等三分钟。”严水练简单解说。 他照做了,只是微红的俊脸泄露了一点他必须妥协于她的窘困,“如果我真的生病了,就一定是你害的!你不只笨手笨脚,还不知羞耻,知道吗?” 再加上想起昨天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更是让他耿耿于怀,“你最好不要以为你自己有可能被我看上,因为你丑、你穷,你一点价值也没有,知道吗?”他又还原到那个充满了恶意与残忍的恶魔形象。 而她也同时恢复成完全不为所动的形象,提醒道:“还有一分钟。” “你看过自己没有?已经长得够丑了,还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样,我看大概连社会最底层的人都看不上你!你说你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愈是没反应,他就愈想刺激到让她有反应,所以在言语上就变得更加恶劣了,“就连替你觉得可怜都太多余。” “三分钟到了。”她平静的伸手要会温度计,“三十八度七,你发烧了。” 但是对于他的嘲讽,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下子你真的该死了,咳咳!”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先说好,不准你把我推出去,听见没有?”指关节都泛白了,“绝对不准把我推出去!” 她的手腕于是被圈印了五指红痕! 而在那红痕渐渐淡去时,被隐隐埋进肌肤的记忆里的是他激烈的举动,还是她手腕肌肤的感觉? *            x     x 从修车厂到烂人的家,步行要五分钟;翻墙的话,不到一分钟。 但是因为小蝉警告过他,所以就算是贴靠在墙壁上就可以听见那些恶毒的怒吼声,他还是不能冲进去教训那个“少年得志大不幸”的烂人。 只能“唉!”一声走过来,再“唉!”一声踱过去。 “大熊师傅,水练才去了一天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学徒之二雷雨拿着扳手走过来时,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 “不懂就闭嘴!”学徒之一陆十一李克用嘴形无语的警告着。 学徒之三陆十四也列举着自己的经验,“做人家老爸的都是那样啦!像我的前女友老爸也是,出去一次就盘问一次,有够烦的,就算他女儿够正,让他这样疯下去,我看到最后他连哭都来不及——” “什么最后?”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传到整个修车厂。 陆十四犹不知死活的继续说着,“留到没人要的最后啦!” 啪!“好个死小子,竟敢说我家的水练宝贝没人要?那我就先打得让你没人敢要……”墨黑的脸显得穷凶极恶。 “大熊……” 可只要那恬柔的声音一叫唤,就会立刻消气成一只玩偶熊。“什么事?”熊家康暂时停下替水帘宝贝讨回公道的暴行,三步并作两步的想跑上楼,却在楼梯口见到黄小蝉,“你要去哪里?小蝉。” “水练打电话来说秦朗日生病了,问我可不可以过去一趟?”黄小蝉拿着出诊用的医生包,代表他已答应了。 “厚——为什么只叫你,不叫我?”熊家康不禁捶胸顿足。 “谁是医生?”黄小蝉只觉得莞尔。 “你。”熊家康不得不垂头丧气的承认。 黄小蝉只得无奈的推开拦在自己肩背上的大个儿,“那么,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当然要。”这还用得着问吗? “两个条件,不准动手动脚,也不准动口。”她眉眼横扫而过,熊家康立刻点头如捣蒜,却在十分钟后,马上感受到自己答应得太快的下场。“忍,我要忍耐!”因为某个烂人的冷眼扫视下,熊家康必须用尽全力掐紧自己坚如磐石的粗腿,才不至于食言。 “那个脏兮兮的男人是谁?”秦朗日火上加油的问。 熊家康听得忿忿不平到几乎要咬断牙根。 黄小蝉温柔的拍拍他似蒲扇似的大手,无声的传递着安抚,“他是我的老公,是应我要求陪我过来的。” “丑八怪是去哪里找到出诊还需老公陪伴的医生?难道你是中看不中用到只能让自己的老公跟来恐吓人吗?”秦朗日尖酸刻薄的奚落着。 黄小蝉却只是轻浅的笑说:“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我确实是个没了老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所以你若不想让我治疗,我是可以了解的,其实平常人感冒多半去诊所或药局拿个药就行了,根本就不需要劳动医生上门亲自出诊,又不是什么重要任务,你说是不是呢?” “哼!把处方留下后,你就可以走了。”秦朗日懒得理会牙尖嘴利的女医生,推动轮椅,背对着黄小蝉。 而没听见严水练的熊佳康却忍不住开口问:“水练呢?” “这么会找时间偷懒,偏偏赶也赶不走,死皮赖脸的。”秦朗日冷傲的嘲讽着,“不知道是不是穷人多丑鬼,所以才会满身伤痕的让人倒足胃口,依我看,应该不会有那个男人敢要这么丑的女人吧?” 那恶毒的话语让熊家康差点就气不过,忍不住的轰他个满头包,幸好黄小蝉立刻横射过去一眼凌厉的警告,才让心直口快的傻大个把冲到嘴边的深仇大恨给嚼碎,再和着血吞下肚。 至于黄小蝉,则是在警告了熊家康一眼后,“我想,这不就劳你费心了。”慢慢的收起温柔恬静的表相。 “哼!一个丑到让连男人利用来发泄一下都要被嫌弃的人,我还需要费什么心呢?”秦朗日在刺探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后。只能继续冷嘲热讽。 “如此自是最好。”黄小蝉笑出一朵带毒的曼陀罗花,“怕只怕……人性多变。” 而,天意难测! “再怎么多变,乌鸦就是乌鸦,是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凤凰的。”秦朗日睥睨着眼前这个意有所指的女医生,再回以充满恶意的嘲讽。“凤凰也永远不可能降格以求到去迁就一只乌鸦的!” 秦朗日的姿态依然是非常的不可一世,是十足的骄傲。 “最好是这样。”熊家康一路上愤恨不平的喃念着回到修车厂,“最好是这样,最好是这样……一个连心肝肠都腐烂到发臭的烂人,就算是给水练跪下了也不配得到原谅……他竟敢还敢自喻为凤凰?”布满血丝的大眼中狠瞪出两行热泪。 黄小蝉拿出手帕,替她的傻大个擦拭心痛的泪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为你下跪!”一向温柔的眼中冷冽出许久未见的狠绝神采。 “他该跪的人不是我!”熊家康看见了她眼里的狠绝目光,立刻忘却心痛的将动了怒气的老婆给整个熊抱起来,“他都已经是坏到骨子里了,为什么还要给他一个认错的机会呢?”这让他耿直的脑袋始终想不明白。 “坏到骨子里?他还不够格!”黄小蝉在老公的憨直里再度软化会温柔恬静的模样,“充其量他就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太过的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当他给你下跪的那天到来,你可千万不要心软!” “不太可能吧?”熊家康怎么都不相信一个骄傲到那样残忍的人,真会有低头认错的一天。 “那就好,错过这个低头认错的机会,他就得亲自承受严正的矫治了。”所以就算她觉得让水练去秦朗日那里工作根本是多此一举,她还是会尊重严正与秦北奔的约定,因为她根本就不认为让秦朗日与水练相处后能改变什么。 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改变的话,“我很乐意看见他被严正矫治到不得不跪不认错的模样,接下来……”再换她让秦朗日给她的大熊下跪,她会让秦朗日学好谦卑的。 因为她本来就不要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因为她的罗刹心肠从来不曾打算原谅秦朗日的残忍。 x   x   x 吃了药、退了烧,却伴随着满身大汗,湿湿黏黏得让他感到心浮气躁。“别擦了,一点用处都没有!”挥开那只帮他擦拭汗液的手,“笨手笨脚的笨蛋!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推进浴室去冲个澡?” 严水练闻言,先放下毛巾,再推来轮椅将他从床上扶起。 “你是没看过男人是不是?才十八岁就急着帮男人洗澡,真是花痴一个。”秦朗日还是不满意的挑剔着、讽刺着她。 “要洗?还是不洗?”严水练以直勾勾的眼看着他。 “推我进去浴室后,你就可以滚了。咳咳……”秦朗日承受不了她那太过直接的眼神,撇开头吼叫着。 就在严水练依言离开浴室,他却又开始找碴:“丑女,进来把浴缸洗干净后再放满水,听到没有?” 严水练再次依照他的指示做完事,并离开了浴室,“白痴,你在浴缸里放满水是要干什么?想淹死我吗?”还是继续找她的麻烦。 严水练直挺挺的站在他的面前,“先决定,再说。” “笨!我是故意的,可是你能拿我怎么办?”秦朗日笑得犹如一只恶魔,“要留,你就照着我的意思让我耍弄;若是受不了了,你就直接滚出去!” 闻言,她那双似猫般的眼中又开始生气勃勃的产生了有如金芒般的灿烂光彩,过了好一会儿后,严水练才直接动手脱去他的衣物。 他只能又闪又躲、又挥又打,还差点从木椅上跌落在地,“够了!你可以出去了。”抓住她的双手,厉声说道。 “出去、进来;出去、进来……麻烦。”她很干脆的抖落他的双手,用衣物将他的手缠绕后往上勾住,又继续脱下他的裤子。 “够了!我可以自己洗。”严水练这才终于微露出惊慌样。 “不要。”严水练已在他的恶意反复中作出决定。 “花痴,你如果真的需要男人,我给你钱去外面找,你听到没有?”双手被挂在墙上,让他屈居下风到只剩下一张嘴,“我看不上你,所以你就别白费心机了,丑八怪!”还是被她扒了个精光。 而就算他的身体构造与她的略有不同,她还是可以无动于衷的拿着蓬蓬头将温水冲晒过他的全身,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或许那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走出这个只有她和他的封闭世界后,她就再也不能在人群里将他辨认出来的缘故。 但是他并不知道! 所以当她的小手搓起泡沫从她的头发开始清洗时,他只能怒火中烧的一直吼叫怒骂、东躲西闪,直到她将他从头到脚搓洗得干干净净,他简直是尴尬、难堪到面红耳赤的颤抖了、沉默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松开他的手,他立刻用力的将她扑倒在浴室的地上,怀恨的、恶意的轻薄着她,“谁叫你要惹我,活该!” 却在抚摸到她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时,不自觉的收敛了一些,向来如恶魔般的心也变得温柔了一点点,“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些伤疤?” 不知为何,他那颗骄傲又冷硬的心正莫名的颤动着。 可严水练却完全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所以他不再反抗,就让她开始照料着他;深夜,当她正在为他念着某本书的时候—— “到床边来念。”他要求她的靠近,“否则我会听不清楚。” 严水练移坐到床边的地板上继续念着,秦朗日则是趁她完全没有防备时,滚下床,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整个的压制住,再快速拉高她的衣物,“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造成这些伤痕的?” 亲眼见证这可怕伤痕的结果,几乎让他产生了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那感觉深刻的压在他的胸口、缠在他的脖颈,狠狠的折磨着他的心。“你说不说?”甚至掐住她的脖子威胁。 她却还是轻易的将他给反制在地——一样的不回答他的疑惑。 “你知道吗?除非你决定滚出去,或者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提防着我,否则你最好自己告诉我……”秦朗日看进她那偶尔会闪动着金芒的眼里,继续威胁着。 “你很奇怪。”严水练这才偏着头,露出一种疑惑的表情。 不知是怎么了,她那模样竟让他的心狼狈的跳动着,“我是哪里奇怪了?”他用着弹奏钢琴时的凝神专注来感受她身上的伤痕,“你才是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是……被狗咬伤的吗?” 在他艰涩的问句里,警示带着那么的……一点颤抖、一点痛楚。 或许也能证明,在他最深处的内心底,他对自己年轻时残忍无情行径,多少还是有着一点的心虚、一点的懊悔、一点的……想要补偿! 严水练状似思索的侧着头,“我忘记了。”但她那平静到无动于衷的眼瞳中却慢慢的流转出金色的波光。 那眼神让他在瞬间就被迷惑住:“你忘了什么?”秦朗日不由自主的轻声问道。 “十岁以前的所有事情。”她边答,猫般的眼里闪动着的是一点的慧点——仿佛她是在诉说着一种何必记得的大智慧,而那大智慧就藏在忘却之下。 第三章 他对待她的方式逐渐从暴烈激狂的攻击发泄,转变为沉默深远的注视审看—— 只因为,那一晚流转在她眼里的金色波光仿佛带着一点慧点般的迷惑了他。 她说她忘了十岁以前的所有事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那让他难以分辨。 但他却忍不住直接将她与他存在于心中十年的鬼魅给连结上,再加以联想,想着那还残余在他手中凹凸不平的触感,丑陋到让他的心颤痛到很难以忍受! 她说忘了,是因为恐怖到必须忘了?还是惧怕到不得不忘了?抑或者是感到无能记忆呢? 因为那连他自己也感到很混乱……他为什么会一直将她与他心底的那抹鬼魅给联想在一起? 他又为什么会在亲手抚摸过她身上的疤痕后,会开始强烈的希望她千万不要是存在于他心底的那抹鬼魅? “不准再想了!”他烦躁的将轮椅推到大门外,却一眼就看见她将洗净的衣物晾晒在竹竿上的身影。 阳光斜照而过,衣物被温暖的阳光温暖着;而她,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闪闪发亮着。 他不由自主的追逐着她的身影,他又发现到即使是在最炽热、最闷湿的夏日,她依然穿着长袖的运动衫裤,是为了要遮掩她身上的疤痕吗? 接着他还发现到她娇小的身形很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她为什么可以把将近一百八十公分的他轻松的搀扶住,并且轻易的压制住?是因为她曾受过什么武术训练吗? 甚至当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时,他更是清楚的发现到她的五官长得并不丑,虽然不如白水莲那般的清丽雅致,却是带着一种突破男、女界限的神秘和深邃感,让他好像是被卷入了漩涡般的移不开眼。 尤其是她那双偶尔会闪动着金芒的猫般的双眼,沉重的、迷蒙的有如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测,让他无法猜测也无法摧折。那眸光是那样的美丽非凡。 他再难承受的撇开头,却更加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躁动奔腾…… 他的心跳开始一下快过一下,他的呼吸也跟着一次深过一次……仿佛是气怒,却更接近了心动的感觉。 严水练提着空水桶走到他的身边,突然伸出粗糙的、冷凉的小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让他的心立刻跟着狠狠的跳动着、疼痛着,他恨恨的抓下她的小手甩丢出去,同时也把自己的心意并甩丢出去,“滚开!” 用着既冷又沉的嗓音,其实却是带着一点排拒与一点恐惧的真实感觉。 当她一点都不受影响的提着水桶走过他,再走离他时,他就只剩下生气的感觉,“你,回来!” 严水练闻言,走了回来,非常平静的问:“有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他又开始暴躁的吼叫起来,“你拿了秦家的钱,不就是要来让我使唤的吗?所以我爱叫就叫、挨骂就骂……” 严水练干脆听而未闻的走开了。 秦朗日简直是不敢置信的愣住,随即推动轮椅追了过去,“怎么?才几天没被我骂。你就开始拿乔了吗?你……”唇瓣却被冷凉的掌心捂住,让他闭嘴无语。 他的情绪真的好多,多到让她觉得……“很吵。”她连抱怨的时候都是用着平静无波的情绪。 “你竟敢嫌我吵?”秦朗日气怒到直接张嘴咬住她的手掌,却反而被那样的亲昵感吓了自己一跳,心脏开始跟着砰砰乱跳。 严水练没有感觉的抽回手,转身走进厨房去准备午餐。 秦朗日亦步亦趋的推着轮跟在她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丑……你,说说看你十岁以后都做了些什么事?”硬生生的把丑女的字眼给吞进肚里。因为他已发现,只要他不出声,她也可以一整天都不出声;甚至他都已经纡尊降贵的出声问了问题,她也只会回以最简单的答复。 所以她就算是打破了他向来只要求被人安静的命令,“你,回答我!” “学习。”严水练背对着他,简短的敷衍。 他燃烧着怒火的双眼差点将她的背部烧灼起来,“你,可不可以回答得详细一点?” 因为很少有与人相处的应验,“我不喜欢说话。”继续冲洗着食材,没有回头的直接拒绝了他的探问。 秦朗日忍受不了的推动轮椅,来到她的身后,伸手将她直接拉近自己的怀里,“我要你现在看着我,并且说话!” 执拗着脾气的将她的脸捧到自己的眼前,强迫着她看着他的眼睛,却反而让自己迷失在她那仿如猫般的眼中。 她眨眨眼,眨掉倒映在她眼里的他的影像,“我也不喜欢这样的靠近。”所以她用力劈麻他的双手,让他不得不放开她。 他立刻恼羞成怒,“该死的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丑陋到必须遮遮掩掩的癞蛤蟆而已,还敢自以为是……” 僵硬的推着轮椅离开厨房,独自在客厅里双拳紧握到全身颤抖,“严水练,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是不可以被拒绝的。”气极的俊脸都已凝结成冰。 是的,他会把她对他的无视与无动于衷全都给打碎了,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只因为从来都只有他欺人的分,没有人欺他的可能。 *** 连续好几天,秦朗日沉默的盯紧她的一举一动,为的就是找出在她无动于衷的硬壳不可能会有的裂缝,借此打碎她自始至终不能被摧折的坚强。 却没想到露出裂缝的,竟是他自己! 想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让人逢迎巴结、奉承讨好的天之骄子,他从来都不把一切看在眼底;当然他也知道确实是有些人对他有着恐惧怀恨、厌恶嫉妒的心态,他虽然骄傲得不去看见,却多少会因此而感到不痛快。 然而她对他的无视却一直都是很平静、很淡然,是打从心底的没感觉,所以他才会一直这么的不明所以又不敢置信到忿忿不平,以至于一直在注意着她。 然后愈是注意,就愈是不能平衡于她的眼中始终没有他秦朗日存在的事实;愈是注意,就愈是给她一个从他眼里走进到他心里的机会,这让他被进驻的万分不甘,却又心痒难耐。 他纤长的手指轻轻的勾勒过没有他存在的眼眸,这举动让她停止了念故事的专注—— “我不喜欢一直被触碰。”她的眼瞳直勾勾的看透了他来不及隐藏的一点心动。 让他立刻恼羞成怒的撇开头,“继续念,听到没有?”故意恶声恶气的斥责她,借以慌装自己情难自禁的逾越。 她像是有点孩子气似的揉掉他指劲所带来得麻痒感后,才有低下头继续念着故事书的内容。 然后他才肯再回头望着她,她的脸好小…… 他隔着距离摊开手掌比对着,立刻惊讶于她的脸竟然可以被他的一只手掌给完全握住。 她是如此不同于白水莲精致的长相与柔顺的特质;她隐藏在娇小身形里的是不分性别的特质——既有玲珑剔透的美丽,又有不被摧折的坚韧,令她更加显出她的难以捉摸。 尤其是自她眼中偶尔会出现的金芒闪动……让他只要一看到,便会让他的心为之陷落。 他恨恨的将摊开的拳头紧握成拳,忍住想去触碰她的欲望,但她带着童音的念书声却是不断自他的耳里钻进他的心里,“把我扶起来。”语气不善的命令着。 严水练只得把书本放在一旁,坐在床上将他的手搭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便被他乘机绞住双手给揽抱住。 “看着我!”秦朗日要求道。 严水练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再反转双手脱离他的钳制,与他隔出一点距离。 秦朗日怒吼一声,将她扑到在床上,并且发了狂的叫喊着,“只有我可以摆脱你,懂吗?只有我可以决定我们之间的距离,听到了没有?” 但他的心里明白,一直无动于衷的她才是可以轻易甩脱的那一个,然后留下他独自被心理的躁动给淹没掉。 所以完全没经过思考,他吻了她樱花般粉嫩的唇瓣,立刻深深沉醉在奇异的心底的颤动里。 而就在他还震惊于自己的心的快速坠落时,却立刻被她无动于衷的推拒给刺伤了、摧折了。 他的着迷像是扎不了根的飘零在空气里,化为烟尘,这下子他压根不知该如何用生气来掩饰自己;这下子他变慌了、变乱了,这下子他只想伸手抓回她,将她圈限住。 