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有难》 第一章 水风轻,碧浪缓。 红菱绿叶的湖面飘来一叶小舟,一个淡黄色稠衫的少女手执双桨,衣袂翩翩,缓缓划水而来。 木桨划过清波,越过田萍叶、菱白、香草,直向浓绿柳荟下划去,靠岸边只见一座简陋的木梯垂落水面下。 那名淡如菊的少女把小舟绑在柳枝上,弯腰提起柳条篮子,这才跨上岸。 岸上有座竹砌的房舍,放she津致玲珑,小巧可喜,小屋匾额上写着“梅坞”两字,墨绿篆体,字迹纵横流丽。 少女穿过曲曲折折的篙道,经过紫藤棚,竹门一推,就径自进了屋内。 “师父,你回来了。”她又惊又诧的冲到桌边,神情意外又欣喜。 端坐在竹椅的碧衣人冷着脸轻叱:“你又忘了。” 薛贝叶搞怪的吐吐舌头,把柳条篮放着,用脚拐了张竹椅过来,一屁股坐下。 “燕大哥,你终于让贝叶给盼回来了,你这一去大理就是大半年,我担心死了。”其实她是闷得发慌,把体面话放在前头。 他清净斯文的无关像没有生命力的面具,就连仔细搜索也让人感觉步出他皮下神经血管是否仍在跳动流通,经年累月的面无表情,让他失去喜怒哀乐的能力。 “我等你来,有事。” 他不止毫无人味,连说话也尽量精简到末端的地步。 薛贝叶又耸肩,对燕不悔这古里古怪的冷漠态度早见怪不怪。 你要是和一个怪人生活过五年的时间,在不合情时的行为都会变得自然,其怪自败嘛。 “你要验收我那套‘绿波微痕十二步’吗?”她灵巧的小嘴垮下来,苦着鹅蛋脸。 “怎样?” “我还没有练熟。”她连小肩膀都塌了来。 天知道那套“绿波微痕十二步”多难练,一口气要提气一个时辰,她哪来那么大肺活量?“你把我的话的当做耳旁风?”他的声音像冬季里冷飕飕的江风。 “贝儿又不是向老天爷借了胆,怎敢把燕大哥的话当做耳边风,你出外云游的大半年,我谨遵你的吩咐日夜苦练、废寝忘食……呃,不过据称才练到第十步,这剩下的技术上还有点,哦……有几点的困难。”多少夸张一点应该没关系的。她燕大哥虽然行事不按理出牌,做人古怪又“龟毛”,但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疼她。 燕不悔怎不清楚她那套推、托、拉、赖的五安诀毛病,她的坏习惯之多得让他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的任她厮混过去,真要事事追根究底有九条命也不够磨。 望着她那清雅秀丽的鹅蛋脸,燕不悔久久暗暗叹了口气。 “十步就十步吧!” “绿波微痕十二步”本就是根据她的体型、性格所创的功夫,他从不勉强她能吸收多少,半年内能学足十步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薛贝叶眉开眼笑,难得她师父这么好说话,很显然这半年在外流浪的十分愉快,所以轻而易举的放她一马。 她可没想到“朽木”和“土”同样资质的人,也常常令人不忍苛刻要求什么。 她一双眼睛笑成了弦月牙,巴结的赔笑。“燕大哥,我不知道你今儿个回来,只带了自己的午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分给你一半的”她动手掀开柳条篮的布盖。燕不悔把手一挥。“你才从外边回来,又要出游了?”她的手吊在半空中,语气里是不满。“我不会再回来。” “你骗人!”哪有这样的事,先是莫名其妙的跑来当人家师傅,又经常莫名其妙地消失,现在莫名其妙回来,又莫名奇妙的宣布一去不再回,这算人家什么师父,一点责任感都没有。 “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燕大哥能教给你的东西已经没有了,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不知是心有所感或实话,燕不悔冷漠的五官因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情而松弛下来。 薛贝叶瞪大眼珠,下巴很不文雅的掉了下来,有足足好几秒的时间停住呼吸。 “燕大哥……你会笑?” 一个集天下最最最愚蠢的问题。只要是人谁不会笑了?但是,怪不了她的,五年以来,她一直以为她师傅不是人,一个连表情都没,一丁点人情味都缺缺的人当然不配做人。 现在见他居然有那么一股子笑意,即使微乎其微,也够叫她害怕的了。 他会对她笑,是因为他即将离去,而那够不笑容的浅笑等于是离别“赠礼”,这怎不叫贝叶心底发麻、脚板生凉。 贝叶的手脚一阵冰冷,因为燕不悔除了对她“一笑留情”外,又破天荒的用手揉了揉她的头。 “我要走了。” “走?”她还沉浸在他的“一摸留意”上头的震撼里,有好一会儿才哭叫出来。 他不语,等于把所有的“后事”全交代完了。 “师父……”她顾不得修正。“你不能走,你走了后山那棵绿梅怎么办,还有你教我的‘绿波微痕十二步’还不到火候,你要真走了,我岂不是永远都学不成了?”她急吼吼的叫。 他摇头,眼眸浮起近乎忧伤的神色。 薛贝叶心急了。原来她师父不是跟她闹着玩的! 方才看见她师父回来的喜悦一下子全不见了,她站起来绕着桌子团团转了好几圈,差点抓破头皮。 “师父你留下来,只要你肯继续留下来,贝儿往后一定不再淘气,不再偷懒惹你心烦,还有,我统统招供好了……你那不见的靴子是我拿去灌蟋蟀弄丢了……墙上的字书涂鸦是我不小心……还有……拿你的银子去给买菜的嬷嬷的人也是我……”她吞吞吐吐,越招越多,把自己的调皮捣蛋,狗屁倒灶的狗皮膏药罪状全都抖了出来。 “我全知道。”他平心静气,仿佛她的所作所为都不算什么,但也仅此而已,他不肯再多留露一分感情来。 要不是她如此可人,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待便是五年,五年又五年,他还有几个五年可蹉跎的? “嘎!”她……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的作为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呢!“你不生我的气?” 这下真的没救了,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只要是她淘气得过了火,就非得被罚吃足基本功夫的苦头不可,更逞论她还坦白自首招供呢,这样居然没事?! “往后你要好自为之。”他避开她的问题,忧愁的眸光幽幽转向墙上的一幅仕女图。“人生没有什么不散的筵席,缘尽了,莫强求。”她满肚子不痛快。什么缘尽了,什么莫强求,又不是儒生、老学究书呆子不出道就拿咬文嚼字来欺负人,欺负她年纪小,有听没有懂。 “你要去找书里那个仙女姐姐?”她顺着他的眼看去,小小的心底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她讨厌这种感觉。 那副卷轴书上面的少女,斜倚在一棵绿梅上,迎风展笑,模样甚是美丽。 就那一张破书有什么好看的,他看了五年,闭上眼都输得出少女有几根睫毛,甚至题款的一首诗:“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她都能倒背如流。 她不懂师父为什么视若珍宝?老看不厌,瞧不腻的…… “有许多事,你还太小,不懂……” 又来了,她摸摸脸,“燕大哥,贝儿不小,已经满十四岁了。”至少她已经懂得自己喜欢他了。 她敢打赌他绝没听见她的抗议。从他那闷不吭声又看痴呆过去的表情,依照过去的经验,贝叶知道又有大半天她师父不会再打理她。 她看图又瞄人,良久,认分的朝屋舍后的一片柳林走去。 “笨师夫、臭师父,那纸上的墨人儿有什么好的?不会哭、不会笑、又不会说话,哪点比得上我这虽不是绝世美女却也不差的少女!?” 她喃喃的抱怨,一只脚猛踢地上的泥块出气,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一转眼,瞒着她爹到梅坞来学武功竟有五年之久了,当年会误打误撞碰见她师父,真的是命运安排。 记忆中,她偷偷跑出山庄来玩的记录多的不胜枚举,家里的家丁抓不住,于是在家全串通好睁只眼闭只眼放她出外游荡,反正大家默契十足。 知道她一定会按时回家,长此以往,倒也没有捅出什么漏子来。 她承认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自信,终以为太平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现世她玩过火忘了时间,偏偏心急之下摔进沟渠去,更惨的是也迷了路,跌跌撞撞之下误闯梅坞,她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师父第一次见到她时眼底不敢置信的光芒。 他把她当作一双落难的小狗,勉为其难的留她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把她送回山庄,可想而知,整个山庄鸡飞狗跳的情形有多严重了。 不用说,从此以后,她被禁足了。 那段禁足的时间,她过得还算愉快啦,反正她上头有六个姐姐嘛,一整天串门子来倒也不会气闷,不过,第二天她禁足令就解除,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她爹肯朝令夕改,这么快就放过她。 当然啦,从此以后她把全盘阵地转移到梅坞及她师父身上,其实严格来说,一开始,她师父对她的态度真是“冷若冰霜”外加不闻不问,别说没把她当徒弟看待,根本是请吃闭门羹,要不是她本着不到黄河心不死,死皮赖脸的长期抗战精神,他才勉强至极的答应“偶尔”可以来串门子,说白一点,徒弟这名称也是自称,至于她这些年来的功夫完全是燕不悔无聊禁不起她水磨功才教她的。 所以,说来说去,这段师徒缘分全是她一厢情愿求来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使她的燕大哥有时(简直根本就是)不通情理,他还是她唯一、仅有的师父啊。 “不成!师父要真流浪天涯去,我不就没戏唱了?孔老头门下有三千子弟还差点饿死!师父只有我一个,要不然我天天给他送饭吃,他铁定早就因为营养不良死翘翘了……”她狠拍了一下大腿,双眼闪闪发亮。“没错!我回去收拾行李一起走,这不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笑靥如花,打算马上回家收拾细软。 她贝儿的脑筋是一流的,这总事绝不能透露半点给她那木头似的师父知道,嘿嘿嘿!只要她把所有的家当搬来,早就既定的“事实”,然后,谁也没她做…… 嘻!她愈来愈佩服自己绝世聪明来…… 无央山庄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宅子,除正宅外,共有三十一景,东部是住宅区,中部是主园,西部是内园,南面是佣人及厨房,北面是书房、琴屋,全部建筑气势磅礴,甚见特色。 “贝儿,你存心要害死我,都已经巳时了,你现在才回来?!” 薛贝叶一穿过月瓶门,冷不防被一只手扯住了。 “如烟姐姐!” 一个身穿绝色衫子的女郎正惊魂未定的隐身在灌木从旁边,一双凤眼瞪得老大,瓜子脸的容貌,虽不若薛贝叶精灵甜蜜,却另有一股动人气质。 她就是薛家老六,贝叶的六姐——薛如烟。 “三姐呢?你们换手啦?”原先帮她等门的是老三。 “香凝姐姐被爹招走了。” “爹……回来了?”贝叶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她爹爹薛厌忠见到她而脑充血的画面,“阿爹不是到陕北去了吗,怎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回来了?” “别问我,反正他老人家要我们全到大厅去就对了,幸好你回来了,待会你再出现……”她丢给幺妹一个“那咱们只走坐着瞧”的意会眼神。 “你猜阿爹是不是知道我天天往外跑的消息,专程赶回来修理我的。”做贼心虚,贝叶一下子就把事情都在自己身上。 “不会吧!” 她们家六姐妹,没人不晓得幺妹每天往外跑的事,更何况还个个“为虎作伥”的为她辩护,像今天原该轮到三姐薛香凝等门,偏偏薛厌忠指着要看账簿,身为薛家帐心的薛香凝只好临时抓薛如烟替她。 所以说她们七姐妹里有谁会傻到自掘坟墓去告恶状。 这突发状况和贝叶原先预估的情况有些出入,不过,阿爹还回来的真是时候,要逃家的第一课就是要准备好充足的盘缠,这点,她可是经验丰富。她阿爹最疼她,跟他要几张银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她打算逃家的时间预定在晚上,时间还充足得很,为了大局着想,要见老爹,没问题! “大姐夫,二姐夫,你们全回来啦!”薛贝叶一看见大厅上两个坐在下首的儒生,顾不得和她老爹打招呼请安,便飞身扑了过去。 “贝儿,大姐夫不在的这些天里,你有乖乖的吧!”那青年儒生曹奇峰身穿锦缎面的夏袍,身长面白,颇为斯文。 “呸!大姐夫是怕我没事找大姐的碴吧!” “小鬼头!”她的脑袋吃痛出声。 卜长发面带笑意,“来,这东西给你。” 她接过手,迫不及待打开丝缎布,一直汉玉腕镯浑身通碧的绽着绿光,“哇!谢谢二姐夫!” 卜长发默默下颚的短髭,黝黑的方脸满是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 薛家是生意世家。向来以贩菜和茶叶为大宗事业,薛老爷子是从商的奇才,而卜长发和曹奇峰是薛家招赘的女婿,能力欲也不弱,前者精于招呼人面的人脉,后者强于管理制度,两个生意好手加上薛老爷子,薛家的菜与茶叶事业更加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与盛繁华了。 “大姐夫,你呢?你这趟收租回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贝叶把鹅蛋脸转向曹奇峰。 “喏!小虾米!”他把一个小包包放在贝叶的小手上,满是被敲诈后的无可奈何。 “谢谢大姐夫!”她笑眯眯的转身,才想拆开包包一窥究竟,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声却传了过来。 “小虾米。你忘了跟阿爹请安了!”卜长发用手肘拐了她。 薛姑娘这才恍然大悟。 “阿爹,贝儿给您请安啦!”把两样宝贝往她从不离身的锦织囊袋中放进去,这才往首席的老人走过去。 薛献忠并不如年纪般的老态。或许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和乐天知命的个性,使他看起来像五十岁出头的的壮年人。 “小虾米啊,阿爹出去一个多月,你可想我啊?” “阿爹,你又说肉麻话了,贝儿不是小娃儿……”话到一半,她瞥见薛献忠不太释然的表情,连忙收回覆水,“但是……见到阿爹回来,贝儿这会儿不是赶紧来看阿爹了。” 话虽转的硬邦邦的,没半点技巧可言,不过薛献忠也不计较,国字脸浮起了晶亮的笑意。 他这么女从小就独立自主,坚强活泼得不像是大家闺秀,今天肯说上这席话,终算心底还有他这爹爹存在,他已经够满意的了。 贝叶出生时又瘦又小,他的妻子又在坐月子时患上了风寒,无法亲自哺乳,虽然请来了奶娘,却也一直不似其他六个姐姐健康,及至他的妻子过逝,贝叶更难养育了,从早哭到晚是家常便饭,有一段时间薛献忠几乎以为保不住她了,最后,只得死马当活马医的请来算命师给她取了个小偏名。家人整天小虾米、小虾米的叫,恶人长命,她居然奇迹似的活了下来,而且年纪愈长,身子骨愈健康。 为了这差点失去的么女,薛献忠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将之当成心肝宝贝、掌上明珠般疼爱。 “小虾米,家里还有客人,不可没大没小的。”即使如此,薛献忠为顾及面子不得不拿出父亲的威严来,以免她继续信口胡扯。 “客人?” 贝叶一经提醒,这才注意起坐在下首一个紫绸面袍子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眉清目秀,虽略觉身子骨单薄了些,但神朗气爽。并不讨人厌。 “卢兄弟是爹爹在陕北的忘年之交,快向前跟人问好!”薛献忠催促着贝叶。 卢兄弟他可说是一见如故,他是一介书生,知书达理不说,更没有一般书生文弱,所以把他带回家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论私心,他倒是非常希望能促成卢方和他那只对数字有兴趣,锱铢必较的三女儿香凝成一对儿——当然啦!前提必须是在对眼的情况下,要有一方没兴趣,他绝不勉强。 薛献忠是个生意人,市侩气质是没办法的事,可是,也因为他经年大江南北走动,见多识广,又和爱妻感情一向甚好,所以,他没有一般门户之见或非要自作主张女儿的婚事专横。 他希望他七个仙女般的女儿都能嫁的如意郎君,共度美满姻缘,这才是他想要的。 至于带回卢方不过是为父的他“稍”施一点压力给自己的女儿,算不得霸道不讲理。 “卢大哥好!”哎!她爹爹的百玩不厌的“配对游戏”又开始了,这次不晓得是哪个要倒霉了。 卢方文质彬彬的还了礼。 打量过卢方后,贝叶凑到薛献忠身边,压低声音:“阿爹,这次你想把这姓卢的推给哪个姐姐?” 薛献忠瞪了她一眼,眼底确满是促狭的笑意。 “你觉得呢?” 贝叶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头。“照排行下来,肯定是香凝姐姐要惨了。” 有个喜欢充当月老乱点鸳鸯的老爹,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幸好她年纪还小,上头还有四个姐姐顶着,轮到她那已是八百年后的事了。 她不着痕迹吁了口气。 “你帮我探探香凝的口风如何?”薛献忠知道他这个女儿一向精灵,六个姐姐全疼她疼得像个宝,嘴又甜又吃香,要她去是绝无问题的。只要她肯答应! “阿爹,您打算给贝儿多少车马费?”打蛇随棍上,先前她还想不出什么正当的理由堂而皇之跟她爹要银两,这会儿,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帮阿爹跑个腿也要花费?”他圆眼一瞪。 “不给也可以,我找三姐拿去,顺便把你要给她配对的一手消息卖给她……” 薛献忠猛挥手,“你这鬼灵精,开口吧!” 香凝的个性倔强,真要知道他这为父的有意把她嫁出去,铁定立刻来找他拼命,与其如此,他宁可“花钱消火”。 反正他薛家什么都不多,就银两多的数不完。 贝叶比出一根手指头。 “五贯钱?”薛厌忠问。 她摇头。 “五百贯?” 她的头摇得更快。 “你就直说吧,小虾米。”他有点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了。 “五百两银子。”她狮子大开口。 果不其然,薛老爷子拧起了灰眉。 “小虾米,这么大笔钱,你把爹当成冤大头啦?” “您给是不给?”她掀眉毛、嘟嘴巴。 “给!”薛献忠二话不说,一口应允,随手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来,翻到一张数目符合的给了贝叶。 贝叶笑逐颜开接过来,“阿爹,这才五十两……” “一姑娘家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余下的四百五十两爹帮你存起来,当作将来的嫁妆,何况五十两够你买一年的胭脂水粉了。”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精打细算的他怎么轮到给这小兔崽子。 “五十两就五十两。”要讨价还价她不会输人的,问题是眼下她没空瞎搅和,算了!没鱼虾也好,反正五十两也够她挥霍一阵子了,更何况她还有六个姐姐—— 考虑再三,她决定节省口水,那银票走人。 “你拿了钱可别忘办事。”薛献忠不忘叮咛,他这么女的眼底有两簇奇怪的火光令他好生不安。 贝叶把银票塞进随身的锦织荷包里。 “阿爹,我办事你放心,我这不就要去了吗?”她不等薛老爷子再作反应,转身从偏厅跑掉了。 “这是阿爹给的五十两,大姐……小气鬼!才给五百贯钱……二姐十两……” 薛贝叶盘腿坐在她的床榻上,一张张自诸家姐姐处搜刮来的泛黄银票硬票币摊在床上,旁边还有一节被剖成两半的竹筒。 她认真的数着数儿,又一张张叠起,折成二分之一,又四分之一,这才慎而重之的和那堆硬币放进她的锦织荷包中,然后束好包口,拉长背带。 有了这些银两做靠山,她压根儿不用担心会有挨饿或走投无路的臭事发生。不不不!和师父一块儿浪迹天涯,师父绝舍不得让她饿肚子的。 总之,有备无患,钱存起来又不会咬人。 接着,她翻箱倒柜找出她钟爱的几件衫子,又拿了两册她睡前非看不可的《封神演义》扔进包袱里,嘿嘿!大事搞定。 等到初更刚过,薛贝叶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 太好了,四下平静无声。 贴着墙壁,过了内园,来到佣人出入的偏门,门上落了锁,她也不急,圆墙不高,她提气轻轻一纵,小巧的身子像猫地无声落在绿琉璃瓦上。 五年功夫,终于也用上场了,她好不快意。 春夜满天俱是闪闪的星星,银月若隐若现的把长长的巷子照的清清楚楚,薛贝叶看清了方向,发足便跑。 无央山庄就在这太湖畔,不到一顿饭时分她已经来到她藏小舟的地方。 咚的一声,小舟从芦丛滑了下来。 前脚方要踏上小舟,薛贝叶却迟疑下。 她的耳畔响起师父要她勤练“绿波微痕十二步”的话。这可难了,太湖周边三万六千亩,任她轻功再傲人,三万六千亩耶,她又没达摩一划渡江的能力。 她迟疑了一下下,两脚便不客气的跨上小舟,了不起快靠近梅坞时放弃小舟,硬起头皮小试一下自己的火候到哪里,也算交代师父她没有偷懒的事实。 她心下打定主意,两手便不停的解下绳索,将船直向湖心划去。 舟行湖上,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渺,夜雾重重,要不是薛贝叶摸熟了太湖曲曲折折的港叉水道,难保不迷路。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忽觉耳畔有清亮歌声唱道:“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早。哪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寒湖春夜,歌声由湖心传来。令人感觉黯然。 薛贝叶虽不懂那歌词里的哀怨情愫,却被歌女柔曼有韵的歌喉给不知不觉的吸引了过去。 一艘书舫灯光微透的泊着,乐声丝竹从中传来,甚是热闹。 薛贝叶直划向那支舷艄处才停止。 第二章 这种装饰精致、美轮美奂的书舫,通常是一些家里有些钱又自命风流的文人雅士或留恋青楼红姬的公子们最爱狎妓出游的一种方式。 贝叶一靠近就发现了这项事实,她对这些吃饱没事干,以逛窑子为乐的轻浮公子们没半点好感,心头一凛,桨落水面便想离开。 在她忙着改变方向时,只见满耳莺声燕语簇拥着一个身着白衫的人走出书舫。 她见到这等光景,双臂更是使劲的划,希望在还没有人出现之前速速离去,真要被发现她,是在太不经济了。 “儍贝儿、笨贝儿,快点赶到梅坞才是正事!”她准被鬼迷了心窍,居然来凑这种莫名其妙的热闹。 就在她私下庆幸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时,蓦然,重物落水的声音和船上此起彼落的惊声叫喊又把她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落水……公子爷落水啦……”隐隐约约的尖叫声乱糟糟的闹成一团。 贝叶远远望去,隔着飘渺寒波,只听见大船上的莺燕仍喳喳呼呼的呼救声。 贝叶懒得理会,她由心底瞧不起那种整日只知挥霍钱财而不思上进的大米虫。 那什么公子的掉进水底自有识水性的艄公自会负责救人,与她八竿子都扯不上关系,所以薛姑娘心安理得把小舟划入一片满是白菱的港叉处。 她打算从这里施展她的微痕轻步涉水到梅坞。 她提气,双足轻点,小舟微颤,衣飘飘的窈窕身影落在湖面。 初开始难免窒碍,几个碎步后贝叶觉得愈走愈顺,甚至有御风而行的飘飘然感觉。 第一次出师便有这般好成绩,她愈发愈喜孜孜地。 她正得意扬扬,脚踝突然一凉,一样事物冷不防牢牢缠住了她,“哇!”中气一断,身子被诸加的力量往下一扯,便沉入了水里。 “不要抓我……你这水鬼……”她使劲的拳打脚踢,顾不得猛进鼻孔、嘴巴的冷冽湖水,只巴望着立刻能摆脱不明事物的纠缠。 虽然她的水性不佳,终算好歹也生活在太湖旁十几年,又常常驾着小舟来来去去,老天保佑!以过了半年的挣扎,终于她游到岸边,抓住了垂在水面的柳条,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她抹掉满脸水渍,这才喘出一口气来。 瞪着一大片浮到眼前的白色衣料,她一肚子气倏地爆发。 “你这米虫,大蛀虫,我跟你近日无怨……远日无仇,干嘛找我当替死鬼,你倒好,太湖水底死,做鬼也风流……偏偏本姑娘背背背!背到姥姥家……差点没被你害的一条小命呜呼哀哉!” 很显然的,这个拖下水的“不明物体”就是那个落水的 x x 公子。 牢骚发完,贝叶还是空出手来揪着他往沙滩上拖,偏偏吃过水的身子特别沉重,那人的身材又颀长魁梧,她用尽吃奶力气才把人拖离开水面。 把人丢在一旁,贝叶再没多余的力气理他,她虚脱地将身子往上瘫成大字形,对着一弯银月喘气。 “算你好狗运,碰上姑娘我……”她连骂人的力量也没有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那种被不明力量拖住直往下沉,惨遭灭顶的感觉太恐怖,一辈子有一次经验就够了,打死她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姑……娘,你救了……我?”夜风徐来,贝叶在用尽力气后静静的躺在地上,不自觉眼皮竟困罢起来。 她今夜走的究竟是什么倒霉运! “姑娘!”声音又响起。 贝叶反手抓起沙滩上的沙子便往来人脸上扔。 段驹觉没料到自己一醒来又遭人攻击,一身的湿,加上灰头土脸的沙,任谁脾气再好,还是忍受不住了。 “你疯够了没有!”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这时贝叶才看清他那一袭白衣。 “你醒过来了,没死?” 问的全是一堆没修养的话。 段驹假装声而不闻她那无意义的废话,整了整衣服,“敢情姑娘是小王……呃,我的救命恩人。” “没错!”贝叶坦诚不讳。 “姑娘,大恩不言谢,我……” “等等!”贝叶扔掉手里握的沙,阻止他叨叨絮絮即将而来的话。“你确定自己没事了?” “是。” 没人敢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跟他问话的,姑且看在她曾救他一命的份上,原谅她一次。 “你可以好好走路,回吴县去?” 再忍耐一次。段驹这么安慰自己。 “好!”贝叶拍手,“咱们就在此地分道扬镳,你不用记着我对你的恩情,反正我们不会再见了!” 他段驹纵横红花粉脂间,从没吃过败仗,到他嫂子……那不算,没想这小丫头片子根本没把他的朗朗风度放在眼底,他的无往不利到那里去了,他又被伤了…… “别婆婆妈妈的,后会无期啦!”贝叶挥挥手,身子以极快的速度朝远处移动。 她居然说他婆婆妈妈,而且还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他的情形一落千丈,难道落一次水连身价也跟着贬值了。怎么会这样! 段驹用沾满黄沙的衣袖擦脸,使劲用力的擦,却不见自己够狼狈的脸愈拭愈脏,还当自己还是原来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孔呢! 话说贝叶认定了方向,匆匆赶到梅坞,一眨眼就把段驹抛得老远了。 “师父!师父!贝儿来了!” 梅坞的门户大开,房舍内一片漆黑。 贝叶寻来火折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第六感,因为它该死的每次必灵,没一回是好事。 她走进她师父的房间,枕头被子动也不动的固定在哪儿。该在的东西全好端端地放在原地。 对了!她灵光一闪,又回到小小的客厅。 走了!他真的走了,她迟了一步。不!搞不好是两步! 望着墙壁上原来挂着仕女图的地方是空的,贝叶颓然的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全是他的错!全是那个米虫的错,要不是为了救他,她不会扑了个空。他真的走了,而她没跟上,都是那个混蛋、王八蛋、臭鸡蛋的大蛀虫害的。 那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扫把星!她恨死他了—— 扫视自己一团糟的模样,贝叶却欲哭无泪。 天大亮!苏州县比吴县要热闹多了。 江南本地的茶、沿海地带的干货类、边疆地带的牛羊、西北地方的煤炭,产自各地的铁器、瓷器,还有日本扇、朝鲜墨、南洋珍珠、阿拉伯香料等各国商品,终而言之,南北杂货应有尽有。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窝窝头,两眼忙碌的浏览着熙来攘往的人,心底打不定主意要往哪里去。 基本上来说,她该鼻子自摸着就打道回府,但是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的人,既然已定志向要出走,哪能又做出临阵脱逃的蠢事来。 她师父曾言中国版图之大,处处是好风好水,灵山胜地,何必局促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而终其一生,这便鼓动贝叶能够身体力行去看看吴县之外的世界。 这些话贝叶虽未将它奉为圭臬,倒也常因为她被师父所描绘出来的风土民情、秀丽江山所吸引,小小的心灵对五湖四海早已向往。师父没跟到,无所谓,既然师父孑然一身到处走,身为徒弟的她也不能丢了师傅的面子。 于是乎,她天不亮就离开吴县来到了苏州县。 既来之则安之,看见一堆看似仕商的人往前走动,她也傻乎乎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贝叶才发现这批人各个穿着一身绸缎带着下人,和貌似打手的的人,呼呼喳喳的直往巷弄走。 “朱老,您看这次又有什么鲜活可卖啊?”一个长着山羊髭的仕商问道。 “这回听说所有的货色全是一等一的,我真迫不及待亲去见识了。”那个胖嘟嘟的人应了一声。 山羊髭的人嗤嗤一笑,暧昧地说道:“朱老,您上上下下已经有七个如花似玉的妾了,兴趣还那么大?” “哈哈哈!老王,彼此彼此!”贝叶越听越好奇,好奇心完全被勾引出来。 这些人仿佛和大街道有仇,净挑胡同走,转到后来,贝叶放弃分辨这迷宫似的胡同,一心一意跟紧前头仍互相调侃个不停的两个人。 转过一所大宅子墙角,忽然豁然开朗。 高高的架子搭成一座平台,十分简陋,场虽不大,却挤满了人。 贝叶个小,触目所及黑压压的人群,逞论想看清平台上的活动,连抬个头都有苦难,于是她发挥五短身材的最大好处,见缝便钻地居然到前台,人人见她是个小孩也不以为,又有人在台前吆喝着买卖懒得理她,于是不一会儿功夫,她便顺当当地站到了台前。 一站定,她便佩服起自己赛诸葛的聪明脑袋了。倘若不是她甫到市集便先买了套男孩的衣裤,又换了行装,别说混进来凑热闹,搞不好路口便被人给牵走了。 果不其然,在这交易场里全是男人,矮的、胖的、少的、老的,清一色男人。 她头一抬,震破入耳膜的锣声敲响,一个模样挺俊的姑娘家被人搪推进推的拉下台去,然后又换了好几个姑娘,也是同样的下场。 贩卖人口! 贝叶立刻明白了一件事,她好死不死的闯进奴隶叛卖的场所来了。 奴隶贩子为了商品具有可看性,为奴隶们穿上衣衫,指望能卖上好价钱,贝叶瞧见那相貌平平的身价奇底无比,颇有姿色的也不到一千钱贝叶被竞价的惹起无名火。 人们在一段沉寂后,忽地鼓动起来,一瞬又立刻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奇怪的沉重。 贝叶几乎已经打算离开,但毕竟是小孩心性,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这一看,看的她差点掉了眼珠。 平台上站着一巨人,一个落魄褴褛,四肢全被上了手镣的男人。 “来来来,难得一见的上等货,一百两起价……”人口贩子努力的吆喝着,却明显的不敢靠近那巨人的身子,像这样魁梧的男奴隶十分少见。 但是慢慢的,贝叶发现喊价的人在接触过那巨人的眼光后一个个放弃了竞标。 一盏茶的时间下来,那巨人不动如山,仿佛吃过的苦头之多,已经不在乎再多一鞭少一鞭了。 贝叶仿佛可以看见他那漆黑如星的眼眸中发出像箭簇一样冷冽的寒芒。“五十两!”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到贝叶的身上来。 那巨人从半垂的睫毛下觑着她,恨凶凌横的眼神直射入她的双眸中。 难怪许多人全对他望而却步,那样复杂得令人难以形容的眼神,随便摆在哪都教人害怕。 贝叶咕咚喝下大口口水。 “五十两!”她伸出五根手指头。 “小兄弟,我们的底价一百两!”奴隶贩子不死心的重复。 “我只有五十两,要不要随你。”她没有说谎,她那叠银票全泡水了,就为了救那只米虫,她带出来的家当全变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烂纸,非杀了那个烂米虫不可! 她跟他的梁子结大了! 她浑身上下就剩下这五十两银子,自身都难保了,又发什么呆气买奴隶?她准时被太阳晒昏头了!没错,一定是。 “大爷们,这个奴隶人高马大,买回去绝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他犹不忘游说。 人们讨论纷纷就是没人再出价。 奴隶贩子看情形不对,又涎着脸。“小兄弟,你好歹再往上加点价,别让我吃太多亏,这家伙一天要吃掉我好几斤米粮,我带着他从汴京来到这里来,在他身上也花了不少银两……” “这么说来,你这一路上都没有把他卖出去?”贝叶的声音又悦耳又清楚,这下声音传得奇远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故意扯开嗓子说话。 奴隶贩子傻傻的打蛇随棍上,坦白招供了一切。 “既然是‘滞销货’那我也不要了!”她阿爹可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故擒欲纵的谈判法她可有模有样的学了好几成,加上她两个姐夫的熏陶,谁与争锋啊! “小兄弟,咱们好商量!”奴隶贩子完全放下身段哀求贝叶。 “他是‘滞销货’想必一定有瑕疵,搞不好他性情恶劣,万一他哪天恶性大发,见人就砍,这不就完了,更何况他长得高头大马,一顿饭吃的一定比普通人多,不行不行,说什么也划不来!” 睁着眼说瞎话是她的专长,只见她说的口沫横飞,众人听得一愣,俱是一脸: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众人同表情。 奴隶贩子的一手好棋盘全被捣乱了。 “也罢!五十两就五十两!” 那巨人不止惊怒不驯,暴躁易怒,为了他一个人,他得另外请打手看牢他,每次拖拖扯扯下来终有人受伤,眼看着银子一张张长了翅膀飞走,逞论他有多心疼了。 原来他以为早早把他卖掉也省得花费不赀,布料算盘一打再打,一错再错,所有的买主一看到他那狰狞可怖的模样别说乏人问经了,简直人见人怕,近日来到苏州,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把他送走不可。 贝叶掏出所有的贯钱,数也不数的给了奴隶贩子。 “把他的手铐脚镣打开!”她吩咐道。 那巨人浑身上下的伤,看的她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狠狠踹那人口贩子一脚,藉以泄愤。 “小兄弟,我劝你不要,这家伙一发起恨来,别说十个你不够看……你还是三思吧!”毕竟拿了人家的钱,他难得好心的告之。 “打开!”贝叶懒得跟他废话连篇,语气坚持。 他耸肩、掏锁,贝叶却发现场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从各个巷口溜走,而且脸上俱是一副逃生的表情…… “小兄弟,我把锁和一两银子给你。” 贝叶也不认输的横了他一眼,三两下替他打开了枷锁桎梏。 他的手腕和脚踝前净是凝固变黑了的血渍,贝叶看得头里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忍住。 “走吧!” 他一动不动,双手垂下腰,五官一如雕塑般的面无表情。 “你不走?难不成你想继续待在这里?”她用一双深邃晶亮的眸子瞪他,丝毫不觉他愤怒流窜在四周的呼吸和他全身充斥的冷森森的霸气。 贝叶的嘴不自觉翘起来。 她铁定是吃错了药,居然花掉身上最后一文钱去买了个奴隶,她的下顿饭还不知道在何处,而没有用的大脑竟替她做了这席古绝今的错误大决定! 贝儿啊贝儿,你自己挨饿无所谓,可你到哪里去找食物来填那大男人的胃! 这会儿,贝叶托着肘坐在大宅院的滴水檐下,发了好半天的呆。 “奇怪!他怎么还没回来?买件衫子和洗个澡需要这么久时间哪?” 她想起她把身上唯一一两银子给那个巨人时,他那见鬼似的表情,最后经他好说歹说才肯拿得情形。 “那是我仅存的一两银子耶,真是不识好歹,”贝叶打出娘胎没见过自尊心这么强的男人,但是——她干嘛对他这么好? 这倒好了,变成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前途多难啊! 眼见晌午过了,日头逐渐西移,奔波一夜的疲倦和等人的枯燥乏味串成一气,贝叶的眼皮变得又沉又重,睡意一涌上来,不消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就在她刚刚进入黑甜梦乡没多久,忽地感觉有人轻踹她的腿,这使她不得不醒过来。她惺忪的眼对上了一对有点熟悉的黑眸。 “你……是谁?”扰人睡眠,一点道德心都没有。 她睁开眼睛,把他端视个详细,一鼓子想发的怒火却莫名其妙的无影无踪。 一双浓眉,带着灰褐的眼瞳,挺直的鼻梁下接着薄厚适中的嘴唇和有个性的下巴,整张五官刚毅雍容的气度令人一见心折。 咦?这么好看又特别的男人,她认识吗? “你是白痴吗?在大太阳下睡觉?” 他以为他是谁啊?敢用那种不屑轻蔑的口气数落她。贝叶的怒气翻涌而上。 “本姑娘就爱在太阳地底下睡觉,与你有何关系,多管闲事嘛!”她野猫子乱喊一通。 眉毛一掀,他那威力十足的眼光又落在贝叶被晒得红咚咚的小脸上。 他屏住怒气,咬着牙,“是我多管闲事。” 许是不常发怒之故,当他剑眉一掀,那对如夜一样冷寂的眼,立刻布满寒霜。 贝叶的心咚的一跳,很不争气的倒退一步。 “喂!别以为你人高马大就以大欺小,姑娘我可也不是省油的灯。” 瞧她小小一个个儿,怒气腾腾的鼓起腮帮子的样子教人由心底发噱,他的怒气还没个发作的地方,就被贝叶可爱的表情给浇熄了。 这是张岳打岳飞,那门子的事? 她以为他会对她这么小的娃娃动手吗?那未免也太降身价了。 瞧他似笑非笑的脸,贝叶眨眨眼又在他干净净的脸庞巡视了一趟,那疑惑更深了。 “真奇怪,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 他双手横脸,不承认也不否认。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 “盖敖天。” 贝叶搔搔头,她的八字铁定有问题,为什么碰上的全是医学惜字如金的男人,问一句是一句。 撇开她两个文质彬彬的姐夫不谈,她师父的沉默寡言就以够教人吃不消,不料跟前这男人也是个“异类”。 “姑娘我懒得理你,反正是对牛弹琴,浪费我的体力口水,你离我远点就没错了!” 盖敖天不动,置若罔闻。 这种男人真教人生气。十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贝叶强自压抑想狠踹他脚的欲望,嘴里吐出一串抱怨后,自付实力悬殊,只好任他杵在眼前,该他高兴站多久就站吧,只要她离他远点就眼净心不烦了。 打定主意,贝叶才想走开,心弦却蓦然一动。 那不成…… 她蹦了起来。 “喂!你到底是……”她睨他像斧头劈出来的削瘦侧面,那么高的身材莫非,“你是那个巨人?” 他那梳得一丝不乱的长发,简单的藕色粗布衫,干干净净的五官,简直是判若两人,难怪她不认得。 他没有嘲笑她的后知后觉,头极轻的点了点,黝黯的瞳孔翻起一缕波涛,随即不见。 “不回来了为什么闷不吭声?让我像个傻瓜似的坐在这干耗?” “是你没认出我来。” “嘎,这么说是我的错!恶人反倒先告状,哪有这回事?”“不对!先前是你一副乌漆抹黑的尊容,鬼才认得你哩!”他抿紧嘴唇,当她的话是耳边风,连理都懒得理。 贝叶立刻感到有股想宰了他的冲动。 “你这不是好歹的家伙,好说歹说我可是你的主人,你那是什么态度?” “你没有资格做我的主人。”他声音冷硬、幽晦冷涩的教人忍不住发抖。 发抖?胡说八道,现在可是炎炎夏日! 贝叶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大无畏的直视他那瞳孔中陡然窜起的冷芒。“我原想跟你好聚好散,你以为本姑娘吃饱没事干买一个下人干什么?更何况我现在正在逃家……”贝叶说溜了嘴,“喔!不,是流浪天涯玩赏各地名山胜地,你以为我喜欢你这‘拖油瓶’?” 说完,贝叶马上把嘴闭得死紧。完了!才那么几句话说不打自招的把自己的秘密全都出来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的神情深沉如海,令人无法感觉出来情绪的波动。 “你走吧!看你四肢健全大概是饿不死的,反正现在我也养不起你,目前我又不需要下人,你自己过活去!” 她眼前已是困难重重,再跟一个要吃喝的“拖油瓶”岂不是死的更快! “你把我从奴隶贩子的手中买回来,就为了放我走?”盖敖天掩不住震惊神色。 “不然你以为呢?”他脑袋里装的全是御寒的稻草,还他自由,他还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欠你的银两我一定派人送上。”他一脸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 “算了!你要走快走,免得本姑娘一反悔改变主意,你就走不了。”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就是要多找几次刺激他,真不知道他活着有什么乐趣可言。 “告辞!”盖敖天双拳一抱,欲言又止的瞥了她一眼后才旋足离去—— 第三章 夜深如墨,一阵风过,飘过乌云。不多时便撒下细细的雨点来,无锡城畔站了个雕像似的黑影。他衣衫皆湿,显然停留了许久时间。 他倾耳聆听,不消一会儿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处疾奔而来,那匹骏马堪堪在那人面前停了下来。 穿着红杉的汉子由马鞍上轻巧落下,忙走近那人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盟主,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让盟主受苦了。” 盖敖天挥挥手,“又不是外人,何须多礼,你长途跋涉到这里辛苦了。” “盟主,那恶人对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 那红杉汉子脸上的肌肉微微扭动,虽然覆着面罩,却感觉得出他心中的悲愤之情。 “他点了我全身四大穴道,等于废了我一身武,如今的我形同废人。”盖敖天苦笑,深邃的眼中闪过两簇凌厉的光芒,要恢复他一身武功恐怕得花点时间了。 “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属下们个个以为盟主已经惨遭毒手,属下接到盟主的信号,马上马不停蹄的赶来,见到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想来是不曾留露这许多感情,竟有些词不达意。 “你把汗血宝马也带来了?”盖敖天不想多谈,轻描淡写的把话带开,望向他的爱马,那马似乎通灵性,一瞧见盖敖天,马蹄刨土,人立嘶鸣,甚是愉快的靠近他,“今日属下能顺利带它出来还是多亏了折箭公子的帮忙哩!”他又是摇头又是气恼。 “折箭那方面还好吧!”盖敖天望向波涛浩渺的湖边,淡淡地问道。 “折箭公子的易容术冠绝天下,没有人看出破绽来,盟主请放心。” “那就好!” “盟主,有关五虎门的事……” “回堡后再谈吧!”盖敖天的脸毫无表情,仿佛自天地初开到至今从没有什么事能掀起他不一样的反应来。 “是。” “对了,有件事要你去办!” “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没那么严重的事,”他顿了下,像思索什么比较恰当的形容词。“吴县离此地不远,你去一下薛家告诉他们,他们家的么妹此刻正在苏州。” “无央山庄薛献忠?”显然他对江南这一带的富豪也知之甚详。 “那姑娘……” “你不要知道太多,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你不妨去盯着那小辣椒似的丫头,看她又会闯出什么事来,注意,别让他发现你,那小辣椒可机灵得很!” “是……”那汉子的嘴巴开了又闭,一肚子的疑问去不敢开口。 他八辈子没接过这样稀奇古怪的任务。 “那个小辣椒背了个绣工精巧的八宝荷包,头扎两个束鬓,浓眉大眼,皮骨白皙,满脸古灵精怪,好认得很。”盖敖天把贝叶形容得入木三分。 那汉子傻了眼。他们盟主会对一个少女生出兴趣来是破天荒的事,即使他的口气已经可以淡化对那“小辣椒”的形容,但是能让他一向不近女色的主子印象深刻到这种地步可不是简单的事。 他有责任及义务去瞧瞧这未来或许有可能成为武林盟主夫人的少女。 黄山,盖世堡。 一个少年书生,方巾白衫,神态颇为潇洒的站在堡外的石兽旁望着滚滚而来的烟尘。 “你回来了。”风尘仆仆的盖敖天跃下马背。木然的脸因为那少年书生的存在而幻现难得的温暖笑意来。 “折箭!”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便是哥舒折箭,盖世堡的军师。 哥舒折箭虽然年纪和盖敖天相仿,但却生就一张俊俏迷人的娃娃脸,那张俏脸不止迷惑无数江湖儿女的芳心,连男人乍看一下也常常失了提防之心,当他不过是个浪浪绝世公子,孰不知他不止是个精通易容术的高手,武功之高在武林榜排行第二,足智多谋,心眼多得数不清,做事任性又随意,全凭爱好,故江湖中人给了他“小邪神”的外号。 “好家伙,我还以为我已经稳居武林盟主的位置了呢!你居然没死,真是九命怪猫一只。”哥舒折箭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 “去你的!”盖敖天礼尚往来,在他的肩头狠槌了一记。 “沙大哥没跟你一块回来?”哥舒折箭蹙了蹙眉。 “我另外有事让他办去!”盖敖天一语带过。“对了!五虎帮的近况如何?” 哥舒折箭邪邪一笑,“毁了!” “和铁掌帮?” 哥舒折箭颔首,笑意更浓,露出一口白牙。 “你太狠了,居然连一块残渣都没留给我!”盖敖天冷言道。 五虎帮与铁掌帮原本一南一北,各无牵涉,岂料因为一件恩怨演变成了世代仇杀,周而复始牵扯进许多无辜的生命,身为武林盟主大龙头的盖敖天,经他们指名只身前往化解,没想到却中了化功散。 原来这南水北水的两大帮派早就狼狈为奸,觊觎盖敖天武林盟主的位置许久,故意制造事端引得盖敖天前往,便是想一举拿下他的性命。 “不是我心狠手辣,是堡里的弟兄们和武林同道看不下去,每个人到铁掌帮稍微修理了他们一下,他们就垮了,早知道他们那么不耐,根本不需要亲自跑一趟!”哥舒折箭把扫平五虎帮和铁掌帮的事说的像切豆腐那么愉快。 “这两帮的前任帮主和我盖世堡都有一段渊源,没想到后人接棒竟落得这种下场。” 盖敖天的父亲盖中恒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行事中规中矩倒也很受武林同道尊敬,自从十岁的盖敖天在武林大会中技压群雄后,儿子的名声一下便盖过父亲的威望,到了盖敖天二十那年,他的声望早就超过盖中恒数百倍,武林盟主的宝座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他的身上。 十年来盖敖天的人气蒸蒸日上,几乎已达到巅峰。 “我在想,他们铁定后悔没把你给万箭穿心或乱棍打死。”哥舒折箭笑嘻嘻的脸,说到死亡却是无比的残酷。 “令他们帮会人亡的刽子手又不是我!”盖敖天明白他又在混淆是非,冷瞪了哥舒折箭一眼。 “我可是为你出一口怨气!” “你呀!只是穷极无聊而已。”盖敖天把他的脾胃摸得一清二楚。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实的却如此,人命对哥舒折箭而言,有时候比一根草、一朵花还不值。 “你明白我死不了的,对不对?” 哥舒折箭笑的是意为阑珊。“什么事都偏不过你,真无聊!” “得了!把汗血马牵进去喂草料吧,它也累了半天,”盖敖天派差事给他。 “它是大宛名驹,一点点路程难不到它。” “去!” “我又不是马夫。”他皱眉掀眉毛,现在的哥舒折箭不止邪气尽褪臭臭的脸蛋甚至带着天真的稚气。 他有十几个较亲近的手下,其中最聪明。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哥舒折箭,偏偏最讨人喜欢的也是他。 “你不是马夫,可惜天马只听你跟我的话,我是老大,难不成自己动手?”汗血马并不好伺候,把烫手山芋丢给哥舒折箭,至少会让他有一阵忙乎的,那么他自己的耳朵就能保持好半天的安宁。 “早知道我就不该自作多情的来等你。”埋怨归埋怨,哥舒折箭还是拉起缰绳,不情不愿的往另一偏门走去。 “真是小孩子!”盖敖天边摇头边不以为然的叹气,下一瞬间,脑海里去突然冒出一张红咚咚的鹅蛋脸来。 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立刻摇头晃脑的甩掉那张小脸。 “大哥,”哥舒折箭去而复返,压低声音鬼祟地咬耳朵:“老爷子在云蔚堂等你。” “你怎么不早说!”他低吼。 哥舒折箭捂住耳朵,飞快的逃走了。 盖敖天的头开始发疼。 盖世堡背向黄山,面积虽然不大,历史却相当久远,堡内四面环水,以云蔚堂为主体建筑,各厅堂均高明瓦亮,建筑物全是以楠木建造,香味袭人。 云蔚堂是议事厅,堂中央挂着一幅晋人顾恺之的横轴书法,一张披了豹皮的太师椅端坐着以为发鬓俱白。面色严肃的老人。“爹!”盖敖天连忙请安,盖中恒虽是七十岁高龄,一双虎目依然精光四射,毫无老态。 “一路辛苦了。”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让您担心了。”盖敖天一板一眼的应对。 两个人十分客气,冷淡而生疏,丝毫没有一般父子应有的亲情和温暖。 “心地仁慈是做大事的致命伤,你千万要切记,这次教训足够让你引以为记了。”盖中恒开口便是训诫。 面无表情的盖敖天又回来了。“是,爹!” 凝重胶着的气氛弥漫在厅堂上,盖中恒由鼻下喷出一口气。“下去吧,我累了。” 他们父子的无话可说,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爹!” 花香醉人,和风拂柳。 盖敖天自练功房出来,洗去了一身微汗,门方便响起轻啄声。 “盟主!”沙平之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脸颓废的站在门槛处。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一眼就看到沙平之的脸上那类似黑漆的痕迹,无数个圆圈和乌龟圆形,既狼狈又可怜。 “盟主。”他的声调里已有哭音。“属下有负盟主所托,我……来领罚……” 噗咚一声,沙平之跪了下来。 “起来说话!”他如坠雾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沙平之不肯起来,支吾着说道:“我照盟主吩咐找到薛……姑娘……” “那又如何?”