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诱》 第1章 罗霄峰的不归林里,树木苍翠,山花烂漫。 一着灰袍男子,简单装束,肩扛装药竹篓,看来高大俊朗,肩膀宽阔,昂首阔步的在林间疾走,虽然动作迅速,却仍不失温文尔雅,握着药篓的手指间有着粗茧,彷似能文能武,教人无法一眼分辨。 男人深邃有神的双眸凝睇着远方,察看着方向,林间起雾了,雾气沾湿他的发,让他风雅的气度多了一丝内敛。 远处,白茫茫的浓雾氤氲,纠葛的藤蔓攀爬岩壁,越往深山去,瘴气越浓,林间树边甚至还有无名白骨,看来让人胆寒。 但男人视若无睹的继续迈开脚步,欲往更深险处前进,只为采得今日最后一样珍奇药草的种子——断魂根。 世间罕见的「断魂根」仅三年寿命,其外表与杂草无异,但无法截根种植,每年的八月十五中秋,会突开异花,一夜即谢,并落下十数颗种子,只是,若是赶不及在种子落地之前承接,种子将落地生根,再不能根移。 而今夜,正是中秋。 司徒加泽一心取药,行色匆匆,就怕错过了子时,又要再等上一年。 脚步急疾,他纵身在林间飞跳,不若外表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人称「药神」的司徒加泽,武功十分高强。 须臾,他窜进雾色里,顿住脚步,凝神静听花草树木的呼吸。 不是为了欣赏,而是为了先发制人。 断魂根,正动着呢—— 灵敏的耳朵挑了挑,右边有了动静,还不待一个喘息的时间,那翠绿的身影窜向左侧,躲避在苍翠大树之后。 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这断魂根极有灵性,像个顽皮的孩子,跟他玩起捉迷藏来了。 他放下肩上药筐,撩起一身灰袍,利落的缠在腰际上,温和的黑眸微瞇,绽放出惊人战斗力,决定与这「小东西」拚上。 只见绿色身影在林间窜动,司徒加泽蓄势待发,一双黑眸随着那身影转移,但他的脚步始终停留在原地,连呼吸都平缓得像是停止了。 断魂根由远处的张望,进而迟疑的在他身边转着,就像个好奇的孩子,最后在他的跟前停住——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加泽脚尖往前一踏,正巧踩在想乘隙溜走的断魂根上。 「想跑?」司徒加泽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断魂根,那彷若一般野草的模样,有谁知道将之善加提炼后,将有接续人命的神奇效果,也有取人性命于无形的可怕力量。 断魂根身若无骨的扭动着,试图挣出司徒加泽的脚跟,却只是徒劳无功。 突地,一道月光诡异地穿透树梢,照射到断魂根上,顿时像是固化了树根,催化它的成长,原本翠绿的茎身突然长出七彩不规则的花苞,司徒收回压制的脚跟,静静等待它的变化,他知道花就要开了。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那七彩花苞果真开了,司徒眸光一闪,微微一笑,从竹篓里拿出一块白绸,高大的身躯蹲了下来,在花苞旁仔细摊开它。 像是算好时间似的,花苞随即落下数颗像珍珠般的白色种子,其中一颗顽皮的种子跃出白绸,落进灰色的土地,随即没入地表里,瞬间露出翠绿的新芽。 「怎么就不跟我回家去呢?」司徒瞪着那颗幼苗,叹了一口气。 当月光隐没在树梢时,花谢了,今天他的任务已然结束,司徒加泽仔细收妥白绸,细心收入药篓里,心知该回程了。 循着原路踏出树林,没多久就到了湖畔,突地,朦胧月光下,湖面一个银色身影让他驻足了。 那应该是个女人。 一个不知道是死去了,还是昏过去的女人。 一头黑发映着银裳,如绸的发在湖面上张成细密的网,银白的衣裳映着月色,让她白皙的肤色看来更加晶莹剔透、闪耀动人,只可惜—— 他环顾四周瘴气隐隐,只怕眼前的她已凶多吉少,可怜又一个无辜的生命,踏进这「不归林」怕是要枉送一条生命。 只是,身为医者,他无法让自己视若无睹,司徒加泽不由得移动脚步,往湖边一步步走去。 离那女子越近,他越能看清她精致的轮廓,她的肌白如雪,唇红似血,发黑似夜,长得一副能慑人心魂的美丽。 不过,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生命存活与否,他想知道自己的医术是否还有发挥的余地。 司徒加泽在心里暗叹,放下肩上的药篓,跃身,朝湖心飞纵而去,有如蜻蜓点水般的上乘轻功,从不曾在众人眼前轻易展现,但,有人落难,他责无旁贷。 几个轻跃后,他伸出长臂,就要捞起那在月光下蒙难的仙子—— 下一刻,他将她捞出冰冷的湖水,将她揽进怀里,不为唐突,只为救回她的一条命。 老天果然慈悲,怀里的她不但没有失去温度,还柔软诱人,甚至他还能感觉到她呼出的鼻息。 太好了!他在心里感叹着,至少,此地不会再平添一个冤魂。 他垂眸,看了怀中美人一眼,正欲确认她的状况时,却正巧迎上一双慵懒柔媚的眼睛,唇边还噙着惬意的笑。 迷人的笑容来得突然,司徒一惊,提在胸口的气差点一散,连脚步都踉跄了。 「撑住,可别摔着我了。」突地,那柔柔的女声开了口,提醒他该镇定心神,两人才没往湖心里一摔。 几个纵身,司徒落了地,这才能好好的看着怀中娇美的女子,月光在她柔美的脸上洒了光,水珠在她的眼睫上闪耀,娇艳的红唇笑着,软若无骨的手肘,就这么攀在他的颈项上。 「公子这么瞧着我,还要瞧上多久?」银裳女子率先软声开口,语气里有着笑意,澄眸里有着媚意,一举一动都似要勾人魂魄。 司徒加泽浓眉一蹙,黑眸一黯,被这突来的笑容怔住。 敢情是遇上了狐狸精?他的心里想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说话了。 「别把我往地上丢,那可是很疼的。」银裳女子的笑意揉得更深,澄眸更加娇媚了。 司徒由高往低的瞅着她,却瞧不出她有一丝不属于人的气息,从容、自在,有着妖魅般的美丽,却没有妖惑的诡气。 她是人—— 真是人。 「姑娘何以独自深夜入林?」司徒缓声开口,黑眸仍是紧盯着她。「可知这林里瘴气浓重,一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会,银裳女子望进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里,还是笑着。 「公子何以抱着小女子不放?可知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呢?」银裳女子噙着笑容反问,一双灿眸没有惊慌,花瓣般的红唇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淡讽。 她的美丽,已让她见识到太多男人的觊觎,她早已能对这般眼光视若无睹。 司徒加泽闻言,却仍是抱着她,浓眉间疑惑未解。 「姑娘可是迷了路?」除了这可能性,他想不出一个弱女子何以孤身入山。 「小女子可有一丝慌张?」银裳女子从容回问,一双媚眼瞅着眼前的男人,好奇他为何眸中没有欲色,却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司徒加泽看着她一脸从容惬意,自在得像是在自家的后院,一身的湿、一身的狼狈,裙角、发丝都滴着水,却丝毫不影响她唇边的笑容。 「妳得换下这一身湿衣。」司徒加泽中肯的建议。 秋夜温度极低,稍不小心就要着凉,他没有松手,是怕她连自行站立的体力都没有,而不是为了占她的便宜。 「喔?」她澄眸一亮,朝他冷哼一声,小手在他身后握成了拳,随时准备出手自卫。「公子言下之意,可是要『代劳』?」 司徒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眼前这女子语调柔软,媚眼顾盼生姿,但话里却隐隐带着刺,足见她是个麻烦人物。 始终,他们两人都是用问句回答对方,四目相视,无人退缩,这样的谈话不会有任何结果。 有了这等认知,司徒加泽松手放她下来,待她站稳后,还礼貌的退了一步。 「既然姑娘无碍,那在下先行一步。」他拱手就要离开,却察觉身后一阵不寻常的气息。 「想走?恐怕是来不及了。」那银裳女子笑了,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话音才落,身后纵下数个黑衫蒙面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妳这恶毒的婆娘,快把解药交出来!」为首者对着银裳女子大吼,怒气张扬,显然已寻她许久,看着她身边的司徒加泽,话声再落。「别以为妳找到靠山,就笑得这般狂妄,我还是能轻取妳的性命!」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他当靠山?」银裳女子瞅了司徒加泽一眼,轻蔑写在眼底,见他全身就一个竹篓,连件防身刀剑都没有,只怕他徒有轻功罢了。 「很好,我也不想滥杀无辜。」黑衣人看了司徒加泽一眼,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 司徒加泽淡然一笑,一直以来,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尔雅的文弱书生。 无妨,他横竖也喜欢这样的保护色,此刻,他继续保持沉默。 「快把解药交出来,省得大家费功夫。」黑衣人持续对银裳女子放话,只想拿到解药回去解救他们的寨主。 「哼。」银裳女子冷哼,想起那个肮脏的男人就反胃。「那臭男人动歪脑筋,想占本姑娘便宜,还敢来要解药?!啧啧,天理何在?」 「天理轮不到妳来管,快把解药交出来。」黑衣人不理会她话里的嘲讽,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 「我只是毒瘫他的身子,可没取了他的命,你们别逼我出手,到时,哭爹喊娘的可会是你们。」银裳女子不掩语气中的轻蔑,话声柔柔,眼神却十分冷冽。 「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口出狂言!」黑衣人还要再开口,银裳女子却已经失去耐心。 「解药就在我怀里,有本事就过来拿啊!」银裳女子美眸瞇起,丝毫不掩饰她的傲气。 「找死!」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下一步就要发动攻击—— 「以多欺少,不是正人君子该有的举动。」司徒加泽往前迈了一步,将银裳女子护在身后,动作间无形告知对方,他要揽下这件麻烦。 一直以来,他隐居山中,不管世事,但没想到在这深山里,他还是招惹上红尘中的一身腥。 「你想多管闲事?」黑衣人声音一沉。 「只怕是不管不行。」司徒加泽看着银裳女子一介女流,却招惹这些凶狠人物,实感不解。 「想替我出头?」银裳女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好奇的往他一望。 一般男人为她出头都是另有所图,只是,他始终目不斜视,最无礼的时候,也只是盯着她的脸,还没往下挪移到她曲线玲珑的娇躯上。 「如果妳不愿意,我倒可以省事。」司徒加泽幽默的回她一句,心想她既然敢惹上这些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愿意!当然愿意,慕容姬在此谢过公子伸出援手。」银裳女子微微一福,对着他盈盈一笑。 她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但是如果可以不用动手,那倒也省事。 于是,她笑得更甜,美丽的唇儿扬了扬,纵使,她清亮的眼底,闪着某种寂寞的光芒——不过,从来也没人能发现。 倘若在平时,面对这样的笑容,司徒加泽可能会觉得心旷神怡,但现在,他可没那样的好心情。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正要开口,却不料黑衣人已经没有耐性继续等下去,大刀往他一劈,直接就要取人性命。 司徒加泽护住身后的女子,利落闪过劈来的大刀,接着环住慕容姬的腰,让她避过刺来的长剑,只见一男一女在刀风中闪躲。 剑风扫射,一身灰袍在风中旋转,一头黑发在两人四周飞舞,缠上他的颈,卷上他的身,空气里,鼻尖前,隐隐都是那浅浅、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在他的鼻尖。 他心神镇定,保持优雅的笑容,一派的心平气和,强健的双臂拥着她旋转,避开左边刺来的剑、右侧劈来的刀,动作流利顺畅,没半点拖泥带水。 只不过,虽然两人身上并没见血,但慕容姬的长发被削断一截,连司徒加泽的灰袍都落下了一段,他却仍然面不改色,唇边的笑容让他更添一抹清朗俊伟。 慕容姬有趣的看着自己的身躯,随着他的使力而左舞右转,好几次,刀锋划过身际,她都以为自己的脑袋会分家,只不过,动作虽然惊险,但他们都能成功避开,他的气息没有一丝紊乱,明显是个练家子。 看来,她可以放心,她的生命没有危险了。 她的结语才落,耳边却传来温文的声音。 「这些人气疯了,我们还是走为上策。」突然,司徒加泽对她提出这个建议。 「啊?」慕容姬还没理解「走为上策」四个字,怎么会在一个武林人士口中说出时,他已擒握住她的手腕,左躲右闪,觑了一个空,从人群中窜出身来,在林间急奔。 凉风拂起颊畔长发,很舒服,但,慕容姬却没半点乘风的雅兴。 「公、公、公子?」慕容姬第一次哑口,说话支支吾吾不甚流畅,无法从刚才的从容心态调整回来。「你不是说要救我?」 「我是在救妳。」司徒加泽回头,淡淡一笑,不明白她何来此言。 「可是⋯⋯」慕容姬黛眉轻蹙。 「有什么问题?」司徒加泽没有停下飞纵的动作,还不忘回头看着追兵,一边拔下树间林枝,锋锐有力的往地上一插,忽左忽右、突前突后,看来纷乱,却乱中有序,似是排列什么阵式。 「可是⋯⋯」慕容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疑惑着他扯着她飞跳树梢的动作。「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命?」这好像不是一个大侠做的事吧? 「我们是在逃命。」司徒加泽说得大言不惭,丝毫不以为忤。 「逃、逃命?」慕容姬半晌说不出话,聪慧的眼神难得露出几分迟疑。「你所谓的『伸出援手』,就是拉着我逃命?」 「能活下来就好,什么方式有差别吗?」司徒加泽微微勾起薄唇,笑了。 他伸手折下最后一根树枝,往后一个飞刺,直直插入干涸的大地,放慢飞纵的脚步,只因为身后的迷踪阵已成,三个时辰里,那些人只会在林间瞎闯,逃不出他设下的阵法,他们安全了。 「这样逃难般的狼狈,你不觉得有损尊严吗?」慕容姬讶异得蹙起眉,这些侠义人士不是最爱面子的吗? 「能活下来就好,不是吗?」他缓下脚步,轻轻的在地上落下,慕容姬虽然心里不怕,但还是习惯的回头看了追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不会是因为我说了逃难看来狼狈,所以你要留下来受死吧?」慕容姬黛眉紧蹙,虽然她的怀里拽着「亡命散」,后头的追兵伤不了她,但这情况的突变还是教她无法适应。 这男人,会不会太强出头了? 除了轻功,没见他使出一招半式,这样的人也敢多管闲事,真不知道该说他见义勇为,还是该说他没长脑袋。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司徒加泽礼貌的松开手,没有替自己辩解,倒是转开了话题。 「慕容姑娘,妳体内有异常的药性反应,是被人下了毒吗?」司徒关心问道。 「没有。」慕容姬摇摇头,双眼闪着奇异的光芒,很惊讶他只不过是握了自己的手,就能察觉她的脉象有异。 她回头看了山林一眼,原先紧追在身后的黑衣人全部失去踪影,再对照他一派从容尔雅的表情,她不得不相信他的说法,他们的确甩开敌人的追击,这下子,她才对这一位看来没有杀伤力的男人,心态上有略为改观。 「妳呼出的气息有异香,那不是人体该有。」司徒再次提醒,有许多人被下了毒却不自知,死得不明不白。 「下毒,是我专门的,难免呼息间会吸入一些。」她简单解释,还是绕回原来的问题。「你是究竟何方神圣?这么厉害?」 司徒笑了笑。「我只是个农夫,种花种草种菜,恰巧懂得一些脉象罢了。妳刚刚说妳是专门下毒的?」他环起手臂,想起适才那些人也开口跟她要解药。 「是啊。」慕容姬将一头湿发撩到身前,用手拧干,顾盼之间,姿态十分撩人,说出的话却十分狠绝。「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该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徒加泽眉头微蹙,察觉她外貌瞧来柔媚似水,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暴戾,从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冷绝,绝不仅只是说说而已。 「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必要,还是别随意伤人。」司徒正欲搬出一大套「勿扰人害已」的建议时,慕容姬倒是不耐了。 「停!」娇媚的眼神勾了他一眼,红唇微微嘟起。「瞧你看来年纪不大,怎么说起话来,像七八十岁、发白齿摇的老头了。」 她的评论让司徒微微一愣,他勾起笑唇,态度却仍是不愠不火,心想,或许是他隐居在深山久了,真像是个老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多说无益。 「既然姑娘无碍,那司徒就不耽搁姑娘,就此告别。」他拱手一揖,只当萍水相逢,要将这无意招惹的红尘潇洒放下。 慕容姬怔愣了下,倒是很讶异先提离开的人是他。 一般男人见着她,就像蜜蜂瞧见了蜜,总是在她身边缠缠绕绕、没完没了,他倒是没把她往心里头摆。 「你怕我对你下毒?」她环起手臂,黛眉挑高。「跑得这么快?」 「当然不是。」司徒加泽摇头,毒这等事,从来不曾困扰他。「有急事不容暂缓,过了时机就来不及。」他药筐里的断魂根种子,得在天明前落地,时辰晚了,就等于没了功效。 慕容姬摆手,没把他的理由听进去,横竖就是个不重女色的男人,她求之不得。 「谢谢公子伸出援手。」就算是拉着她在树林里疾奔有些狼狈,她还是心领了他的热心。 江湖人称她为「毒姬」,她一点儿也不想反驳,反倒觉得这名字真是响亮,搭配着她心狠手辣的下毒手法,简直名副其实。 她不是善类,自始至终都不是,她也不想替自己狡辩,只不过,她并不是闲闲没事爱下毒,只要不招惹她,她一身懒骨,又怎么会替自己惹麻烦呢?就像现在,她还真感激眼前的「农夫」多事,让她连出手的力量都省了。 「在下告辞,姑娘一路小心。」司徒加泽不忘再三叮嘱后,转身就迈步离开。 慕容姬看着他朗步往前,一身灰袍没有半点停留,一步一步朝着未知的方向前进,离开她的身边。 唉!又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慕容姬抿唇,心里那猖狂的恶意,又一次在心口上跳动了。 男人要她,她不要。 但当男人不要她时,就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不要她的男人。 一种陌生的征服欲望,迅速窜上她的脑门。 「等等。」她突地开口,止住司徒加泽离去的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她。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浓眉罩上疑惑。 「我人不舒服。」慕容姬软软开口,话毕,只见她双腿突地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跌去—— 司徒加泽瞬步往前,迅速抱住她软下的身躯,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慕容姬虽已见识过他「逃命」的功夫,却也讶异于他移动的迅速。 「你⋯⋯」慕容姬支吾,发出真心的赞美。「好俊的身手。」 司徒加泽只是摇头,不把她的称赞往心里搁去。 「妳哪里不舒服?」他直觉把住她的脉,除了那原有的中毒现象,所造成的血流急窜之外,并没有其它异状。 「我腿软。」慕容姬软呢开口,颈项一偏,朝他的肩膀偎去,顿时淡香盈绕在他的鼻尖,他却无暇理会。 腿软?这是哪门子的病呢? 司徒诊住她的脉,凝神听着每个脉象分别,想找出她「腿软」的原因。 慕容姬觑着他紧张的反应,心里闪过一抹得意。 就不相信这人真是柳下惠! 人们虽嘴里骂着她,但眼里却写着真实的情欲,不管是对她的惊艳,还是对她的觊觎,她可是再清楚不过。 但眼前的男人不同,眼里无波无纹,像是瞧见的只是个乡野丫头,教她的自尊往哪儿放。 所以,她故意了。 越是不理会她,她越是要瞧瞧这人的耐性到哪里?自制力又到哪里? 在这个人人团圆的中秋夜,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心里想望的那个男人又⋯⋯唉,不提也罢,还不如自己来寻些乐子,闹闹这看来正直的男人吧! 「抱我走上一段路,可以吗?」她笑盈盈地对他露出勾魂的一瞥,说时迟那时快的,双腿往上一蹬—— 出于直觉,司徒伸手抱住她,只为了不让她摔跤,只是,顿时软玉温香沁满胸口,他没有兴奋异常,反倒出现窘色。 这算不算得上是「霸王硬上弓」?虽然这「霸王」变成了「美人」,但一样都做些强人所难的事。 「谢谢,我真的累了。」慕容姬红艳的菱唇微微颤抖,尽力克制着窃笑的弧度。 很好! 这男人从见到她开始,始终恍如一株劲风不移的松木,气度沉稳,不疾不徐,表现得刚毅寡言,彷似他一身灰袍那般无趣。 不过,现在看起来,至少还懂得怜香惜玉,多少满足了一些她美人儿的虚荣,可算是半块木头,尚待开发。 司徒加泽的表情看来有些尴尬,美人在怀,他放下也不对,不放也不对,一肚子拒绝的话,亦不知道是该说出口还是该吞回去。 「快走吧,公子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慕容姬「好心」的提醒他,该启程了,省得身后的追兵赶到。 「司徒加泽。」他终于纠正她。「别再公子长、公子短的。」相逢自是缘分,更何况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算是有缘。 「司徒加泽⋯⋯」慕容姬柔柔的嗓音,滑过这陌生的名字,媚眼朝他勾了勾,自动放软音调。「那我就叫你『司徒』啰?」 司徒! 这两个字轻柔滑过他的耳膜,挑动他心里最隐密的一根弦,蓦地荡了一下。 好友们也叫他司徒,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却是第一次,他的心因为这柔软的腔调而有了浅浅的波动。 他凝眸,看着这美丽的眸、美丽的眼、柔媚的笑容与软中带硬的态度—— 红尘里的一身腥,怕是很难简单洗去了。 第2章 夜色里,明月伴着星光,银光穿透在蒙蒙的雾里,隐约能看出有人在赶路。 一个是黯淡的灰袍,踏着坚定的脚步往前;一个是闪亮的银裳,悠哉的被抱在男人的手臂里,小腿还踢啊踢的,好不愉快。 慕容姬看着司徒加泽沉稳的表情,有趣的瞅着他。 「怎么不说话?」她斜觑着他,娇美的表情加上勾魂的眼神,能迷倒一箩筐血气方刚的男人,扑上来把她给生吞活剥。 司徒加泽拉回视线看着她,半晌,却没挤出一个字。 「怎么?一副为难的模样?」慕容姬偏着头,像只小猫儿半瞇着眼睛,觑着他的沉默,于是主动猜测着。「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摆脱我?」 慕容姬一脸无辜,当是没话找话聊,却怎么也没料到,司徒加泽竟煞有其事的点头了,教她怔了怔,原本一直保持愉快,在半空中踢啊踢的小脚,顿时僵住不动。 「我是眼花?还是你刚才真的点头了?」她一双迷蒙大眼对着他眨啊眨,满是疑惑与不解,姿态与口吻却仍十分优雅。 司徒加泽因为她的表情,微微扯开笑痕。「我是真的在考虑,该在什么地方把妳放下来比较好。」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开口,虽然脸上是带着笑容。 一抹困窘闪过慕容姬的心口,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碰到这么根硬钉子?! 「敢情司徒大侠是怕惹事?不想保护小女子下山?」慕容姬整装再起,脸上带着最无辜的笑容,看来没有半点杀伤力。 「倒也不是。」司徒加泽漫不经心地回答,在心里计算着回程的时间,得十万火急才能不误了正事。 慕容姬看着他不在意的神色,心里涌上陌生的挫败感。 男人对她总是趋之若鹜,他倒好,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她的自尊不容践踏、不容忽视,她,慕容姬,决定跟他耗上了。 「你觉得我不漂亮?」慕容姬轻问,在心里发誓,如果他敢点头,她就让他活不过中秋夜。 「不,姑娘很漂亮。」司徒衷心回答,她是他见过最美、最艳的女子。 慕容姬红唇勾起笑,心情顿时转好些,笑得更甜更美,足以让人目眩神迷——只不过,司徒加泽并不是其中之一。 「既然觉得我长得漂亮,为何视我如蛇蝎?」慕容姬弯弯的柳眉一挑,亮眼微瞠,扫过他一脸的坦然正直。 急走的步子停了,司徒垂眸,看着巧笑倩兮的她。 「司徒并没有视姑娘如蛇蝎,司徒只是有事在身,必须尽早赶回去。」他实话实说,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不容耽搁。 温沉有力的嗓音入耳,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只可惜,说服不了固执的慕容姬。 「可我不想让你离开。」慕容姬执拗的觑着他,精致绝美的脸上噙着笑容,小手将他的颈项揽得更紧。 司徒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容。 「妳能拦得住我?」他学着她挑眉的模样,依旧气定神闲。 「我能留得住你。」慕容姬肯定点头,对于自己很有自信。 司徒的黑眸里,有着几分兴致盎然。「妳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慕容姬点点头,俏脸上梨涡浅现,毫不客气的收下他的赞赏,不过,很快地,她的笑容就因为他的下句话而僵在唇边。 