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夫当道》 楔子 莫雨霏呆呆看着验孕棒,三秒后,抽了几张卫生纸把棒子仔细包起,才敢扔进垃圾桶。 怀孕了—— 她抚着肚子,忍耐着想立刻冲出浴室告诉丈夫的冲动,要自己镇定些,等明天看过医生确定无误再说,免得让丈夫空欢喜一场。 「孩子,你在吗?」她傻气地摸着肚皮轻声说话,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欢欣喜悦。 结婚多年,夫妻俩一直期待有个孩子,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丈夫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或许还会因此改变对她的冷淡。 想到这阵子丈夫的刻意疏离,莫雨霏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七分。 一直以来,丈夫对自己百般呵护,让她不曾怀疑这份爱会消失,深信自己是最幸福的妻子,彼此必定能恩爱到老,可是…… 「没事的,一定是我想太多。」 她摇摇头,挥去脑中所有不安,孕妇要保持心情愉悦,她不想生个苦娃娃。 「允——」 「或许分开一段时间,对我和雨霏都好……」 分开?! 莫雨霏心脏蓦地一缩,轻快的脚步在半掩的房门前止住。 「……既然我随时都可能离开,不如趁早让她学着适应独立生活,到时我才能毫无牵挂地放下她,安心离开……」 温允斌高大英挺的身躯背对着房门,站在落地窗前和手机那端的某人谈着,完全没发现脸色惨白的妻子。 莫雨霏摀着唇,一步步退离书房回到卧室,跌坐于床。 「原来不是我多心,他真的打算离开我……」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是说好了,这一生,只牵她的手、只爱她一人、只宠她到底? 不是答应了,他要做她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最忠实的丈夫,这辈子拥着她不放,再也不让她感到孤单无助,一起白头到老? 一辈子还没走到尽头,丈夫就已经对她厌倦,忘了那些至死不渝的誓言? 那一直是她的天、她的地,她自小爱恋、倾心相许的男人,真要弃她而去? 「宝宝,妈妈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爸爸的心,让他别离开我们?」 莫雨霏忧伤地抚着肚子自语,怀孕的喜悦在这一刻全然消逝,只剩满心的彷徨失措。 泪,跟着无声坠落…… 第一章 暗巷一角,几个国中生正在打群架——不,应该说是一群人正在围殴一个人。 「我说了,那个女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们是聋了吗?!」 温允斌用力挣脱架住他的两个不良少年,一双剑眉高耸,眼光迫人,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傲然卓立地睥睨众人。 今晚,他跷了补习班的课在路上遛达,莫名其妙被这群恶少堵住,说是他抢了其中一人的马子,天知道明明是那女孩对他死缠烂打,他根本不屑一顾。 他据实以告,对方反而说他存心炫耀、太嚣张,双方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谁听你废话!」领头的平头少年一脸狠劲。「给我打!」 温允斌匆匆抹去嘴角的鲜血,学过几年跆拳道的他也没在怕,再度握拳迎战。 只是,他似乎有些错估情势。 纵使他发育极佳,才国三已有不输高三生的高大身形,不过以一敌七,对他而言还是太吃力了。 令不少学姊、学妹迷恋的俊美脸庞已经被打成了猪头,总是熨烫得笔挺的白衬衫被拉扯得又绉又破,还沾着怵目惊心的血渍,当他是杀父仇人似的狠毒拳脚仍然不停歇。 「你什么样的货,竟敢跟我抢女人?!」平头少年发出得意奸笑。「跩什么跩,还以为自己真是县长的儿子?谁不知道你老妈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女,那老头根本就是死了儿子太伤心,一时发疯才收养你这个杂种!我老爸说不定还玩过你老妈哩,要不要去跟你死去的妈确认一下?哈~~」 毒辣的嘲讽像抹了盐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往温允斌胸口划下深深一刀,比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更痛彻心肺。 身为酒国名花的老妈在他六岁那年病逝,原本不认他这个私生子的老爸,因为唯一的独子猝死,元配又失去生育能力,才在祖母的命令之下,将他这个「家族污点」由育幼院领回。 这个「事实」,让他找不到反驳对方的言语。 呵,他不过是个受人操控的木偶、死去大哥的「替代品」,没有一个人是出自真心地在乎他,只是把他的存在当笑话…… 你这个恶魔!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要我扶养那个贱女人生的贱种…… 你凭什么罢占我儿子的地位?你为什么不跟着你妈一起去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杂种?该死的明明是你…… 大妈曾说过的恶毒话语,一瞬间涌上温允斌的脑海,耳边不断传来众人的讥笑,那些字句像毒药渐渐麻痹了他的心、摧毁他的求生意志…… 突然,温允斌不回手了。 他被击倒在地,心想着就这么死去也好,反正活在世上也没人真心疼爱他、需要他…… 活着,多没意义…… 「警察伯伯快来!在这里、这里有人打架!」 落在温允斌身上的几双拳脚不约而同地停住,慌张地看了眼站在巷子口不断挥手嚷叫警察的小女孩。 大伙互相对看一眼,谁也没有勇气过去查看是否真有警察,再瞧瞧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受害人」,一群人立刻争先恐后翻过矮墙,逃之夭夭。 小女孩看那群凶神恶煞跑光了,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朝温允斌走去,在他身边蹲下。 「大哥哥,痛不痛?」 「废话!」 被打得如此窝囊,温允斌心情有够恶劣。 「妳让他们打看看痛不痛!干——干么问废话!」 他勉强睁开肿得像贡丸的眼睛想骂几句,忽然发现「救」他的竟是个才六、七岁的小女生,他到嘴的脏话硬是吞了回来。 唉,竟然沦落到被小女生救…… 他叹口气,往她身后看去,空荡荡,连个鬼影也没有。 「警察呢?」 现在是怎样,要等他流血过多而亡才现身,为他现在的凄惨姿势画完人形再扛走是吗?既然死不成,拜托好心些早点送他就医,真的很痛耶…… 「没有警察,我骗他们的。」小女孩笑得有些腼。 他瞪大眼——虽然眼皮缝也不过就勉强多撑开一咪咪。 「没警察妳还跑出来找死!不怕那些人反过来揍妳?下回再遇见有人打架,记得有多远闪多远,不然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女孩不安地绞着手指。「可是……被打好痛的,我想救大哥哥……」 忽地,一股暖意流过温允斌心底,他看着她的眼神多了抹温柔。想不到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女孩,比自己那些家人还关心他的死活。 「总之,这回谢了。」他视线飘移,有些尴尬。「我叫温允斌,妳叫什么名字?」 「莫雨霏,莫是……」她皱起眉,不识得几个字的小脑袋里一时找不到关连字解释。 「莫雨霏是吧?我记住了。」 温允斌体贴地接话为她解围,然后试着要爬起身,可惜徒劳无功。 「再帮我一件事……巷子出去左转,过一个红绿灯有间超商,去请店员叫救护车送我去医院,我动不了了。」反正都让她救了,再孬一点也无所谓。 「嗯。」 莫雨霏跑出去几步,突然又跑回来,忧心忡忡地蹲回他身边。 「干么?」 她投来的哀怜目光看得他毛骨悚然,彷佛自己快不久于人世…… 「万一我不在,坏人又回来怎么办?」 她抬头警戒地望向矮墙,彷佛方才那群恶少还藏在墙后伺机偷袭。 唉,妳在这儿又能怎样?还不就陪我一起死! 但温允斌没敢把心里的os说出来吓小孩。 「有了!我先把你拖到巷子口,他们回来就看不到你了。」 喝!用拖的?! 他还没回过神,莫雨霏小小的双手已经分别拉住他的双脚,要付诸行动。 「不用啦,他们没胆再跑回来,妳快放手。」被迫双腿大张的丢人姿势实在让他很想哭,偏偏又不能发狠将她踢开。 「万一他们真的回来呢?我会担心。」 温允斌一愣,霎时心软了几分,连口气都变得温柔。「真的不用担心,何况妳也拉不动我。」 「我可以!我会努力!」 莫雨霏将他两脚夹在腋下,再用双掌紧紧抓住他结实小腿,使尽吃奶的力气将人拚命往外拉,还真的拖着他走。 但其实,那是因为温允斌也努力用双手撑着身子「蠕动」向前。 谁教他的个性向来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看这个小女生那么拚命想保护他,不成全她实在过意不去,只是—— 该死!又是哪些混蛋在巷子里丢一堆垃圾和碎石!刺得我屁股好痛啊~~ 莫雨霏听不见他心里的哀号,将人拖到巷子口安置好,立刻跑去向超商店员求救,直到看着救护车将温允斌送往医院救治,才安心返家。 「啷!」 莫雨霏一开门,一个空啤酒罐便飞砸而来,击中墙面再落于老旧的磨石子地,发出刺耳声响,她的小脸不禁显露惊慌。 「叫妳买瓶酒买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没用的东西!不爽干脆给我滚!跟妳妈一样的贱货!养妳有什么用?迟早也是跟男人跑!」 莫父醉得倚在斑驳的皮沙发上,指着已经八岁大,却因长期营养失调,显得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的独生女吼叫。 「酒呢?还不给我拿来!」 莫雨霏被吼得全身一颤,赶紧送上一路小心翼翼拎回来的一瓶酒。 「不是叫妳买两瓶?」 「涨价了,钱不够。」 「呿!找回的零钱呢?」 「在——」 莫雨霏伸手往口袋一掏,这才发现口袋破了个大洞,零钱全搞丢了。 「不、不见了……」她语音微颤,看见父亲扫来的狠厉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口袋破了,钱掉了——」 「掉了?妳干么不把自己也丢掉算了!」莫父一巴掌狠狠甩下。「妳知不知道我赚钱有多辛苦?!」 「知道。」莫雨霏捂着又麻又痛的面颊,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爸爸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 「还有下次?妳还敢有下次!」莫父抽起摆在茶几下的藤条,每骂一句就抽打女儿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钱是妳花光的!」 「我没有!」她边哭边躲,一边解释:「真的是掉了,爸爸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还说谎!看我怎么教训妳!」 莫父早已醉昏头,像以往一样,一喝醉便拿女儿出气,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 「呜……爸爸,不要打了……」 莫雨霏好不容易才逃回房,连忙将门锁住,躲进衣橱里蜷缩着身子、摀住耳朵,不敢听父亲的咆哮,祈求老天爷让他快点醉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吵闹终于趋于平静。她偷偷打开门,透过门缝发现父亲已醉瘫在地,才敢踏出房外,抱来棉被替父亲盖上,然后自己拿草药膏涂抹伤处,再悄悄钻进被子里,窝靠父亲怀里。 她知道,醉昏过去的父亲一点也不恐怖,明天醒来,他又会抱着她喊「乖女儿」,说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发誓再也不喝酒、不打人,还会买糖给她吃。 不过她更清楚,只要有人不小心提起母亲跟男人跑的事,或是工作不顺遂,父亲还是酒照喝、人照打。 即使如此,她也不怨父亲。 因为父亲没有像母亲那样,不管她如何哭求,依然头也不回地抛下她,坐上陌生叔叔的车离开,无论她追着车子跑了多远、跌倒了多少次,再也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只要父亲别抛下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痛都能忍,真的。 莫雨霏揉揉眼,更偎近父亲一些,小脑袋在入眠前想着,等她长大要当女总统,不准任何人卖酒,那样天底下所有父亲都不会再喝醉酒打人,多好…… 挨了巴掌而微肿的脸庞,天真地扬起一抹淡淡笑意。 「莫雨霏?莫雨霏?」 温允斌斜背着书包,两手反插入裤子口袋内,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朝着偏僻社区内的每一条暗巷嚷嚷。 如果三个月前有人告诉他,将来他会和一个小女生当麻吉,肯定是讨打,但谁知道缘分这东西那么奇怪,自从那天之后,他们两人竟然三天两头不期而遇,要不是莫雨霏眼神太澄澈、神态太自然,他真要怀疑又是自己这张魅力无敌的俊脸惹祸,连八岁大的小妹妹都煞到他…… 平日懒得和人交际,也不能对「救命恩人」视若无睹,于是他请她吃个汉堡、喝杯珍珠奶茶,再聊上几次,他发觉这个八岁大的小女生,言行举止比同龄孩子早熟,不若他以为的幼稚,更是极佳的聆听者,相处感觉不坏,每当心情不好跷掉补习的空档,他就习惯性地跑来找总是在这附近遛达的她混时间。 他绝对不是看一个小女生晚上不是买酒,就是沿路找那个不知醉死在哪条巷子里的醉鬼老爸,所以同情心泛滥,有空就来关心一下莫雨霏,他只是无聊找人作伴,绝对不是那种软心肠的好人。 温允斌心里嘀嘀咕咕的,眉宇却因找不到那个瘦小身影而渐渐拢起,显而易见的担心和方才脑子里的冷漠思绪完全相反。 「真是的!这时间她不都窝在这儿吗?跑哪里去了!」 当初他看一个小女生晚上还在外头趴趴走,家里竟然没在管,好奇追问,她便将「家丑」一五一十告诉他——抛夫弃女的老妈、没用的酒鬼老爸,因为是凶宅才便宜出租的恐怖住处…… 唉,难怪她一个小女生宁愿每晚在父亲回家必经的巷道徘徊,也不愿一个人待在家中。 蓦地,他瞧见莫雨霏形迹可疑地站在超商门前,看到有人要进入超商便上前,半路又退回原地,一副想和人攀谈又不敢开口的模样。 「妳在这里做什么?」温允斌快步跑到她面前。「妳爸又叫妳来买酒?」 莫雨霏摇摇头,原本郁结不开的双眉终于舒展,露出纯真笑容。「温哥哥,你可不可以借我钱买牛奶?」 温允斌一愣。她该不会是饿得受不了,想向路人借钱买吃的又不敢开口,所以才在这里徘徊不去吧? 「都几点了还没吃晚饭,妳爸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女儿要养?」 要不是帮忙扛过她的醉鬼老爸,确认他们父女俩有三分像,不然他真怀疑她是路边捡来的。 「妳又不是小猫,光喝牛奶就会饱!走,我请妳吃牛肉面。」 「我没关系,先买牛奶好不好?」莫雨霏扯住他的衬衫下襬,一脸焦急。「我怕狗狗会饿死。」 「狗?妳爸都没钱养女儿了,还养狗?」 「是人家丢掉的狗狗,好小、好可爱,我上学的时候发现牠叫得好可怜,可是爸爸早上还在睡,没给我钱买早餐,没有东西喂狗狗吃——」 他挥挥手,打断她的详述。「知道了,买牛奶就买牛奶。」 这小丫头一整天大概只吃了学校的营养午餐,于是他进去超商买了牛奶和几个面包,再带她去买鸡腿便当,跟着她回到发现小狗的地方。 「喂,小孩子不准挑食!把青椒吃掉。」他一边张罗小狗喝牛奶,一边盯着她吃饭。「妳爸不可能让妳养狗吧?只要妳把便当吃光光,我就收养这只狗,让牠有得吃、有得住,再也用不着妳替牠担心。」 一听他这么说,莫雨霏立刻硬将最害怕的青椒全部吞下,努力将饭菜一口一口扒进嘴里吃个精光,纸餐盒干干净净的连粒饭都不剩。 「我吃光了。」她放下餐盒,来到他身边蹲着,一双晶亮黑瞳熠熠发光。「你要守信把牠带回家喔!」 他皱皱鼻。「呿!不用妳说,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嗯,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莫雨霏那双纯真眼眸盛满信赖,望着眼前这张秀气又讨人喜欢的小脸,温允斌怀疑那张小嘴如果说他是天使,他搞不好真会长出一双翅膀飞上天。 「好人吗?」他抱起吃饱喝足的小狗,搔搔牠的肚皮。「在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妳觉得我是好人了。」 他其实是拥有一双黑色羽翼的堕落天使。 他也曾经品学兼优、孝顺听话,只为了赢得大家族里所有人的夸奖与疼爱。 但是小小年纪的他不止一次听见亲戚们在他面前夸赞乖巧、聪明,一转身便在背后嘲笑他的亲生母亲、质疑他的出身。 大妈不曾给过他好脸色,成绩好是应该,成绩稍有退步便笑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每到大哥祭日的前后,她更是不止一次当面指责他是克死兄长的恶魔,是真正该死的贱种! 就连先是弃养他,后又领养他的亲生父亲,对他的态度也忽冷忽热,像是一下子对不认亲子的事感到内疚而哄哄他,一下子又想到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后的严重错误而无视他。 所以他叛逆、自暴自弃,逃课、打架、泡网咖,他存心变坏想引起亲人注意,偏偏又狠不下心真的干些违法乱纪的坏事,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当不了天使,又狠不下心做个恶魔,只能浑浑噩噩沈沦人间,一个人,孤零零…… 他不再多想。「很晚了,我送妳回——」 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小狗待的纸箱已在他发怔时被「霸占」了。 「妳干么?」他好笑地问待在纸箱中,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的莫雨霏。「难道妳也想象小狗一样让我收养?」 「……嗯。」 以为小女生在寻他开心,仔细一看,才察觉她眼中淡泛水光。 「怎么了?」他没注意到自己眸光放柔许多。「不是说最喜欢妳爸爸?我骂他妳还不高兴呢!」 「现在不喜欢了。」她嘟起小嘴,一脸委屈。「以前爸爸不喝酒的时候对我好好,现在他和坏阿姨在一起,一天到晚喝酒,昨天还有坏人来家里找爸爸要钱,爸爸和坏阿姨从后门逃走,留我一个,坏人摔坏好多东西,我好怕……」 温允斌紧紧蹙眉。听起来她爸不只是个酒鬼,还在外头欠债不还,才招惹人上门讨债。 问题是——逃命只记得带女人,却把女儿扔下来面对烂摊子,这是什么混蛋老爸?! 为了莫雨霏好,看来得考虑通知社福单位,以免她受父亲牵连。 「温哥哥,我可以跟狗狗一起回你家吗?」柔柔小手握住他双掌,她一脸期盼。「本来我第一喜欢的是爸爸,第二喜欢的是你,现在你是第一喜欢,你比爸爸对我还好,我想跟你一起住,我会和狗狗一样乖乖听话,好不好?」 「我是很想说好啦……」一声又一声的「喜欢」让温允斌面颊红了,有些羞窘。 其实他也觉得她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相处又自在,若能有个妹妹,他绝对要个像她这样的可人儿。唉,只可惜…… 「如果妳是孤儿,我二话不说就回去卢到家人答应领养妳为止。」他一脸遗憾。「可惜妳不是——啊!不能说可惜,好像巴不得妳爸妈早死……唉呀,反正人和狗不一样,妳要和我一起住,除非嫁给我当我老婆。」 「好,我嫁给你。」她甜甜笑开。问题解决了! 那看来乐意之至的开心笑容害他没来由地心跳加快,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女生的允婚而面红耳赤,一连串的意外对话真教他哭笑不得。 「呵,我看妳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嫁人吧?」他尴尬地笑,毕竟不过是八岁大的小女生嘛! 「我懂,就像妈妈嫁给爸爸,所以住在一起,然后我要改口叫你﹃老公﹄,晚上一起玩亲亲、脱光衣服睡觉生小孩——」 「stop!」温允斌急忙摀住她的嘴。 该死!那些话好有画面—— 「说!是哪个混帐告诉妳这些残害国家幼苗的东西?!我要把他揍得满地找牙——不,我要毒哑他,杜绝他再造孽!」 「爸爸说的。」 「……」 温允斌顿时气力全消。可恶!她那个不良老爸简直跟他爸有得拚! 「不对吗?」莫雨霏仰头看他,天真追问:「可是小时候我作恶梦醒来,真的看见爸爸妈妈没穿衣服抱在一起玩亲亲,爸爸说这样才能帮我生弟弟……」 他的脸黑了一半,无力阻止她继续详述那对粗心父母对女儿性教育的「真人演出」启蒙课。 天哪!他绝对不能忘记,结婚以后打死也不让小孩跟他睡—— 游思骤然止住,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温允斌瞪大眼,浑身僵如木头。 他、他的初吻——竟然被一个小女生夺走了?! 「我嫁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主动献吻的莫雨霏脸蛋红红,眼神无比认真。「我保证不会像我妈妈那样跟别的叔叔跑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带我回家好不好?」 「唉……」 他抓抓头发,心里怀着两分无奈、三分无措,还有五分感受她极度渴望被疼宠而生出的怜惜。 「我们年纪太小,还不能结婚,所以我不能带妳回家。」他只能据实以告。 「要多大才能结婚?」 「呃……至少要等妳满十八岁吧?」 「那么久……十岁好不好?」 「开玩笑,娶个十岁新娘我会被人家说有恋童癖——」一看她露出失望无助的眼神,他马上改口。「不过我答应妳,我会常常来找妳,先当妳的哥哥保护妳,等妳长大以后,如果还是想嫁给我——好啦,我们就结婚。」 这不是随口说来骗小孩,他温允斌向来是童叟无欺、言出必行。 反正她现在很可爱,长大一定更讨人喜欢,见多了家族里那些精明过头的女人斤斤计较的狡诈脸孔,娶老婆当然还是像眼前这个娇憨乖巧的才好。 