严水练却毫无预警又非常突兀的飞进他的胸怀,将他撞落在床下,与他形成一种亲密拥抱的状态;然后位在大床另一边的玻璃就突然整个的碎裂,散落在地上与床上! 他愕然的瞪视着空荡荡的窗框,直到一会儿之后,他才逐渐联想到这或许是白水莲第二次的痛下杀手! 偏偏老天爷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轻饶过他这该死去的始作俑者——一个早该在十七岁那一年就死去,却泯灭了心性让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代他死去的始作俑者! 是否因为……那个小女孩其实并没有死呢? 是否,他猜测过,联想过的事其实已经很接近事实了呢?“李相思!”他试探的在她的耳边轻唤,却看不见她眼有任何的波动,也感受不到他身体上的任何颤动。 他再次轻唤,“严水练!” 而她立刻转过头,以直勾勾的眼神望进他的眼里。 这举动是真的把他给气坏了!“你到底是不是李相思?”怒瞪着她,并狠狠的摇晃着她瘦小的肩膀。 下一刻,猩红的血液顺沿着他的掌心流淌到他的手臂,再滴落到他的胸膛,渗流进他的心坎里!“你受伤了?” 他的心脏就好像是被撕裂般的疼痛着,“你只是一个仆佣、一个看护,根本就不必要救我,懂吗?你这个笨手笨脚的笨蛋,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 强烈的震撼从他的手掌传递到她的肩膀,再被传递进她少有情绪波动的平静心湖里,她疑惑的偏头看向他,“我没救你,我只是刚好背对着窗户,才会被射伤。” 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微微的起了波澜。 可他却没有发现,因为他正全心全意在意着他想要在意的她;“严水练,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要一直活着,好好活着,懂吗?” 然后他困难的抬起染血的手指,轻抚过她失血而变苍白的脸旁,“我不要你为我受伤,因为我不会领受也不会感谢你为了救我而留下的这些猩红血液,你听到了没有?我可以再告诉你,我曾经残酷的亲手把一个孩子推出去代我送死,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为了救我而受的这一点点伤害,你如果听懂了,现在就滚出去,滚得愈远愈好……让早该死去的人死去吧!” 太过沉重的声音一出口,便坠跌在她的耳里,让她听出了他所传递出心底的伤、他心底的痛,和他心底的悔不当初! 很快就发现到陆十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决掉两公里外的狙击手的黄小蝉,在翻身进房时听见了秦朗日飘荡在空中的话语。“‘让早该死去的人死去吧!’果然是个不知人间疾苦,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才会说的话。” 黄小蝉小心的把受伤的严水练交给熊家康抱走后,才端出罗刹的原貌,冷冽的说道:“一个真的想死、敢死的人,是不会拖累别人去黑道买凶杀人,更不会拖累别人来替自己受伤,是不是呢?秦、家、少、爷!” 好强的把视线从严水练的身上收回,秦朗日不答反问的冷冷嗤笑道:“你不是个医生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兼做别人家私事的‘下等人’了?” “‘下等人’?”黄小蝉居高临下的看着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秦家天之骄子,无所谓的耸耸肩,“或许是吧!毕竟我们可是受了秦家非常高额的金钱,才肯来管你秦朗日的私事,所以就算是贪财的‘下等人’吧!不过在解决了这个漏网的狙击手后,我们就算是完成了委托,从此不必再见了。” 慢慢的走到玻璃碎尽的窗沿,她就月光回过头,轻蔑的笑着,“所以水练的伤,你一点都不必接受,也不必感谢,因为在我们收了大笔金钱后,任何人是伤、是死,一概与你们秦家无关!但是在秦家派人来接手照应你之前,我们会很有职业道德的先派另一个人过来任你辱骂、差遣的。”嘲讽完,她便消失在黑夜里。 只留下她手上和身上的鲜红,让他恨恨的记挂着那个在被带走时仍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的无谓身影。 想到关于她的到来,从某个早上的十点半到今天凌晨的三点半,明明短暂到可以轻易遗忘……却已经让他胸腔里的那可紧缩到疼痛的心脏,泄露出一点在倔强下的牵念。 好想有什么他还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已悄悄的改变了他;也,牵挂了她。 *** 当秦家少爷在浴室里将自己清洗干净,并推着轮椅出现在房间时,陆十四已把散布在地上和床上的玻璃片都收拾干净,也把空荡荡的窗框暂时封闭起来,更把水练留下的干涸血迹擦拭得一干二净——谁教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解决掉来自纽约黑帮的漏网之鱼,还因此害得完全不知内情的水练吃上一颗子弹,也才会沦落到必须由他来为这个秦家的天之骄子整理家务的凄惨下场。 但是,这样至少好过被师母重新操练的恐怖处境。“秦家少爷,需要我把你扶上床去睡觉吗?”陆十四很认命的做着管家和看护的工作。 但秦朗日拒绝让他服侍,“我不要你,所以你可以滚回去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能滚回去。”因为,没有人会比师母更恐怖了。 “为什么不能?”秦朗日森冷的瞪着眼前的少年,“不是已经都解决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能滚远一点?” “问我也没用。”陆十四无奈的耸肩道。 哼!“所以你就真的没用到连她死了没都不知道吗?”秦朗日讥讽着。 陆十四假装腼腆的摸摸鼻子回答,“不好意思,被你说中了,不过我可以想象被贝瑞塔点五零口径的狙击步枪打中,后果绝对不会轻松,尤其是过于瘦弱的水练……我其实也很想先去关心水练的说,可是师母不准!” 秦朗日握紧拳头继续嘲讽着、刺探着,“她不准,你就不敢吗?你就一定要这么胆小、这么没用吗?”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师母。”陆十四不满的替自己辩解着:“凭师母的能耐,要让某人一辈子再也见不着某人,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晴朗日轻蔑的冷哼一声,“有钱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陆十四很不以为然的摇头,“你很快就可以体验到,手握金钱、权势,却还是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是什么感觉了。”打了个呵欠后,他随意的就地躺下,准备睡觉。 秦朗日却出声赶人,“滚出去!我从来不跟人同睡一间房。” “搞什么?”陆十四睡眼惺忪的埋怨着,“是水练就叫她睡这里,是我就要被赶出去……秦家少爷,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们家的水练了吧?”所以才会要弄这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贱招。 秦朗日立刻恶声恶气的撇清道:“谁会喜欢一个满身疤痕的丑女?” “满身疤痕的丑女?”陆十四立刻张大眼睛,惊讶的叫道:“这种话最好不要被大熊师父和师母听见,否则保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水练!况且说句公道话,就算水练的身上满是疤痕,也绝对不会被叫做丑女,你如果曾经好好的看过她就会知道。” 保准他一辈子见不到她? “哼!”就算心中有些忐忑,但在他的外表上,还是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啦!”陆十四在离开房间前,故意丢下一串警告,“依照大熊师傅和师母宝贝水练的情度上。没有喜欢上“丑女”水练,应该算是一种幸运吧!” 只是以他来看,这位秦家少爷不幸的机率应该比较大啦——真以为他听不懂秦家天之骄子旁敲侧击的讽刺吗?不过既然他骄傲得弯不下腰,又放不下身段,那就只好继续不幸下去了。 一觉醒来,秦朗日挑剔到难以取悦的个性立刻让陆十四叫苦连天到这才明白了自己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于是他送佛送上天的拿着手机,假意询问着水练的伤势。 “水练好多了吗?什么?这么严重!这下子大熊师傅和师母一定不会轻易的饶过我的。” “喂,你不要在那里幸灾乐祸了好不好?是兄弟就帮我找个机会接近水练,请她帮我在大熊师傅和师母面前求个情……你说他为什么要帮我求情?厚!当然是因为向来少有反应的水练一定不会怪我害她受伤,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坏心的落井下石?” 大吼一声后收起被挂断的手机,陆十四假装焦躁的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才有装成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走向不远处的秦朗日,弯腰陪笑道:“秦家少爷,麻烦你让我回去看一下水练可以吗?” 秦朗日沉默了许久,久到紧握着椅把的双手几乎都要出去知觉时,才终于倔强的回答,“顺便推我出去走一走。” “谢谢你了。秦家少爷。”陆十四嘴上有礼的说道,心底却是无情的在看笑话了—— “好样的,敢这样刁难我,现在就换你试试看被人刁难的滋味,谁叫你明明喜欢上我们家的水练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的拿我当出气筒,哼!我有水练那么好欺负吗?” 果然,去到修车厂后,大熊师傅立刻就让这位秦家的天之骄子碰壁了,“你回去,我们是不会让你见水练的!” 陆十四则是乘机跑去角落去看戏兼休息。 秦朗日脸色非常难堪的逞强着:“我又说我要见她吗?” “没有?那你跑来这里干什么?”熊家康不以为然的瞪大了眼。 “我出来喘口气,不行吗?”秦朗日继续撇得一干二净。 “那就只能呆在骑楼处,您少爷就随意吧!”黄小蝉走到他的身侧敷衍完后,转向丈夫要求道:“大熊,上去帮水练煮个鱼汤好吗?”姿态恬静温柔得就像是个以夫为天的小女人。 熊家康于是自动把老婆不想做、不会做的事全都揽下,“我现在就去煮。”边说边跑上楼去了。 黄小蝉则是跟在他身后漫步而去。 “我要见她!”秦朗日这才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 黄小蝉再次走到他的身边,拿出罗刹冷冽的原貌问道:“凭什么?” “就凭她是因为我才受伤的!”秦朗日的脸色难看到发白,逞强道:“所以我有义务来关心一下她的伤势。” 黄小蝉故意刁难道:“我不是说过了,在我们收下秦家付出的高额金钱后,任何人的死活都与你们秦家无关!” 再轻笑出一朵带毒的曼陀罗花,“其实水练并不是为了要救你而受伤的,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有承接要保住你秦朗日这条小命的委托,她只是很单纯的被派去你那里当个被使唤的佣人而已。 至于她受到的那点枪伤,不过是被办事不力的陆十四给连累的,所以她现在是伤、事死,其实跟你秦朗日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大少爷也就不必拘泥在义务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无谓道义上。” 秦朗日闻言,只能怒不可抑的等着空挡的修车厂,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小蝉根本无所谓,“您大少爷想要的若是永远的高高在上,那么就请不必再来了。” “让我见她!”秦朗日知道此时,才终于暴吼出必须低头的怒气。 “不够!”黄小蝉走到他面前,沉声到:“您大少爷如果以为这样就算是低头了,那么请恕我直言,你要是真想见水练,就先去给大熊跪下道歉再、说、吧!就只是再说喔!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秦朗日怒极反笑,并且笑得异常畅快,“你真以为我非见她不可吗?你真以为我会为了她代替我受伤的小小原因而委屈我自己吗?哈,你也未免把它看得太重要了吧!” “当然,水练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我爱她,所以她就是最好的、最重要的那一个。”黄小蝉问心无愧的收回秦北奔要求的那个机会,言尽于此的转身走回修车厂,“至于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再如何的不可一世,也影响不了完全不把你当做一回事的人;所以你就继续骄傲吧!反正,与我何干呢?不是吗?” 机会是稍纵即逝、不懂把握的人,就直接错过吧!反正她本来就不要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因为她的罗刹心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秦朗日的残忍。 所以她可以不必在等待他的低头认错,就直接将他给矫治,将他给好好的重新塑形吧! *** 习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低头的几率接近零! 至于耍了一场小诡计来得到这个认知的陆十四,也只能认命的继续当个管家兼看护,但就在他认命的和秦朗日回到位于修车厂正后方的三十年老屋后,秦朗日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沉寂下来,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挑剔的令他难以应付。 其实,这个上头交代下来给水练的管家工作,从一开始就让他觉得不太正常—— 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使用比较隐匿的方式来完成上头所交付的工作,就算是必须提供近身保护的保命任务,也绝对不会留下后路以供追寻;但这次的工作却牵连到把黯黑的一个据点给完全透明在目标物的眼前? 这实在是太过的不寻常! 尤其是水练,明明已经展现出机械方面的长才,理应被直接安置在研发制造的后勤班底,却为什么会突然被派到前线去当什么管家,还因此而硬生生的挨了一颗子弹? 通常在不寻常的背后,一定会有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存在。 但身为学员的陆十四可以自行猜测、自行演绎,就是不可自己去寻找答案,所以就算他有点好奇那个原因是什么,他还是得接受师母耳提面命的一句名言——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的。” 果然,当三天后秦家派人来接手无聊的管家工作后,陆十四还是不知道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秦朗日却已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所以就算来人是他十年未见的二叔秦北奔,他也可以不带怒气和讽刺的问话,“二叔为什么会来?” 秦北奔却跳过他的问题,说起旁的事,“你出去了?” “是出去了,那又怎样?”秦朗日将轮椅推到大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天空逐渐黯淡的云层。 “是因为担心水练的伤势吗?”秦北奔跟在侄子的身后抬起头向上看,与侄子一起望着同一片天空。 天上没有太阳,围墙上也没有她……可他却仿佛又看见了那天在阳光下那个闪闪发亮的她的身影,“二叔如果是来碎嘴,那么请慢走吧!”秦朗日疲倦到屋里讨论她的事。 秦北奔却又突然跳题的说:“东游和毓里都觉得很对不起你——因为爸爸需要你,所以他们选择将你留在爸爸身边,用爸爸爱孙心切的心愿来修补他老人家刚刚失去伴侣的伤痛,却也因此让他们错过你的成长过程…… 后来又因为九霄和甘霖的同时出生,让他们再次错过你出国学琴的艰辛岁月……所以才会你随便吼个两声,他们就顺从到连来看你一眼都不敢啊!其实在他们的心里是着急的,你应该不会胡思乱想的误会他们吧?” “那爷爷呢?爷爷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秦朗日立刻就接着问。 “爸爸是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想法与行动了,因为爸爸才刚听完你遇到抢劫又遇到枪击的事情后便中风了,幸好及时送医才会……你该知道的,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上的病痛就会变成一件很正常的事,所以做人真辛苦,不是吗?” “够了!”秦朗日振作起一点精神,关心道:“爷爷没事吧?” “完全没事当然是不可能。”秦北奔浅笑着接下侄子愤怒的眼神后,才有继续说道:“幸好只是小小的中风,但多少影响了右手和右脚的灵活度,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复健……依照你和爸爸过于相似的脾性,你应该可以想象他整日大发脾气的骂走许多前去探望他的子孙,和照顾她的看护的情景吧?所以就我看来,爸爸依旧‘生气’得很啦!” 松了一口气,秦朗日干脆直接问:“所以二叔是来印证你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吗?”那句“骄者必败”的话。 “不是,我只是要来和你聊聊大家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的往事……你要听吗?”秦北奔随行的在台阶上坐下。 秦朗日的心当下漏跳了一拍,只因为想起她——想起她也曾如此随性的坐在台阶上的身影。“二叔真想说,那就直说了吧!” 他不太甘愿的软化了一点……就只是一点而已。 “好吧!可是要从哪里说起呢?”秦北奔斟酌了一会儿,才背对着侄儿开始慢慢的述说着秦家的错与罪…… “咱们秦家是极端护短的,所以当坤良背叛宝玉的事被发现后,大家就开始把矛头全都指向忘恩负义的坤良,以及证实坤良背叛婚约的女儿李相思,因而对他们父女俩鞭笞得毫不留情,却又对向来温婉的宝玉极度维护到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的任由她留着被背叛的伤痕…… 以至于无辜的相思从一出生就得背负起父亲的罪责,也让咱们秦家养成个毫无反应兼死气沉沉的孩子,甚至养到最后,就连她失踪了也无人闻问,你说咱们秦家是不是太过残忍,残忍到再看见荒废森林的大片血迹都是绝口不提,然后在相思失踪的七年后便直接将她宣告死亡!” 沉痛的摇摇头,秦北奔从台阶上站起,走到秦朗日眼前,轻声问道:“到最后,还有谁会记得她?记得她有着一双既神秘又美丽的眼睛?” “够了!”秦朗日不想再听下去,他打断秦北奔的诉说,直接承认道:“树林里的大片血迹,是我把她丢去喂狗的结果,二叔大可以直接告发我!” “我姓秦,记得吗?”秦北奔侧身望向修车厂的方向,惭愧的承认道:“所以我也会护短啊!因此就算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知道了相思失踪的真相,也还是想等到秦家发自内心的悔悟,朗日,你说我等到了吗?” “等我死了,二叔就算等到了。”秦朗日骄傲到宁愿被判刑处死,也绝不低头。 “如果我说,水练就是十年前失踪的相思,那你仍然会执意求死吗?” “她真的是吗?”明明曾经猜测过,也曾联想过,却为什么在得到证实时会拒绝相信呢?“她十八岁了,年龄不符,父母也不符!” “我以为……你其实是希望相思还活着的……”秦北奔对于侄子刻进骨血里的骄傲,不禁深深的叹息,“十年前,在相思几乎要疯狗咬死的状态下,我救了她,也带走了她,并将她送进财富、权势都大过咱们家的严家,所以李相思才会变成今日的严水练! 而且不管相思或是水练,岁数一直都是相符的,你只是因为不想回头,也不曾回头,才会不知道当年的相思其实已经有八岁了;而水练之所以会过来照顾你,正是我向严正要求的,因为……我是真的以为你很希望相思还活着……”希望到或许会肯低头认错。 “为什么?”秦朗日却只是重重的捶打着轮椅的扶手,“为什么你要这么的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到害他陷落在她不能被摧折的非凡美丽里,“啊!”害他只能在这里吼叫出心中不甘的愤恨和不愿的沉醉。 “为什么呢?”秦北奔既平静又淡漠的看向秦朗日,不答反问:“二叔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愿意出去吗?