「可惜,司徒意不在此。」眼前的绝色赏心悦目,但,他真的不能再耽搁。 慕容姬美眸瞇起,掌心刺痒着,颇不以为然的摇头。「既是意不在此,何故伸出援手?」 「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司徒不觉得助人需要找理由。 从一而终的说辞,让慕容姬眸生不解,莫非他真与一般男人不同?慕容姬挑眉,像是要印证他话中的真实性。 「瞧瞧,我的腿受伤了⋯⋯」被抱在怀中的她,微仰起身,拉高裙襬,露出一截玉笋般白皙、曲线优美的小腿,诱人极了。 司徒转头,发现她洁白的腿肚上,有着浅红色的伤痕,像是在疾奔时,被芒草割伤的痕迹。 「那些伤不碍事,抹些伤药就好。」虽然是多管闲事,但司徒在琢磨思考之后,还是决定开口。「妳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姑娘,但,妳真该多爱妳自己一些。」 「你觉得我不够自爱?」慕容姬听出他话里的「嫌弃」。 「不。」司徒摇头。「只是,女孩子家该矜持些,自会遇上会珍惜妳的男人。」 他能感觉她的眸里有着说不出的寂寞,这么缠着他,也不是真对他有什么遐想,大概只是因为孤单、寂寞,想找个人陪罢了。 他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慕容姬有了短暂的沉默。 珍惜? 在她的生命里,不曾有这个字眼存在,因为她不想珍惜任何人,除了「他」。可惜,「他」的心里有了另一个女人。 「我不希罕谁来珍惜我。」慕容姬勾起一抹艳笑,眼神中有着嘲弄,她偏头睨着他。「你高兴、我高兴,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司徒微瞇眼,看着那抹艳笑里,有着看透世事,满不在乎的味道,让人好生心疼。 「妳心里真的高兴吗?」他淡淡回问。 「当然高兴,为什么不呢?」慕容姬架起防卫线,急着将她不欲人知的落寞,深深的掩埋在心底。 看出她的情绪焦躁,司徒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今日不容耽搁,他真该好好开导、开导她⋯⋯ 「记住我的话,我真的该走了。」司徒淡笑,轻描淡写的开口,没有对她的评论做出任何回应。 「你真要丢下我?」慕容姬怎么都无法相信。「你不怕我又被人追杀?」 「被人追杀不是妳该担心的事。」司徒深邃的眼注视着她,之后,迅速下移,梭巡着她浑圆饱满的身段,最后才扬起眉来。「妳得换下一身湿衣才行。」 扫来的那一眼,很快,但慕容姬并没有忽略。 她轻嗤自己方才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原来,他也是好色之徒,只不过,是个虚伪到几可乱真的好色之徒,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瞇起,笑容加深,美丽却也狡诈。 「敢情司徒大侠想替我换下这一身湿衣?」纵使知道男人心存不轨,她说话的语气仍旧优雅而平静。 那是因为她的自信,她有自信能全身而退,就算她的轻功没他好,她的内力没有他高深,但是,她有独门奇毒,能让他在七步之内就断魂。 「慕容姑娘!」司徒加泽微笑着,察觉她美丽笑容背后的狡诈。 真不知自己是招谁惹谁了,不过是多事救了她一命,她已经不只一次对自己萌生杀意。 她或许以为美丽的笑容能遮掩一切,但,司徒加泽不是一般的男人,她的美丽或许让他闪了神,却没能让他断了魂。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让妳好好歇息⋯⋯」他淡淡开口,像她这样的麻烦,他应该早些卸下才是。「妳不需要我的保护,在妳怀中的『亡命散』,吸入者七步之内便能夺命,妳有充分的能力可以自保。」 「你知道我有『亡命散』?」这是他盯着她胸口看了一眼的原因,不是因为好色? 「我认得那特殊的味道。」司徒加泽解释着原由,再次确定眼前的女子绝非泛泛之辈,那狠毒的「亡命散」,可没几个人有勇气拽在怀中。 「胡扯!」慕容姬瞪了他一眼。 「相信我,『亡命散』的味道我能认得。」司徒加泽笑容不减,欣赏着她戒备的神色,有着不同于她适才慵懒的表情。 慕容姬瞪着他,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的话。「我身上的香气如此明显,你毫无所觉,倒是对我怀里的『亡命散』特别有感觉?」她冷哼一声,有多少男人为了她身上的香气魂牵梦萦,他可是没有半点反应。 「妳身上的香气,有着百合花的味道,还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柑橘、橙花⋯⋯」司徒闭上眼,细细的分辨着那些特殊的味道。 慕容姬的眸越瞠越大。「难不成你是好鼻师转世,一个淡香就能知道毒药种类与名称?」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这种五毒门专炼的毒,他竟能轻易辨别那些味道? 他摇头,没替自己的身分做说明,却真的松了手,让她的玉腿落了地。 「慕容姑娘,今天就此告别吧。」 慕容姬被他突然丢来的一句话乱了方寸,倒也失去逗他的玩兴。 他能认得出「亡命散」,那她就得拿捏分寸,别替自己或是五毒门招惹麻烦。 「谢谢司徒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记在心里了。」慕容姬平息了疑惑,露出甜蜜却危险的笑容,几乎可以勾人魂魄。 只有熟人才能得知,她的笑容根本不怀好意,总是随时等候机会,给来人一个凶猛的直击。 司徒没有开口,只是颔首,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几个纵跳,颀长的身子很快消失在白雾之间。 慕容姬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恍神了好一会儿。 一个谜样的男人,有着极佳的轻功,有着八风吹不动的沉稳,有着媲美好鼻师的灵敏嗅觉,还有着一双漠视她的深邃双眼,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 他说,他是农夫。 慕容姬挑了挑眉,扯出勾人的浅笑。 这么厉害的农夫,他是第一个,这个男人,她记住了。 说到男人⋯⋯现在,该是时候回到五毒门,见见那个让她花了十年时间相伴,教她炼毒、淬毒,使毒、解毒的男人——毒郎君。 一袭美丽优雅的银衫,在月光下赶路,原本从容的脚步,因为心急而加速,她立定了心意,脚步未有稍歇,天明之前,她要赶回五毒门,直奔淬毒房,知道这个时候,毒郎君定在等候她的消息。 天色才白,阳光隐在山背之后,大地带着朦胧,远处的绿山有一种距离的美感,只可惜,她一心为了某人赶路,无暇欣赏美丽风光。 在往淬毒房的路上,她经过花园——其实该正名为「药园」,那有着数不清的药材,炼制之后,便可杀人于无形,教武林中人对「五毒门」是又爱又恨。 身为五毒门的弟子,被她下毒的亡魂没有上百,也有数十,还好都是些罪大恶极的混蛋,她下起毒来不曾心软。 而「毒郎君」就是一直守护她、看着她长大的师兄,教她所有生活技能,甚至是活下来的方法,为了报答他,她愿意交出她的爱恋、她的专注,以及她的生命,只为了让他展露笑颜,露出赞赏的神色。 「什么时候回来的?」毒郎君无声无息地来到她身后,掩下急切,态度徐缓温柔。 熟悉的男声出现在身后,慕容姬很快回眸,露出最诱人的笑容。 「你在等我?」慕容姬媚问。「还是等着万毒棘?」 「当然是等妳。」毒郎君面不改色的开口,但慕容姬只是微笑。 「万毒棘在这儿,『三步倒』的药材都找齐了。」慕容姬递出怀里的黑布包裹,露出一根诡异的白色树枝,茎上满是不明的白色粉末。 她的隐隐心绪,毒郎君怎么会不知,接过她手中的万毒棘,他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就怕没拿捏好,坏了这些年的布局。 「姬儿,还好有妳在。」毒郎君的大掌搭上她的肩,知道他还得拉拢她的心。 「姬儿始终全力以赴。」纵使他已娶妻,她对他的心意却一直没变。 毒郎君很高兴听到这些话,这表示他的计划还能继续执行。 「姬儿,有件事除了妳,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毒郎君将她整个人扭转过来,一双黑眼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师兄⋯⋯」毒郎君难得的慎重眼神,教慕容姬不解的蹙起眉,他好看的眉眼十分深邃,却看得她背脊发凉。 「我研制『三步倒』,是希望能让五毒门在武林中的地位更上层楼。」毒郎君说明事情的始末,慕容姬安静的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我辗转得知,世间还有更具有毒性的毒物叫『断魂根』,提炼之后,它能杀人于无形,闻到就能致死。」一说到毒物,毒郎君整张脸都在发光。 「断魂根?」这种东西她连听都没听过。「知道它在何处吗?」 毒郎君肯定点头,脸色转为咬牙切齿,黑眸注视远方,揉着怒气与怨气。 「江湖中有个人称『药神』的家伙,专门破解咱们五毒门的毒药,只要我能下的毒,他都能解,一直是五毒门的心腹之患,而他,正握有断魂根。」 「为何非断魂根不可?」慕容姬不解。 「因为断魂根不只是至毒之药,更是天下剧毒的解药。」毒郎君看着她,敛下眼中厉芒,看得她有些心慌。「姬儿,我中了噬骨穿心之毒,每月发作一次,半年之后,我会日日呕血,一年之后,我将血枯骨干而亡,我活不久了。」 慕容姬小脸一白,想到一个最疯狂的可能性。「莫非师兄以身试毒?!」 「嗯,我不能允许断魂根落入别人的手中,于是对自己下毒,逼迫自己一定得离开五毒山,怎知这时候却发现妻子已有身孕⋯⋯」 此话一出,慕容姬就再也听不下去的插了话。 「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她可以耐心的听他说话,但是当他们的话题牵扯到另一个女人时,她就无法冷静。 「妳帮我把断魂根寻回。」毒郎君握住她的肩膀,终于说出心中的企图。 有半晌,慕容姬无法动弹,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才回来,又要她离开了吗? 慕容姬咬紧唇瓣,将拳头握得更紧,指尖都陷入柔软的掌心里,只不过,生死攸关的大事,她不敢延误。 「好,我去。」如果能救他一命,她一定不会放弃。 「师兄就全靠妳了!」毒郎君一副体贴的模样,试图博取她的信任。 「我不会让你失望。」慕容姬娇媚的眼神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毅与坚决,一心认为,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就是她最大的幸福。「『药神』他人在哪里?」 「放云山!」他给了唯一的线索,露出满意的笑容。 「离此地并不远,我马上动身。」她垂敛美丽的长睫,聪明的脑子火速的运转。 「师兄在此先谢过妳了。」毒郎君很愉快听到她的回答,但仍强忍住笑意。 纵使他的态度无懈可击,那双黑眸却仍流露出算计的光芒,他从怀里递出一颗青色的药丸,透着淡淡香气。 「把这药丸吞下。」毒郎君柔声命令。 「这是?」慕容姬不解。 「百解丸。」毒郎君维持着笑容。「我担心妳出事,这颗百解丸服下之后,三个月内百毒不侵。」 百解丸?慕容姬看了他一眼,在五毒门这么久了,她从没听过这种药。 「妳不信我?」毒郎君敛下笑容,做势就要收下。「好吧!算师兄多事,妳不愿服下,那我就——」 「姬儿相信师兄。」毒郎君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夺下药丸,一口吞了。 毒郎君笑得更加愉快,知道他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姬儿,师兄的命就交到妳手上了。」他伸手,温柔的将她揽进怀中,才一倾近,随即闻到她气息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甜味,胸口随即一阵翻滚——他知道那药效已然发作,赶忙退开一小步。 「我一定带断魂根回来!」她对着他宣告,有着誓达目的的决心。 最后她又看了毒郎君一眼,才往外飞纵而去,消失在蓝天白云里。 毒郎君目送着慕容姬消失在眼前,压抑在眸里的佞笑,张扬地挂在好看的脸上。 方才那颗百解丸并不是解毒药丸,而是一种能令男人心魂俱失、欲望蓬发的蚀骨香。 让她服下蚀骨香,是希望她能迷惑住药神,进而吸引那男人与她交合,经由这亲密的接触,她将在不知不觉中,吸取男人的精血,与她体内的蚀骨香融合之后,她的血液不须炼制,即成一致命毒素。 待药神被吸取精血之后,将不会再破解他的毒,只要他取得慕容姬的血液,他就能天下无敌。 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身影,他在心里想着。 姬儿,别怪师兄心狠,为了要一箭双雕,得到断魂根,还有那天下无敌的毒血,我只好不择手段。 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在日落前下起了滂沱的大雨,淋得慕容姬一身湿。 她缓下疾奔的势子,看着因为大雨而朦胧的景色,绵延无尽的登山小径,与眼前石敢当上「放云山」三个大字,她知晓终点就在不远处。 放云山,层云迭雾,万丈峡谷,在数以千计的山峰群中,有时游云淡如烟,有时浓云蔽日,常人难以深入其中,传说药神就在某一座高峰上。 狂雨又急又大,慕容姬虽一心赶路,却也不得不缓下脚步,在山下寻找暂歇的地方。 小二送上热茶,慕容姬喝了一口茶,客栈里,在日落时有不少在附近工作的人们,为了避雨前来。 雨声吵杂,人们高声谈论着,慕容姬在角落静静的坐着,望着窗外,等着雨停的那一刻,直到某一句话透过滂沱的雨声,传进她的耳里。 「药神果然医术高超,把我们家那口子长年酸痛的病全给治好了,现在上山打柴、下厨烧饭都轻松得很。」一个挑夫笑得一张老脸全皱了。 「是啊,他给的药方真神,用不着三帖药的工夫,就⋯⋯啊!」另一个男人的话声未落,几人共坐的木桌前,突然飞落一个穿着银裳的姑娘,稳稳的坐直在他的身前,教他吓得连魂儿都飞了。 「姑、姑、姑、姑⋯⋯」老农夫被突然出现的佳人吓着,半天吭不出一句话。 「用不着叫『姑姑』,我的年纪没那么大。」慕容姬媚笑。「倒是大爷,您晓得药神的踪迹?」 「知、知道啊。」老农夫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大美人,老脸都红了。「大、大伙儿都知道啊。」这位药神可是放云山的大红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大家的救命恩人。 「那就请大爷提点,我该往哪儿去找他?」慕容姬表情愉悦,没想到药神竟是放云山响当当的大人物。 「我、我不知道。」老农夫一脸无辜。「咱们有什么困难,通常就在这客栈里等,听说他不但医术高强,连卜卦都很厉害,我们通常在这儿坐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出现了。」老农夫话一说完,其余人都用力点头,显然很是赞同。 慕容姬面有惑色,满是轻蔑。 卜卦能力很强?那他能算出有人打定主意,要来夺取断魂根吗? 「能不能给个方向,让我自己去寻他?」慕容姬不信那些话,只想直接找到他。 「姑娘病了?」老农夫面露关心之色,但慕容姬只是摇头。 「没的事,我只是——」慕容姬才要说话,却见老农夫兴奋的指着客栈外头,高兴的大喊着。 「妳果然病了,妳瞧瞧,他这不就出现了!」老农夫一改与她说话时的羞赧,愉快的站起身,对着外头直摆手,情绪激动得很。 慕容姬很快地跳下木桌,匆促的往外头一看,想知道药神为何许人也,这不瞧还好,一瞧,她的脸都绿了。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在森林里,带着她「逃命」的司徒加泽。 「是你?」 「是妳?!」 他们在迎上彼此视线时,讶异的同声惊喊。 慕容姬奔出了客栈,也不管外头雨大,一个急冲就跑到了撑着黑伞的司徒加泽面前。 「你是『药神』?」她惊问,还不忘探了探他的身后,确定他的身后没有任何貌似药神的男人。 「妳是那生了病的人?」司徒加泽狐疑的抚着下颚,明明在卦象上卜到有人候诊,而且还是重病,却没想到病患是她? 「我没病!」慕容姬瞪他一眼,也回瞪那个说她有病的老农夫。「怎么这里的人都喜欢说人病了?」 司徒摇了摇头,不与她解释这么多,直接问明她的来意。「妳找我有什么事?」 他垂眸,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从她的「面」相观察着她的病因,她唇红、齿白、面带光采,没有病容,只是呼吸带着某种诡异的香气。 「你真是药神?」慕容姬瞅着他,怎么也无法把曾带着她逃命的男人,与人人赞颂的药神联想在一块儿。「你不说你是个农夫?」 「我是司徒加泽。」他只是微笑。「我的确也是个农夫。」 「可他们说你是药神!」慕容姬指着客栈里的人,一脸疑惑。 撑着黑伞,司徒加泽替她挡下一方阴雨,气氛有着说不出的平静,滂沱的大雨里,他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仔细地瞧清她长长的睫,挺直的鼻梁,小巧可爱的红唇,这等健康的模样,为何她的呼吸里却有着异香? 「别管他们怎么说。」司徒轻轻打断她。「慕容姑娘,妳真的病了。」 「你又来了!」慕容姬语气很是不屑。「别为了冒充药神,就硬要说我病了,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慕容姑娘,可容我替妳把个脉?」话毕,他随即握住她的手腕,熟练得像是他每日都这么做。 慕容姬觑着他,心里猜测着,他还能掰出些什么。 司徒带笑的脸,缓缓的收敛了,因为脉象里透露出某种不寻常的讯息。 他看着她,不解为何她体内像是有两股急流的血脉正在冲撞,气血急奔的情况,远比前次相遇时还要严重,只怕再不处理,她的性命堪忧。 「妳得跟我回放云山。」他慎重其事的开口。 「到哪儿去都行。只要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药神?」 司徒看着她誓得答案不罢休的表情,只能微微地点了点头,暗自送进内力,徐缓灌进她的体内。 「太好了!」慕容姬高兴地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时,突觉一股热气送入,胸口一个紧窒,她瞠眸向着司徒,还没来得及开口斥责,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第三章 大雨终歇,月光从厚厚的云层洒满大地,她睡了一个好沉的觉。 伸伸懒腰,慕容姬在木床上悠悠转醒,终于感觉自己一身的黏腻,与周身遍体的冷意—— 哈啾! 冷不防地,她打了个喷嚏,却也意外听到一声低沉、滚过喉间的笑声。 察觉身旁有人,慕容姬倏地睁眼,小手伸进袖中,准备随即撒出“亡命散”。 她的反应很快,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一只温暖的大掌,不偏不倚的制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妄动,一个似曾相识的低沉嗓音,柔柔滑过她的耳蜗。 “慕容姑娘请手下留情,‘亡命散’的滋味,我可不想尝。”司徒加泽带着笑意开口,神态从容。 慕容姬美眸初瞠,借着窗外射进的月光,看清了立在身前的司徒加泽,语气里满是讶异,想起昏厥之前的事,容颜一怒。“你为什么把我弄昏了?” “我只是送进内力,你竟昏了过去。”司徒加泽不疾不徐说道,那语气、那声音,都让人无法怀疑。 “胡扯!送进内力我怎么会昏倒?”这个理由教她如何信服。 “这就是我要查出原因的地方。”司徒加泽神色自若,语音平稳,直直的望着她。 她中了毒,而且是致命而危险的情况,但诡异的是,她却毫不自知。 “你?”慕容姬觑了他一眼,讶然同时知晓了他的意思,她露出一脸愉悦的左右观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洁的小木屋里。 “这里就是‘放云山’?”慕容姬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大剌剌的带她回家了。 虽然之前他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疑似”有断袖之癖,但此时他的行为,却让她不得不怀疑,之前的一切只是假象。“说吧!你将我带至此处,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体内究竟有几种毒罢了。”司徒摇头。“你躺着再歇一下,汤药就要熬好了。” 话音才落,他的大掌轻压住她的肩,没有让她感觉到压迫,却让她直不起身。 慕容姬的功夫不弱,但是她却无法挣脱他的压制,顿时明白他是一个真人不露相的高手。 此时,鼻间传来淡淡的药味,似乎验证了他适才的话。 “你真是药神?”虽然已经确认过很多次,但她就是无法相信,那样赫赫有名的传奇任务,怎么会是“他”? 不是说他相貌不好,或是其他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他太和善、太亲切了。 “我如果治不好你,这块‘药神’的招牌,就要砸在你的手上了。”司徒收回他的手,起身来到熬药的小火炉旁查看火候,确定药草都已发挥功效之后,拿出木碗,小心翼翼的倒出黑色的汤药。 “趁热喝了。”司徒把碗靠在她的嘴边,声音低沉而充满坚决。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慕容姬伸出小手,推开那药味浓厚的汤药,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有些细节她忽略了。 “你需要尽快服药。”他又把汤药往她的唇边靠过去。“你的体温很高,气血急涌,再不服药会伤及五脏六腑。” “只是淋了雨,得了风寒,哪有那么夸张?”慕容姬反驳,充满警戒的表情,仿佛他端来的不是治风寒的汤药,而是致命的毒药。 “信不信由你。”司徒轻描淡写的回答。 他知道,她除了受风寒之外,身上还有种不知名的异毒,一如他们俩初识的那天,他也曾在她的脉象里察觉毒气窜流的现象。 她说过,她使毒,自己多少会吸进一些,无伤身体,但,这一次也是如此吗? 迎视着他疑忖的目光,看着他手里的汤药、看着窗外的深山美景,这几无人烟的偏僻小屋,慕容姬灵光一闪,突地想到此行的重点。 “喝下吧。”又一次,司徒将药喂进她的唇,她终于听话的咽下,一双大眼直直的盯视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入喉的汤药的苦口。 药汤才见底,慕容姬就心急的开口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这次是有求而来。”慕容姬急忙咽下汤药,认为他连续两次伸出援手,应该不会吝于再救她第三次。“我需要断魂根,无论你要多少银两我都付得起。” 风袭来,吹进木窗,拂动她的发,也拂动他的心。 断魂根这特殊药草能救生,更能致死,哪样才是她的目的? “为了淬毒?”司徒的面色一冷。 “当然。”慕容姬并不隐瞒。“不过,也为了救人。”她要救的是毒郎君。 看着她坚决的眉眼,他发现自己多管闲事,惹上麻烦了。 “慕容姑娘。”司徒温缓开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能给你断魂根。” “为什么?”慕容姬脸上笑容凝结,面容转冷。“怕我付不出银子?” “不。”司徒肯定摇头。“怕我承担不起上千条人命。” 断魂根能杀人于无形,亦能救人于苦海,能否善用,攸关个人善念,他扛不起这般沉重的责任。 于是,他转身,收拾着烹药的陶壶,不理会她脸上又是愤怒、又是不解的神情。 慕容姬撑着还有些昏眩的身子,下了床,朝他走近,脚步却一个踉跄——这恼人的风寒,未免太来势汹汹。 司徒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却顾不了手里的陶壶,“匡啷”一声,药草与陶壶的碎片散落一地。 “你不肯给?”她问,瞠目怒龇,无视一地的狼狈。 “我不能给。”司徒严重厉芒乍闪,十分坚定。 她的美,教人心魂俱醉,但,能做与不能做的事,他不会因为美色而动摇。 四目对峙,她眼中迸射出的光芒,有着置人于死地的狠绝,而司徒眸中纵然没有杀气,却有着不厌可喻的坚决。 僵持的气氛一触即发,但处于愤怒之中的慕容姬,却十分明白,她的功力敌不过眼前的司徒加泽,她只能智取,不能豪夺。 “开出条件来,我一定能帮你做到。”慕容姬按捺火气,不愿就这样放弃。 “没得商量。”他面色一冷,黑眸笃定。 “如果我非要不可呢?”慕容姬眸色更冷,语音越加轻柔。 司徒下颚绷紧,只是沉默。 “如果我非要不可呢?”慕容姬恼怒,真气顿时急众双掌,准备与他拼命。 就算她要淬毒、要杀人,那又如何?关他何事? 真气急众,她周身顿时弥漫一种眩人的异香,呛进他的鼻间,教他顿时气血乱窜。 这是? 司徒眼中神色一变,心上的疑惑更深,眉头聚起,他顿时退后了一步,暗自运气,压抑住恣意窜行的血液,不让暗香窜入他的骨血。 这香气很古怪,偏偏她似乎毫不自觉。 有了这层体认,司徒决定按下性子,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 “真的想要断魂根?”司徒打量着她,看见她气得小脸都泛红,气得一双眼儿在发光,教他几乎转不开眼。 他猜测,是那股暗香的关系。 那股暗香里,有着令男人疯狂的迷幻,若不是他的内力深厚,只怕早对她做出冒犯之事。 “当然。”不懂他的退却是因为她身上的香气,慕容姬又倾近一步,小手急切的拉扯住他的衣襟,几乎就要站在他的怀里。 司徒的眸色更深更沉,他知道,这个女人危险过头了。 不只是她的美丽,也是因为她体内诡异的毒香。她的生命有危险,身为医者,既然已经插了手,就不能撇下她不管。 “留下来。”他倾近她的脸,让那股毒香包围住他,蛊动他的血液,心在急速跳动着。 “什么?”