沙平之是爽朗汉子,有一说一,直来直往,这样吞吞吐吐的情况大异于他往常的性子,盖敖天有些想不通。“难道……她出事了?” “不……薛姑娘好得很。”不好的人是他啊……凄惨无比! “那么……你脸上这些鬼画符又是怎么来的?” “是……薛姑娘画的。”他满脸通红,一张方脸又是紫,又是红,又是绿又是黑,简直惨不忍睹。“属下和她玩猜谜语……全军覆灭,三天三夜不能洗脸……” 他沙平之从来这么丢过人,那个小魔头、丫头片子真要有一天变成盟主夫人……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这件“惨”事发生,绝不能! “你暴了行迹?”盖敖天忍不住皱眉,旋即莞尔。 那薛丫头本事大得很,既然连沙平之也败在她手里。 “薛姑娘在酒楼大吃大喝又不给钱,属下见她和伙计闹得不可开交,酒楼老板想强留她洗碗打杂抵酒菜钱,属下没法子只好出面替她还钱。”他悔不当初该让她留在酒楼里,或许头疼的人会是酒楼老板才对。 “之后,薛姑娘由路见不平的和两个地痞流氓起冲突,这回……”他的眼睛倏然转亮,眼底流露几分敬意,“她的身手还真不赖,轻轻松松便摆平了那两个人渣。” 盖敖天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沙平之的脸颓然一跨,“原来那两个流氓竟是县官的儿子和师爷,他带着大批打手捕快围了整条市集,也毁了酒楼的一切,薛姑娘一气之下,使计让那些人掉进太湖里,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她要县官的儿子写字画押,那群王八龟儿子这会儿八成还像捆粽子的跪在苏州大街上呢!” 这样蛮干横干的姑娘打死他他也不敢再领教了。 盖敖天眯起眼睛,先是五官歪曲的扭曲,继而大笑。 这根小辣椒,果然辣的够味,有趣极了。 沙平之睁大眼,嘴巴张得可吞下一颗鸵鸟蛋,盖敖天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即使是他小时候沙平之也没见过他这等畅快心胸、无拘无束的笑法。 “盟主,我还有件事——” 笑意还残留在他那性格的眼梢眉角,盖敖天随意问道:“说!” “那薛姑娘——” “她这下无路可逃,总该被薛家的人接回去了吧!” 她把七品县官的儿子整治成那副德行,虽然占了上风,但苏州县里怎么说她也呆不下去了。 “没有。”他小声的应道,“薛姑娘这会儿在堡外头哩。”他心虚的一塌糊涂。 “什么?”盖敖天霍然起身,冷然咆哮,嘴角哪还有什么笑意之类的东西。 沙平之把头垂得更低,双手开始懊恼的扯头发。 完了!完了!他就知道不该屈就那小魔头的“淫威”,答应让她跟来的,但是,谁教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那些谜语的答案来…… 等人是一件乏味之际的事情。 凭什么她该傻不愣登的像个傻蛋似的杵在大太阳下晒得昏头脑涨! 这种没道理的事,她绝对是不干的。 于是乎,贝叶十分自动地闯进了盖世堡,来到一个精致的院落。 贝叶看到一座八角轩亭上有个蓝袍的老人。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来吵我?”盖中恒严厉冷淡的声音从头也不抬得下方响起。 “咳,你说什么?” “走开!”他不耐烦的咆哮。 “为什么?” 偌大的盖世堡没人敢用这种质疑的口气对盖中恒说话,他回过头来。 “你是谁?报上名看来!” 这头束双鬓的丫头十分眼生,他确定她不是堡里的人。 “贝叶。你呢?” 盖中恒凌厉审视的眼神划过贝叶的窄袖轻罗和葱绿色的鞋儿,最后把眼光定在她聪慧漂亮的眼睛上。 “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很有名气吗?” “凡是住在盖世堡的人没有不认识我的。” “哦!”贝叶的口气里还是缺少应该有的尊敬,“我不是堡里的人。” “你知道擅闯盖世堡会受到什么处罚吗?”他沉下脸。 “你的地位很高吗?在这堡里?” “这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一定很不得人心,没人味,没有朋友,真正有地位的人不会动不动就拿地位身份压人的,像我阿爹,他从来不做这种事。” 这老头呆板得可以,凶巴巴的不说,还猛吹胡子瞪眼睛的,一点都不可爱。 盖中恒猛拍石桌,“你是什么东西,敢出言不逊的教训我?” 任他怎么也没想到有被人看轻的一天,更呕的是,对象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贝叶的轻蔑伤了他的骄傲。 “你有没有听过一笑遮三丑,别板着脸嘛,多难看。” 盖中恒的眼珠儿几乎瞪凸了出来,他双拳握得死紧,动了真气。这话听在他耳中简直是字字带刺。 “你真要气死老夫!” “别气,别气!要不然你脸上的皱纹会越来越多……” “住口!” 贝叶说得正兴起,冷不防被倏然出现的盖敖天大喝一声,硬生生打断。 “你到现在才出来,慢吞吞的像只蜗牛。”见到盖敖天,贝叶的嘴立刻翘起来,翘得足以吊起三斤猪肉。 “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擅闯盖世堡,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他冷着脸,声音里有些微微的怒气。 “那个老头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一座破山庄,又不是龙潭虎穴,想吓我,门都没有。” 像这种破宅子,她们薛家随便就有好几处,有什么稀罕的?!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让你爱来就来,爱走便走的!”盖敖天用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瞪她,而且脸色非常难看。 他原想好言好语的把她哄走,以免招惹她的父亲,没想到他一赶到就听见她用那种满不在乎的孩子口气数落他父亲,他冷汗一冒,顾不得失礼,一口气打断她越来越不像话的话。 不料,箭头一转,她居然不识好歹的“卯”上他。这小辣椒! “你能来的地方,我当然也能,你忘了我可是你的主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为之一呆。 盖敖天的脸色尤其难看,几乎是铁青的。 他有股想将她那漂亮脖子拧断的冲动。 “你要多少银票我叫人开给你。” 他没发现自己声音阴沉得可以。 “我暂时还不想要耶。”她闲闲应战,“这宅子看起来还不错,我先委屈住两天再说吧!” 她得先合计合计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比较好,况且要找她师父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大海捞针是个笨办法,先住下再说。 “你不可以住下来,我派人送你回家。”他的口气不容置疑。 “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这个人顽固得像头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平之,送薛姑娘回去!”盖敖天懒得理她,在胡搞蛮缠下去,他难保不会被她气的脑袋炸掉才怪。 沙平之错愣的看了脸怒容的盖敖天一眼,迟迟没有行动。 “平之!”盖敖天的声音冒火。 “是!”他看起来在冒汗。 “沙大哥,你告诉我这宅子的客房在那里,我自己过去,我好累,想好好睡一觉。”贝叶可一点也没被盖敖天吓破胆的声音吓到。 “薛姑娘,你不要为难我。”沙平之里外不是人,他已经有准备要逃走或昏倒了。 “别慌,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她慢条斯理从她的八宝荷包中掏出一张纸来,朝盖敖天晃了晃。 “那是什么东西?” “你的卖身契。”她的眉眼全是关不住的笑意。 “卖身契?” 在场的三个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的大吼。 “我本来打算把它还给你的,可是你走的太匆忙,而我又忘了,所以我现在把它送来。” “你哪来那个东西?”盖中恒再难保持沉默。 “当然是奴隶贩子给我的,我花了五十两买一个奴隶,卖身契当然就是我的啦!”她坦白道。 盖中恒的眉耸得像天山一般高,声音里有一些奇特的东西。 “我这儿子才值五十两?” “那倒不是,他可值钱咧,一起价就是一百两,只不过姑娘我没那么多钱,加上他是‘滞销货’,奴隶贩子看见居然有人买他,就随随便便把他给卖了。” 盖中恒大笑道:“五十两,妙啊!” “爹!”盖敖天悻悻然的叫道,不过——他有多久没见过他父亲这样豪迈爽朗的笑声了。 日子似乎久远地他记不清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有钱人。”似乎还不是普通的有钱。 “那又如何?”盖中恒的兴趣被她激发了出来,他随口问,眼角还有笑泪残余呢。 “我要住下来。” “不行!”盖敖天忍不住插嘴。 他把所有的好修养全毁在她手里了。 “这宅子是你的,而你是我的,凭什么我不能住下!” 这人真是吝啬得可以,不过就借住两天,还要她浪费唇舌。 不过,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他越想赶她走,她愈要赖下来不可! “嗯,她说的有道理。”盖中恒居然同意她的歪理。 “爹!”盖敖天咆哮。 他在他儿子的眼中看到许多感情。 这偌大的庄子太呆板、太寂寞。多一个精灵似的顽皮姑娘,他相信对他这唯一的儿子是有益无害的。 “薛家人——”他还想试着说服。 “派人通知一下不就得了,我们盖世堡在武林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让他闺女难看堪的。” 他这儿子有时比他这老头还要顽固呆板,令他莫可奈何。 “老头,谢谢你拉。” “叫老伯。”盖敖天马上赏了她一颗小爆栗。 贝叶跳得老远,一手捂住头,“你凭什么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小人!” “我是教导你应有的礼貌。”她一点规矩都不懂,往后有的脑筋好伤的了。 “你少瞧不起人,我可是念过书的,《四书》、《五经》、《历代诗词名句》可都难不倒我的。”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狗眼看人低。 “难怪!”盖敖天没了表情。 一个口齿伶俐,反应灵敏的丫头片子已经够难缠的了,又加上识字懂文、凡事触类旁通,什么都懂,这不是成精是什么?! 把一个成精的难缠丫头放在身边,他心底浮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像……就像……天下要打乱了似…… 第四章 无央山庄 “大姐,我这趟出门,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就回来。”正在动手把一叠账簿放进包袱中的薛凝香唐巾玄衫,一身男装打扮,神态甚是潇洒。 “烟台那么远的地方,何必要大老远跑这一趟,交给你姐夫就行了。”薛家七仙女的老大薛碧纱婉言相劝。 “矿坑倒塌是十万火急的事,人命关天,大姐夫和爹上黄山去找小虾米,一时半刻了也回不来,二姐夫又走不开,这里的铺子全要靠他打点,除了我,你们谁也没有外出的经验。”她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 “要不然,请卢公子陪你一起走吧!” 薛凝香很不买账的翻白眼,“大姐,你老实招来,阿爹用多少银子收买你,让你不厌其烦的鼓吹那个书呆子的好处?” 薛碧纱讪讪一笑,“卢公子自有他的才情,一点也不八股。” “幸好大姐夫被爹带走了,这些话要落到他耳里,哼哼,你就等着被他一桶子酸醋淹死吧!” 她大姐和姐夫的感情如胶似漆,百般恩爱,经常不避讳的在她们众家姐妹前“演出”,而曹奇峰最为薛碧纱所诟病的“缺点”就是吃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便要打翻醋缸,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被薛家六仙女调侃嘲讽的笑柄了。 “我可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自己老大不小一把年纪,姐姐我在你这年纪时已经生下珠儿了。” 她虽为薛家老大,却是名副其实的少奶奶,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薛家偌大的产业更不费过一定心思,好命得教人羡慕又嫉妒。 “你倒说得轻松,你以为每个人的运气都像你这么好,无缘无故就有个老公跌下来给你捡哪。” 话说曹奇峰在还没入赘之前是砖窑瓦场的一个小老板兼伙计,一日来帮薛家换旧瓦片,一个不小心踩到生满青苔的琉璃瓦上滑了一跤,这一跤摔进薛家大仙女的闺房里,很不巧的是,身为大仙女的薛碧纱正由浴桶中走出来,全身上下的春光全落进蔡奇峰的眼中…… “臭丫头,枉费我好心好意,你倒来揭我疮疤,看我怎么修理你!”薛碧纱满脸通红,抡起粉拳就朝薛凝香槌过去。 薛香凝拎起包袱和油伞,趁机往外逃,一边嚷嚷:“救命哪,有人老羞成怒要杀人哪……” 夜深人静,吐纳运功完毕的盖敖天正打算就寝,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沙平之神色匆忙的站在门外。 “盟主,可不可以请你过去看一下薛姑娘,她一直不肯安歇,属下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叫她安分的睡觉,要不然点了她的睡穴,看她怎么兴风作浪。”一提到薛贝叶,他肚子就一把火。 沙平之垂头丧气的离去。 盖敖天把束发放下来,脱下外罩袍,门声又想。 噼里啪啦的火花从盖敖天的脑顶冒出来。 “又怎么了?” 这回不是沙平之,而是拎了张小薄毯的薛贝叶。 她的双髻已经放下,如瀑的乌发束成一束,闲闲放在背后,身上是一件超大号垂手垂脚又及地的大长袍。 盖敖天有点眼熟,对这件长袍。 那似乎是他的旧袍子,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上去了? “敖天,我睡不着,而且没人讲睡前故事给我听,我的枕头、小被全没带来,怎么办?” 她的鼻头是红的,漆黑的眸里盈着一层薄薄的泪雾,看起开又小又可怜。 盖敖天沉下的脸竟在一瞬间只剩下一丝丝不情不愿。 原来她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迅速披上外罩袍,“我送你回房去。” 贝叶探头探脑打量他的房间,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不请自来的到处环视 。 “我喜欢这里,你的房间比我那里看起来温暖多了。” “这是我的房间,就算你喜欢也不行。”他冷冰冰打断她的希望,“乖,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她抬起天真纯洁的白腻小脸,在烛火的照耀下,她嫩白的脸上有着不同于白天的脆弱和无助。 盖敖天的心又一次背叛他的理智,他蹲下身,试着跟她讲理。“这是我的房间,你绝对不能留下来,等我说完床前故事,你要答应我乖乖回房睡觉去。” 贝叶看他那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勉强的同意。 “好,那上来吧!”他示意她坐上椅子。 贝叶不懂,把一个小头摇得像拨浪鼓似。 “睡前故事要在床边讲,在家时,香凝姐姐都是这样的。” 盖敖天咬牙,忍不住又像泡泡直冲上来的怒火。 “床边就床边。” 于是贝叶绊手绊脚的爬上盖敖天的檀香大床,而且还挑了个她自认为很舒服的位置,然后把一本书扔给了他。 盖敖天认命的搬来凳子,“你在哪里找来这本《山海经》的?” “老伯借我的。” 哦?才半天的时间她居然和他父亲混熟到肯出借书本的地步了,她收买人心的手段还真不敢小觑哩。 “我要听女娲补天及共工大战的那一段。” 他读了两行。 “敖天,你的声音死板的,像背书一样好难听。” 他冷邓她一眼,换了口气。 “敖天你偷工减料,漏掉一大段。” “闭嘴!” 盖敖天低吼,一张绷得死紧的脸上全是山雨欲来。 “你到底听不听,要听就乖乖闭嘴!”一本书几乎被他拧成了两半。 他倒得是什么霉?他招谁惹谁了?居然成了奶娘,还得好声好气的伺候这个年纪足以当他女儿的黄毛丫头! “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贝叶虽然嘟嘴鼓腮的,倒也安分的闭上小嘴,不敢再随意打断。 盖敖天念了大半页,见她焖不吭声,抬头望去,她双目微合,竟已睡去。 看着她沉睡的脸庞,在烛光下,她看起来那样沉静温柔而脆弱。 盖敖天的心底有些东西在更醒,一些他也不知道,不了解的东西。 仿佛他才刚入睡,一阵捶槌的声音又惊天动地的响起。 他惺忪着眼,怒气冲冲的打开门。 门外跌进来一团小小的东西。 都是这些碍手碍脚的衣服老是害她跌跤,贝叶一边努力把衣袖和前襟拉高,一边叽里咕噜埋怨着。 盖敖天申吟出声。“一大早,你又有什么事?” 昨夜她沉睡才把他送回属于她的房间,他就只合了那么一下眼睛,她又像影子似的出现了。 “帮我梳头!” “这等芝麻绿豆大的事也要我,你自己不会弄吗?”他以为他是谁,寸步不离的奶娘或保镖?去她的! “平常在家有丫环侍弄,沙大哥又笨手笨脚,我只好来找你。” 感情好,她还是称赞他呢! “我是个大男人,那懂你们那些婆婆妈妈的玩艺……” 除了睡前故事,现在有降级变成梳头的丫环,再来呢! 祸水!没错,红颜祸水,虽然她年纪还小,对他而言已经构成“祸害”条件。 “你帮是不帮?”她不耐烦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之后就永远丢不掉、数不清的啰嗦麻烦等着他。 不行!打死他他也不能破这个例。 “免谈!” “呜……亏我花了五十两影子把你从坏人的手中救出来,呜……你忘恩负义,欺负我孤苦无依,人单势弱,我是你的主人也......” 她的眼里上一瞬间还是一片清灵,下一瞬间已是泪珠滂沱 ,淹成两条小河。 她每嘀咕一句,就擦一下眼泪,结果,抹成一张大花脸。 盖敖天的瞌睡虫就被她魔音穿脑的当头棒“哭”一唬,当下清醒的像他从来没上床睡觉过这回事一样。 居然有这种说变天就变天的女人,就算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也不是这种哭法,唉!确确实这样的“祸水”。 他捏捏狂迸的太阳穴,发觉怒气竟然缓和了下来。 “进来。” 她如蒙大赦,双脚一蹦便要跳进来。 “碰!” 说时迟,那时快,她马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么不小心!”盖敖天气得跳脚。 “还不是它害的!”她把过错推到衣服的身上去,一概否认是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所造成的事实。 “你的衣服呢?是谁让你换一身不合适的旧衣服?”他连珠炮的轰炸。 “你一次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答?”她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慎重其事的问。 “算了,就当我没问,什么都没问。”等一下他非要记得教人去找几件合适她穿的衣服不可,真要放任她穿着小孩扮大戏的衣服到处乱跑,他自揣没那么坚强的意志力和心脏承受得起她动不动就吓他一跳。 他甘拜下风! “你别发呆了,快来帮我梳头,我和别人说好还有事呢。” 趁着盖敖天思前想后的时候,贝叶已经爬上凳子等她“临时丫环”来帮她梳妆了。 她的头发又光又滑,像一匹丝缎,单是把它放在掌中就教人爱不释手了。 约莫一顿饭时分,盖敖天终于帮她梳了个差强人意的包包头,虽然和她原先那漂亮的双环有点距离,单是他已是尽力而为,凑合着看吧! 贝叶很“大方”的原谅了他。 “我要走了。”她溜下一子。 他有点好奇。 “你要去哪里?” “不告诉你。” 她跑的飞快,像火烧屁股似。 急呼呼的跑到一半,她突然灵光一现,“绿波微痕十二步”的步法,自然而然从他脑中源源不绝跑出来,她一提气,一纵而起,轻轻几个跳跃,已是数丈之外。 “好身手!” 有人鼓掌示好。 贝叶轻巧如云,轻轻落下。 “真的!” 可从来没有人夸奖过她哩,受宠若惊自是免不了的。 碧眼,褐发白颜,长相十足是西域人的哥舒折箭正笑咪咪的看着飘下来的薛贝叶。 “我不知道薛姑娘还有一身好轻功呢!” “这【绿波微痕十二步】才不是什么旷世绝学呢,我师父说这不过是他的游戏之作,让我学来打发无聊时间的。” 哥舒折箭微微一惊,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令师可是个不出世的化外高人?” 随便就能创出这样一套惊世武功来,不是化外高人是什么。 有人毫不保留的夸奖她燕大哥,令贝叶心花怒放。 “我师父只是把口诀说了一遍,我不大记得住,所以大半年只练了十步。” 她不敢把自己偷懒,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直到惊觉她师父要回来的前半个月才埋头苦练的糗事说出来。 “我练一遍给你看。” 难得有人识货又不吝赞美她,贝叶一乐,准备把压箱底的宝全献出来。 哥舒折箭一惊。 只要是武林中人都明白武学之深奥是深不见底的,所以,江湖中人也视武林秘籍或绝学为性命。 贝叶的不藏,让他大大的跌破了眼镜。 她咕咕一笑。 “你要喜欢尽量学去好了,我燕大哥拉拉杂杂教了我五年功夫,名堂多着呢。” 她生性聪明绝顶,悟性又高,一套功夫学上手,非日夜把它练熟不可,一套学会又蹭着燕不悔教她另一套,燕不悔一来被她缠的受不了,能打发她专心做一件事,聊胜整天缠着他,二来见她真是个练武奇才,于是倾囊相授,最后欲罢不能的创新了许多新的武功招式以满足她喜新厌旧的个性。 活泼好动的她一心要讨燕不悔欢心,而练武也符合她充沛精力的发泄管道,所以也扎扎实实的学了五年。 对贝叶而言,这真的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看准了。” 她身形一旋,屏气凝神。 “绿波微痕十二步”每一步中包括二十四式,二十四式又内容三十方决,步法繁复而生动。 哥舒折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即使全神贯注,也记不住她越来越快的身形, 一套“绿波微痕十二步”使完,贝叶连颗汗珠都没有。 倒是看的人已经目瞪口呆,完全进入痴呆状况。 哥舒折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咕咚吞下一大口口水。 “薛姑娘,你说还学过许多功夫” “没错。” “可以再使一套给我看?”他的眼底全是痴迷。 “没问题!”他可是自她师父以来,头一个对她的武功有兴趣的人呢,士都肯为知己死翘翘了,使两套武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想了下。 “我使套‘相思剑’法,你可看好了。” 她从八宝袋里摸索出一把中亚人所佩戴的新月形弯刀,白鲨里银的皮鞘,刀出鞘,寒光闪闪,很是锋利。 “你哪来这把刀?”哥舒折箭失声。 贝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刀有什么奇怪的吗?” “请先告诉我这把刀是哪来的?”他脸上动容的表情,十分激动。 “问题是你先提出来,答不答在我,何况刀子是我的,我比较占优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可不笨,当初拿到这把刀时她师父再三叮咛,要不是非常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炫耀。 “你该不会想偷我的弯刀吧!” “薛姑娘别误会,这把刀和我有一段颇深的渊源,如果你不能说出它的出处,我实在没办法回答任何问题。” 那把刀是一个崇高的象徽。 “哦。” 他的眼里有敬畏,贝叶看的很清楚,哥舒折箭嬉皮笑脸的表情除了严肃之外还是严肃。 “这刀是我师父给我的。” 哥舒折箭大喘了口气。“你师父是不是长年一件青山,面容英俊却处处流露着忧郁的气质,不说不笑,不言不语。” 他说到最后,贝叶的一颗头已经点了不下数百次。 “你认识我师父?” 哥舒折箭面容一肃,袍摆一撩,单膝跪了下去。 “见刀如见恩人,燕大侠对我哥舒一家有天大地大的救命大恩,薛姑娘你是我恩人的土地,就如同我恩人一样,哥舒折箭愿意任你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贝叶这一跳跳了老远。 搞什么?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她不过以刀为剑向卖弄一下她的功夫,干嘛平空冒出一个把她当成“恩人的土地也是恩人”的人。 天哪!这算什么逻辑?她被搞糊涂了。 “你起来,先把话说清楚,不要乱七八糟的跪人,难看死了。” 这会不会折寿啊?回头她得问一问盖敖天不可。 “我可不随便屈膝跪人。” 她以为他哥舒折箭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吗!未免太看不起他。 “我也不随便给人跪的。” 她说的有理,大大有理; 她还不领情咧! 哥舒折箭毫无招架之力,脸色变红变绿转了好几次后才讪讪站起来。 “这才乖。”