那个在脱离险境后就立刻要求搭机回国隐居的你,那个宁愿把钢琴都丢弃也不愿再去面对人群的你,究竟是为什么又肯出去了呢?” “因为我要去嘲笑她的愚蠢和她的丑陋,因为我要去提醒他,我是一点都不想领受,也不会感谢她为我承受的伤害,因为我……”喜欢她!“讨厌她,所以我害她的,我会那命来赔给她!” 秦北奔悲怜着秦朗日的不懂低头,也不会低头的骄傲天性,“不可能那么简单的,就从你遭受枪击的消息才刚传到爸爸的耳里,他便立刻中风的情况一样,一旦你真拿命赔给相思,爸爸也决计活不下去的;另外,或许还被你刺激到铤而走险的白水莲,在傻到向黑帮买凶杀人后,或许会遭遇到比死还要凄惨的下场,这些你想过没有?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会照着你的意愿进行的!” “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用金钱来解决的!就算咱们秦家救不了白家的公司,就算咱们秦家资助了白水莲出国留学的一切费用,就算你要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她背叛你而不断出轨,你一样补偿不了白水莲在被你限制的这十年里所承受的恐惧压力,和她招惹上黑道后的凄惨后果! 所以你如果真想拿命来赔给相思,至少先放过白水莲,并且等爸爸百年后在这么做吧!但是我并不认为已经忘记过去的水练会肯收下你的命。” 听完秦北奔苦口婆心的劝说后,秦朗日只能颓然的问:“那我该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活着也不是,死了也不对……残害过一个人的代价真的是太大了! “二叔问你,如果你又再度遇到危险,你还是会把水练推出去代你送死吗?或者你宁愿死的人是你自己?” 事已至此,在至亲的面前,秦朗日愿意把自己的后悔说出口,“都已经要把命赔给她了,二叔还需要问吗?”他疲倦至极的撑着额头,遮掩住脸上的落寞与严重的无尽懊悔。 “既然如此,低头认错不是比较容易吗?”秦北奔温和的拍拍侄子僵硬的肩膀,“水练是个很特别的人,明明经验过的苦难、折磨占据了她全部的童年,她却可以无动于衷的告诉你,她已忘了十岁以前的所有事情…… 如果你肯向自己承认你走出这里是因为你关心她受的那一枪,那么你或许可以发现……”你被水练吸引的原因! 最后那一句,秦北奔没有说出口——只因为秦朗日还太过骄傲,也因为他们谁也没料到,一个骄傲到不动恻隐之心的人,居然会被少有反应的水练给撩拨到这样的不甘心。 其实如果不是秦朗日一直用着别扭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在十年前害死李相思的罪恶,秦北奔也并不会因此而去请求严正给出一个低头认错的机会,因为他实在没有把握秦朗日会肯低头认错的。 偏偏让人预料不到的事,秦朗日竟然会因此而被严水练给偷去了心,然后开始不太情愿的软下一点因为太过骄傲而变的残酷的心性。 也许因为愧疚而去低头,对一个不懂恻隐之心的人来说,着实太难了一些;那么因为爱上而肯低头,会不会才是骄傲的秦朗日唯一的救赎呢? 他应该要知道的,毕竟他为了等到秦家发自内心的悔悟,已经追在秦朗日的身后长达十年之久,就到他甚至没有发现秦朗日曾对白水莲低头过,但就算秦朗日真的自觉愧对了白水莲,大概也只懂得用金钱去弥补她而已。 但是秦朗日却愿意走出这里,去向罗刹要求见到水练一面,这就足够说明秦朗日多少对水练动了心。 只是秦朗日还是太骄傲,还是不懂得……“心动的瞬间,心跳的砰然,以及电流流过四肢百骸的激动……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就算折腰了也很值得,朗日,你还不想懂吗?” 秦朗日抬起头,看着秦北奔的身影,“二叔当然可以说得如此简单,只因为那个必须折腰的人又不是二叔。”说这话的意思代表,他还是有着一点的不甘愿,所以这么说着以轻嘲他自己。 “谁说二叔没有折腰过呢?”秦北奔笑得云淡风轻,却又温柔隽永,因为想起了他爱上的那个冤家。“二叔也曾年轻过、骄傲过、犯错过……但是某天当我发现有可能会一辈子失去自己很爱很爱的那个女人时,我就不再认为低头折腰是件很困难的事了!或许有一天你会懂……也或许你永远不必懂……”不必去经历那种几乎要失去的痛苦,自然是最好。 “朗日,二叔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高高在上的骄傲真的胜过一切吗?二叔以为,懂得为爱来圆融自己那尖利到会伤人的棱角,以及懂得为爱而低头的心甘情愿,才是更让人值得骄傲的。”所以要好好的把握住让自己心动的机会,然后去面对也去接受自己“第一次爱上”的事实,最后再去明白爱之所以会让人前仆后继的原因,不过就是任你高高在上也终究要在爱的面前甘愿低头的那个“甘愿”,如此而已。 这是老天爷给秦朗日的一个机会,也是老提那也给秦家的一个机会,他只盼秦朗日肯去懂得,否则整个秦家迟早会跟着秦朗日一起腐烂败坏的。 而那是他秦北奔最不愿意看见的未来! 第四章 当晚,在气象局发布了海上台风警报后,秦北奔走了。 然后秦朗日在屋子里沉默了整整三天,也在台风离开时跟着离开了;这栋三十年的老屋因为失去人气而变得褪色了。 直到九月初,几辆卡车来来去去,加上几名佣仆进进出出,才终于让老屋又鲜活亮丽起来。 然后是在九月中旬,另一个台风来了又走了,扫落满地的残枝落叶,秦朗日踩踏着满地的枝叶,出现在修车厂。 他直接走到熊家康面前,屈膝跪下! 熊家康立刻就被秦朗日突如其来的低姿态给吓出满身的鸡皮疙瘩,并在三分钟后便忘记了所有的前仇旧恨,准备扶起秦朗日,却突然想起老婆的交代,赶紧把伸出去的手给缩了回来。 他的黑脸微赧,只好背过身,继续去修车。 接着,陆续又驶进待修或待检的车子,从车子走下来的客人不时偷望并小声的谈论着那个跪地不起的人,熊家康更是心软的把秦朗日给请进办公室继续跪。 “我没注意到你已经可以走了……你跪在办公室就可以了。” 还爆红了一张黑脸,左右来回的踱步,“唉!”小蝉说要刁难,可是到底要跪多久才算刁难?“唉……”让他觉得好为难——害他被跪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熊家康决定,他还是上楼去问一下小蝉的意见好了;结果这一问,就让秦朗日跪过了七天,知道昏倒被送进医院为止。 这下子还有什么前仇旧恨是不能解的呢?熊家康反而难过得好像他才是那个对不起秦朗日的人,痛哭失声的代为求情,“就照严正的意思给他一次机会吧!小蝉。” 黄小蝉无奈的看着她的傻大个,“才七天就足以让你忘记水练吃过的苦吗?” “我不会忘的!但是恨与报复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好好的认错、补偿呢?”大眼里有的只有单纯的心思。 黄小蝉拿出手帕替她的傻大个儿拭去心软的泪水,“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可不单是来认错的吗?” “管他还想干什么,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再欺负水练的。”但凡愈是单纯的,就愈是豪气万千,“否则我会亲手打死他!” 黄小蝉就是心折于他的真性情,“真敢说!”轻轻刮了刮丈夫又粗又厚又黑的脸皮,“不知是谁才让人家跪进医院,就难过得痛哭流涕了?” “都是我。”熊家康抱住老婆,边撒娇边乘机要求道:“那个小子才刚出院就离开又来报到了,现在正跪在办公室,看起来也算是很有诚心了,所以小蝉,你可以见他了吗?” “好吧!傻瓜。”黄小蝉轻拍着傻大个儿的头,“去把他带上来吧!” 熊家康立刻就下去把人给叫了上来,“你先坐一下,我去煮碗清粥给你垫垫肚子,免得又饿出病来。”态度直爽到完全的不计前仇旧恨。 但是拥有罗刹性格的黄小蝉可就没这么善良了,“就在不久前,我记得有个人吼骂过我的要求是‘欺人太甚’,不是吗?” “是的。”饥饿到苍白、虚弱的秦朗日承认。 “所以?”黄小蝉继续追问。 “我必须见她一面。”因为他一日想过一日的事,就是想见她! 黄小蝉却故意问起旁枝末节,“你是怎么站起来的?” “动手术取出卡在脊椎里的子弹。”加上不间断的复健。 “这么简单?”黄小蝉稀奇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可怜兮兮的坐在轮椅上任人摆布?你不是一直都很骄傲吗?” “因为那个时候,我并不想站起来。”也因为那个时候,他是执意拿自己的命来赔给李相思。 所以他何止骄傲?他根本就是已经把骄傲刻进骨血里的不可一世,才会宁愿以命相抵也绝不低头! 偏偏遇上一种不能被摧折的非凡美丽,让他被撩拨得心动不已,以至于不得不低下头来求见。 其实在下定决定跪求一个机会前,他是经过极端煎熬的挣扎过程——因为要他卑躬屈膝,真的比要了他的命还更困难,所以他几次在复健过程里,想将她封锁了再直接忘怀,却反而是一日想过一日,将她给刻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再加上亲眼见到爷爷的苍老模样,他坚硬的心于是一点一点的软化了,不再执意以命相赔。 知道亲耳听见父亲说起把受伤的他交给二叔安排的缘由,他才终于明白了那种心知肚明,却又绝口不提的私心维护,造就把整个秦家都拖累到变成他的帮凶,让他领受得很是沉重。 所以他放手了! 在他把自己亲手积累的财富全部都让渡给白水莲后,他放开了她的人,让她得以无所顾虑的爱着安德鲁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必再受制于对他的恐惧。 然后他同时也放开胸怀向自己承认了那个一直隐藏了十年的噩梦,他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沉的悔恨,“我不求原谅,只求一个机会。” 他只要一个能让他低下头,重新看见她,和认识她的机会! “是的,你只能拥有一个机会,一个秦北奔替你强求来的机会。”黄小蝉很冷漠的直说:“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原谅你对水练的残忍,所以在给你这个强求而来的机会前,我很想先亲眼看见你对自己的残忍会作何反应!” 皱紧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秦朗日略微疲累道。 “你还没看见,当然不会明白我的意思。”黄小蝉从茶几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桌上,推送到他的面前,“就让你亲眼看见自己残忍的程度好吗?你敢看吗?你承受得了吗?” 在她冷寒的眼中,看得出来是很具挑衅的。 秦朗日只能浑身发寒的接过那有如千斤重担的资料,小心翼翼的呼吐出恐惧到战栗的感觉,却还是在翻开第一页后立即被冷汗给湿透了全身,浓浓的悔恨感也跟着让他几乎痛爆了眼睛,“她怎么能活?怎么能活?”那些被啃咬到皮开肉绽,甚至是皮肉尽失到见骨的伤口,让亲眼看见图片的他霎时干呕到几乎要呕出内在的心肺肝肠…… “是啊!怎么能活呢?”黄小蝉看见他震惊到难以掩饰的强烈悔恨了,却还是要再伤口上洒盐的补充说明,“失去了百分之三十的皮肉,让她不能用自己的肉填补自己的伤口,所以我们只能让她待在加护病房里慢慢的长出新的皮肉;但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毫无抵抗能力的被细菌所感染,眼看她几乎就要撑不下去,可我们……还是不想放弃她,不能放弃她…… 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切除她因细菌感染后的腐烂皮肉,加上一次又一次往她小小的身日里插管埋药,让我们几度不忍心到几乎产生那种想放她回归上帝的消极慈悲,可她却比任何人还要坚强的活了下来! 接下来还得安排更多的整形手术来让她的小脸恢复到可以见人的模样,,至于她的身体,就只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可以想象吗?你能想象她是如何勇敢地熬过那些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日子,和多少次手术的疼痛吗?不,你不能,我也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所以我们很爱她,很爱很爱她。 曾经我是她的医生,我亲眼看着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挣扎以求生,所以就算是新长出来的肌肉和皮肤让她丑怪得像个外星人,我还是好爱她;现在我是她的小蝉妈妈,我亲自陪伴着她这八年的成长与新生,就算刚成形的性格让她异于常人,我也还是好爱她;至于你,在得知这些之后,是否要为你的所有的口不择言而感到后悔呢?” “是的。”仰头将压抑不住的痛楚流进心底,他才终于打开心门,第一次这么诚恳、这么认真、这么忏悔的在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错与罪,“是的,我后悔了。” 用着非常谦卑的姿态。 “那么你可以去见她了。”黄小蝉将他带到厨房,打开暗门,“直接走到底,去找她吧!”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肯低头认错了?”熊家康在老婆关上暗门后,感觉很复杂的问。 “为什么呢?”黄小蝉则是温柔的笑望着心思单纯的丈夫,再一次提醒道:“要让一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甘愿低头,可不是只有愧疚就可以的,懂吗?” “不懂。”熊家康承认自己的愚昧,直接问道:“如果不是愧疚,那是什么?” “大概是你熊家康遇到我黄小蝉时,产生的那点什么吧!”在旋身走出厨房时,黄小蝉卖关子的说。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熊家康直觉的说完,这才突然像是惊醒般的叫嚷着,“原来那个浑小子不但是来认错的,他根本就是看上我们家的水练了?这可不行,我马上去把他给赶走!” 就知道这个傻大个一定是没听清楚她刚才所暗示他的话语,“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看上我们家的水练,所以才会说什么让他补偿的话!”黄小蝉假装惊讶的说。 “怎么可以把爱情当作是补偿?”熊家康立刻焦急的、不能认同的吼道:“我们家的水练又不是没人要,干嘛要他拿爱情来当作补偿?” 失笑的摇头,“是谁说他要拿爱情来当作补偿的?” 不就是小蝉你说的吗?“你说他不但是来认错的?”熊家康的思绪一下子就变得好混乱。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愧疚而低头,更不会因为愧疚而爱上,所以又怎么会那爱情来弥补愧疚呢?” “小蝉,可不可换成我听得懂的话来说?”熊家康不耻下问。 “可以,我以为他多半是看见水练异于常人的特殊之处,所以动心了,如此而已。”否则单只有愧疚,是无法让骄傲得如此残忍的一个人甘心屈膝下跪的,“只是如果他以为求到了这个机会,从此以后就可以一帆风顺,那他就真的太过自以为是兼自作多情了。” 因为水练在秦家所失去的,都将变成他秦朗日日后的难关和折磨。 所以尽管她是真的不想看见一场因认错后就可以被圆满搞大欢喜结局,她还是……唉!果真是人心多变,且天意难测啊! “水练并不笨,我们为人父母的,其实不需要太过担心。” 不需要担心?才怪!“那个秦朗日看起来很固执,全然是一副不会轻易放弃的样子。” 因为同样身为男人的熊佳康很了解那种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骄傲感,所以如果那个秦朗日不但是因为愧疚而来下跪认错,那么他喜欢上他们家水练的心意就绝对是难以动摇的,他怎会饮一时心软而引狼入室呢? 他,还没做好嫁女儿的心理准备啊! *** 当他在地下室找到她时,她正埋首于一堆金属机械,抓你选哪的拆组着。 他站在距离她一尺之遥的地方,看看她卷起衣袖的手臂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在日光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种丑陋到接进阴森的感觉,让他立刻就联想到在二十分钟前,黄小蝉递交给他看的医疗照片,于是他再次沉痛到干呕不已。 尽管他一日想过一日的就是想要见到她却还是在亲眼看见自己的残忍行径后……举步维艰了! 因为当看见的人都已经觉得够恐怖了,那么曾亲身经历的她,又怎么能够轻易遗忘,并且原谅呢? 也因此,二叔曾经说过的话,那些有关于美好到只得折腰的心动瞬间,心跳砰然,与电流流过四肢百骸的激切……全都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他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多少泄露出他有多么不想承认,更不想被人发现的紧张。 原来,他早就心动不能被她拒绝了! 但是他一直记得她对他的无视和无动于衷,甚至就连她不喜欢被他触碰与靠近的话语,他也都还言犹在耳…… 所以对于他亲吻过她有如樱花般粉嫩般唇瓣的亲昵感觉,那个会一直记挂着年年不忘的人,就只有他了。 就只有他一个人陷落在心动的瞬间,孤独的感受着这样的心动,“严水练!” 他只能自己走向她,去改变她对他的无视与无动于衷。 当她听见他的叫唤,仅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再度低下头去继续组装那些冷冰冰的机械。 他只能整个人蹲低,把自己的影像倒映在她的瞳孔里,霸道的要求着她的注意,“在你替我挨受那一枪之后,我不想看到你无动于衷的样子,懂吗?” 然而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冷凉颊肤的动作已经带着些许的温柔。 只不过,严水练侧头避开的拒绝之意还是打击到他。 这让他刻进骨血里的骄傲天性是不能忍受,也不想承受的! 偏偏他被她那不能摧折的坚韧感给吸引住,在二叔把所有事情说开之后,他终于开始一点一滴的对自己承认——她留在他胸前的鲜红血迹的确炽热了他寒酷的心。 所以他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后,还是来到了这里,跪求这个唯一的机会。 而直到黄小蝉让他亲眼看见了自己的残忍,他才真的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骄傲,心甘情愿的承接了她的拒绝,“你可以直接说你不喜欢,你也可以干脆把我推开、打闹,或是教训我一顿,但是我一样会一直碰触你,直到你习惯并记住我为止。” 所以他再次伸出手,执着的、颤抖的轻抚过她曾经破碎的颊肤。 她却真的如他所言的把他推开,让他饥饿到虚弱的身,因站立不住而倒坐在地上。“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 秦朗日藏起一点苦涩,疲惫的说道。 “我没出力推你。”严水练笔直的看着他跌靠在墙侧的暗影,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工具,平静的说道:“我也没有讨厌你。” 她只是不能在他开口说话之前认出他,她只是不能习惯他总是带着颤抖的碰触,因为…… “但是你不喜欢我碰触你。”回望她毫无波澜的直视,秦朗日再也没有丝毫的傲气的直接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触碰我?”收回与他交缠的视线,严水练席地而坐的回应了他。 “那么是不是只要给你原因了,你就会接受我的靠近?” “我不是这个意思。”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严水练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又试着开口说明自己的想法,“我很少与人交谈,所以没办法把一件事或者一个疑问说得很好,我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一直碰触我而已。” “至少你说的话变多了。”他微喜的再次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将她仰望的脸捧住,转向自己,“是什么原因让你的话变多了?” “因为你一直都在发抖。”尤其是她被子弹贯穿右肩的那一次,他的颤抖更是激烈到让她产生了疑惑,“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呢?” 冷或害怕? 秦朗日微带苦涩的笑着,“你真的是一个笨蛋对吧?”笨到让他想起黄小蝉说过的话——说她才新生八年的性格异于常人的那些话,所以他立刻就痛到发寒般的战栗了。 如果……“我可以提供你一个‘学习’的机会,你要吗?” “不要。”未加思索的,她立刻摇头拒绝了,“因为我一直都在学习。” “所以你也不想问我是要学习什么呢?”他难掩失落的轻抚过她少有波动的脸庞,“所以你也不想知道我每次碰触你时,都会忍不住颤抖的原因了吗?”和她纤细脖颈的细碎痕迹。 她不习惯的瑟缩起脖子,“是什么原因?”迷惘的眨动着眼睛。 他情难自禁的吻上她樱花般粉嫩的唇瓣,“你是真的不想知道在我的战栗之下,到底隐藏了什么可以让你学习的事吗?”