嗯,他也满喜欢这个小女生的,当妹妹还是老婆都可以啦! 「你真的会保护我?」莫雨霏一双黑瞳闪着期待。「爸爸和坏阿姨打我的时候,你会来救我吗?」 温允斌愣住,立刻二话不说地卷高她的衣袖,一见到细瘦手臂上青紫相间的伤痕,他呼吸一窒,表情转为凝重,双眸开始喷火。 为了避免「未来老婆」来不及长大就先被她的混蛋老爸打死,看来今晚他得先上门拜访那该死的「未来岳父」了—— 痛…… 温允斌一回复知觉,马上感受到后脑勺袭来的剧痛。 他咬紧牙关闷不吭声,等待视觉习惯房中黑暗的同时,也想起自己遭人绑架的事实。 绑架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未来岳父」。 啧,真是失策!他忍不住懊恼咕哝。 前天,他一时气愤跑去找莫父,知道自己一个国中生不够看,便搬出身为县长的老爸,警告莫父若是敢再动莫雨霏,绝对会让他「好看」! 但是他忘记莫父欠了一屁股债,更忘了温家在地方上势大、财更大的事情是人尽皆知,一头肥羊自动跑去饿到发昏的饿狼面前,结果就是被一棍打昏、拖入狼窟,「好看」的反倒成了他。 「温哥哥?」 口中被塞了团毛巾的温允斌,正努力挣脱缚住四肢的童军绳自救,房门突然被打开,透进一室光明,他熟悉的小小身影也跑进房内。 「你别怕,坏阿姨去买便当,爸爸睡着了,我马上放你走!」莫雨霏紧握了把剪刀跑到他身后,试图剪断绑缚他手脚的童军绳。 她哭红眼,不懂为什么他会被爸爸打昏,绑起来丢进她房间?她哭着求爸爸放人,坏阿姨还厉声警告她不准哭、待在客厅哪里也不准去,不然就打死她。 打死她也没关系,她一定要放温哥哥回家。 「妳做什么?!」 一声怒喝传来,莫雨霏只来得及剪断脚上的绳子,扯下塞在温允斌口中的毛巾,便被气急败坏的父亲发现,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你——唔——」温允斌一句话都来不及骂完,莫父又将毛巾塞回他口中。 他乘机拐了莫父一脚,趁对方摔倒的空隙拔腿就逃,只是才跑到客厅,就被起身追来的莫父逮住,朝他膝盖狠踢一记。温允斌彷佛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痛得跌坐于地。 「想逃?看我打断你的腿!」 莫父手持一端由铁棍制成的扫把,狠狠打下。 「不要!」 从房里追出的莫雨霏扑过来抱紧温允斌,替他挡下一棍。 「啐!养妳有什么用?还不是跟妳妈一样,为了男人背叛我!贱货!」仍有七分醉意的莫父没有心疼,反而气红了眼。 「唔……」 温允斌痛得无法挪动身体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护他的莫雨霏以身体当作盾牌,替他挡下每一棍,小小的身躯明明痛得抖颤,却坚强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让他又气又急又心疼,眼眶不争气地泛起水光。 明明说好要当哥哥保护她,结果被守护的却是我…… 蓦地,跌坐于地的他往前一倒,将原本护在他胸前的莫雨霏压在身下,不让她继续逞强,由自己承受她父亲不曾停歇的毒打。 「温哥哥……对不起……」不挨打了,莫雨霏反而泪如泉涌,对他心疼又愧疚。 不一会儿,心力交瘁的她在他眼前昏了过去。 温允斌恨透了自己的无力,忿恨地在心中起誓——只要能让他活着逃离此地,一定会不择手段将她从这恶毒父亲的手中夺走! 莫雨霏,从此归于他羽翼之下,由他守护。 任何人想动她一根寒毛—— 除非他死! 第2章 十年后 凌晨两点多,一道黑影闪入温家宅院左侧,通过车库来到后方增建的矮房,悄悄开锁入内。 除去独立卫浴空间,室内约莫六坪左右大小,以粉绿色书柜简单隔出小客厅和卧室,布置像是简单的学生套房,没有多余陈设,在爱干净的主人打理下,显得整洁有序。 睡在单人床上的莫雨霏浑然不觉房内有人闯入,更不知自己睡衣裙摆高掀,露出修长玉腿的睡姿有多撩人,加上青春甜美的容颜,只怕任何男人见了都忍不住饿虎扑羊。 站在床畔的高大男人露出一抹笑,脱了鞋,轻轻侧躺上床,看毫无警觉的莫雨霏依旧睡得香甜,有些伤神地摇摇头,唇角一勾,贴上那诱人樱唇,缓慢又磨人地吮吻她唇瓣,大掌也毫不客气地探入她衣摆,爱不释手地抚摸那宛如上好丝绸的肌肤…… “嗯……” 莫雨霏总算有了反应,下意识想拂去那麻痒的碰触却受到阻碍,她嘤咛一声,反倒让男人得以趁她双唇微启时长驱直入,勾住她丁香舌肆意逗弄,翻出她一声惊喘,蓦地瞪大双眼—— “唔……” 莫雨霏一被吓醒,立刻反射陆地想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但一看清在眼前放大的俊颜后一怔,双手随即缠上对方颈项,迎合地任他加深这个吻,听著彼此在暗夜中加速的心跳。 “这是梦吗?”喘息间,莫雨霏喃喃地问,怕是自己相思成梦。 “梦?看来是我不够努力了。”温允斌弧形优美的唇瓣扬起魅惑人心的笑意。“你若是等不及结婚,要我今晚就让你清清楚楚感觉到我的存在也不是不行,那就来吧!” “来什么来!小心我咬你。” 莫雨霏羞答答地瞪了他一眼,好笑又好气地阻止那双罩住她胸口软绵的魔掌,不许他继续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温允斌眉眼带笑,爱煞她此时娇羞的模样,庆幸自己当年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将她带入家门。 小时候那桩绑架案轰动一时,警方先循线抓到去取赎金的坏阿姨,问出拘禁地点后立即攻坚,措手不及的莫父想攀爬阳台旁的排水管逃脱,一个手滑从四楼坠下,当场惨死。 被救出的他其实已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神智也有些恍惚,后来才听旁人说当时他紧紧握著莫雨霏的手,怎样都不放,最后只能将两人一起抬上救护车,一起送进病房。 其实从被绑架到救出不过两天两夜,但是那段和莫雨霏“相依为命”的日子,成了他有生以来最恐惧、却也最温暖的时光。 她是如何为了他和父亲抗衡,拚命以那副瘦弱身躯保护他,终此一生,都将令他刻骨铭心。 所以,无论家人如何说他坏了脑袋、神经错乱,他就是坚持要将雨霏留在身边。 为此,他答应改口喊父亲元配“妈”、答应不再打架闹事、答应发愤图强考上明星高校,才在一年后如愿将雨霏从育幼院接回温家。 虽然家人没如他所愿,让雨霏透过领养手续成为他妹妹,而是以类似寄养家庭的方式让她住进温家,表明只要找到她母亲就会随时将她“送还”,幸好老天有眼,那个不良老妈至今还无消无息。 现在他万分感谢当时不肯让“绑匪女儿”冠上温家姓氏的祖母,因为与其做妹妹,他更想要雨霏做他的妻子。 只是碍于自己身分,又怕她在温家的处境更加艰难,所以从小到大,他们只有私下才会互喊名字、亲密相处,一有旁人在场便以兄妹相称,保持不让人起疑的安全距离。 “唉,还没结婚就那么凶,结婚后还得了!我看我是夫纲难振,注定要怕老婆了。” 温允斌说完,故意夸张地哀叹一声,一双墨眸可怜兮兮地瞅著她。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莫雨霏像是问他,又像反问自己,眼神迷蒙地抚上他微冒胡髭的脸庞,嗓音如棉软甜。 好爱他。 只是那么看著他,她的心都满足得微微发疼…… 小时候不懂事,因为难得有人对自己好,希望能永远得到他的陪伴而“求婚”一事,每每想来都觉得羞赧。 可是随著年纪渐长,儿时戏言成了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她爱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男人,也明白他对她的一片痴心,但两人之间身分悬殊,对于彼此的未来能否同行,她始终深深不安。 “为什么不会有那么一天?”知道她心中惶恐,温允斌仍故意皱眉逗她。“难道你刚上大学就移情别恋交了新男友?哪个不要命的敢跟我抢老婆?我把他剁碎喂猪!” “你就这张嘴狠,其实心地比谁都软。”莫雨霏明白他在逗自己开心,心窝暖暖的。 “我的心只对你软。”他更正一下,也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将她拥入怀里。“任何人都休想分开我们,别再为无谓的事想太多,你该知道,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莫雨霏将脸庞贴靠在他宽厚胸膛,聆听著他坚定承诺和强而有力的心跳,感受到满满的安全感。 “你应该知道,我不愿意你为了我舍弃任何人事物。” “我知道,所以这些年我们不是一直努力做到让大家无话可说?”他怜惜地在她额间轻印一吻。“不然以我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安排你住在远离主屋的佣人房?也不可能依他们的愿望拿个法律硕士学位,为接替从政做准各,这些”牺牲“不全是为了换取我们将来的幸福?”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做任何牺牲,反而认为自己很幸运,我爸对你做出那种事,你和你家人还愿意收留我——” “不是说好再也不提那件事?”他佯怒。 “是,不提就不提。”她浅笑。“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不吭一声就从美国跑回来,三更半夜闯进我房里?” “奶奶说拿到硕士文凭已经够了,要我回来加入老爸的竞选团队,也算是为自己将来的立委选举暖身。”他顽皮地咧咧嘴。“我早猜到奶奶不会跟你提这件事,也知道回国后的行程一定早就满档,所以故意提早一晚回来,争取一点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怎么,不欢迎?那我回我自己房间——” 明知他只是逗著她玩,莫雨霏仍是飞快抱住作势要下床的他,像是怕一松手他就真的消失不见。 “雨霏?”他感受到了,她强烈的不安让他自责不该起意捉弄。“放心,只是个玩笑,我不会离开你。” “真的再也不离开了?”她从他怀中抬头,眸中闪动晶莹泪光。“再也不会一出国就是好几年?真的会留在台湾,哪里也不去?” 他摇摇头,见到她失望的眼光,微微一笑。“错了,是留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倘若有一天你出国深造,休想我会留在台湾等,我绝对会巴著你不放,跟到天涯海角。” 她终于破涕为笑。“说好了,不准反悔,我们到死都不分开。” “又错了!”他屈指轻弹她光洁的额头,唇角勾起坏笑。“是无论生死都不分开,我会像魔鬼一样死活缠著你不放,无论轮回几次都别想摆脱我,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认命吧!” 瞧他嚣张的模样,那狂妄语气,让莫雨霏明白他霸气言行下的深切情意,心里涨满了幸福与甜蜜。 “魔鬼?”她伸指轻抚著他弧线优美的唇瓣,巧笑嫣然。“听说献上心和灵魂做为祭品,就能和恶魔交换一个愿望,那么,我能不能向‘恶魔先生’您许个愿?” “除了杀人放火,什么愿望我都答应。” 温允斌抓住她那根撩挑得他浑身发烫的食指,凝望她的眸光有著火热欲望,更有无限宠溺。 “爱我,永生永世——”这便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 “交易成立。”温允斌没有片刻迟疑,勾起她纤细小指起誓,在她唇畔温柔轻语:“我爱你,永生永世。” 莫雨霏哭了,脸庞却绽放著欢喜的笑,开心地勾著他低头,主动献上香吻。 十八岁的她在心中决定,今生无论好坏,她是跟定这个男人了—— 正如温允斌所料,隔天他一现身,立刻有赶不完的拜会行程等著他。 早上陪某位派系大老打小白球,中午陪政党元老泡茶聊是非,晚上陪当朝高官去招待所喝酒、抱美眉,三不五时还得上时尚派对露个脸,藉著出众外表、不凡姿仪吸引镁光灯,让记者注意到这位刚刚学成归国的温家接班人,争取更多曝光机会以累积知名度。 自从绑架案发生后,他便受到严密保护,大学时又出国读书,如今以贵公子的形象积极露面,进退得宜的谈吐加上不输明星的长相,又是出身纵横南部政商两界的温氏家族,果然如温家人所预期,温允斌立即成为媒体宠儿。 看出他在政坛上的潜力,来往温家大宅的政商名流早晚络绎不绝,媒体采访邀约更是不断,还评选他为最受期待与瞩目的政界新秀,绯闻自然也是立刻上身。 回台三个多月,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单独相处时间短得可怜,莫雨霏多是偶尔远远地从簇拥人群中见他一面,虽然觉得寂寞,却也为人气扶摇直上的他欣慰。 何况,温允斌再忙都没忘记每天至少打通电话和她聊聊,明白他将自己放在心上,莫雨霏也就能忍受孤单,耐心等候他忙完。 “雨霏!” 刚走出校门,好友李明美突然冒出来挽住莫雨霏的手臂,吓了她一跳。 “我跟干妈说了,我爸妈今天飞上海看房子,明天才回来,今晚要留你在我家睡,她已经答应了,你也愿意吧?”李明美笑嘻嘻地问。 “嗯。”莫雨霏点点头,笑容有些不自然。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走,搭我的车一起回去!” 莫雨霏根本是被她拖著走。 李明美是温允斌大妈的干女儿,也是知名连锁卖场董事长的独生爱女,和莫雨霏同年。 记得两人读同一所国小时,李明美对她爱理不理,甚至带头嘲笑她是绑架犯的女儿,温允斌知道后大动肝火,把这个干妹妹狠狠骂了一顿,吓得从小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嚎啕大哭,再也不敢说她一句。 但所谓冤家路窄,国中、高中两人又是同校、同班,奇怪的是李明美对她的态度不再冷淡,反而一天比一天客气、热络。 莫雨霏本来就不是爱记仇的人,对方不断释出善意,也自然而然地结为好友,连一开始还怀疑其中有鬼的温允斌,久了也觉得李明美似乎是真心悔改,不再反对两人亲近。 麻烦的是,这回温允斌学成归国,大妈突然积极撮合他和李明美,而后者竟然也表现出乐意之至的模样。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当李明美问她是不是喜欢温允斌时,她明明老实回答“喜欢”,为什么好友现在却像当作完全没那回事,一边继续以朋友之姿和她相处,一边积极配合长辈们的撮合? 温允斌相当生气,说是对李明美的死缠烂打已经到了忍耐极限,既然暗示、明示两人绝无可能,对方都故意装傻,那么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是等到她大学毕业再结婚的计划必须提前,让家族里那些被他“改邪归正”唬?以为能安排他政商联姻的好事者彻底断念。 二是当面和李明美摊牌,是朋友就不该横刀夺爱,如果她依旧不死心,摆明“争夫”到底,那就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 唉,第一个选择肯定会让温家闹得鸡飞狗跳,毕竟温允斌打算先斩后奏——注册结婚再通知家人。 第二个选择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不只会失去好友,允斌和大妈的关系也会因此决裂,更糟的是,他一旦视李明美为背叛她、想让她伤心的“敌人”,绝对会不留情面让李明美难堪,后悔曾经妄想嫁给他。 终归是朋友一场,教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著李明美飞蛾扑火却不闻不问? 莫雨霏思绪烦乱地随著李明美去吃饭,还陪她到百货公司买了一堆战利品。回到李家,趁著进浴室的空档,才找到机会打手机知会温允斌自己今晚外宿,可惜电话一直占线,只好改传简讯。 趁著沐浴这段时间她想了又想,终于决定要赶在众人踩上男友的底线前,先和李明美好好谈谈。 看在两人多年交情分上,好友不会横刀夺爱吧? “洗好啦?” 莫雨霏洗好澡来到客厅,李明美立刻笑盈盈地端了杯牛奶给她。 “喏,给你的,睡前喝杯牛奶,养颜又助眠。” 莫雨霏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杯子,这还是好友头一回亲自端饮料请她喝,她有些感动,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 “明——” “走吧!”李明美打断她的话,把她喝完的空杯拿过来随手一搁。“我带你去客房。” 莫雨霏闻言一愣。 不是说因为害怕独处才要她来陪?若她没记错,李明美的房间在一楼北角,而客房位居这百坪别墅的三楼南角,这样的距离能有什么“安心”作用? “干妈刚刚打过电话给我,听说她和干爹已经看好日子,只要我爸妈同意,下个月十六号就要帮我和允斌办一个盛大的订婚宴。” 李明美带她来到客房,将她按坐在床边,喜孜孜地接著说:“再不久,我们就要从朋友变为更亲密的姑嫂了,你开心吗?” 开心? 不,她不开心也不难过,只有满满的担心。 莫雨霏在心底暗叹,要是让允斌知道双方家长没经过他同意便自作主张,恐怕会在盛怒之下当场暴走,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与其把场面弄得如此难堪,不如先让她们私下谈谈,或许李明美只是忘记她曾承认喜欢允斌,只要说清楚,她应该就会退出,毕竟两人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不过,你嘴里喊允斌哥,心里却把他当成普通男人爱慕,怎么会开心得起来?” 莫雨霏圆睁杏眸。“你记得?” 李明美点头承认,起身退离她几步。 “可是你不知道吧?我从国中就喜欢他,也是因为他,才会和你做朋友,一直迁就你。” 她哑然失笑。“你迁就我?” “难道不是?”李明美露出鄙夷神色。“要不是允斌太善良,竟然把绑架犯的女儿当成亲妹妹一样保护、疼爱,只有对你好的人他才会正眼看待,我又何苦勉强自己和你当朋友?” 莫雨霏真是无言了。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像是公主与女仆,总是自己万般配合对方的大小姐脾气,甚至因为有这么个性情骄纵、只肯和门当户对者来往的朋友黏著,间接排除了一般人想和她交友的可能。 一直以来,她默默接受这样的关系,没有半点怨尤,因为在温家、知道她有个绑架犯父亲的人之中,除了允斌,李明美是唯二会以笑脸面对她的人,结果她一心认定的珍贵友情,竟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是等你真的成了我嫂子以后?”莫雨霏警觉好友的坦白时机并不寻常。“既然知道哥疼我,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他?” “当然怕啊,可是我更受够了跟你玩朋友游戏,所以才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李明美来到房门前,唇角扬起一抹贼笑。 “过了今晚,允斌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温家也不可能继续收留你,你对我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什么意——” 一阵晕眩骤然袭来,莫雨霏心头一惊,立刻明白方才那杯牛奶肯定被下了药。 同时间,李明美打开房门,一名身材瘦小的蒙面男子徐步走进,一双明显不怀好意的贼眼直往莫雨霏身上打转。 “别过来!”莫雨霏厉声喝止蒙面男子接近。 她将指尖用力掐入手心,将下唇咬得微泛血丝,藉著痛楚暂时维持神智清明。 “明美,是你找我来的,我在你家出了事,你也脱不了关系!” 莫雨霏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只能试图劝李明美打消伤害她的念头。 “算我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友情分上——” “?!谁跟你是朋友?忘了告诉你,我根本没跟干妈说要找你来,今晚你算是无故外宿。” 李明美指向身旁蒙面男子,笑得妖媚。 “这男人中意你很久了,待会儿他会带你离开这里,今晚你会成为他的女人,我则会得到你的性爱光碟,识相点就别再在允斌面前出现,要是你敢跟允斌多嘴还是报案,别怪我将光碟内容放上网路,公诸于世!反正我拿的是美国护照,大不了一辈子不回台湾,到时没脸见人的只有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三楼!” 原本一脸得意洋洋的李明美,面容倏地转为惊恐。她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又懦弱的莫雨霏,竟然跳上窗台,扶著窗框摇摇晃晃地站在那儿,像是准备随时一跃而下。 “没错,这里是三楼,底下没有遮雨棚,只有硬邦邦的水泥地,跳下去不死也残。” 莫雨霏凄楚一笑,挺起胸膛回应,不让人看出她的胆怯。 “我也忘了告诉你,刚刚我在浴室传了简讯给哥,告诉他你留我在你家过夜,只要我出了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为你的行为付……出……” 她困了,理智和伤口的痛楚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莫雨霏无力地松开抓住窗框的双手,发软的身子往后一仰,所有未竟的话语消逝于风中—— “雨霏!” 声惊恐又心碎的怒吼震破黑夜,那熟悉不过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最后一丝意识。 她努力掀开沉重眼皮,朦胧间,隐约瞧见下头有人狂奔而至,对著飞速下坠的她展开双臂。 那脸孔,仿佛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真好…… 最后一眼能看见自己最爱的人,就算是幻影也好…… 莫雨霏眼一闭,就此失去意识。 第3章 “确定只是安眠药?” “是的,根据检验结果,莫小姐体内除了安眠药,并没有其他药物反应。” “那她为什么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温允斌朝女医生投去一眼。 “呃,那是因为药量下得颇重——” 话还没说完,女医生就感觉一阵杀气腾腾,连忙又说:“只是会睡久一点,不至于危及性命,应该就快醒了,请放心。” “那就好。”