慕容姬呼吸一窒,因为他语气的认真。 留下来——三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却随即转移她的怒气。 以着娇媚的姿态,在男人堆里打滚不少日子,她能轻易看出男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但是他…… 这个她说熟不熟,说陌生却又格外有缘分的司徒加泽,她弄不懂他心里的想法。 “想要断魂根,就留下来自己找。”司徒淡淡的说,察觉她的情绪能左右药效的浓淡,只要她不要太过激动,那股暗香就能转淡。 “我赶着要断魂根救命。”慕容姬咬着唇,直视着他爽朗直率的黑眸。 “我说了不给,就是不给,你如果要,就自己找。”司徒仍是不疾不徐,缓缓的对她扬了扬眉。 慕容姬一派从容慵懒的态度,被他激得有些恼,既心烦又气躁,想到不能马上拿着断魂根离开,就气得不知该如何最好。 只是,她仍旧没有忘记属于女人天生的本钱,也是她最擅长的部分。 “司徒。”慕容姬目光闪动,小手搭上他的胸口,红唇软软唤出一句,哑道。 “帮我。” 她的轻唤,确实触动了他的心,教他的眸光都烧灼起来。 这只是因为暗香的关系——他告诉自己。 “我不能帮,也不会帮。”他再次拒绝了她。 慕容姬眯了美丽的眼睛,察觉他比她认识的男人都要来得固执,看来,除非她真的留下,要不然怕是拿不到断魂根了。 “我先警告你,我可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毒姬’,你好大的胆子敢要我留下来,难道你不怕死?”慕容姬报出自己的身份,希望能吓阻他。 无奈,他仍是一副从容自在的模样,不知是胆子大过头,还是根本没脑袋。 “好!如果你不怕我趁机下毒,不怕半夜里大刀架上你的脖子,我就留下来。哼!这小小一间破草屋,断魂根还能藏在哪里!”慕容姬激动的怒斥。 相较于她的激动,司徒反倒笑了,只要她肯留下来,那她的命就有延续下去的机会。 她体内的毒,引起他的兴趣,一个使毒为生的“毒姬”,一个致力于救人的“药神”,他很好奇他们之间,最后获得胜利的人会是谁? 秋风迎面吹拂,深水池塘边,绿藻摆荡,一叶轻舟御清风,司徒加泽悠然的荡着舟,找寻池里的特殊药草。 慕容姬立在池畔,看着一叶轻舟缓缓随风飘荡,她握紧小拳头,望着他不知何来的从容惬意,竟无视她一脸怒容。 他不肯给她断魂根,那她自己去找。 她脚跟一旋,往破草屋里去,翻箱倒柜的找了老半天,地上满是他平常惯穿的灰袍与单衣,数不清的药罐被一瓶瓶丢在地上。 慕容姬这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她压根儿不知道断魂根是何模样,就算她找到了也认不得。 慕容姬好生沮丧,觉得司徒加泽真是吃定了她。 他软的不吃、硬的也不怕,完全无视于她的魅力,教她气得头昏,只能扶案坐下,一阵急喘着。 我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这几天总是一个心急就喘个没完?周身的武功明明还在,但内力却好像被人掏空? 正当她扶案思考时,司徒加泽已采好药草,轻缓的推开木门。 慕容姬也不心惊,慢动作的回眸,坦然迎视他的眼睛,他眸光锐利地扫过遍地凌乱。 “敢情我的破草屋遭贼了?”司徒加泽好整以暇,自是知晓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眼前千娇百媚的慕容姬。 “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破草屋’,可惜那小贼什么都没偷到,白白浪费了不少工夫。”慕容姬娇觑了他一眼。 她是做贼了,但是她可不心虚,甚至还觉得她偷得理所当然。 司徒听到她的嘲讽,不以为意的“呵呵”两声,从袖中拿出一颗透白的药丸,走到她的面前。 “来,这给你服下。” 闻着鼻尖淡淡的香气,慕容姬提防的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没偷走,你就想毒死我了?” 慕容姬漂亮的眼睛略略眯起,笑容加深,美丽却也狡诈。 “如果想毒死你,你早去见阎王去了,还能在这里跟我斗嘴?”司徒斜觑她一眼,有她在的日子显得有趣许多。 “那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吃些奇怪的药丸?”慕容姬自是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他的行为仍教她十分疑惑。 司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明知道他说了,她也不信,但是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次。 “你的体内有异毒,不解了它,你会没命的。”司徒拿着药丸靠近,试图放进她的掌心里。 慕容姬觑着他,虽是冷哼一声,但还是充满怀疑。 他不是个坏人,这一点她很确定,只不过,她弄不懂他留下她的用意。 “我把药服了,你就把断魂根给我?”慕容姬不改其志,仍努力要说服他交出断魂根。 “把药服了。”司徒笑着,把药又往她的掌心里放,但显然不接受她的条件。 看着他的固执,慕容姬决定再接再厉,换个方式再来。 “要我心甘情愿吞下这药,实在有违我的原则,这么吧,你来喂我,我自然会乖乖吞下。”慕容姬站起身,偏着头走近他,像只小猫儿微眯起双眼,本能的用身体磨蹭着他的肩。 入鼻的香气袅绕,司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口怦怦激昂。 “慕容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一个乡野村夫……”他还想游说她,但是她不许。 “我就要为难你!谁教你也为难我。”慕容姬脸上带着无辜的浅笑,看似没有半点杀伤力,却格外执拗。 “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司徒浅叹一声,无奈的拿起掌心里的药丸,轻轻往她口中一喂—— 药丸确实入了她的口,但是,他的长指却也被她轻轻咬住。 司徒心跳一乱,没预测到她的行为如此大胆,不但主动含住他的指尖,温润的软舌还舐了它。 那濡湿、那柔滑……该死,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慕容姑娘?”他惊愕地想要抽回手,“你不会希望我一个蛮力,把你的牙齿给拔断吧?” 不知是他的威胁产生效用,还是怎么着,她总算是松开她的唇,让他的长指恢复了自由。 只是那股热烫由指尖传到他的心口,他的体内有股莫名的情潮在翻涌,隐隐的骚动着,一点儿酸、一点儿麻,许多复杂无法解释的滋味。 他体内的情绪,首次没能完全隐藏在心底,怔愣的表情出现在他好看的俊脸上。 慕容姬笑了,眨眨眼,勾起美丽的唇角,唇边棱角扬了扬,露出心花怒放的一抹迷人笑容。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她就不相信,他真能对自己毫无所动。 “感觉到了吗?”慕容姬笑得好自负。“你的心,正因为我而悸动着。” 司徒看她媚眼如丝,他觉得他的喉头像是被人给掐紧了,他无法否认,也说不出口不对心的言语,他的心在战栗。 “慕容姑娘,请自重。”司徒退了一步,呼吸失去平日的沉稳。“你体内的毒香,会诱发男人的欲望,那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自重?”这句话逗笑了她,表情十分淘气,却叫司徒看得全身发凉。“从来没有男人叫我要自重,总是希望我再靠近一点,再温柔一点。” 司徒又退了一步,满心的不自在。 不曾遇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大胆、狂妄,恣意地扰乱他的意志力。 “我只是想替你解毒。”他重申立场,不自觉清了清喉咙。“你没有必要这么牺牲。” “我不觉得是牺牲。”他越退,她越是逼近。“若真要谈起‘牺牲’两字,我觉得你的牺牲较大,毕竟,断魂根是特殊而难得的药草,一物换一物,值得!” 在见到他因为自己的美丽而失神时,她得意的。 至于他口中所谓的“毒香”,在她看来只是借口。 如果他对自己有意,那就表示她的筹码顿时又多了许多,把自己当成诱因,对慕容姬来说不是第一回,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总是战无不利,何乐而不为? 司徒浓眉微挑,不确定她说的“一物换一物”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她信步走来,眸光变得更加柔媚,她娇羞靠近,摩擦着他温暖的胸口,汲取着他好闻的气息。 “慕……慕容姑娘。”司徒那俊朗的脸,因为她步步靠近,透着几分窘色,健硕的身躯紧绷着,每寸肌肉都像岩石般僵硬。 “嗯?”慕容姬柔声回应,蓄意用这副娇美的姿态,扰得他神魂不宁。 “我不会给你断魂根,你可以省了这些功夫。”他言简意赅,认为她能清楚接收他的讯息。 慕容姬一怔,仿佛听懂了。 司徒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的“危机”已经解除。 只是,他错了。 她慕容姬不是一般人,她是不达目的、绝不中止的女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必然全力以赴。 于是,她眸里带着笑,像盯着猎物一般,大眼发亮仰望着司徒。 她伸出柔嫩纤指,从他太阳穴缓慢滑下,滑过他的颊,停在他的下颚,带来某种异样刺激,他的心口又热了。 他不能由着她继续下去,否则,他会因为控制不了自己,而伤害了她。 “真想拿到断魂根,有个简单的方法。”司徒决定换个法子。 山不转路转,她冥顽不灵,那就由他来导正她的观念吧。 “什么方法?快说,我一定做得到。”以为他改变了心意,慕容姬喜形于色,差点儿没直接跳到他的身上去紧紧抱着他。 他扯出一记淡淡的笑。 慕容姬发现他眸中饶富兴味的神情,他究竟打的是什么注意? 第四章 司徒凝着她发亮的小脸,此刻,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揪人心神。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卖了个关子。 “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我。”慕容姬昂首,对着他挑衅扬眉。 “真能做得到?”司徒看着她兴奋的表情,难得有了捉弄人的心情。 “当然。”慕容姬用力点头,心想他大概也是那好色之徒,不是要钱,就是要人罢了。 “好!”司徒双手一击,准备让她好好的“做”上一回。 “你要我做什么?”慕容姬再度追问,已经等不及要拿回断魂根,得到毒郎君赞赏的眼神与称赞。 “种田。”司徒淡淡公布答案,语气带着笑意。 “什、什么?”慕容姬水晶般漂亮的眼珠,几乎被他说出的两个字,给吓得跌了出来。“你要我种田?” “是的,种田。”看着她一脸怔愕,无法置信的表情,司徒觉得有趣极了,为了怕笑出声,惹来杀身之祸,他连忙继续说下去。“我带你认识这些药草,不用太久的时间,你就能分辨出什么是断魂根了。” “司徒加泽!”又一次,慕容姬连名带姓的喊他,又恼又怒。“你知道外头那片药园多大吗?” “还没大到让我能种足全部的药草。”司徒给了她一个让她更气结的答案。 “你干脆把整座放云山都种满算了。”慕容姬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我确实有这种打算。”司徒满脸的笑,刺激得她想擎刀杀人。 “你真可恶!”她寒着脸,一双眼瞅着人时,仍是美丽得紧,骂人时,甚至还带着娇瞠。 “难不成你做不到?”司徒存心挑衅。 “没有我慕容姬做不到的事!”她抿起红唇,至今终于知道这看来正派的司徒加泽,真是一肚子坏心眼。“种田就种田,怕你不成?” 她逞强的模样,教司徒笑容更深,正想要领着她出门“种田”时,她开口了。 “叫我‘姬儿’。”她天外飞来一笔的要求。 “何故?”他眯着眼,觉得这称谓太亲昵。 “公平。”她没好安心的朝他笑了笑,双手交握,目光低垂,掩饰着大眼里的狡诈光芒。“我喊你司徒,你唤我姬儿,这样很公平。” 她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要拉近两人的距离。 “喊我,我就帮你种田。”慕容姬一脸狡光,笑得无辜又美丽,转眼之间又将了他一军。 她知晓他为人正直,知晓他不习惯她主动靠近,所以,她要“对症下药”,让他只能接受她的进攻。到时候,她就能大获全胜,拿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包括他的一颗心。 “喊我。”慕容姬催促道,想起他刚才也是这么笑话着她的失常,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姬、儿,我的名字很好叫。”她拉长了音,像在教导幼儿般,摆明就是欺负他。 但,他真是吃错药、心智迷乱了,竟然觉得她这样笑盈盈,少了那分妩媚,却多了几分可爱,让他不由得顺了她的意。 “姬儿。”果然,他轻轻的唤了。 唤出口的那一刻,不只是司徒的眸色深了,连慕容姬的心口都晃荡了一下。 多温柔、多温暖、多触动人心的一句呼唤。 “我喜欢你这样唤我。”慕容姬露出真心的浅笑。“真的很喜欢。” 说不出为什么,他的轻唤感觉就是不同,因为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些真心。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已经缓步走出门去。司徒的视线,紧锁着她离去的窈窕背影,一步一步的远离了他。 他唇边淡淡的笑,眸中的暖意饱满。 呵!这可爱的丫头,怕是要翻脸了! 凉风拂过药园,带来一阵阵的车味,绿叶、红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迎风舞转。 下过雨的药园,泥泞一片,她一双美丽的绣鞋满是泥巴,小脚一落地就陷入泥中,连拔起脚都有困难。 司徒走在她身后,唇边始终挂着笑容,连黑眸都深邃了。 瞧着她一身泥泞,看着她银白的袍子沾了泥,她一头长发落了地,一双没做过粗活的小手,又脏又红又肿。 “这是什么鬼地方!现在怎么回事?连走路都有问题……啊!”慕容姬吃力的把脚从泥泞中拔出,却重心不稳的往后跌,还踩着自己的裙摆,踉跄地跌坐在泥泞上,成了十足十的泥娃娃,真是祸不单行。 “你真的很可恶!”她下了个结论,把手里的小草猛地往他脸上扔过去。 司徒机警闪过她的突击,扬起有趣的笑容,看着她小脸上都沾了泥,添了几分可爱。 “你的脚步太重了。”司徒淡笑,或许是因为她越走越生气,脚步就越来越重,陷入泥泞也越加深,才会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地上黏呼呼的。”慕容姬瞪着他。“今天根本不是下田的好日子。” “下田不挑日子。”司徒看着赖坐在地上的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挫败,但却亲和许多。 “那就别下田了!”慕容姬恼怒地说着气话,但始终没有停下拔草往他脸上砸去的动作。 “不下田,哪来的断魂根?”司徒笑问着她,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 “……”慕容姬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哑了口,连掷草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看着她一脸气恼,司徒脸上笑意更深。“只不过是拈花惹草,你需要这么动气吗?” 司徒与这花草相处久了,总是心情平和,做事不疾不徐,有条不紊,深觉这是个修养心性的好方法。 “拈花惹草,是你们男人的专长!”慕容姬话中有话的嘲讽着他。 不过是锄锄草,慕容姬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累得像头牛一样。 “站起身吧!”他对她伸出了手。 “哼!”她气恼得转头,还没战胜这些花花草草之前,她还不想轻言放弃。 “难不成你想泡在泥水里?”司徒低下头,俯视那张倔强的小脸,温热的气息拂上她带着凉意的脸上。 属于他的暖度靠近,慕容姬微讶,猛一个吸气,吸进一大口透凉的空气。 “哈啾!”冷不防地,她竟朝他打了个大喷嚏,美丽的小脸闪过一丝羞窘。 从来,她慕容姬就没做过这等丢脸的事! 她优雅从容,艳冠群芳,举手投足都有着迷人的自信,但是今天她不仅一身泥泞,甚至还朝他打了个打喷嚏? 要不是一旁的水洼不够深,她真想潜水,用最快的方式消失在他的面前。 “你着凉了。”司徒加泽因为她突来的喷嚏,直觉闭上了黑眸,拉起衣袖拭去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水的水痕,不以为意的下了定论。 他的动作,教慕容姬脸上的温度更高了些,连带也染红她的颈项。 她并没有着凉,她简直是热昏了—— “快起身吧,你的风寒会加重。”司徒体贴开口。 慕容姬转眸,迎向那一张好看的脸,他的笑脸真是刺眼极了,看了她一早上的笑话,教她美人的自尊无地自容,简直无法忍受。 突地,她心里打起了鬼主意,换她朝他伸出了手—— “好吧,那就拉我一把。”她千娇百媚的模样,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身段软了,语调也软了。 瞧她的眼里氤氲水气,红唇抿着笑意,无辜的眼神正瞅着他,似笑非笑,声线温柔细腻,像棉线般一圈圈缠住了他。 司徒不让自己想太多,大掌握住她的小手,才要使力拉她起身时,却有个突来的力量拉下他。 司徒察觉有异时,收力却已不及,整个人被往下一拉,他顿时站不住脚,往她身上扑去。 他一心只想闪过她的身子,让自己硬是往她身旁一扑,而她身边有一洼水池正等着他—— “哗”的一声,他避开让脸直往水里去的跌势,手掌却不免扑进水里,水花倏地溅起,他的俊脸在下一秒里,全染上了泥泞。 “哈哈、哈哈、哈哈哈……”首次,慕容姬丝毫无法自抑地大笑出声。 司徒加泽闭起眼,感受水花溅上他的脸,添了一身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哈……”慕容姬还在笑着,笑到无法自已,难怪他一早上都挂着一抹笑在唇边,原来看别人出糗是这么有趣的事。 司徒转眸,看着就在身边,同在泥地里的她,唇儿微张,眼儿微眯,笑得毫无防备,像是个天真的孩子。 “这么开心?”她的笑容缓缓漾进他心里,让他心口微微发热。 “是啊,有趣极了。”慕容姬装出一脸无辜。 听出她言语中的奚落,司徒不以为意,迎着她美丽灿亮的眼睛,连心跳也狂乱了,下一秒,他的眸光往她的发际一看,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的发上有虫。”司徒噙着笑开口。 慕容姬的笑停了,纤细的身子一怔,但随即朝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还会被你骗了?” “真有只毛虫在你头发上。”司徒扯扯嘴角,笑意更深。 “笨蛋才会信……啊!”慕容姬语音未落,整个人从地上跳起,一双小手又惊又怕的拍拨着她的颊,真发现有只毛虫在她身上。 “啊啊……”她又蹦又跳,试图把落在她发上的毛虫拨开,一个不小心还踹上他的肚子,司徒咬牙闷哼一声。 还来不及制止她,跺着泥泞的她又倏地一滑—— “啊!”慕容姬惊叫,整个人跌在他身上。 两个人就这么鼻对鼻、眼对眼,他一脸泥泞,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热热的气息烘着彼此的脸颊,他全身热烫,滚着陌生的骚动。 “好啦,这一下咱俩都灰头土脸了,你可高兴了吧?”慕容姬清了清喉咙,掩饰着不明所以的呼吸急促,匆匆地从他身上起身,还不忘察看刚才的毛虫何在。 “这下,就算洗上一个时辰,都不知道能不能洗得干净了。”她喃喃自语地往小木屋里走去,表面是要回去换下这一身粘腻,但她心底却是急着逃开,要收拾那满心没有来由的悸动。 司徒跟着坐直身,黑眸有一瞬无法从她的背影上移开,她人走远了,但是她的心却仿似贴他更近了。 一向眼中只有那些花草植物的司徒加泽,目光开始有了追寻的对象—— 跟在她身后,他们来到清澈的水池边,司徒看着她洗净双手,一双红唇嘟囔着咒骂,当然对象除了他,不会又别人。 “小力点,你打算搓掉一层皮吗?”司徒在她身后环起手。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慕容姬回头瞪他一眼,不满地闷哼一声,然后自暴自弃的转过头。“反正就要留下来让你糟蹋了。” 司徒只是笑,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原野里,多了几分亲昵。 见她还在使力搓着双手,司徒摇摇头,走近她身边,有时她真像个孩子。 “我来帮你。”他握住她的手,轻柔地洗去她手里的泥泞,动作轻缓温柔,像是在呵护着一个宝贝,那样珍视的态度,让慕容姬一下子忘了要挣开,也忘了她还气恼着。 她沉默的看着他洗净自己的手之后,把袖角放进水池边,拧干,举手来到她脸边,她直觉退了一步。 “我帮你把脸擦干净。”司徒不顾她的拒绝,只当她使小孩子脾气,温柔的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泥巴,慢慢露出一张干净精致的小脸。 慕容姬没再反抗,只是由着他的气息,温暖的拂在她脸上,他专心地检查着她身上残留的泥巴。 慕容姬心里涌上陌生的温暖。看着他俊逸的眉眼,心跳像是一听,然后剧烈、不听使唤的跳动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内心因为毒郎君之外的男人而悸动,那样陌生的心跳速度,让她无法动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好了,你去换套干净的衣裳吧!”司徒看着她不知因何而红透的美丽脸庞,看来好生动人。 她乖乖点头,下意识垂眸闪避了他温柔的视线,像个听话的孩子,迈开脚步往屋里走去。 某种不明的暧昧,在两人之间慢慢发酵了。 月色正浓,慕容姬坐在大石上,思考着为何今日会有那种异样的心情起伏。 偏偏,不解风情的大木头,却在这个时候来到她身边。 “夜里风大,气温又低,你穿得这么少,小心风寒加重。”说着,一件温暖的外衣,披上她的肩,传来一阵属于他的温暖。 慕容姬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方。 司徒偏头看着她,想着她从下午就不说话,大概还在气恼他。 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指着她身旁一株七彩小花,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叫马樱丹,也叫变色草,跟你很相似。”司徒徐缓说道,等待着她的反应。 慕容姬先是看了司徒一眼,接着转过头去,看着那一点儿也不起眼的七彩小花,整株部长着细软的短毛,虽然花瓣艳丽,颜色有红、有黄、有蓝、有紫,但终究只是一株寻常的小花,拿这株小花来比喻她,未免太看轻她了。 “你的眼力不太好,我怎么瞧,也瞧不出这株小花与我有何相似之处。”慕容姬语意虽然和善,却夹枪带棒。 司徒早猜出骄傲的她,自是不把这株小花放在眼里,于是耐心的解释。“这花貌似艳丽,看来无害,甚至还惹人怜爱,不过,这都是外表给人的错觉,你一定不知道这花苞虽小,却具有毒性。” “这花儿带毒?”这句话的确引起慕容姬的兴趣,她开始认真瞧起这七彩小花。“好吧,如果这花有毒人的本事,或许它与我有几分相似。” “还不只如此。”司徒略微倾身,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颊畔,大掌无意间滑过她的手背,带来一种异样的刺激。“瞧瞧,这花身边可没有其他花草,一枝独秀的生长着。” 他折了花茎递到她面前,让她瞧清这朵小花,也让她瞧清楚花茎上的倒刺。 “你不是说这花有毒?”慕容姬不解地觑着他,别说是毒,这花茎上的刺也挺扎人。 “这花有排斥性,侵略性强,方圆数十尺内,不容许其他花种共存。”司徒没有回应她的话,兀自说着。 “哈!”他的话像是取悦了她一样,她笑眯了一双美丽的眼眼睛。“你是说凭我的能力可以独霸一方吗?” “呃?什、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她自以为是的解读,让司徒先是一阵愕然,接着不可自抑的放声大笑。 瞧着他哈哈笑个不停,几乎就要岔了气,像是听着什么有趣的事,她不明所以,却又莫名羞红了脸。 “司徒!”慕容姬对于这个男人,感到不知所措。 “好好好,我不笑了。”司徒想要控制他的笑容,只是笑意虽停在嘴边,却仍爬上了眼角,在月光的映射之下,他那一身灰袍衬得他的脸都亮了起来。 “你扯了这长篇大论,究竟重点在哪里?”她不喜欢无缘无故被这么嘲弄。 “我只是想说……咳咳……”司徒拼命忍住了笑,知道眼前女子虽然千娇百媚,但实际上可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 “我想说这马樱丹虽是毒物,但其茎可以解热、消肿,甚至能治好哮喘——” “讲重点!”慕容姬打岔。“你是不是在这个地方生活太久、时间太多,连讲话都讲不出重点?” 司徒挑眉,笑笑地摇头。 这丫头跟这马樱丹真是相似,马樱丹的茎上有刺,她则是华丽藏针,三不五时就要把他扎个几下。 “好吧,等你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就能体会在放云山上时间过得特别慢,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马樱丹!”她又提醒了一次,语气里充满不耐烦。 “对了,马樱丹。”司徒又笑,觉得她真是性子急。