细细密密的传递着他因她而缠身搞得心动与心痛。 她不明白为何她的心会因他的触碰而变的紊乱,“什么事?”然后,再次躲过他绵密的啄吻。 他贴靠在她的额心处,看着她的双眼,难掩期待的问:“或许你比较想知道的是,你刚才没有拒绝我的原因?” “你要说的是爱吗?”是小蝉妈妈和熊爸给予她的那种爱吗?还是只存在于小蝉妈妈和熊爸之间的那种爱呢? “你说呢?”他温存的、细腻的爱抚过她裸露在衣服外面的伤疤,“现在,你还是要拒绝我提供的这个机会吗?” “是的,”她避开他的视线与抚摸,平静的点头:“我拒绝。” 当她不能辨识他与其他人形貌有何不同,当她不能在他开口之前将他认出来,她……只能拒绝。 就算他的颤抖让她感受到了,让她疑惑了,她仍然……只能拒绝。 “但是,我不接受拒绝!”他气怒的牢牢抓着她的臂膀,让她再次感受到他激烈的颤抖——那是一种带着痛楚的颤抖,“除非你能收回你在我心里引起的骚动,否则我会一直纠缠着你,知道你答应为止,你听懂了吗?” 骚动?“我在你心里造成的骚动是什么?又该如何收回?” “你自己听听看吧!”他直接将她拥抱在怀里,“那些骚动就藏在我的心跳里,你如果收得回去,我自然会放手,不再纠缠你;但是,你可以吗?” 她摇摇头,挣脱出他的怀抱,“我常常抬头望这个天空,看着晴朗的蓝天、乌云密布的阴天,和倾盆大雨的雨天……天有许多种面貌,我看得见,也看得懂;但是你心里的骚动是什么,我看不见,也看不懂。” “所以?”他等着她的下文。 “我不知道要怎么收回。”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应他的提议。 “那你就不能拒绝我和我所提供的机会。”他再次抵靠着她的额心,亲昵的说道:“因为被情潮骚动折磨的人是我,也因为在我心里中下情潮是你,所以你不能拒绝我提供的‘学习’机会,”来学习并习惯他,甚至到最后能接受他,“我再问一次,你、要、吗?” 她依旧摇头,却在开口欲言之时,立刻就被他给吻住! “你只能说,要!” “我……”她如何能要?他……又是真的想要像她这样无法在人群中将他辨识出的自己吗? “说!你要。”对她一吻、再吻。 她只能直接闭嘴不语。 他挫败到将她紧紧囚锁在怀里,“我没办法说服你对吗?因为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你,对吗?”秦朗日终于无计可施的自嘲起自己。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挫败与痛苦,轻易挣脱了他的拥抱。 他慌乱到不顾一切的低吼,“你要什么?要什么?虽然我在结束婚姻时让出了前半生所累积财富,但如果金钱可以买下你的答应;你说,你要的是钱吗?如果不是钱,那是什么?是什么?” “什么条件才能让你心动?让你为我而心动?”紧握的拳头重击着地面,“只要你开口,我都会试着去做到。”他情难自禁到忘却手对他的重要性。 直到她抓住他的手,“你流血了!”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心软到答应我,”他不禁苦笑,“我不在乎。” 疑惑的将自己的脸颊停靠在他紧绷的拳头,她嗅闻着血的气味,“我不能答应你。” 可不知为何,她左心处的窒闷感却让她的声音变得艰涩了。 如果他可以在他开口之前就将她认出来,那她或许……会答应,偏偏她早就失去,或是从一开始就没能拥有一双与常人一般的眼睛啊!“我不能答应你。” 她再次告诉他,也是告诉她自己。 他只能摊开手掌,承接下她的拒绝,“如果可以,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这么难看。” 然后慢慢的退离她清冷的脸庞,自我唾弃着,“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把有关你的一切全都抹杀的一干二净,重新当回以前的那个秦朗日,因为就算是残忍到被全世界都唾弃,也好过被我自己唾弃,你懂吗?” “我不懂。”而她更不懂的是,她的左心处为什么会窒闷到这么疼呢? “你当然不懂。”因为她不是动心的那一个,更不是有罪的那一个,“你总是可以摆脱得很轻易,让我……”一个人陷落的很孤独。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爱上她! *** “爱,是什么?” 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听见的人全都跌破眼镜般的惊诧,然后无言以对。 知道熊家康暴吼出第一句回答:“爱情是成年以后的事,你现在不必懂。” 众人这才跟着清醒过来—— “成年以后?”陆十一很不以为然的撇嘴说道:“有必要这么严厉吗?” “可怜。”雷雨紧接着赋予无限的同情。 只有陆十四不知死活的直接戳破为人老爸的不甘心,“未成年时,说成年后才可以交男朋友;等满二十岁成年时,又会说出社会后才可以交男朋……”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串,才终于被恼羞成怒的某个爸爸给“巴”断他的话语。 “陆十四!我还没忘记你上次办事不利的结果,你……” 陆十四立刻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我,闭嘴。” 熊家康撇下手中的工作,跑到严水练身边继续开导,“那个什么爱情,全都是男人拿来骗女人用的,水练,你千万不要相信,懂吗?水练要接送,找熊爸;水练要礼物,找熊爸;水练想要什么,统统找熊爸,记得了吗?” “但是难道熊爸对小蝉妈妈的爱也是骗人的吗?”严水练一边打开车盖检查里面的引擎,一边平静的问。 “当然不是。”熊家康焦急的想要辩驳。 却被刚下楼的黄小蝉逮个正着,“原来你所谓的爱,都只是男人拿来欺骗女人用的?” “不是!”这下子,熊家康哪里还记得严水练的问题,“我说的是别人,是别的男人,不是我!”早就急到满脑子都是浆糊了。 偏偏黄小蝉还要再问:“所以如果水练想要的是爱情,也要找你吗?” “不要乱说!”熊家康立刻像是被雷打到似的,惊怒交加的吼叫,“我是水练的熊爸,是像爸爸一样的熊爸而已。” “我知道。”眼看丈夫依然明白自己的角色,黄小蝉这才微笑道:“所以你这个像爸爸一样的熊爸,才会最不舍得女儿被别的男人给抢走,是不是?” “是。”被老婆戳破谎言,只能乖乖的承认了。 “但是我这个像妈妈一样的小蝉妈妈,却很想看到女儿把别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呢!” 这下子,“我知道了。”熊家康颓丧的转身离去。 黄小蝉转向宝贝女儿问道:“水练想要问是‘爱是什么’?还是‘爱情是什么’?” “他们不一样吗?小蝉妈妈。” “是的,爱比较像我和大熊对你的感情,爱情则是比较像存在于我和大熊之间的感情,所以水练想问的到底是哪一种?” “是那种只存在于小蝉妈妈和熊爸的爱情。” “爱情是很自私的,所以小蝉妈妈只能告诉你有关于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黄小蝉走进女儿,抚摸她已然看不见疤痕的小巧脸蛋,“对我来说,爱情是一种舍不得,因为舍不得看见他因我而生的挫败与伤痛,所以选择留下,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 “我不懂。”严水练安心的栖息在她的小蝉妈妈身边,迷茫的承认道:“我没有舍不得的感觉,是因为我分辨不出人们的长相,所以连带也没有了人们应有的情绪吗?但是我却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在碰触我的时候,颤抖得好像他很害怕一样!” “这是别人不能代替他回答得问题。”黄小蝉温柔的拍抚着她的发,再看一眼她佩戴在手腕上的表,然后才极其疼爱的说:“或者是,就算他回答了,水练也不一定能懂得的问题,但是不管懂或不懂,水练一定不可以忘记要爱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吗?” “就算我一直不能在人群里认出小蝉妈妈和熊爸,也没关系吗?” “是的,对小蝉妈妈来说哦,这一点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熊爸也是。”看见最爱的两个女人相亲相爱的画面,熊家康就会忍不住寂寞的跑过来将她们一起拥抱着。 严水练露出清浅的笑容,“我知道你们爱我。”所以才会一点都不介意她的缺陷,但是他呢? 当他知道她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在人群里将他给认出来他还会一样愿意提供爱情让她学习吗?他还会一样愿意像熊爸和小蝉妈妈如此无私的爱着她吗? “是的,我们爱你。”很爱很爱 很爱很爱那个曾经受过重大伤害的小小女孩,在跟着他们离开医院时,那个小女孩平静无波的诉说着忘记了所有事情的那一幕,是那么坚韧的魅力。 至此,秦家的罪恶就只搁在他们的心里;而她,早就决定了,要全部都放下! 所以他们的女儿值得一个最好的男人来爱上,也所以那个让他们的女儿产生疑惑的秦朗日,就只能变成最好的;否则……他们会亲自把他整治到变成最好的! 第五章 他,应该要放下的——因为她已拒绝他亲手奉上的爱情,也因为他已知道就算他再次拥有财富或是名气,也不能借此说服她接受他亲手奉上的爱情。 遇上她,从来都只有他被影响与骚动——不管是厌恶、心动,或是愧疚;而她却总是无动于衷,将他给彻底忽视再遗忘。 所以低头又如何?折腰又如何?屈膝跪地又如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力摧折她,现在当然也强迫不了她。 他强迫不了她来习惯他、接受他,直到爱上他位置。“严水练……”他再也忍受不了的丢下手中的行李,“为什么就连要放弃都不能?都不能啊!” 他不能让属于她的鬼魅一辈子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要放下她,他一定要放下她,他绝对要放下她! 所以他狂乱的奔出家门,奔向有她所在的那间修车厂,“我绝对不要这么难看的走掉!”就算要走,也要把属于她的鬼魅丢还给她再走,否则他迟早会疯狂的! 然而当他跑到修车厂门外,看到一只半人高的大黑狗正往她蹲踞的位置奔跑过去时,“严水练……”他心神尽裂的飞奔进修车厂,全然疯狂的将她给扑到在身下,紧紧拥抱着、拥护者,浑身战栗不已。“滚开!” 大黑狗被他吓了一跳。 “严水练、严水练、严水练、……”修车厂的人也全被他突兀的举动给惊吓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流血了?”严水练感觉到颈肩处的热烫后,不太明白的问。 “没有。”他却还是继续埋首在她的肩背上,不停的颤抖着。 “可是……”她疑惑的看着擦拭过的肩背后,沾染上手指的透明液体……是眼泪吗?是他为他流下的眼泪吗?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恶声恶气的打断她的话语。 “他是以为淑女要伤害水练吗?”大黑狗的主人——也就是隔壁早餐店的老板老王,一脸愕然的开口问。 “好像是。”陆十一颜面扭曲的猜测。 “那个秦家少爷,淑女只是要跟水练打招呼。”陆十四只好怪声怪气的代替无辜的大黑狗解释。 雷雨还故意调侃道:“被他这么用力撞倒,可能比被淑女扑到还要更加恐怖吧!” 狼狈到非常难看的秦朗日不得不将眼下的热烫偷偷擦在她棉质衣服上,这才站起来对她说:“我要走了。” “你没有流血?”严水练却抓住他的大手,看着他泛红的眼眸,关心的追问着。 他只迟疑了一秒钟,就承受不了她主动亲近的诱惑,而重新蹲坐到她身旁,自嘲道:“我没有受伤,我只是闹了一个笑话而已。” “你一直都在发抖,是因为害怕吗?”严水练坚定的看着他。再次问道。 他只好回望着她金灿灿的如猫般的双眼,承认了,“是的。”是的,他是在害怕——他害怕她活着的事实其实只是一场梦! 等到他梦醒,他会发现她早在十年前就已死在一群疯狗的啃咬之下,让他在余下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她、找不着她。 “在你拒绝我的提议后,我已经准备好要把关于你的一切都放下并离开。”他眷恋不舍的与她手指交缠着,“但是在经过刚才的一场误会后,我发现我根本就走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看着两人交缠的手,心下微动的问道。 “你必须接受我之前的提议,我才可以告诉你。”他无奈的要耍赖。 她偏头看向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始说:“我记得一件事情,那是在我刚来到这里时发生的一件事---我当时就坐在哪里。”伸手指向修车厂的大门,“看着天上的白云和马路上的车子,然后有个人从前面跑过来抓住我。。。” “为什么?”他握着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收拢。 “我不知道。”她不太习惯的微微挣动了一下,“我记得那个人好像拿着刀子放在我的脖子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熊爸抱着我在摇晃,而且还不停的发抖。” 直到经过好几年,她才在小婵妈妈和熊爸给予的无私亲情里知道了一些事。 “熊爸会发抖是因为,他好害怕我会受到伤害,熊爸和小婵妈妈都很爱我。” “所以?”他的颤抖才会引起她的困惑吗? “你要提供给我学习的爱,是像那样的吗?”她张着金光灿灿的双眼望向他。 “不完全是。”他抱着一丝希望靠近她,“我要提供的是一种只存在与你和我之间的爱,这种爱很自私、很霸道,也很……令人战栗……” 她却轻轻的摇头,“我不能分别……”不能分别出他和其他人的形貌有什么不同啊! “所以才需要学习。”他艰涩的轻抚过她显得太过平静的脸庞,然后任由一丝希望绞痛着他愈来愈明白的心,“现在你要答应了吗?” 她,没有回答;而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他已经靠近了她,并且看见了她——看见她异于常人的,不只是表面上的伤痕累累,更是有着灵魂里的伤痕累累! 所以在他的爱情里将会永远抹杀不去属于他的错与罪,以及他那无止尽的悔痛! *** 她一直没有亲口答应他的提议,却开始进出他的家和他的琴室。 而他总在她来的时候,一步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为什么你还可以睡的这么香甜?” 被她安静的睡姿所牵引,秦朗日直接席地而坐的痴望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的琴室从未让人进驻过?知不知道我练琴时更是从来不让人旁听?只有你……只有你这个胆敢把我的琴声当成是催眠曲的笨蛋……真是气人啦!” 又气又爱。却是气不久,“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这里,你会将我记住多久?” 拨开她垂肩的细发,轻抚她肩背上的伤疤,他那以往坚硬如石的心,不知为什么竟会软的一塌糊涂?“遇上你,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很笨拙,笨拙到就连希望你将我记住,也不知该从何着手,唉!你说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一整片晴朗无云的蓝天。”严水练懒洋洋的翻过身,仰躺在贵妃椅上回答。 秦朗日恶声恶气的骂到:“你装睡?”用以掩饰他不小心所流露的无措与笨拙。 “没听到钢琴声,我才醒的。”目光转向他。 他面红耳赤的假意怒骂,“没有一点音乐素养的笨蛋,我的音乐是要用心来感受的,而不是让你当作催眠曲的,你是懂不懂啊?”骂是这样骂,却还是发现她过于难眠时,自动弹来给她当催眠曲。 “你不弹了吗?”感觉他流连在肩颈处温热手指,她不太习惯的翻身背对着他,侧卧着明显是还想睡。 “起来,不准再睡了。”他微恼的将背对着他的她拉进怀里拥抱,“白天睡太多,晚上就会睡不着了。” 她却听不出隐藏在他微恼语气下的珍爱,直接挣出他的怀抱,“我要走了。” “不准走!”秦朗日只能恨恨的将她再次拉回自己的怀里,“你和我现在正要开车出去,所以还不准走。” “开车?”她像只猫样慵懒的跳离他的身上,“好的,我想开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拒绝他的亲近。 这下子秦朗日只好将她直接锁在自己的背上,“不准你拒绝我的靠近,听到没有?”再将她背到车库里,丢进驾驶座上。 “去哪里?”她看起来好开心。 秦朗日唇边隐隐笑出两个小酒窝,“去海边,去看一整片的蓝天。”却在车子开动后,唇再度抿成一条直线。“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开慢一点,听到没有?开慢一点……#*……”最后只能紧抓住窗户上的把手,骂出此生未曾骂过的精采词汇。 甚至还在踏出车子,踩上地面时,吐得乱七八糟。“你……”才正要开口训斥,一瓶矿泉水已递到他的眼前。 秦朗日只得先接下,漱掉口中的味道后,还是不忘要开训,“谁教你这样开车的?简直是拿命在玩,下次绝对不准你再开车了,听到没有?” 没有! 他看着站在身旁仰头望天的她,心知刚刚的吼骂绝对都被风吹走,一字一句都没进到她的耳里,“走了。”直接牵起她的手往海边走去。“开学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你可以习惯吗?” “习惯什么?”手指在他牵握里,小小的挣动了一下。 他立刻瞪过去警告的一眼,“习惯和一群人相处啊!”并将她的手握的更加牢固。 她低下头,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总是必须等到别人向她开口了,她才能借此分辨出谁是谁,也才能借此回应别人的问话。 只是她一直没有告诉他,所以他还不明白她的缺陷。 “如果……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到纽约……”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掌传递过来的热度,几乎将他热得头昏眼花。 偏偏她完全不受影响的轻易挣脱了他的掌握,“不要。”然后站进夕阳的余光里,闪闪发亮着。 他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移不开眼的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舍不得离开。 “严水练……”他既霸道又无奈的从背后将她整个搂住,“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习惯我的靠近?” 就算他已亲手折下自己的骄傲,他还是会懊恼、会气怒、会愤恨、会恐惧…… 造成她现在异于常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残忍! “你讨厌我碰触你吗?”他谦卑的低下头,贴靠着她冰凉脸颊,“你在我心里种下情潮,让我……”极其渴望与她耳鬓厮磨啊! “我不讨厌,只是除了小婵妈妈和熊爸之外,没有人会一直碰触我,所以我还不习惯。” “我知道你不习惯,我只是……”太过渴望了,唉!“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这里,你会不会忘记我?” “十岁以后,我没有忘记,只是不能分辨。”她不能分辨出人的长相! “不能分辨吗?”他若有所思的走到她的面前与她额心相抵,然后生涩的战栗的吻上她粉嫩的唇。“或许这样可以帮助你分辨……” 他亲手奉上的是,他的爱情。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紧扣着他,再偏头躲开他绵密的霸道,他这才眷恋不舍的放过她,改为轻啄着她的唇瓣,“不准忘了我!” 以及他亲手奉上的爱情! 然后在十一月的某一天,他离开了。 *** 隔年,他选择在维也纳的大演奏厅重新开始他的职业演奏家生涯。 接着是多伦多的梅西音乐厅,再接下来是意大利的史卡拉音乐厅,最后才是纽约的卡内基音乐厅。 “重新回到我们眼前的朗日先生,演奏技艺如同过去一样的精湛绝伦,但作为一个艺术家,他远较过去更了不起,在他的身上仿佛有种内在的张力,那是一种电荷,是很可怕的事,就好像你正站在一万伏特的电压边缘……让人知道这位艺术家是独一无二的……” 身为音乐制作人的安德鲁惊叹道:“朗,你在卡内基音乐厅赢取了巨大的成功……十一次的谢幕和无数的鲜花,甚至从舞台后门走到轿车就要花掉十分钟的时间!” “恭喜你,朗。”白水莲也由衷说道:“你推翻了之前跟你有关的所有负面评论,还让那几个批评家不得不转而赞扬你的改变,这真是太好了。” “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秦朗日淡冷的问。 “不是。”安德鲁悄悄的走到白水莲身后,给予她无声的支持,“说吧!白。” “谢谢你,安德鲁。”白水莲先是依赖的紧握着安德鲁的手,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面对她恐惧了十年的前夫秦朗日,非常羞惭的说:“朗,我对你做了非常可怕的事,是我错了,我几乎没脸来到你的面前承认这件事;我怕你也恨你太久太久……所以当你说你要让我的宝宝变的和李相思一样时,我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你死去!