温允斌朝女医生露出温雅浅笑。“不好意思,百忙之中还麻烦您来好几趟,辛苦了。” “不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女医生微笑退出病房,想不透刚刚她感觉到的慑人杀气,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vip病床上的俊秀男子明明从头到尾客客气气、笑脸迎人,为何她会觉得病房内的女子要是真的一睡不醒,不只她的小命堪忧,世界也将被那男人彻底毁灭…… 房内,一见医生离开,躺在病床上的温允斌不再安分,忍著痛楚下床,走到另一张小床,凝望著因为他的坚持而被安置在这里,一直昏睡不醒的莫雨霏。 还好,她毫发无伤。 “……该死!” 他想弯身吻醒他的睡美人,不小心扯动伤处,痛得他低咒一声。 昨晚,他一接到简讯便心神不宁,想想李明美的爸妈三天两头出国,以往也没听说她害怕独处,这回却要雨霏“陪睡”,实在诡异,他便请好友开车载他到李家看看。 幸好他跑了这一趟。 当他下车,发现雨霏背对著他,摇摇欲坠地站在三楼窗口的那一幕,终此一生恐怕都无法从他脑海中抹去。 当时他的心仿佛停止跳动,四肢像自有意识似的,跳上友人车顶、翻过围墙,神速赶到窗下,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她。 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右手骨折,胸口挫伤,此刻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不过,能让他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儿安全无恙,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的复原力还真惊人。” 蓦然传来的一句话,让温允斌收回轻抚在莫雨霏温润唇瓣上的指腹,警戒地回身。 “原来是你。” 来人是昨晚载他去李家的好友周御丞,温允斌唇角微挑,瞬间卸下眉宇间的警戒。 周御丞大了他几岁,开了一间“永盛工程公司”,大三那年他暑假回国,刚好碰上周御丞来家里找父亲谈一笔利益纠葛复杂的土地重划问题,座上还有一位看似已金盆洗手,实则仍大权在握的帮派大哥。 当时周御丞凭借著初生之犊不畏虎的自信与胆识,在席间和黑白两道大老侃侃而谈,敢言、敢拚的冲劲让他相当赞赏,进而主动攀谈,就此结为好友。 “雨霏还没清醒?”周御丞放下水果,刚毅有型的脸孔带著担忧。“医生怎么说?” “她体内有安眠药的反应,分量稍重,不过确定不会危及性命,睡醒就没事了。” “那就好。” “一点也不好!”一温允斌双眸喷火,手指关节扳得喀喀晌。“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雨霏不死也会残废,李明美既然有胆把人逼到宁死不活的地步,最好已经做好被我“报答”的心理准备!” 周御丞双眉微蹙。“你可别做犯法的事,赔上自己前途。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著雨霏的幸福。” “我像是会笨到跟一个疯女人正面对决吗?” 上一秒,温允斌还笑得像是毫无心机的男孩,下一秒,他笑容尽敛,目光阴沉,令人不寒而粟。 “蒙面人的身分查出来了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忘记自己接住雨霏之后便“废了”,只能眼睁睁看著一名蒙面男子夺门而逃。 还好,当时守在门外的周御丞二话不说便赏了蒙面男子一记右勾拳,还在他的指示下将昏倒的蒙面人拖回屋内,问明事情来龙去脉,再决定如何处置。 “刘俊树,李明美的表哥,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听说他早就看上雨霏,只是雨霏向来戒心重,让他一直苦无机会接近,所以李明美一说要帮他,还保证雨霏懦弱怕事又没人撑腰,吃了亏也不敢报警,就色胆包天想迷奸雨霏,雨霏才会在情急之下——” “够了!雨霏没人撑腰?他们当我死了不成?!”温允斌气得咬牙切齿,事情果然和他料想的相差不远。“很好,竟敢妄想动我的女人,我要他活著比死了还痛苦!” “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对表兄妹?”周御丞提醒他。“你第一时间没让我报警,李家又和你爸妈口径一致,对外说你是为了救酒后意外失足的“妹妹”才受伤,现场迹证早已破坏,现在才决定报案——” “要报案我早就报了。”温允斌否决好友的猜测。“我没有报警将李明美送进牢里,不是为了卖给她父母和我妈一个面子,而是我知道李家一定会威胁利诱刘俊树扛起所有罪责,让李明美无罪释放,谁晓得她还会不会想出更恶毒的主意整死雨霏?” “所以你想怎么做?”周御丞在空荡的病床边坐下,听听他的说法。 “挖个万劫不复的陷阱,让那两人心甘情愿往下跳。”温允斌笑睇好友,眸光闪动几分邪恶。“落在我这个记仇又护短的恶人手上,他们是倒大楣了——” 虽然他没明说是什么陷阱,不过周御丞感觉得到那张笑脸背后的怒涛。看来李明美后台再硬,也难逃温允斌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么一个八面玲珑、身段柔软,看似无害的豪门少爷,其实城府极深,好恶分明却不显露于外,笑容背后全是精明算计,是个聪明内敛的厉害角色。 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和温允斌是友非敌。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周御丞豪气地说:“除了杀人埋尸的勾当不干,其余都行。” 温允斌微笑。“放心,在你找到心爱的吕大小姐,破了处男之身‘转大人’前,我就算找死,也绝不忍心拉你垫背。” 下一秒,面对黑帮大老谈判都能面不改色的周御丞,脸色忽然变得比煮熟的虾子还红,第n次后悔不该喝酒误事,把深埋心中的多年痴恋一五一十说出口,成了三不五时被好友拿来调侃的好话题。 “就算找到杏杏,她也不一定会回应我的爱。” 周御丞看了眼床上的莫雨霏,再将眼光移向好友。 “你最爱的女人正好也最爱你,没什么比这更幸运的事,要懂得惜福。” “是,师兄,感恩您的教诲。” 温允斌促狭地朝他双手合十。周御丞白他一眼,却又忍不住扬唇一笑。 “看样子,我用不著再替你担心了。不过外头一堆记者守著要听你和雨霏的说法,那件陈年绑架案又被好事者掀出来炒作,你家人的态度也好像有意把过失推到雨霏身上,让李明美置身事外,你最好趁出院前想好说词,才能把对雨霏的伤害降到最低。” “放心,我的女人由我守护,任何人想伤害她就等同伤害我。” 温允斌在莫雨霏身旁坐下,凝睇她的眼光无限温柔。 “像昨晚那样的事,我绝不允许它再发生,既然我和雨霏多年来努力顺从、讨好我爸妈,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伤害我最重视的人来保护一个外人,我自然也有我的做法。” 他抬头,眼光朝门口一瞥,又迅速移回周御丞身上。 “门外是不是有警卫守著?” 周御丞点点头。“你爸请了保全二十四小时轮班守著,毕竟记者神通广大,混进vip病房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温允斌冷笑接口。“哼,还能预防我没经过他的同意,私自会见记者,说出不该说的话。” 周御丞耸耸肩,表示他也有同样的看法。 “嗯……” 莫雨霏像是作了恶梦,发出短促的呓语,打断两个男人的对谈。 温允斌爱怜地伸手轻抚她的右颊,莫雨霏像是感受到他的疼借,纠结的眉心缓缓松开,继续沉沉睡著。 “能不能在明天早上十点帮我调离保全,再‘偷渡’几位和sng车连线的媒体记者到病房外?”温允斌突然向好友提出要求。 “没问题。”这对周御丞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你不好奇我想做什么?” “既然找来sng车,最迟明天中午我就能从电视上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多问?” “的确。”他就爱好友的聪明。“总之,谢了!” “客气什么。”周御丞起身,轻拍他肩膀。“保重,我先去安排,明天再来看你。” 温允斌点点头,目送好友离去后,也躺回床上休息。 明日得演出重头好戏,当然得先好好储备体力! 莫雨霏万万想不到,自己失去知觉前看到的不是幻影,真的是温允斌奋不顾身救了她。 她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见病床上躺著的温允斌,立刻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泪马上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止都止不住。 “好了,不要哭,我真的没事,不过就是骨折,休养几个月就会痊愈。倒是你再哭个不停,整间病房都快被你的泪水淹没了。” 温允斌在好友离开后,原本只是想闭眼休息一下,结果大概是心神俱疲,累得一觉到天亮,醒来才发现莫雨霏在他床边哭成了泪人儿,一双泡泡眼又红又肿。 “对不——” “第十五遍了!”温允斌捂住她的嘴,啼笑皆非地说:“从我睡醒你就不断跟我道歉,难道除了这三个字,你就没别的话好说?” 他从床边矮柜上抽来面纸帮她拭泪。瞧她哭得惨兮兮的,怎么看怎么心疼,这笔帐他绝对会记在李明美那女人身上! “都怪我不小心让自己陷入危险,结果还连累你为我受了重伤……”莫雨霏自责又懊悔,比伤在自己身上更觉得心痛千倍。 “不关你的事,只怪我明明一开始就觉得李明美突然想和你当朋友很诡异,可是看她那么多年来都没什么不良举动,就渐渐疏于防备。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不会让李明美和她表哥再靠近你半步。” “她表哥?”她微愣,继而想起一件事。“是那个蒙面人?” 他点头,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凝注。 “我没报警。因为报了案,爸妈和李家一样有能耐帮李明美脱罪,我也不想让你忙于应付警方讯问、出庭指证和媒体骚扰。不过你放心,你受的罪我会百倍还给伤害你的人,绝不宽贷!” 莫雨霏慌忙摇头。“我没关系,你千万别为了我去做犯法的事。” “为了那种人犯法?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他唇角微勾,扯出一抹贼笑。“我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 “让他们自食恶果,又不会伤害到你我半分。”温允斌哄孩子似地揉揉她发项。“我可是为你遮风蔽雨的城堡,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违章建筑拆毁。我只会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为所欲为,不会笨到犯法被关,留你在外头受罪,我保证。” “嗯。”她的目光充满信任,却也带著淡淡忧愁。“爸妈和奶奶来过了吧?看见你为我受了重伤,大概会更讨厌我了。” “那又如何?”温允斌话中有著火气。 想到当年家人不愿意正式领养她,嫌弃她不够格成为温家人,养她比养小猫、小狗还不用心,见了面也难得打声招呼,在外却允许雨霏喊他们“爸妈”,装成以德报怨的慈悲者,还获得模范寄养家庭的美名,也骗得不少婆婆妈妈的选票。 相较于那些伪善的家人,雨霏是真心想和他们成为家人,对他们简直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这样还讨不了他们欢心,他也不想继续让她委曲求全了。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你,我喜欢、我爱就行了,不是吗?” 瞧他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口气更是猖狂得很,说出来的话却让莫雨霏甜进心坎里,浑身发热。 “是。”一直愁眉深锁的她,终于露出羞涩的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最爱的男人,就算全世界都讨厌我也无所谓,只要你爱我,比全世界的人都爱我更棒。” “这才是我想听的话。”他赞许地点点头。“比起说上千遍‘对不起’、‘谢谢你’,还不如早点说这些话来哄我,听起来多舒坦,再多说几遍——” “才不要。”莫雨霏的脸都红了。 “那换我来说。”温允斌抬起她的小脸,深情低语:“雨霏,你愿不愿意嫁给我,让我成为你最忠实的丈夫,永远彼此扶助、相伴,再也不让对方孤单无助,让我一辈子拥著你不放手,一起白头到老?” “愿意。” 莫雨霏连多考虑一秒都没有,但对他正经八百的态度有些不解。 “我们不是早说好了,要一起努力赢得家人认同,可能的话,等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怎么忽然又——” “想赢得家人认同的是你,不是我。” 温允斌低沉好听的嗓音,含著几许寒意。 “你已经够努力,是他们一再漠视你的乖巧孝顺,对你的善意视若无睹,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做法。” “你的意思是……” “我们结婚,出院后立刻去登记注册。”他语气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坚决。“不管有多少人反对这桩婚事,我不在乎,我的未来由我自己负责,我的伴侣由我自己决定,你是我唯一认定的另半,和你一起变老,就是我要的幸福。” 她满心感动。“你真傻……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认定我,一再为我付出?” “哪里好?全身从上到下、由里到外,完美无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女人比得上你。” “你就会哄我。”莫雨霏笑了,眼眶却湿了。“依你的条件,大可以跟门当户对的名嫒千金结婚,对你将来的从政之路才有帮助。娶我,我什么也不能帮你,说不定还会拖累你,你真的不会后悔?” “后悔?”温允斌弯唇一笑。“拥有你,我就是全球首富,失去你,就算当上总统我也笑不出来,不娶你我才是白痴。” 莫雨霏心头一阵暖热,望著他的眸光注满柔情。 “你知道吗?认识你,是我最大的福气,能被你爱上,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是。”温允斌深深望进她眸中。“所以,才十八岁的你,愿不愿意提早做我的新娘?” “我愿意。”莫雨霏的两颊浮上红霞。“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做你的妻子,就算明知道配不上你,我还是想跟你结婚,这么自私的我,只要你要,就是你的,我的答案永远不会改变。” “我的答案一样永远不会改变。”他忍著胸口疼痛,在她唇上偷得一吻。“还有,以后不许你再说配不配得上的话,我会生气。你难过我会难受,你笑我才会开心,知道吗?来,笑一个。” 莫雨霏点点头,绽放如花笑靥,美如玫瑰盛开,让他忍不住低头又吻上那双嫣红唇瓣。 “喔!” 吻得浑然忘我之际,温允斌忘了骨折和胸痛,满脑子只想将佳人紧紧拥入怀中,结果撞上伤处,痛得他哀哀叫。 “你没事吧?”莫雨霏看得好心疼,立刻离开病床两步。“我看在你伤好之前,我最好跟你保持距离,免得又害你挨痛。” 他白眼一翻。“那你不如杀了我!” “夸张!” 说归说,莫雨霏还是乖乖牵住他伸来的左手,见他得意地笑了,她也跟著开心,忘了前晚的生死一瞬间。 “先吃药。”她倒了杯水。“医生来巡房时交代,你一睡醒就得吃药。” 温允斌没异议,接过药和著开水一口吞下,视线不经意扫过墙上挂钟,发现时针刚偏离十点不久。 好险!他差点睡过头,误了大事。 “你——” 莫雨霏见他忽然下床,正要劝他安静休养别妄动,他忽然以手势制止她开口。 “待会儿不管发生任何事、看见任何人,你只要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说,更重要的是——”他伸指往她鼻尖一点。“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要配合到底,不准退缩、不许否认,能不能做到?” “能。”她点头,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兴奋。 “那么听话?不怕我把你拐去卖掉?” 她紧握一下他的手,抿唇一笑。“你宁愿卖掉自己也不会卖掉我,我相信你。” 望着她全然信任的眸光,温允斌敛下眸底足以将彼此燃烧殆尽的火焰,没忘了现下有件事比狠狠吻得她天旋地转更重要—— 第4章 “温先生,请问这次意外事件——” 病房门一开,外面竟然涌上记者和摄影机,莫雨霏一时表情呆滞,不知该如何反应。 温允斌满意地一笑,没对同时挤上来的数支麦克风说半句话,直接对准莫雨霏因惊讶而微启的香唇,当场献上火辣辣的一吻,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料想不到他竟然会当著记者和摄影镜头前来这一招,莫雨霏吓得瞪大眼,动都不敢动。 蓦地,她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掌心传来他紧握的力道,这才想起自己答应配合他一切言行,也只能忍住想躲起来的冲动,闭上眼、红著脸,由著他吻个过瘾。 “……关于这次意外事件,我不想再多提。” 温允斌相信摄影机已经捕捉到够精采的画面,才结束这意犹未尽的吻,微笑面对众人。 “不过趁此机会,我想澄清一下,先前媒体传言的一切绯闻全是虚构,事实是,我早有婚约,也即将结婚。” 温允斌搂紧心上人,目光坚定地看著她。 “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莫雨霏。” 一直以为两人只是单纯兄妹关系的记者们,闻言立刻包围两人,毕竟和家属收养绑匪女儿的新闻相比,肉票要和绑匪女儿结为连理的新闻更是前所未闻! “……李明美小姐是我母亲的干女儿,我们对彼此只有兄妹之情,这辈子都不可能谈婚论嫁,媒体误导让我们很尴尬……” “……呵,我家人当然赞同,当年我爸妈就是因为太喜欢乖巧懂事的雨霏,才会以德报怨,善心收养她,生活那么多年,更是早把雨霏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温允斌对著记者侃侃而谈,面对一连串的发问一而再地扯谎,照样脸不红气不喘。 “……我爸妈向来没有门户之见,还早想到我和雨霏从小相处,万一有了感情,将来说不定会‘亲上加亲’,所以当年只办寄养手续而没正式领养她,没想到真的被他们料中,他们当然是乐观其成……” 温允斌有司必答、落落大方的态度,让记者们印象极佳,而他此刻的发言正透过sng车,同步在新闻节目上live播出。 这下,他那些伪善的家人再如何惊愕、愤怒,也不得不为了面子和社会观感,让他编造的婚约成为势必举行的结婚典礼。 莫雨霏也没愣住。 在旁仔细思索温允斌一连串的怪异行径后,她恍然大悟,理解他的用意,心中更是感动。 他编造婚约、将对她的爱意透过媒体向外放送,让所有人知道他“名草有主”,不只是为了逼他家人接受非她不娶的既定事实,也为了让她安心。 原来他懂的…… 懂她小心隐藏在柔弱温顺的表面下,其实有著自卑和极度不安全感,深爱他又怕拖累他的痛苦拉扯。 懂她有著不愿跟任何人分享他的强烈占有欲,又不得不逼自己成熟、懂事,不受他任何绯闻干扰的复杂情绪。 因为懂得她所有小心思,所以他安排了这出昭告天下的戏码,除去所有不确定因素,让她稳坐“温太太”的宝座。 这男人所做的一切全是为她著想,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改变。 原本以为自己未完成的梦想会在坠楼的那一刻结束,但他赶来救她,给了她未来,还帮她实现成为他的新娘的最大梦想。 莫雨霏强忍著,不让自己在镜头前哭花脸,丢了温允斌的面子,但心里的感动泪潮却早已泛滥成灾。 这一刻,她无比确信,自己将爱著这个男人—— 直到生命尽头。 八年后 一身名牌的赵秀芬,接过媳妇端来的上等珠露茶,先品香,再浅酌一口。 “老实说吧!你是不是不能生了?”她放下青瓷杯,以眼神示意恭敬站在一旁的媳妇坐下。 “我也不知道……”莫雨霏被问得忐忑,不安地轻咬唇。 当年,结婚不到半年她便传出喜讯,产检时确认是个男宝宝,在重男轻女的温家顿时母凭子贵,从被长辈们视若无睹变成捧在手心,终于有了成为温家人的真实感受。 可惜,她的人生总是无法一帆风顺。 那天,公公要求她出席选举的造势大会,营造家族和谐、团结气氛,谁也料不到造势大会的舞台突然塌陷,这一摔,摔掉了她的儿子,也让她进医院休养许久,之后她的肚子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虽然丈夫总说随缘,没有小孩更乐得独享两人世界,可是不能为心爱男人生儿育女,对她而言总是个遗憾。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你要是不能生就早点说,我也好早做其他准备。”赵秀芬一双狭长风眼露出极度不悦。 莫雨霏连忙回话。“我做过检查,医生说我只是体质虚弱,比较难受孕,不是完全没希望。” “不是完全没希望?那是要我们等多久?等到我们这些老的全进棺材躺平吗?”赵秀芬语气十分不耐。“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房全靠允斌传宗接代,要是在你手中断了香火,当年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同意领养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孽种,辛辛苦苦把他拉拔长大——” “怪了,我怎么不记得妈当年为我辛苦做过什么?” 听见玄关处传来的清朗声嗓,赵秀芬顿时头皮发麻。 啧!