贝叶舒舒胸口,她像他做了什么把她三魂七魄全吓飞的事一样。 原来哥舒折箭是唐突骑的后裔,他世居安西,他的父亲是平西都王,部落封邑十分辽阔,在一次出外狩猎途中遭到山贼洗劫,型号燕不悔经过,而用那把新月弯刀救了他,从此他父王念念不忘这份恩情,哥舒折箭从小对燕不悔的印象本就深刻,因为当时他也身在那个打猎途中,亲眼所见一切情况,对燕不悔的风范一见倾心,数年来虽然再也没他的消息,心底却总念念不忘。 他万万没想到能再见到这把救命的刀。 “我决定了!我要拜你为师。”哥舒折箭语出惊人。 贝叶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伶牙俐齿全不管用了,只剩眼睛眨巴眨巴的动。 他居然要“以身相许”,这怎么可以,她还有重大的“寻师”任务还没完成,记得她上次才甩掉一个大?拖油瓶盖敖天,现在莫名其妙又冒出来一个小拖油瓶。 她的旅费根本还没赚到,拿什么来养他。 不行不行。这种没半点好处的事,打死她也不能答应! “我养不起你,咱们还是一拍两散,各走各的吧!”她的口气好像他们曾经有段“什么”,乍听不让人好气又好笑。 哥舒折箭皱起眉,“我身上有的是银子。” “很多?”说到银子,她两眼发亮。 “还好啦。”“很多”的底限在哪里他不是很清楚。 他一向不很在意钱物这种东西,又从来没为钱烦恼过,所以对此没一点概念。 不过拜师跟银子又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要收学费? “还好是多少?” 还好是个不肯定的字眼,显然不太可靠。 他翻遍口袋把所有的财产家当贡献出来。 贝叶差点当场昏倒。 他全身上下只捏出五贯钱,老天爷!他居然比她还穷,一个穷光蛋! 这样八百辈子能追的上她师父才有鬼哩! “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人在外的,一天花费要多少钱!”不愧遗传了她父亲精打细算的商业头脑,她一分一毫算的清清楚楚。 他摇头! 贝叶狠瞪他一眼,这人也太不知民间疾苦了,真是可耻。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赚到足够的钱才能离开盖世堡,你懂吗?” 他点头! 哥舒折箭有点迷糊,这么大一件事似乎有点不太对,但通体上又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被拎着鼻子走? 他兀自想的真切,没发现贝叶骨碌碌的眼直对着他瞄。 “有了!” “什么?”他呆呆的问。 “告诉我,哪里找得到女人的衣饰?”她笑嘻嘻的直打量哥舒折箭。 他被她瞧得浑身发毛。 “我......那里倒是有几套。” 他精于易容,自足个分男女老少,各样行头都缺一不可,可不是他有什么特殊偏好。 贝叶笑了笑,“好,咱们的盘缠有下落了。” 哥舒折箭愣愣的看着她,“咳?” 贝叶好笑的槐他,“走啦!” 贝叶没花多大工夫就找到在议事厅正对着一张战帖蹙眉的盖敖天。 “你来做什么?”毒蛇猛兽又来了,她为什么不肯把“遗忘”他的时间较长,而且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 “我要你见个人。”她的笑容里像掺进了几百斤的秘,甜的呛人。 他努力做深呼吸。 “我很忙。” “只要一会儿时间。”她不为所动。 “------一会儿。”他够宽宏大量了吧! 一看见那进来的人,一股怒气跃然掩上他心头。“你搞什么鬼?” 一个俏生生的美女摇曳生姿的走进来。 贝叶看似不经心的说道。 “她是不是很漂亮?” 盖敖天恨不得砸掉她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生气的冷扫过那“绝世美女”的俏脸。 美女不为所动的回他浅浅一笑。 盖敖天的心底立刻升高了警觉。 “盖世堡没有妇孺,你去哪里找这位姑娘来?” “你喜欢她?” 他阴阴一笑,“你以为呢?” “她够漂亮,足以当你的妻子,武林盟主的夫人,对不对?”她眼巴巴的注视着他。 他没了笑容,闷声不吭。 “你瞧,眼是眼,眉是眉,身材窈窕玲珑,秀色可餐,精女红,善烹调,可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这个小混球把他当成什么? 又不是实际上吆喝拍卖东西,还论眼论鼻的,她以为娶妻就跟卖猪肉一样吗? 看在她那么卖力的份上,敷衍她一下吧! “我不喜欢她。”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 “一个人要是不喜欢另一个人,怎会娶她?”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服了她。 第五章 “不成,你非娶她不可。”她不容分说,软的不成只有来硬的。 “你开玩笑。”一股怒气突如其来,她真当他是白痴吗? “我很严肃的,聘金你只要意思意思给一千两黄金就好了。” “你玩够了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恕不奉陪。” “才开价一千两你就翻脸,要不然少一点八百两啦。”她自动让步。 盖敖天严肃不阿的瞪了那“绝色美女”一眼后,“花八百两黄金娶‘她’?我宁可要你。” “什么?”贝叶大大吓了一跳,跳得老远,“我……我不成,我要找我师父去,我不能嫁给你的。” “那不就结了!”他虽然舒了口气,心底却有点泄气,她居然不要他?! “你不能走,我们的事还没说完。”她横在他面前,十分恶霸道。 他闭闭眼。 “哥舒折箭,你准备装蒜到什么时候?” 那“美女”嘻嘻一笑,大喇喇的走上来,“又被你看穿了,真惨。” 不知道为什么,他精妙绝高的易容奇术一到盖敖天眼前,除了被拆穿和识破之外,从没能全身而退的,真是奇怪得不得了。 贝叶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不对?” 盖敖天微微笑起来,“那是当然。” “你这坏胚子,把我当猴子耍,真是可恶透顶。”她气红了眼睛冲出议事厅!砰地把门摔的好大一声。 “真是的,我说实话也有错?”他有些心软,有点出乎意外,还有些微微的心疼。但为什么呢? 他一回头对上摆出一副妖娆姿态的哥舒折箭,他正以一种不赞同的眼光否定他的作为。 “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他居然捏出兰花指,用瞄了眼线的凤眼瞪他,“孺子不可教也!” “哥、舒、折、箭。”他警告他。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他把臀部一扭,拧着腰肢走出房门。 一个气冲冲跑出去,一个说他不受教——他到底错在哪里了,他不过实话实说。 他做了个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天!真是够夸张! “砰!”那扇倒霉的门又被人一脚踢开。 贝叶去而复返。 “喂!姓盖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还有四个未出阁的姐姐,你随便挑一个,我算你价钱低一点,如何?” 盖敖天被她目中无人和来去自如的方式震慑得怔了怔,什么时候,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盖世堡的主人似乎自动易了位。 先是他那不苟言笑,严肃又古板的父亲,再来是眼光奇高,令人抓不住脾性的折箭,沙平之更是不用说,早是她手下败将…… 他不敢在想象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的表情,他居然觉得有点恐怖。 “我还不想娶妻。” “你非娶不可。”要不然她的路费从哪来。 “只要你开口,我给你想要的数目金额。”她竟然不择手段的出卖她的四个姐姐,哎! “我师父说过,骨气重于泰山,我不能随便拿你的钱。” 盖敖天暗暗叹了口气。 “你还没放弃找师父的念头?” “当然,只要把路费存够,我马上走人。” 她在这里耽误那么久的时间,她的燕大哥不知流浪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海茫茫啊! “要是你永远都没存够呢?” “你故意泼我冷水?”她又动了肝火。“我不会再求你了,我自己想法去!” 她可是有骨气的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才懒得看他那副嘴脸。 盖敖天苦苦哀叹。 求?她摆那么高的姿态,哪有半点“求”的味道? 贝叶说到做到,第三次实行虐待那扇门的动作,夺门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除了例行的晚上仍缠着盖敖天说床边故事,及天天清早指定他帮她梳头外,早膳时间一过,就溜得不见人影。 不止她不见,就连一向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军师哥舒折箭也消失了。 他“明察暗访”下来,整个盖世堡竟然没人知道他们两人天天往外跑究竟到哪去了。 她不在也能害的他坐立难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的! 于是他迫不得已,采取行动,找来沙平之。 “整个堡里为什么没有人知道薛姑娘到哪里去了?” “我不能说。”他似有难言之隐。 “告诉我。”他真是大权旁落了,他最忠心不仁的部下居然有话不能对他说,而且是针对那颗小辣椒的。 “盟主,就不要为难我,我答应过贝叶姑娘的。” 盖敖天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过,属下建议你有空不妨多出去走走,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 他只是“建议”,可没有泄露天机,所以不算违心之论吧! “唔!” 盖敖天是何等聪明的人,稍一细细思索,就明白了。 他果真把所有的庄务交给沙平之,特地“拨冗散步”去。 黄山除七十二峰外,还有二湖、三瀑、二十四溪,而盖世堡则隐没在七十二峰的天都峰和光明溪之间,后有绝壁峭立,前是狭窄险坡,地形十分特殊。 小心坡一下的村庄也是盖世堡的产业范围,人烟稠密,稻作良田连绵数百里,人民安居乐业,真可以说是人间的桃花源。 盖敖天一踏进村庄,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他在山庄里遍寻不着的人。 他巴不得把她抓来打一顿屁股。 薛贝叶小小的个子站在一个平台上,窄袖卷的高高的,露出一大截凝脂似的手臂,胸襟敞得开开的,一片皓白的胸?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平台下的广场,站了黑压压一片的男人。 那些全副劲装短打扮的人,很不幸的他全认识。 盖敖天生性豪爽好客,有古孟尝风,那些人有些是江湖上的游侠,有些是慕他之名前来投靠,更有的是他手下败将,心服口服他超群的武艺及仁德,索性在盖世堡长住下来的人,换言之,那些正咆喝有声,一板一眼练武的人全是他的门下食客。 他的出现,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薛、贝、叶!”他大吼。 他要马上把她带回堡内狠狠修理一顿。 上百人因为他的狮吼咆哮声停下动作,转瞬间所有的人噤若寒蝉,而且两百多道眼光全射向怒气腾腾的盖敖天。 这样暴跳如雷的盖敖天是不寻常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盖敖天他们从来没见过。 他们认识的武林盟主气度非凡,行事果断,对人甚至谈得上亲切温文的,在大庭广众发脾气,罪魁祸首又是一个女孩子,这是绝无仅见的。 “咦,你来做什么?”薛贝叶心不甘情不愿的跑过来,一张小脸因为他的出现而有点臭。 她摆明不欢迎他。 本来嘛,她“开班授徒”教的正有劲,他是故意来砸场子或看不顺眼来踢馆的? “你看你,像话吗?”他这半辈子绝少动肝火,尤其更没有起到七窍生烟,准备要杀人的地步。 “我自食其力,凭本事赚钱,又没碍到你。” 他不肯娶她那些姊姊也就算了,居然跑来嫌东嫌西的,挡她财路。 “你乱来,这些人有些是江湖上响叮当的人物,就凭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不准你再胡搞瞎搞,现在马上跟我回去。”他的口气不善,轰隆隆的像天雷打下来,火药味十足。 说他气她胡作非为,倒不如说他心疼她被太阳晒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还有,把你的胸襟拉好,袖子拉下,好歹你也是个富家千金的大家闺秀,袒胸露臂成何体统!”一想到那目光炯炯的两百多颗眼睛,一把无名火就从他的腹部烧了上来。 “不要!你管西管东,管太多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什么都管!” 她在盖世堡多待一天就离她师父更远一天,好不容易集合这些专门吃人“硬饭”(倒贴女人叫吃软饭,盖敖天是男人,当然叫硬饭啦)的米虫,可也费了她一番“硬力气”,又要说服他们肯拜她为师,银子才进口袋还没温着呢,怎么可以把好不容易攒来的银子往外推?! “你住在这里就是我的人,必须听我的。”他轻轻一个爆栗由她的后脑勺敲下去。 “我讨厌人家敲我的头,还有,我不是你的人,你搞清楚了,你才是我的人。” 他们你来我往,明白事情原委的只有他们两人和避得老远的哥舒折箭,他们浑然不知这些话听在诸人二种有多酸味和引人遐思,一时间所有的人更是屏气凝神,深怕一个不注意就漏过什么。 盖敖天的脸板起来,又冷又硬的神情,端起白道武林盟主的架式,贝叶激起他性格中少见的顽强刚硬物质。 他冷冷的瞥过那些“观众”一眼,决定“以暴制暴”。 他跨大一步,把她袖子拉下,又粗鲁的把她前襟合拢,一把扯下她腰际的荷包,动作流畅就在弹指间。 “我的荷包!”她尖叫。 盖敖天不理,霸道独裁的把荷包丢给哥舒折箭,冷声吩咐:“把所有的银子、银票全还给人家。” “你敢!盖敖天!”贝叶气得脸红脖子粗,她灵活的双眼里全是气愤。 盖敖天不答,冷冰冰的说:“你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前扛你回去,还是要自己走?” 贝叶十分不悦的咕吨出一大串脏话。 盖敖天二话不说,把她像一袋马铃薯一样扛了起来。 她的尖叫声响得十几里外都听得见。 盖敖天姿态优美的跃上汗血马背,策马回去,留下一股烟尘和上百个惊叹号。 哥舒折箭又笑又摇头,猛一回头过来,他优越于旁人的第六感忽然当当响起,眼角余光看到一截回去青亮的衣料从一角隐秘处消失。 好快的身手! 是谁?这一等一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到底是谁又所为何来? 马蹄达达奔跑,呼吸中,少女的馨香充满他的胸口,盖敖天竟有些恍惚。 他扶正她不合作的身躯,忍不住打量她因赌气倔着老低的俏脸,低垂的黑睫缝下闪动着闪闪的流光,美丽无瑕的面孔像一块温润的白玉,风来,撩动她零落的青丝,青丝拂在他的脸庞,幽幽的发香无声无息混合着少女的清香,无孔不入的沁入心海深处。 他不是不明白她正以她的一寸寸的侵占他的心,而他无力拒绝。 他不知不觉俯下头,掬取她令人迷醉的泉源,久久,他不受控制的唇印上了她的发际。 贝叶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四目交会,眼波和眼波交互缠绕,一种不经意的特别情愫突然迸发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他一只手控住绳,一只手托起她柔软的下巴,两片坚定的唇锁住她娇嫩精致的樱唇。 “你是我的.......明白吗?你永远是我的!” 贝叶的心跳比马蹄还急,那是一种新奇从来没接触过的经验,他的气息在她鼻端缭绕,好像两个人揉成了一体似的。 他的唇滚烫如火,正以一种浴火的姿势辗转碰触她,他是那把火,而她是浴火的凤凰。 她伸出双臂牢牢搂紧他瘦削却富弹性的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在满天烈焰里燃成灰烬,哦......她喜欢这种感觉,哦......这种感觉为什么没人告诉她是那样美好,像是羽化成仙飞天的致命快感。 她浑身无力瘫软在他怀中,眼波如痴如醉,娇懒无力,他缓缓放开她,看她双颊似盛开的玫瑰,他又俯下身,轻尝她红艳的脸蛋和唇,才依依不舍放开。 “你是我的。” 贝叶虚弱的趴在他胸膛上,没人告诉她情潮卷来时,她竟连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他又亲亲她的香颈。“如果你坚持要找你师父去,我陪你。” “真的?!”她连羞涩的时间都没有,又被他许下的承诺给充满了。 “只要你想去,”他复杂的眼神里并没有乐意,只能说是无可奈何。 “太棒了!”她乐不可支,“我们准备行李马上走。” “你说了就算。” “敖大哥,你真是好人!”她搂住他的颈子,温软的身子扑进他的怀抱。盖敖天一个把持不住,差点又想狂吻她一阵。 他们这段亲亲我我的景象全落进一群人的眼中。 盖敖天看见站在盖世堡前的陌生人。 贝叶察觉汗血马停下步伐的刨土动作和喷气声,便缓缓回头。 来人原来是薛献忠和曹奇峰。 两人风尘仆仆才赶到盖世堡,还来不及喘口气,心脏就承受不住负荷的看见这幕景象。 盖敖天抱她下马,贝叶头也不回的跑的过去,冲进薛献忠的怀抱。 她又磨又蹭,惹得薛献忠差点忘记方入目的那些火辣辣的“养眼镜头”。 趁着他宝贝女儿转移阵地到曹奇峰身上,他仔细打量盖敖天,他表情不懂,内心却不由得喝彩。 他长年经商,阅历之多,数也数不完,他不是没见过英俊挺拔的男人,他两个女婿就已是顶尖的美男子,家里又有七个如花似月的美人女儿,对美的定义比普通人又多了一个等级,与其说他是受盖敖天的容貌所震慑,倒不如说是被他那笔墨难以形容精彩绝伦的无匹霸气所慑服。 原来想带回贝叶的念头一扫而空,加入有婿如此,夫复何求? 盖敖天知道薛献忠所为何来,心中对贝叶竟大是不舍,他没有形诸外表,依然保持着风度,不卑不亢的把所有人请进了云蔚堂。 突兀的咆哮声从堂中传出来。 “你这鬼丫头,三天两头往外跑,你把我这老头置于何地啊?” 盖中恒吹胡子瞪眼睛的冲着蹦蹦跳跳的贝叶吼叫。 这些天来,生活里有了一个古灵精怪的鬼丫头来吵他,刚开始他真是烦不胜烦,偏偏她一消失踪影,他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他人老,好胜心强,叫他放下身段去找她又做不到,所以他一听说盖敖天出发找贝叶去,便像一头毛狮假装在云蔚堂里踱来踱去,焦躁得一塌糊涂。 薛献忠一进来就听见居然有人敢用那种口气吼他的幺女,公鸡护小鸡的心油然而生,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客的身份而指着盖中恒的鼻子: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的女儿大呼小叫的,鬼丫头可是你叫的!” 盖中恒瞪大铃似的眼睛,“你这糟老头敢用这种口气跟我大小声?” 他一看他就不顺眼。 “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也没你不讲理。”他满眼全是轻蔑。 “你敢骂我糟老头,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酒糟鼻、朝天耳、绿豆眼,一脚快踏进棺材的老秃驴!” 他损人全带脏字,把一向自视清高,自命不凡的盖中恒骂了个狗血喷头。 谁料得到刚进门,两个年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人就扎扎实实上演一场全本铁公鸡,弄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小,老小,真是越老越小哟! “停!” 导火线的罪魁祸首出来当仲裁,贝叶拉开她父亲:“阿爹,你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别看盖中恒年纪大,他仍耳聪目明:“鬼丫头,别跟他咬耳朵,到我这边来。” 薛献忠不甘示弱,“女儿是我的,你少痴心妄想!”他还免费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哈哈哈!笑掉人家的大牙,谁不知道女儿一旦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可是我盖家的准媳妇,你懂不懂什么叫‘覆水难收’?” 两个老人针锋相对,旗鼓相当,斗得兴起,早就把一边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兵分两派,曹奇峰自然而然的站到薛献忠这边,苦口婆心地劝,莫名其妙卷进战场的沙平之,碍于端的是人家的饭碗,只好苦着脸陪盖中恒摇旗呐喊。 至于引起战端的贝叶姑娘,早被眼见不对的盖敖天带离现场。 “他们不要紧吧?”贝叶一步一回头。 “没事的。”盖敖天也没什么把握,却安抚她。 这样的盖中恒是他没见过的,那样的活力充满又有“人味”,和以往的孤僻严肃、淡然不可侵犯,有着天和地的差别。 但是他喜欢表情这么多的父亲,那样的父亲让他觉得温暖,不再是冷冰冰的。 “你似乎很高兴。”她眼尖,感觉到他不一样的处事态度。 盖敖天轻柔的摸摸她的头,淡淡笑了笑,“你刚才不是才吵着要找师父去,快回房间把行李整理好,太久了,我可是不等人的。” 她眨巴眨巴的睨着盖敖天,很奇怪他这次居然不是请她吃小?栗,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要趁着宅子里一团乱的时候带她离开,天哪!他的脑袋是被气坏还是怎么着? “别怀疑了,小心疑心病重会快老!”他催她。 完了!他一定是生病了,呆头呆脑又一板一眼的人居然会开玩笑,问题大了。 她苦着小脸。“我还没有和阿爹说两句体己话呢,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你父亲八成是带你回吴县,你想被人带回去吗?” 说来说去,那通风报讯的人还是他呢! “对了!我阿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难道.......”刚才一团乱,她没空想,这回思路又清楚了。 盖敖天拉下她指着他的食指,大方的承认,“是我要平之去通知令尊的。” “你出卖我?” “小孩子只身行走江湖是一件危险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胡说,我教你脱离苦海,你竟然以怨报德,叫人来带我回家,你是小人!”她大感伤心又气愤,没想到他是那么不善良。 她还以为吃定他的心软和善良,至少可以高枕无忧一阵子,甚至直到她找到她的燕大哥为止,未料竟被他“暗算”了。 “我只是做我认为应当做的事。”他不动如泰山,丝毫不受她影响, “你.....”她还想反驳。 “你是想继续留下来浪费唇舌,还是乖乖回房去整理东西,我不敢保证屋里的两个老人家几时回停战。”他越来越喜欢看她气得目瞪口呆的可爱样子。 原来把人气得七孔冒烟是这么有趣的事,难怪这小辣椒乐此不疲,老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偶尔报个小仇的感觉居然还不赖哩! 盖敖天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在薄阳下笑出了一口白牙。 无央山庄。 月黑风高,静静的夜里,远处有更夫敲梆的声音和稀落的狗吠声。 有数十个人影由各处爬进山庄内部,好半晌,一条火龙似的火光由薛空的毅仓中窜起,继而更多的火焰一道接一道升起,天干物燥,转瞬间偌大的山庄就变成了一窟火海...... 第六章 一离开盖世堡的势力范围,盖敖天就有些懊悔,因为他们一路行来,短短的几天路程里已经遇见好几起因垂涎贝叶美色而引起的小纠纷,虽然全被他轻松打发,那胜无名的芒刺有坐大的现名胜。 他知道贝叶长得美,她的?漂亮是可爱的慧点的,比妩媚温婉的美色更扣人心弦,而以这些天来受滋扰的经验类推,他必须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他就知道她铁定是个麻烦,大大的麻烦!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 因为贝叶贪新鲜,每看到一处她认为有趣好玩的地方,就非下马游他一游不可,这一拖拖拉拉,也就错过了宿头。 “好呀。”她从来没夜宿野外的经验,兴奋得很。 盖敖天暗叹了口气,不知该骂她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艺高人胆大。 把汗血马系在树上,他卸下马鞍和一应食物。 他径自找了块合适的地方,捡来石子围成圈,升起火来。 “我去取水。”她到处探头张望,听到潺潺水声,为了想名正言顺离开盖敖天一下,于是自告奋勇表现贤良淑德的好样子而取下装水皮袋。 “等一下我去就行了。” 她那一点微伎俩哪逃过盖敖天的眼睛。 难得她想表现一下“贤妻良母”的好德行,他理该放她一马的,但是森林常有野兽出没,一个不小心可不是好玩的事。 “我去去就回来。”她心底盘算的可是另外一回事。 她忍了两天没有洗澡,再怎么也是忍不住了。 即使他们投宿客栈时,盖敖天因体贴她特地要了等房,她还是无法忍受那处处是缝隙,空气十分“畅通”的房间,这些天来他全是随便擦把脸了事或逃之夭夭混了过去。 难得树林有溪,地点又算隐密,最重要的是还有个“把关”的盖敖天在,所以她打定注意非痛快淋淋的洗个舒舒服服的澡不可。 因为是春天,溪水的温度清凉的恰到好处,她把随身的芜皂刮出一些来,打散了了髻 ,全身泡进水里。 