结果却愚蠢到连招惹上的人是纽约最大的黑道组织都不知道,我……” “够了,不要再说了!”秦朗日打断了白水莲忏悔的独白,“我早就知道你怀了安德鲁的孩子,所以那天我才会出现的那么刚好,刚好到让我可以说出那些恐吓、威胁的话语,你不会是直到现在都还不了解我有多么的残酷吧?” “见死不救,也是一种残酷!”白水莲苦笑的承认着。 秦朗日却拒绝接受她是共犯的认罪行径——这样深孽的罪责,他要自己背负,“是我威胁你不准说的,所以你算不上是见死不救;况且严水练……也就是李相思,她并没有死!” “我知道了。”白水莲依偎着安德鲁,试着笑出一朵出水芙蓉样的清丽模样,“朗,我想将你在离婚时让渡给我的那些动产与不动产统统退还给你,因为这十年来,你们秦家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多到就连我差点要害死你,还是不计前嫌的帮我解决那些黑道分子带来的威胁,所以……” “那些黑道分子是二叔托人解决的,与我无关。”秦朗日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转向安德鲁,“我一直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啰嗦,你确定你真的要她吗?” “确定,我非常确定。”安德鲁笑的既温和、又满足,“而且我也同意白把那些东西退还给你,因为我还养的起她们母女俩。” 看见白水莲和安德鲁得偿所愿的幸福模样,“就当是我送给宝宝的礼物好了。”秦朗日被他们之间的爱情光彩刺痛了双眼——在他的心底也深深的珍藏着一个身影,一个让他在每场独奏会所特意保留下的特别席次,却永远都没有人坐上那个座位。 “朗!”意外的看见秦朗日泄漏在眉眼间的寂寥,夫妻俩略略迟疑的叫唤。 “别再说了。”秦朗日慵懒的坐进沙发,纵使疲惫也还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娇贵气息,“那些身外之物,没有赚不回来的。” 白水莲自知无法动摇这个让她恐惧长达十年的男人,“好的,我们就代替宝宝谢谢你了,朗。”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问道:“我……有没机会认识她呢?” 知道李相思没死,多少减轻了她心里的悔恨和羞惭,只是她还是希望可以看到李相思的安好,让她可以抬头挺胸的当宝宝的母亲。 “你不必太期待。”再次想起那永远没人坐上的特别席,他的双眼就禁不住失望的暗淡下来---就算他已知道她不会来,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期待,和期待落空后的强烈失望。 “其实知道她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白水莲并不强求。 可他却贪心得很,也强求得很,所以他干脆让旅行演出的经理西蒙在日本安排了一场演奏会,之后再转向台湾的国家音乐厅安排另一场音乐会。然而那张被他保留下来的特别席,依然没有人坐…… 都已经这么靠近了,她还是不出现,他失望到在演奏普罗高菲夫的《战争奏鸣曲》时,弹断琴弦。 “砰”的一声,响的好像天花板掉下来似的。但他却没有停下来---因为那根断掉的弦位在左手低音部的黑键,在接下来的第二、三乐章都用不到这个音,所以他继续弹奏着,让断掉的弦像一匹野马在钢琴上撞来撞去,反而成就出一种特别的效果。 那场音乐会,空前的成功! 翌日,传媒又开始大肆报导起秦朗日这个“台湾之光”的光荣战绩,就连市政府都刻意颁发最佳表演艺术奖项给他,但只能由他的旅行演出经理西蒙代为领奖,因为他在音乐会结束后立刻南下。 谁教她不愿前来迁就他,只好换他亲自下去纠缠她了,结果还是在修车厂里扑了个空! “她跟同学出去看电影了,就是那部叫作什么金刚的电影……”熊家康五味杂陈的看着眼前日益沉稳的男人,过了一会儿还是说出宝贝女儿的下落。 “去了多久?”秦朗日难掩失望的追问。 “大概……”多久了?熊家康看一眼时钟,又看一眼秦朗日,“我没注意。” “二十分钟啦!”陆十四两手沾满黑污的晃过来提供情资。 “在哪里看?”秦朗日于是转向陆十四探问。 “就在xx路的新天地啊!” “谢谢!”秦朗日出乎众人意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陆十四像是受宠若惊的感叹,“爱情的影响力还真是大啊!” “爱情的影响力是因人而异的。”陆十一闲闲的从办公室晃出来,并将油污顺手擦在陆十四的肩上,“就好比你陆十四,就算遇到爱情了,也不会变得比较聪明。” “厚——说的好像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陆十四不满的拍掉那只非常故意的黑手。 “是啊!我常常不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陆十一便把油污直接沾到弟弟的脸上。 就这样,兄弟闹墙了! “太乱来了!”熊家康于是找到机会在两兄弟身上发泄这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强烈失落感。 呜……他明明还记得那个被他和小婵带来这里的小小水练是如何一点一点的习惯他的,如今……却已长成会跟朋友一起出去看电影了。 接下来,更会成长到去爱上一个男人……呜……他真的好舍不得啊! *** 搭计程车赶到影城时,电影还没开演,秦朗日直接买票进去找人。 但是黯淡的灯光再加上很多的人群,让他找到预告片都跃上银幕了,还是没能看见她的踪迹,“严水练,你站起来!”他气度从容的叫出她的名。 好几个女生都站了起来——只因为他的表相既冷酷、又俊帅,所以让女孩们不由自主的幻想着,以为可以制造出一场浪漫的邂逅和恋情…… 但是他当然不可能错认她,因为她是不可摧折的光彩,更因为活过二十八年,他的心就只被她一个人进驻,并且深刻的留下刻痕。 他一眼就锁定住那张总是平静到近乎无动于衷的脸庞,并且立刻看到坐在她身旁的一名男子正试图拉她的手,“她已被我先定下了!”他居高临下的宣布。 严水练却还是静默的在原地,毫无反应。 “我回来找你了。”他只好偏头轻咬了一下她的柔软的唇瓣,然后引起电影院里无数的惊呼声! 他一人不为所动的将所有注意力全都胶着在她的身上,“所以你现在可以走到我的身边了吗?” 严水练则是无意识的抿抿嘴,抿掉被咬后的一点麻痛感,这才飘渺的唤出他的名,“秦朗日。”看向他与其他人毫无分别的面容,左心处却突然莫名其妙的紧缩了一下,让她稍微有着疑惑的不舒服感。 “如你所说的,你并没有忘记,是吗?”他含情的眼紧紧纠缠着她,他炙热的呼吸也深深的交融进她轻浅的呼息里,“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到我的身边?”渴望靠近的急切感是无法隐藏的,从他紧绷的手劲里传达到她的体肤。 她看看银幕,又看看他,“我第一次看电影。” “第一次吗?”秦朗日毫无预警的放开她,退到走道上,“第一次和我一起看电影,可以吗?”对她伸出自己的手,微颤的等待着。 她没有迟疑的走到他的身边,让他牵着她走到位在边边的两个空位,然后在电影院百来双的视线中,他和她全然不受影响的变成这场电影最认真的观赏者。 但其实,他真正看见的就只有她! 因为他总是渴望亲近她,所以他在坐下后便直接将她的手指缠绕在自己的手掌中,亲密的与她交缠着。 直到电影都结束了还是舍不得放开。“你会跟同学一起出来看电影,是因为你现在已经习惯跟他们相处了是吗?”他情难自禁的将她的手牵握到唇边一边轻吻着,一边提问。 偏偏有些不太识相的人自动围拢过来—— “秦朗日?你就是秦朗日对不对?我姐是你的忠实乐迷喔!她呀好不容易才搭上昨天的飞机,去台北国家音乐厅听你的钢琴独奏,想不到你今天就跑到台南来,她一定会嫉妒死我的好运的。嘻……大钢琴家,可以帮我签个名让她嫉妒一下吗?”青春靓丽的女孩,娇美的展现着自己的风采,“就签在衣服上可以吗?” 自信感十足,却对秦朗日的脾性一无所知! “你的眼睛有问题吗?” “没有,我两眼的视力都是2.0喔!”女孩笑的甜美,“你一定是秦朗日,我是不会认错人的,因为我今天早上才在xx新闻台看见你的新闻,所以……大钢琴家是不可以骗人的喔!”以为秦朗日打算欺骗她说自己不是秦朗日! 完全没料到秦朗日的残冷更甚于此,“你的眼睛如果没问题,那你为什么会看不出我一点都不想被打扰,也不想签名,尤其是不想签在一个花痴的衣服上呢?” 女孩料想不到他的态度竟然这样恶劣,一下子就哭花了脸,“你这样说话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再摆低姿态,想博取同情。 秦朗日确实一点都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哼!你都不觉得自己的花痴行径过分了,我又何必因为说出事实而感到歉疚?”牵着严水练的收站起来,维护着她,“让开!” 直接走过女孩身边,冷漠的未曾将她看上一眼,非常的轻蔑她。 女孩难堪的躲进男友的胸前,“太恶劣了,像他这样的行径根本就不配称作是音乐家!我一定要叫姐姐别再去听他的演奏会了。”接着还忿忿不平的迁怒男友,“你为什么都不帮我?” “太难看了。”男友在她耳边不太高兴的抱怨着,为的不只是眼下的这件事,更有刚才她站起来冒充别人所带给他的难堪。 于是男的、女的开始分裂。 秦朗日却自始至终不曾放开牵着她的手,直到几个与她一起前来看电影的男男女女跟在她们的身后,怯怯的叫唤着—— “严水练!” 他才眷恋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走离一点距离,等待女孩们与她说完话。 “严水练,我们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而且还是个帅翻天的大钢琴家耶!” “难怪你甩都不甩那些学长们……” “可不可以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几个女孩期盼的瞄向一旁的秦朗日。 几个男孩却突然出声消遣,“难道你们想当下一个花痴吗?” 这下子,几个女孩想起刚才秦朗日在电影院里那恶狠无情的模样,“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战战兢兢的往旁边再偷瞄一眼,“吓!严水练,再见。” 女孩们完全打消了想认识酷哥的念头——因为在她们缠着严水练说话时,那名酷哥又骂走另一个自作多情的乐迷。 所以她们还是就和这几个这几个事业无成却是热情有余的同学玩耍就好。 “拜了,严水练,下次再约出来玩吧!”人群一一散去。严水练却是毫无反应的站在原地,静默着也等待着—— 她是等待秦朗日走向她,但是没有——没有人走向她! 她只好试着走开几步,再停下来继续等待;但是秦朗日还是没有走向她,或是叫唤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形似人体模型的人们来来去去的从她的面前经过、再经过……然后选择转身离开。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走到我的身边来呢?”秦朗日颓然的追上她,再抓住她,“为什么一旦我没自己走向你,你就可以毫无牵挂的转身离开?为什么?”他愤怒的锁住她垂下的眼眸。 她却火上加油的直接说道:“我要回去了。”声音和姿势有着一点的疲倦。 他灰心到没能看见似的放开了她,“如果你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才想自己先走,你只要直接说出来就可以。”然后退离她,退进了人潮中。 而她,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放手,她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是第一次她对自己辨认不出人们的长相,产生出一种近乎生气与害怕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呢?“秦朗日!”她困惑的伸出手叫唤着,“秦朗日、秦朗日……”一声又一声,直到他再度抓住她为止。 “够了!别再叫了。”他将她像个迷途孩子般充满恐惧的叫唤声以封缄,“我在这里。”将她给再度放进他的心里。 然后他隐隐的不安着,再深深的恐惧着……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正要浮现呢? 第六章 几天后的深夜,他在自家的浴缸里发现她——她蜷缩着、瑟缩着……一如十多年前那只跑进他浴缸里的幼猫,瘦小脆弱到无力对抗什么似的,躲藏着自己! 他不安的、颤抖的走到浴缸边坐下,“严水练,你怎么了?” 再将她瘦小脆弱的身体抱进怀里,试图给她温暖,“我不过才离开半年,我以为那对你来说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那对我来说却是日日夜夜的煎熬,因为我想你想到恨不得丢弃一切……但是我不能,你懂吗?” 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挣动了一下,他更加用力的将她抱紧,“我希望我可以提供给你的一切,都是由我自己亲手所累积的,所以我才必须离开这里;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却让我很后悔离开这里、离开了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而他又到底是触动到什么了? 自从那天她像个迷途孩子般的叫唤他后,她便一日比一日更加接近十多年前那个属于李相思的原型——呆滞到一无反应,沉寂到几近没有生命…… 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她退缩得如此严重? 他只能猜测,是否她已忆起往事,因而害怕他,或是憎恨他?思及此,他的双手发抖到几乎就要承载不住她的重量了,“如果你真的想起了什么,我要亲耳听见,你懂吗?我要亲耳听你告诉我。” “我找不到你!”如童音般的嗓音诉说着,小小声的、细细的飘进他的耳里。 “你说什么?”将她抱进卧室,安置在自己的胸前,“我要你试着说清楚一点好吗?” 双手无意识的将她紧紧抱着,彰显出他心中的紧张与紊乱。 “我找不到你!”她略显困难的继续说着,“我的情形有点像是学习障碍,一般人有的是无法辨识文字的阅读障碍,只是我的症状却是无法辨识人!所以不是我不要走到你的身边,而是我不能走到你的身边,因为我不能在人群中找到你!” “为什么?”他简直不敢置信的将她紧紧拥抱住,内心深深的伤痛着。 “我不知道。”她疲倦的栖息在他炽热的怀里,“小蝉妈妈曾经帮我做过检查,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我看得见每一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辨识出人们的长相!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而我却和别人不一样!” “是的,你和别人是不一样。”因为她是他唯一不能摧折的人,也是他唯一甘愿为她折下骄傲的人。 “小蝉妈妈一直告诉我,要爱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我是什么样子呢?”她微微挣出他密实的怀抱,仔细的看着他的五官,“你又是什么样子呢?有那么多的人认得你……我却在找不到你的时候发抖了,所以我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只是她害怕的是什么?是害怕失去他吗? “你是应该要害怕的。”他仰高头,吞下梗在喉咙里的无尽悔恨后,才又低下头,珍爱的轻抚过她裸露在肩背处的伤疤,“但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你的心实在是太痛了……” 真的是太痛了…… “痛?”她疑惑道:“我并不觉得痛啊!” “那是因为你忘记了!”他既恐惧、又战栗的将她那过于平静的脸轻捧在自己的掌心里,万分谦卑的祈求着,“如果忘记可以让你感觉不到痛楚,那么……就请你一辈子都不要再记起来。” 好吗? “可以吗?”她眨动着双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算我一辈子都不能再人群中找到你,这样也可以吗?” “你不必找我,因为我会自己找到你的。”谁教他在为她折下自己的骄傲之前,早已经深陷在她异于常人的平静无波中。 “所以你和小蝉妈妈还有熊爸一样的爱我吗?”她平铺直达的问。 他只好既无奈又无比珍爱的抵靠着她的额,轻叹道:“我跟他们不一样,因为我总是渴望再靠近你一点……还有我也比较自私一点……所以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找到你之前,你绝对不可以把你的心交给别人……当然还有这里……”吻一下她粉嫩的唇,再吻一下她坚毅的生命力,再吻一下她那有如钻石般璀璨的灵魂! 那一个晚上,她倦累到在他的怀里睡着,他只能独自渴望着她,渴望到连灵魂都在颤抖。 接下来,在他为了配合她的时间而特别安排的长假里,她终于一点一点的习惯了他的靠近、他的碰触与他的亲吻;他情难自禁的珍爱着她,珍爱到连一天都不能看不见她。 所以她已不需要亲口答应他的提议——那个关于他要提供爱情让她学习的荒谬提议,只因为她和他已经自然而然的一起置身于爱情里了。 只是珍爱她的日子是那么的美好却又短暂,才一下子,她开学的时间就又来到了,他只能眷恋不舍的回到一场又一场的演奏会里,弹奏出他对她的相思彷如海深。 就这样,好不容易煎熬过一年,终于又等到她的另一场长假,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赶回台湾,赶向有她存在的那个南方古城,结果,一样在修车厂又扑了个空! “她和同学一起到安定去玩了。”熊爸康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 “安定?”他不知道这个“安定”指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就在他要继续提出疑问时—— “安定是上个星期去的,大熊师父。”雷雨提醒道。 “对啦,水练今天是跟同学去黄金海岸啦!”陆十四也接着说出正确答案。 “厚——去哪里都一样啦!”熊家康气急败坏的丢下螺丝起子,“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太早离开的。”转身回到楼上去。 “大熊师父只是喝了太多的醋,所以……”陆十四摸摸鼻子,代为招呼道:“去找水练吧!别管我们了。” “谢谢!”他却反常的继续站在修车厂,不太自在的说:“好莱坞女星凯洛琳来到台湾时需要两个当地导游,不知道……” “我,”陆十四第一个兴奋至极的举手推荐至极,“我自愿。” “还有一个名额。”他看向陆十一。 陆十一只好装作正经的嘲讽道:“我会一起去,免得十四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哇!说得好像你有多委屈似的。”陆十四不以为然的站在兄长的背后挤眉弄眼,“事实上,你张贴在房里的照片比我的还要多……” 雷雨晃到秦朗日的身边,随口问道:“喂,你是故意要害他们兄弟闹墙吗?” 他却不答反问:“尚未上市的电玩游戏,你需要吗?” “当然。”雷雨立刻欣然接受,“你还满上道的嘛!秦家大少,但是你收买我们是要干什么呢?你应该先去讨好大熊师父和师母才对啊!” “我还有罗宾先生私藏的葡萄酒,和黄非大师亲笔挥毫的墨宝……” “所以你去向秦北奔打听我们的喜欢了吗?”走下楼来的黄小蝉正巧听到,直接站在楼梯口出声问。 “是的。”他不习惯的承认着。 “接受与原谅可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黄小蝉毫无隐藏的说出自己的怀恨在心。 他则是早就明白,也早就接受了,“我知道,我并不需要原谅。” 因为他,愈是眷恋着她,就愈是不能原谅自己竟是伤害她的那个人啊! 去到黄金海岸时,艳辣的太阳距离海平面已经很近,而他距离她也很近,只是她辨认不出他而已。 “水练。”他在她的同学发现到他时,立刻出声叫唤她的名。 她在夕阳的映照下转向他,“秦朗日?”如猫般的双眼微微闪动出诱人的金色光芒。 他目眩神迷到无视于其他人的存在,将她直接抱进怀里,“是我!我回来找你了。” 她则是安稳的栖息在他的怀里,“你会一直找到我吗?” “除非是你不想让我找到。”他眷恋的埋首在她纤细的颈背,亲昵的随口问:“你跟同学似乎相处得很好?” “她们一直都在说你的事情。” “什么事?” “你的外表、你的成就,和你的音乐。” “她们说的话会影响你吗?”他略微期待的看着她问。 她却只是微偏着头,状似思考,“那影响什么?” 他无奈又情难自禁的啄吻了一下她红嫩的唇,“没什么,”然后才拉着她,静静的坐在沙滩上一起望着天空上那一整片的橘红色。 就好像他心中的燎原之火已然扑灭不了,正在炽烈的燃烧着。 