明明打听过今天立法院要召开纪律委员会,身为召集委员的他怎么七早八早就回家—— “妈,您今天收获不少嘛!” 温允斌一进客厅,便瞧见枣红沙发旁摆了一堆名牌纸袋。 “百货公司周年庆,您又去当闪灵刷手了是吧?” 他放下公事包、脱下外套挂进衣帽间,炯亮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妻子。 她穿著他昨晚送的墨绿格纹软呢直筒洋装,衬得肤色白暂透亮,露出裙摆外的双腿笔直匀称,合身地包裹出玲珑身段,更加彰显她的优雅气质,果然如自己预期地适合她。 不过,当他的欣赏目光扫到妻子手腕上那几条明显的勒痕,再对比地上那些纸袋的拉绳,原先的温和眸光立即转为锐利,视线也移至母亲身上。 “老实说,当初您决定收养我,还真是您这辈子最明智的抉择。” 他在妻子身边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坐在前方的母亲。 “因为您的‘委屈’,整个家族认定您是个识大体的好媳妇,也让爸没了休妻再娶好传承温家香火的借口,现在更是多了一个比女佣还好用,可以替你刷卡付钱,还跟在后头帮忙提战利品的乖媳妇,想想还真是不错!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秀芬脸色不大好看,白痴都听得出他话中的揶揄。 她和这孩子就是不对盘。 想到这孩子所拥有的一切,原该是由自己命薄的儿子享有,赵秀芬就打从心里埋怨上天不公。 尤其是在绑架案发生后,他整个人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天到晚打架闹事的人成了循规蹈矩的模范生,一声“妈”喊得她心里发毛,总觉得他笑里藏刀,对他除了反感,更多了些莫名畏惧。 “我想说的是,当个不a钱的清廉立委不容易,我的月薪扣除那些红白包已经所剩无几,还得养家活口、存点退休金,实在无法应付您的奢华支出,所以今天你的所有花费,等我核算总额后会通知爸一声,逐月从我孝敬你们的生活费中扣除——” “你说的是什么话?!花你这么点钱也跟我斤斤计较,真是不孝!”赵秀芬有些恼羞成怒。“别忘了我可是点头同意让你进家门、辛辛苦苦养大你的妈——” “辛苦?”温允斌扯了扯嘴角,说:“印象中,从小到大您没赚过一毛钱扶养我,从来没煮过任何东西给我吃、买过衣物给我穿。小时候我感冒发烧由奶奶照顾,后来是雨霏,从小到大您连我房间都没踏进来过,这样养大一个孩子还说辛苦,世上所有母亲大概全都要过劳死了。” 赵秀芬被说得面红耳赤,偏偏一时又找不出话反驳,气得七窍生烟,巴不得狠狠甩他两巴掌。 “我,受够了任您予取予求!” 他敛笑,眉宇间骤然浮现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瞬间教赵秀芬的背脊窜起一阵凉意。 “外遇的是爸,对不起您的是他和我死去的妈,您答应让我进温家也是为您自己的地位与利益著想,为此您当时不是要了爸三分之一的财产做为交换?无论是钱财或感情,您不曾给过我一丝一毫,我自然也不欠您什么,我给您任何东西都算您赚到,不给也是理所当然,对吧?” 莫雨霏悄悄扯了扯丈夫衣摆,不想他把话说得太绝。 温允斌明白妻子希望他留情面,不过为了避免对方再次故意挑他不在的时间来找麻烦,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总之,儿孙自有儿孙福,想用儿子、孙子来拉住丈夫的心,还不如您少参加那些官夫人的聚会,多花一点时间陪陪爸。还有,不管雨霏能不能生,你最好打消心里盘算的任何主意,除非——您不介意我再拿出当年对付李明美的手法。” 温允斌再度微笑,看来和颜悦色,却让赵秀芬打从心里觉得毛骨悚然。 他终于承认了! 当年她积极撮合最疼爱的干女儿和允斌结婚,既能稳固自己在温家的地位,不必担心娶进不合意的媳妇,还能拉拢李家这个“金主”,原本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划,结果却弄巧成拙。 雨霏被明美逼得跳楼,害得允斌受伤,事情虽然没传出去,却让得知详情的婆婆气得跳脚,把她骂得半死,下令再也不许明美踏入温家半步。 不久,明美突然和一位美男子打得火热,连人家底细都没探听清楚,就瞒著父母出资和男友合伙投资,结果连个公司影子都没瞧见,对方便人间蒸发。 李家透过警方人脉查出对方是个前科累累的诈婚犯,速著人关进牢里,以为没事了,两人的性爱照又忽然在网路上广为流传,李家颜面全被女儿丢光,台湾也待不住了,李父干脆将在台事业分割转卖给大舅子——也就是刘俊树父子经营,举家搬到美国,再也没回过台湾。 不久,刘俊树父子经营的公司传出贿赂政府官员的丑闻,父子俩同被检调收押禁见,缠讼多年,不只公司关门大吉,刘家父子现在还在牢中服刑,出狱后还有一堆债务等著他们清偿,这辈子想翻身也难。 赵秀芬早就怀疑过李明美和刘俊树的“报应”快得吓人,说不定和温允斌有关。 毕竟事发后,他冒著被逐出家门的风险,“先斩后奏”和莫雨霏公证结婚,婚后疼宠妻子就像是护著一件无价之宝,少了她就不能活,任何人胆敢在莫雨霏面前说些难听话,马上被他以十倍以上的尖酸话语奉还,保护妻子简直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那么差点害死莫雨霏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饶过? “您还不知道吧?‘以牙还牙’一向是我的座右铭。”温允斌冷笑道:“我有三个让李明美自食恶果的腹案,没想到第一个办法就成功。我不过是制造机会让她结识‘同类’,她马上就成了对方的瓮中鳖,损失甚至超乎预期,不晓得是她太笨,还是连老天爷都容不下她?至于那个刘俊树,更是蠢得让我连谈都不想谈。” 看著她脸色发青,温允斌依然一派温文地笑语:“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声势更是大不如前,过几年,再不愿意也得退出政坛安心养老,收入自然大减。再怎么说,我和您也是名义上的母子,我当然也希望能一家和乐,奉养双亲到老,而不是处心积虑要除掉一个累赘。” “允斌,别说了。”莫雨霏总是心软,只得出面替丈夫缓颊。“妈,允斌只是说笑,您别当真。” “是啊,只要您别与我为敌,方才那番话就只是说笑。”温允斌微笑附和。“总之,针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动到雨霏。她伤心,我就不惜伤人,如此而已。” “我、我回去了。” 赵秀芬感受到温允斌的强烈警示,想来逞逞婆婆威风的意图早被吓得烟消云散,立刻溜之大吉。 “你把妈吓跑了。” 关上门,莫雨霏回到丈夫身边,脸上没有喜悦,没有不悦,只有满满的莫可奈何 “很好,最好吓得她再也不敢登门找碴。”温允斌一把将娇妻拉进怀里,紧紧搂住。“对我来说,除了你,谁都不重要。老实告诉我,除了她,还有谁敢趁我不在家时跑来骚扰你?” “没有,谁不知道你温立委是我的大后台,哪敢惹我。”莫雨霏仰起头,笑睇他说:“其实妈顶多让我有点困扰,还算不上骚扰。因为我知道我老公够奸诈狡猾,只有他算计人的分,哪有别人算计他的可能?妈不管打什么主意都会被你识破,我根本用不著担心。” “奸诈狡猾?这算夸奖吗?”温允斌轻捏了捏她尖嫩的下巴。“不怕我算计到你头上?” 她嫣然一笑。“真有那天,你一定也是为我好。” 他夸张地摇头。“是啊,反正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不掏心掏肺对你好就浑身难受,简直是种不治之症,真惨!” “嗯,听起来还真惨。”莫雨霏笑著戳戳他胸口,心里甜滋滋。“希望你上欠我的够多,一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带著这‘不治之症’来找我。” “啧,你这没良心的女人!”嘴上那么念,他心里是乐意得很。“那就拜托你下回投胎时眼睛睁大一点,挑对好父母再出世,在我找到你之前别再吃尽苦头,不然我——” 莫雨霏主动勾住他颈项,踮起脚尖吻住他滔滔不绝的嘴。 她啊,总是说不过他。 不是吵架,不为争辩,而是用言语表达心中无限情意,她总是输家。 从相识至今,他说了无数让她刻骨铭心的话语,那不经意、却又如此真心诚意的浓情蜜语,每每深深撼动著她的心,让她越来越爱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真是幸福的女人。 她也想让他那样感动,可是话到嘴边,总是红著脸又吞回去,怎么也无法像他如此流利地用最适当的言语表达自己的感情。 今晚,就让她鼓起勇气用行动表示吧! 莫雨霏羞涩地解开丈夫腰间的皮带,意图再明显不过。惊喜于她难得的主动,温允斌立刻热情响应。 他反守为攻,噙住她的柔嫩唇瓣细细舔舐,唇舌贪婪地探索她口中柔润,双掌炽热如火地钻入她衣内游移,惹得她又痒又麻又虚软,只能倚著他,任他就地拥著她胡作非为,方才因为赵秀芬引起的不快,早被两人忘到九霄云外。 夜,春意正浓…… 第5章 缠绵一夜的结果是直到日上三竿,莫雨霏才醒来。 在外为工作忙碌,回家又“奋战”整晚的温允斌,倒是早早起床、精神奕奕,还不忘在出门前为老婆准备好爱心早餐,搁在电锅里保温,让莫雨霏掀开锅盖的瞬间,又一次感动得眼眶微润。 幸福,是自己成为“温太太”之后,最常有的感触。 吃著老公为她准备的热粥,她确信自己的唇角肯定开心地上扬。 能被心爱的男人这样无所求地深深宠爱,曾有过的不幸过往变得像梦一般虚幻,仿佛不曾发生。 记忆中的美好不断累积,让人不曾怀疑这样的幸福将会无限延伸到未来,让她纵使自婚后便将生命重心全部放在丈夫身上,也从未感到丝毫缺憾。 多年好友的背叛,在她心上留下不可抹灭的伤口,也让她对陌生人的亲近有了畏惧,加上婚后不久她怀了孩子,先是严重孕吐、后又流产住院,她干脆先办休学静养,结果也没复学,成了专职的家庭主妇。 后来丈夫参选立委,身为妻子的她不擅交际,又没有资产雄厚的娘家,无法成为他的助力,但她自觉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一个交友不慎就可能落人口实,让她对陌生人更加谨慎,加上生活圈狭隘的结果,她的世界除了丈夫,再没有第二个可交心、谈心的人。 不过,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一次误信损友让她差点万劫不复,还连累丈夫受伤,既然她分不清别人接近她的意图,干脆谁也不信,和每个人保持距离。 反正那么多年来,允斌是她的丈夫和知己,不曾让她感受到任何不足,没有朋友,她依日活得开心自在,保持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最近她的低调平淡生活,突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糟糕的是,对方还是她最难招架的类型—— “嗨!莫姊。” “夏——” 吃完粥、拖完地,听见门铃前去应门的莫雨霏,看著手拎点心盒的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已经被她挽著手拉进门内。 “莫姊,我告诉你,我真的快被步爷爷吓死了!” 夏?俐落地一脚将门踢上,一手勾著她、一手孺拍胸口,表情十足地拉著她边走边说。 “他又来托梦?”莫雨霏难得地被挑起好奇心。 话说夏?某天突然接到律师通知,要她办理继承忘年之交步爷爷分给她的遗产——一间价值千万的市区公寓,她当场傻眼,把人家当成诈骗集团,差点没把老律师气得火冒三丈。 有趣的是,步爷爷生前曾说过希望夏?能帮忙照顾他唯一的孙子,夏?以为需要照顾的是个小男孩,讲义气地一口答应,直到丧礼上才发现对方不只个头不小,连年纪都比她大,根本是个酷帅有型、权高位重的总裁。 生活方面看来,他绝对不需要她的金钱资助,瞧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步得让她两步追,也不是那种病恹恹地需要照顾的虚弱模样,让她搞不懂这男人哪里需要她? 所以别说照顾,她连到那位年轻有为的大总裁面前打声招呼都不曾,换成阴魂不散的步爷爷不五时到她梦里说“嗨”,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简直快被步爷爷吓死。 为了不想夜夜在梦里见步爷爷数落她不守承诺,她只好硬著头皮跑到他孙子面前,说要照顾他,结果可想而知…… 被警卫架出去也就算了,那位步总裁一知道父母住过的公寓竟然是由她这个一花痴‘继承’,当场不客气地指称她是色诱老人的狐狸精,气得夏?冒火和他杠上,立即搬进本来打算还他的公寓,才和莫雨霏成了对门邻居。 除了买菜鲜少出门的莫雨霏,有一天在楼梯口顺手拾起夏?掉的一个手工娃娃归还,被她热情地再三道谢,主动将她归入好友行列,从此三不五时跑来找她串门子,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所有大小事情与她分享、找她商量。 她最怕这种天真烂漫、热情洋溢的个性,让人根本没办法用敷衍的应酬方式对待,刻意保持的安全距离似乎被她越拉越近…… “没错,他又来了!” 夏?往沙发上一躺,总是活泼灵动的一双晶亮水眸成了熊猫眼,看来昨晚似乎睡得不好。 “步爷爷托梦那么多次,你还没习惯?”莫雨霏泡了杯枸杞茶给她。 “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他说了些什么的问题。” “他说了什么?” 夏?的脸忽然红了,看来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秘密,莫雨霏更加好奇。 “他说……” 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夏?却忍不住压低音量,脸上红晕更深,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完全不像她平日大刺刺的模样。 “他说什么?”莫雨霏更想听了。 “唉,说就说!” 夏?豪迈地把枸杞茶当酒一口干掉。“步爷爷说,答应老人家的事要负责到底,没见到他孙子幸福,他放不下心投胎,我就保证会把自己当成地藏王菩萨,再辛苦也会帮他改造那个‘不像人’,要他放心去投胎,结果他竟然异想天开要我做他的孙媳妇,说这样他就能安心成仙,再也不来烦我——” 她顿了顿,神色愁苦。 “莫姊,我是很同情步爷爷爱孙心切,也觉得那个‘不像人’无亲无戚、独来独往,的确有点可怜,所以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他的坏脾气,让他人见人爱,但是有必要‘舍身成仁’嫁——” “噗——” 莫雨霏连忙捂住口,有些意外向来能在外人面前压抑情绪的自己,竟然忍不住发笑。 人家明明叫步向仁,夏?却老是喊他“不像人”,明明是身价不凡、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总裁,在夏?眼里却是个从小不曾享受过家庭温暖,所以脾气乖戾的孤僻男人,不晓得有多少女子渴望下嫁的钻石单身汉,竟然被她说成是舍身成仁…… “没关系,想笑就笑,我自己也觉得很爆笑。”夏?很能自我调侃。“我跟那个‘不像人’刚认识的时候,简直就像养在同一缸的斗鱼,不斗不快活,现在虽然没那么紧张,但也绝对没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爷爷那么说,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又没人拿枪逼著你嫁。” 莫雨霏不懂她为何那么认真考虑?换成是她恐怕只当成是梦,睡醒了再也不会记在心上。 “拿枪还好一点,被鬼逼才可怕。夏?搓搓爬满鸡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当初要是知道步爷爷孙子这么难搞,我才不会答应。那个家伙有够难照顾!对他好他也不领情,还给你脸色看。” “可是你还是没放弃去照顾他。”莫雨霏美眸轻扬,温柔一笑。“夏?你有没有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 “当然听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托梦,或许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责任感太重,所以才会梦见步爷爷来提醒你实现承诺?” 夏?摇摇头。“我也答应过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够钱要带著他的骨灰坛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让他落叶归根,结果存够钱的那年,刚好遇上邻居失业凑不出家里的丧葬费,我就把那笔钱转送给他们度过困境,那时我阿公也没天天飘来我床前哭啊!” 听夏?诉说这件往事,莫雨霏对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嗳,这么一个善良正直又热情的女孩,实在让人很难不喜欢她。 “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她们的谈话,莫雨霏立即起身接听。 “喂?” “这里是医院,请问温太太在吗?” 一听是医院打来,莫雨霏的心已经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温太太。”她握紧话筒。“请司有什么事?” “温太太,温立委遭到枪击,目前医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请您——” “莫姊!” 夏?惊叫一声,来不及上前,眼睁睁看著莫雨霏身子一晃,随即昏倒在地。 莫雨霏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哭,泪水止都止不住,脑子里只有想见丈夫的念头,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他身旁。 她从来不想两人分离的可能,所以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枪击”、“急救”,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让她头疼欲裂、神魂欲碎。 即使此刻坐在病床边,紧紧握住丈夫泛凉的双手,她仍然微微抖颤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无法想,心里、眼里只有他,只求他快快睁开眼,抱著她说一切不过是恶梦一场,他们不在医院,而是在温暖的家…… “莫姊,你别哭了,医生不是说了,你老公只是左肩中弹,没有伤及要害,手术也很成功,绝对不会有性命危险,等麻药退了就会清醒,你不要担心。” 夏?边说边抽了张面纸为她拭泪,再抽一张擦擦自己的脸。 不是她爱哭,任谁看见莫雨霏对丈夫的情深义重,肯定都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当时,莫雨霏昏过去数秒才恢复知觉,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是家居服和拖鞋,连个皮包都没拿,立刻开门往外冲,像是打算一路跑去医院。 她连忙下楼骑车跟上,载莫雨霏赶至医院,车还没停好,她已经跳下车,飞速奔向急诊处。 有些眼尖的记者认出这位立委夫人,所有守候在外的媒体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开问,为了新闻完全不顾家属心情,她火大地开骂,一边使出蛮力钻入记者围起的人墙,带莫雨霏快快脱离重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找他……求求你们……” 她觉得自己应该永远都忘不了,当莫雨霏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这一句,原本吵杂的现场突然鸦雀无声,记者们真的让出一条路,让莫雨霏飞奔离去,再也没人跟入采访。 那一刻,她好感动,眼泪哗啦啦地流。 之后,莫雨霏不肯让丈夫面对输血感染的风险,坚持抽自己的血输给丈夫,输完血即便虚弱不已,也坚持回到手术室外等待才安心,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夫妻深情,连她这个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头一回,她忽然渴望在这世上也能有个人,那么强烈地爱著她…… “允斌!” 莫雨霏惊喜的呼唤拉回夏?的游思,她发现温允斌眼皮动了动,似乎将要清醒。 “莫姊,晚一点我会买吃的过来,现在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夏?明白此刻自己的存在有多多余,识趣地立刻退出房外。 夏?离开后不久,温允斌果然恢复神智、睁开双眼。 他迷惘地看著映入眼帘的乳白天花板,不知身在何方,立刻被身旁传来的啜泣声吓了一跳。 “雨霏?” 视线一转,他诧异地发现妻子哭得惨兮兮,形容憔悴,唇色白得吓人,他顿时心痛不已,没多想便要起身—— “喔!” 左肩传来的剧痛让温允斌闷哼一声,终于想起遭受枪击的事,立刻明白妻子为何这副憔悴模样。 “怎么了?”他那声闷哼像把刀刺入莫雨霏心里,让她又痛又伤心,连忙起身查看。“哪里痛?我叫医生——” “我没事。” 温允斌拉下她急著去按呼叫铃的小手,一触及她的冰凉体温,不禁心疼地蹙眉。 “怎么没穿件外套就——” 话没说完,他发现一向为了他的颜面著想,每回必定打扮得体才出门的妻子,此刻竟然穿著一套些微褪色的家居服。他心一揪,可想而知她出门时有多慌张,没想过换衣服的事,更不可能为自己加件保暖外套。 再看她双眼的红肿,简直像是哭了三天三夜—— 该死!结婚时他发过誓,从此只会让她笑,绝不让她再掉一滴泪的! “对不起。”他诚心为了自己毁约而道歉。 “别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好好的。”