她又洗又玩非常开心,没注意树叶掩映的大树上伸下来一只毛绒绒的手,把她整齐放在树根旁的衣服偷走了。 “哇!小偷!” 也许是因为兴奋的关系,树叶中不寻常的骚动声和间接的“吱吱”声引起了薛大姑娘的注意力,她有幸见到一裁色彩鲜艳的布卡在树枝上,她眼睛眨巴的,觉得那截布料十分眼熟! “我的肚兜!” 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堆衣服全不见了。 她气愤的从溪底爬上来,哪里还管得到自己湿淋又赤裸的身子。 “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小偷,色狼!” 她捡起小石头拼命往上丢,结果砸到自己的次数却比目标的命中率还高。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比狼嚎还可怕的咆哮声吼她又是一跳。 她捂着胸口,一边压惊一边用埋怨的眼神抗议盖敖天的粗鲁行为。 怒火在她眼中燃烧,眉头狠狠的拧成结,盖敖天飞快脱下他的罩袍披在她身上,好像她的身子是块烫人的大烙铁,飞快的倒退一大步。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个样有多么诱人,洁白无暇的身子沐浴在新月的晕黄月光中,简直像个月光女神。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喉咙沙哑,像含了一嘴沙子一样。 “有人把我的衣服全偷走了。”他的罩袍很暖和没错,但是她还是必须把自己的衣物追回来。 盖敖天冷瞪了他一眼,气沉丹田,腰一轻弯,轻轻松松的跳上树杆,双手一攀,整个身子就没入了树叶里。 不消一会儿,盖敖天又从树上下来,一手抱着她遗失的衣服,一手拎了一个毛又黑漆漆的东西。 “把衣服穿好!”他冷冰冰丢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她接过衣服,好奇的眼睛还是放在那团乌抹黑的东西身上,只见它里面蠕动了一下,两双晶亮无辜的眼睛和贝叶四目相对。 “是猩猩”她走向前,忘了它先前偷她衣服的“罪行”好奇得不得了,“它为什么一动不动?” “我点了它的穴道。”天哪!他为什么要回答她,事有先来后到不是吗?“薛贝叶把衣服穿起来!” 这简直是成何体统?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做男人看待?还是故意考验他的意志力? “你别吼嘛,你吓到它了。”猩猩看起来还小,骨碌碌的眼睛十分逗人喜爱。 “薛、贝、叶!”他低吼。 她根本不怕他,他的冷眼睛逼视,恫吓对她都像对牛弹琴一样无效,她存心逼疯他吗? “我穿,我穿!” 他又把眉头皱成两座冰山,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干嘛这么不近人情。 她嘀嘀咕咕,但终是把衣服穿好了。 “喂!非礼勿视喔,你刚才没有偷看吧!” 她转向背向她的盖敖天,发现他居然也把那双小猩猩的眼睛蒙了起来。 他拧眉,无声的抗议。 非礼勿视?真是个反应迟钝的家伙! 她眼巴巴缠上来,指着那双小猩猩,“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既然你的衣服找回来了,当然是放他走了。” “喔!”她有些舍不得,它软软的浅褐色的细毛,摸起来又轻又舒服,她从来没养过宠物,要是有一双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宠物该多好。 “它是野生动物,个性桀骜不驯,很难驯养的。”他看穿贝叶眼底深刻的盼望。 在某些方面,贝叶是十分识大体又明事理的,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贪图他的开,既然他是野生动物就该适合大自然。 “如果你喜欢,我们经过市集时,我再买一只小鼠给你做伴吧!”他不忍心看她失望,主动给了承诺。 “君子一言!”小白鼠也不错,可以随身携带方便得很。 对她的好说话,盖敖天虽然有些惊讶,但心底油然而生的是更多的欢喜。 他解开小猩猩的穴道,“回营地去,把你的头发擦一擦,小心不要着凉了。” 是薛贝叶认识他以来,盖敖天生平第一次表现出他的关怀,贝叶喜滋滋的偎在他身边,把手插进他胳膊中,“你帮我擦。” 这小辣椒又得寸进尺了,真是不能对她好一点! “好。”他语气中有浓浓的无奈。 “还要编心的发式。”尺又延伸到丈了。 “好......” “还有我们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弄玉吹箫引来乘龙快婿......” “还有.......” “还有?”盖敖天不由绷紧声音。 “是呀,我还要一个睡前亲亲。” 盖敖天微微一笑。 很明显的这丫头被亲上瘾了,这么美妙的要求他怎么可能拒绝呢?他不仅答应还要切切实实的去“贯彻实行”呢! 他们的背影一离开,一道滴溜溜轻烟似的人也悄悄从树上跳向另一棵,清癯的背影瞬息没入夜色里...... 盖敖天动手将篝火弄盛,又在一定的距离漉下石灰,这才满意的走到贝叶身旁。 熊熊的火映在她甜睡的小人上,在睡梦中的她看起来宛如出尘仙子,盖敖天温柔的帮她拂去额头的发丝,触手处净是一片润浊的香软。 他虽凝凝望着贝叶,风梢林间的琐碎声音却逃不过他锐利的耳朵。 一阵树叶的哩嗅吹动后,他站起身,笔直走开她约半丈之处。 “阁下一路躲躲藏藏跟随盖敖天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他中气十足,看似唇舌轻启,声音却远远地传了出去。 顿时树立激起一片鸟兽拍翅的噪音。 不等联噪声稍停,一条幽云似的碧影就由树梢扑掠而下,袍角连动都不动,好惊世骇俗的轻功。 “好耳力!” “多谢夸奖。” “那孩子替你添麻烦了。” “不客气。” “她是个好女孩。” “没错!” 碧衣人清癯削瘦的脸上浮起十分怪异的笑容,明净清湛的眼底下掩饰不住的赞赏。 “告辞!” “不送!”盖敖天慎而重之的双手一揖,再抬头,青衣人早已消失。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有一段不成对话的对话,一切的一切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明白。 当然。 除了他们之外,这世间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一段对话。 这短短的对话也等于半决定了贝叶一生的命运。 盖敖天踱回贝叶的身边,不禁莞尔。 方才被他赶走的那双小猩猩,趁他离开的一会儿时间居然大大方方、喧宾夺主的挤进贝叶的怀抱,两手大摊,睡得毫无戒心,一脸甜蜜。 “小滑头!” 他摇头又叹息,没做出任何动作,静静的凝视半晌后,才施施走回自己栖身的树窝下。 夜深人静,头一昂就能将满天星斗一见无遗。 盖敖天把双臂叠在头后面。 明天——该想什么法子把小辣椒理直气壮拐她回家好? 他想得很沉,一回过神来,发现有两个细碎又杂沓的脚步声朝着这方向而来。 他精神一矍。 真是太大意了,人已靠近几丈外他才发觉。 盖敖天自责的一跃而起,随手暗暗抓住腰间大阿软剑的暗扣。 来人显然没有武功底子,脚步一轻一重。 两个文人书生打扮的人一边斗嘴,一边来到篝火旁。 “我就说这里有人你偏不信,你看吧!”个子略微矮小的,面白清秀的男人嘀嘀咕咕。 他双手一摊,放下随身携带的包袱。 “我没说不信,只是存疑嘛,这荒郊野外,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真的很难碰上人烟。”另个身高颀长,相貌俊俏的公子打开手中折扇,悠悠哉哉的说着。 “死鸭子嘴硬,什么都不会,手无寸铁软书生最没用了,还说些似是非的道理,早知道你目中无人、自命不凡又恶劣,我才懒得理你,让你半路给野狼叼去算了。” 矮书生圆眼一瞪,毫不留情数落他。 “哎呀,薛纪此话差矣!书生不是万能,像这种野外教生的伎俩不在治国平天下里面,我是伴读夫子从来没教过,这不能怪我的。”他摇头晃脑。 矮书生不禁大摇其头。 “百无一用是书生也。” 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歇都没歇脚呢,先拌上一顿嘴,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你侮辱斯文。”高书生有点屈居下风,挠耳搔头不着急。 矮书生轻哼,“斯文是什么东西,值几个银子?” “君子不与‘小人’斗!” “你没风度,讥笑我的身高,你才是小人!” “我....”他一时失言,无法反驳,只能干瞪眼的份。 “ 两位叙话完毕了吗?”盖敖天冷眼旁观,见他们的声音之大,已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忍无可忍出声制止。 两人有志一同的做出受惊吓的表情。 矮书生稍后迟一步,拉拉高书生的袖,耳语:“喂,你去,说。” 恶人无胆,想当然尔,刚才那些虚张声势全只横着高个书生一个而来。 盖敖天仿若天神的身高和无以伦比的其实让他好不惊讶。 高书生虽然也是一怔,却挺快的恢复自若,他对矮书生突然表现的小女儿动作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双手一拱。 “在下段驹,打扰阁下之处请多海涵。” 行家一出口便知有没有,他玩世不恭的神态一收敛,一股优越于常人的气势便自然的焕发出来。 盖敖天冷冷颔首。 “我们因含乐山水错过了宿头,不知尊驾方便与否,让我们取暖避兽一下。” “无妨。” “多谢!”段驹笑咪咪的。 “谁啊?怎么那么吵?”一手抱着小猩猩,一手还在揉眼睛的贝叶被吵醒了。 盖敖天冰冷的表情一扫而空,好言好语哄道:“只是路过的人,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他们是干嘛的?”她的好奇心战胜瞌睡虫。 “我说过,他们只是路人。”盖敖天哪来外袍替她穿上,怕她着了凉。 “贝叶,你怎么在这里?”矮书生从段驹的身后跳出来。 “香凝姊姊!” 原来“他”是女扮男装的薛香凝。 两姊妹抱在一起又叫又笑。 盖敖天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倒是段驹一下回不过神来,呆呆的杵着,活像一根木椿。 想他段驹看过多少佳丽美人,那个矮冬瓜居然也是女人,而他居然会看走眼,这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会这样? “三姊,你怎么在这里,家里的人都好吗?”贝叶亲热的拉着薛香凝坐到一旁叙起旧来。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黄山却跟一个男人四处乱跑,要让爹知道他会气昏的。” “才不会呢!阿爹已经见过他了,敖大哥是盖世堡的堡主,爹他们现在还住在那里呢。” “这样啊,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她的道德观一向浓厚,即使迫不得已和段驹在一起,也紧守着本分丝毫不敢逾越。 “他是我的丈夫,夫妻一起行走江湖谁敢说闲话?” “丈夫?”薛香凝掉了下巴。“你什么时候......” 贝叶咯咯一笑,“你不要大惊小怪,他还没跟我求婚呢,是我自己‘内定’的啦。” 薛香凝松了口气,“你这小鬼做事全没章法可循,乱七八糟的,这话要传了出去,你自己的面子要往哪放,女孩子一生的名节最重要,怎么可以任你胡来呢?” 她结结实实给贝叶念了一顿“经”。 “那一我叫他现在跟我求亲好了。”她作势要起来。 “小虾米!”薛香凝连忙攒住她的手,满脸惊慌,她这么抹实在太过胆大包天了,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以由女方开口,万一落人口舌的话,一辈子的贞节不全完了。 “不行!这件大事我非弄清楚不可,这里离黄山还好不远,我先陪你回去找爹把事情说清楚,爹也真是糊涂,居然放任自己的黄花闺女跟着没名没分的男人在外游荡,我非说说他不可!” “三姊,我们是偷溜出来的”贝叶毫无城府的加油添醋。 “偷溜?你又逃家了?”薛香凝气噎。 “傲天哥陪我出来找师父。” 薛香凝拍了拍额头,她下定决心,即使要动刀动枪甚至是下迷香或拿石头砸昏那个叫盖敖天的男人,她也非要他娶了她的小妹不可。 盖敖天没想到不用他动脑筋,贝叶就肯乖乖地随他回去,于情于理他把这笔功劳记到薛香凝的头上,对她的好感自然也提升了一层。 “敖大哥,”贝叶回过头来定定看住他。 盖敖天被她瞧得有些不自然。 “你想说什么?” 他们离开树林后,在最近的城镇另外的买了两匹骡子给段驹和薛香凝乘坐,原本在薛香凝的意见下贝叶和她共乘,布料贝叶坚持和盖敖天一起,可想而知,薛香凝哪拗得过贝叶,她的幺妹当然是如愿以偿的回到心爱的人身旁。 “你没有一点喜欢我。”她眼巴巴的问。 “你想呢?”他温柔的反问。 她已经在最不该、最不想碰到,以及每每他不小心时已闯入他的心事,时到如今才来反问他有没有一点喜欢他,这丫头,真是的! 她开始玩他襟上的盘扣:“我想是有。” 她对自己倒是挺有自信的。 他沉沉一笑:“那不就得了。” “不一样呀,我要你亲口说。” “这种话不能随便说的。” “什么嘛,”她鼓起腮帮子,老大不高兴,“你连这点表示都不肯说,教人家怎么往下开口跟你求婚?” “人家是这样想啦,可是你一句喜欢我的话都不肯说,教我怎么跟你求?” 在她以为,求婚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她两个姊夫来家里求亲时,贝叶记得两个姊姊全是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人前人后笑得小脸都咧到耳后。 怎地她这么求,他的反应却完全不一样? 唯一比较接近事实的可能性,就是她的敖大哥“一点”也不喜欢她。 这件接近残酷的念头一闯进她的脑可不得了了,贝叶只觉心头乱糟糟,她一点也不懂男人的心理,家里对男人“有经验”的两个姊姊全不在身边,远水又教不了近火,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想的着急,一张漂亮的鹅蛋垮成了长常的马脸。 “贝叶?” 盖敖天看她突然沉默,一双莹然有光的眸子闪烁不定,不知她心底打着什么主意,内心竟有些忐忑起来了。 “别吵我,我在想很重要的事。”她挥挥手,像赶一只苍蝇似。 很重要的事? 如果真是很重要的事,为何他越来越显神采飞扬的神采里捕捉到不寻常的讯息?是他太敏感了吗? 她该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盖敖天却觉得脚板有点生凉。 汗血马轻松愉快的的小跑,恰如其分的把两匹青骡撇在后方。 段驹只觉得那在前头聒噪不停的小女人眼熟,偏偏硬生生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她,左思右想,竟慢慢落下后而不自觉。 “喂,你呆头伏脑在想什么?”薛香凝看不过段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放慢骡步等他。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令妹,十分眼熟......”他歪着头想的认真。 “你别想打主意,我小妹可不像平常在你身边磨蹭的那些莺莺燕燕,我不准你动她脑筋,她没你份的。” “姑娘这么说就错了,想我段驹又不是江洋大盗或采花贼,我段氏一族在大理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会对贝叶姑娘心存非分之想。”他一脸受辱的表情。 “那就好。” “姑娘信不过我的为人,我们不如各走各的独木桥和阳关道好了。”他余怒未消。 他段驹好歹在大理也是个小王,自懂事以来,就是一大堆女人觊觎的目标,到南方来,却屡被人当成王二麻子般对待,现在又被一个姑娘当成采花大盗似的防着,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喂,你生气了?”薛香凝睨了他一眼。 这一路来,她当他是个没头的书生,虽说长得一表人才,多金又慷慨,她就没把他放进眼底,现在见他那因为动怒而勃发的面孔,心里竟没来由的怦怦跳起来。 “没有。” 他的口气仍硬。 “说你没见过我小妹是有理由的,”薛香凝抚了下骡背,讨好似说道:“我们薛家世居在吴县太湖畔,虽然以经商为生,七个姊妹也没做过抛头露面的事,小暇米虽爱玩而到处游荡,但万万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纠葛,她来来去去不过就划个小船到梅坞找她师父——” 段驹大腿一拍,“就是她——” 他双腿猛夹青骡腹部,往前撒蹄疾走,兀自留下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对什么或是说错什么的薛香凝。 就紧短短一段距离,段驹就忙不迭后悔不肯好好学骑术的憾事来。 想当年他大哥在严格接受一匹军事训练时,他不是满地找借口,要不就遗着一些狐朋狗友,将所有的训练当成苦差事,逃之不迭。 “贝叶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小生我?” “你?”贝叶方才闷着脑袋想了大半天,正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气闷着,又见段驹莽莽撞撞赶来,于是没好气的应道:“你就是你啊,有什么特别的?” “姑娘忘记曾在太湖畔救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啊。”他指着鼻子,巴望她能立刻想起。 贝叶睁着她那双清澈得像孩子的眼睛愣愣看着他,看到段驹的脸看起起来快发青了才嚷嚷起来:“是你!你是只大米虫!”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指着鼻子尖喊,真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不过段驹看在她曾救过他一命的份上,十分宽大为怀的当做没听见。 只见贝叶连忙叫停,她要把汗血马停住,然后气呼呼的叉腰道:“就是你害我变成穷光蛋的,你还我的银票来!”她还在四处“缉私抓贼”呢,没想到居然有人呆头呆脑的自投罗网来了。 此时不讨债更待何时呢? 第七章 盖敖天万万没想到回到盖世堡就遇到这等状况。 他一时傻愣在当场。 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头,呃,是难民,最严重的是他们不......纠正,应该是她们全是女的。 他还兀自怔呢,贝叶已经连珠炮的嚷出来:“大姊、二姊、四姊、五姊、六姊......” “小妹!”五个人矗地一喊,声势还真吓人。 薛贝叶加上薛香凝和另外一个人,七嘴八舌,比手画脚一座原本肃穆静谧的云藉堂即可变成了势闹喧天的市集。 盖敖天宁可被千刀万剐,一时半刻也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他抓来骇得脚底打滑,打算要溜之大吉的哥舒折箭。 “这是怎么回事?” 哥舒折箭打出生娘胎也没见过这等阵仗,他猛搔后脑勺:“我不是故意要放她们进来的,是她们人多势众又直说是贝叶姑娘的姊。我拦不住!” “?这票娘子军比千军万马还可怕,其中还有半大不小的女娃和抱在手中的呢!” “没有惊扰到我父亲和薛伯父吧?”盖敖天往内堂的偏门觑了眼。 “她们搞得我手忙脚乱,我还来不及通知他老人家。” “居然有人能把你搞得乱了分寸,还真是少见!”他以为自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哥舒折箭反瞪他一眼,“你笑吧!下个就轮到你了,等一下你就知道秀才遇到兵,而其是一堆女兵的下场是如何!” “横竖是逃不掉的,既然回来就要认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哥舒折箭当他讲了个没什么笑料的笑话,冷冷泼他一桶冷水,“说人人到,她们来了,全交给大哥你了。” 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见到那小团体有解散成散沙的样子,马上向脚底抹油,打算溜之大吉。 “你不能跑,留下来。”盖敖天难得用到命令句。 “大哥!”哥舒折箭用无辜“受摧残”的眼光瞅着他,一接触到盖敖天那没得商量的眼神,只好认命的垮下肩膀。 他叹了老大一口气,闹了半天还有他的份呐。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哇!他好壮!” “长得不错,小妹真有点眼光......” “熊腰虎背?真的也,肌肉结实......” 不知是哪一个居然论斤论两的对他评头论足起来。 “我们改天也到奴隶市场看能不能买到这样称头的官人。” “你少来了,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这么羡慕,要不叫小暇米让给你吧!” 她们把盖敖天团团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像乡巴佬进程似的对着他指指点点! 盖敖天发誓,他这生从没这么尴尬过,他有股要灭顶的恐怖感。 “哟!你们看,他居然会脸红呢!”不知是谁,发现天大秘密似的喊道。 盖敖天全身僵硬,那些惊人美丽的容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终于明白哥舒折箭为什么把她们全当成豺狼虎豹、毒蛇猛兽。 他觉悟得太迟了! “你们闭嘴!统统闭嘴!”原来贝叶努力的挤过人墙来“美人救英雄”了。“你们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太卑鄙了。” “我们哪里欺负他,只不过研究研究嘛?”先天有点近视眼的老二薛彩裙发挥她极尽妩媚的眯眯眼,轻声细语说道。 “他又不是你养的那窝蚂蚁,浑身上下哪有值得你研究的地方,你少胡扯了。”她兵来将挡,三言两语解决了一个。“小心我告诉二姊夫,你又乱对人抛媚眼了。” 薛彩裙一着急,那双眯眯眼眨得更厉害,却对贝叶无可奈何。 “小妹,他是不是哑巴啊?怎么从头到尾一句不吭的?”老六薛如烟观察了许久,突然语出惊人。 盖敖天额上青筋暴露,忍耐已到最大极限,他十分庆幸自己十几年来远离女色是正确的决定,女色和女人只有一字之分,却又天堂和地狱之别。 “平之,找人把南厢房清出来招待贵客!” 沙平之如奉圣论,二话不说的逃走。 “折箭,吩咐几个弟兄把客人的东西送进南厢房,顺便请管家领她们进去。” “怎么是我?”他老大不情愿,不过,不等盖敖天再有任何表示却改变心意见风使舵,“别发火,我去就是了。” 传令兵就传令兵,横竖比泡在这里强。 一干娘子军见到盖敖天的驭下能力和明快处事方式不禁大为佩服,眼光里闪烁的他是崇拜。 亦步亦趋随的贝叶眼见所有的姊姊全拿那种英雄崇拜的眼光看自己的“丈夫”,她不禁跳脚。 “女儿们,你们怎么全来了。”薛献忠接到通知和盖奇峰赶出来。 而薛家老大薛碧纱已经带着一大一小躲进自己丈夫的怀抱,小俩口见面好像小别胜新婚一样分外甜蜜。 “爹!”那一群蝴蝶似的美女终于把注意力从盖敖天的身上挪开。 贝叶清楚地听到盖敖天的喘气声。 “长发怎么让你们这群妇孺自己走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不可原谅!” 一看到他这全宝贝女儿个个神情困顿,风尘仆仆,薛献忠不禁数落起卜长发来。 “爹,”老二薛彩裙拨开人群替自己的丈夫分辩,“长发要处理庄里一大堆事,三天两头要跑官府,根本分不开身。” “干嘛要跑官府?” “我们的庄子被一把火给烧了,你又不是晓得咱们庄子里上上下下六十余口,没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临时又租不到够咱们一大家子住的宅子,所以我们才决定让长发留在吴县,处理一切善后事宜,我们全家投靠小妹啦。”薛彩裙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交代了一切事宜。 “庄子被火烧了?”薛献忠猛跳起来,两眼瞪得像铜铃大,显然受刺激颇深,再怎么说毕竟无央山庄是他毕生的心血结晶,被一把火烧了,任谁都会心痛的。 “爹!你不要紧吧。”所有的女儿一拥而上,搀扶的搀扶,抚背的抚背,全生怕薛献忠受不了这刺激。 “都是你不好,心直口快,咱们在路上不是商量好暂时别让爹知道的?”老刘薛如烟出口埋怨。 “我忘了嘛!”薛彩裙满是心虚。 薛献忠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扯着喉咙直喊:“哪来的火,官府查出来了吗?” 一大幢宅子要烧成废墟岂是随便一把火就能造成的,究竟是无心还是人为的? 他满腹疑问。 大家面面相觑也说不出 个所以然来。 “敖天,你认为呢?”薛献忠环顾一屋子的女人,最后把目光投注在一旁的盖敖天身上。 盖敖天把眼光一凝,微微一晒,“一大幢宅子一夜之间被烧光的确是非比寻常,其中的原因小侄不敢随口断定,可否请哪位姑娘一五一十的把详情叙说一遍?” “我来说!”薛彩裙自告奋勇。 一盏茶时分后,整个偌大的云蔚堂只剩下敖天和又被召回的哥舒折箭。 “你以为呢?”盖敖天一字不漏的转述由薛彩裙口中听来的缘由。 哥舒折箭坐没坐相的支着下巴,两眼朝天骨碌碌的转。“薛家是很单纯的生意人,生意人嘛总是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说是得罪人,这人也未免太狠毒了,六十余口人命也,吴县离黄山又有段距离,咱们真要帮忙也是鞭长莫及啊!” “你的意思是说置之不理?”