直到那几个被他的霸道隔绝在外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慢慢的围靠过来,与她轻声交谈着,他才酷酷的藏起一点他对她的迷醉,不欲让旁人窥见。 但是他却反而因此发现到她的人缘极好,因为那几个女孩都很喜欢说话给她听,这或许跟她不能再别人开口叫唤之前就认出谁是谁,而必须先行聆听的习惯有关,也或许跟她缺少反应的沉静和不擅言语的平静有关,他静默的在一旁猜测着。 然后一个女孩突然被推到他面前,胆怯的代表大家提问:“那个水练的男朋友,你们等一下要和我们一起去逛夜市吗?因为水练说她没去过夜市,所以我们本来约好要带她一起去的,但是……” “又是第一次吗?”他浅笑的看着珍爱的她,“你不会赶我回去吧?”心情极好的开着玩笑。 女孩们却不敢置信的齐声问:“水练的男朋友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可以吗?”他伸手将置身事外的她拉近怀里,与她额心相抵的轻问这,“我可是千辛万苦的完成所有的演奏,再加上飞跃过千山万水,才赶得及回来找你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还有,我也没去过台湾的夜市,你又知不知道?” “不知道。” 唉!“你对我是如此的漠不关心,让我不得不好好的惩罚一下你的轻忽。”他伸手朝她的细腰轻搔。 她却在笑出此生第一个有如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后,立刻绞住他的双手,脱离他的魔掌,“不要!”脸色甚至还出现了类似惊吓的表情。 他的心因此而抽痛了一下,“好,我不会再惩罚你了。”试着再把她给拉回来,“所以别离我那么远,好吗?” 她慢慢的回到他的怀里,不太明白的问:“我好像吓了一跳是吗?” “我也吓了一跳,你听听看。”他让她贴靠着他的左心处,安抚的说:“它本来会慢慢的恢复平稳,但是因为你就在我的怀里,所以它只会愈跳愈快,你也会吗?” “有时候。” “什么时候?” “你吻我的时候。”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所以,他亲吻了她。 很苦、很痛的深深吻进了她带着恐惧般欢笑的苍白灵魂里! 然后他渐渐的明白了,有一种等待,在等的时候是苦中带甜,在等到后却是甜中带苦。 虽然他尚未等到她对等的爱情,但是在他亲尝过悔恨的极苦后,她所带给他的甘甜就只需要一点点,便已经足够他回味无穷了。 只是,相对于她带给他的酸涩,也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就足够让他心痛不已啊! 所以秦家到底还做过什么事,以至于让她失去了如此之多?他真的好害怕去知道——他之所以替她的家人准备礼物并不是为了要收买人心,也不是为了要讨好任何人,更不是为了要弥补她,只是因为他太想珍爱她,所以努力的去学习着爱屋及乌。 也因为终他一生,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她所失去的那些东西,所以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知道秦家到底还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他是真的很害怕知道秦家到底还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 也因此他和她的爱情总是掺杂着苦痛,让他爱得很不安心,就算他们在她结束大三的那个夏天,一起到欧洲共度了非常甜蜜的一段长假,但她不能将他给辨认出来,以及她因恐惧而欢笑的事实,依然潜伏在他的内心深处,威胁着他们的爱情。 直到他在她结束大学学业的那个夏天,隐瞒着她让旅行演出经理西蒙在她就读的大学里安排了一场独奏音乐会,用来庆贺她的毕业,更用以结束他们必须分离两地的相思,却……一样只得到她的缺席! 他这才终于痛下决心来到修长厂,准备开诚布公的去面对那潜伏在他和她之间的威胁! 偏偏她却更加打击着他——让他看见她接受了另一个男人靠近亲吻的样子…… 他就只能像个令人唾弃的胆小鬼一样,沉默的走离修车厂,再走离他必须一直等待着她的现况,然后……独自疯狂! 但就在他刚踏进琴室那一室寂静岛接近破灭的黑暗时,她却充满疑惑的找来了,“秦朗日,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不再找我了?” 为什么修车厂里的每个人都在说,他也许不会再来找她了? “为什么?”她看着几乎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他,一步步的主动靠近他。 但是秦朗日没有回答她的疑惑,更没有回应她的靠近,因为他和她的爱情走到这里,他已经是极度的疲倦了。 所以就算这是她第一次自己走向他,他也倦累到无力回应,而是背对着她。 她终于了解窒闷到接近疼痛的左心处为何再次发作,却还是有点不太明白的伸手触碰着他的脸,“秦朗日,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却是一直得不得他的丝毫回应。 “秦朗日,”她终于开始懂得慌、懂得怕,“你说话好吗?说话好吗?” “说什么?”秦朗日痛极的甩开她的手问:“说我祝福你和那个男人从此能幸福快乐,还是说我谢谢你对我的报复真是太成功了?” “报复?我不懂。”她抬头看他,却自始至终都不能辨认出他的五官和显露于其间的情绪。 “你和他都已经在修车厂前接吻了,你还要说不懂吗?”他气极的一拳捶打在琴键上,让琴弦裂得轰然巨响,再次抽痛了他倦累的心,“你也许是真的什么都忘了,却独独不忘要报复我,所以就算你还不懂,我却是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他一直没有碰触她的动作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发寒、颤抖了,并且主动走上前去拥抱住他僵直的身体。 他却将她给推开了,任性的拒绝了她的主动,“明白你不能在人海里将我给辨认出来是件多么残忍却又成功的报复。” “但是我要报复什么呢?”似猫的眼瞳流泪似的晶亮着。 他承受不起的将她压倒在贵妃椅上,狂乱的对着她嘶吼,“只到这里,就只能到这里了!” 他可以低头、可以折腰、可以屈膝跪下,更可以为她亲手折下自己的骄傲…… 但是唯独不能被丢下! 绝不要被丢下! “你听好了,你身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他蛮横的脱去她身上的衣服,亲眼看遍她身上那些色泽不一兼凹凸不平的疤痕——丑陋到非常的恐怖,让他更是怒极! 而那是一种对他自己愤怒至极的沉痛感受,“那年你八岁,而我已十七岁,我将你踩踏在脚下辱骂、欺辱,然后再把你丢进发狂的狗群里以便替自己开出一条逃命的路……你忘记的事就由我亲口来告诉你!让你必须在炎热的夏季也得穿着长袖衣裤的人,就是我秦朗日! 让你必须丑陋一辈子的人,也是我秦朗日!所以你如果真的听懂了,就离开我,现在!”他狠狠的推开她,不再多看她一眼,不能再多看她一眼! 她却又再一次走到他眼前,紧紧的纠缠住他的视线,“我知道了。”态度平静无波的说道。 他更是无法再忍受更多的狂吼出声,“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差点死去,却又挣扎着活下来的痛苦吗?你知道你不敢欢笑,又不能辨别出人们的伤痛吗?你又知道背负着过去的罪恶来爱着你的我有那么的……”不知羞耻又不安与恐惧吗? “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可以随便让男人亲吻你,而没有拒绝他!所以……你可以爱上任何一个男人,而不舍伤害过你的我!” “所以你不会再找我了吗?”她的眼固执的缠绕着他问。 他慢慢替她重新穿好衣物,“你回去吧!” “不要。”她攀着他的肩背试图亲吻他,“你说了,我就会知道、就会记得,所以秦朗日,你要一直找到我……”她的眼里已是汪洋一片。他却狠心的再次推开她,并且咆哮道:“你滚回去吧!随便你去爱上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不在乎,好吗?” “可是我并没有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她毫无自觉的张大着水雾迷蒙的双眼望向他,深深的望着他,“我只想要你一直找到我!” 他仰高头,苦涩的笑,“我已经叫你滚回去了,你没听到吗?” “秦朗日,你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吗?” “是的。”他和她的爱情走到这里,已经是进退无门了。 “如果你真的想见到我,就换你自己来找我吧!”就由她亲自来找他吧!那样的话,他亲眼看见她轻易被其他男人亲吻的愤恨才能有放下的理由,而他为她不敢欢笑又不能辨别人们而恐惧的退却之心,也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在黑暗里将自己一直搁在胸口的那颗心,遗留在琴弦已经断裂的黑白键上,然后再将她的身影锁进自己已然空洞的心房里,最后他只能选择去到远方等待她的懂——懂因他而欢笑,懂为他而珍惜,懂爱他而留下…… “那个男人叫做朱玄,是水练和同学一起去安定那里玩小型赛车时认识的,听说他对水练玩车的模样一见钟情,所以才会穷追不舍又死缠烂打到……你看见的那样了。”熊家康刚教训完一个白目的男人,现在还意犹未尽的摩拳擦掌,“是否因为如此,你就决定要放弃我们家的宝贝了?”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一开始不是,现在就更不可能是!” “所以?”秦朗日就着月光看向眼前魁梧的男人,眼里净是疲惫。所以熊掌毫不留情的挥下,“一滴眼泪就是一个拳头!”可那拳头却停止在秦朗日的面前,就只差一公分。 “为什么不打了?”他并不需要被原谅。 “因为你看起来很惨。”熊家康颓然的放下紧握的拳头,“我和小婵等着要修理你已等了好久,你知道吗?” 秦朗日点头,“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秦北奔的私心袒护,你早就被我们整治得只剩凄惨两字可以形容了。” “我知道。” “但是恨与报仇究竟能改变什么?就算我们真的将你打到半死,再打到跪地求饶,那些残留在水练身上的伤痕也不会因此而消失不见,所以你如果真的肯像秦北奔所希望的低头认错,我们也不是不能放过你,只是依照你这种骄傲、残忍的个性看来,根本就没人敢期待你的悔悟。”熊家康飒爽的直言,“偏偏让人无法预料到的是,你竟然爱上了我们家的水练,我有没有说错?” “我不想对你承认。”因为他还没亲口对她说过。 “你不必对我承认,你只要对我们家的水练承认就可以了,然后就算我们家的水练让你吃再多的苦头,你也不能随便放弃她,懂吗?”熊家康笑出一脸的野蛮样,“否则这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打进地狱的。” 唉!“没有爱上的人是她!”所以他才必须暂时放开手。 “但是先将她所折磨到如今这般无法辨识人的长相的是你们秦家啊!”熊家康恶狠狠的击落一堆树叶,“所以你现在遭遇到的困难,都是你必须背负和承受的,你应该早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吗?” “是的。”他艰涩的应答。 “那么就算她不小心被别的男人给偷吻了,你也必须硬生生的吞下嫉妒和怒火,不是吗?” “如果你做得到,再来要求我吧!”秦朗日坦白的哼出一声——在他心里有的全都是,不断闷烧的嫉妒之火! 熊家康朗笑出声,“哈……老天让你爱上我们家的水练,不就是最好的报复与惩罚吗?” “很高兴我的挫折可以娱乐到你们。” “不对,我是很高兴你暂时还带不走我们家的宝贝,哈……”临走前,熊家康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警告般的问:“去年你把我们家的宝贝带到欧洲两个月,有没有……你知道我是在问什么对不对?” “没有。” “勉强算你及格。”收回刀子,“但是在等待我们家的宝贝‘开窍’的这段日子里,你最好安分一点,听到了吗?” “统统都听到了。”在黑暗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这下子熊家康哪里还记得要再警告些什么,早就急奔到声音的出处,小小声的叫唤着,“小蝉……” “这次换你说了算,傻大个。”黄小蝉亲爱的挽住老公粗壮的臂膀,“陪我走一走吧!” 余下的,他们也无力干涉了,因为水练的知觉是必须经过学习的,或许还要再经过等待——等待一场所谓的“开窍”。 第七章 两年前离开她之后,他就一直定居在加拿大的多伦多,生活过得很规律。 他不像大多数爱交际的演奏家,他也没任何教学性质的工作,他一年总共才演出二十四场音乐会,全都交由旅行演出经理西蒙处理;另外他还有一名公关萝拉在处理他日常应对公众时必须做出的各种决定,一位经理罗兹则负责他的经济事物,一位厨师陈成负责料理他的膳食。 而他的爷爷则是以上所有人的幕后主导人物。 而他则是得以替自己留下大量的闲暇时光,用来把握住他想把握的人事物,所以每天用过早点后,他会与他的爷爷出门散步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然后回家处理一些工作,再花点时间练琴。 午后,他偶尔带着他的爷爷到健身房做做水疗,偶尔和陈成学几招中国武术,偶尔出门处理工作;至于晚上,则是完全用来练琴。 在他练完琴后,他习惯在月光下的花园里走一走,用来思念那个被他锁进心房里的她。 而今晚却意外的在角落的凉亭里看到在夜深时尚未就寝的爷爷,心里不禁有点担忧,“爷爷,进屋里去,别让自己着凉了。” 爷爷已经九十岁,身体早已不够健朗,所以他才会在离开她后,直接来到加拿大,想把握住他想把握的人,但是,秦天一却拍拍身旁的石椅,微笑的示意,“朗日,到爷爷的身边来。” 秦朗日不太赞同的摇头,“爷爷,有话进屋里再说。”说完便直接走过去准备搀扶起老人家。 “别。”秦天一却阻止了他,“择期不如撞日,就让我们爷孙俩在这里好好的聊一聊吧!” 这下子,秦朗日只得脱下身上的毛线外套,套穿在爷爷不再硬朗的身上,“爷爷想聊什么?” 然后才在石椅上坐下,并抓过爷爷冰冷的手按捏着。 “呵……”秦天一笑得非常满足。“你遇到抢动的那一年,大家想尽办法瞒着我有关你不良于行的事实,可你去突然自己回到老宅,要求动手术取出子弹……那时候爷爷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你爱上的那个女孩,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秦朗日抬头眺望着夜空,“我不知道。” 因为他从未刻意的去询问过有关她的消息。 “爷爷见得了她一面吗?”秦天一叹问,声音已是带着苍老的沙嘎了。 “我不知道,爷爷。”秦朗日低头看向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心中一恸,“抱歉,爷爷,一直让你这么担心。” “说什么傻话呢!”秦天一眨动微微酸涩的老眼,“能够有朗日这样的孙子,爷爷一直觉得这直是太好了。” “爷爷……”秦朗日斟酌着该不该提起一些往事。 秦天一却是自己先说了,“那个被朗日爱上的严家女孩,其实就是李相思,朗日一直想告诉爷爷的就是这件事对吗?” 因为舍不得孙子为难,所以干脆由他自己先提起——谁教他从来都只独宠朗,独宠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孙子啊! “爷爷果然知道了。”秦朗日释怀的笑了,“似乎没有一件事瞒得过爷爷!” “爷爷老了,想知识的事也愈来愈少了。”秦天一感受着在孙子的揉捏下逐渐暖热起来的双手,心中几近无所冀求,“你和那个孩子不是已经跑到欧洲去度过蜜月了吗?为什么突然就分道扬镳了呢?该不会是……她其实很恨我们秦家吧?” 微眯起眼,锁住了所有的思念,“恨或许比较容易解决,偏偏她太笨,真的笨到底的把所有的过去都给遗忘掉,然后再一并将‘人’给摒弃在心门之外的而不想看见……”他恶声恶气的抱怨着,心里却偷偷藏起了独留给她的温柔情意。 “既然如此,钻牛角尖的那个人就应该不是她了。”秦天一拐着弯的取笑着把骄傲刻进骨血里的孙子,“看来爷爷果真是帮不了啊!” “哼!很高兴孙儿的挫败可以让爷爷如此的满意,所以现在应该可以回去睡觉了吧?”秦朗日撇开头——不看见便不必承认。 “好,爷爷这就回去睡觉了。”秦天一拄着拐仗想站起来。 秦朗日已经蹲低在老人家的身前。“需要帮忙就直说,逞强什么?” 擦擦老眼流下的泪,“这些话你应该对自己说吧?”秦天一倚靠在孙子宽厚的背上,“需要帮忙,还是趁早承认比较好。” 秦朗日不费吹灰之力的背起老人家,“我不需要帮忙。”她得自己明白——由他亲手奉上的爱情是一种绝对独占的自私。 “哼!秦家的血统啊……”人生到此,直是太足够了。 ☆☆☆☆     ☆☆☆☆    ☆☆☆☆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秦朗日正开始她二oox至二oox演出季的第十三场音乐会的准备工作。 这一天他没碰钢琴、不接电话,也不跟任何人谈话,他慢慢的洗脸、修面、着装,他正式演出的服装是黑色裤子、雪白衬衫、灰色背心、蝴蝶领结和黑色的燕尾服。 当天的下午三点,多伦多的梅西音乐厅几乎坐满了前来听音乐的人——为了这场独奏会,他们之中有的人是专程从远离此地的纽约、伦敦和义大利赶来了。 三点三十分,音乐厅里有两千七百六十几个座位,外加一百五十张折叠椅全都坐满了。 所以当秦朗日乘坐着一辆加长型的豪华加长型的豪华骄车来到演出场所时,音乐厅的经理荷西立刻走过去和他握手,并在不得罪观众的情况下替他开出一条路来。 此时剧场里有的是一片的嗡嗡人声,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其中更包含着紧张与期待。 四点,秦天一和秦东游夫妇走进音乐厅,坐在预先保留的三个座位。 但是仍然还有一个空位——在六年来从未被人坐过,以至于让许多乐迷都跟着猜测这么多年。 直到今天,一名穿着立领黑色衫裤的东方女性突兀的走过等待的人群,姗姗来迟的坐上那个已被保留了六年之久的空位时…… 顿时引爆了现场热烈的讨论——因为那个坐在特别席位的女性拥有介于成熟女人和天真女孩之间的特殊气质,长相更是超越男女性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那双像猫般神秘的眼眸朝他看望过来时,秦天一忍不住说话了,“不懂礼数的女孩,是打哪里来了?” “夏顿普勒斯酒店。” “你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 “凭秦朗日寄来的邀请函。” “都已经寄了六年,你……还真敢说呢!”秦天一冷哼一声,“你这两年都跑哪去了?” “在麻省理工学院拿了两个博士学位。” “听起来好象过得挺不错的样子,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 “是秦朗日的希望。” “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苍老的眼,日光深沉的看着她。 充满神秘气息的猫眼直到这时才金光灿烂的闪动起来,“请爷爷帮我转达秦朗日,我在夏顿普勒斯酒店等他可以吗?” “没礼貌。”哼!“自己去说。” 灯光在这时突然暗下来,秦朗日身着精心剪裁的服装,傲然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音乐厅立即像海浪般波涛翻滚起来——人们站起来向他欢呼,并以近乎虔敬的心情对着他鼓掌。 秦朗日面对着大家鞠躬,然后一眼看见了她! 他那双墨黑的眼瞳立刻燃烧出烈焰,炽热到几乎要将整个演奏厅都给焚毁了似的,直到台下观众禁受不住的惊呼出声,他才转身坐上钢琴凳,举起双手,弹奏起钢琴。 三千多名听众完全的被他的琴艺给牵引住,深深的沉溺了。 到了中场休息时,秦朗日鞠躬答谢观众的热烈掌声,直接回到后台的休息室沉淀心情。 下半场,观众欢迎他的狂热程度甚至超越了上半场他结束离开时,他弹奏了两首奏鸣曲,一首是莫扎特的,一首是萧邦的,接下来便是一些(甜食)小品——佛瑞的、拉赫曼尼诺夫的、史克里亚宾的、萧邦的……观众们在他每一曲结束时都露出微笑、发出赞叹声,完全被包裹在他创造的音乐魅力中。 直到经过四次的返场,他在爆发的掌声中直接去到休息室换下身上的衣物,再步进接待室会见来访者。 他先为大家签名,再接受专程赶来向他表达景仰之意的众多钢琴家们的祝贺,最后他在一张小桌后面的座椅坐下,接受着一小群人们羞怯的朝觐。 经过几番交谈后,众人退回走廊里,他开始穿上黑色长大衣,然后在家人和旅行演出经理西蒙及音乐厅经常荷西的陪同下走出后台大门,再走进等候的轿车里。 车门外,职业和业余的摄影家的闪光灯在闪个不停。 “来了又走,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车门内,秦天一正嘀咕着,“夏顿普勒斯酒店舒适得过家里吗?”哼! 秦朗日则是迳自闭目休息。秦东游与赵毓襄感觉到一种不能融入的尴尬感,也陷入了无语中。 “做什么死气沉沉的?我又还没死!”得不到孙子丝毫回应的秦天一发起小孩子脾气,“父子、母子难得见面,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嘛!” “爸爸。”