莫雨霏牢牢握住他的手,见他清醒了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当然,这点小伤我休养几天就能出院。”他开口保证,想让她安心。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没有。 所以莫雨霏稍稍安心,沉沉压在胸口的巨石总算放下。 “知不知道是谁开的枪?”这件事梗在她心坎,让她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身边。 “知道,第一时间我已经叫小徐通知警方,应该很快就能逮到人。” 树敌太多,温允斌一时间想不出伤他的是谁,可是为了让妻子安心,他不得不撒下善意谎言。 其实他是到山上一处偏僻住家做选民服务时遇袭,当时他的助理小徐吓傻了,还得他这个伤者提醒才记得打电话报案,送他下山和救护车接头,一个大男人边开车边嚎啕大哭,手足无措的模样,让他昏迷前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于坠谷。 连助理都吓成这样,遑论一直将他当成生命支柱的妻子。 “是不是吓坏你了?”温允斌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一吻,眼中满是内疚。“放心,已经没事了” “嗯。” 莫雨霏想挤出一抹笑,让他安心养伤,别反过来安慰自己,泪水却先流下。 “怎么又哭了?”温允斌连忙为她拭泪,开玩笑逗她。“气我不小心注意,害你伤心,想拿泪水淹死我——” “别说死!” 莫雨霏捂住他的口,心一酸,眼泪掉得更凶。 “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比我先走。” 温允斌想允诺,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他可以为了守护她违逆全世界,独独对死神束手无策。 因为年轻、气势正盛,因为婚后一切如此美好,他的未来愿景无限宽广,连退休计划也只有带著爱妻一起环游世界、一起去度n次蜜月,一起变成老公公、老婆婆、一起幸福到老—— 他的所有人生计划全都是和妻子“一起”,从没想过留下她独自一人的可能。 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凝望著爱妻泪汪汪的模样,脑中回荡著她方才的话,他顿时一阵胆颤心惊。 万一射伤他的歹徒瞄准的是心脏,自己还有命在这哄她,想陪她到老吗? 除了房子和些微积蓄,自己还能留给她什么? 他是雨霏唯一可依靠的亲人、能信赖的朋友,李明美的事让她对所有人保持戒心,不再轻易信任他人,保护欲旺盛的他也纵容她的退缩与依赖,由著她不复学、由著她待在家里做个单纯的家庭主妇。 为了不让害怕人群的她勉强自己辅选,他甚至对外宣称她身体欠佳,让她不用跟随他成为公众人物,陪他参加数不完的应酬交际。 如今想来,他过度的保护是不是反而害了雨霏? 一旦他无法再为她挡风遮雨,单纯的她将如何独自面对这个复杂社会? 想到这些,温允斌突然心头沉重,第一次发现自己为爱妻精算的幸福人生,竟然出现如此严重的瑕疵。 “允斌?” 看丈夫蹙眉深深望著自己,久久不发一语,莫雨霏也感受到他的凝重,心情跟著有些忐忑。 “没事。”他露出微笑,爱怜地轻抚她泪痕未干的脸颊。“不是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度过这一劫,我一定会长命百岁,搞不好还会成为台湾最长寿的男人,所以你不许再哭,万一哭坏了身体不能陪我到老,到时要我守寡多可怜。” “是。” 莫雨霏总算被逗得破涕为笑,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在丈夫心里埋下隐忧,即将改变两人的关系…… 第6章 几乎是在温允斌出院的同时,警方也顺利逮捕凶嫌,从而揪出幕后因为不满利益受阻而教唆行凶的主嫌,将两人一起送去吃牢饭,让一直因为没抓到凶手而担惊受怕的莫雨霏,总算不再寝食难安。 只是枪伤后,丈夫对她的态度似乎变了…… “我一定要去吗?” 莫雨霏穿著米黄雪纺洋装,外罩粉肤色短外套,足蹬金银双色晚宴鞋,手挽限定款蒙田包,一身时尚名嫒的亮丽打扮,让她浑身不自在,都临出门了,还和丈夫商量让她留在家里的可能。 “嗯,你也知道我跟御丞是多年好友,他的集团新营运总部落成酒会,我们夫妇当然得一起参加。”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温允斌只当没看到妻子无助的表情,拉著她上车直奔会场。 他当然知道妻子向来不喜欢那种冠盖云集的场合,让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也找不到话题加入人群,尤其更怕遇上那些专爱打探学历、经历、出身背景的白目家伙。 为了保护妻子不受无聊人士的伤害,一直以来,他都站在第一线替她挡去所有冲撞,现在他才发觉自己过度的保护,可能会让妻子在失去他这道防线之后,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此刻的他觉得自己像个新手老爸,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为孩子铺就最平坦的道路,只能一边摸索、一边从中寻找最好的方法。 推她进入人群、要她结识新朋友,是他目前想到的法子。 为了这个目的,他只能忍著不舍,硬起心肠装作没看见她的为难与无措,一步一步让她学著独立。 但是他的用心,莫雨霏一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丈夫出院后像是变了一个人,老是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陪他出席聚会,到了现场把她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后就满场飞,忙著和别人打招呼,搁下她一个人面对众人的好奇攀谈。 像现在,她已经被丢在贵夫人圈中数十分钟,经历比警方查案更详尽的交叉询问,不晓得向老公投去多少次求救的目光,可惜他一次也没对上过她的视线,仿佛忘了她也在会场似的。 “不好意思,我跟大家借个人。雨霏,麻烦你过来帮我一下。” 身为女主人的吕可杏闯入她们之间,几句话就把莫雨霏带离会场,进入主人休息室。 “请问,我能帮上什么?” 因为彼此丈夫是好友,莫雨霏和吕可杏也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只是因为莫雨霏刻意和他人保持点头之交,连吕可杏也不例外,所以她也问得尴尬。 吕可杏端了杯水给她。“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喝杯水,准备好再出去应战。” 莫雨霏看看手上握著的暖暖水杯,再看看女主人脸上的温柔笑意,蓦地明白对方看出她的困窘,才特地为她解围,带她来此稍作休息。 “不好意思,我不太适应这种热闹场合。”希望没让太多人发现,丢了丈夫的颜面。 “这很正常。”吕可杏自己倒了杯红酒,往沙发上一坐。“你老公向来把你保护得滴水不漏,如果有缩小放大灯的话,我想他一定第一个购买,然后天天把你缩小摆在口袋藏著,回家再把你放大,天天乐此不疲!” 莫雨霏脸色微红,因为丈夫真的这么说过,想二十四小时都把她带在身边。 “今天他会带你过来,我也是吓了一大跳,我记得他从不带你参加这类应酬,说是你怕吵。” “嗯。”莫雨霏笑得有些腼。“允斌说我们变情不同,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我们夫妻一定要到场祝贺。” “呵,他真会说话!多谢你们来帮我们捧个人场,这份人情我记住了。御丞见到你们夫妇联袂出席,真的是比看到总统莅临更高兴呢!” 吕可杏的优雅坐姿更显双腿修长匀称,?纤合度的姣好身材完全看不出已是一个孩子的妈,难怪仍是名模界的第一把交椅。 莫雨霏望著眼前女子,突然有些惭愧。 如果丈夫娶的是像吕可杏这样有著谈笑风生的好口才,而且美貌出众、气质优雅的女人,带出来多有面子,也能在开展人际关系上对他多所助益,不像她畏畏缩缩老想著缩回安全龟壳里…… 允斌他是不是……开始嫌弃我这种孤僻性情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吕可杏留意到她忽然落寞的神色,关心地问:“要不要我去找你老公过来,让他先带你回去?” “千万不要!”莫雨霏连忙挤出一抹微笑。“我没事,像你说的,休息一下就好。” “真的?” “真的。你是今天晚会的女主人,别为了我冷落其他宾客,我再坐一会儿就出去,你放心。”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 吕可杏一离开,莫雨霏脸上的淡笑也跟著烟消云散。 方才突然冒出的不安和猜测,在脑中不断重复,像是不断胀大的气球,渐渐占满她的思绪……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因为心里起了疑窦,莫雨霏更加确定丈夫似乎是刻意对她进行“改造”。 只是,成效不彰。 “为什么忽然要我再去读大学?” 早餐桌上,这个突兀的话题让莫雨霏有些傻眼,毕竟她都脱离学生生活那么多年了。 “你不觉得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太无聊?”温允斌尽量装作只是随口聊聊。“趁我们现在还没有孩子,你难道不想多读点书、多充实自己?” 万一,有一天我先你一步而去,你才有足够的条件为自己谋求一份好工作、多一份生活倚靠,也能让忙碌工作减少思念我的时间…… 温允斌心里想,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知道妻子有多畏惧他留下自己独活于世的话题。 “你觉得我镀乏内涵?”在她听来就是如此。 “你想到哪里去了?”温允斌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认为。“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这个家,能做一些你喜欢的事。” “我喜欢的事?” 莫雨霏放下牛奶杯,望著丈夫的眼神有些迷惘。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对读书并没有多大兴趣,比起那些,我更喜欢一个人随心所欲地布置我们的家、变化不同的料理和你一起用餐,你不就是知道我喜欢这样平淡自在的家居生活,所以当初才同意我不复学的决定?” 被她这么一问,温允斌一时之间无话可答。 没错,雨霏从小就不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功课只能算是普通,独独喜欢手工艺、喜欢烹饪、喜欢一切与贤妻良母有关的才艺,倘若家庭主妇也能算是一门专业,她肯定位居达人等级。 雨霏给了他一个温暖、可以完全放松休息的家,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尽力为事业打拚,她对这个家的尽心尽力,他一直十分感激,庆幸自己能拥有那么好的妻子。 问题是,好的家管能力并不能为她找到好工作,没有相当的学历和专长,在职场上只剩辛苦无比的劳力工作可担任。 他当然也能趁现在自己仍然权力在握的时候,靠关系为娇弱的妻子安排一份工作轻松、薪水优渥的职务,被说假公济私也不在乎,可是妻子事事为他著想,绝不可能让他为了她做出这种落人口实的事。 “允斌,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莫雨霏伸出手覆住丈夫厚实大掌。“以前你从来不会逼我去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最近却一直勉强我跟你出席各种聚会,现在还要我去读书,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没让我知道?” “哪有什么事,你别多心。”他心虚地笑笑。“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家太闷,带你出去透透气,多认识一些人也是好事,你连个一起去喝下午茶的手帕交都没有,不觉得孤单吗?” 她摇头。“我待在家里从来不觉得闷,去那些餐会、酒会才真的透不过气。至于下午茶,比起和别人共度,一边吃著自己烤的饼干或蛋糕,一边翻阅喜欢的书,安安静静的,不受任何人干扰,我更喜欢这样一个人独处的悠闲时光。” 嗯,他的妻子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他更清楚,那是在有他陪伴的前提之下。 “……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找他……” 受到枪击那天,雨霏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哭求那些记者的画面,透过各家电视台一再重播,不少人十分羡慕妻子对他的情深意浓,却不晓得他每看一回就心痛一回,心像被人千刀万剐,怕极了当时自己要是有个万一,雨霏恐怕真的会立刻随他而去。 他如此全心全意宠爱的女人,应该要幸福终老,而不是只为他活著,失去他便要以身相殉,她还这么年轻,不该成为他的附属品…… “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像个退休老人?有些事不是你喜欢怎样就好,而是你应该怎么去做才对。” 他冷下脸。为了她好,他只能狠下心逼她学著适应人群、拓展视野、学习新知,才能尽快拥有自食其力的谋生能力。 莫雨霏有些吃惊地缩回手。 自从将她接回温家一同生活后,他只会哄她、逗她,就连她偶尔闹闹脾气也总是顺著她,从来不曾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和她说话。 是,她也知道丈夫说的没错。 自己的生活的确是太安逸、太不思进取,可是她的志愿从来不是什么女强人,而是家庭主妇,这也需要进修升级吗?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拥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让家里的每个人无论在外多辛苦、多疲惫,回到她精心布置的小窝获得心灵舒展,在她的爱心料理中得到美味满足,在她的怀抱中感受到无限的爱与支持,家人的笑容便是她最大的成就感。 这样的梦想太卑微,也算不上任何成就? 或许吧,因为她的丈夫是如此出色,像是展翅翱翔天空的鹏鸟,配上她这个只安于当只井底之蛙的平凡女子,的确是可惜了。 “好,你觉得我应该再去读书,我就去读。”再不喜欢,也比被枕边人嫌弃她不思上进好。 “好,我会帮你准各一切应考资料,再帮你报名补习班。” 总算说动她点头答应,温允斌心情愉悦许多。 “还有,晚上要参加内政部长女儿的婚宴,我大概五点半左右回来接你。”他边说边看表,没忘了今早还有一场公祭得去拈香。“御丞他们夫妇也会参加,我已经拜托可杏来接你一起去做造型、买合适的新衣,她应该十二点以前会到,今天你就不必出门买菜了。” 他起身来到妻子身边,弯身在她颊上轻印一吻。 “慢慢吃,不用送我了。” “嗯。” 莫雨霏微颔首,目送丈夫拎著公事包离开,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唇畔的笑也跟著淡去。 不是她太多心,允斌对她的态度真的变了。 对外人,他或许是霸气又强势,对她却不曾如此。 以往他从不会对她耍先斩后奏这招,强逼她做任何事,最近却时常不以她的意见为意见,就像刚刚那样,没事先知会她一声就自己决定要参加婚宴、要和吕可杏出去。 话说回来,他最近似乎常常制造她和吕可杏约会的机会? “建道允斌希望我能在耳濡目染中,多少学习一些她的高雅大方?他想要我成为吕可杏那样的老婆?” 莫雨霏对著丈夫留下的空杯喃喃自语,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双方夫妻聚会时,她不止一次听周御丞夸奖自己老婆能干又有帮夫运,丈夫也说过能娶到吕可杏是周御丞前世积来的福报。 说得也是,吕可杏在内能帮丈夫持家、在外能帮忙公关交际,还能担任自家集团的免费代言人,每个月拨出几天拍广告、走秀,就有百万、千万不等的酬劳入袋,怀孕时还有成堆厂商捧著大笔钞票来谈代言,儿子一出生就已经把往后的学费、生活费全赚进父母的口袋—— 唉,那么出色的女人,是无论她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达到百分之一的目标啊! 假使吕可杏真的是丈夫现阶段心目中的理想妻子典范,那她该如何是好?真要拚了命地改变自已去迎合他? 万一……拚了命也仍然不如人呢? 放下才咬两口的三明治,莫雨靠突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温允斌坐在立委办公室里,享用妻子为他准各的爱心午餐,明明美味、合胃口得不得了,一双眉却拢成直线。 他想过雨霏去补习班上课,可能遇到的好奇眼光和适应不良司题,对补习班负责人千交代万交代,绝不能泄漏她立委夫人的身分,加上她身材娇小、面容甜美,打扮一下说才十七、八岁也不会有人怀疑,果然半个月过去,没人发现她的少妇身分。 但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补习班里那些臭小子读书不读书,竟然把妹把到他老婆身上! 昨晚一场应酬拖到大半夜,回到家睡了不到几小时就得起床准备到立法院开会,他已经因为宿醉觉得十分不舒服,没想到妻子送上头痛药的同时,还附上数封补习班的白目小鬼写给她的情书。 他当场气炸! 如果只是普通的示爱也罢,可恶的是其中一封还附上保险套,露骨到只差没把饭店名称写上去! 火冒三丈的他,一怒之下叫雨霏不准再补习,还立刻照著信上留下的手机号码打给那个没长眼的学生,把通奸罪的条款好好教他一遍,问他是要按白道的方法去吃免钱牢饭,还是依黑道的规矩断手断脚? “我这个白痴!说什么都好,为什么偏偏叫她别再去补习?” 他恨恨地咬下竹笋,混著心中的懊悔一口吞下。 已经下定决心要让雨霏学会独立自主,像这种打发无聊爱慕者的事也算社会教育的一环,他应该交由她自己处理,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那个高中生小鬼吓得频频道歉,以为惹到哪个角头老大的女人,哭著发誓再也不敢。 最糟的是,他居然主动开口要雨霏放弃补习。 想到妻子当时立刻答应的开心表情,像是他终于愿意伸手将她拉离火坑,教他哪还狠得下心再推她下去? 唉,他对妻子的保护欲是日积月累下的重症程度,就算理智叫他放手,情感总是先一步动作,习惯性地排除她面前所有危险、碍眼的人事物,一时之间要他改,谈何容易? “叩、叩。” 轻巧的敲门声打断了温允斌的自怨自艾。 才回过神,来者已经不请自入,捧著成叠资料走到他面前—— “老大,你要我找的全台各大学财经相关系所资料全在这儿。” 身为温允斌助理之一的罗蜜鸥,啪地将一叠厚重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笑嘻嘻地瞅著号称立院第一美男子的老板。 “贴上便利贴的那几所,是我替大嫂精心比较后列出的前三志愿,全在北部,毕竟大嫂万一得住校,老大你一把年纪还要千里迢迢去当‘慰安夫’——老大,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著拨电话,这样很没礼貌耶!” 温允斌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好吧!我等你说完再打。反正我也只是想通知会计结清你的薪资、炒你鱿鱼,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不要啦~~”罗蜜鸥闻言,笑脸马上垮下,连忙求饶。“我开玩笑、真的只是开玩笑,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小的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千万别一脚把我踢回十八层地狱!” 温允斌是吓吓她而已,却听这小妮子?哩?嗦地哀号一长篇,好气又好笑。 他和罗蜜鸥算得上是远房亲戚,她父亲是家族里难得的正派人士,经营进口家具生意,母亲则是一位国际知名的舞蹈家,这么一对品种优良的父母教养下的女儿,本该是个气质优雅的名嫒千金才是,天晓得是基因突变,还是罗蜜鸥这名字跟她的命格不配,总之她的性情跟优雅两字绝对沾不上边。 她一年四季都项著一头俐落短发,酷爱一身牛仔裤加t恤的中性打扮,名字听起来又像‘罗密欧’,从里到外一整个诈骗味,从小到大不晓得骗倒多少自以为是莱丽叶的女孩狂追,惹出的笑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再加上她那个明明是男儿身,偏偏长相美得可以去泰国选人妖皇后的青梅竹马——朱立业,这对男不男、女不女的罗密欧与莱丽叶引发的糗事,更是从小到大没断过。 “什么十八层地狱,不过是要你辞掉工作回去嫁人,别说得那么恐怖。”温允斌嘴边的笑意看来却是幸灾乐祸得很。 “那也要看嫁的是什么人哪?!”罗蜜鸥的双颊浮现诡异红彩。 “罗蜜鸥与朱立业,听起来就是绝配。” “配什么配?我呸呸呸!”她赶忙将话题扯开。“反正你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你敢辞掉我,我就去找大嫂哭!不理你了,我要去整理明天开会的资料。” “等等!” 温允斌叫住说完便想开溜的她,看了桌上各系所的简介一眼,轻叹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凝肃地对上她疑惑的眼光。 “这堆资料拿回去,帮我重找一份。” “什么!你看都没看就退货,整我啊?!”她气得直跳脚。“这些可是我非常用心——” “帮我找家口碑好的留学代办中心。” 罗蜜鸥怔愣片刻,在意会过来时,惊愕地瞪大眼。 “你的意思应该不会是……” 他点点头,证实她的猜测。 “我要送雨霏出国读书。” 