“我希望你能像这马樱丹一样,把你的毒性用在适当的地方,不但不会害人,还能救人。” 这也是他硬要留下她的主因——他必须救的不只有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慕容姬一脸沮丧。“说了半天,你是想要权我皈依佛门?要我放下屠刀?” 听着她的形容,司徒算是服了她。“随你怎么说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冥顽不灵的思考模式,屡劝不听的固执法,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了。 他心里的思绪,反应在他脸上是一脸无奈。这一点,让慕容姬很不是滋味。 来诱惑人的,是她,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无动于衷,教她情何以堪? 她把小脑袋一偏,什么话也不说,直接靠在他的肩上,让清淡的发香,直扑进他鼻尖。 司徒直觉想闪,但是她小手却攀住他的手臂,牢牢地将他固定在她身边。 “去哪?”她凝眸睨着他。 “回木屋。”司徒僵直着身子,一脸尴尬。 美人对他来说,一向没有那些花花草草来得有吸引力,但眼前的女子教他乱了心神,她的美丽在他心里起了作用,让他失去自制,耳根都发红。 “又回木屋?”慕容姬语音微扬。“难不成我没有木屋迷人吗?” “慕容姑娘误会了。”司徒试图从她身边离开,却总是没辙。 “怎么?担心我会吃了你?”她支着下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故意嘲讽他。 “相信慕容姑娘对我这一身粗皮粗肉没兴趣。”司徒窘迫的退了一步。 她的美丽慑人心魄,能迷惑天下的男人,但,他司徒加泽不该陷入。 “你为什么要逃?”慕容姬捧着他好看的脸,让他的视线只能直直迎视她,用一副崇拜的眼光仰望他。 被一个美人这么看着,很少男人能不动心,就连自制力甚高的司徒,都因为这一瞅而隐约恍惚。 “慕容姑娘……”他又一次试图离开,她却不放弃逼近。 “你不希望我再靠近一点?再贴近你一些吗?”她笑得眼波柔媚,回他一个勾魂媚笑。 司徒只是摇头,低头瞧见她沾湿的银袍紧贴身躯,包覆着她完美柔软的曲线,瞧着她因为秋夜的凉意而逐渐泛白的唇,心口竟莫名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渴望,想低头温热那苍白的唇。 该死!是暗香。 因为那股暗香,所以打从他出现之后,他的眼神总是离不开她,注意着她湿透的衣衫,注意她扬动的眼睫,注意她发亮的眼睛,与勾人的笑意…… 都是因为那股暗香的关系——他再一次告诉自己。 “天凉了,你该回去歇息了。”他转开话题,不再继续碰触那危险的边界,只因为她说出了他藏在内心里,不愿对自己承认的那一部分。 他的确希望她再靠近一点,再温柔一点。 只是,他的理智知道,只要她再靠近一点,再温柔一点,她就要吞噬他了。 “终究,还是想逃了?”慕容姬不满地挑衅问道。 “是该逃了。” “第一次见面时,你拉着我逃命,是为了要活命,那这一次,见着了我也逃,又是为了什么?”他的话,挑起了她的怒气,让她有些说不出的气恼。 “当然……还是为了活命。”司徒反倒顺着她的话说,不与她斗。 先别说她体内有毒,光是她对自己的影响力,就足够让他提高警觉,那不是他该有的反应。 “你真没有一丁点儿喜欢我?”慕容姬偎得更近,整个人几乎都要偎进他的怀里,体内的暗香因为情绪激动而平添浓郁,更加扰乱他的意志。 “姬儿。”司徒的脸涌上不明的红,胸口莫名的情绪在跃动。“你别这样。” 听他口中唤出亲昵的称呼,慕容姬有些得意。 他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压下那些蠢动,为了某些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会是因为尊重她吗? 自始自终,他总是苦口婆心的要她更爱自己一些,教她不该为了目的,而把自己当成筹码,那些话一字一句浮上她的心头,平缓了她的怒气,露出数年来,难得真心而平静的笑容。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好吧,你也别逃了。”慕容姬终于决定放他一马。“今日‘战事’稍歇。” “呃?”司徒定定的看着她,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累了。”慕容姬对他宣告。 “那回木屋去?”司徒觉得自己的思绪无法运转,全都是因为她。 “偏、不。”慕容姬丢来简单的两个字,还不忘送他一个白眼,小手往他肩上一压,再次靠了上去。 “姬儿。”司徒还想多说什么。 “嘘!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她眯上眼,存心就要赖上他。 她唯一的“武器”,就是这能魅惑人心的身躯,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占到一些上风。 本欲推开她、拉开距离的大掌,轻轻地在她身后放了下来,不至于无礼的环住她的肩,却也舍不得离开她纤细的身躯太远,黑眸揉进温柔与懊恼。 糟了啊!司徒加泽,你不但没有拉上她,只怕要与她一同下了地狱…… 第五章 熬过前几天的不适应,慕容姬在调适心情之后,开始心平气和的欣赏眼前的好山好水。 此地云霄清绝,附近山道盘旋,涧溪流转,层层绿蓊盖地,古树参天,气候凉爽怡人,教她一颗总是烦躁的心,奇迹似的感觉到平静。 一直以来,她眼里只有毒郎君,每天总是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得到他的注意,让另一个女人知难而退。但,今天她讶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想到毒郎君了。 直到今日,她立在这株“马樱丹”前,才想到使毒的他。 司徒说,这马樱丹似她,起初,她认为那是侮辱,但事后细细的想了想,她的确就与这马樱丹一般,容不得他人存在,满身棘刺。 一件属于男人的外衣,轻轻披上她的肩,她微诧,虽然知道不会有别人,还是回过头。 “夜里风凉,要赏花赏月,也得先照顾身子,否则那些苦药都白喝了。”司徒帮她把外衣拉拢,可不希望细心帮她调养的身子又受了风寒。 “心疼那些药草了?”慕容姬觑他一眼,试图想要激怒他。 他的脾气好得不得了,无论她怎么无礼,他都是微笑以对,不将她挑衅的态度放在心上。 是因为这里的清静山水,让他的脾气稳得像山,沉得像树吗?还是他根本就是个没有脾气的男人?如果是后者,那她是不是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呢? “我不是心疼那些药草,是心疼你的身子。”他不以为意的回答她。“你不是老嫌药汤苦涩难以入口,那就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别在着凉了。” 此言一入耳,慕容姬微怔,张唇,忽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表情正常,眼神和缓,不带半点侵略,只有全然的真心,但就是这样的真心让她哑了口。 除了她美丽的外表,几乎没有人关心过她内心的情绪,别人只是盘算着如何占她便宜,却鲜少有人真正在乎过她。 察觉心里有了异样的转折,慕容姬一甩头,摆脱那种情绪。 “如果真的心疼我,就该尽早把断魂根交给我,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不须再受冷受寒,让我逍遥自在,多好。”慕容姬嘴里逞强,小手却忍不住将属于他的外衣收紧。 外衣里有着他的温暖,也有着他的气息,一刹那里,她竟恋上那样的味道。 司徒勾起浅浅的笑。“最近身体觉得舒服些了吗?”他转开话题,想知道暗自替她调养身子,是否已经排出了毒素? “喏。”慕容姬不回答,只是把小手朝他递过去。“我身体好些了没,你最近把脉最清楚。” 让她疑惑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没病没痛,只是容易心急气喘,但经过这阵子的调养,那急喘的毛病似乎舒缓多了。 司徒握住她的手腕,那柔嫩的触感让他心头微颤了下,但他很快收敛心神,仔细地把起她的脉象来。 “很好。”司徒满意的点头,才要松开她的腕,却被她反手擒住。 她掌心里的温热传来,像是烙在他手背上,司徒直觉要挣脱,却因为怕伤着她而始终不能如愿。 “我的手是会咬人?还是会烫人?你在怕什么?”慕容姬不满的瞪着他。 是因为倔强、不服输吗?他越不在乎她,她越想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真的不在乎吗? 这些天来,他很温柔、很体贴,带着她种菜除草,替她遮去艳阳,拭去汗珠,他看着她晒红的小脸,似是有写心疼,却又什么话都没说。 她弄不懂他——一点也不。 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知道到底在不在乎她,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她究竟占了什么样的地位。 而她,彷似也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了。 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平静、很舒坦,也很诡异,她不该对他产生那样的思绪。 她猜想,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气氛,让她有了错觉,或是她被他洗脑了,以为留在这里会得到救赎,能得到平静。 她还诧异的发现自己并不想离开,想留下的念头强烈到连自己都心凉。 但是,她告诉自己,她要的,只是断魂根——只是断魂根罢了。 心绪绕一圈,她说服了自己,小手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司徒看着她暖暖的小手,看着她含瞠带怨的星眸,不禁有些迷惑。 “姬儿,我不会给你断魂根。”看着她娇蛮的神情,司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要赖着你,怎样?”慕容姬挑衅地瞅着他。“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司徒摇了摇头。“我去备晚膳。”话毕就要转身离开。 慕容姬不是傻姑娘,随即洞悉他的意图,知道他有所隐瞒,不愿由着他逃开,主动跟了上去,还挽上他的手臂。 “姬儿?”司徒不解的回眸。 “我去学学怎么煮饭吧!老是在这里白吃白喝也说不过去。”慕容姬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她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就是脸皮厚,吃人不嘴软,伤人不见血,这么说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存心赖上他。 “你会觉得说不过去?”司徒刻意扬高了声音,也算是认识她这个人,口吻保持平淡,却一针见血的说出评论。“你应是吃人不吐骨头。” “喂!”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看出他俊脸上的不以为然,慕容姬娇瞠的朝他手臂打了一下,仍是执意挽着他的手往前走,报复似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他身上压。 司徒偏头看了她一眼,那种无奈的感觉又一次浮上他心尖,只是这样的情绪没让他皱起眉,却让他唇边勾起笑意,眼里也揉进淡淡的宠溺。 曾几何时,他已经越来越熟悉她的靠近,无论再这么推拒,她总是赖定不走,带给他一种暖烘烘、被人依赖的感觉。 他皱起眉,眸中闪过幽暗的光芒——这感觉从来未曾有过。 他总是独善其身,就算有几个至交好友,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唯独对她…… 或许是想着这件事,想得过于入神,司徒没有发现,他的眸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始终专注的看着她。 感觉到他的注视,慕容姬清了清喉咙,竟因为他那深邃的眼神而全身不自在。 被他这么闷不吭声、紧盯着瞧,令她心里发毛,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般。 首次,她不敢迎向一个男人的眼。她能感觉,他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她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的利用才是,但为何她的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不安? 甩去不该有的心绪,慕容姬告诉自己,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她的确是“吃人不吐骨头”,而接下来那个连骨头都不剩的倒楣鬼,就是司徒加泽! 没想到,她慕容姬的狠劲,一入厨房就全灭了。 第一次进了司徒的厨房,发现他真是名副其实的“药神”,就连厨房里,也有数不清的药材。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凑近。 “百合,我前天告诉过你了。”他回眸,发现她不是记性不好,就是压根儿对药材没兴趣。 “这又是什么?”她又站到他身旁。 “茯苓,我昨天也才跟你说过。”司徒摇了摇头。 “喔,难怪我觉得有些眼熟。”慕容姬撇撇嘴,她对于那些长在地上的草没兴趣,但是上了桌,似乎就多了些趣味。“那这个是……” “山药、白果、紫苏。”司徒索性将她眼前看得到的几样菜,全向她介绍一遍。 “你拿这些煮菜?”慕容姬好奇的偏头,小脸上满是新奇,像是个兴奋的孩童,没了那娇媚的劲儿,也没有那种杀人的狠态。 “是啊,你不觉得这些天吃的菜都带着清香?”司徒扯出笑容,觉得眼前的她突地多了几分光采。 “才不,我觉得你煮的菜……实在不予置评。”她摇摇头。 也不知是她挑嘴,还是他不重视入口的食物,只求温饱,那些菜真是很难下咽。 “有这么难吃吗?”司徒觑了她一眼,他觉得还不错啊! 慕容姬先是回以甜笑,继而很用力的点了头,下了结论。“真的很难吃。” 司徒睨着她。“这些话出自一个从不洗手作羹汤的姑娘家嘴里,听来有些刺耳。”司徒不求锦衣玉食,但赖以温饱的手艺被嫌得一无是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敢情你是决定我只出张嘴,不懂得实际行动?好,今天的晚膳就交给我!” 她就不相信煮饭有什么难。 “你真要下厨?”司徒讶异得挑起眉。 “当然。”慕容姬卷起衣袖,将一头长发卷啊卷的,在身后盘成了髻,一副要厮杀的模样。 司徒不曾见过她这模样,有趣的将双臂环在胸口,瞧不出来她平常一身散漫软骨,下厨这档子事真能引起她的兴趣吗? 最后,他简略告知一些必要的煮饭常识后,兴致勃勃地瞪着她煮好晚膳,抑或者,他该先去备一些健胃整肠的药材。 木屋外,月亮悬挂在高空,厨房里炊烟不断,传来一阵诱人饭香。 司徒在屋外草地平躺,双臂枕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嗯,闻起来有点样子了。”他下了个结论,看这时辰已入了深夜,她竟然还没宣告放弃。 从一开始,那浓烟乱窜,像是糟了祝融,搭配着浓厚的烧焦味,他咬了咬牙,告诉自己,那是她第一次下厨,难免。 接着,浓烟得到了控制,虽然,仍是有挥之不去的烧焦味,不停地飘出厨房,萦绕在他鼻尖。 再来,他先是听到她满意的啧啧声,须臾,又看到她把整盘菜都倒进菜园里,口中念念有辞——太咸了。 情况像是渐入佳境,他连烧焦味都没闻到,以为他饿坏的五脏庙,应该马上就有得吃了。 只是,上桌的菜一盘盘往菜园里倒,他开始担心,那些热腾腾的菜,会盖住那些无辜的药苗,让他损失更加难以估算。 夜渐渐深了,他想,她再不把菜端出来,他就要睡着了。 “好了!”慕容姬一脸骄傲的走出木屋,双手插腰,像是无所不能的女神—— 如果她脸上不要有那些煤渣,他想会更有说服力。 “终于满意了?”司徒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觉得他再也没有力气起身。 “对!”慕容姬用力点头,继而朝他丢来一块看起来很眼熟的布。“接住。” 她丢的力道刚好,就在他面前落下,但是司徒发现他没有力气去接,由着那块布,就这么覆在他脸上,而那块“布”竟是他平日习惯穿着的灰袍。 “这是?”莫非她是怕他冷了?还是着凉了? “往地上铺着吧,今夜是我第一次下厨,我想佐着月色下菜,是个不错的主意。”慕容姬小脸儿被火烤得红通通。虽然沾着煤渣,看来却十分诱人。 “依着月色下菜?”司徒拉下脸,朝她看了一眼。“拿我的衣服当垫布?” “反正你整衣柜都是灰袍,少一件也无妨。”慕容姬瞪了他一眼,满不在意的催促道。“快点铺好,我去端菜过来。” 司徒炯亮的双眼锁住她的背影不放,直到她消失在木屋里,一会儿,她端了菜出来。 这下,他只好把外衣铺在地上了。 慕容姬小脸上有着迷人的笑。“谢谢公子‘义举’。” 司徒被她都笑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回话,那丫头又继续进进出出,一会儿,被当成垫布的外衣上已摆放了六七盘鲜绿青草的热菜。 “哇。”司徒发出真心称赞,先不说别的,这几样菜光是看就觉得美味极了。 “你尝尝。”慕容姬把竹筷递了他,笑得十分灿烂。 司徒接过竹筷,不急着填饱饿坏的五脏庙,拉她坐了下来,卷起自己的衣袖,替她拭去脸上的煤渣。 “瞧瞧你,活脱就是个小煤灰人儿。”他宠溺地擦拭着她的小脸蛋,以适当的力道,试图让那张漂亮的小脸恢复原貌。 温暖的力道贴着她脸庞,她扬眸望向他专注的眼眸,那好看的唇扬着,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他的气息好暖,层层包围着她。 她知道时辰晚了,也知道他肯定饿坏了,但是面对久候多时的饭菜,他却只顾着清理她脸上的煤渣。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轻易地触动了她的心。 他总是将她摆在前头,这一点,她心知肚明,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做的却比任何人都来得让她心动。 他照顾她的身子,不厌其烦,明知道她居心不良,他却不改其志,对她始终温柔体贴。 她无法不去想,当她拿到断魂根,回到毒郎君的身旁时,他会怎么样?她更无法去预测,如果她拿不到断魂根,她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如果在以前,她痛下杀手时,绝不会有任何犹豫,但现在,她的心已经因他而柔软,她慌了。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好,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司徒满意地扯出笑容,一回神,才发现她正怔怔的对着自己眨眼。 “怎么?”他被看得有些尴尬,猜想着是不是自己手劲太用力。“我弄痛你了?” 慕容姬回过神,赶忙摇头,甩开心中复杂的思绪。“没事!快吃吧,你一定饿坏了。”她羞赧的转眸,催促他动筷。 司徒回眸,看着这些诱人的热菜,做好心理准备之后,动手了。 他夹了一片山药,入口缓慢咀嚼,同一时间,桂枝与白术那清香的味道,随即在口中散开——瞠大他的双眼。 要不是他从头至尾都守在这木屋门口,他会以为她是觑空溜到山下的客栈里,托厨子烹调出来的美味。 他又拿起汤锅里的调羹,舀了一匙的红枣木耳汤,讶异地从汤里喝到了炙甘草与黄芪片的特殊味道,汤头尝来格外爽口,木耳却又极为爽脆。 “这……”这怎么可能是她一个生手煮出来的东西? “好吃吧!”慕容姬自信的挑了挑眉。 开玩笑,这中间她失败了多少次,每一样菜的咸淡,时蔬的脆度,什么药材搭配什么药材的口感较好,她可是都用心斟酌,就怕他明天进了厨房心疼的发现,他原先满满的药草食材,一大半都进了药园当肥料。 “如果不是我真的饿过头了,饿到连舌头都出了问题,你这一桌子菜还真是……啧啧,真是令人赞不绝口。”司徒一边说,一边不停筷的夹起菜往嘴巴里塞。 辛苦了好几个时辰,慕容姬换到满满的成就感,瞧着他没有歇缓的把菜往嘴巴里塞,她笑得眯眼。 “瞧瞧,你都快把菜吃完……”她话未毕,只见他举筷之后夹了菜,正巧放进她的碗里。 “快尝尝,真是好吃。”司徒堆起一脸笑,笑得差点儿没把最给咧开。 什么不满的话,全因为这张小脸吞了回去,此刻,她的心扉满是暖意,因为那真诚的笑容。 “没想到,我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让你松懈心防,这几样小菜竟有这般魅力,让你笑得眼儿都眯了。”慕容姬故意逗他。 他笑了,不是因为她艳冠群芳的美丽,不是因为她的投怀送抱,而是为了一个她压根儿就没想使上的“武器”。 她从不进厨房,总有人替她准备好吃的、穿的,以至于她不知道,原来在她骨子里,有那么一丝疯狂的细胞,是因为这吵人的砂锅铁铲。 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她竟也因为他的笑容而满心欢喜,认分地把抗议的话语吞回去,一口一口的尝着她自己煮的食物。 “你说,这车前草与干芥菜,搭起来是不是爽口极了?”司徒边吃边热切的说着。 听听他说了什么?好似这一盘菜不是她煮的。 慕容姬笑得很开心,跟着他一口接一口,仿似入喉的全是山珍海味。 银月悬空,夜空下一片静谧。 月光下,两个吃饱喝足的人儿依偎着彼此。 或许是月光柔人心弦,也降低了彼此的防卫,他们两个心满意足的肩靠着肩,竟无半点突兀之感。 “我好累了。”慕容姬不文雅的打了个哈欠,侧身看着他。 “累了,就去歇息。”他也跟着侧身,垂眸看着几乎就贴在身前的她。 “我不想动。”她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这一顿饭几乎将她的力量淘尽,现在她脑袋不能动,身体也不想动,只能闷闷地又重复一次。“我好想睡哦!” 司徒宠溺的伸手,揉了揉她前额的发。“好,你闭上眼休息。”几乎是他手一碰上她的额,她就合上了双眼,睡得毫无防备。 飞萤曳曳,在夜幕里显得轻盈,萤光绕着他们俩飞舞,衬着月色,他觉得似梦似真。 突地,慕容姬一个翻身,不偏不倚地枕上他的臂,偎进他胸口,那完全的女人香送进他鼻尖。 那黑发少了她平常的花香味,多了些药材的清香,那时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而染上的气息。 她贸然的闯进他的生活,不容拒绝的留在他身边,这感觉,竟然还不错。 不自觉地,他收揽了手臂,调整成适合她睡卧的姿势,让她卧在他胸口,甚更横跨在他身上。 这姿态如此亲昵,教他动了心、闪了神。 但是,他推不开她。 不是不行,而是不舍——他舍不得吵醒她,舍不得那蝶翼般的长睫扬啊扬的睁眼,轻斥他的吵扰。 这漫漫长夜,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怀,在这银色的月光里发酵了。 有些矛盾、有些困惑,似是折磨,似是浪漫。 司徒的掌心轻贴着她的脸,而她已经揪住了他的心。 第六章 天明,初阳虽暖,却也灼人,慕容姬很不情愿的翻身,想躲开初阳的热吻。 一倾身,窝进一个安全的气息里,她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种气息,让她一夜好眠,近来夜半里常有的寒冷,昨夜并没有困扰她,只是,这温暖是谁给予的? 她蓦地停下纷飞的思绪,美丽的长睫眨啊眨的,扬眸迎上了初阳,也迎上一双炯亮的双眼。 “司徒?”她初醒时沙哑的嗓音,听来格外诱人,还带着浓浓的疑惑。 瞬地,她回想昨夜,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席地而眠,充满新奇而刺激的体验。 “你没睡?”慕容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稳地窝在他怀里,仿佛在他怀里醒来,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睡了。”司徒勾唇回答,着迷地看着她半梦半醒的可爱模样,没有作态的矫揉,只有最纯然的天真。“只是,我比你早醒。” 因为不想吓坏她,所以没让她知道,他早起的原因纯粹是为了美丽而诱人的她。 “怎么不叫醒我?”她眨眨双眼,还是觉得阳光刺眼,索性又闭了眼,与他继续闲聊着,小脸儿无意识的在他怀里蹭啊蹭的。 司徒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因为她而有了反应。 现下,她只是单纯的依偎着他,与平常的刻意引诱不同,但,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好啦,该起来了。”司徒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更沉,伟岸的身躯直觉往后退,让她柔软的身子离开他怀抱。 “不要!”慕容姬抗议着,又往前偎去。“我还没回神呢!” 司徒差点没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自制力有限吗? “再不起来,你要被烤焦了。”虽是初阳,但她细皮嫩肉,难保不会被阳光晒伤。 “有你护着我呀!”她偎得更紧,试图让他的身躯替她挡去大半的阳光,虽然,他一直是这样做。 “所以,我烤焦了没关系,你没事就好?”司徒逗着她,听听她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他天生就该护着她一样。 “是啊。”慕容姬终于扬起眸,对他勾起迷人笑容。“等你烤熟了,我就把你吃了。” 一句玩笑话,搭配着她勾魂的眼神、诱人的笑容,他的喉间滚过一阵热烫,胸腔莫名一紧,眼光突地火热起来—— 慕容姬意识到他的转变,她不由自主地一颤,瞬间无法呼吸。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以往那些男人的炙热眼光,总是让她觉得作呕,但是他的眼神,却带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仿佛他深深为她痴迷,发了狂的想要她。 他要她,要全部的她,不只是肉体上的欲望,还愿意一生为她遮风蔽雨,做她的天、当她的地、成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他的眼神好狂野,深邃的黑眸,闪烁得仿佛着了火。 那感觉教她害怕,不是怕他会伤害她,而是害怕他眼中那强烈到几乎震慑她的激动。 “原来,你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她逼自己用轻蔑的语气开口,只为转移心中那种无法解释的不安。“抱着我、拥着我还能无动于衷,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了。” 司徒下颚的线条突地绷紧,讶异到他竟因为她迸发不该有的欲望,他对自己有些恼了。 他不再让她偎在他胸口,连忙从泥地上坐直起身。 看着原本紧紧相偎的他背过了身,慕容姬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 离开了他的怀抱,纵然初阳炙热,她却觉得有些冷。 “生气了?”她微微用力咬唇,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让她心里闪过一抹疼。 “没。”司徒简单的否定她的问句,他没气她,恼的是自己。 明知道她所为何来,但是他的心却仍为她悸动,在她迎向他的那一眼里,他甚至有了吻她的欲望。 看着他冷绝的背影,他那个“没”字,听来很没有说服力。 慕容姬不认为自己应该在乎什么,但是,她却该死的被影响。 她的那句话伤到他了吗?那本是她的原意,但她的心口却涌上了后悔。 “司徒——”她拉长了声音,不由自主的露出道歉的语气,从初识到现在,他总是纵容自己胡闹,一旦他突地背过身去,她竟感觉失落。 司徒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究竟是怎么了? 两个本来不该有交集的人,此时却为了彼此牵挂着。 “你还是趁早离开,在这里,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司徒在深思之后开口,或许他该主动截断他们的牵系才是。 话毕,他起身要走,手腕却攀上了一只小手—— 他凝眸看着那洁白的手背,视线缓慢移到那张无辜的小脸上。 “我道歉。”慕容姬柔柔开了口,因为他要离开而心颤了下。 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她也讶异自己竟向他低头。 只是,话离了口,要再接续下去,似乎就没那么难了,于是她也跟着坐直身,情不自禁的想靠他更近一些。 “我刚说的是浑话,你别恼了,别气了,好不好?”慕容姬讨饶道。 向男人低声下气,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了达成目的,软声求饶是她的手段之一,但眼前,她却是真心诚意的希望能求得他的原谅。 “慕容姑娘!”司徒改变称谓,拉开两人距离,因为“姬儿”这个称呼实在太亲昵,太贴近他的心了。 “你说过不这么喊我。”慕容姬偎得更近,一颗心因为他的淡漠而揪紧。 她能看出他没说谎,他的确没生气,但是这样的疏离却让她更加惶然。 她无法解释心中那既悲伤又难受的复杂情绪,她只明白,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 司徒回眸,深邃的双眼迷离又困惑,显然心里深处也如她一样茫然。 察觉出他的挣扎,慕容姬不让他有机会继续思考,她露出灿然的笑容,决定转移他的思绪。 “我去准备早膳。”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步往木屋里奔去。 “慕容姑娘!”司徒在她身后喊道。 慕容姬没有停下脚步,径自往前跑去,在进木屋前,传来一句话。 “下一次你再这么喊我,就不会理你了。” 有了昨晚的“历练”,今早的膳菜倒是很快就上桌。 看着丰盛的早膳,司徒只能说她真是一位天生的好厨子,初试身手便让人大吃一惊,一提起竹筷就大啖不已。 也许是为了弥补,一上桌慕容姬就努力为他布菜,招呼这、招呼那,好似她才是这木屋的主人,教他想装出淡然的神情都很难。 “慕容姑娘!”在早上的挣扎之后,他决定切掉两人牵系的意念更坚决了。 “来,吃吃看。”她夹了块碎肉往他碗里放。 “慕容姑娘!”他又唤,但是她仍是理都没理他,专注地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这么试过几次,他发现她是故意的,她说到做到,只要他喊她“慕容姑娘”,她就当没听到。 “姬儿!”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果然,慕容姬随即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不用这么做。”他指的是替他做饭这档事。“弄得自己一身油烟。” “你觉得味道不好?”她挑起眉。 “当然不是。”司徒摇头,他觉得太幸福了。 就是因为太幸福了,所以不真实;因为回报不了她,所以回绝她的好意,关于她的一切,他承受不起。 人,不能贪心。 他怕,他第一次懂得害怕,害怕自己会这么沉溺下去,在她这般的温柔里。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把断魂根给你。”司徒努力一次又一次的说着,希望她能放弃。 “我没要断魂根。”慕容姬直觉否认,只是,她突地发觉这样的否认很诡异。 “我的意思是,我下厨不是为了断魂根,只是发现我喜欢这么做,喜欢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看着她无比坚定地迎视他的眼,那美丽眸中的坚决,不是虚假作态,那是真心喜欢,她是真的喜欢进厨房。 “看样子,我的嘴被你养刁,大概是免不了的事。”他装傻的说道,俊脸上还满是被伤害的表情。 “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姬以一个微笑回应他。 “吃完早膳后,你还得教我认识药园里的药草,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哪一株就是断魂根!”她会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它,一定会的。 司徒的目光炯炯,几乎迷恋的看着她,放云山上几无人烟,仿佛是只有他们的世界。 曾几何时,这个小小的世界,竟让他感到满足甜蜜,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他的胸腔就会涨满那化不开的炙热情感…… “我听你说过,百合可以下菜,我试了一下,香香脆脆的,挺清爽,你尝尝看。”慕容姬不停往他碗里布菜,没有注意到他眸中深刻的感情。 “好。”司徒把碗凑过去。 “你再试试这个,我刚尝过味道,也很好吃……” 司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加高。 “姬儿,我的碗满了。”他带笑看着她,虽然她手艺让人赞不绝口,但是他可不是有四个胃的牛。 慕容姬一回过神,看着那有如要祭神一般,十足像座小山的尖碗,不禁失笑。 “你干嘛不吃啊?”慕容姬娇瞠着他。“你吃了,碗就不会满起来啦。” “可是我没时间吃啊。”她夹菜的动作始终没停过,他的碗没一刻能就口,他还能怎么办呢? 慕容姬看着满满的一碗菜,面有难色,总不能叫他吃菜吃到饱。 “这么吧,我喂你吃饭,你喂我吃菜?既不会饿着,也不怕浪费。”慕容姬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既能吃到菜,还能占到他便宜。 “哦?”司徒微挑眉,这丫头的提议,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明显违背善良风俗。 “乖。”慕容姬欣然的喂了他第一口菜,心里却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乖乖配合了。 司徒一口一口的嚼着,百合的清香在口中散开,甜美的滋味几乎要化了他的心。 她笑得好甜,看来好开心! 是百合的香气?还是因为她?竟让他的胸口涨满说不出的甜蜜,教他一双眼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换你喂我了。”慕容姬轻声提醒他,很不优雅的对着他张口,像是讨糖吃的娃儿。 似乎是遇上他之后,她慢慢洗去那些加诸在身上的铅华,逐渐回归到纯然的自己,这转变太自然,她几乎感觉不到异样。 司徒清了清喉咙,动作变得僵硬,夹筷的手竟意外的颤抖起来。“你也吃一口吧。” 他也夹了百合往她嘴巴摆,不过,她却暧昧的含住了他的竹筷,狐媚的眼神朝他一勾。 猝然,司徒胸口一紧,眉头一蹙,全身有了不正常的紧绷。 是不是情一动,就难再轻易得到控制? 只不过是一眼,他竟然就觉得欲望绷紧,隐隐兴奋着。 他表情复杂,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慕容姬,她清亮如星的眸,湛黑如夜。 在这一刻,他竟深深的希望,在她眸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眼神充满热情、渴望与占有,连带着也影响到慕容姬,那样明确的需要,第一次让她感到畏缩与退却,还有压抑不下的羞赧。 “你这么看我,是想吃了我?”慕容姬鼓起勇气回视,挑衅、挑情的言语里,却有极端敏感的情绪在发酵。 为了断魂根,她曾经想用身躯去诱惑他,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眸光却让她浑身悸动,颤抖不已。 “你知道……”司徒喉间一阵滚动,给了答案。“我不会这么做。” 他想。 天杀的!他真的想那么做。 闻言,慕容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失望。 “那就快吃你的东西,别再那样瞧着我了。”慕容姬不曾为了男人的目光不知所措,而他却总是能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司徒点头,艰难的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认真“对付”起他手里如小山般的木碗。 他一口接着一口,也不管是饭是菜,全往嘴里塞去,想借此平息胸口那压不下的渴望。 但,就算是嘴里已经塞满东西,他想要的,却还是她。 “怎么突然变成饿死鬼投胎了?”慕容姬不知他心里的挣扎,只是诧异他怎么突地囫囵吞咽起来。 她放下竹筷,伸出小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菜渣,她笑意盈盈。 她好喜欢这种感觉,没有大风大浪,没有腥风血雨,只有他与她,恬静的享受一切。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然恋上了他,喜欢上那被人呵护、被人细心宠爱,有如浸润在日光中的甜蜜温暖。 绿林里,司徒与慕容姬正在赶路,目的是山脚下的客栈。 原来,他真有两下子,不但会卜卦,也真能卜出山下有人病危候诊,需要他的救治。 于是,他十万火急准备下山,但她却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山上。 曾几何时,她已然那样依赖他? 只不过,跟着他疾行的脚步,在林内奔着,他轻功好,脚程快,让内力输他一截的慕容姬感觉有些吃力,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 “你需要休息。”司徒看着她胸口有着不自然的急喘,显然是身体不舒服,大概是负荷不了。“你回木屋等我,我一晚就回来。” “我不需要,我们尽快赶到客栈,晚了,那人就没救了,不是吗?”慕容姬倔强开口,不想被他丢下。 她知道他是好意的,但是,她不想一个人。 他扬头看着灿亮的月,知道没有多少时间能耽搁,看着她清丽却倔强的眼眸。司徒不再坚持。 她加快脚步,却更喘了,追赶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吃力,血液奔流过快,慕容姬感觉有些头重脚轻,赶起路来脚步虚浮。 几个转弯之后,司徒回眸,可以发现那张白皙的小脸,染上诱人美丽的粉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顿下脚步,牢牢握住她的手。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被握进他大掌里,另一只手的长指,稳稳地压在她脉搏跳动的内腕处。 他手很大也很暖,他的眼光…… “热吗?”司徒轻轻开口,看着她眼神迷蒙,天气有些凉,她却因为提气而额上冒出薄汗。 “嗯。”慕容姬点头。 热,好热——他的眼光,好热,她的心口也好热、好热。 “你真是倔强。”他伸手拭去她的薄汗,怕她又热又凉,一会儿会受了寒。 她长期处在熏毒中,身体的抵抗力远比寻常人差,虽然已经费心调养,但总还差上一些。 “我不想一个人。”她无意中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我想跟你在一起。” 话一出,慕容姬自己怔了。这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直觉。 司徒不知晓她心里的挣扎,无奈地摇了摇头。“来吧,我带着你走。”大掌朝她伸出,牢牢地将小手握住。 慕容姬迎向他坚定的眸,心里竟闪过某种错觉,仿佛愿意这么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哪里都跟他去。 “我就这样跟着你走,你说好不好?” 司徒回眸看着她,慎重却温柔的开口。“好。” 他希望她可以留下来,也喜欢有她陪伴。 “真的?”慕容姬目光闪烁,因为他的答案而欣喜,一颗心开始动摇,在他坚定的眼神下恍惚了。 “如果你肯留下来,放云山绝对欢迎你。”司徒把话说得和缓,不外露出任何私人的情绪。 “喔?”这话可惹得慕容姬不悦。“放云山欢迎我,那你呢?” “呵呵。”司徒勾起浅浅的笑。“我当然欢迎,一张嘴都被你养刁了,你要是一离开,教我怎么处理那些野花野菜?” “可恶,原来你就把我当成厨子看!”慕容姬瞪了他一眼,但眼底却满满的都是笑意。“好,你最好每顿饭都吃光,不要留下一颗饭粒。” “我哪顿饭留下饭粒了?你都没瞧见我的衣衫变小了吗?”近来,他还真是增胖不少。 “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决定把你养成胖猪。”听到他的话,她笑得连眼儿都眯了。 司徒浅浅笑着,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汹涌着温暖—— 有人照顾自己的感觉真好。 他好想、好想这么一直下去,一直、一直下去。 今日,是个起风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在客栈里求诊的人数变少了,他们减少了奔波,多了相处逗嘴的甜蜜时刻。 慕容姬在夕阳西下时,立在山边,由着风拂起她一头长发,一身银袍。 举目长望,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紫……她闭上眼,感受凉风吹来的舒畅。 这些日子过去,她不须睁眼,就能知道哪个方向有清泉,水质甘醇,长年不竭;也知道哪里有千年老松,岁寒不改其色,迎风永远从容。 到那时,她怎么也探不出这药园里,究竟哪株才是断魂根。 司徒说他会一日告知她一株药草的名称,只要她运气好,她真指出了断魂根,他也绝不藏私,绝不违天命,说话算话,许诺让她带走。 每日她明着来、暗着去,观察着他对药园里的哪株花草特别关注,心想总能看出些端倪,但总是徒劳无功。 天气转凉了,她打着哆嗦,环抱住自己,一不小心让怀里的袖囊掉出来,滚出一颗青绿的药丸。 那是百解丸,毒郎君曾说过,吞下百解丸三个月内将百毒不侵。 这个名字一窜出脑门,她猛地一惊。 天啊,日子过了多久了? 慕容姬捂住唇,没想到这个她原先看不上眼的地方,竟然让她忘了该做的正事,已经两个月了,表示毒郎君身上的毒也发作过两次。 天啊,她怎么会安逸到忘了一切? 想象着毒郎君毒发的模样,她从容不再,瞬间转为浓浓的自责。 他是那么相信她,交付她这等大事,但是她竟然忘了? “不是叮咛过你很多次,天气已经转凉,外出要记得添衣。”司徒从身后又一次替她披上外衣。 慕容姬掩下眸底的情绪,回眸就是一个浅浅的笑,怎么能说不添衣是故意,她就喜欢他衣服上那暖暖的味道。 只是,她变得贪心了,他衣衫上的温暖不能再满足她,她偎进他怀里,索讨他的温柔。 司徒温柔的大手从身后环着她,已经习惯她主动偎上娇躯,将她抱在怀里。 “我跟你说……”突然,慕容姬想到了什么,一个侧身昂首,而司徒也适巧低下头,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唇有了短暂接触,并火速分开。 司徒眸光如火,呼吸浓浊、下颚紧绷,而慕容姬一愣,小手在身侧握成拳,心跳急驰。 两人眸光交缠,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被他灼热的目光催眠,没有意识到自己轻启着唇瓣,等待着他的吻…… 终于,他深切地吻上了她。 司徒以舌描绘着她的唇,双手紧环住娇躯,首次失去自制吻上她,他显得格外狂热且放肆。 几乎是热唇一贴上她,她就失去理智,轻易地束手就擒,回应着他热切的吻。 未曾如此渴望过一个人,她几近热情的呼应着他,小手攀上他的颈,多希望他有力的双臂能紧紧将她拥住。 “留下来,别去理会世俗的事,别管那断魂根,留下来陪我,我会照顾你。” 司徒捧着她的脸,真心诚意的望进她眸底。 他的话,拨开了暧昧迷雾,让慕容姬想起他们之间还有断魂根的牵扯。 她轻轻推开他,往前走了几步。 “只不过是一个吻,你就想让我放弃断魂根吗?”她迷惘的注视着前方,觉得心有些痛了。 在他心里,断魂根远比自己重要…… 他们俩是敌人,争夺同一个东西,一直到现在,她终于认清这一点,他们是敌人。 “那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司徒还想游说她,但是她却已经不想听了。 慕容姬美眸敛了敛,想起刚才激烈的心情,想起她不该继续为他动心,想起她没有时间继续蹉跎—— “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了。”慕容姬不想逼他,不想跟他闹僵,但是她不能再耗下去。 听出她话中势在必得的决心,司徒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我不能给你。”他断然拒绝,决绝的转身,往木屋走去。 看着他背身离开的身影,慕容姬心中挫败更深。 一段日子过去了,他为什么都不肯改变,就算是为了她,都不愿意吗? 挫败迅速转变为愤怒,她在他的身后怒吼。“给我!” 她强势的命令道,一个猛烈转身,他替她披上的外衣落地,一如他们俩之间美好的这一段——染尘。 司徒继续往前,慕容姬一怒,纵身一跃,挡去他的去路。 “给我。”她伸手,美丽双眸迸出威胁的光芒。 “姬儿,我不想伤你。”司徒敛下眼眸,虽然不再带着平常的笑意,却也不愿扯破脸。 “我知道你不想伤我,那就给我,快点给我!”慕容姬扯住他的领口,气冲冲的扭扯着他。 不过是几株草,为什么不愿给她? 她只是想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 然后呢? 这个念头一涌起,她突地惊骇了。 她不敢置信的发现,自己竟然在想任务完成之后,尽快回到他的身边? 不!她恋着毒郎君已然十多年,她不可能因为这短短两个月的相处,就将心交给这个男人,不可能! 此时,那一颗青绿色的百解丸,就这么滚出她的怀中。 见到那颗药丸,那特殊的香气随即飘进司徒敏锐的鼻尖,他蹙起眉头,弯身拾起它。 这香气不是—— “这是谁给你的?”司徒的注意力被转移,发现这就是她刚出现时,体内所充斥的蚀骨香毒。 “一个朋友,就是那需要断魂根解毒的朋友,你必须快把东西给我。”慕容姬没有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只是强调断魂根之于她的重要性。 “他在你身上下毒,是为了逼你来拿断魂根?”司徒轻声说出口,声音突地冷得像冰,透露出危险的讯息。 “你在说什么?”慕容姬不解的回视着他。“这是百解丸,是解药,不是毒药,你这个药神是鼻子不灵了?或是刻意想转移话题?”慕容姬不满的指控。 “这不是解药。”司徒试图想解释。 “这是解药。”慕容姬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慕容!”他改变称谓,脸色凝重地握住她肩膀。“这是蚀骨香,一种聚十几种难寻药草提炼,能让男人销魂,却也能蚀了男人骨血的断魂毒物。” “什么?”慕容姬因他口中的形容愣住了。“不可能,毒郎君说这是……” “不只如此,这蚀骨香在女人的体内孕化,散发出来的香气,能让男人欲望蓬发,进而与其交合。”司徒再三强调,就是要让她知道危险性。“三个月后,连你都会身受其害,渴望交合,否则生不如死……” “不、不可能!毒郎君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慕容姬消极的摇头,坚持不肯相信他。 “只要我与你……”司徒适礼的跳过“那个”细节,直接告知结果。“你将会吸收男人身上的精血,你体内就能孕育致命毒素,你的血会成为最具毒性的穿肠毒药。” “胡扯!”慕容姬喝斥,不相信毒郎君会这么对她。“如你所言不假,为什么已经两个月过去,我仍然一点儿事也没有?” “因为我已经替你解了毒。”司徒俊朗的五官逼近她,面对这等生死大事,他的脸色凝重,目光十分锐利。 慕容姬回想起在初识的那一旬里,每天都得吞下一碗苦药,她以为那只是治风寒的,没想到是——不!不可能,她不能轻易相信他! “你在骗我!”慕容姬的表情瞬间僵硬。“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就不会向你索讨断魂根了,对不对?” “慕容!”司徒不知道该气,还是该伤心。“你该相信我!” “不!我该信的是毒郎君!”慕容姬斩断脑海中翻飞的思绪,拿走断魂根,离开放云山的心意突地坚决起来。 她一把抢走他手中的药丸,直接往嘴里一吞,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司徒还来不及阻止,那颗药丸已经被她咽入口。 “慕容!”司徒这下是又急又怒。“为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这么做是要让你死心,无论你怎么攻击毒郎君,我都不会相信你!”慕容姬无法解释心中复杂的情绪。 “你真是……”司徒一心恼着自己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竟让她吞了毒药,旧疾若在她体内复发,只怕会更严重。“慕容,他不是好人。” 司徒语重心长,沉声说道,不愿见她继续被蒙蔽。 “住口!”慕容姬怒目瞠斥。“你可以批评我,但不准你批评他,毒郎君对我有恩,我对他有情,若你再出言相诋,信不信我毒哑你!” 她的激烈反应,让司徒一颗心直往下坠。那男人如此伤她,她却一心护他,连句真话也听不得。 纵然她心底深处,仿似被他的话给影响,开始怀疑气毒郎君,但她却因此更加气怒—— 他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影响她,怎么可以? “我只是担心这毒再发,余毒难清,只怕一个月后,你就要吃苦头了!”司徒眉头拧紧,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就算是吃苦头,也是我的事,你只要把断魂根交给我,其余的我自行负责。” “慕容,我想帮你。”司徒往前一步,但慕容姬心绪大乱,无法接受他,反倒跟着倒退几步。 “想帮我就给我断魂根,我要救毒郎君的命!” 司徒喉头一紧,像是有块石头压上了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她这么爱毒郎君吗? “如果你听得还不够清楚,我再让你知道,为了能够救活他,我愿意付出一切,就算是我的命,我都不在乎。”慕容姬气得连声音都微颤。 “你不在乎,我在乎!”司徒终于被惹怒了,体内气血沸腾,突地,这句话就从他的口中喊出。 此话一出,教两人都怔愣了。 他说……他说…… 在他察觉心底对她的在乎之后,纵使,他觉得心寒,还是无法对她置之不理。 “慕容,断魂根只要一离开放云山,你的生命会有危险。” 关于她的未来,他早替她卜过卦,只是没想到这事情会来得这么早,原以为他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改变。 “不干你的事!”慕容姬不改决绝态度。“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把断魂根给我。” 司徒闭眸,像是被抽尽全身的力量,他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越过她,往木屋里走。 “司徒加泽!”慕容姬在他的背后放声高喊,却不见他停下脚步。“司徒,你站住!” 终于,司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抛来一句—— “什么事都能帮你,就是这一件,办不到。” 慕容姬焦躁的在门外绕圈子,对眼前的情况感觉无助。 司徒摆明不给断魂根,除非另寻他法,要不然她很难从这一场战争里获胜。 她仔细的思考,在五毒门这些年,她的确没有听过百解丸,在毒郎君递药时,她也曾心生疑惑。 只是,那百解丸真是蚀骨香吗? 毒郎君真想害她? 慕容姬的思绪好乱,原本隐匿在心底的不安猛地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 她渴望知道答案,但她得先取得断魂根,才能看清毒郎君图的是她,还是她体内的毒血。 第七章 木屋里,司徒一次次的卜着卦,察觉近日将发生大事,不只他的平静生活将起波澜,连他的好友都要落难。 想来,人人都遭桃花劫,他为情所苦,他的好友霍匡也为了女人伤神。 只不过,霍匡的女人愿为了他牺牲生命,而他想要的女人,却希望他为了她牺牲生命。 看着窗外,她坐在树下落寞的身影,他心疼了,与其让她那么难受,他就允了她吧,横竖这一劫,是躲不掉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司徒摇了摇头。 思及此,原本敞开的木屋大门,突地出现阴影,遮住原有的视线,木屋里光线突暗,司徒的黑眸微眯,适应了光线转变之后,发现适才还在树下发怔的她,正缓步走进门来。 她背着夕光,让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当他能准确视物时才发现,在这气温极凉的黄昏,她竟已卸下一身外衣,仅着亵衣,露出完美好看的细颈与肩线,翩然走进屋里。 一簇火焰跳进他眼底,那一刹,他呼吸像是要停了。 慕容姬的脚步,停在挡住光那一处,她背影罩着金黄色阳光,将她衬得不像是真的。 她在呼吸,缓和而沉重。 她该是做好完全准备,此刻却紧张不已,全身泛着热度,像是有火在烧,点燃在他眸中所见到的每一处,接着转为炙热,往她心口焚烧。 她鼓起勇气,踏进木屋,关上身后木门,室内的光线转为不明,随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室温也一度一度飙高。 司徒坐在木桌旁,俊脸如常,像是视她如无物,只是他手掌握成拳头,双眼像是着了火,理智被欲望煎熬着。 “你不需要这样。”一开口,司徒才发现他的伪装并不成功,他的声音因为欲望而低哑,吞咽口水时能感觉喉咙正烧灼。 “你不是个善于说谎的男人。”慕容姬能听到他浓沉的呼吸,这表示他也与她一样紧张吗? “慕容。”司徒以为自己可以很镇定,但当她热烫的呼吸落在他耳后、颈边时,他连呼吸都紊乱了。 慕容姬绕至他身后停住,红唇在他两耳之间轻转,小手搭上他的肩,感觉到他全身都紧绷着。 “你在玩火。”司徒沉声说道,双手在桌上紧握成拳,指尖深深插入掌中,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他必须自制。 “我只是与你交易,以物易物,有何不对?”慕容姬声音微微颤着。 男女之事,她始终为毒郎君保留,直至今日,她愿意用女人唯一的清白,去换取司徒所拥有的断魂根。 她告诉自己,她是为了毒郎君才这么做,只是此时,为何她心悸?为何她急喘?为何她既胆怯又好奇,像是她也十分期待似的? “慕容,你别傻了。”司徒嘶声说道,气息急切的想要推开她。 诱惑已经到了极限,他无法承受更多,黑眸中火焰四迸。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姬小手随即捧住他的脸,直直望进他着了火的黑眸。 “真的吗?”她徐徐的气息仿佛就要吹进他口中。“你不想要我?” “慕容!”他几乎是带着怒气,压不下的渴望,与十成十的理智彼此拉扯着。 “我不能要你。” “喔?”她微微提高声音。“为的是你那套说辞?蚀骨香?”慕容姬垂下眼儿想了想,唇上有着挑衅的笑。“证明给我看。” 慕容姬表情无辜,倾着身看他。 “证明我的魅力对你来说失效,证明你的欲望能战胜理智,证明我体内真存在蚀骨香,而不是你想陷害毒郎君的借口。” 她的淡香飘在他的鼻尖,她裸白的肩近在咫尺,教司徒气息变得粗重,因为她靠近而胸口一烫。 “慕容,你不要闹了!”司徒捉住最后一丝理智,吓阻她要冷静。 “我偏要!”慕容姬拉长声音,简直就是为了吊他胃口,不但倾身更加靠近他,甚至将红唇直接贴上了他。 司徒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直觉往后一退,热烫的唇只是轻微碰触之后,很快的分开。 距离仅在咫尺,他们俩呼吸急促,司徒的自制力岌岌可危。 她再一次贴近他,摩擦着他的肌肤,属于他的气息与温度,像白色曼陀罗花般,开始迷惑着彼此。 被他的目光凝视,被他的气息包围,慕容姬紧张得无法呼吸,却又激动得像是全身都在轻颤。 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但是那样特殊而新奇、火热而狂妄的情绪,很快地操纵了她。 再一次,她倾身吻上他,这一次她双手攀在他后脑,印下绝不后悔的热吻。 他僵硬得犹如石像,双手握住她肩膀,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推开她,只是被动的感觉她柔软红唇,一次又一次轻吻着他,在他薄唇上烙下一个又一个轻吻,甚至将小舌往他口中一送,全心全意诱惑着他。 司徒瞠大了双眼,像是被点了穴一样。 那香,又传来了。 只是,那不只是蚀骨香的香气,还有属于慕容姬独特的香气,交融起来,几乎就要迷惑了他。 他闭上眼睛,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煎熬,终于,他的自制力战胜一切,他使力推开了她。 “够了。”他沉声说出口,试图用最严厉的眼神制止她。 只是他那一双眼出卖了他,他看起来如此口不由心,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有多么想一口吞了她。 “我觉得不够。”慕容姬刻意挑衅,软软的身躯在他怀里又磨又蹭,像只撒娇、被宠坏的小猫。 突地,她腕间一紧,腰边多了一道力量,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竟被压上那张厚实的木桌,发出“砰”地一声。 那阵香气又更浓郁了。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气息粗重?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欲望狂飙? 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压不住突起的渴望,一个倾身,热切而狂妄的吻上了她。 那吻,好热。 火烫的唇探入她口中,霸道的享用唇舌,大手紧圈住她身子,将她从木桌上微微提起,完全地贴近他胸膛,狂热的吻着她。 那双手滑过她细白的裸肩,带来极致刺激,慕容姬不由自主地轻扭着,全身都在轻颤。 她的唇轻吟着,她的身躯蜷曲着,因为他的靠近而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被丢入火里。 难以克制的渴望被燃起,她脸上一片潮红,雪白的肌肤上冒出点点汗珠,那阵香气更加汹涌的在空气中飘荡。 那香气让人动情,而慕容姬却教人疯狂,他大掌覆着她的肩,滑过她细致的裸背,想将她揉进骨血里。 而慕容姬早已因为他的吻而被燃起渴望,彷似正等着更强力的入侵与占有。 “司徒、司徒、司徒……”这已成为慕容姬唯一能说的话,她手臂里有他,唇边有他,心里也有他。 蓦地,这个念头让她一怔,微微推开了他,热切的吻被硬生生截断。 “给我断魂根,我就把自己给你!”慕容姬冷声开口,只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已动情。 她的心里,没有他! 那个念头不是真的,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为了让自己认清这一点,慕容姬敛下眼中的情欲,不让它继续燃烧。 她的宣告让司徒在理智完全崩溃前,一双黑眸转为清明。 总是狂热的欲望还在烧,还没得到解脱,但是他已经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够了。”他几个深呼吸,调整好气息,转过身在木柜里拿出一件外衣,直接披上她的肩,也间接告诉她,一切结束了。 突来的情绪转折,让慕容姬难以接受,胸口涌上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推开的不只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你不只是拒绝我的献身,还有我的自尊——而这是我唯一拥有的!”她瞪着他,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只能倔强的抬高下巴,不让泪水流出。 她环住自己,既生气又绝望,还有掩不下的难看。 她用一切跟他换取断魂根,但是他却仍然拒绝。 在他的心里,她算什么? 那些说要照顾她,要她留下来的话,全都是虚情假意吗? 无法理解他对断魂根不放手的原因,她只是怨他,好怨、好怨他。 司徒闻言只是摇头。“你拥有的一切,大过于你的想像。” 他额上的青筋仍透露出他情绪激动。“我拒绝你,是因为尊重你,而不是把你的自尊跺在脚下。” “你拒绝我,就是看不起我。”慕容姬打断他的话。 “我要你,但不是在这个情况下要你,我不趁人之危。”司徒注视着她,毫不隐瞒心中的想法,他要她的真心,与他同欢、与他同喜。 “我们是各取所需。”说穿了,慕容姬非得先拿到断魂根回去交差不可。 她能感觉自己对他有疑惑,对毒郎君也有不解之处,只要让她完成这项任务,她就能确认自己的心意。 她要的始终都是断魂根。 司徒迎着她的眼,早先的想法更加确定,这浑水,他蹚定了。 “我饿了。”司徒转过身去,突地开口。 “你!”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要她准备晚饭?“你压根儿就没想要回答我的问题!” 认定他只是找借口搪塞,慕容姬脸红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因为愤怒。 “我真的饿了。”司徒又一次强调。 “信不信我下毒毒你!教你非得用断魂根换解药,否则让你去见阎罗王,看你还吃不吃?”话毕,她气冲冲的往前走去,每一步都充满力量,像是要将地上踩出一个洞。 看着她消失在视线范围,司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回答着她。 “吃!” 正如他所说的,这一劫,逃不掉了。 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肴,搭上慕容姬一脸阴郁,纵使是佳肴美酒,这一餐也将是食之无味。 他知道她要离开了,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举止看起来,她生气了。 “把断魂根交出来,否则你性命堪忧。”慕容姬口气冷淡,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充满威胁。 司徒的一颗心绷紧,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举筷,脸色沉重,才要夹菜,慕容姬却阻止了他。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她怒瞪着他。“我说,把断魂根交出来,要不然你性命堪忧。” 司徒迎视着她的眼,久久无语。 其实,他很懂她话中的意思是什么,只因她是个性情中人,喜怒溢于言表,想到了,就做,而她刚说过,她要毒死他,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天黑了,夜深赶路危险,你就让我吃了吧。”司徒也话中有话的看着她,摆脱她的阻止,夹起菜就往自己口中送去。 慕容姬气得头顶冒烟,是,她真在饭菜里下了毒,她故意的,为了让他知道她的决心。 但,这男人不把断魂根给她就算了,还想赶夜路去哪?到山下看诊吗?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怕走夜路?真是让人越想越生气。 反正,这一餐他吞下肚,保证他走不出放云山,就算他能配置解药,不用一日也得半天,她非得利用这一日的时间里,逼供出断魂根的下落。 司徒吃了几口饭菜,动作间,一句话也没招呼她,活像还在生气,活像她只是个煮饭的厨娘,举起酒瓶就要倒酒—— “你到底吃饱了没?”慕容姬不喜欢他的态度,难道她比不上面前这桌菜吗? “饱了。”司徒温文的放下竹筷,双眼直视着眼前漂亮的小脸,努力将她记在脑子里,刻划在心上。 慕容姬没预期他会马上放下竹筷,一下子情绪转移不过来,怔愣地迎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眸里带着笑意,薄唇轻轻勾起微笑。 他的笑容,惹恼她了! “你再也笑不出来了,这里所有的饭菜我都下了毒,你完蛋了,如果不给我断魂根,我就要你的命。”慕容姬撂下狠话,冷笑两声。 终于,她成了赢家,她等着他开口求饶,等着他献出断魂根来换解药。 司徒摇头,一贯的从容,一贯的慢条斯理,彷似没有将他即将受的苦难放在眼里,一双眼凝着她,眼里没有意外,没有责怪。 “别笑了,别再笑了!”慕容姬握紧拳头,他的笑容开始影响她。“你知道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腹痛如绞吗?”她刻意拉下脸,狠狠地瞪着他。 “我知道。”司徒点头。 “你知道?”慕容姬准备再撂下狠话,他点点头,说了简单的三个字,她的表情像是被击中一掌。 “我知道菜里有毒,我吃得出来。”司徒醇厚的嗓音充满真诚,她绝对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度。 她垂眸,看着几乎被吃光的饭菜,不懂他在想什么。“既然知道有毒,你为什么还要吃?” “因为你希望我吃,因为唯有吃了,我们俩之间的‘结’,才能解得开。”司徒轻柔的说道,注视着那双灿亮的澄眸,没有半点隐瞒。 慕容姬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越来越白。 只不过,司徒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泛青,高大的身躯也隐隐摇晃,他明白,是毒开始渗透,融进血液里,带来明显的疼。 心口浮现着某种酸涩的情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对他下了毒。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发生的时候,仍免不了心痛。 看着他那般无谓,慕容姬心情复杂,见他笑得温柔,她好心慌,见他脸色因为中毒而微青,她更心慌…… “我们俩的‘结’,不会因为你中毒而有改变,我要断魂根,只要给我,一切就能回到原点。”慕容姬故作冷漠说道。 只要他给了断魂根,她就能马上拿出解药,解除他的疼,也让自己的心情不再继续那般歉疚、那般不舍、那般后悔。 “我会给你。”司徒迎视着她的眼,忍着腹中翻搅的疼痛,倾身,让鼻端轻触她软软的发丝,声音低得像耳语。“我只有一个条件。这解药你要一天服下一颗,不得一日疏忽。” 在慕容姬迟疑的当下,他拿出一个没有任何饰样的小药罐,递给了她,那药罐被他窝在怀里窝得暖暖的,直接烫着她手心。 她怔愣地垂眸,看着掌心里的小药罐,再扬眸看着他无比慎重的眼神,感觉他温暖的掌心,正绵密地包覆着她。 “司徒!”她聪明的脑袋,今天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只能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一定要记得服下。”司徒再三强调。“你能信我吧!” 某种情绪,迸出被她强自压抑的智力,来得又急又猛,无法抗拒。 “为什么要帮我?”她不解、她疑惑、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慕容啊慕容,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大掌滑上她的颊,抚着她的发鬓。 “那就用你这双大眼睛去看个分明,究竟是谁骗了你。” 其实这也是他吞毒的原因,他必须让她离开。如果她始终相信毒郎君,那她的危机就永远不会解除,但是只要她心里有了提防,以她的聪明才智,她能避过那些劫难。 慕容姬无语,迎视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当大掌缓慢地离开她的手背、她的脸颊时,她的心也蓦地一空,像是丢了什么。 司徒始终都是温柔地看着她,转头望向窗外夜色,压下心中的不舍,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该动身了。”他伸手,轻轻帮她把衣裳扫紧,温柔地注视着她的黑眸。 “我刚说了,赶夜路会有危险。” 慕容姬眼眸漾着水雾,红唇蠕动着,扬眸望上他好看的脸,终于知道他说要赶夜路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他的确是早就知道她的坏心眼,但,他还是这般纵容她。 这时,他拿出一株包在黑巾里的绿色植物,摊平在她面前,她讶然叫出声。 “这就是断魂根?”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这不是我常坐的那颗大石旁乱生的杂草吗?”她还时常因为恼怒而踹了它几脚。 “这就是断魂根。”司徒不多加解释。“我将断魂根的根部泡了专属药土,须在三日内没入大地,要不然这株断魂根就再也没有用了。” 眼眶突地一热,慕容姬不知道为什么想哭,但是,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她想用手背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完。 不相信自己会像个傻瓜般哭个没完,但是她从来不曾被谁这么宠爱过,明明知道她是错的,却还是允了她、顺着她。 “别哭了。”他拭去了她的泪,催促道。“你该启程了。” 慕容姬接过断魂根,实该觉得心满意足,但她的心却好沉、好空。 “好,我走了,对了,这是解药……”她伸手就要拿出解药,却被他拒绝。 “我不是为了解药给你断魂根,这毒我会解,你快赶路吧。”司徒笑着,再次轻抚过她的脸。 这一别……天涯海角啊! 慕容姬说不出话,只能被他退出木屋外,纵身离开之前,还不忘回眸看他一眼,记住他温柔的笑容。 只是,在离开放云山的那一刻,寂寞开始啃蚀着她,无边无际的孤独滋味,一波波淹没了她…… 就在司徒目送着她消失之后,一只信鸽披星戴月而来。 司徒看着信鸽,微微眯上眼。 他伸手,拆下信息,那是好友霍匡再次从卧龙堡里寄出的信息,要他前去搭救受“血咒”缠身的女杀手肖岚。 他已经为了慕容姬耽搁许久,眼前的他,也该动身了。 “该是时候了。”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似的喃喃自语。 下一瞬,他拔身,用着高超的轻功,往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别了,我的慕容。 第八章 慕容姬立在湖边,看着白云苍穹,看着湖水清澈,一颗心却怎么也沉静不下来。 想着,不停的想着—— 司徒,你还好吗? 那毒,解了吗? 明知道他是药神,要解她下的毒轻而易举,但是她仍忍不住牵挂。 掏出怀里被她细细珍藏的药罐,想起他的叮嘱,倒出一颗细小的粉色药丸,往自己口中一咽。 闭上了眼,慕容姬能感觉那细丸,缓缓滑过她咽喉,那丹药就这么躺在她温暖的腹内,解了“可能”在她体内的毒。 至今她仍不相信他的说辞,不相信毒郎君会对她如此狠毒。 只是,既然不信,为何要吞药呢? 正如司徒所言,因为他要她吞,所以,她咽下了。 冷风吹来,带来刺骨寒意,她环住手臂,想起之前,司徒总会替她披上外衣——说时迟那时快,真有件外衣披上她肩膀。 真觉得,她笑了,用最快的速度回眸,迎上一双眼,却瞬地怔了。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心里满满的笑容被错愕填满,某种深刻的期待落空,涌上明显的失望。 “姬儿,你怎么了?”毒郎君语气中满是温柔,清楚的眼眸充满关心。 迎着毒郎君的目光,她还记得带回断魂根时,毒郎君兴奋地将她抱个满怀…… 那曾经是她极为渴望的怀抱,却在那一刻里,漾不起一丝涟漪,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一如现在。 慕容姬不着痕迹地退开,回避了他的拥抱。 “不是正在炼药?怎么有闲离开药房?”慕容姬往前走了一步,不喜被旁人打断想念的思绪。 “炼丹再重要,也比不上你。”毒郎君不改其温柔面具,仿佛一心只有她。 “我总觉得你此次从放云山回来之后,每天都心事重重。” “是吗?”她心事重重,连他都隐瞒不了吗? 毒郎君见她不语,又往前迈进一步,吸气细闻,甚至趁机倾身偎近她,疑惑没在她身上,闻到那属于蚀骨香特有的香气。 是药神替她解了毒? 可,这又解释不通,既然如此,为何她还替自己寻回断魂根? 因为弄不清事情真相,所以他才会再三追问,希望从她口中探出蛛丝马迹。 “这次上放云山可有惊险?那人没有为难你吧?”毒郎君总觉得事有蹊跷,却查不出究竟是哪里有异。 “为难?”慕容姬偏头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司徒为难了她什么。 他照顾她、呵护她、宠溺她,让她知道在下毒杀人之外,她也能洗手作羹汤,也能在深山过着简单的生活。 他让她发现自己好多从不知道的事,原来她可以不是“毒姬”,只是单纯的慕容。 “姬儿?”毒郎君发现她又失神了,轻推她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先进屋去了。”慕容姬直接往屋里走去,试图将毒郎君丢在身后。 曾几何时,她渴望的怀抱已经不再吸引她,她的双臂已经不再能温暖她,而他的注视,再也激不起她眸中的涟漪。 不知不觉中,慕容姬变了。 而毒郎君的眼神,在她立刻之后转为阴狠,虽不知她这一路发生何事,但唯一清楚的是——她终究会成为他的麻烦。 密室里,毒郎君与京城来的人正交头接耳的讨论—— “李丞相的意思,是希望我帮他把挡路的方大人除掉,让他拿到蟠龙玉之后,就顺水推舟,登上大位,成为一国之君……”毒郎君很慎重地重复着方才入耳的“大计”。 “是的。”京城的来人面露狡光。“到时候您可是当今‘皇上’的大功臣,不但功不可没,还能成为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小人可得对大人弯身哈腰,事事顺从了。” 毒郎君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得意起来,因为来人口中的未来太过完美,那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啊! “可别这么说。”毒郎君虽然心中已经开始编织美景,但仍不敢过于得意。 “只不过,丞相的意思是要我对方大人下毒?” “是,最好是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连大夫都查不出原因。最好能死在女人床上,您也知道,那些人自认为正义人士,如果死在女人床上,他名声将深受影响,到时别说是替他出头,只怕众人会嗤之以鼻。” “包在我身上。”毒郎君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保证方大人会在‘适当’的时间,死在‘适当’的地方,身旁不但软玉馨香,还身无寸缕,让他声望全无。” 来人闻言大喜,拍手叫好。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都是叮咛一些细节,但毒郎君已经做好了盘算,他第一个要处理的人,就是慕容姬! “你说什么?” 在听完毒郎君的话之后,慕容姬气得拍桌而起,怒容相向。 “姬儿,你听我说,这等国家大事,那些不入流的姑娘,怎么能担得起这等大任?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方大人意图谋反,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放任……”毒郎君不惜扭曲事实,就是要说服慕容姬主动献身。 “要杀了他还不简单,我能毒死他。”慕容姬赌气就要离开,却被毒郎君一手拦住。 “他不能被查出死因,万一事情闹大,打草惊蛇,他的同伙们就会趁机作乱,到时恐怕民不聊生。”毒郎君还想继续长篇大论时,慕容姬冷冷的打了岔。 “曾几何时,师兄会在乎民不聊生?”慕容姬挑眉,语气嘲讽。 “这……”毒郎君一时语结,只能随口又说了一个理由。“因为朝廷允了五毒门在京城落地生根,甚至可以广招门徒,到时五毒门就能成为天下第一门派,这岂不是光耀门楣了吗?” 慕容姬迎视着毒郎君的眼,迟疑,再迟疑。 经过司徒的点化,她重新再观察毒郎君许多的言行后,慢慢发现他没有她想像中那般完美,在笑容背后,她一次又一次看穿他的谎言。 因为司徒,她学着用双眼看透毒郎君,也让她想起她怀中的解药,疑问再一次从心中冒出来。 毒郎君真对她下毒了吗? 眼前,唯有一个方法能得知,她决定跟他赌赌看。 “师兄。”