秦东游既无奈又无辜的唤着。 “怪我,统统都怪我好了!”老小孩继续耍无赖,“都是我硬要你们把朗日留在我身边,所以才会造成今天朗日和你们一点都不亲近的事实……都怪我好了,哼!” “爷爷!”秦朗日头痛道:“夏顿普勒斯酒店,我听到了,演奏结束后我需要休息,这是习惯。” “我有说什么吗?”秦天一装傻,“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管。” “爸爸,我和毓襄并不后悔把朗日留在爸爸身边,那时妈妈刚走,爸爸比我们更需要朗日的陪伴……而且朗日好极了,好到是我们不可多得孩子,永远都是。”秦东游太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自行解套。 也帮儿子解套。“哼!说得好像不讲理的人就只有我。”老小孩就算是开心了,也还是倔强着。 秦朗日简直就像极了这个老小孩似的爷爷——就算是开心,一样也是倔强着。 谁教那个笨蛋让他一等就是两年!两年真的是太漫长了。 ☆☆☆☆     ☆☆☆☆    ☆☆☆☆ 漫长到明明都已经等到她的出现,他却反而闹起别扭,别扭着她宁愿请爷爷传话,也不愿意自己走近来找他,一定要他去找到她! 但当他忍耐不住,在两天后走近去找到她后,他却又再次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拥抱的影像,于是他愤恨至极的吞咽下梗在喉中的怒火,然后才无声无息的跟在她的身边进入电梯,并恶意的靠近她再轻薄她。 而她,却是毫不反抗的任由他轻抚过她益发动人的脸庞。 他气得再也不能忍受,怒吼出声,“严水练!你直的是要来找我的吗?” “你说呢?”她在电梯外慢慢转身面对他,极为无谓的偏头,耸肩。 他气极的将她直接推压在墙上,“你刚刚为什么没有反抗?” “你希望我反抗吗?”她睁大眼,状似惊讶的问。 “你当然应该要反抗,毕竟你辨出正认不出正在轻薄你的人是我,不是吗?”他恨恨的吻上她粉嫩的唇瓣,“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已经可以认出我了吗?” 你仰高头,任他深深的吻进她的内心深处,然后引发出他激烈的心跳,“不是,我依然不能辨认出人们的长相。”但是她却已经开始懂得如何去记忆一种独属于他的气息了…… 可他还是咬痛了她,“两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的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如果你不想要我来,那我可以立刻就走。”她不太高兴的回咬了他一口。 他气急败坏的将她直接扛抱进房里,将她丢到床上,“你是来气死我的吧?所以才会在一个吻完你之后又换另一个来抱你,为什么你可以让他们这样的靠近,却还不肯拒绝呢?” “大概是因为抱我的那一个是我在户口上的兄长吧!”她踢掉脚上的鞋子,舒服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不太有诚意的回答。 “那之前吻你的那个人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才不拒绝他的?”两年的时间依然带不走在他心中那股窜烧的妒火! “之前的那个是因为……”她偏着头,状似在思考。 他沉痛的仰高头,恨极的讽刺道:“说不出来了吗?” “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我还不想说。”她疲倦的垂下眼,再背过身,沉进一大片的柔软里。 “不要表现得好像你才是那个被背叛的人!”他颓然的坐上床沿,却在下一秒,就被她从背后紧紧的搂抱住,“你在干什么?” “表现出我有多喜欢你的靠近啊!” “这两年的时间,换你学会耍无赖了吗?” “我学会的可不只这样。”她微微眯起眼,低下头,勾诱般的亲吻了他狂跳的颈动脉…… 他不敢置信的将她反压在身下,“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谁教你不再回来找到我!”她拉下她的头,吻上他气怒的唇角,“所以我只好自己去学习该怎么爱一个男人了。” “该死的你……”他狂怒的将她压进柔软的床被里,狠狠的回应着她的主动,“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她渐渐湿润的眼眸里,这才终于闪射出一点伤痛的神采,“是你不再回来找我的,是你先放开我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你以为我愿意吗?”他轻轻擦拭掉她滚落下来的热泪,“你那么简单的就让别的男人偷吻我视如珍宝的你,你以为我都不会嫉妒吗、不会心痛吗?你以为我会不担心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人或事物吸引住你,你还会一直空下那个我为你保留的座位,然后毫不留恋的转向离去,跑去追逐那个吸引住你的人事物吗?” “因为你是没有爱上的那一个,所以你才可以如此潇洒的让别的男人亲吻你,可是在我亲手为你折下自己的骄傲后,我还是有不能忍受的事,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我唯独不能忍受被你给丢下?” “我现在知道了。”她轻浅的笑着,“那么我把你为我折下的骄傲送还给你好吗?” “你要怎么把它还给我?如果我不想收回,你要怎么把它还给我呢?” “或许等你睡醒,你就会知道了。” 第八章 他在睡了长长地一觉后,醒来是震惊到连该怎么生气都忘了,“这是在干什么?” 他试着扯动脚踝处的脚链,“你这是在干什么?” 而他现在人又是在哪里?该不会是在…… “你被我绑架了。”她蹲坐在墙边看着他道。 “为什么需要绑架我?”怒气开始出现在他愈来愈清醒的脑袋与胸口,“还有,我接下来的工作和演奏该怎么办?” “你爷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你什么时候和爷爷这么要好了?”他用力扯动连接着脚镍的铁链,“你最好赶快放了我。听到没有?” 她摇头,“暂时不行。”然后才继续回答他先前的问题,“爷爷是我的网友。” “你们真的很敢——很愚蠢的勇敢!”他冷瞪住她,“为什么要绑架我?” “因为我想要你再回到这里来找我。” 他毫不留情的怒声咆哮,“我拒绝!” “所以我才会绑架你。”她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现在换成是我不接受你的拒绝了。” “你如果好好的向我提出要求,那我或许会答应。”他骄傲的昂高脸,“但是你玩这种像孩子似的任性把戏,就不要妄想我会答应你。” 她不是太在乎的耸肩,“你终究会答应的。” 他怒气勃发的将她扑倒在地板上,“如果我永远都不答应,你又要如何?” “你不会。”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你爱我。” “你还真敢说!”他即无奈又珍宠的将她锁囚在自己的怀里,“你的小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了。”她仰头亲吻他带冷的唇和砰然跳动的颈动脉。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好了。”他受到挑动的将她推开。 “秦朗日爱我。”她却颊生红晕的直说。 害他差点气到爆血管,“你这个笨蛋!到底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你太复杂了,还是爱情太复杂了?”她略微疲倦的垂下眼眸问。 “应该说,是你太简单了。”简单到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心思。 “我这样不好吗?我一直记得小婵妈妈说过,要爱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你并不像爱我现在的样子……” “或许真的是我太复杂了。”他亲亲她的发,疼宠的、独爱的,“但是如果你曾经回到过琴室,你就一定会发现我爱的一直都是你现在的样子。只是……”难免会恐惧、难免会嫉妒,谁教她一直都没有爱上他! 而他却只想成为她深爱的男人,如此而已,所以有没有这么复杂?有没有必要这么复杂? 直到当天深夜,他趁着她睡着了,偷偷起身走动时,她立刻跟着清醒,并且表情微惊的叫唤着—— “秦朗日!” 他的心立刻纠结到极度疼痛,“我在这里,你加在身上的束缚都还在,我哪里也去不了不是吗?”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的拥抱着。 “我曾经替自己做过一只手表,表里装有一块电脑晶片,晶片里记录着很多人的面貌和资料,只要戴着它,它就会替我辨认出所有来到我面前的人叫什么名字。”她像是掉进冰河里被寒冻般的僵硬在他的怀抱里,“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戴上它,因为我并没有非得要记住的人,或是非得要我记住的人!” “是我太自私了。”他轻轻摩擦着她冰寒的肌肤,“是我太强求了。” “然后当我开始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触碰我时总是会颤抖时,我曾经把那只手表戴在手腕上,直到小婵妈妈提醒我要爱自己现在的样子后,我才又把手表返回抽屉里: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但我从来没有被困扰过……” “是我的错!”他自责的亲吻着她曾经是血肉模糊的肌肤。 她却突然离开他的掌握、离开他的身边,当她再次回头时,她只拿起一只钥匙解开束缚在他脚踝的锁链,“我很笨,对不对?我不但不能将你给辨认出来,还不能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的原因,十四说你一定是在嫉妒朱玄吻了我的事,但是我却连嫉妒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别再说了!”他疯狂的亲吻着她丑陋到接近恐怖的伤疤,“我知道是我做错了!” “当我开始跟熊爸他们一起生活时,熊爸曾经教过我武术,但是我一直不能感觉到他们过招间所隐藏的那股杀气,所以父亲从未让我做像兄姐们一样的工作;其实朱玄他长得是什么模样,我根本不知道,至于为什么让朱玄吻我,不过是我不能提防而已,但是就算我只会为了你的吻而心跳,那也不是你想要的爱情对吗?” “拜托你别再说了。”他埋首在她的颈项里,心痛到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爱我好吗?”她轻浅的微笑着,“你曾经说过要提供爱情让我学习的,不是吗?” “是的,但是我做的并不好。” “对我来说,你已经是不一样的存在了,如果这样还不够,你可不可以将我带在身边让我继续学习?” “当你这么要求了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对你放手了,你知道吗?” “爱我,秦朗日。”她长着金灿灿的猫眼班的双眼,极其信任的望着他。 他则是爱极的抚滑着她为他而闪动的眼眸,“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根本无法爱上我,到时候我一定会将你纠缠到一起下地狱为止的,你这个傻瓜。” 再爱极的亲吻过她为他所承受过的所有伤痛,“我爱你,你这个傻瓜。” 再爱极了的将她整个人都占有了,“如果你懂得,你就会知道……你何须将我绑架!”因为他的心早就全给了她。 早就毫无保留的全给了她。 然后,她那彷如猫般的双眼开始积极的追逐着他,就算连日来被他爱的极倦,也还是要睁睁闭闭的寻觅着他的身影。“秦朗日!”总是要亲眼见着他,才肯轻浅的笑着睡着。 他也才会细密的描绘着她浅笑的模样,将她刻画在心底后再跟着睡着。 直到在某天的早上,他看见冰箱里已经是空无一物了,“该出门一趟了。”他才珍爱的亲亲她的额头,将她赶进浴室去清洗。 然后与她十指交缠的牵她出家门,牵过修车厂,再牵过早餐店里吃早餐。 “心痛,心好痛!”陆十四看见了,立刻捧着心,代替大熊师傅出心里的沉痛感觉,“女儿长大了就是别人的了,亏我们还跑到加拿大帮她把人给偷绑回来,结果……竟然是过门不入?” “就是啊!”熊家康附和的点头,但是可以多留水练两年,对他来说已经太足够了,足够到他可以平静的转过身,当做没看到他的宝贝开始依赖起另一个男人的模样了。 也因此,吃完早餐再次从屋外走过的两个人径自去了一趟卖场补足食材,又再一次开车去到那个可以看到一整片蓝天的黄金海岸。 因为人们总是会伴随着感情来记忆和眷恋一个人、一个物件或是一个地方,所以他和她总会一次又一次来到这片黄金海岸,重温着感情萌芽的心动、感情成长的悸动以及感情深刻的感动。 至于朱玄则是来寻找缥缈如烟的一场幻梦——一场他以为自己也身在其中的幻梦,而在他的幻梦中有个女孩,曾经在他经营的小型赛场里打败他及他的车队;在他的幻梦中有个女孩,曾经让英国车队给看上,她却不屑一顾的予以拒绝,从此未曾再出现在任何的小型赛车场里。 在他的幻梦中的那个女孩有着对凡事都无动于衷的特殊气息,将他迷惑到只能死缠滥打的纠缠着她,偏偏幻梦易碎,那女孩已经离开了台湾,那女孩的家人也摆明了不欢迎他的出现。 于是他只能偶尔去到她经常前去的黄金海岸,等待缘分将他们再次牵引,但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他从未遇见过她! 然后当他真的等到了她时,她的身边却已经有人了。“水练!”他用着撕扯喉咙的力气呼唤着她。 她转身望向他。 朱玄费力的跑在沙滩上、跑向她,“水练,我找了你好久!”就到可以无视于其他人的身影。 偏偏她一样无视于他的存在。“你为什么要拒绝福斯汽车的邀请?那可是迈向职业赛车的入门啊!”情急的问出一直盘旋在心中的急切。 “你是谁?”严水练却只是轻淡的问。 “我?我是朱玄,记得吗?”朱玄立刻微带难堪的解释着,“我曾经在你家门前吻过你,你记得吗?” “我不想记得。”严水练转身跑向独自漫步的人影,“秦朗日,等我!” “下次你再去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就不会再等你了。”秦朗日就站在炽热的沙地上,伸手等待着她。 “为什么?”她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等待的大掌中。 因为他嫉妒!“没有为什么。”他霸道的将她所进自己的怀里,再与她一起坐在沙地上看天、看海,看一整片的无垠天际。 然后不能死心的朱玄追来了,“她曾经有机会在欧洲赛车场上大放异彩的,你知道么?” 秦朗日便毫不理会的与她耳鬓厮磨的亲昵着,一心只在意她一人。 朱玄气极了、恨极了,忍不住丧失了理智,“你埋没了她!你不懂爱她!” “嗤!懒得理你,你却愈说愈无理。”秦朗日头也不回的冷嗤,“到底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懂得爱她的男人。”朱玄理直气壮的叫嚣。 “她似乎不是这么的以为。” “她接受过我的亲吻。” “很好,你如果不提,我就当是她被猪给咬了!”他恨极的从沙地上站起身,“偏偏你偏要踩进我的雷区……” 没等他说完,朱玄已经先对着他的脸挥出一拳;而秦朗日也只好名正言顺的反击了。 两个男人于是在沙地上打得难解难分,直到她介入期间! “她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你的动手根本就师出无名。”他着急的将她接近的身影拉进怀里护着,以至于不小心挨了朱玄一拳。 下一秒钟,一把轻薄的短刀已经架在朱玄的脖子上,“你,走开!” 她生气了。 “我会走的。”朱玄直视着她道:“只是我难得对一个女人动心,所以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收回短刀,走回到秦朗日身边,“我感觉不到。” “那我就真是太失败了。”朱玄苦笑。 “你喜欢她什么?”秦朗日面对着朱玄直接问道。 “喜欢她总是无视于我的清冷态度,以及对任何事都是无动于衷的平静模样。” “那么,你晚了一步。” “我早就知道了。”其他的女孩早就警告过他,“只是,我必须试上一试。” “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因为他是绝对不会再放开她了。 “是啊!不死心也不行了。”朱玄抹了抹刚才被她拿刀抵住的脖子,“我再多打你一拳,她大概真会割断我的脖子吧!” “你太夸张了。”秦朗日难掩得意得笑道。 “你最好把她看紧一点。”朱玄背过身,摆了摆手,“别人可不一定都会像我一样明着来的。” “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光明正大!”秦朗日还是记恨着她被朱玄偷去的那一吻。 “当然,否则哪享受得到软玉温香呢!”微微落寞的声音渐渐被风给吹散,留在过去里。 而他和她正站在现在,准备往未来走去。“我们往南去走一走吧!” “好的。” 就这样,他们抛下所有旁的人事物,开着车往台湾最南端的垦丁而去。 南湾,白沙湾……在所有看得到一整片蓝天的地方,他都伴随着她,与她一起游玩。 有时当艳日把她照得闪闪发亮时,他会看到几名游客把镜头对准她,他只能一个个的警告着他们,对她的独占欲强烈到绝不容许她的身影留在闲杂人等的人生里。 就算只是一个小黑点,他也不准! 几个白日,就这样悠闲的浪费了,他也不觉得可惜;几个黑夜,爱她爱到不能睡着,他也不会叹息。 “秦朗日,我想生一个孩子。” “别闹。”他翻过身不予理会。 “你不答应是因为我不适合吗?” 他只得再翻回来,面对着她,“你为什么想要生一个孩子?” “因为爷爷很想要。” “那么,我不要!”他气恼的揉捏着她白嫩的脸皮,“听到没有?我不想要!” 她张着像猫似的金褐色眼眸,“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他亲吻着她那曾经破碎了又重生的肌肤,“我只肯答应你自己想做的事。”再爱极的占有着她,“而不是……我想的事,或是其他人所想的事。” 懂吗? 他有多么想珍爱她,她真的懂吗?“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在两年前留在琴室的东西。” “你要给我看的是这个吗?”她解下胸前的香包,从里面拿出一枚戒指,“后来一直没再回到那间琴室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他半忧半喜的接过她递给他的戒指,“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你留下戒指,还是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戒指?”然后她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不要一只戒指!” 这话当下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别拒绝我!” 她再说出下句话,“我只要你一直爱着现在的我,如果你要给我的爱情还存在的话……” 这话又让他转忧为喜,“他一直都在。” “其实我很想将你辨认出来的……” 他轻抚着她略微黯淡的猫般的双眼,“就算一辈子都不能辨认出我来,也没关系了。” “我或许真的有点笨,”她瞥了他一眼,“但是我不会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我并没把你当成笨蛋,虽然我常这么叫你,但是那是因为……”他颤抖的轻捧住她那张少有波澜的平静脸庞,“我爱你。” “我知道。”她露出一丝轻浅的笑意。 “唉!我的确很介意你不能将我辨认出来的事实,尤其是你被那个朱玄偷去一吻的事,更是一直梗在我的心中,折磨着我。” “十四说那叫嫉妒。” “是啊!那的确是嫉妒。” “我现在没有嫉妒的能力。” “就算你一辈子都不会嫉妒,我还是爱着你,虽然爱你真的是有点辛苦……”因为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嫉妒! 她却因为难以感受,所以常会说出气坏他的话语,“那是你的感觉,而不是我的。” “是啊!是我活该,活该我要自作自受!”他还是亲热的亲吻了她略微松动的平静模样,“但是当我就在你身边时,你可以试着让自己欢笑好吗?当然,如果还能再说一句你爱我,那就更好了。” “我正在学习,不是吗?”她张大眼,回吻着他。 教他如何抗拒?他一点也不想抗拒啊!“下次不要在不适合的地点吻我。”譬如在车里。 “那里才是合适的地点?”她颊生红晕的问。 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你的确是我的报复,”是他最心甘情愿而承受的报复。 “跟我回去阳明山一趟好吗?” “好。” 不管她在那里是否会想起什么,她余下的后半生还是只能留在他的身边,就算她一辈子都不能将他给辨认出来,他一样会一辈子将她圈限着、纠缠着,直到她懂得—— 他的爱情是绝对的自私,是强求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的绝对自私。 