第7章 走出妇产科诊所,莫雨霏来到诊所外的公园,找了张椅子坐下,忐忑地取出医生交给她的超音波扫描,看著那代表新生命的小黑点,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她真的怀孕了! 多年的期待终于成真,她多想立刻打电话通知丈夫这个好消息,和他一起分享满心的喜悦,恭喜他即将为人父—— 可是,她不敢。 “或许分开一段时间,对我和雨霏都好——” “……既然我随时都可能离开,不如趁早让她学著适应独立生活,到时我才能毫无牵挂地放下她,安心离开……” 昨晚,她不小心听见丈夫在电话中说的话,只是短短几句,就让她的美满婚姻瞬间崩溃瓦解。 是她太迟钝了吗? 她一直深信自己是丈夫此生唯一挚爱,一直认定他会牵著自己的手走到生命尽头,从来不曾怀疑。 情况何时已经糟到丈夫“随时都可能离开”,她还继续作她的美梦,以为丈夫爱她一如以往、一切不曾改变? 只是她不懂,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丈夫认为彼此已经走到了末路? 外遇? 莫雨霏摇摇头,知道有多少狗仔盯著自己老公,真有第三者出现,报上早就爆出蛛丝马迹。 误会? 也不可能,她的生活单纯到日记上只要写“同昨日”就能打发,两人之间连架也没吵过,哪来的误会? 想来想去,唯一的问题还是她“不求上进”这一点。他越是在官场上崭露头角,就越显得她难以相配,而且已经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滚烫泪水烫著了她的手,她惊慌地伸手抹去,眼泪却越落越急。 “宝宝,对不起,妈咪其实是想笑的……” 她没说谎,她好高兴这个孩子愿意来找她这个没用的妈妈,好想让孩子感受到她的喜悦,可是丈夫对她深情已逝的冲击太大,即使过了一夜,仍让她心痛得招架不了。 “我想过了,补习太麻烦,即使考上学校也会有记者为了追新闻跑去骚扰你,所以我想送你去美国读书,手续我已经让蜜鸥去处理,到时你先去念一年的语言学校,寄宿家庭我会先帮你确认安全无虞,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想起昨夜丈夫告知她的事,莫雨霏更是心痛无言。 一个晚上,她经历获知可能怀孕、发现丈夫正打算离开她、听见丈夫以送她留学为由提出的分居计划,像是才进天堂就被打回凡间还不够,再补踢一脚送她直达十八层地狱。 她几乎记不得自己一整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好像乖巧地答应出国,浑浑噩噩、似睡似醒地直到阳光洒进窗内才起床,和平常一样帮丈夫准备营养的早餐,含笑送他出门,之后来诊所挂号,然后在这儿哭得唏哩哗啦…… 然后呢? 然后,她该做什么?她能做什么?她要如何才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回到彼此深深相爱、互许来生的当初? “姨,你哪里痛痛吗?” 蓦地,一声软绵好听的童稚声音传来,莫雨霏从迷蒙泪水中,瞧见一张天真无邪的可爱小脸正对著她,脸上满是担忧。 她放下手、摇摇头,拿出面纸擦干泪,勉强挤出一抹笑。 “阿姨没事,只是沙子进了眼睛,有点痛。” 眼前的孩子是刚才在前头和同伴玩溜滑梯的小男生,看来应该三、四岁左右,可爱的花衬衫上还用别针别了条海绵宝宝图案的小手帕,粉扑扑的圆脸上有著真诚的关怀。 “我帮姨呼呼!” 小男孩说完立刻踮起脚尖,吸满气的双颊像只小青蛙,用力朝她眼睛方向吹气,认真可爱的模样温暖了莫雨霏冰冷的心。 “你真乖,阿姨真的不痛了,谢谢你。” 她配合地眨眨眼,小男孩也开心地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小齐!” “妈妈!” 远方的一声轻唤让小男孩扭头朝母亲跑去,跑不到两步又转回来莫雨霏跟前,拿出一支包著黄色糖果纸的棒棒糖递给她。 “姨乖乖,糖糖给你吃,不要哭喔!” 小男孩的贴心话语让她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才忍住泪,笑著收下这远比钻石更珍贵的礼物。 “小齐!”小男孩的母亲在溜滑梯旁又喊了他一声。 “姨再见!” 小男孩朝她挥挥手,转身跑向母亲,圆滚滚的身躯东摇西晃的,像极了可爱讨喜的企鹅。 莫雨霏目送著小男孩和母亲手牵手、说说笑笑地离开公园,眼里满是羡慕。 “宝宝,你将来也会像刚才那个小哥哥一样乖、一样贴心吗?”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 拆开糖果纸,她将棒棒糖含入口中,微酸微甜的蜂蜜柠檬口味,正合她这个孕妇的胃口,郁闷的心情似乎也舒展了些。 为母则强,为了给腹中宝宝一个完整的家,也为了她无法舍弃的爱情,她一定要努力挽回丈夫的心! “莫姊,你确定你不是中邪了?” 从百货公司回到家,夏?终于忍不住问。 不能怪她不礼貌,实在是莫雨霏的行为举止和以往相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向来要她死拉活拖才肯出门的人,今天竟然主动邀约,两个女人在salon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许久,才硬著头皮去做生平第一次的全身spa,莫雨霏还将一头柔顺的长发烫卷,耐心贴上闪亮亮的水晶指甲。 接著,两人去百货公司吃饭兼闲逛,她买了一件牛仔裤,莫雨霏却买了一件性感得足以让任何男人喷鼻血的镂空蕾丝睡衣,还当场换穿一套现买的v领洋装和露趾高跟鞋。 微露酥胸的性感装扮,加上莫雨霏原就清秀可人的长相,和因为有些不自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的娇羞,不晓得让多少男人看歪了眼,差点一个个去撞墙。 一个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件上衣领口绝不低于锁骨以下、裙长绝不可能短于膝盖的良家妇女,一夜之间突然想变成诱惑指数100%的美艳人妻,不是中邪是怎样? “我不是中邪,只是想改变自己。”对于夏?的直率,莫雨霏也不以为意。 夏?不以为然。“原本的你就已经好得不得了,干么改成这样?” “不好看吗?” 莫雨霏淡淡蹙眉,对自己的新造型原本就有些缺乏自信,被她这么一说,更是不安。 “不好看?好看得不得了!简直像名模。”夏?实话实说。“你没发现我一路上都忙著用杀人眼光帮你吓退那些想上来措讪的苍蝇?瞪得我眼睛都快凸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还是原来的你最美,你只要保持原本模样就很好了。” 莫雨霏一怔,继而缓缓绽放一个美丽却有些伤感的笑容。 如果允斌能跟她说一样的话,该有多好…… “谢谢你这么说。”她放下心中惆怅,搁下手中的纸袋。“渴了吧?我倒杯果汁给你喝。” “白开水就好。”夏?熟门熟路地跟进厨房,心里仍有疑惑未解。“莫姊,你为什么突然想在外型上做那么大的改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想试试不一样的打扮。”莫雨霏还不习惯将家务事拿出来与人商量,只能笑笑说:“不是你说的吗?人生在世要多做尝试才不枉此生,我觉得很有道理,做点改变也不错。” “咦,我说过这种话吗?”夏?有些不好意思。“唉呀,我这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常常不经大脑,你听听就算,不用那么认真,不然我会有压力,万一被温大哥说我带坏他宝贝老婆,把我列入拒绝往来户怎么办?” 爱来串门子的她见过温允斌几次,头一回见面,她就对他“肃然起敬”——全身寒毛竖立,一起立正敬礼。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用那种仿佛x光扫射,从发根到脚趾头仔仔细细来回确认的精锐视线打量,没被吓得夺门而逃,真的多亏她天生迟钝外加太懂礼貌。 第二次会面更夸张,温允斌单独上门造访,带的伴手礼竟然是委托征信社详查的资料,还要她自己看一遍,把不对的地方修正。 当时的气氛简直就像法官开庭,他理直气壮、正气凛然的气势再度令她肃然起敬,像中了邪似地乖乖照做,恭恭敬敬呈上自己修改完整的自传,最后听他说: “好,算你通过审核,可以做雨霏的朋友。”她还高兴地向他道谢,开心送他离开。 事后,她怎么想怎么怪,整件事简直是诈骗集团上门司她银行帐号,她还顺带奉送存折和印章,只差没挥手道别叫人家有空再来,比遇上鬼打墙还可怕! 日子久了她才发现,只要是关于莫姊的事,她老公都会绷紧神经处理,像是全世界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都是会把莫姊这只小白兔拆吞入腹的豺狼虎豹,害她也跟著紧张,每回带莫姊出门都把自己当保镳,就怕莫姊万一有个闪失。 夏?端著水杯和莫雨霏走回客厅,一路上越想越毛。 “他要是看到你穿成这样,我的下场搞不好更惨,他会不会说我散播不良思想,找个理由把我抓起来关,免得我把白痴病毒传染给你?”她坐在沙发上哀哀叫。 莫雨霏越听越好笑。“什么白痴病毒?你哪来那么多损自己的话?” “步向仁说的啊!”夏?一脸不服气。“我读书的时候明明成绩很好的,那个人偏偏要说我身上有比h1nl更恐怖的白痴病毒,光听我讲话就能杀死脑细胞,多跟我相处几次,心智就会跟著退化回幼儿期,我简直是我爸妈为了征服地球开发出来的终极武器——” “哈哈哈~~” 莫雨霏忍俊不禁,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实在很难想像曾在政商聚会见过几次的步向仁,板著一副不苟言笑的脸,和人聊起今天天气不错也像在讲经国大事一般严肃,私底下竟然会说出如此天马行空又爆笑的话。 “好笑吧!你说那个人幼不幼稚?堂堂一个大总裁,每次说不过人家就讲些五四三的,我没被他气死真是多亏我爸妈把我的心脏生得太强了,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放弃改造他的计划?哼!不只门,连窗户都没有啦!” 夏?激动得双手握拳、高举胸前,像是随时准备好再和步向仁进行下一波“战斗”。 “我真羡慕你。” “噫?”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真羡慕你。” 莫雨霏很清楚,自己真的是打从心底欣赏、喜欢这个直率的女孩。 “你跟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每个人都喜欢你,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充满欢乐,我真希望自己能有你那么开朗活泼、讨人喜欢。” “呵,天下红雨啦?你嘴巴怎么那么甜!” 夏?被她捧得乱不好意思,只好傻笑。 ”我才羡慕你呢,人长得漂亮、个性温柔,还有一手好厨艺。哪像我,长相普通、个性粗鲁、煮菜乱七八糟,尤其最令人羡慕的是你有个虽然很凶,但是长得超帅又疼老婆的好老公。“ 莫雨霏对夏?的夸赞只能无言轻笑。 她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女人,哪知道一切只是假象,这样的事实,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说到你老公,他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过今晚有事不回来吃饭,大概十点左右回家。”莫雨霏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咕咕钟,时间也差不多要十点了。“你有事找他?” “不,我是要避开他。”夏?调皮地吐吐舌。“他看见你穿得这么性感,只可能有两个反应,一是惊为天人,立刻把你拖进房里,二是怒发冲冠,先宰了我出气。为了避免第二种情况发生,我要先溜了——” “真遗憾,你慢了一步。” 闻声,夏?呼吸一室,不必回头也知道是男主人回来了。 温允斌自己开门进屋,见到妻子从未有过的性感打扮已吓了一大跳,一听见有人作贼心虚想溜,马上认定夏?是罪魁祸首。 “你换发型了?” 温允斌来到妻子面前,发现她的改变不小。 “这种低胸洋装你向来不敢尝试,为什么今天突然想穿?’ “不好看吗?”她明明在他眼中看到惊艳。 “当然好看,只是——你该不会穿这样出去逛街吧?” 一想到可能有其他男人先自己一步看见妻子如此妩媚的模样,温允斌很不是滋味,巴不得将那些男人的眼睛挖掉! “没有啦!” 一见他狠戾的眼光扫过来,夏?先高举双手投降,一五一十地招了。 “莫姊只有穿这样和我去美食街吃晚餐,然后我们就搭电梯下楼、坐计程车回来,我保证没有让任何意图勾引良家妇女的不良分子靠近半步,连多瞄几眼的我都狠狠把他瞪回去,真的!” “夏?你别怕成这样,他不会吃了你。”莫雨霏好笑地拉下她的手。“允斌,你也别故意那样盯著她,是我自己想尝试新造型,不关夏?的事。” “什么眼光?”温允斌摆出和颜悦色的温雅脸孔。“我只是想到一件事,好奇地看她一眼而已。” “什么事?”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你认识步向仁吧?”见夏?点点头,温允斌才接著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我回来的时候看他气急败坏地猛按你家门铃,嘴里还碎碎念什么“这家伙竟敢放我鸽子还不接电话”……” 夏?心虚了。 她想起来了,昨晚临睡前,步向仁好像是有打电话来约她见面,结果她一早起床便忘光光,之后又和莫雨霏在外头玩得太开心,一整天都没想起过这回事。 至于电话——她忘了带手机出门,会有人接电话那才真是见鬼! “他还说:“有种就逃到火星去,一辈子别回来!否则……”” “否则什么?”干么吊她胃口,害她听得紧张兮兮。 “他醉倒了,来不及说完。” “什么?!”夏?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就让他倒在门外,见死不救?” “什么见死不救,我这不就通知你了?”他一脸无辜。 话才说完,夏?已经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用帮她把步先生送回家吗?”莫雨霏有些担心。 “何必去破坏他们感情增温的大好良机?” “这样好吗?”她一点就通。“让一个男人留在夏?家过夜,安全吗?” “放心,依我刚才的观察,步向仁不到明天不可能清醒,醒来也会因为严重宿醉而头痛,就算有任何邪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人。” 莫雨霏这才放心。“那就——” 好字尚未出口,她已经落入丈夫的怀抱。 诱人的男性气息围绕著她,像是最神秘的迷药,蛊惑了她的心神。 炽热的吻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灼上她嫣红的唇瓣,麻烫中带著磨人的挑逗,还不餍足地沿著她纤细颈项一路往下吮吻,逼出她的轻吟。 丝薄柔软的低胸洋装早已顺著她玲珑曲线滑至脚踝,两具热烫的胴体紧紧相倚,像是天生便该相属于彼此般地契合,温热的男人大掌熟悉地撩拨她最敏感的神经,让她失了魂,只能紧紧攀住他、迎合他,随著他的律动沉浮…… 第8章 “累坏了吗?” 从客厅、浴室、再回到床上,温允斌也知道自己今晚是有些需索无度,看著怀里粉颊嫣红、轻喘吁吁的娇妻,眸中盛满依恋与爱怜。 “还好。” 莫雨霏贪恋著丈夫温暖的胸怀,更偎近一些。 “这是想再来一次的意思吗?” “才不是!” 抬头看见丈夫眼中的促狭,莫雨霏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可随即,她浅叹一声,再度窝进丈夫怀抱,紧紧拥著此生最爱的男人,害怕一松手便再也触不著他。 她好讨厌如此患得患失的自己。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她爱这男人爱进了骨子里,浓情渗入了血液,像染了毒瘾般镀他不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洒脱地放手。 她不想离婚,也不想分居,她该不该自私地拿孩子来束缚他即将离去的脚步,阻止他追寻更优秀的人生办理。 因为如此深爱,即使痛苦,她仍想试著改变自己来讨好丈夫,可是万一尽了全力仍及不上他的要求,是不是该忍痛放手才是对他好? “我爱你。” 莫雨霏一震,没想到还会从他口中听见这句缠绵的爱语。 “你向来简单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复杂的事?我又是做了些什么,让你这么不安?” 温允斌轻抚著她柔顺的长发,跟著挪动身体好与她平视。 “为什么逼自己做不喜欢的打扮?” 妻子穿著那件洋装有多不自在,他心知肚明。 至于她焕然一新的造型,温允斌更是印象深刻,因为今晚周御丞才拿著吕可杏拍过的杂志向他抱怨,说什么设计师干么每件衣服不是露胸就是露腿?就不能流行从脖子一路包到脚跟的衣服吗? 他实车懒得回答那个妒夫的蠢问题,倒是记得照片里吕可杏的打扮,和雨霏今晚的性感造型如出一辙。 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这样的打扮的确特别性感诱人,感觉像玩变装秀,很新鲜,不过自己更了解她绝不是贪图一时新鲜有趣才会模仿吕可杏,事情恐怕和她这两、三天来的魂不守舍有关。 “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就算不求新求变,我也永远不会少爱你一分,明白吗?”凝望著她迷惘的眼,他不免忧心。“雨霏,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吕可杏的打扮?” 莫雨霏诧异地对上丈夫担心的眼光,万万没料到他竟然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用心。 但他不是觉得她和吕可杏相比之下样样不如人,让他失望,打算要离开她,为什么还要一再说爱她? 今天一整天,她尽力照著吕可杏在杂志上的装扮改造自己,先在外表上下功夫,日后再求增进内涵,一切都为了重新赢回丈夫的心,他今晚的热情不就是因为她的改变吗? 现在他又说她不用做任何改变,他也依然爱她,语气如此认真、目光那样真诚,把她搞糊涂了。 “你不是希望能有个像吕可杏那样出色的妻子,所以这阵子才积极安排我和她相处,想要我学习她?” 温允斌瞪大眼,像是听见彗星即将撞地球似的,一脸震惊。 “想要吕可杏那样的妻子?我又不是疯了!”他压根儿没想过她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误解。“我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带你交交新朋友、拓展你的社交圈,御丞主动向我推荐他老婆,我也觉得你和吕可杏还算有话聊,所以才请她有空带你一起出去走走,只是这样而已。” 温允斌坐起身,无比认真地慎重声明。 “你跟吕可杏交朋友就好,不必为了学她去做任何改变,你就是我的理想老婆,从头到脚、由里到外都是我最爱的标准舆范——不对,应该是说不管你长发、短发,直发、鬈发,穿得像欧巴桑还是名模,什么模样我都喜欢,拿十个吕可杏跟我换我也不要!” 虽然吕可杏才刚荣获网友票选“梦幻娇妻”第一名,又是好友的亲爱老婆,这么贬低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他心里的确无人及得上雨霏,这是从未改变的事实。 “既然爱我,为什么又说要离开我?” 莫雨霏跟著起身,凝视丈夫的目光满是幽怨与迷惘,还泛著点点泪光。 情绪的压力到了临界点,她猜不透丈夫的心思,也不想再猜,不如豁出去,当面向他索求答案。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开你?”温允斌一头雾水。 “上周五,我听你在书房跟别人讲电话时说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不容他耍赖。 他皱眉,听她往下说。 “你说分开一段时间对你和我都好。”这些话,她牢牢记在心头,要她说出口更是心痛。“还说既然你随时都可能离开,不如趁早让我学著适应独立生活,到时候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我。” 温允斌记得那通电话。 当时,他和周御丞聊起自己决定狠心送雨霏出国读书,只有如此才能让她远离他的过度保护,学著独立自主。 “然后,你一回房就命令我出国读书——” “命令?”他看来对她的形容相当不以为然。 “嗯,你命令我,不管我愿不愿意。”莫雨霏越说越委屈,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因为你想和我分居,又怕我不答应,所以用出国读书的借口要我离开这个家。” 她说著、说著,忍不住掉泪。 “我也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达官富商的老婆,她们不是出身名门,就是什么名模、明星,要不然就是留美留英,精通多种语言,只有我什么都不是,你厌倦我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我也不敢问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只能自己去猜、去改进,可是……你又说你依然爱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说完了?” 温允斌伸长手臂从床头抽了张面纸,轻柔地为她拭泪。 “如果我说不要,你就会乖乖离开?” 莫雨霏倒抽一口气,倏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恐惧让她再也无法思考、不能言语,生怕这便是他的答案。 “你不会,也不能,因为我也是如此。”这是他的答案。