盖敖天瞥了一眼他吊儿郎当的脸,若有深意的问道:“喂,我可没这么说,真要不闻不问我会死得很难看的。” 随便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要尽快让那批娘子军从盖世堡消失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件无头分案弄个水落石出,所以,即便要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能说半个不字,要不然他未来日子快就再没安宁可言了。 “那你需要几天时间?”盖敖天笃定哥舒折箭会接下这项任务。 “五天。” 黄山到吴县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个四天,加上一天调查事情始末,时间该是够了。 “好,你下去准备吧!” “对了!”哥舒折箭不急着走,他慵懒的动了动身子,“你不在的这几天,江湖道上发生了十几件纠纷仲裁案,那些资料我全放在我书房里,你有空去看看,另外弟兄们送来一项比阿娇特殊的消息,五虎帮和钱拿帮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据消息说他们正大力的招兵买马?你不妨注意一下。” “招兵买马?他们哪里的钱?” 放长线钓大鱼。他更悠哉了,竟无聊的玩起自己腰系的玉佩。 “什么意思?” “你就是那条他们要钓的鱼。” 盖敖天不耐烦的瞪着他。“你不能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非要我问一句答一句吗?” 真是个教人头痛的家伙。 哥舒折箭嬉皮笑脸。“我还以为你的耐性在贝叶姑娘的‘训练’下有些长进呢,原来跟以前还是一样。” “哥舒折箭!”他连名带姓的吼他,表示他的气愤。 “好啦!好啦!又摆出那张难看的脸来,一点都不可爱!”啧啧真是近朱就变红,近墨就变成一杠子墨漆,瞧瞧他说话的口气居然和贝叶一模一样,显然是“中毒”日深而不自觉了。 “你再没一句正经话,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原先一个贝叶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有多了个哥舒折箭,他的日子似乎可预见将会是一片长黑。 “惨了,有人翻脸了。”他放下手中的玉佩,总算神情严肃庄重了一些。 盖敖天不语,用深沉的黑眸瞪他。 哥舒折箭终于收起所有的玩世不恭,“我听到风声,他们放话给所有江湖黑白两道的高手,说你手上那把太阿软剑上藏有一大笔未出世的宝藏。” “就这样?”盖敖天神情大动。 “这样就很不得了。”难道还要等人找上门来才叫怎么样吗? “有人相信?” “盛载斗量呢?”没人信才怪!盖敖天就是传奇,传奇就是盖敖天,就算有人说盖敖天是天仙下凡,搞不好也有人深信不疑呢!更何况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的武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半晌,盖敖天淡淡说出这句话来! 哥舒折箭亮着一双碧眼,手往大腿一拍。 “好气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喜欢!” 他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性又冒出头了。 段驹一直想不通为何自己的一番告白会变成自首有罪坦白从严,落到“蛟龙困浅滩”不上不下的样子。 他不过就想跟她道个谢,怎地演变成对救命恩人“唯命是从”的地步。 她不过是个平凡百姓,怎能容她耀武扬威的骑到他头上来,但是,他就对她没辙。 不过就那两回合的对话,却总被她混淆是非的歪理搞昏他的头,然后就节节落败,终到莫名其妙答应她一大堆不该答应的事。 跟她回盖世堡就是一例,其实他不过想上黄山一游,为何到这里来了呢? 这丫头比他远在大理的嫂子还难缠。“你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在嘀咕什么啊?”说曹操,曹操到。 贝叶踅到他身边站了好一阵子他居然没发现,这人的反应神经肯定比一般人还迟钝。 “哇!贝叶.....姑娘。”段驹捂着胸口,显然被她神出鬼没的行踪吓了一大跳。 鬼吓人有惊可收,人吓人可是无药可医。 “你干嘛那么见外,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 若是普通人的回答必定是个“是”字,但他出身皇室,身居万人之上,可以微服出游避人耳目,习惯确实改不掉的。 “我看你愁眉苦脸的,住在这里不习惯吗?” 真奇怪,是她多心吗?怎地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母老虎似的!真是奇怪?“还是在担心?” “担心?” “是啊,你怕我叫你做苦差事,把你当跟班吓人使唤对不对?”她冲着他笑。 段驹懊恼的就是这件事,“我从没答应你当什么跟班的,你要银票我多的是,只要你肯说个数,我马上给你。” “我知道你有的是钱,本来我也很想找爸爸要,问题是我现在不缺银子用。”段驹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他自豪门的“肥羊”,全身披金戴玉不说,但是身上那袭石铜色的长袍就已是价值不菲,即使白痴也一眼看的很明白,更何况冰雪聪明的她。 “我在这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银票一点用处也没有,你总不能教我浪费的拿来习字或·桌角吧!”她所有的“金主”包括她爹和所有的姊姊现在全在她身边。她随便抓一个敲他一笔就用不完了,根本不到他。 但是要白白放过这花花公子的大米虫她又有不甘,毕竟他是害她找不到师父的祸源,再则,把他当成随叫随到的“活动钱庄”多方便,只要把他带在身边,随便她哪天想跷家,只要带着他一起,就可高枕无忧了,哈哈哈哈哈! “姑娘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我没有。”她一口推翻他,“是你自己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更何况救你一命恩同再造这类的话都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是这样的吗?” 真是太妙了,她总共是三个男人的“救命恩人”,凭空掉下三个让她使唤的但那人,她真是连做梦都会偷笑了。 段驹垮下英俊非凡的脸,要怪,全怪自己一张大嘴巴,什么恩公?他根本是自讨苦吃,自作孽不可活。 他堂堂是一个太子也——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错,可是你这种行为不等于叫我‘卖身’?”他满脸委屈问,像个受气包。 “唉!”一声掩饰不住的讪笑从假山处传了出来,哥舒折箭半掩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被识破行藏的走出来。 他笑得差点打跌。 比起他的“以身相许”段驹的“卖身”真是很显得委屈许多,瞧他那涨成酱色的小白脸,所以他就很没风度又忍不住的笑出声。 “躲躲藏藏偷听人家隐私是是小人行为!”段驹猛然见从假山中冒出一个人来,心想刚才和贝叶的对话岂不是教他全听了去,一张面皮顿时拉不下来,有些老羞成怒了。 他真是虎落盖世堡被犬欺,误闯贼窝了。 “谁说我存心偷听!”哥舒折箭连忙挥手。 “难道不是?” “我哥舒折箭是什么人,岂会做这种有悖道德的事,是你自己站在我的房门口大谈阔论,我还没追究你扰我清静呢!”他脸上那招牌式的邪笑,笑得教人骨头发麻。 “房门口?”可能吗?他们所在的地方时各种满翠树的石园。除了树和石头,别说一间屋子,连扇“酷似”门的东西都没见者,哪来的“房门口”?“没错呀!”贝叶非常乐意的“仗义解惑”,“那块大假山就是折箭的房间。” 他的行事准则和旁人不同,就连住处也和别人大异其趣,贝叶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差点迷上他的“房间”而不肯出来呢! 段驹头痛猛捏他的太阳穴。 这群江湖人和他以前碰到的人不成有天和地的差别,说自己闯进贼窝算是客气的了,他从来没想过有好端端的屋子不住,却跑进假山里住,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你别看不起折箭的‘蜗居’,那块假山可是从长白山顶找来的翠玉岗石雕琢而成的,住在里面冬暖夏凉舒服得很哩!”贝叶说来不胜羡慕。 要不是盖敖天三令五申不准她“侵犯”哥舒折箭的地盘,她早出奇招把他的“蜗居”赢回来了。 哥舒折箭悄悄把段驹拉到一旁,“看在我们两个同样欠她一条命的份上我告诉你,和她讨价还价你绝对是赢不了的,我劝你暂时乖乖在这里待下来,稍安勿躁为上策。” “你也......段驹的眼瞪得像龙眼核那么大。” “不止是我,连我大哥也是。”他连盖敖天也一并出卖了。 这下,段驹男子汉的自尊心终获得一些些维护,原来他不是唯一的一个,那种感觉真像寻找到了知音一样,他感动得握住折箭的手。 “我要有一天能逃出天回大理,一定不忘终生感念你的恩德。” 想来他把贝叶当成混世大魔王,而把自己视为被软囚的落难王子了。 “好说,好说!”他们三人真的可以组成一个落难阵线联盟了。 “段驹,你是大理人?”贝叶见他们两个大男人拼命咬耳朵她又插不进去,正打算另找乐趣,“大理?”两字却猛地钻进她耳朵里。 她的燕大哥就是从大理国回来后才不见的,所以段驹的话引起了她高度的注意力。 她一问,问到他的鼻子前面。 “正是。” “你对大理很熟很熟?” “尚可啦。” “熟就熟,不熟就不熟,什么叫尚可?”她最讨厌的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答案。 “熟。”他谨慎的挑选答案。 贝叶的两眼又散发出金石似的光芒,她兴奋至极,“带我去,我要去大理。” 两个男人又被她骇了一跳,这什么跟什么,上一瞬间还刮着东风,下一瞬间就下起了西北雨,这.....太扯了吧! “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听我的!”这句话是她的“金子招牌”,原来是拿来专门对付盖敖天的,现在原封不动应用到段驹身上。 “我还不打算回去。”开玩笑,他千里迢迢不容易才来到江南,不逍遥个几年他怎舍得回家? 毫无预兆的,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骨碌碌的就从贝叶的眼眶中滚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你们全是空口说白话来逗我开心的,说我是你们的恩婆,我有一点小事要你们帮忙,你们却推三阻四,呜......你们全是骗子......骇人的王八啦......” 段驹心一虚,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亏心事直搓手,“我......我有难言之隐......” 没等他把话说完,贝叶干脆放声大哭。 段驹搓手又摇头,全身冒出湿淋淋的冷汗来。 “我带你去,你不要哭,唉!我带你去就是了!” 他的承诺,许下,哥舒折箭就丢给他一个“你完了”的眼神。 “真的?”贝叶抹掉眼泪。 唉!除了点头之外,段驹他还能有什么表示。 当天夜里在盖敖天的房里。 “你说什么?我不答应。” 盖敖天拧着眉,消化从贝叶那里丢下来的“炸弹”。 “人家只告诉你,又不是一定要你同意。” “你住在盖世堡,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 “原来就因为我住在这里你才对我好,原来我是你的累赘,那我和段驹早点离开,让你的责任赶快结束不是更好!”她的心有点酸,连赌气说也不料的话也有股酸味。 “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如果你真要去,陪你去的人也不会是他。”他把那本快要被他翻烂的《山海经》往桌上一搁,脸色非常难看。 “你要陪我去?”她从檀香床上跳起来,眉梢眼角藏不住的惊喜。 “贝叶,你到大理去不会有用的,燕不悔不在那里。”怎地她还是执迷不悟。 “你怎么知道?”她拉拉身上那件盖敖天的旧袍子,不服气说道。 “我是见过他,在树林的时候。”不坦白招供看是不行了。 “你居然没告诉我,你......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叫我?”说是气愤又好像不是,说背叛更不像,贝叶只觉得五味杂陈,心底有说不出的失望。 “是他要我不能告诉你的。” “我从来没骗过你。” 贝叶捏紧手里的被角,漂亮的鹅蛋脸上全是气愤和受伤。 她扁嘴,“他真的不要我了?” 盖敖天见不得她脸上的委屈,他一把搂过她,把她安置在大腿上,“他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还是很开心你的。” “他不要我了!”她像被抛弃的小羊,哽咽的声音里尽是浓浓的伤心和彷徨。 “傻瓜,你燕大哥真要不喜欢你,他大可一走了之,根本用不着放不下心一路从吴县跟到黄山来,你以为他无时不刻出现在你四周是为了什么?”他轻抚她一头如丝细发,无限温柔。 “你是说......他一直跟在我身旁?”她抬头对上盖敖天那漾满温柔的男性脸庞。 “嗯。” “他放心的把我托给你?”她的声音因为他那对温暖眼神的注视而变得有点沙哑。 “他认为我值得信任。” 贝叶望着他的眼突然多了一层雾也似的的蒸气,她双颊嫣红如醉,不知不觉,樱唇微微地张了开。 盖敖天被她那惊人的美丽吸引,是目眩神迷,嘴唇正堪堪要攫获她红艳的嘴唇—— “碰!”地一声,房门被不识时务的人打开来。 门外站着一众不敢置信的薛献忠和薛家姊妹。 他在所有人的惊呼声汇总,像一座山似的往后仰——昏了过去。 第八章 “爹,您还好吧!”所有人的眼光全集在薛献忠的身上。 “死不了的。”他翻身坐起,“小暇米呢?” “阿爹,您吓死人啦。”贝叶偎在薛献忠身旁,一双小手拉着他的袍子不依的嘀咕。 “对了,那个混小子呢?他居然敢非礼我的女儿,我要砍了他。”他想起了昏倒前的情景,脾气又上来。 “我在这里,老伯。”盖敖天一直站在角落,他一脸坦荡。 “老伯,哼!”薛献忠对这称呼不是很满意。 “小子,不用我明说,对我女儿你有什么打算?”他欠欠身子,舒适的躺在薛香凝为他放上的靠垫上,兴师问罪。 “老伯的意思是——” “咳!”薛献忠转向他七个女儿,“你们全下去休息,我有话要私下跟这浑小子讲,”他故意支开他的女儿们。 “阿爹,我不走。”贝叶干脆坐进床沿,一副赖定不走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知害臊。” “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干嘛要害臊?”她不解。 “算了,”薛献忠翻翻白眼,他要怎么解释才能把这件事说的天衣无缝呢?“总之和你有关,留下来也好。” “哇!”她可乐着了。 “唉!都怪你娘死得早......”薛献忠不由得唏嘘: 女孩家不该全是懂得三从四德,温婉贤淑的吗?怎地他这闺女连一点女戒的边也沾不上!这全是他这为父的失败啊! “这又关娘什么事?”她蹙起秀眉。 “你又来存心搞昏爹的头是不是,我说一句你应一句,你再啰嗦,别怪我把你赶出去!”他半是恐吓半无奈。 贝叶吐吐舌头,总算安静下来。 “小子.......”薛献忠凝目望向盖敖天。 “阿爹,他有名有姓的。”她憋不住替盖敖天伸张正义。 薛献忠瞪了她一眼,“我知道。” “那您干吗浑小子的叫,他已经不小了,几乎可以叫老头了。” 薛献忠一听心里就有气,“他要叫老头,我岂不是该躺进棺材了。” “讨厌,您动不动就拿翘辫子来威胁我。” “是您存心气我的,三更半夜一个女孩家跑到男人的房里,羞是不羞啊?” “阿爹!您又去帮我巡房门了?” 贝叶唬地挺直胸脯,“我已经不是奶娃了,您还这样,一点也不尊重人,太过分了。” 可想而知,他发现贝叶在房里,敲锣打鼓把所有人挖起来的疯狂情况,简直是哭笑不得。 “贝叶,不可以用那种口气说话,没礼貌。”盖敖天看了半天,终于说了句话. “连你也这么说,我是女孩子也,而且,今儿个过年后我就满十五岁了,已经是大人了,您还巡我房间,这要传了出去教我怎么做人?”两泡眼泪已含在她眼里。 薛献忠忙不迭求饶,赔尽好话,贝叶还是臭着脸不肯理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来是兴师问罪的那个人,现在又反成被告? “伯父不会再去巡你的房间了。”盖敖天轻轻拉过贝叶,温柔地用手指揩掉她眼睫的泪。 “你怎么知道?”她斜视他。 “你以后将是我的妻子,由我来管你了。”他淡淡说来,眼底俱是轻怜蜜意。 “你要娶我?”她没多大喜容。 “不高兴?还是不愿意?” “你娶了我就天天会讲故事给我听,帮我绑辫子?”她的心思透明简单,这些是尽她所能的想象了。 “昭。”那些太复杂的事,他保证会慢慢教她的。 “听起来似乎不坏,不过,你没娶我也一样帮我做那些事啊?”他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居然会变花样帮她绑一些时下流行的发式,她还真喜欢呢。 盖敖天支吾的瞥了眼薛献忠,压低声音说道:“你嫁给我以后,我就不用天天得半夜送你回房间去。” “你是说我可以睡你那张温暖的床一觉到天亮。”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和表情全是欢喜。 “嗯。”他忍不住轻抚她的发辫。 天知道,每夜送她回房对他是多大折磨。 “好,我嫁,我嫁!”听起来嫁人全是好处,不嫁的是呆瓜。 “等一等,我反对!”薛献忠出言拦阻。 盖敖天没有不悦的表情,只深深把浓眉攒成结。 其实薛献忠应该乐见其成的,毕竟在他第一眼见到风采非凡的盖敖天时就已经暗暗把他“纳”入女婿的人选之列,现在又眼见他老搞不定的幺女被盖敖天三言两语轻易收服,心底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他充当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可是另有所为。 “我有个附加条件。” “老伯请说。” “在你娶我的女儿过门前,你必须做到一件事。”薛献忠弄着下巴的山羊髻,半阖的眼里净是胸有成竹的笑意。 “哦?” “什么事,”连当事人的贝叶也被她父亲的神秘样子勾起来好奇心,事关她一生幸福的终身大事!她怎可不开心,“阿爹你不要卖关子快说啦。” “就是必须先帮我另外四个女儿找到对象,否则你和小暇米的婚事就免谈!”多划算的算盘,一举四得,妙啊! “阿爹,要是姊姊们一年没嫁出去,那我......这是什么烂条件,根本是强人所难。” “没错!要是她们一天没嫁出去,你当然也不行,古有名训长幼有序,乱不得也!”他好不得意。 如果真能把所有“存货”出清,岂不了了他心头一桩心愿! 呵呵,他可以翘起二郎腿,喝茶清水等五个女儿一起出嫁,再也不用绞尽脑汁,搔破老头皮。 他终于抓到一个冤大头了,嘿嘿嘿! 隔天,盖世堡外的大广场搭起了一大擂台。 段驹一早像赶鸭子似的把她四个被点名的姊姊带到擂台的后台。 “三姊,你瞧!人山人海也!”贝叶撩起帷幕的一角,兴奋异常的说。 “就一个人抛绣球何必准备这么多颗球?”薛香凝对那些万头攒动的有没兴趣,她数了数,有四颗之多啊。 “有备无患哪。”贝叶眼眨也不眨。 “既然就找一个乘龙快婿,何必要我们全上台。”她可不笨,隐隐中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也知道四姊胆子害羞,我们来帮帮你应该的啊。”她可是费了就牛二虎之力把四个姊姊说动,可不能临时出纰漏啊。 “这抛绣球招亲的事怎么我从没听说?”她不愧是薛家管账的,思路清明,有条有理,半点都马虎不得。 “临时起意嘛。”这就不是谎话了,这真的是临时想出来,又一劳永逸的办法。 当然啦,能想出这么“睿智”又“聪明”的点子的人绝无二者,就是她,乖个隆冬将的薛贝叶姑娘! 太可疑了,婚姻岂能儿戏,偏偏又不见她父亲来制止或说句什么,难不成......薛香凝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中计似的。 “该出场了!”贝叶忙上忙下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有参与感。 “为什么是我?”薛香凝拉着布帘,一动也不肯动。 “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又后悔。”贝叶气得跳脚,她所有的姊姊里就数老三最精明,什么都骗不过。 “我们说好的事项里没这一样.” “你怀疑我的人格?”贝叶迫不得已使出撒手锏。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香凝松了松手。 贝叶就趁她松手的一刹那,把一颗红绣球往她胸前一塞,用力一推...... 她听见外头欢欣鼓舞的喝彩声,贼贼的笑容荡上她得粉嫩小脸——陷害成功! 她的诡计显然没能得逞多久。 一盏茶后,贝叶像被拎小鸡似的被四个气呼呼的姊姊押进了盖世堡大厅。 “说,是谁出这馊主意的?”薛香凝叉起腰的样子颇有几分泼妇状。 剩下三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贝叶身陷重围,她梭巡四处,偏偏这时候没半个人打大厅经过,看来她不“自力救济”是不行了。 “我是受人胁迫的——”她垂下眼睫,装出迫不得已的可怜样子。 “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胁迫你?”薛香凝不信。 他们薛家上下没人能治得住她这小幺妹,说要有人能威逼去做她不愿做的事想必是神仙投胎了。 “阿爹啊,他要我设法在短时间内把你们统统嫁出去,以遂他的心头大患。”她反将薛献忠一军。 “我是过分,他把我们当成了什么?”老刘首先发言。 “我们找他理论去!”老五难得帮腔说了话。 于是,一窝蜂的“存货”全往后堂而去,独留贝叶一个人。 贝叶把自己往太师椅上一扔,托着腮,冥想起来。 这下可难了,一出马就吃了大败仗,抛绣球招亲吃力又不讨好,只好另想他途。 要找个人来商讨这等“大事”该找谁呢?盖敖天绝不是好对象,因为他会把她的点子全部列为“危险级”的禁止她身体力行,哥舒折箭本该是个好人选,可惜他不在吴县,根本帮不上忙。 哎呀呀!她急得猛抓头。 对了!就他吧!她脑中浮起了一个次等人选,总是廖化做先锋,有比没有好! 她像脚踏风火轮的跳起来直往偏院跑去。 “你干嘛遮着脸,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羞答答的!”贝叶一身鹅黄劲装,着一双缀着小翠花的绛色鞋儿,不解的直觑着段驹。 “贝叶姑娘,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太丢脸了,在下实在做不来。”被抓来充数的段驹一派不自然,除了尴尬外还是尴尬,和他那一身华丽非常不搭调。 “斯文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予给人看,又不能拿来当饭吃,何况我们不偷又不抢,何来斯文被辱?” 他就是这么不可爱,难怪没有缘,再则,他要是配合度高点,或许他可以考虑把一个姊姊嫁给他。 段驹被他“正义凛然”的话一堵,又是一阵张口结舌。 “我又没要你当街拉客,不过是叫你帮我到处张贴布告,发单子,让你的四肢运动一下免得四肢不动生锈了可不好。”她的理由一箩筐,偏偏都看似有理。 她把一桶隔夜又泡过水的饭交给段驹,顺手抄起一叠纸。 “你瞧!不赖吧。这可是我昨天熬夜请那些吃白食的食客画的,没想到那些米虫居然还有两把刷子,把我四个姊姊画得惟妙惟肖的。” 以段驹命风流才子的丹青素养来看那些画,虽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但也差强人意,江湖中卧虎藏龙,的确什么奇能异士都有。 有了段驹的认同,贝叶更加强了信心。 她相信她只要把手中的画像往大街小巷一张贴出去,不怕她四个姊姊嫁不出去。 到时候,她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价格盖敖天了。 她越想越是兴奋,脚底抹了油似的,恨不得一时半刻就把事给办妥。 果真如她所料,不到半天功夫,那些画像全被人索光,回程时,她兴奋得叽里呱啦说不停,害得段驹差点被逼疯。 “哎呦!”她走得兴起,忽然觉得面颊一凉,火辣辣的痛楚刷的蔓延开来。 “怎么——”段驹一回头,满脸俱是惊吓。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我脸上飞过去。”她傻愣愣的用手一抹,抹下一掌鲜血。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瞪着那血发怔。 “你流血了。”段驹很没志气的感到头晕。 “哈!没关系,”贝叶自己掏出手绢,“小事一桩。” 段驹惊讶的看着她三两下把血拭净,不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 “你不能这样放着它不理,会破相的。”段驹忍不住心疼,一张如花似玉的白嫩小脸被横画了条口子,她居然无动于衷。 要是一般普通女子,不早昏死或大哭大叫了,哪能像她这么冷静的可怕。 容貌不是女人比姓名还重要的东西吗?怎地她跟别人不一样。 