她突地偎近他,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我想留在你身边。” 不知道是因为她动作太过突然,还是他压根儿就不敢让她靠近,只见他像是见鬼般的倒退三步。 那个反应太自觉,太敏感了,慕容姬几乎就要相信司徒跟她说过的话——她体内有着蚀骨香,只要与男人交合,就会吸取男人的精血,男人精血尽亡,成为一具死尸,而她体内的血则成为至毒的毒药。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毒郎君不会坚持要她前去色诱方大人,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更不会视她如蛇蝎猛兽,像是一沾惹上她,就要危及性命。 莫非,她真的看错了毒郎君? 慕容姬闭眼,心在战栗,没想到十几年的眷恋,转眼轻易成空。 “好,我跟你进京,只不过,当我帮你完成这件事,你得娶我。”慕容姬冷然开口要去,料想他会有所迟疑,却不料他随口应允。 “好,事成之后,我娶你!”毒郎君信誓旦旦,只因为一心笃定“事成”之后,她的命也留不住。 他铿然有力的应允,没让慕容姬心情愉快,心里反倒重重地压下一块大石。 突地,慕容姬凝眸,想起司徒加泽。 慕容。 他总是这样喊她。 她现在好想听到他的声音,好想、好想…… 繁华京城,天子脚下,饭馆酒肆里管弦吵杂,纸醉金迷的生活,教人叹为观止。 慕容姬冷眼看着身旁的人大声喧哗谈笑,怎么看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与此地格格不入。 “我们换个地方用餐吧。”慕容姬光看这些人就没胃口,也不知道是否已习惯了放云山上恬静的生活,她厌恶起这般吵闹的环境。 “不了,我们跟方大人约好,会有人带他到这里来,此地龙蛇杂处,就算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也不容易牵扯上我们。”这是他打的注意,要能脱身才叫事成。 慕容姬不掩嫌恶的看着毒郎君急切的神情。“我到外头透口气。” 一路上,他规划着未来的美景,不脱尊贵奢华、令人仰慕的生活,却教她产生更大的反感。 毒郎君看着她离开,某种闪过一抹狡光,趁着她背过身时,从怀中掏出一无色无味的药粉,往她茶水里倒去。 这下,就不怕你不听话! 毒郎君心想,他早发现她态度与之前不同,怕事情生变,他干脆直接对她下药,好完全控制她。 他方才下的是失魂散,那是一种能迷惑人心的春药,他不容许计划有任何闪失,必须确定她会乖乖配合色诱方大人。 须臾,慕容姬终于回座,拿起桌上茶水即饮。 见状,毒郎君露出得意的笑。 “这样吧,既然你觉得吵,我们到厢房里等候。”毒郎君意欲让她一人独处,等候药效发作,欲火难忍之时,自不会拒绝方大人求欢。 “也好。”慕容姬心里有事,一时不察,直接饮下失魂散却不自觉,跟着他入了厢房。 “我先去看看情况,你在这里歇会儿。”毒郎君借故离开,却偷偷带上门,并在门外落了锁,转身离去。 慕容姬在屋里坐下,其实心里很乱。 对于毒郎君的“色诱”计划,她千百个不愿意,她只是来赌上一把,看他是不是真要逼她为娼? 眼见着情况,他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就算要牺牲她,他也毫不犹豫。 看来我该死心了。 慕容姬摇头,正欲起身,不知怎地双膝一软,又跌坐回椅子上,她微讶却不以为意,还以为是脚麻了,想再起身,却怎么也提不起劲了,此时,她才心觉有异。 她提起运功,发现突地腹中一阵翻搅,气血沸腾,莫名感觉到燥热——美眸陡然迸射寒意,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药。 慕容姬怒气攻心,双脚站不住的跌落木椅,跪伏在地,大声喘息。 这可恶的男人!该死的毒郎君! 不!她不甘愿!她慕容姬就算用爬的,也要爬出这里。 她用双肘在地上硬撑,越是行气,体内的燥热越是蠢动,衣袖都磨破了,她细致的肌肤在地上磨过,带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被人出卖的人怒,教她的心里波涛汹涌,恨海翻腾。 好不容易爬到门边,慕容姬发现门竟被上了锁,顿时火烧心坎,知道毒郎君早打定主意,不让她逃过这一关。 这样对她,难道不怕他反噬吗? 他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若她能逃过此劫,那他们必定会有一场血战。 顿时,她懂了。 司徒没有骗她,毒郎君果然在她体内养毒。 认清毒郎君的诡计,慕容姬眸色冻似坚冰,被伤透的心如剑般锐利,想要一刀捅进毒郎君的胸口。 只是,越是气愤,她体内的毒奔走得更急,她刻意压抑之下,毒行全身,心痛如绞,气凝于五脏六腑,像是有针在戳刺着她。 好狠、好狠的毒郎君!我慕容姬不杀你,誓不为人! 她用愤怒控制她的意志,不让自己失魂,突地她听到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个正是眼下她最恨之入骨的嗓音。 “方大人,我们入室商谈,先别急着离开。”毒郎君声音里满是奉承,早没有他原先虚伪的风骨。 突地,她脑海里,浮现了司徒的脸。 在这生死存亡之时,她脑子里竟然只能装下他,她那有如针刺般的疼,竟然只愿意由他来抚平。 有了这等认知,慕容姬掏出怀中亡命散,考虑着要什么时候服下,就算死,她也不让别的男人碰她—— 突地,门外又传来一阵吵杂声。 “你是谁?”毒郎君猛喝,语气有着一丝慌张。 来人没有出声,只是在一阵你来我往的打斗声中,似乎有人受伤,发出疼痛的惊喊声,有人被击中飞出,撞到木门之后停下…… 是谁?究竟是谁? 慕容姬捧着心口,体内的火越烧越旺了,就算她能忍住针刺的痛楚,内力却再也支持不了多久,神魂逐渐涣散。 死前无法再见司徒加泽一面,她心中满是遗憾悔恨。 慕容姬体内的火已逐级将她体力烧尽,她疲累的闭上眼,再也无法瞠开眼眸,神智逐渐飘远、再飘远…… 慕容! 突地,那熟悉的耳语,再一次窜进她的耳里,让她的心弦猛地跳了一下。 是太过想念了吗? 还是那温柔的嗓音,真的就在自己的耳边? “慕容!”司徒心急的将她抱起,脚跟一旋,关起木门,将她温柔地安放在床边。“慕容,你醒醒、快醒醒!” 一声又一声心急的呼唤,将她已飘远的身子唤了回来。 她吃力地睁开眼,眼眸显得朦胧。“司、司徒?”慕容姬声音顿哑,料想是自己临死前产生幻觉。 “是我。”司徒点头,大掌直接把向她的脉,随即知道她眼前情况危急,已经是性命垂危。 “司徒,真的是你吗?”慕容姬拉住他的手,他的气息教她觉得好舒服,忍不住想要更加偎近他。“你来救我的吗?”她蹙起柳眉,无意识的发出难受的呻吟。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时间多聊上几句,一把大刀劈来,司徒抱着她闪过偷袭,还赏了那个人一脚,将他踢至角落。 “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司徒将她抱得更紧,用温暖的气息将她紧紧围绕。 他抱着她,怒气从周身散出,以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在极短的时间里杀出重围,顾不得该死的毒郎君已趁机逃跑,眼下,他只想救活她。 抱着她,司徒十万火急地奔到一处隐密的木屋中,这是他平常入住京城时,会落脚休憩的地方,此时正好成了最佳避难处所。 他赶紧将她放置到床上,伸手替她把了脉,接着轻触她泛着红粉的脸颊,正透着灼热的温度,他眼里浮现些许火苗,他知道此时别无选择了。 她体内的蚀骨香毒已解,感谢上天,她终究是听进了他的话,每日都准时服下解药,现在她身上已没有蚀骨香的剧毒,只是—— 这该死的毒郎君,竟然对她下了失魂散,想必是知晓她已有二心,故要让她丧失神智,因为渴望男人而迫切求欢。 解这毒,不难,只要两人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他就能救她。 “慕容。”他呼息浓浊,轻喊着她名字,一边脱下外衣,裸露出那身结实的体魄。“我来帮你灭火。” 他的眸光更深邃,而慕容姬的双眸则是亮了,因为他的话而动情轻颤。 如果是他,那她愿意。 主动闭上了眼,她的心中满是期待,她邀约似的动作,教司徒终于失去自制力,低头吻住了她。 他一倾身,慕容姬倒抽了一口气,气血变得更狂,没想到他竟猛地啃噬她柔软的唇,霸道地汲取着她舌内的暖意,把她体内的火,直接引入他口中。 好昏、好眩、好让人迷惑的感觉。 她震惊的睁大眼,悸动的感受着他的需索与热情。 他的唇落在她颈项腰间,吸吮着她敏感的肌肤,双手不得闲地游移到她的身前,轻轻脱下她的外衣! 突来的冷意让她身子微微轻颤,只是那股冷意很快被他大掌驱离,她无意识地发出呻吟。 只不过是一声轻呼,司徒就觉得自己全身都绷紧了。 一直以为对她的欲望是因为蚀骨香,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她早已教他渴望如心焚,他要吻遍她全身,将她深深占有。 这种渴望不完全是情欲,而是有种想将她护在羽翼下,再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强烈保护欲。 那种保护欲,让他披星戴月,十万火急地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就是为了能来得及救她。 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司徒自知对她的感情早已不纯粹,再也放不开手。 于是,热情与渴望激化了欲望,他狂放而激烈地拥住她,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热切的吻,仿佛被下了药的人是他。 记忆一幕一幕涌上来,初识的惊艳,再见的惊喜,相处时的甜蜜点滴,早刻划进他心里,在分离的日子里,他时刻想念,一直到无法抵抗内心的渴望,他出现在这里,救了她、然后,让自己沉沦。 “司徒!”慕容姬捧住他的脸,轻轻的印上她的吻,而这一吻,让他崩溃了,封住她的唇,抱住她的身躯。 就在两人失魂前,慕容清醒了,惊骇了。 “不行!”她霍地推开了他。 “慕容?”司徒因为欲望汹涌而胸口急喘,却不愿勉强她。 “我体内有蚀骨香,你不能碰我,碰了我,你会死啊。”慕容姬拼命摇头。纵使她体内因为失魂散而疼痛难受,她却不愿意让司徒因为她而受到一丁点伤害。 听到她的话,看见她眼里的惊慌,司徒露出了欣慰而感动的笑容。 “不碍事,一点儿也不碍事。”他对着她摇头。 “可是我体内有毒。”慕容抓着他,不敢轻易相信,怕他是为了救她才这么说。 他曾经为了她服毒,难保他不会为了救她,再让他自己受伤。 那种复杂的情绪,已经不是愧疚,而是害怕。 她怕他出事,她不能让他出事,她是那么在乎他、那么爱他。她无法想像今后没有他的日子,更无法允许让他为了自己死去。 “毒已解了。” “真的吗?”慕容抓住最后一丝的理智,握住他的肩膀。 “真的。”司徒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就算你身上的毒未解,我也愿意为你牺牲,但我不是傻瓜,这一点,你知道的不是吗?” 慕容闻言,轻轻的笑了。明白了他的心,知晓了自己的情,她主动送上她最热切的吻。 吻热了,心狂了,夜缤纷了。 第九章 天未亮,残烛在夜风中摇曳,纵使一夜无眠,两人却毫无睡意。 躺在司徒的胸口上,慕容姬纤指在他胸口无意识地画圈,身体满足了,但心却还有个不圆满的缺口。 她无语,而他也是。 他懂她,能明白她心里的挣扎,能理解她的不甘心,却不愿知道她此时沉默的理由。 “司徒。”终于,慕容姬开口了。 “别走。”司徒截断她的话,握住她小手。 慕容姬只是摇头,垂下眸来,不敢迎向那双饱含情绪的眼眸,那会削弱她坚定的意志,那会让她变得软弱。 “你知道我吞不下这口气。”慕容姬咬唇,语气转为忿愤。“我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他却对我这般狠绝无情,我不杀他,难平我心头之恨。” 司徒闻言沉默。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无语,却也无法眼睁睁让她离开。 “昨晚很高兴是你救了我。”慕容姬鼓起勇气扬眸,对他扯开淡淡的笑容。 昨夜的温存,他救了她,也给了她一个深刻难忘的夜晚,让她知道男人在需索之外,也可以如此温柔,不只进入她身体,也能留在她心里。 “慕容。”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是个好男人。”慕容姬垂眸。“只可惜我识人不清,要不,当时就跟你留在放云山,也不用遭受这般磨难。” “你还是可以跟我回去。”司徒不愿她离开。 “不,我不行。”她太了解自己的脾气,如果没有了断与毒郎君的恩怨,她一辈子都无法放下。 只是,真要走……她心中却又涨满痛楚酸涩。只因这一趟路凶险难测,她是否能全身而退都不得知,他们俩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呢? 于是,她扑进他怀里,让他的气息完全包围住自己,显得依依不舍。 司徒收拢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是不是眨眼他们就不会分开? 从不知道珍视一个人,是如此复杂难受的心情,想顺着她心意让她走,却又拗不过自己在乎的心,反覆折磨,心酸难耐啊! “我得走了。”慕容姬不舍地在他胸口烙下一吻,知道她不能继续留恋,时间耽搁越久,毒郎君就越有时间做好防备,那她的胜算就减了几分。 听到她要离开,司徒心中仍在揪扯。 深山里偏僻宁静,与红尘中纷纷扰扰,究竟要选哪一边? 司徒很清楚,没有慕容姬在身边的日子,他再也不能平静了。 知她复仇心切,非处之而后快,但,他不愿她的双手再染血腥,更怕她身陷险境,为此,他决意为她涉入红尘,动了杀机。 “我跟你去。”这是他能想出最好的方法,她虽美丽狡诈,但毒郎君也不是简单人物任务,她现在怒气攻心,只怕会失去平常的判断。 “司徒!”慕容姬讶喊。 他竟然主动开口要配陪她去? 他的心意她明白了,却也更加歉疚。 知道他一心护她,就算赔上性命,司徒加泽也不会有一点迟疑。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更不能让他再涉险境。 毒郎君,非死不可,她非手刃他才能甘心。 但毒郎君的狡诈难测,她不愿司徒为自己牺牲丝毫…… 于是,她决定用最残忍的谎话,来掩饰心底最深的爱,来切断可能伤害司徒的危机。 “司徒,我不想伤你,却也不希望你带着错误的期待。我爱的人是毒郎君,纵使我现在恨得想杀他千万刀,但我爱的人是他。”慕容姬刻意用假话伤他,将他推得好远,只因为不想让司徒涉险。 这话着实伤人。 不明白她心里的转折,司徒的心像是被谁碾碎。 司徒看着她起身,洁白的背有着他昨夜狂乱烙下的吻痕,那是自制的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 一遇上她,他心绪全乱了。 “慕容,让我帮你。”就因为是她,所以他无法放手。 “就算我爱的人是他?”慕容姬拾起银衫遮住身躯转身,美眸里满是不敢置信,他对自己真是用情至深。 “就算你爱的人是他!”司徒认真点头。 爱一个人,无法勉强,要让自己不爱一个人,同样也无法勉强。 他愿意守着她,护着她,只要知道她安全,那他就能安心,否则放云山纵使与世远隔,他的心仍旧牵系在她身边。 慕容姬不爱哭,但此时眼里却迅速的泪湿朦胧。 相较于毒郎君的凶狠残绝,司徒的温柔多情让她无地自容。 何况她还曾对他下毒,要他一条命。 或许,她真该点头让他陪自己一段,因为太过了解他,知道纵使拒绝了他,他还是会跟在身后保护她。 “真的愿意陪我?”慕容姬淡淡勾起微笑,他用温柔填满她愧疚的心。 司徒不语,只是点头。 天上地上山下海,他都愿意陪她一起去。 两人共骑一骑,在离开市集之后开始疾奔,狂风吹来,带来一阵冷意,慕容姬窝进他怀里,睡得又沉又熟。 在他怀里,她似乎什么也不用在意,可以完全放松。 风很冷,司徒将她揽得更紧,当她小小的身躯贴着他时,他觉得好满足。 他带着她直奔至五毒门,想在毒郎君回去之前,直接了结他的性命,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必要赔上其他人的命。 他想着,在此事了结之后,或许她会愿意跟他回到放云山。 他卜了一卦,想知道两人未来,却怎么也没有头绪。 一个人的意念无法用卦象卜出结果,何况他心绪烦乱,怕也影响卦象的准确。 “我们到哪儿了?”慕容姬悠悠醒来,嗓音听来格外性感诱人。 “我们就要追上毒郎君了。”他认得那人身上的毒味。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昨晚你怎会让他跑了?还有那方大人——”慕容姬偎在他胸口轻问。 “其实方大人昨天早有提防,他带了一批侍卫,我在那群人里,认出没有穿着官服的毒郎君,便和他打了起来,几个侍卫趁机护着方大人离开,我无暇多管,那不是我的目的。”司徒策马直奔,还不忘垂眸看了她一眼。 “毒郎君使毒或许厉害,但武功可不怎么样,最后竟然窜窗逃走,我知道穷寇莫追,解毒要紧,就这么让他跑了。” “是、是、是,我知道你不但解毒厉害,功夫也了得,是吧!”慕容姬故意消遣他。 司徒乐在其中,一点儿也不想反驳。 慕容姬知道他会有的反应,对他挑了挑眉头,红唇漾起淡淡的笑。 好幸福的感觉。 从来没想到,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个眼神的交会,就能让她拥有这般快乐。 突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阵漫天黑雾,司徒虽敏感的闭住气息,将她抱紧在怀中,两人却不免吸入些许黑粉。 司徒拉住缰绳,稳住马匹,在他怀中的慕容勉强地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毒郎君就站在黑雾之后。 “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刚吸入的,是我用断魂根炼出来的毒,不提气,有三个时辰可活,但要是运了气……啧啧啧。”毒郎君冷哼两声,志得意满的摇头。“那可是会全身经脉尽断,七孔流血,连骨头都化了,到时,连要替你们收尸,都找不到尸体喔!” “毒郎君!”慕容姬坐在马上,怒瞪着坏心肠的毒郎君。 没想到,他竟然先发制人,只怪他们太轻忽,才中了他的诡计。 “别动气!”司徒见状喝止,断魂根的毒性他很清楚,她运功不得。 “不跟他拼了,难不成乖乖受死吗?”慕容姬迎视着司徒的眼睛。“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不让那个王八羔子活着离开。” “我知道该怎么做。”司徒黑湛的眼里迸出杀气。 毒郎君,非死不可! 他是慕容姬的业障,他不除,慕容姬将难有宁日。 司徒让她按兵不动,从内袋里不着痕迹的拿出解毒药丸,放进她的掌心,示意她尽速服下。 慕容姬微诧的看了一眼,接着露出笑容,司徒真是个聪明人,连这一点都预想到了。 她接下药丸,下一秒,司徒猝然出手,从骏马上朝毒郎君纵身飞去。 毒郎君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们还有胆反击,赶忙出招,硬是接下一掌,整个人往后飞出,后背直接撞上大树,落下不少残叶。 “你、你、你不怕死吗?”毒郎君捂着胸口,溢出一口鲜血,染红他的白衫,模样甚是狼狈。 “断魂根是你从我这里拿走的,你能把它拿去炼毒,难道我不会拿它来解毒吗?”司徒的脸色阴凉,冷笑的朝他走近。 “你、你、你……”毒郎君不断颤抖,嘴唇蠕动,惊惧之色写在脸上。 司徒每走近一步,黑眸里的杀气就更重,想起毒郎君对慕容姬的所作所为,他就想将他千刀万剐。 “求求你,我只是想炼毒而已。”毒郎君不断求饶。 “把脑筋动她到的头上,就该死。”司徒断然拒绝,眸里杀气腾腾。 慕容姬安坐在马上,只是看着司徒的背影,就能察觉那浓得掩不住的杀气。 看着他一步一步朝着毒郎君走去,慕容姬满腹的怒气,在见着司徒为她出头时,顿时烟消云散。 “姬儿,救我!你救救我,咱们师兄妹一场……”毒郎君转向慕容姬求饶,希望能替自己找到一丝活命的机会。 “救你?”慕容姬面容一凛,冷笑一声之后,翻身下马,眼里透着鄙夷,慢慢来到他的身边。 “你之前对我下蚀骨香时,怎么没想到咱们师兄妹一场?叫我做娼时,怎么没想到咱们师兄妹一场?刚才要我即刻断魂时,怎么没想到我们师兄妹一场?”慕容姬步步逼近,语气一句比一句还要气愤,唇边有着笑,美眸里却满是愤怒。 “姬儿……”毒郎君猛摇头,怎么也无法替自己脱身。“好歹看在师父的分上放我一马,师父他不会希望我们反目成仇……” “哈!哈哈!”红唇逸出干涩的笑。“要知道师父怎么想,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她聚气、提掌,准备送他下黄泉,直接请教师父去。 只是,她还没出招,司徒便已经出手,无声无息,疾如鬼魅,只不过是黑影一过,毒郎君便双目直瞠,嘴唇半开,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整个人就往后一倒,“砰”地一声,失去了气息。 怔望着毒郎君躺在地上的尸体,慕容姬眼色冷冽,如寒冰一般无情,满腔的愤恨终于逐渐平息。 “我可以自己来。”慕容姬回眸,迎向司徒。 “他不值得你动手。”司徒对她摇了摇头。 “反正我的双手已满是血腥。”慕容姬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过去她夺走了不少人命。 “以后不需要再杀人了。”司徒握住她的手,将之紧紧包覆在手心。“跟我回放云山,好吗?” 他知道她以前杀人,全都是听命于毒郎君的指使,今后,她自由了,只须为自己活着。 慕容姬自惭形秽,看着总是包容她的那双手,不免一阵灰心,认为自己配不上他。 “我的罪过已经背在身上。”她抽回手,不愿高攀了他。 他是个好人,甚至还为了她动手杀人,这样的好人,她慕容姬配不上。 “我不能去。”慕容姬摇头。“司徒,我知道你的心意,真的知道,只是我没有办法。” 他的美好仿佛映衬着她的不堪,他值得另一个更好的女人。 “就算为了我也不行?”司徒不喜欢挟恩压人,但是他真的不希望她离开。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累了,我不想爱了。”一切只是借口,她那么爱他,却觉得配不上他,因此,她不敢爱了。 虽然,毒郎君的所作所为教她寒了心,但司徒的真心真意,却让她心有所愧。 她好怕自己终究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姬”,她好怕哪一天又伤了他。 “让我走吧!”她移开视线,疲乏的叹了一口气。“哪天等我想开了,也许,我会再回来。” 闻言,司徒的双拳一紧。 想强迫她留下的念头一闪而逝,被他给强制压了下来。 他目光暗了,神情也流露一丝脆弱。 留下她的人,留不下她的心,对彼此来说都是折磨,不如给予她温柔的祝福,放手让她自由去飞。 “好,我让你走。”司徒爽声应允,甚至还对着她展露微笑。 就算放手之后,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了她,他愿意付出一切。 就算心空了,手疼了,喘不过气了,为了她,他都能忍下。 见他的眸色黯然,慕容姬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他的苦涩,以免那股心碎,会让她再也走不开。 她咬唇,专注地再看他一眼,心里闷得好难受。 须臾,慕容姬冷漠的转身,纵身跃上骏马,她望向他最后一眼,拉住缰绳,手一紧,却还是扯辔转身,她决意要离开了。 司徒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希望自己真能让她无牵无挂,暂离这纷扰的红尘,只是,体内的毒素开始发作,脚步变得有些踉跄,脸色也诡异地发白。 他挺住,看着她朝马腹一踢,策马,走了。 慕容姬告诉自己不准回头,却在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刹,听到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闻声回头,却见司徒蓦然倒地,心里揪了一下。 想也不想地,她迅速下马,朝他奔了过去,扶起他,这时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得难看,甚至还呕出一口血。 “你怎么了?”她全身僵硬,看着无伤却吐了血的他,脸色也跟他一样难看。 “我没事……”司徒摇头,胸口微弱的起伏,为了不让毒素在体内运转太急,他缓下所有动作,连体温都渐渐变冷。 “这样叫没事?”慕容姬急得握住他的手,突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中毒了?” 司徒微微点头。 “是刚才的断魂根?”慕容姬不解,抚着自己的胸口,咽下的解药很有效,她明明一点儿事都没有,怎么他会—— “解药只有一颗。”司徒勾起薄唇。“断魂根一次只能炼制一颗,事情紧急,我只来得及炼制一颗救急。” “那你还给我?你怕我没命,就不怕你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吗?”慕容姬厉声喊道,见他神色冷静,她越是心急,慌张地摸着他的囊袋。“解药呢?你还有没有解药?” 她心急地翻找着,两只小手不停地颤抖,她嘴里没说慌乱,但所有的情绪都彰显在动作里。 “该死!该死!该死!你为什么要把解药给我?”慕容姬气得开始骂人。“你要是死在我的面前,我该怎么办?”她几乎无法呼吸,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失去他。 “我不会死。”司徒摇头。“我已服了解药。” “服了解药怎还会吐血?”她的心头一凉,小手握得更紧,觉得他只是为了安慰她。“司徒加泽,我警告你,你不准死、不准死,听到没?” “我不会死。”司徒又重复了一次,只是虚弱的脸色看来没有什么说服力。 “如果你死了,无论是天堂还是地府,我一定会追上去。”慕容姬声音细微,但一张小脸却分外坚定。“我不准你死!” 见着她如此坚决的反应,司徒竟有些莫名的高兴,虽然她不愿意留下来陪他,但她还是在乎他。 “我自制的解药,虽无法完全解了断魂根的毒,但已将毒性减低,不会致命,顶多就是吐几次血,在床上躺个几天。”司徒语气轻松,只为了不让她太过担心,毕竟她的脸色好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俩都受了重伤。 “到现在还想瞒我?”慕容姬又气又恼。“你明明中了毒,却不让我知道,要不是你撑不住,还要瞒我到哪时候?你要让我自责到什么程度?” 她铁了心要走,如果适才她没回头,司徒会不会就死在路边了? 就是因为不要她觉得自责,所以他勉强撑住,不愿她因为这样而留下。 如果她是因为爱他,那他非常乐意她在身边照顾他。可惜,她对自己无爱。 既然无爱,那强留她下来就没有意义了。 “你放心,我会没事的,你快走吧!”他挥挥手,作势要她离开。 “司徒加泽,我的脾气不好,警告你别三番两次的挑战我的极限。”慕容姬不想走。 至少,现在她不能走。 她的心全乱了。 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做不到。 之前的慕容姬或许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但是遇到司徒之后,她变了,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光是见到他这模样,她喉头一哽,眼眶一阵酸涩。 “我先带你找间客栈休息,在你没有痊愈之前,我不会离开。”她的红唇吐出霸道的言语,却掩不住哽咽。 司徒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她实在教他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只能在她搀扶之下,坐上了马,往最近的客栈走去。 第十章 夜阑人静,星光闪闪,冬夜里,冷风阵阵,吹得让人直打哆嗦。 一直在床边守着他的慕容姬,替昏睡的司徒拉好暖被,以免他着了凉。 她伸手,探着他的鼻息,深怕他就在她面前断了气。 他吐血的那一幕过于吓人,把她的三魂七魄吓跑一半,教她到现在仍旧心神不宁,整夜都不敢松开。 入夜后寒意更深,要不是他呼出的气息,会在鼻尖漾起一阵薄雾,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他昏迷而崩溃。 主动爬上床,拉开锦被,她让自己窝了进去,几乎要因为入鼻的气息而发出满意的叹息。 他的味道那么教她安心,不用说话就能平抚她的不安,她小手攀住他肩膀,将他抱得好紧。 他发出不明的喃喃低语,她知道他难受,正捱着断魂根在体内肆虐的疼,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揪了。 唯一一颗解药,他竟然想也不想地递给她,就算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那折磨却是免不了,他还是没有半点迟疑。 他的心意教她感动,一颗心都融了。紧紧贴着他胸口,感觉他的心跳一声一声在她耳边响着,第一次,有个男人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长叹了一口气,慕容姬闭上双眼。 她不该因为这样就软了离开的决心,只是,她如何舍得下呢? 天初明,当司徒睁眼,就见到一颗小脑袋窝在自己的胸口,苍白的唇微微扬起一抹淡笑。 她没走。 她嘴硬心软,让他心里隐约恍惚,放她走是正确的决定吗? 他伸出手掌,极为温柔地将她落在前额的发,往耳后一撩,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教入睡不深的慕容姬惊醒过来。 “你醒了!”小小脸蛋绽放出愉快笑容,掌心往他额上一贴。“很好,不再冷得像冰块,温度终于正常了些。” 司徒深邃的目光盯着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让慕容姬鼻尖窜过一阵酸涩,差点没哭了出来,一个晚上精神紧绷,终于等到他醒来,她很难情绪不激动。 “我去请大夫来瞧瞧。”慕容姬赶忙想离开,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泪来。 “不用了。”司徒拉住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声。“我自己就是药神了,该服的药都在暗袋里,不需要请大夫。” 慕容姬回眸,看着他那张俊脸中透着苍白,仍未恢复血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虽然你是药神,但是你现在自身难保,避免……”横竖一句,她就是不放心。 “慕容——”他拉住她小手不放,逼得她不得不回眸。 “你别那么固执,就让我去找大夫吧!”慕容姬漂亮眸里涌上水雾,那种不安的啃噬,她受够了。 “我等会儿再服下解毒散,运功行气之后,三个时辰就能减轻疼痛,你放心,我没事。”司徒陈述着可能的状况,要让她能放下心来。 “要我放心实在很难。”慕容姬摇头。 “但是你却做得到离开我?”司徒忍着腹中翻搅的疼,大掌抚上她略显憔悴的脸,眼神热烫温柔,言语带着落寞。 慕容姬一顿,他开口的疑问,直接扎入她心里最脆弱的那一块。 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不让眼泪落下,不在他面前示弱。 司徒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慕容姬却只是退了一步,拒绝他关心。 “至少,我现在留下了,不是吗?”慕容姬回避他的问题,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留下的原因是为什么?”司徒迎着她,看着泪水在她眸中滚动,他心疼却无能为力。 “你中毒了。”慕容姬答得简单干脆。 “所以,等我痊愈后,你就会离开了?”司徒不让她闪躲他的问题。 “你现在是赶我?还是留我?”慕容姬小手握紧,肩膀颤得更加厉害了,一双莹莹美目泛着泪珠。 若是他留她,那她铁定是拒绝;但若是他赶她…… “慕容,我的大方仅一次,我不能让你留下之后,又让你转身离开。” “所以,你是赶我了?”慕容姬心里有着浓烈不安。 司徒凝视着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只是歉疚,那不必留下来。”他自认是个随性的人,但是对于她,却没有那样的自信。 “我不管,现在你这般状况,我怎么能离开?”慕容姬不理他话中的隐含,骄纵地下了决定。 “现在留下来,那以后呢?等我的伤好了呢?” 慕容姬好生为难,一股酸意直涌上鼻尖,窜上心口,像是要勃住她的喘息。 “你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司徒坚持着他的说法。“撒手这一次,我已经尽了全力,我无法确保在伤势好了之后,会不会用尽一切方法将你留下。” “司徒!”慕容姬除了呼喊他名字,竟无言以对了。 “放手让你走,是在心口上划下伤痕,你真要我划下一刀又一刀,直到血尽人亡?”司徒不怕让她知道自己难受。 慕容姬垂首,紧紧咬住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彷徨无依的握拳立着,说不出要留下的理由,却又不愿转身离开。 “慕容,你不让我爱你,那你就得离开。”司徒接下她的辜负,情爱这种事,他知道勉强不来。 拿命护她,是他能做出的全部,放手让她走,更是剖开自己的心,砍断自己的手,她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他也不愿强求。 话说到底,他就是要她做出决定。慕容姬迎视着,知道这是他最后底限,只是,她却无法在此时做出决定。 曾几何时,缱绻的情潮竟缠住了她喉间,勒住她的气息。 不管。 她不能走。 “我现在不会走,除非你有本事离开那张木床,把我踢出去。”她耸耸肩,将舍不得离开的情绪,隐藏在僵硬的句子之后,不愿让他窥见。 “你……唉!”司徒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去让小二倒些热茶过来。”慕容姬抹去脸上的泪,存心置之不理,不想再听到他说出不中听的话,背身就要离去。 看着她落寞伤心的背影,司徒长长吐出一口气。 虽然她嘴里说得决绝,但,放眼天下却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 一思及此,他心口一紧,心里更为坚决。 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她一个人闯荡江湖,就算她不爱他,他也打定主意要陪着她走过红尘。 慕容啊慕容!这辈子,我绝不会再放手。 冬日的风狂,吹起慕容姬一身银袍,她冷着面容,迎向狂风,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灿亮的眸底,闪着某种不明情绪。 想起稍早前,他催促她离开,他说一次一次的松手,像在他胸口上刨血挖洞。 她怎么舍得啊! 他喜欢她,她知道,他爱她、在乎她,她也心知肚明。 她咬紧唇,竭力不让难过溢出眼底,怕一个失控,情绪就会溃堤,怕自己会嚎啕大哭起来。 远离情爱,真能得到平静吗? 慕容姬终于正视自己的心,认真问了自己这句话。 如果真是如此,为何她连要迈开一步都如此困难? 她的心,仿佛被他伤心的眼神缚住,随着他起伏而不安。 她太沉溺于自己的情绪,没有察觉司徒已经来到身后,仍旧是那般温柔,再次替她披上外衣。 她回过眸,双眉未展,倒是蹙了起来。“外头风大,你怎么起身了?”她取下自己肩上的衣服,反倒披上他肩膀。 “好点了吗?”她细细察看他的起色,果真比一个时辰前好多了。 “嗯。”司徒点了点头。 既然她不愿独享他的温暖,他打手一揽,将她密实地包进他胸膛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陪着她一起凝望远方。 “真想念那些好菜。”司徒在她耳边轻喃着。 “呵。”慕容姬露出淡笑。 “你果真养刁了我的嘴,现在,我几乎餐餐食不下咽,都瘦了一圈,你感觉到了吗?”司徒将她揽得更紧。 他想念的不只是那些菜,更是煮菜的人。 “我不觉得。”慕容姬斜觑他一眼,感觉他精壮的胸膛,有力的手臂。“你言过其实了。” “呵!”司徒笑了,把头埋进她颈窝,吸闻着她的香气,漫进他心底的味道,再也无法割舍。 慕容姬捏着他下巴,心里有着淡淡甜蜜。“真想吃,我自会下厨,用不着来这一招苦肉计。” “真是太感谢了。”司徒侧脸,轻吻着她的颊。 这一个轻触,让慕容姬一怔,终于发现他的态度有所不同。 以往,他纵使内心渴望,却总是彬彬有礼,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有那一次为了解她体内的毒,才真正要了她。 那今天他是怎么回事? 她推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狐疑地望着他。 “司徒,你怎么了?”她环起手臂,虽然知道他不会害她,但她心有疑惑。 司徒不逼近,只是在原地,望进她灿亮的眼眸,有着热切的情绪。 “慕容,我决定了。”司徒往前,长指滑过她美丽的唇畔。 他眸中的占有,教她隐约感觉到慌乱。 “你决定什么?”慕容姬呼吸变得急促,不明白才一个时辰,为何他的态度竟有了如此变化。 “我给过你机会,而现在——”司徒伸手环住她的腰,不让她继续往后退。 “我不让你离开了。” 慕容姬微愕。 “我爱你,慕容。”突地,他对她说出了爱语。 慕容姬惊诧得捂住唇,心跳像是要停了。 她知道他爱她,因为他用生命保护着她,只是,当她亲耳听到他这么说时,她的心仍忍不住震颤。 接着,司徒低下头,薄唇落在她颈间,印下一个又一个细吻,像是正亲吻着最珍贵的宝物。 在这场感情里,强势的人一直是她,她予取予求,要来则来,要走就走。但这次他却明显不同了,他充满侵略性地攻占她的感官,教她确切感觉他的存在。 “司徒。”她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却不能如愿。“放手、放手啊!” “不放了。”司徒的表情首次有了霸道。“这辈子我都不再放手了。” 始终,他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着想,就算她要离开,他都逼自己放手。 但这次,他不能再支持她了,只因为他明白,唯有在自己的羽翼下,她才能享有安定与幸福的生活。 他一向随性,从来不强求,但是慕容姬却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想拥有的女人。所以,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决定用一辈子的时间与精神,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他托起她的下颚,灼热的唇找到了她,随即猛烈的占有,吞没她所有抗议与喘息。 “司徒……”她想推开他,却只是被他吻得更深,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感受着他的入侵,慕容姬在不安之余,心却诡异地感觉到平静。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狂野,他那毫不隐藏的深情,直接戳进她心中,教她无法再回避。 又几日过去,司徒加泽不若他自己所言,很快便能恢复精神体力,仍是窝在床上休养,慕容姬只得常常往镇里跑,替他买来药材补身。 但,每当她出门后,司徒便起身运动,动动快发霉的筋骨,动作间,掌力虎虎生风,提气时,面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儿病人的样子。 想来,连司徒自己都觉得羞愧,原来他也是这般擅使心计之人。 为了留下她,为了让她回心转意,他利用机会享受她的温柔,享受她的体贴,看着她充满关心的模样,他的心几乎都要融了。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又甜又酸。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度提气运功,往外打出一拳—— 木门打开,慕容姬就站在门后,司徒一惊,连忙转势往旁一送,打中门框,当下木门就这么碎了。 慕容姬美眸微眯,看着被打碎一地的木门,没有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倒是挑起她好看的眉,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内力不错嘛!”她重重地把药材往桌上一放。“不是病得都起不了身,竟然还有如此内力,真教人讶异啊!” 司徒不擅撒谎,被她这么一戳破,俊脸浮起红云。“你知道,我只是……” “只是?”慕容姬美眸眯得更紧了。 “呃。”司徒开口无言,顿时变得口拙。“我只是……” “你只是骗了我!”慕容姬不客气地往他胸口一戳。“难怪你抱着我时,我就不觉得你有那般虚弱,一双手臂紧得我都挣不开。你竟然装病,要我替你做牛做马,真是太可恶了你!” 司徒被逼急了,迎着那双清亮大眼,终于冒出一句话。“我只是想要留下你。”他冲着她大吼出声。 慕容姬怔住了,忽地眼眶湿热,喉头酸楚。 这男人真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对她百般温柔,极尽体贴,现在甚至为了留下她,还耍起这种小心机了? 她真是又气又好笑,心口还漾着甜蜜滋味。 “你一下子狂妄霸道,一下子虚弱不堪,简直把我当傻瓜。”她语调柔了下来,因为他那句话,因为他那掩不下的真情。 “我只是想要留下你。”司徒握住她肩膀,很认真,却也很无力。“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迎视他真挚的眼眸,慕容姬厌恶自己的虚伪,她不是惺惺作态,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只是,瞧见他每次的用心,她的心墙逐渐倒塌。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慕容姬垂下眼,逃避他的注视。 “如果说,你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你,我觉得活着也没有意义,那你还觉得自己不值得吗?”司徒紧紧抱住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司徒!”慕容姬咬唇,感觉那幸福一阵阵淹没了她,冲倒她心中最后的城墙,改变了她的意志。 终于,慕容姬决定勇敢面对这份感情。那些她曾经做过的坏事,那些罪大恶极的一切,她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只要能让她留在司徒身边,那她就有了天大的勇气。 “慕容,留在我身边,别走。”司徒捧着她的脸,额头抵住她。“我会用所有一切来呵护你,相信我,相信我!” 慕容姬小手贴在他颈项,深切感受他的存在。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留下来吗?那是因为我怕。”她柔软地开口,望进他眸底,看见担心害怕的自己。 “你怕什么?”司徒怔怔地望着她。“怕我伤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慕容姬摇了摇头,泪雾氤氲眼眸。“我怕我会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爱到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司徒淡淡笑了一声。 “你一点儿都不用怕,只因为你说的,就是现在的我。”他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那就是他的爱情。 而这句话,让慕容姬一阵心悸之后,笑了。 是啊,他们两个不是都这样吗? “好,我留下,我留下。”慕容姬小手攀上他颈项,紧紧地将他拥住,司徒将她拥在怀里,一解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压抑。 泪水在慕容姬眸里散了又聚,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难过,反倒是一阵又一阵掩不下的欣喜。 他怀里如此安全,如此让人心安,让她心里的挣扎全部消失,像是窝进一个天生该属于她的怀抱。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让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让人有所得、有所失,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做出了奋不顾身的决定,愿意用一切与未来做赌注,心才完全地笃定下来。 一直到现在,慕容姬才知道,害怕的人不只是她,连他也是。 不同的是,她害怕去做出选择,所以退缩,而他则是勇敢的追求真爱。 是啊,他是这么爱她,那她还需要担心些什么呢? 司徒拭去她脸上的泪,教他难受、心疼,却也感动不已。 至少,她为他迈出那一步了。 “我会保护你、照顾你,当然,也不再骗你。”他轻轻箝着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里,低头深深地吻住她,封缄他的誓言。 “等等!”突地,慕容姬推开了他。 司徒一脸疑惑,难不成她又改变主意了? “你骗了我。”她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所以记仇是天经地义。 他好生无奈。“我跟你解释过了。” “还是得接受处罚。”她纤指按住他的唇,不让他继续用吻来迷惑她。 “哎,你想怎么处罚?”司徒眉头微皱。“我都全心接受了。” 慕容姬脸上闪过狡诈,眸光往桌上一看,回过眸来,对他露出灿笑。 “我问了药铺的药师,他介绍我一味极苦,却极有效的养身药材,叫——”慕容姬好整以暇的开口。 “你知道我是装病,还要我喝药?而且是那种特苦特浓的?” “当然,买了就不可以浪费。”慕容姬笑得可灿烂了。 “可是我没病。”司徒求饶地开口。 这些天他用心良苦,捏着鼻子灌下那些药,只为了享受她的温柔。 现下可好,他终于可以摆脱装病时,她却仍要他饮下那些苦药? “这就是我的处罚。”慕容姬破涕为笑,红唇勾起笑痕。“谁要你骗我?” 司徒看着她认真的表情,自知“苦头”是免不了,只怕往后她要借这个“骗”字,欺压他一辈子了。 不过,一辈子,这个字眼听来如此甜蜜,他想,他乐意接受。 “好,我喝。”司徒只能逼着自己点头。“毒药都能下肚,还怕这些补药吗?” “哎呀,敢情你是翻起旧账来着?”知道他没事,慕容姬笑意更浓,索性跟他逗起嘴了。 “没,我只是提醒你,我有多么爱你罢了。” “是是是,为了回报你的爱,这些补身的药,你更是一口也不能少喝了。”慕容姬美丽的眼里满是笑意。 她的笑,依旧令他目眩神迷。司徒觉得心里飘飘然,像是喝醉了。 “我爱你。”情至意到,这爱语出了口。 慕容姬一怔,倒是没想到他竟对她告白。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你。”她娇瞠。 “我爱你。”又一次。 不为别的,只是真心爱她,不说出口很难受。 慕容姬不由自主红了脸,没想到寡言的他,竟然为她热情不已。 “好吧!”她因为他的目光而不知所措,心也软了。“那少喝一口。” “慕容,我爱你、爱你、爱你。”司徒像说上瘾了,拼命地缠着她要回应。 “好了啦!”她羞赧极了,像是烤熟的虾。“别说了。” “爱你、爱你、爱你……”司徒不理她,喜欢看她小脸涌上粉红。 但,慕容姬的脸皮不厚,为了制止他那停不住的唇,她只能主动送上热吻。 司徒的眸色转深,由被动转为主动,深深地吻上了她。 爱情,真的来了;幸福,这般甜蜜。 有趣记事洛彤 十月,欣逢大熊爸爸过生日,举家欢腾。 为什么呢? 因为小朋友们很开心,又有蛋糕可以吃了……其实应该是说,他们很高兴,又有蜡烛可以吹了。 那天,大熊爸爸还没回到家,牛宝宝们就直接拨电话找人了。 “爸爸,你要回家了吗?”大牛先上。 “还没,还得等一下。”大熊爸爸口气镇定,没有急归的意思。 大牛见状不行,把电话递给了小牛。 “爸爸,你要快点回来,快一点喔。”小牛催促道。 “咦?”大熊爸爸终于发觉有些异状,这些小萝卜头也太急切了些。“怎么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小牛用着很愉快的声音说着。 “生日就生日了啊。”大熊爸爸不以为意。 “不行,我们要去买蛋糕。”小牛很坚持。“你要快点回来。” “呃,好。”大熊爸爸有些为难的点头,他明明不是很爱吃蛋糕的人,怎么当寿星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后来,重点人物出现。 “爸爸蛋糕、爸爸蛋糕、爸爸蛋糕……”不知何时,牛小妹把电话给抢了过去,热切的用她可爱迷死人的童音,催促着爸爸回家。 大熊咧,对于大牛小牛的命令攻势,都能以听若未闻的态度去处理,但是对于牛小妹,他就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好,爸爸等一下就回去了喔,等我一下下喔。”大熊爸爸在电话另一头,回答得既温柔又听话。 瞧,这就是儿子与女儿的分别,连我这个当妈的,也自叹弗如。 十五分钟后,爸爸的车就到了家门口,浩浩荡荡的,我们一家五口出门了。 我们直奔蛋糕店,在大冰箱面前左右观望着,很快的,牛宝宝们挑了一个很可爱的六寸小蛋糕。 它的造型是一只鲜黄色、全身长满尖刺的——小河豚。 有着大大的眼睛、奶黄的身躯,看来真是又可爱又可口,获得大家的一致同意,雀屏中选。 店员拿起厚盒,准备将可爱的蛋糕包起来。“请问需要几岁的蜡烛啊?”她朝着口水快要流下来的牛小妹。露出亲切的微笑,热情的招呼着她。 牛小妹一脸疑惑,看了小牛哥哥一眼,不知所措的小牛,则转头看了大牛一眼,呃,大牛……不需猜想大概也知道,他当然是朝着我看了过来。 今天是老爸的生日没错,不过,三个牛宝宝不知道爸爸究竟是几岁了。 店员摸摸牛小妹的头,笑盈盈的说:“这可爱的蛋糕,是不是妹妹的啊?” “是啊是啊。”牛小妹拼命点头,那个蛋糕当然是她的。 “那你几岁啊?”店员再问,牛小妹正要开口时,小牛说话了。 “那是我的蛋糕,那是我选的。”小牛十分坚持,维护他的所有权。 店员一愣,这下,可爱的蛋糕究竟是谁的啊? 没办法,她只好朝着我笑了笑。 “需要几岁的蜡烛啊?”她想,问我总有正确答案了吧。 “三十六岁。”我很坚定的朝着店员开口,回覆她一个同样甜美的微笑。 “啊?”店员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那鲜黄的、可爱的河豚小蛋糕。 “是的。”我又重重的点了个头。“三十六岁。” “呃,好,三十六岁。”店员强自镇定,对着我们两个大人笑了笑,弯身下去拿了漂亮的数字蜡烛,放进蛋糕盒里。 我心想,怎么?三十六岁的人,不能买小小的、可爱的、迷人的六寸河豚小蛋糕吗? 回到家里,牛宝宝们围着小小的蛋糕,一脸期待,待我把蜡烛插好之后,三个排排坐,等着要拍照了。 哈哈—— 三个小朋友,挤在三十六岁的可爱河豚蛋糕前,看来真是有趣。 我们欢天喜地的吹蜡烛、切蛋糕,唯有寿星,一脸无奈的在一旁环着手臂。 究竟……谁才是寿星啊?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