“爱上你,我倾尽全力,再也无法爱其他人,我一心一意只想陪你到老,从未想过要离开你,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让你幸福,从以前到现在,这个心意不曾改变,你怎么会那么傻,宁可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来问问我,把自己逼到快崩溃的地步?” 温允斌又气又怜地抱紧她,怜的是妻子,气的是他自己。 蜜鸥给的代办中心资料在他桌上摆了好几天,他连进一步确认的勇气都没有,这件事已经让他们夫妻尝尽苦头。 天知道光是想像跟雨霏分隔两地生活,已经让他万般难舍,说出口以后,他马上想辞去立委职务,把自己打包拜托她一起带走,只是碍于男人颜面,不好表现出他严重的恋妻情结,只能咬牙忍住,强颜欢笑。 还以为自己为了妻子牺牲的情操很伟大,哪晓得他竟然被当成一朝功成名就,便想将糟糠妻踢到天涯海角的混球—— 唉,自作孽的他真是欲哭无泪。 “我还是不懂……我明明亲耳听你说要离开我。” 丈夫的意思应该是仍爱著她,也没有离开她的打算,可是莫雨霏依旧厘不清前因后果。 “好吧!别说了,听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温允斌捧起妻子哭得泪涟涟的小脸。“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我被枪击送医的时候,你在记者面前说了什么?” 莫雨霏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那阵子电视台强力播送她穿著家居服和拖鞋,像个疯女人一样哭求大家让她进医院见丈夫一面,夏?还笑她简直像孟姜女投胎,好怕医院会被她哭倒。 “你说,我要是活不了,你也不能活了。”只是说出口,他仍然一阵心惊胆颤。“我醒来后你还说,除了我你什么都没有,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当时我才觉得害怕,发现自己竟然没想过万一我比你先走一步,你一个人该怎么过?” “不是说好了,谁也不离开谁?”莫雨霏轻抚他已微露青髭的俊秀面容,眼底盛满浓情。“我们说过要彼此相依为命,要水远陪在对方身边,所以——” “所以万一是你先走一步,不管当时我们有没有孩子,我处理完后事立刻为你殉情——” “不可以!” “我也不许你那么做。”温允斌牢牢握住她的肩,万般不舍地说:“你舍不得我,我更舍不得你。我一想到那天要是真的一枪毙命,你也会随我而去,我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立刻想办法逼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独立自主,让你失去我依然能活得幸福快乐?” 莫雨霏懂了。 所以,丈夫突然强迫她跟著交际应酬,积极鼓励、说服她和吕可杏来往,敞开心结交夏?这个新朋友,全是为了拓展她的生活,希望有个万一时,朋友们能帮她走出阴霾,另寻心灵寄托。 向来认为她只要做喜欢的事就好,从不要她和任何优秀人才看齐的丈夫,忽然催著她去补习、要她出国留学,原来是怕万一无法照顾她到终老,至少她也能有不输别人的学历和一技之长照顾自己。 是啊,这才像是温允斌会做的事。 被她父亲绑架,还反过来保护她这个绑匪的女儿,被打到吐血也不放弃护著她。 为了将她从育幼院接回家同住,以自己的梦想和家人妥协,约束自己率性不羁的性情,规规矩矩按著家人的精英教育成长,踏上并不情愿的政治之路。 后来,因为她无意间提起小时候曾梦想长大能当总统,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不再哭泣,原本打算做完一届立委,应付对家人的承诺就要转行的他,突然在政坛上卯起来拚,还说“总统”这个头衔听起来也不错,以他的能耐搞不好还能弄个“地球联邦大总统”来做。 这男人,简直像是天生为了逗她开心、让她幸福而诞生。 “傻瓜!”她娇嗔地轻敲他额头一下。 想到他一路走来总是不断牺牲自己换取她的平安如意,每一件事都先把她的喜恶摆在第一位,莫雨霏除了感动,还有更多不舍与爱怜。 “你放心,我从来没想过殉情这种事。” 看见他眼中的诧异,她不由得摇头失笑。 “在一起那么多年,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的想法?你总是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常跟我说我们老了之后要一起如何如何,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多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和你一起长命百岁,如果我为你殉情,你会死不瞑目,连同你的分一起努力活著,才是你希望我做的事,对吗?” “对。”他点头,但脑中仍有疑惑未解。“既然你早就明白,为什么还要说那么恐怖的话吓我?” “不是吓你,那是我当下最真实的想法。”她坦诚说出自己的情绪。“理智明白是一回事,情感割不割舍得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听见你被枪击时,整个人都傻了,怎么到医院、怎么找到手术室,我几乎记不起来,当时如果你真的活不了,我想我的确会毫不考虑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看他皱起眉头,莫雨霏连忙在他开口前继续说:“后来,我知道这样错了,我发现你醒来听我哭诉之后,就变得很不安。你以为我睡著了,把医生叫来确认你绝对不会因为枪伤或手术并发的任何感染而死。还有周御丞来探病,你以为我回家为你准备住院用品,不会那么快回来,便拜托他如果你有个万一,绝对要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紧我,直到确定我打消寻死的念头,然后积极替我安排第二春,还被他笑了一顿。” “你全听到了?”当时他还庆幸向好友交代完后事之后,雨霏才刚巧回来。 “嗯,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倚入丈夫怀中撒娇说:“当时我就决定,自己一定要更坚强,再也不能让你为我操心,连受伤了都得担心我、求别人照顾我。所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说什么要跟你一起死的傻话,和你共有的回忆会陪我一起到老,让我连你的分一起好好活著。” 从住院起,始终重重压在温允斌心口上的大石,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了。 “唉,你骂得没错,我真是个傻瓜!” 温允斌拥著妻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夫妻之间感情再好,也不一定能百分百了解对方的想法,他自认为设身处地为妻子著想的做法,还不如一开始便开诚布公地把话说清楚,就不会闹出这样彼此折磨的大笑话了。 唉,他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不是骂你,是夸你。” 莫雨霏望著丈夫懊恼的神情,忍不住顽皮地在他面颊上轻拍几下。 “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傻瓜?让我不爱你都难……” “是啊,别人都当我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其实我很傻的,这个真相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记得好好保守这个国家级机密,否则你就当不成总统夫人了。” 温允斌心事一解,又恢复爱在老婆面前插科打诨的作风,马上拿自己逗她开心。 “什么夫人我都不稀罕,只要让我这辈子一直霸占“温允斌的夫人”这个位置就好。” “那有什么问题。”他大手一揽,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专属贵宾席,其他女人别说想坐,连摸我都不准摸。” “所以日后拜票你不跟女人握手?” “呃……”他被问倒,两秒后,果决地伸出右手。“砍掉,我装义肢。” “神经!” 莫雨霏被他逗笑了。她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在意这一点,丈夫虽然不至于傻到砍手,却有可能成为全台第一个戴手套拜票的怪胎。 “那么,为了做个配得上你的总统夫人,我还是得出国读书吗?”这是她现在唯一举棋不定的事。 “这件事,由你自己决定。”温允斌恢复正经的态度。“说实话,我到现在还狠不下心去代办中心处理,一方面是因为我舍不得,另一方面是我还在思考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对你最好?” “还有一点我要严正声明,我是跟你做夫妻,又不是分配同组做报告,学历能代表什么?它只是你万一想要外出求职的必需品之一,跟你优不优秀、够不够能耐做一个好妻子毫无关系,总统选举资格里保证没有规定总统夫人要读大学这一条。 “所以,不必想要为了我去读书,最近我也多买了几份保单,加上这间房子、共同帐户里的存款,以及我的一些零星投资,如果有个万一,应该也够你生活无虞,你只要考虑自己想不想继续读书就好。最重要的是,不准你再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话,我认为全世界只有你配得上我,就这样。” 听完,莫雨霏偏著头,一脸无聊至极的表情 “要不要去倒杯水给你喝啊?温立委。” “莫雨霏——” “我怀孕了。” 看著丈夫瞬间呆滞的模样,她笑靥如花。 “你了解的,我对读书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比起做学问,我更喜欢做个专职的家庭主妇。所以我决定了,书,留给我们的孩子去读,我呢,哪里都不去,继续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她淘气地捏捏他僵掉的嘴角。“毕竟我老公是要当总统的人,相夫这份工作可不简单!何况肚里的宝宝万一遗传到他老爸年轻时的顽劣脾气,教养起来不晓得有多辛苦,你说是吗?” 她说了半天,看丈夫还是一副怔愣模样,开始有些担心。 “允斌,你怎么了?”瞧他呆呆地伸出三根指头,她猜测地点头说:“嗯,虽然看起来肚子只有一点点,不过孩子的确已经满三个月了。” “不是,我是说我们今晚做了三次!” 回过神,温允斌立刻小心地扶她躺好,紧张地从头到脚打量她好几遍,像在确认自己的宝贝有没有哪里受损一样。 “我有没有弄伤你和孩子?”看不出来,他干脆用问的。“我刚刚动作是不是很粗鲁?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行,我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做检查比较保险。” “我很好,你别穷紧张。” 虽然他又惊又喜、紧张兮兮的模样,看来有趣又窝心,不过莫雨霏不想因为那么羞人的理由让他送医检查。 “我累了,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拉著丈夫躺下,打了个呵欠便窝进他胸怀。 “再确认一次,你真的没打算先跟我分居,再谈离婚?”她明知故问,先把话题扯开再说。 “离什么婚?到世界末日都不可能!”温允斌无比温柔地搂著她。“不准再胡思乱想,想睡就乖乖睡,在你睡醒之前,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做产检。” “还是要去医院啊?” “不想去?那我明天哪里也不去,二十四小时贴身跟著你。” “一天也还好。” “我干脆辞职,在你平安生产之前,每天都盯牢你。” “……还是去医院好了。” 第9章 孕期进入第六个月不久,莫雨霏在产检时发现自己罹患妊娠毒血症。 孕期不到三十四周,无法考虑剖腹生产,温允斌立刻安排妻子转院,接受分娩前的长期卧床治疗。 不安心让其他人照顾,温允斌虽然没辞去立委职务,却也立即向立院告假,坚持在妻子生产前陪她住进医院,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她身边。 “不错,血压控制得很好,尿蛋白ok,水肿的情况也算轻微——” 念著检查报告的元康医院妇产科主任符以琳突然一顿,眼光从熟睡中的孕妇脸上移到站得僵直的家属身上。 “拜托!我不是在念大学榜单,你的表情连我看了都跟著紧张。放轻松一点,你也不想影响雨霏的心情吧?来,试著笑一下。” 一听说会影响妻子,温允斌立刻努力让自己僵硬的唇角上扬,却成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古怪表情。 他实在笑不出来。 这种病严重起来可以要命,而且还是一尸两命,除了中止妊娠没有其他解除风险的办法,他只差没跪下来求雨霏把孩子拿掉,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坚持要生下孩子。 从此,他没有一夜睡得好,因为听说严重罹患妊娠毒血症的孕妇,有人一睡之后再也没醒来过。 所以他每晚总是睡睡醒醒,一而再地注意妻子的鼻息,每次见她醒来,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当她再度睡去,便开始如坐针毡。 这样的他,哪里笑得出来。 “算了,你笑起来更吓人。” 符以琳摇摇头,越看越头大。 因为表妹夫周御丞的关系,她和温允斌、莫雨霏夫妻也算有数面之缘,又从表妹吕可杏那里听说过这两人错综复杂的过往,和相较于一般夫妻更密不可分,视彼此为世上唯一的深情。 原本以为表妹描述得太夸张,这回她亲眼所见才不得不信,明明怀孕的是老婆,被病痛折磨的也是大肚子的孕妇,做老公的温允斌却更像病患,住进院里不到三个礼拜就瘦了一圈,黑眼圈更是深得吓人。 莫雨霏清醒时,他陪著说说笑笑,把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一熟睡,他像是连眨眼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视线如没必要绝不离开妻子,察觉一点小小的不对劲立刻急叩医护人员。 护士间传闻他似乎没睡过,因为不管几点去巡房,他都双眼圆睁地凝视著妻子,痴情程度已经成了院里那些未出嫁的小护士们心里的丈夫典范。 嗳,感人是感人,不过他要是累倒,一定会影响莫雨霏的病情,这才是对主治医生而言最棘手的问题。 “你先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在这里说就好。”可以的话,温允斌根本不想离开妻子一步。 “你想害死雨霏吗?” 符以琳刻意压低声量,语气中的警告意味骇人,温允斌心脏一紧,不明所以的惊慌眼光盯著她要求答案。 符以琳才不管会不会把他吓得血压狂飙,反正有妊娠毒血症的又不是他,她撂下话立刻离开病房,不信他胆敢不跟过来。 “等等!”温允斌果真追出来拦住她。“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再不振作,试著以平常心看待你老婆住院安胎的事,等你的意志力再也撑不住,在雨霏面前倒下的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你有没有想过?” 不等他反应,符以琳直接回答—— “你只是体力不支昏倒,可是那一瞬间的惊吓,极有可能让你从此失去他们母子。” 她的话像颗原子弹,轰得温允斌几乎魂飞魄散。 “或许这么说有些交浅言深,不过我觉得你们夫妻感情好,在平时是件好事,在这种特别时刻就难说了,你的紧张与压力会传染给孕妇,依我看,最好换人照顾她,否则你根本像是摆在雨霏身边的不定时炸弹。” 在立法院里一向雄辩无碍、口若悬河的温允斌,头一次被外人指责得毫无招架之力,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他沮丧地跌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他明白,符以琳说的话句句属实,因此才更令他觉得自己没用,竟然成了危害妻子性命的最大隐忧。 但是他又能如何?躺在病房里的是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女人,一个闪失便将天人永隔,他怎么能不每分每秒战战兢兢看著她?要他远离雨霏,更是万万不可能! “除了离开,我还能怎么做?” 温允斌无计可施,只能向这位妇产科权威的女医生求援,为他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还是离开——”瞧一个大男人听了快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了,符以琳连忙改口。“每天至少离开十小时,回家洗澡、睡个好觉再回来。” 他的表情像被法官从死刑降为无期徒刑,没啥变化。 “回去我也睡不著。” “我不管。”她发现这男人还真是卢。“你要吞安眠药、要催眠、要每天请人准时打昏你都好,总之在雨霏生产前,请养足你的精神,不准再继续这种紧迫盯人的照顾法,你不放心就请特别护士和你轮班,否则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一定会得忧郁症,雨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则会死在你手里!” 呼,说出口的感觉真好~~老早就想好好骂醒他了! “妈咪,你在骂人吗?” 闻声,符以琳头皮一麻,回过头,老公和儿子竟然同时出现。 “没有,妈咪和温叔叔在聊天,只是声音大了点,不是在骂人。” 她快步来到两人面前,微微弯身,笑容可掬地摸摸儿子的头,瞧见老公幸乐辰眼中的笑意,显然早已看穿她蹩脚的谎言,难得地露出小女人娇态,背著儿子朝他吐吐舌。 “怎么来了?” 符以琳满脸幸福地询问老公。 “肖龙吵著要来接你下班去吃火锅,我们到办公室没看见你,我就猜你会在这儿,所以直接过来。” 幸乐辰贴近妻子一步,悄声问:“你刚才那番话会不会太严厉了一点?你看他,像是遭到严重打击,到现在还回不了神。” 符以琳回头瞄了眼正陷入天人交战的温允斌,再回头对丈夫摇摇头。 “你知道的,要不是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我也不想把人逼成那样。”她同情地再度望向温允斌。“雨霏的病情目前还算稳定,他就已经被自己给的压力折磨成那样,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他很有可能一时承受不住,我必须制止那种情况发生。” 她叹口气,苦笑说:“原来夫妻感情太好也会让医生伤脑筋。他们两个像是同时罹患妊娠毒血症,感觉我要小心看顾的孕妇不是一个,而是一对连体夫妻,不只要小心太太的身体,还得留意丈夫的心理,任何一方出问题都有大麻烦——” 幸乐辰看得出来,她嘴里嚷著伤脑筋,心里其实很欣赏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百年好合。 “辛苦你了。” 老婆是位视病如亲的良医,身为丈夫的他深感骄傲,却也心疼她如此尽心尽力。 “嗯,真的很辛苦,所以你帮帮我吧!” 符以琳看著丈夫温柔无比的眼光,灵机一动。 “你头发好像也该修剪了,吃火锅之前,你先想办法带温允斌一起去整理他那头乱发,恢复他立院美男子的风采,可能的话叫他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别再回来,我会找个护士帮忙看紧他老婆,就这么告诉他。” “我?”幸乐辰茫然地眨眨眼。“你这个专业医生都劝不了的人,我去说有效吗?” “当然,拿出你这个幼稚园园长哄小孩的功力对付他,我对你有信心。” “对付?”幸乐辰啼笑皆非。“老婆,对方可不是小朋友。” “差不多了,他现在比小朋友还卢。” 符以琳抱起一直安静听父母商量的儿子,不再说笑。 “乐辰,我一直觉得你有种让人待在你身边就能放松、安心的特质。莫雨霏和你也是同样的人,只可惜,此刻的她正是温允斌的压力来源,所以我才想让你去陪他聊聊,或许能对他有帮助。” 幸乐辰点头允诺。“聊什么都行?” 她点点头,猜到丈夫大概想和对方谈什么。 “肖龙,陪妈咪进去看看莫阿姨,等爸爸两个小时好吗?” “好。” 幸肖龙乖巧应允,跟著母亲进病房,幸乐辰也快步走向还坐在椅上的温允斌。 “温先生,你还好吗?” 温允斌被符以琳一而再的恐怖威胁吓得六神无主,思绪陷在死胡同里转不出来,根本没发现她丈夫和儿子出现,直到幸乐辰拍拍他肩头—— “你是……幸园长?” 温允斌立刻认出有数面之缘的幸乐辰,也终于发现符以琳已经不知去向。 “符主任——” “以琳在房里陪你太太。”幸乐辰善解人意地回答完,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她还命令我想办法带你一起去理发,好好打理自己,再劝你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至于你太太的状况,她会找个护士帮忙看好,你不必担心。” “理发……” 温允斌摸摸头发,这才发现先前削薄的发量又增厚不少,额前几绺发丝还在眼前晃动,可以想见此刻的自己有多颓废。 这阵子他全心全意照顾妻子,无心注意自己仪容,现下低头一看,总是熨烫整齐的衬衫、长裤,也已绉得像梅干菜——他竟然一直让雨霏面对自己这副落魄模样?她看了会有多心疼? 符以琳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好心做坏事,照顾了雨霏的身体,却在慢性荼毒她的心…… “会不会觉得我太太很强势?”瞧他郁郁寡欢的模样,幸乐辰只好自己找话题。“听说我太太创下妇产科最高值班纪录,又一连为三个转院的产妇接生后,同事们给她取了一个钢铁女超人的绰号,够炫吧!” “你不担心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我这几根白头发就是为她担心来的。”幸乐辰微笑轻拨自己发际间的几根白发。