第九章 才刚踏进阳明山的大宅—— “有我的小曾孙了吗?”等在门内的秦天一直接开口问。 严水练摇摇头,“没有。” “没有,你还真是没用!亏爷爷我替你想出了绑架朗日的大好计策,结果你竟辜负掉这么好的机会,你还真是令我失望!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寄给你的书全部看完?” “全看完了。” “那你有没有主动把朗日……” “爷爷!”秦朗日在一旁冷声警告。 “哼!问问都不行、说说也不行,就知道你会过河拆桥!”老人家不高兴了,“水练,你陪爷爷出去外面走一走、聊一聊,别再理会朗日那个坏脾气的臭小子。”老人家抢人了。 “好,我陪爷爷出去走走。”她放开秦朗日,头也不回的走到秦天一的身边。 “别去太久了。”秦朗日扬声提醒。 “哼!担心爷爷会欺侮你的宝贝啊?”秦天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埋怨,“你看见没有?朗日这么宝贝你,你可要好好的帮爷爷争取到一个小曾孙啊!” “秦朗日说他不要小孩。”严水练无所谓的说。 “你不要听他的!他一定是怕我的小曾孙会抢走你的注意力,所以才会说不要小孩的,你一定要继续坚持,知不知道?” “抱歉,爷爷。”严水练拒绝坚持。 “唉!这下子是真的抱不到小曾孙了,那些我买给你的书也全都白费了。”秦天一哀怨的瞪她一眼,“你靠近一点让爷爷看清楚,看清楚朗日为了你而舍弃我千盼万盼的小曾孙,到底是值不值得?” 严水练依言走近他。 “手伸出来。” 严水练再依言伸出自己的手,让秦天一握住,“听朗日说,你把十岁以前的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的。” 他老眼黯沉的看着她手臂上纠结的伤痕,“就算是看到朗日,看到我了,也没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没有。” “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 “厚——你的话为什么这么少?就像跟爷爷我在网络上聊天的时候一样的少。”秦天一隐藏着一点惭愧的叫道:“这样是要怎么跟别人沟通?” “我很少跟别人沟通。” “那怎么行!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就是要走出去让一票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这样朗日才会更加的宝贝你,你懂不懂?” “不懂。” “厚——对牛弹琴、对牛弹琴!”秦天一话中带笑的哀叹着。 听见这话的秦朗日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赵毓襄利用机会开口问:“朗日,如果你决定要生个小孩,可不可以让妈妈来带呢?”坐在沙发上的姿态非常高贵,紧扭的双手却是透露出一点局促不安的紧张感。 秦朗日却没有发现,淡淡的、冷冷的看她一眼,“我现在不要小孩!” 身为母亲的赵毓襄立刻就被儿子的冷眼看得手足无措,甚至显得有点紧张,“妈妈的意思是,如果将来你决定要生个小孩,可不可以让妈来带呢?” “让水练自己决定。”秦朗日自动自发的提起他与她的行李,“为什么这么问?”走出几步后才又突然回过头问。 赵毓襄难为情的撇开头,苦涩的笑道:“妈妈很羡慕你和爷爷之间的感情。” 再怎么说孩子都是自己生的,却不能自己养,总是会有遗憾,尤其朗日又是一个这么长情的孩子啊!所以她真的觉得好遗憾。 “不管如何,你是我妈的这一点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背过身走开了,声音才跟着飘过来。 赵毓襄看着儿子背对着她的别扭模样,心中微喜的笑了,“是啊!你一辈子都会是我最骄傲的孩子。” 所以她一定会把握住现在的机会,与儿子亲近,借以弥补她未曾对他付出的一切,更借以改善很少与他相处的两个弟弟与他之间的陌生感情。 就连秦东游也是这么想的,他特地赶在晚餐时间回到位在阳明山上的老宅,与大家一起坐在饭桌前吃饭。“朗日,你和水练的婚事是不是该办一办了?” 总算是让他找到机会帮大儿子做点事,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是让秦东游期待万分啊! 偏偏秦朗日一直都很难缠,更难讨好,“不必。” 一句话就浇熄了身为老爸的满腔热火,而他的注意力甚至完全没有放在父亲的身上,“水练,多吃一点。”他总是只在意自己中意的事。 唉!“我知道了。”儿子不给管,他也就不敢多管,谁叫养育儿子的人不是他! “我的意思是,水练又还没答应要嫁给我。”听到那声叹息,秦朗日试着缓和气氛的说。 “是吗?”秦东游于是再次振作起精神,转而向严水练问道:“水练,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朗日呢?” “秦朗日并没有问过我。”严水练不太在意的说。 秦朗日却不满了,“谁说我没有?是你自己把戒指退还给我的好不好?” “你没有问。”严水练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向他,很坚定的说。 他也跟着放下筷子,转向她,“要不然戒指还能做什么用呢?” “我不知道。” “好了,吃饭的时候不要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误踩地雷的秦东游试着让紧绷的场面转变得缓和些,“朗日,你就让水练一点吧!” “不让!”秦朗日将一直藏放在口袋里,一直在找机会想拿出来的戒指递给她,“你还要不要?” “不要。” 这下子餐桌上的几个人全都无比惊慌的准备承接秦朗日的怒火,却没想到—— “为什么不要?”秦朗日既无奈又珍爱的轻抚过她一直很平静的脸庞,“你是真的不想嫁给我吗?” “戒指太大了,会掉,所以我不要。” 原来是这样,“好,我知道了。”他将她拉到眼前,亲热的亲了她一下。 秦东游于是知道从此以后该从何处着手关心大儿子,“水练,你和朗日的婚事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严水练摇摇头。 “那全都交给爸爸来处理好吗?” “好。”她乖巧的点头。 “不要!”他叛逆的狠瞪过去。 他却不再担心。“爸爸知道了,一切就全都交给爸爸来处理。”总算是有人收服了朗日的叛逆。 一顿晚餐就在吵闹中夹带着温情的情境下,愉快的结束了。 这个秦家总算是开始平凡的过生活,而不再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他在夜里将她密实的拥抱着,“你可以习惯我的家人吗?” “我需要时间。”她闭着眼睛说。 “回到这里有没有让你想起一些什么?” “没有。” “那么你这几天到底都跑到哪里去了?”害他都找不到人,只能随时思念着她。 “我一直都和爷爷在一起。” “爷爷?” “爷爷。” “朗日,你已经准备好要面对所有的真相了吗?”秦天一在女儿的门前拦住只身前来的秦朗日。 “爷爷都把水练给带来这里了,我还能不来吗?”秦朗日难掩焦急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还好吧?” 他真怕她独自想起了什么,到时会承受不住这儿离开这里,也离开他! 所以,他还能不去面对让她失去如此之多的原因吗?只是除了他的残忍外,还会有些什么吗? “朗日,爷爷请求你对宝玉仁慈一点好吗?”秦天一苍老的搭扶着孙儿强而有力的臂膀,“宝玉她……宝玉她……”哽咽到几乎语不成句。 “爷爷,把相思丢去喂狗的人是我,我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姑姑呢?”他拍拍老人家的背,笨拙的试图安慰爷爷。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朗日。”苍老到再无一丝雍容气度的秦宝玉早已站在敞开的大门后面,明显疲惫的说:“自从知道你爱上她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带她回来,我等了好久好久。” “为什么要等我?”秦朗日将爷爷扶进屋内。 “为了要告诉你真相啊!”秦宝玉连嗓音都很空洞的说完后,将一叠照片递交给秦朗日,“照片很多,你可以坐下来慢慢看。”说完,自己先行落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秦朗日跟着爷爷就坐在她的对面,拿出信封里的照片。 那是一个女人受制的、裸露的照片,像她却又不够像她——像她的是五官长相,不像她的则是光滑的皮肤与眼睛的神采! 他其实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异,但是在心里还是多少产生了一种珍宝被人窥视的不悦感。 然而比起这些裸照更加歹毒的是余下的另一半——那是一个小小女孩被囚禁在柜子里、狗笼里的残忍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有一双呆滞到毫无神采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仿佛正盯看着他,一下子就把他给拉回到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在这里遇见她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如何能想到日后他会将她搁进心里珍爱着? 他只能悔极、恨极、痛极的伸出颤抖的手,轻抚过照片里那双黯淡到毫无神采的眼睛,“该死、该死、该死的我们……” 完全不当她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猪,或是一条狗,可以随便让人践踏,更可以让人随意宰杀…… 就像……他把她给丢尽发狂的野狗群里是一样的! 砰!砰!他自虐的打伤了自己向来最珍惜的手指。“为什么?”为什么姑姑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为什么他也曾经这么残忍的对待过她? “因为她一直没有离开坤良,因为她明知道坤良已经选择了我,却还是一直没有离开坤良,所以我才会找人拍下她的裸照借以威胁她……” 秦朗日沉痛至极的捏紧手中的照片,“我问的不是她!” 秦宝玉却突然说起别的事,“朗日,你知道如何把一个正常的孩子养成不正常吗?你只要不抱她,一次都不要抱她,那样就够了!” 她浅浅的笑着,笑出了满脸的皱纹,显得既苍老、又沧桑,“但是我是这么的怨恨她的母亲,所以……不管怎么做都是不够的啊! 我一次都没有抱过她……因为我听说过没有被抱过的婴儿会慢慢的死去的事,所以我还特地让爸爸把坤良调派到上海去,这下子还有谁会抱她呢?没有!没有人会抱她,但是她却没有死,她没有死!”秦宝玉混乱又狂乱的陈述着,“所以我把她关到柜子里、狗笼里…… 我还故意丢给他一个布娃娃,等她开始拥抱那个布娃娃时,我再当着她的面将娃娃给剪碎……我甚至给过她一只狗,然后当她对狗笑了一下的时候,我再当着她的面将狗活活的打死…… 结果她还是一直活着!她为什么不会死,为什么?坤良……你的女儿为什么不会死呢? “姑姑!”秦朗日突然用力摇晃着精神状况几近异常的秦宝玉,“够了!不要再说了,听到没有?” “朗日,我本来好胆小的。”秦宝玉艰涩的说:“但是为了折磨背叛我的李坤良,我可以逼死梁红荳,再逼死李相思……为的从来都不是李坤良的回头,为的就只是要磨损李坤良的心志,如此而已。 我的感情一旦被背叛,就立刻烟消云散了,但李坤良却自始自终都不了解!他不了解我,然而我也一样的不了解自己吗?我为什么要留着这些照片,不是早就决定好要用这些照片来磨死李坤良,却为什么会一直留着呢?” “因为你还爱着坤良!”一直静默在一旁的秦天一难掩感伤的说:“所以你才会没办法把那些照片拿给坤良看,依照你的原意来折磨他。” “不是的,爸爸。”秦宝玉疲倦的摇头,“当我知晓坤良的背叛时,我对坤良的感情确实都已烟消云散了,只因他是我执意要嫁的男人,所以就算是表面,我也要执意到最后!” “唉!我们秦家真是何其残忍啊!”秦天一叹道:“先是一个老人的专断霸道和一个女人的爱极生恨,让秦家因此而错待了水练八年,谁知后来却还有一个被我宠坏的朗日骄纵、残忍的再把水练给推进野狗群里,让她被啃咬到死去活来的又苦痛了两年……真不知道水练那孩子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平静的面对着我们,说她已经忘了这一切呢?” “所以我们就算是真心忏悔,也还是不够啊!” “但是我并不需要被原谅,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忏悔呢?”秦宝玉自嘲道:“反正老天已经给了我报应,而我也早就接受了。” “宝玉,小拓不是你的报应!”秦天一难过的试图安慰秦宝玉。 却被秦朗日突兀的打断,“既然你不需要被原谅,那么那些照片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就单纯的只是将真相揭露而已。”秦宝玉努力的挺直背脊,“反正小拓已经被确定是个自闭儿了,我还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吗?” “你真的很胆小,姑姑!”秦朗日沉痛的望向连接着秦家土地外的一整片密林,“我曾经把她丢出去喂狗的事实是不能被改变,也永远都不会消失的……所以我一样不需要被原谅,也不能被原谅,因为我必须一直记得我曾如何残害过自己最珍爱的女人,直到我伴随着她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你懂吗?姑姑。” “朗日,你都已经知道我很胆小了,所以你为何不只要满足于事实就好呢?”至于她,已经太累,累到无力去改变什么了。 所以就这样了,好不好?就这样让她沉进无底深渊了,好不好?” “宝玉,爸爸想让你听听看这个好吗?”秦天一拿出带在身上的录音笔,“这是前几天爸爸和小拓以及某个人共处时所录下的一段对话。” “妈妈……” 录音笔里传出一句李拓不带任何情感的叫唤,立刻就让渴望沉浸到无底深渊的秦宝玉痛哭出声了。 接着是秦天一指称的某人开始说话的声音—— “只有上帝钟爱的天使才会拥有不必看见人心的殊荣情况,也只有上帝钟爱的天使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这是我的小蝉妈妈告诉过我的,所以我选了小蝉妈妈当我的母亲,你呢?你也选了现在的妈妈来当你的母亲吗?” “是我选的。”自闭儿李拓应声答道。 “为什么?为什么?”秦宝玉再也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跪倒在地上,“为什么是她让拓说出这些话的?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被她虐待了八年的那个李相思啊?这样的天理循环,她看不懂,她不懂啊! 需要救赎的人,是谁? 得到救赎的人,又是谁? 秦宝玉终于提起勇气把那些照片交到李坤良的手中,将过去从未言明过的一切都说开了,“我们离婚吧!坤良。” “是吗?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头发都已经斑白的李坤良握紧手中的照片,苦涩的笑着,“就算我愿意视而不见,还是走到这一步啊!其实……真正残忍的人一直是我!” “别再说了,坤良。”秦宝玉转头望向玻璃窗外的蓝天,这是自从李坤良背叛她后的许多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再是全然的黑暗了。 “我要用尽自己余下的人生来爱小拓,所以我不想再恨了。”上帝慈悲,让灵魂的频率与李拓相近的李相思重回秦家,并且让她明白李相思拥有的原来是个天使!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来报复的! 于是秦宝玉不再拒绝上帝的恩泽,努力的在自己的心中挣扎出一片蓝天,借以承受太阳的照拂——这是上帝给她的机会。 同时,也是上帝给李坤良的一个机会!“就让我说完吧!”他挖心剖肺的敞开心胸,“我是个很贪心的男人,既要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梁红荳,更要秦天集团总裁秦天一的掌上明珠秦宝玉;因为长期以来的无依与贫穷,让我一心一意想要兼得鱼与熊掌,直到纸包不住火了,我仍然以为自己已经兼得到鱼与熊掌了。 其实我的背叛让你很痛吧?痛到每次我将你拥抱后,你都要躲进厕所里去呕吐……”撇嘴自嘲了一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出了眼泪,“八年前你终于怀孕时,我以为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奇迹,所以才会在红荳与相思都离开后,让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的我们拥有了李拓,为此我曾偷偷高兴了好久,因为我以为只要让你拥有了李拓,我曾背叛过你的伤痛或许就会慢慢的痊愈,但是上帝如何能原谅一个自私的恶鬼? 当我对红荳与相思的遭遇装作无视之后,当我为了保全与你的婚姻而让自己变成恶鬼之后……我已经不配再拥有什么了!只是,我是真的爱你,宝玉。” “是啊!爱情把我们都变成恶鬼了。”秦宝玉主动与他背负起那些罪责。 “不是的。”李坤良却将那些罪责全都揽回到自己的身上,“是我的贪心把你们三个人都推下了地狱!” 红荳的抑郁而终、宝玉的泯灭人性,和相思的八年磨难,这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所以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他! “坤良,不要再逃避我们的罪责了好吗?”秦宝玉露出二十几年难得的笑容,“你和梁红荳的女儿让小拓叫了我妈妈呢!朗日说得没错,我把相思关在门里忽视、虐待是不能被改变的事实,也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事实……所以就让我们一直都记得好吗?” “相思……她好吗?”撇开一脸的老泪纵横,李坤良很艰难的开口问。 “我不知道,坤良。”秦宝玉摇头,“她不但将十岁以前的事全都忘了,甚至还把辨识人们的能力也全都摒弃了……或许是被伤得太深,也或许她才是那个最被上帝所钟爱的天使……不过她已经替自己选择了非常好的父母以及丈夫。” “真的吗?朗日是真的爱她吗?” “你要亲眼看见朗日的改变,才会明白爱情也可以有其他的面貌。”而不单只是他们之间互相折磨的一种面貌啊!“所以,我们离婚吧!” “好。” 终于,他们放过了彼此,然后他们才能重新建立起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一种关于爱人的全新模式。 所以需要救赎的人,到底是谁呢?最后得到救赎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把过去的伤口全部揭露以后,改变了什么? 李坤良自私自利的贪求,秦宝玉铺天盖地的恨意,秦天一专断跋扈的偏执,还是秦朗日目中无人的骄纵,亦或是严水练受尽折磨的过去……到底都改变了什么? 尾声 她的情绪很少波动,但是那个提供爱情让她学习的男人却是情绪多到让她对他有了一点的隐瞒。 “爸爸发现妈妈画的那张图了。”秦乐麒挤靠在母亲的身边说。 严水练却不太专心的回应着,“哪张图?” “看起来很像et外星人的那张图。” 这下子,严水练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图稿了,“他生气了吗?” “没有。”秦乐麒摇摇头,“我告诉爸爸,那是我自己画的外星人,爸爸还说我画的很丑。” “说谎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呢?”严水练看向儿子问。 “是不太好,但是妈妈真想让爸爸知道那张图是你画的吗?而且画的还是你眼中的爸爸,是跟所有人都一样像et外星人的爸爸吗?” “他会生气,对不对?” “一定会。”秦乐麒很坚定的点了头。 “那……还是不要说出事实好了。”决定后,严水练再次拿起图稿仔细观看。 秦乐麒却在几分钟后,直接躺靠在母亲的腿上,继续问:“妈妈,你现在还是可以从一堆人中认出我吗?” “是啊!” “那是妈妈和我之间的秘密,对吗?” “妈妈……麒最爱的人就是妈妈。” 二度放下手中的图稿,“谢谢你,麒。”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儿子不同于所有人的形貌,是一件让她感到非常意外的事——明明她也很想看清楚秦朗日的形貌,却是一直不能! 所以她只能选择隐瞒——因为那个一直一直都很爱她的男人最最介意的事,就是在她的眼里,他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事实! 她,是不是有一点对不起他呢? ——完—— 编注: 欲知相关故事,请看笨笨牛·甜蜜桃系列103《狼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