贝叶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受伤,不过受伤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她从小爱玩活泼,跌伤,撞伤,就像吃大白菜那么容易,现在不过就脸上瘦了点刮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破相?我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多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不也好端端的,你紧张什么,我都说没关系了。”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独立过了头?段驹前所未见,几乎可话说前无古人,他忽然觉得男性的自尊心有些受伤的感觉。 像她这样的女人要是多几个出来,男人岂不全要往旁边排排站去了? 他想得心凉了一半,混淆着佩服和惊讶,一时间无法把贝叶定位在什么水平上,只好叹气表示。 贝叶费尽唇舌,几乎快把口说干了,才说服盖敖天不再追究她刮伤的事,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还遇对头风,不知是老天爷跟她作对或开玩笑,翌日,她带着段驹才走出盖世堡,贝叶毫无预兆的就趴倒在地上。 段驹大惊失色,马上把贝叶送了回来。 “贝叶!”盖敖天正遍寻不着她,却见她下半身一片血的被段驹送回来,他大吼一声,眼中迸现骇人的杀意...... 段驹大骇,他那浑身散发的冷酷危险怒气,教人不寒而栗,“跟我无关,我们一出大门她就倒了下去。” “把她给我!”他一把抢过贝叶,低头凝望她惨白的脸庞,心底像打翻了一桶热油,从脚板、指尖泛起一股彷徨的恐怕。 盖敖天在贝叶门外来来回回走了不下数百回,脸上全是担忧焦急和愤怒。 “折箭,如何?”如大旱望云儿的盼到由贝叶房里出来的哥舒折箭,盖敖天忙不迭搜索他的眼睛。 “是毒蒺藜和甩袖箭。”他张开手心,两枚多边刺的黑色无题躺在一块白布上。“对手很狠,存心置她死地,毒蒺藜上喂了毒。” 他才从吴县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入状况又被抓来。 “她怎样了?”他的心纠成一团,连语气都是火爆的。 “幸好急救得早,虽然失血过多,不过没事了。”哥舒折箭早就明白贝叶在他大哥心中的重要性,一点玩笑也不敢开。 “你注意到她脸颊上的伤痕了吗?”盖敖天虽然急着想进去看贝叶,却又不能不问清楚。 “我看到了,是剑气。”江湖上就算顶尖的高手要练到以气伤人并不容易,由此可知暗中潜伏的敌人来头之大了。 “交待下去,我要八大门派,十二大帮倾力去查,兵分水陆,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漏掉,我要在十天内见到那个败类的首级,另外,我要你带着弟兄到铁掌堂和五虎的老巢去,我要它寸草不生,从此在武林消失绝迹。”盖敖天全身肌肉紧绷进入备战状态,眼底眉梢全是冷酷绝情的凛然阴晦。 “是!” 哥舒折箭跟随他大哥数十年,破天荒见他大开杀戒。 武林令出,风云色变!鼠辈们,小心了。 盖敖天走进充满药材味道的房间,笔直地走进大床。 沉沉睡去的贝叶披散着一头青丝,额上的刘海顺势倾向两旁,露出她饱满的额头和美人尖,凝视她那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盖敖天有说不出的心疼。 他从来没好好照顾过她,总是放任的让她到处跑跳,如今,他差一点点就失去她了。 那样无生命的贝叶虚弱得像个布娃娃,他爱她那充满生命力的双眼,有点倔,有点憨,有点娇,却真真实实的薛贝叶。 他不敢想象一旦失去她会是何种情况,盖敖天执起她的销售,一抹凉意窜及全身。 不安、沮丧、恐慌、害怕全是这一辈子从没体会过的感觉。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不能!绝不能! 这样的盖敖天让贝叶很不习惯。 “敖大哥,这样很难看也,你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走啦。” 对于盖敖天动辄就以抱她到任何地方去为己任的做法,贝叶恨不能接受。 在他的怀中太安全,他那充满男性体味的结实胸膛只教她不自主的脸红心跳,而且是一回比一回厉害,上次她才爱上他的亲亲,这回别又轻易的爱上他温暖的怀抱才好。 “你的腿伤还没好,目前还不能下来走动。” “谁说的,我可以试给你看,我有两条腿,一只不中用,可以用另外一只。”她苦着脸分辩。 那么近的距离,她可以很轻易的见到他微微下垂的眼角,黑露的眼睫毛,他的眼珠带点轻褐,深邃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他的鼻挺翘而修长......喔,不行,再看下去她又要着迷而不自觉。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盖敖天低头望着怀中的小人儿,柔情灌满全身,要不是她身上带伤,他没把握自己控制得住当场亲她个足够。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爱她之深,已到了一颗心无处安放的地步。 “你长得真好看!”她不知轻重的夸奖他。 盖敖天一点高兴或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他太了解她了。“别灌迷汤,不准就是不准。”没半点可置喙或商量的余地。 “我很重!” “我不在意。” “你不是有一大堆公务忙不完” “平之会处理。” 贝叶即使想不承认失败都很难,她头道见识盖敖天在撼人心扉的温柔外还有一骨子难以转圜的倔个性。 “喏,你乖乖这里坐,我去让人帮你送吃的东西来。” “我不饿。” “傻瓜,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点东西,身子会受不了的。”他宠爱的轻敲她的头,“我去去就来。” “我......不要你走.....”她难得温柔的撒娇,令盖敖天大惊艳。 他蹲下魁梧的身躯,对她,心中涌满无限怜惜,他举起她的手至唇边亲了下。 “我不走。” 贝叶顿时忘记所有羞涩,伸出双臂搂住他的头并把身体往他身上靠。 盖敖天一震,一把将她又搂进怀中抚开她鬓边的发轻吻下去。 贝叶的思想蓦然一片混沌,在最初的接触过后,他的亲吻由鬓角移到了她的唇,他的亲吻变得又沉又深,像波涛汹涌的海浪,她深深沉溺在那令她血液发狂的深吻中,她全身虚软得像她背部的软被。 “叩!” 门外声响,他们又被打断了。 这次,盖敖天发誓不管来者嗜睡,他都非先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一束肌肉在他的脸上跳动,显示他不寻常的怒气,哥舒折箭一眼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果不其然。 “我交待你的事,你全办好了?” “有最新消息进来。”阿弥陀佛,他不是故意要挑这个节骨出现,实在是凑巧。 “什么时候你变成每件全要我觉得那个了!”他的口气仍然冲的像吞了一座火山似的。 “你不想知道就当我没说也没来过。”他从不知道像盖敖天这样威严自尊的男人,全身会焕发出壮烈的爱意,像沉醉爱河中的男女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说。”盖敖天把房门拢上,不想让贝叶听到或接触到任何有关杀戮或血腥的东西。 “你料想的不错,五虎帮果然有不少漏网之鱼,我由他们一个重要干部的口中探到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盖敖天掀眉,当作询问。 “你知道毒蒺藜不是中土的东西,它产自塞外荒漠干涸的唐古拉山...” 盖敖天的眉打成了结,“你是说教人闻名丧胆的神龙银牙?” “除了他之外,放眼江湖还没有人能双手各施奇技而伤人于无形的。” “的确,甩袖箭和毒蒺藜是他的成名暗器,不过,我听闻他年岁已大,早就退隐江湖,金盆洗手了。” “大哥可知道这些年来神龙银牙退居在何处?” “几年前我曾风闻他住在天山,倘若他还真活在人世间,怕不有一百多岁年纪了。”盖敖天对武林事知之甚祥。 “我马上飞鸽穿玉女剑派掌门人前往查探!”哥舒折箭说做就做。 “也只能如此了!” 即使翻遍天山每一寸土地,他也要把神龙银牙揪出来! 第九章 “还有,你这趟到吴县可查到什么?” “吴县的事已经解决了,眼前只剩山庄重建的问题。” 原来无央山的一场火,全因薛贝叶得罪了苏州县官的儿子,他一口气攀在胸口之下花钱找来的地痞无赖,原想给薛家一个警戒而已,不料火候控制不住而酿成一场大祸。 哥舒折箭只花了天时间用财能通神的老法子,便简单的把所有事情打探了清楚,至于那目中无法的县官儿子,他很不幸的栽在哥舒折箭手上,一个巧施“美人计”,一个酒后吐真言,衙门官差等在门后,黄雀在后,螳螂岂有不乖乖束手就擒的道理。 那县官儿子穷其一生,也猜不到自己是怎么进土牢的。 这就是哥舒折箭易容术厉害的地方。 “辛苦了!”盖敖天一心牵挂屋内的贝叶。 “大哥何必跟我客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下去歇着吧!” “是。” 春天后娘脸,明明一早还是晴朗的天气,一过晌午,阴霾四周,天空飘起了细雨。 阴晦的气候向来不是贝叶喜欢的,她的脚一痛数天,日子过得已经够闷了,天公还拼命作“丑”,简直是欺负人嘛! “折箭,敖大哥还没回来吗?”她眼巴巴望着窗外。 盖敖天和沙平之出门已经好几天,只匆匆交代有事要办,连个详细地点都来不及说就走掉了,贝叶在哥舒折箭的口中又套不出所以然来,这才使她生闷的。 贝叶可不知道盖敖天留下哥舒折箭可是经过一番用心考虑才做的决定。 他知道若是留下沙平之,依照他忠厚耿直的个性绝对保守不住秘密,三两下就被贝叶套出话来,留下折箭,在胜算上还多了几分。 “照汗血马的脚程,约莫要黄昏才到。”他战战兢兢的回答,生怕说错话。 “排解几场江湖纠纷得花那么多时间啊?”她不明白盖敖天干嘛非得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不可。 “这是武林事,大哥自然非管不可!”要是让她知道盖敖天远去天山,她不跳脚才怪。 “做那武林盟主又没薪俸好领,又辛苦,有事没事就要这样跑来跑去,真划不来。”分不清是心疼或不满,她兀自喃喃嘀咕的。 “唉!”原来缺少盖敖天在身边的日子还真有点难挨呢。 她好想他。 “不如这样,等盖大哥回来我跟他商量,要把他武林盟主的位置让给你,如何?” 哥舒折箭一阵摇手。“武林盟主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 她居然把武林至尊的宝座当成小孩子扮家家酒,这话要被他大哥听见不知要作何感想! 哥舒折箭脸色不善的暗自大摇其头。 “我要出去。”五子棋、象棋、猜谜语,甚至接词游戏早已玩遍,她可不想就这么继续和哥舒折箭大眼瞪小眼下去,无趣极了。“我想找姊姊们聊天去。” 自从她受伤后,她六个姊姊除了定时来瞧瞧她之外,个个落得耳根清闲,像这种细雨纷飞的日子更遂了她们名正言顺留在房间里避免耳朵受荼毒的借口。 既然她们不来看她,她当然自己去了。 “贝叶姑娘,大哥出门前曾吩咐过...”要不是为了防止她不知轻重的在外到处乱跑,他又何必那么辛苦整天盯梢似的跟着她? “我不管!”再关下去,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不人道”的事情来。 对于贝叶说到做到的个性,哥舒折箭心中十分有数,于是他小小打了个折衷。“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把诸位姑娘请过来,你看如何?” 六只眼睛看着她,总比他自己孤军奋斗来得强,不消说先决的条件是他必须得说服她们。 “你不早说!”能把六个姊姊全请来是再好不过的事,她当然举双手赞同。 于是,哥舒折箭只好冒着雨,周游列国当说客去了。 他前脚离开,贝叶起先没注意她的房间不知何时多了一股花香似的味道,等她察觉,又用鼻子努力嗅,一阵昏眩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人便昏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只觉胃的地方被什么东西顶着,翻搅得厉害,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不知多久的时间过去,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像一袋粗糖似的被丢在一堆硬邦邦的东西上面,眼前一黑,就完全不省人事过去了。 等到她再次恢复知觉,是在身体越来越冰冷的状态下被冷醒的。 她睁开被黏住般的眼皮,这一看,愣得她整整发了好一会儿呆。 雪!她看见白皑皑的雪。 那一定是错觉,明明还是大热天,怎么可能下起雪来?! 她病了吗?还是神志不清? 不可能!那么实在的感觉,那雪花飘呀飘的卷进庙门沾上她的绣花鞋。 庙门? 贝叶环顾四处,没错,这是一间破败的山神庙,到处是蜘蛛网和失修的家具,要不是庙外头雪光反映,山神庙里更显得黝黯肮脏。 贝叶试着想起来,却连动也不能动一动。 她身上的穴道被制住了。 凭她的功夫想冲穴道本不是难事,问题就出在她根本没研习过内功心经,燕不悔教给她的功夫大都是属于轻灵见长的轻功,对人体大穴的练习只传给贝叶口诀,偏偏她生性疏懒,能不练当然是把经书拿回家当枕头垫。 这下,她可真的没辙了。 “老大,那丫头醒了。”几个邪里邪气的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 “就这瘦巴巴,浑身是骨头的小鬼?”那老大发出夜枭似的声音,尖锐又刺耳,他长相矮短,稀稀落落的头发活像被大火烧过的桔木林,只有满目疮痍四字足以形容他五官以上的部位。 “不错。”首先说话的汉子像哈巴狗似的弯着腰,咧开的大嘴里一口黄板牙,态度猥琐,教人反感。 “盖敖天真没眼光,看上的竟是这样一个发育不良的小笨货!”他满眼全是鄙夷。 “你们这些爱道人长短的臭男人说够了没有!”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没一个好东西,居然当着她的面批评她,真实欺人太甚了! “呵,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说话。”葛汉阴森森一笑。 “你们要是识时务就快点解了我的穴,要不然等会儿有你们苦头吃的。”这待阵仗她可是第一次碰到,但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这小丫头好胆量,没吓晕过去算你行,不过,你最好少嚼舌根,留点体力抗寒吧,否则——”他又阴阴一笑,神情满是得意。“别明天盖敖天赶来,见到的可就是一具尸体啰。” “你们这些杂碎、卑鄙小人!”她气愤不过。 “谢谢姑娘的‘赞美’之词!”居中的葛汉放声大笑,变态情绪表露无遗。 葛汉笑过之后,吩咐黄板牙的粗汉;“阿九,看牢她,她的嘴巴再要不干净,就找块破布塞住她,懂不懂!” 阿九忙不迭点头,“是....是...” “谢大侠,先请!”葛汉转向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汉子,神情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那谢姓男子长得俊逸非凡,只可惜一身古怪邪恶的气质形诸于外,他似乎也不想费力延时,冷冷的扫过贝叶,跨着大步走入大雪之中。 “小鬼,你落在我阿九的手中最好乖乖听话,要敢不安分,我马上把你丢到雪地喂雪狼去!”阿九一脚踹上半掩的庙门,替自己找了块最隐蔽的角落,这才从腰际拎出一皮袋子的酒来。 贝叶偷偷伸了伸舌头,表示她的不满,好女不吃眼前亏,她才懒得理他呢。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让自己熬过这场大雪撑到明天。她费尽吃奶的力气把自己蜷缩到稻草堆的最里部,即使帮助不大,总聊胜于无。 一阵阵刺骨寒风入庙,贝叶咬住牙龈,她必须撑下去,至少要撑到天亮,撑到她的盖大哥来为止... 冰雪覆盖,寒风凛冽,大雪满弓刀。 玻璃世界里只见两个巨大的人影无畏的矗立在纷飞雪中,另一个人的旁边还伴一只獠牙长及颌的雪虎,那只虎浑身通白,除了一双金碧璀璨的眼睛,他若一动不动,简直教人分不清是雪是虎。 才几天的时间,盖敖天那英挺有型的脸上满是风霜,有棱有角的下颌满布胡须,炯炯的眼底尽是红丝,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沧桑感受。 他身边那穿貂皮兽衣大斗篷的粗犷男人,披散着长发,满林虬髯,一直眼睛被丰皮肯罩,教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猜不透年纪,他肩披一只大弓,一任大雪飘在他身上无动于衷。 这两人顶天立地的气势不分轩辕,往大雪地这么一站,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了。 盖敖天的眼睛因为前方出现迟疑移动的黑点而发出冰冷如刺的寒光。 一行人来到他和独眼龙眼前。 身穿大氅的葛汉,眼神不定的瞄了独眼龙一眼,不怀好意的奸笑:“盖盟主好快的身手。” 一日奔驰万里可不是寻常人做得到的,即使铁铮铮的汉子也难以承受这样的风尘劳苦,当然,他故意要盖敖天远从黄山赶到天山自是不怀好意。 盖敖天看也不屑看葛汉一眼,他的眼光自始至终锁定在阿九挟在腰际,似无生命迹象的贝叶身上。 她长发凌乱,依旧是一身单薄的夏衫,隐约可见的小脸比雪还苍白,他的心脏陡地往下沉。 他们竟敢如此待她—— 盖敖天脸色铁青,严重两簇冷峻的冰焰顿时冷凝成残酷的杀意。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又冷又涩,简单几个字却叫葛汉莫名打了个寒颤。 站在盖敖天身边的独眼龙感受到他那股冷僻的肃杀气息,轻飘飘的往前一移,阻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的斗篷微颤,抖下一大堆雪花。 “大师兄!” 葛汉不知所以,忽地,他身边的银蛇剑客谢辰却发出冷哼。 “你眼中还有我这师兄?” 独眼龙不语,精湛内敛的眼浮起一抹忧伤,他文不对题的低语:“师父他老人家升天了。” “那老不死的还真长命!”谢辰俊美的脸庞动了一下,仿佛有无限的怨毒。 独眼龙视而不见他大逆不道的口气,继续说道:“师父临终留有遗嘱要我把师兄领会‘雪池天顶’,闭关十年。” “哼!说得好听,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那老不死存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闭关十年?他根本向叫我老死天山,我正年轻,不耐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我要下山,凭我的能力要打下一片江山是轻而易举的,谁敢阻止我,只有死路一条!” 他苦练武功二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要扬名天下,即使亲如同门师弟要敢以身试剑,他也绝不留情。 “原来师父他老人家说的一点都没错!”独眼龙平稳的声音里竟有几分放血。 谢辰冷哧,“是你太天真,老头子太精明,他要晚几年洞悉拜他为师的最终目的,还能多活些日子....” “原来是你....”独眼龙低吼一声,看似寻常,却在山谷中激起一阵回响。 雪虎也不安的骚动了下。 “那老不死的居然没告诉你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了?”谢辰知道又冷又自得意满,“他以为这么做,我就感激他吗?真可笑!” “住口!大师兄!”独眼龙内力激荡,大斗篷因为他这股真气被振荡得飒飒作响。 “凭你也配叫我住口,滚回雪池天顶去,我让你多活几年,别惹恼了我!”他俊逸的容貌里尽是狰狞的嗜血。 独眼龙看着谢辰狂嚣的表情,以一种沉重而心痛的口气低语:“我答应过师父要把你带回去。” “凭你那点微末伎俩?下辈子吧!”谢辰不把他师父放在眼底。 独眼龙双手一揖,“你杀了师父,理该不再是师父的传人,即使带不回你,我也不能让你出天山一步。” “好狂妄的口气,我很欣赏,看在我们曾经同门几十年的份上,师兄我会给你个全尸的。” 对于他生怀不合群又孤僻却深得他师父喜爱的二弟子,谢辰心中早就又了疙瘩,一直以来,他以为独眼龙的武功不如他,倒也不把他放在欣赏,今天他居然敢出来妨碍他,说不得他也只好六亲不认杀了他再说,谁教无毒不丈夫呢! 独眼龙冷然不语,他对人一早就不抱任何希望,要不是他师父神龙银牙救他一命,为了报恩在雪池天顶一待数十年,他早就带着雪虎隐遁到天山更深的内部去,对谢辰的冷漠无情,他只有在内心幽幽一叹。 看来清理门户是势在必行了。 “我来领教你的功夫。” 谢辰翻出一把银蛇似的怪剑,眼一眨就往另一旁飘去。 独眼龙不似谢辰花哨,他仍踩着平常的步伐,甚至有些笨重的缓缓追下去—— 看着主人的背影,雪虎这才抖抖身上的雪片,四肢轻叱一跃,以一种索然乏味的态度,追着独眼龙的步子而去。 “该轮到我们了。”葛汉没放过谢辰的表现,再加上独眼龙那毫不突出的武艺,他几乎要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他的胜利在望了。 当初遇上谢辰,他对他狂傲无人的态度也不是能心悦诚服的,不过慑于他盖世武功,只想把他拿来当成对付盖敖天的筹码,两人各怀鬼胎,如今看他的表现,感觉自己那些忍耐吃瘪全有了代价,他不禁升起轻敌之心,有谢辰在,盖敖天变得好像不是那么可怕了。 “把贝叶还我。”盖敖天的心里只有她。 葛汉轻浮的啧啧称奇,“我真是押对了宝,没想到这小鬼在你心中竟然会这么重要!”他就是看准了这点,准备好利用手中这张王牌,“把太阿剑拿出来!” 盖敖天毫不迟疑,扣住腰间暗扣,剑若龙吟,一把精光四进的宝剑把在他的手中。 “好剑!”葛汉虽不识货,倒也明白太阿剑勘定是把上古利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盖敖天把剑柄一托,太阿剑稳稳的飞出他的手中,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斜刺在葛汉的靴跟前。 他没来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那剑,只要再多那么一寸,他铁定见阎王去...... “还有太阿剑上的藏宝图!”贪心不足蛇吞象,难掩因为震惊而变沙嘎的喉咙,他仍得寸进尺的要求。 “藏宝图的事根本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他几乎要不耐起来,因为葛汉的贪心。 “你不说,别怪我把你的心肝宝贝丢下深谷去喂野狼。”他不知收敛的出言要挟。 盖敖天的心像拉满弓弦的剑已经绷得死紧。“你要敢动她一根寒毛,我保证你绝难再见明日的太阳。” 他从不要挟人,凡事只要出口一定做到。 “你少废话,把藏宝图交出来就对了!”葛汉拔起太阿剑,荃湾不把盖敖天的话放进心底。 盖敖天一心在乎贝叶,担心她能否捱得住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他不想跟葛汉多费唇舌,时间愈久,对贝叶越是不利,而且,他也不耐烦再应酬葛汉了。 “回来!” 他轻轻一喊,被葛汉握在手中的太阿剑倏地像长了翅膀,似脱出他的掌握,笔直飞出去。 葛汉和阿九俱是一脸愕然。 盖敖天纵身斜扑出去,趁着两人发呆的片刻间,接剑、掳人,过程一气呵成,全在电光石火间。 阿九发现手臂陡地一轻,一股火烧般的剧疼立刻由他手指漫上肩头,一股喷泉似的血从他肩头处喷了出来,洒在雪地上,看起来怵目惊心。 阿九鬼哭神号的哀叫,葛汉一点也没有想上前帮忙的意思,他一身冷汗的倒退一丈之远。 盖敖天的惊人功夫他又再次领略,这次是骇到骨子里去了。 他不甘心。 “他明明跑了那么远的路,为什么一点也不碍事?” 盖敖天冷冷瞥他一眼。 “我原来就在天山。” “什么?”哪有这种事情,他还以为他的计划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呢!“我明明教人把消息往盖世堡送...” “你低估我盖世堡的联络网了。”他一哂。 葛汉忽然仰天大笑,“原来如此,不过,你别以为你赢了什么,我可没输,”他笑得连雪花飘进嘴里都不自觉,“你怀里那个小鬼铁定是活不成了,她是你的心头肉吧!就算我这次没能一雪你毁我五虎帮的深仇大恨,至少我整死了你的女人....哈哈哈...” 他笑得畅快肆意,偏偏心底又怕又恨,错综复杂的情绪迫使他情绪大乱,他频频后退,一个不留心,脚底竟滑了下,这一滑,他圆滚滚的身体再也无法平衡,遂笔直栽了个筋斗,竟从断崖口掉了下去—— “她的气息很微弱,只能尽人事厅天明,你要有心理准备。” 在雪池天顶的洞穴里,独眼龙淡淡撂下话。 盖敖天用尽所有力气深深看了平躺在炕上四肢冰冷,没半点生人气息的贝叶,咬牙的说:“即使她只有一丝丝希望我也赌下去了。” 独眼龙不甚能理解他的固执,照他的看法,贝叶简直就和死人没什么差别,要是他他会毫不迟疑的找个坑埋掉她,以免触景生情。 他打算束手望观,绝不出手。 趴在火旁的雪虎好似洞悉主任的想法,在观察了好一阵子之后,便慵懒的起身朝放贝叶的土炕走去。 盖敖天谨慎戒慎的瞪着雪虎。 独眼龙的眼底有一丝兴味正在成形,他从没见过雪虎对他之外的人类有兴趣,她对贝叶有反应可是破天荒呢。 雪虎用它那白色的鼻端嗅了嗅贝叶,轻轻跃上土炕,竟把多毛的身子往贝叶身上一覆—— 盖敖天的太阿剑险要出鞘。 “你别紧张,它没恶意。”独眼龙替雪虎解危。 “它....”盖敖天仍不放心。 “雪虎的毛是最佳的天然保暖品,没有任何动物的皮毛胜得过它的,看来它是有心想救她。” “多谢虎兄!”盖敖天这才明白,他深深朝雪虎一鞠躬。 那雪虎竟似通人意,微微颔首,毫不惭愧的领受了盖敖天的大礼。 “雪虎既然有心救她,我也只好略尽绵薄之力了。”他寻来一个木匣,从中掏出一朵紫红色花蕊,白中带黄花瓣的东西来。 “天山雪莲!”盖敖天不动容也难了。 “你果然识货。”独眼龙随手一扔把天山雪莲丢到盖敖天手中,口中虽然这么说,却没半点看重它的样子。 “大恩...”盖敖天一生威武不屈,现在对独眼龙却心生无限感激之情。 “我讨厌这一套,我可不是把天山雪莲白送给你的,倘若救不活她便罢,要是命不该绝活了过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盖敖天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爽快!”独眼龙眼中有了难得一见的笑意,“就这么说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很好!”独眼龙连连点头,掀起帘子便往洞外走去,不一会儿带回一瓢子的雪水。 “就用这熬汤汁吧!” 盖敖天接手,小心看护起那一锅药汁来。 煮药不是太难的事,困难的是如何把药喂进去,见药汁逐渐变凉,他一发狠把药倒进口中,然后对着贝叶的唇一点一哺的喂了进去。 起先并不顺利,药汁总是从她的嘴角流失,他也不气馁,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发现怀抱中的人仿佛有些回暖,牙关也放松了些。 他用了一顿饭的时间才把一小碗药喂完。 这其间独眼龙和雪虎又出门,等他喂药的工作告一段落,一人一虎才又出现。 独眼龙带回来一堆野味、松鼠、雪鸡收获颇丰。 他也不看盖敖天在做什么,便迳自把野味一丢,赤手空拳拔起猎物的毛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贝叶仍然昏迷不醒,但可喜的是她的四肢恢复了弹性,而遂渐转回红润的面颊和恢复血色的樱唇在表示了她的进步。 至于盖敖天和独眼龙虽然也同样住在洞穴中,但却很少交谈,他们的默契与日俱增,不管谁看到地窖中的食物快没有了,谁就出门打猎找食物去,另一个人也心甘情愿的守着贝叶,日子平静得好像天地初始他们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一日,大雪过后,天空难得霁亮,连细如绒毛的雪花也不见。 独眼龙不发一语的从外面进来,提起了他的大弓和箭袋。 “我必须走了。” 盖敖天虽觉有些突兀,心想他是非凡的人,做事也不能以常理度之,心中于是坦然,“大雪初停,路不好走。” 独眼龙微微一笑,“你也趁早下山吧!” “不知兄台要往何处?” “往山里走,人烟僻静处。”他讨厌人,盖敖天是除了他师父神龙银牙外,和他同居最久的人了。 “后会有期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盖敖天不得不问。 “谁知道呢?”他极其潇洒地把弓箭一抛,还是一袭破旧斗篷掀帘而去。 “兄台...”盖敖天追出去。 “等你和贝叶姑娘大喜那天,我会到盖世堡拜访的,”独眼龙低头瞄了眼雪虎,“如果那天我心情不错的话...” “我一定恭候!”盖敖天抱拳。 独眼龙居然露齿一笑,然后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十章 细雪纷纷,落地无声,针叶树上厚重的雪块压得枝桠都往下垂,放眼一片粉雕玉琢辽阔无垠的银色世界。 无视洞穴外气候的改变,盖敖天守着例日沉睡美丽的贝叶,目光浓烈神情不改。 她的脉搏虽弱却隐客,对盖敖天而言,这已经是奢求的希望了。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她越发削瘦却温润如常的粉颊,用手指轻抚她的肌肤,每一下碰触都是他无言的深情和痛苦。 自从独眼龙离去后又过了好几天,虽然天气不再狂风大作,粗雪纷飞,他仍然不敢冒险带贝叶下山,他怕奇寒酷冷的天气上了贝叶还在复元的身体。 黑夜与白天的进递并不明显,莹莹的雪光经常舞蹈他的错觉,但他不在乎,时间对他不再有任何特定的意义,他怕的是一天又一天更深重的无力感,失望的滋味教人难以忍受。 每一天对他都是周而复始的折磨。 他一向平稳如磐石的手指,每每想到这里纵不能自已的颤抖。 他的贝叶难道就这样一生一世也想不过来了吗! 老天何其残酷! 他不能自已的收回自己的手,撑起庞大身体,跌跌撞撞的冲出洞外一跤跌在雪地上。 唯有彻骨的寒冷能够冰清他马不停蹄终要崩溃的思绪,盖敖天捏紧拳头,把脸深深埋进雪堆里。 鸵鸟是吗?管它,他只要他的贝叶活过来,他只要她啊! 良久。 “敖...大哥!”一声模糊的申吟震动了盖敖天。 他把头埋得更深,顾不得满头满脸沾结在他胡须上的冰雪,倾耳细听声音的来源。 然而,好半晌万籁俱静。 他的心脏急剧跳动,他有一股奇特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因为他的蓄势待发凝固了似的,他按住狂跳的心一步步走向洞口。 帘内,土炕下一团淡淡的鹅黄映入盖敖天的眼帘,他的心脏在那一刻漏跳了好几拍。 “贝叶!”他发呆狂奔。 不是梦,不是梦,真的不是梦,老天爷听到他的哀求了! 盖敖天温柔的抱起贝叶,他神情激动,风霜的眼底因为兴奋和不敢置信而漾满了水雾,胡须簌簌抖动,他拥紧她,凝视她,屏视她,因为专注,眼瞳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贝叶低阖的眼睫微微掀动,仿佛为了熟悉洞内的光线,缓缓地才睁开双眼,她茫然的眼神定定的锁住盖敖天的眼,四目交望,好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又阖上眼,如梦低语:“我怎么...在...这里?” 盖敖天浑身一震,真实的感觉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又温柔:“贝叶,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睡了很久吗?怎么——”她睁大眼珠,怀疑的摇头,“你长了胡子?” 盖敖天抱紧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好了,好了,全都过去了,你知道吗?我向你想得心都碎了,你要再不醒过来,只怕我也要随你而去了!” 贝叶抬起泛着薄雾的眸子直视盖敖天那沾满白雪的五官,她哽咽,“你瘦了,人也变得好憔悴...”她伸手向轻触他的脸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蓦地闭上眼,好一会儿再睁开,往昔的记忆都点点滴滴回到她的脑海了。 “敖大哥,你可来了,我盼你盼得好苦!” “没事,没事了。”盖敖天痴痴望着她,然后不顾一切的低头俯身吻住她,他把贝叶搂得更紧了,仿佛生怕有什么力量再次把她夺去。 贝叶用所有的感情看进他那对黑黝黝的瞳孔里,在那里寻到撼动她一根神经的深情,她扬眉对他微笑,把自己交给了盖敖天和他炽烈的吻。 盖敖天又在雪池天顶多待了十几天才下山。 他在天山下的道观牵回汗血马,又付给道士们一笔钱,然后才带着贝叶往盖世堡走。 “我记得好像还是春天,怎地所有的树叶全变黄了。”贝叶一下天山就发觉眼前景象完全不同于她记忆中的了。 “是初秋了。”盖敖天在她的发顶轻啄了下。 “我居然病了那么久的时间?”山中无甲子,她几乎忘记市静安的流失。 “最重要的是你痊愈了。”什么快意恩仇,什么纵横天下都比不过他拥有她来得重要! “敖大哥,我是不是变丑了。”贝叶忽然捂住脸,声音里有些忐忑。 “为什么这么问?” “我怕盖世堡里的人全不认得我了。”原来是近乡情怯。 “在我心中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永远是最漂亮的。” 今天的她特别把头发放下来分成两股,再编成许多细细的麻花辫,轻俏中更添可爱,淡绛色缎子袄裙,古铜靴子,眉不点而翠,双眸清灵,虽然削瘦依然,在神韵上却比往日更美丽三分。 “真的?”她害羞的扯起辫子,俏脸一红,把身子偎进盖敖天的胸膛。 盖敖天爱怜又宠溺的空出一只手来搂搂她的纤腰,“小东西,你放心,我早就把我们要回去的消息送回盖世堡,别说欢迎,我想他们见到我把你带回去,搞不好嫌敲锣打鼓、放鞭炮都不足以表示他们的高兴于万分之一呢!” “这样我就放心了。” 为了顾及贝叶大病初愈的身体,盖敖天刻意放慢赶路的速度。 于是,盖世堡所有的人在接到盖敖天的消息后,足足望眼欲穿的苦盼三个月,在出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才把他们给盼了回来。 一进盖世堡的势力范围内,贝叶的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 他们经过的每一处,全是欢迎回来的亲切笑语和鞭炮,有些人还激动的挥舞着他们的生财器具大吼:“欢迎盟主夫人脱险归来!” 曾几何时她又有了另一层新身份而不自知? 这些人完全把贝叶纳入他们的羽翼下,把她当成盖世堡的人了。 盖敖天自始至终嘴角含笑,坦坦荡荡的接受大家的贺词。 “你瞧!我们回家了。” 盖世堡广大的练武场上站满沸扬的人群。 盖敖天才把贝叶放到地面,四面作响的叫声和笑声立刻从各处炸开。 贝叶和盖敖天被众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题和欢欣的面也惹得贝叶眼圈一红,无边无际的温暖占满她的心。 盖敖天霸占性的搂住她,但笑不语的看着这壮观的场面。 “阿爹!”贝叶挣脱他飞奔向薛献忠。 薛献忠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薛家六姊妹从人群中围拢过来,每个人都十分用力的抱住她久久不放。 汲取众人的温情,贝叶的心头暖洋洋的,是的,她回来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哥舒折箭挤到盖敖天身旁,一张娃娃脸笑得像三月阳春般灿烂。 “难得你还知道要回来,我这代盟主已经做的快发霉了!” 盖敖天笑意横生,“这不正遂了你的愿?” “去你的!”哥舒折箭咧开白牙“幸好你完整的把她带回来,要不然我这些日子白干了的话,可难邀功了。” “不就的将来我还要再借重一次你的‘长才’。”盖敖天满眼宠爱温柔的追寻贝叶的身影,若有所指的说道。 “你是说婚礼?”哥舒折箭眼一亮,故意装出来的为难一扫而空。 “在不就的将来!”他重申一次。 他没忘记曾答应过薛献忠的承诺,这次,他要以“非常”的手段雷厉风行他曾经该做却还没做到的事。 为了早日把贝叶娶进门,必要时只好“牺牲”兄弟们了。 哥舒折箭斜睨盖敖天那过分笃定的笑容,心坎一折,忽像吊上十五个水桶似的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盖敖天没来得及使出他“强迫推销”的非常手段,曹奇峰、卜长发和虚方却从吴县来到盖世堡了。 “虚贤侄,这段期间真是辛劳你了。”薛献忠对虚方的好感因为无央山庄那把无名火,而更加深了。 他不似外表般的文弱是在山庄毁坏后,才表现出来的,卜长发为了维持薛家正常的商业运作而无法兼顾到山庄重建工程时,他义无反顾的承担下来,而且做得有声有色,及至曹奇峰从盖世堡赶回吴县,三人同心协力,在短短的半年内就把无央山庄重建起来,其规模还远胜以往呢. 他们三人这趟联袂而来,就是想把薛家六十几口人接回去。 按理说这本该是喜事,欣喜欲狂都来不及了,怎地却几家欢乐几家愁。 贝叶才回到盖世堡,和盖敖天的难分难舍是大家可理解意料中的事,教所有人(其实只有还没进入状况的贝叶姑娘)跌破眼镜的是薛家未出阁的四个仙女的激烈反应。 贝叶不禁存疑。 是不是有些事在她离家的这段期间内发生了? 首先是半年前早嚷嚷着想脱离她“控制”的段驹还住在盖世堡,这就让她着实一惊,她早早就对他“解除禁令”了啊,他还甘之如饴的住下,此一大疑点也。 根据她这两天“不小心”的观察后,发现哥舒折箭和沙平之出现在后屋的次数也是多得教人想不怀疑都难,此二大疑点也。 她摇头晃脑,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另外,还有一对更教贝叶瞠目结舌的人是她父亲和盖中恒。 原来一对见面眼红,老喜欢斗来斗去的老人家,不知从何时开始关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贝叶经常见他们俩勾肩搭背像好哥们般,尤其一谈起天来更是没完没了,感情好得如胶似漆,哪里还看得到以前的横眉竖目、针锋相对? 她拉住盖敖天的袖子,把所有问题 一股脑全倒给盖敖天。 他温柔地揉着她的头,说了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时间永远是最大的赢家。” 贝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懂也。” “不懂没关系,反正两个老人家相见恨晚是事实,也是好事,既然是好事我们就乐见其成,在一旁敲边鼓,冤家变朋友,朋友变亲家,亲上加亲。” 贝叶的小脸顿时布满红潮,“我这一回去,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提亲?” 小丫头一点也不懂害臊,只巴望能早日回到心爱人的身旁。 “我会尽早的。”他想了想,心中了然又莞尔。 贝叶不太满意他的答案,神情明白的表露了她的失望,她一心还以为他会很快、很快的把她明媒正娶的带回来呢! 看到她那不痛快的表情,盖敖天虽然有些心疼不舍,迫于情势,只好忍痛往后延上一延。 盖世堡虽人多于脚多,但要举办这么浩大的迎亲工程,也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赶得出来的,毕竟,同时有三个新郎官要娶亲,说什么也要一点时间准备啰。 于是,以薛献忠为首的浩荡人群,在各怀心事的情况下离开了盖世堡。 贝叶她们前脚离去,段驹也尾随她们之后离去。 新建的无央山庄在气派中多了份金碧辉煌的感觉,在她们一行人安顿下来后,贝叶迫不及待的跑进她三姊薛香凝的房中,打算来场“严刑逼供”。 “三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蛀米虫?”经过一阵子的休养生息,玫瑰般的气色又回到她吹弹可破的健康粉颊上。 她两脚悠闲的搁在床上,百般无聊的晃着脚。 薛香凝未语脸先红,啐道:“什么蛀米虫?难听死了,以后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叫人。” 贝叶的眼中净是顽皮,“哈哈,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那个米——喔,段公子,真可怜,好端端的风流才子生活不过,竟然喜欢上你。” 他什么人不好找,居然看上她们七姊妹中最严肃、最一板一眼的老三,依照段驹那种不受拘束、吊儿郎当的个性,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薛香凝不悦的拧起优雅的柳眉,“你这小鬼,净顾着笑我,我还正纳闷得紧哩,古有名训:‘淑女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你浑身上下没半点秀气温柔,我真怀疑盖敖天是怎么看上你的。” 贝叶做了个鬼脸,理直气壮的说:“谁教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以身相许’也是应该的事啊。” 她说来中气十足,仿佛盖敖天对她的爱好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薛香凝溜了一眼无邪天真的贝叶,心头有些隐约明白盖敖天对自己妹妹深情不悔的原因了。 很简单,就“信任”两个字。 他们的爱情以信任做基础,所以比任何人都来得坚实稳固,就算有风吹雨打都不怕。 原来,在贝叶生死不明的那段期间里,盖敖天为了她滞留天山不归,盖世堡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所有人发挥了互相合作的精神,人与人的感情很容易突破缘由的藩篱障碍,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薛家老四和老吴就在这种情况下和沙平之以及哥舒折箭有了情愫,半年想出下来,感情已经发展到某一个程度了。 被蒙在鼓里的贝叶这才恍然大悟。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月老早就把红线牵好了,还差点被她这乱点鸳鸯的糊涂红娘给破坏了呢!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无央山庄来了一队引人侧目的队伍。 鲜明亮的旗帜,遒健剽悍的骏马,一眼即使人觉得是受过良好训练的军队,领队的两个男人挺拔出众,气度非凡,队伍一进吴县,立刻引起万人空巷,急相目睹的景象。 薛家虽是富商,这等浩大慑人的阵仗还真没见过,一时所有的吓人仆佣全乱成了一团。 领队的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的从一顶豪华轿中接出一个美少妇和一对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在众人的赞叹欣羡和啧啧称奇声中走进薛家大门。 薛献忠在好一阵子惊愕后才发现这群气质非凡不是中土人士的人群中竟出现段驹的身影。 他鲜衣怒马,神采奕奕,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另一个容貌与他酷似的男人。 “薛伯父,这是我大哥、大嫂及两个侄儿、女。”段驹没有侍权傲物,依旧笑开了一口白牙。 经过一番介绍后,众人落了座,薛献忠这才有空仔细打量段驹命人如潮水般送上来的礼品。 “段贤侄,我只知道你是大理人,但不知你们家里以什么维生?” 人家都把聘礼送到家里来才开始打探人家家世,不会有点嫌晚吗? “我们一非文人,二不是商贾,也不是农人,和工人更有段距离。”换言之,他们不在士农工商的排列中。 不是一般老百姓——莫非是官宦之家,但是,就算官宦之家也不敢随便打着旌旗出来招摇。 难...难道—— 薛献忠一接触到段驹那笑容可掬的笑脸,除了紧紧抓住椅把免得自己因为惊讶失态丢脸之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他如果没猜错,那气宇轩昂,少言少语的男人可能是大理国的当今大太子,那美少妇,她的来头更大了,她极可能是数年前由大宋国嫁至大理和亲的大宋公主。 如此说来,看上他女儿的段驹不就是大理的二太子了? 薛献忠一想到这里,心脏差点因为负荷不了这连串的消息而爆开来。 “草民...”他结结巴巴。 那简言少语的男人比出手势,“老丈人千勿多礼,我们以后是亲家了,这套俗礼可以省略。”他的声音清亮宏远,态度不卑不亢,甚得人好感。 薛献忠挥掉一头汗,心底因为他这席话自在了许多。 “我们冒昧前来,是想请您将令嫒许配给我的皇弟,但不知老丈人意下如何?” “当然,当然!” 皇亲国戚可不是随便人可攀得上的,薛献忠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爹!我不肯!”薛香凝掀起帘大大方方的出来,显然她把大厅中所有的对话全听了去,漂亮的瓜子脸上有股受骗的怒气。 “香凝。”段驹不知所措。 薛香凝笔直走到段驹面前,杏眼圆睁。 “为什么骗我?你从来没告诉我你...你太过分了。”枉费先前她听到下人来报喜讯时,心中还万分雀跃,怎知... 段驹可傻眼了,向来他在女人面前别说吃得开,根本是无往不利,偏偏那一套用到薛家人身上时却老是吃瘪,薛贝叶如此,薛香凝更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基于情势,他不解释自己没有坦白相告的原因又不行,一时乱了手脚,在没有任何人声援他的情势下,他把眼光投到美少妇身上,可怜兮兮的求救。 美少妇没见过这样的情急的段驹,于是莲步轻移,来到大眼瞪小眼的两人面前。 “香凝妹妹,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姐姐!”薛香凝仔细一瞧这气质斐然,颇有大家之风的少妇,一颗心不由得被她清脆如珠的声音和容貌吸引了去。 美少妇轻轻把香凝拉到一旁,“我和你是同一国的哦,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南疆人单势孤的,好不容易盼到你,你不忍教我失望吧?” “但是...他...”薛香凝被她的哀兵政策一困惑,心中早软。 “关于他不够诚实的事,等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拷问他,到时候不管你对他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你说如何呢?” 薛香凝轻瞥了眼坐立不安的段驹,瓜子脸下垂,半推半就,“全凭姐姐做主。” 谁教她爱上他呢! 不过,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的,未来的日子里,段驹、段太子、段花花公子,你等着看招吧! 美少妇完成任务的朝自己的丈夫及小叔一笑,这又莲步轻移的回座。 段驹这才放下心来。 他就知道,凡事只要他大嫂出马,铁定是没问题的。 他四平八稳的坐下,浑然不觉自己被“陷害”了。 两日后,薛香凝风风光光的出嫁,在吴县和苏州县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 你以为薛家办完三女儿的婚事后终于能歇口气了吗?那可不,常常出人意料的。 虚方接在段驹后面也来到薛家求亲。 求亲的对象是和他老不对盘的薛如烟。 双喜临门的薛献忠乐不可支,几乎天天眉开眼笑的入睡。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后,原本热闹非凡的薛宅顿时变得冷清不少,向来自诩活动力过人的贝叶,突然面对一屋子冷清,生平第一次发现什么叫做寂寞。 她愈发想念起盖敖天的好处来了。 偏偏自从她回家后,盖敖天却像石沉大海似,别说派人来提亲了,连一点问候也没有,贝叶闷着头过日子,感觉自己就像怨念的弃妇。 就在她决定“杀”到盖世堡问清楚究竟时,她朝思暮想的人却出现了。 她被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拥进一个宽大的胸膛,那胸膛中有她日夜思念的温暖,不用抬头,贝叶就已知道来人是谁。 “我不会原谅你的,不管你拿什么理由来搪塞我。”她偎进他,双手鸭霸的环住盖敖天富有弹性的腰,心口不一的说道。 盖敖天聆听她责备的声音,细心地隐藏脸庞和胸口的笑意,他故作可惜的一叹。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的,因为我花了许多心思才找到他的。” “它?”贝叶忍不住抬起好奇的小脸,“是什么东西?你那么就没消息就为了它?” “他不是东西,是我送给你的一样礼物。”结婚礼物,盖敖天在心中暗想。 “真的?”惊喜霎时布满她整脸,什么“弃妇怨”、“闺女愁”全被她抛到脑后去了,“它在哪里?” “我带你去。” 迷惑毫不隐瞒地爬上贝叶的眼,“很远?” “你去就知道了。”对于她那表情丰富的小脸,他有说不出的喜爱,他轻轻在她心头一啄,温柔的推开她些。 望着盖敖天那温柔、坚定的眼眸,贝叶会心一笑,即便她的敖大哥此刻要她一起浪迹天涯她也会毫不迟疑的跟他走。 于是,在温柔的阳光下,一双轻灵耀动的黑影无声地耀上薛家瓦墙,又轻飘飘落地,没着初更而去。 一顿饭时分后,他们来到太湖旁。 贝叶心底的惊疑更深了,难以掩饰的疑惑统统写在脸上,“敖大哥,我们到梅坞来做什么?” 月光的梅坞就像她记忆中的过去一样。 “进去瞧瞧!”他鼓励她。 她被动的举步。 曲折的桥道、紫藤棚、略为斑驳的竹门—— 令她心跳加速的是由竹门射出来的一地晕光。 竹门一推,烛光掩映中站着一个碧衣人。 “师父?”贝叶惊喜交加冲进燕不悔的怀中。 他依旧清癯,更见沧桑的脸在很迟、很迟之后才显现一丝温暖的表情。 “我听说——你大喜的日子近了。” “师父?”她昂起漂亮小脸,泪珠和赤意同时在她脸上杂交错,“贝儿好想你!” 燕不悔轻轻叹息,黑眸依旧深沉如星海,“他——是个好男人。” 贝叶因为他这夸奖,害羞的瞟了眼正由门外进来的盖敖天,脸色显得更好看了。 燕不悔凝视眼前这金童玉女般的佳偶,和夜一样冷寂的眼浮起温馨如暖风的笑意,他轻轻把贝叶的小手拿到盖敖天手中,如释重负般低语:“我——把她交给你了。” “是!”盖敖天强壮的大手稳稳握住贝叶的嫩白小手。 “孩子!”燕不悔满脸都是罕见的温柔,他亲昵的朝贝叶微笑。“祝你幸福!” 贝叶强忍着鼻头酸冷的感觉和眼眶滚动的泪珠,她有预感,今夜一别,她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 她咬着唇,眼睁睁的看着燕不悔的袍角在竹门消失,终至隐进夜色中,这次,他真正从她的生活中隐退了。 成串的泪从她满溢的眼眶中滑落,一双熟悉的臂膀轻扳过她的身子,温柔地替她拭泪—— “我们也祝福他,希望他早日寻到他要找的人,嗯?” 贝叶坚强的点头。 她已找到她的幸福,她也希望命运之神不要遗弃她的燕大哥! 她奉上最衷心的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