“她是我失而复得的重要宝贝,可以的话,我希望把她养在无菌室,一点风险都不让她承受。但是她喜欢这份工作、热爱拯救生命,听她说起如何从死神手中抢人,我知道自己不该让她发现我有多担心,成为她的心理负担。支持她、当她背后最稳当的倚靠,才是我唯一该做的事。” “不该让她发现我有多担心,成为她的心理负担……”温允斌喃喃重复著他的话,似乎心有所感。 “女人啊,其实比我们男人来得坚强许多。”幸乐辰有感而发地说:“你和御丞他们夫妻既然是多年好友,可能也听说过我和以琳的事。当年,我不记得自己和以琳发生过一夜情,也不晓得她怀孕,她一个人在美国一边工作、一边独立扶养孩子,还受伤失忆,不强悍,根本无法在异国生活。要不是她两年多前回台湾,我们巧合遇上,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多重要的人。” 想到爱妻和宝贝儿子,幸乐辰眉目都是笑意。 “话说回来,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不该是你的,你就是会失去——像是多年前和我论及婚嫁的未婚妻,到结婚当天还是会被人拐跑。可是该你的就是你的,再多困难也分不开,时间到了,属于彼此的两个人还是会遇上,所以老天爷把以琳和肖龙送回我身边。世上一切自有定数,你——” 他一回头,瞧见温允斌目瞪口呆的表情,愣了几秒,然后才察觉原因。 “呵呵,原来御丞他们没和你说过这些事啊!”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笑说:“总之,可不可以拜托你跟我一起去剪个头发,然后回家睡觉?你自己精神舒坦、你老婆看了开心、我老婆不用再担心、我也算是不辱妻命,一举四得,你实在没有不那么做的道理,不是吗?” 自从陪著妻子住院后,温允斌头一次忍不住轻声笑起。 和这男人相处、交谈,有一种如沐春风的舒畅,看似随兴的话题,其实一层层地卸下他的心防,制造彼此有多年交情的错觉,先让他有了倾听的意愿,再以同理心站在他的立场,去谈个男人为了挚爱妻子真正该做的事。 不说教、不逼迫,以笑容融化他被痛苦蒙蔽的冥顽心智,避免他的反感和抗拒,让他自己细细斟酌话中深意—— 这男人不简单,难怪是能让符以琳那样的女强人死心塌地认定的家伙。 而自己,似乎也迷失太久、太不像样,该为妻儿重振精神了! “你真是个有趣的男人。”温允斌笑叹一声,起身。“你说得对,我实在没有不那么做的道理,何况那是我老婆的主治医生的命令,是对雨霏病况有益的事。好,我们就去理发吧!” 幸乐辰松了口气,看来这回自己是帮上忙了。 “谢谢!”温允斌恢复精神,主动伸手致谢。“以后和御丞一样,喊我允斌就好,叫温先生太生疏了。” “好。”幸乐辰看他原本无神的双眸重现光采,也为他感到高兴。“那你也和御丞一样,喊我姊夫好了。我看以琳跟你老婆很投缘,出院后让她们正式结拜做姊妹,你认为如何?” “当然好,我会跟雨霏提这件事。” 温允斌凝望妻子的病房门,意识到自己又要忍不住回去守在她身旁,立即收回视线。 “我们走吧!”幸乐辰也注意到了,连忙催他离开。 “嗯。” 温允斌发现幸乐辰担心的眼光,看来这对幸家夫妻真是心地一样良善的好人。 “我决定了。”走了没几步,温允斌突然愉悦地说:“等我当上总统的时候,请你务必来当教育部长,我相信没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就这么说定了!” 咦?! 教——教育部长?! 幸乐辰的脑袋顿时被一堆问号挤爆。 到底……该回答好或不好,还是立刻将他绑去看看心理医生才是? 第10章 四年后 “爸比,齐齐想要一个弟弟!” 三岁多的温家齐左手拿著爷爷给的棒棒糖,右手握著奶奶送的玩具车,一见老爸进门,便尽责地把今天长辈们来访教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不可能!” 温允斌老大不愿意地回答儿子。 他今天连赶了好几个红白帖,累得像头牛,这位小少爷倒舒适,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笑,有吃有玩还张嘴就要个弟弟,好像弟弟这种东西是打个电话能外送到府。 不过靠著一张和他三分像的小脸,再加上几声格格傻笑,就能在亲友间混吃混喝,摇摇肥嘟嘟的小屁股、哼几句鬼才听得懂的歌,连原本几乎不上门的爷爷奶奶,也是一见他便双眼冒红心,从此三天两头搭高铁北上看金孙,乐此不疲,活像这几十年的亲子不和是玩假的,他们两老含饴弄孙是天经地义,而且什么话不好教,竟然教这个笨小孩他最忌讳的话! “辛苦你了。” 一直含笑看著丈夫孩子气地和儿子斗气的莫雨霏,早就摸熟他爱和孩子争宠的小心眼,只好把坐在她怀里的宝贝儿子放在沙发上,起身迎向他。 “不过,为什么不可能?”莫雨霏双手环住丈夫结实腰杆,撒娇地说:“允斌,也该是时候为家齐添个弟弟妹妹了,否则他一定会被大家宠成小霸王,我们再生一个好吗?” 看吧,孩子的妈果然开口了。 温允斌在心底暗叹一声,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已经隐瞒妻子好几年的秘密,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 “齐齐,你睡觉时间到了吧?”和妻子坦承一切之前,得先把沙发上那位混世小魔王赶回房才是。 “不要!” 还想看卡通的小祖宗才嚷完,立即接收到老爸射过来的眼光,小家伙立刻见风转舵,抱著爷爷奶奶送的狗娃娃,用一双天真无邪的晶亮大眼和软软绵绵的童音 “反击”。 “齐齐要爸比抱抱、亲亲才睡。” 啊,好可爱~~ 意识到自己双眼也快飘出一堆红心,整个人快要朝儿子飞去,温允斌不禁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狐狸精转世,连向来定力十足的他都差点被迷惑,难怪小小年纪就已经培养出一群阶下臣,干爹、干妈一大堆,衣物、零食、玩具无限供应。 “要爸比抱抱还不过来!” 莫雨霏朝儿子招招手,小家伙立刻跳下沙发,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跟前,一双手张得大大的等著抱抱。 温允斌抱起儿子,在他两边小嫩颊亲得啵啵响,逗得儿子格格笑,缠著老爸抱他回房、替他盖上印满黄色小鸭的暖被,这才甘愿道晚安。 “你笑什么?” 关上儿童房的彩绘门,温允斌就瞧见妻子瞅著自己笑,也跟著扬唇,却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 “我笑你越来越有好爸爸的架势。”莫雨霏挽著丈夫手臂,一起走回客厅。“齐齐第一次说要爸比抱抱、亲亲,你的表情像是天崩地裂了,想逃却又发现自己身在火圈内。我把齐齐抱到你腿上,你当场变成了木头,儿子等到都快哭了,你才一脸慷慨就义地抱他、亲他——” “结果那小子当场就赏我一泡尿!”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话说回来,虽然我有一个爸、两个妈,但是记忆中从来没人对我抱抱、亲亲,他突然来这一招,我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现在你不就做得很好?”莫雨霏微笑凝视丈夫。“我一直知道,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所以我们再生几个像齐齐一样可爱的孩子好不好?” 唉,话题果然又绕了回来…… “雨霏,为了生下家齐,你在鬼门关前徘徊好几个月,还挨刀剖腹,受了那么多苦你还不怕,还要生?我们商量一下,别生了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我不怕,我喜欢小孩,多生几个家里才热闹。我知道你担心妊娠毒血症的事,可是以琳姊说第二胎再发生的机率并不高,妇产科权威都那么说了,你还担心什么?” 他白眼一翻。“什么叫机率不高?等机率是负一百再来跟我说不用担心。” “可是只生一个真的太少了。”她还不放弃。“至少再一个?齐齐一个人太孤单了,等我们老了、走了,没有兄弟姊妹可以和他互相照顾,到时他多可怜?光想到这儿我就好舍不得。” “舍不得?”他有些吃味,凉凉回道:“放心,依你儿子万人迷的程度,要担心的不是他太孤单,而是他十七、八岁就已经妻妾成群,三天两头有人抱著孩子上门喊你奶奶,跟你要奶粉钱!”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把齐齐教养成那种花心男。”莫雨霏笑眯眼。“齐齐有你的基因,将来肯定会是一个爱老婆、疼小孩的好男人,我才不担心。允斌,我的身体这几年真的调养得很不错,我们再生一个嘛~~” 温允斌看得出来妻子这回是非说服他不可,不容他再编出第l01个借口推拖。 “雨霏,刚刚我说‘不可能’,不是在和儿子斗嘴。”他也不想继续瞒著妻子。“其实我一直瞒著你一件事,在坦白之前,我希望你明白,无论我做什么事,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你别生气。” 看丈夫面色骤然变得凝重,莫雨霏也跟著有些紧张。 “我当然知道你不可能害我,就算有事瞒著我一定也是有原因,你说,我绝对不会生气。” “好,因为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他顿了顿。“我结扎了。早在你剖腹产下家齐之前,我就已经动了手术,决定再也不让你冒险怀孕,因为比起孩子,你对我更是不可或缺。” 温允斌说得豪气、坦然,可是仔细看他浓眉微蹙的模样,也知道他心中难免忐忑。 尤其他说完之后,莫雨霏没有任何错愕,不哭不闹,只是静默地望著他,气氛更是诡异,像是罪犯正在等待法官宣判自己无罪开释还是死刑定谳,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莫雨霏突然开口,没有气恼、没有埋怨,只有淡淡哀伤。 “说出口,心里是不是舒坦多了?”她将掌心贴上丈夫胸膛,感受到他有些失序的心跳。“吓到了?你以为自己那些为了阻止我再度怀孕的烂借口,真的能一次又一次让我乖乖打消念头?” “你早就猜到了?”意料之外的反应让他措手不及,满是不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问?你不生气?不怪我自作主张剥夺你想多生几个孩子的心愿?” “我不问,是想等你亲口对我说。” 莫雨霏怜惜地轻抚丈夫依然令她心动的迷人脸庞,心中对他除了浓浓依恋,更有深深不舍。 “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换作我是你,一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样的我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你?况且怀齐齐那时候,我亲眼看见你为了我有多受罪,吃不下、睡不著,终日患得患失,要不是以琳姊和姊夫帮忙劝你,你说不定根本撑不到我剖腹生产的那天。” 她握起丈夫双手,眨眨眼,轻声淡笑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我老是跟齐齐说妈咪最爱他,其实我最爱的,永远是他那个喜欢跟儿子争风吃醋的爸比,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要帮我保密喔!” 望著妻子巧笑嫣然的娇模样,入耳的又是如此窝心的甜言蜜语,这几年来一直因为隐瞒妻子而心怀愧疚的温允斌如释重负,终于能不再担心妻子会为了这件事动气、和他争吵,甚至逼他再去动手术恢复生育能力,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要个孩子。” 咦?! 温允斌刚上扬的唇角再度垮下。 唉,看来高兴得太早,老天爷果然见不得他太爽快。 不过说什么他也不会答应动手术,让雨霏再次承担怀孕的危险,她再如何撒娇、色诱,他也绝不会答应—— “我们去领养孩子。”看丈夫听完一脸呆滞,莫雨霏有些失望地问:“不行吗?可是我们明明有那个能力,又有足够的爱能给予,为什么不能多帮助一个和我们有缘的孩子?允斌,求求——” “求什么?我又没说不行。” “你答应了?!” “嗯。” “太好了!只是,万一爸妈反对呢?”这是她最担忧的事。“你也知道,他们对血缘这件事看得多重要。” “开玩笑,我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当初他们要领养我,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现在我要领养孩子,为什么要他们同意?” 温允斌冷哼一声,仿佛她担忧的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血缘算得了什么?只要入了我的户口、叫我一声‘爸’,就跟我亲生孩子没两样,爸妈如果无法对我们的孩子一视同仁,只好连家齐也不给看,免得孩子们从小就像我一样心理不平衡。你放心,我承诺你的事谁也不准反对,反对也是无效,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允斌,你对我真好!”喜形于色的莫雨霏,立刻踮起脚尖开心地吻了丈夫一下。“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好!” 只要不是她得怀胎十月,让他跟著悬心十月,领养个孩子算什么?她高兴就好。 “别狗腿,我一点也不好。”不过,他就是有点小吃味。“以前不晓得是谁说这辈子只要有我陪著她就心满意足,结果后来非得生个儿子跟我争宠,好不容易熬到那小子不再天天黏著妈妈,现在又吵著要抱一个回来充实她的‘后宫’,我深深觉得自己根本是遇上一个道行高深的诈欺犯——” “喂,还后宫呢!”莫雨霏笑著捶了丈夫胸口一下。“我不是说了,你永远是我的最爱,这样还不够,还要继续乱吃飞醋?好,我答应你不领养儿子,领养女儿,这样行了吗?” 他故作委屈。“不是男女的问题,是我本来以为能独占你一辈子,结果——唉,误上贼船!” 莫雨霏被他小媳妇似的表情逗得笑呵呵。“那,要跳船吗?” “谁说要跳船了?”温允斌立刻将老婆搂抱入怀。“我也很认命啦,只要你这女贼头别忘了把人拐走就要负责一辈子,孩子再可爱也不能把老公踢进冷宫,那就还算你有良心。” “是!”莫雨霏捏了捏他的下巴。“你呀,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没的事也被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我有多冷落你。” “本来就是!”温允斌边说边解下领带、松开袖扣。“老婆,我饿了。” “都快十点了,你还没吃晚餐吗?” 莫雨霏听了好舍不得,立刻边说边将他拉进主卧室。 “换洗的衣物我已经放在里头,你先去洗澡,我马上弄给你吃。”她将他推进浴室。“你想吃什么?炒饭、炒面、还是水饺?” 他咧嘴一笑。“上回那种鲜黄色、柠檬口味的不错,不过这回我想试试粉红草莓口味的那种。我十分钟就洗好,你快点准备好喔!” “喔,我会很快准备——” 莫雨霏突然愣住。 鲜黄色、柠檬口味?粉红草莓口味? 他、他指的“饿”该不会是—— “哈~~” 听见丈夫浴室门一关,立刻发出乐不可支的大笑声,莫雨霏马上明白自己没猜错,粉颊霎时烧红一片。 “色鬼!” 她羞红脸低骂一句,还是扭扭捏捏地拉开床头柜,拿出丈夫上个月出国回来送她的礼物。 “什么送我的礼物,根本都是他在享用……算了!看在他答应我领养孩子的分上……” 莫雨霏嘟囔著打开纸盒,取出一件粉红色、草莓口味的可食性情趣内衣…… 浴室内,温允斌心情愉悦地哼著歌,开始计划今晚要如何享用他的“大餐”了! 正如莫雨霏的猜测,领养孩子一事果然又在温家掀起一阵巨浪,哭的哭、气的气,连那些三叔公、六婶婆都加入搅和,巴不得天下大乱。 不过,温允斌也不是省油的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非常时刻当然得派出手下精兵——小王子温家齐。 温家齐睁著圆滚滚、泪汪汪的大眼,噘著小嘴,在爷爷、奶奶和各个长辈们的怀里不断撒娇磨蹭。 “齐齐不要妈咪生宝宝死翘翘,爸比说外面有很可怜的妹妹想要齐齐当哥哥,我想当好哥哥,快点带妹妹到家……” 他鼓起双腮气呼呼。“爷爷、奶奶要乖乖听话,不然爸比不让齐齐回来找爷爷、奶奶玩了!爷爷、奶奶不要齐齐了吗……” 温允斌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嗑瓜子、看电视,让儿子出马就将温家长辈全部摆平,然后悠哉地拍拍屁股走人,回去向老婆报告。 隔天,他们一家三口便来到育幼院报到。 “……这孩子叫宝珍,一岁半,另外这一个叫亚慧,一岁两个月,这两个孩子都十分符合温立委提出的条件,乖巧不爱哭、也已经断奶,你们先看看照片,我再带你们去看孩子。” 听见育幼院院长的说明,莫雨霏不好意思地笑笑,脸色微红地瞄了丈夫一眼。 她就觉得奇怪,又没事先通知,一家人才刚到育幼院就被迎进院长室,原来是丈夫早就来过,还提出外人听来没什么,只有她明白的丢人条件。 乖巧不爱哭,那是因为只要听见孩子哇哇大哭,不管夫妻俩正在做什么“好事”,她都会把丈夫丢一边,先去看看孩子怎么了? 已经断奶…… 唉!连喂孩子喝母奶他也有醋好灌,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你觉得哪个孩子比较有缘?”温允斌把照片推向妻子。“你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嗯……” 莫雨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把重责大任转交给儿子。 “齐齐,过来。”她招招手,把在院长室里满场飞的儿子叫来,将相簿摆在他面前。“你想要哪一个当你妹妹?” 相簿里,两个小女孩各有一张独照、一张团体合照,温家齐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了,右手往相簿上一盖,另一手指著墙上的生活照。 “妹妹!” 身为他老爸,温允斌立刻有大事不妙的预感,马上用相簿遮住儿子盯住墙上的视线。 “是,妹妹,二选一,老实一点,别找碴。”此刻不摆出身为老爸的威严更待何时。 “妈咪……”此刻不耍出身为儿子的贱招更待何时。 “允斌,既然儿子在照片上看见更喜欢的小女生,列入考虑也无妨,我们就跟他过去看看嘛!” 当!儿子战胜。 “嗄?!”不服输的老爸不甘不愿地嘀咕:“又不是在选童养媳,还得他中意才行。” “老公!”在院长面前讲那什么话! “齐齐乖,你看中哪一个,指给爸比看。”老婆大人一生气,他立刻很孬地和“敌人”言归于好,抱起儿子当挡箭牌。 “漂亮妹妹!” 一到墙边,温家齐马上指著照片中一位戴著红色帽子,穿著民俗舞常见的彩衣,手里还摇著铃鼓,看来约莫四、五岁大的清秀孩子。 “傻小子,不是妹妹,是姊姊。” 温允斌松了口气。四、五岁的孩子也还好,别让他这么快就有个青春期的女儿操心就好。 跟过来看的莫雨霏只觉得照片里的孩子看来好眼熟…… “不是姊姊,是哥哥。” 院长看清他们说的对象,不好意思地出声更正。 “照片也不是最近拍的,这孩子已经快满八岁,而且……该怎么说呢?襄齐曾经被领养,又被送回我们院里,所以个性有些——” “小齐!”莫雨霏终于想起来了,有些激动地扯著丈夫的衣袖。“允斌,就是这个孩子,就是他没错!” 温允斌完全搞不懂妻子为什么突然又惊又喜。“你在说什么?说好要领养女儿的,现在你又说就是——” 他想起来了,为儿子取名的时候,雨霏坚持名字里要有个“齐”字,希望家齐也能像那个春日午后在公园里送给她一根棒棒糖的小男孩,一样善良、贴心。 “是他?”他指著照片里的小男孩,心里五味杂陈地向妻子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只用一根棒棒糖就拐走我老婆芳心的小奸——强可爱的孩子?” “你转得太硬了!” 莫雨霏好笑又好气地瞪他一眼,以为她听不出他原本要说“小奸夫”吗? “没错,我确定他就是小齐。” 真是的!爱吃醋的程度如果也可以测量的话,他肯定可以成为金氏世界纪录保持者。 “请问……”院长看不出这对夫妻在讨论什么。“你们认识襄齐吗?” “嗯,这孩子曾经和我妻子有过一面之缘。”温允斌替妻子回答。“可以的话,我想知道关于襄齐被领养又送回院里的原因,以及有关他的一切,因为我们考虑领养他。” “允斌。” 闻言,莫雨霏喜出望外地看向丈夫,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 她心里的确有这个念头,但碍于早说好只考虑领养女孩,根本不敢开口,没想到他不但明白她在想什么,还愿意成全。 能嫁给这么一个事事愿意先把她的喜乐摆第一的男人,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先别那么感动,我说过要先听听院长的说法再做决定。”温允斌差点没被妻子眼中不断冒出的红心压扁。 “我知道。”莫雨霏嫣然一笑。“你有这个心,我已经很高兴。” “妹妹?姊姊?哥哥?”小霸王温家齐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儿子……”温允斌贼笑地瞅著怀中的儿子。“人是你自己挑的,童养媳飞啦!搞不好还会多个哥哥来管你,这个就叫自作孽——” “院长!”莫雨霏连忙出声拉回院长的注意力,免得人家不敢把孩子交给他们夫妻。“可以请您简单说明一下襄齐的事吗?” “当然可以。” 院长非常高兴,毕竟像襄齐这年纪又有过记录的孩子,很少有善心人愿意领养的。 “那孩子也算命苦了,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丢弃在我们院外,八个月大的时候被一对不孕的夫妇领养,还以为他从此幸福快乐,谁知道……” 谁知道,新妈妈巴望襄齐能为她留住丈夫的心,结果不到三年,丈夫外遇,还和外遇对象产下一子。 离婚后,新妈妈带著襄齐四处打零工过生活,不久结识一位新男友,进而再婚,小小年纪的襄齐不只要自己照顾自己,遇到继父工作不如意还得充当受气包,忍受大人的拳打脚踢。 两年前,一次酒后争执,那男人失手刺了襄齐的新妈妈一刀,被关入狱,新妈妈出院隔天,她以电话通知育幼院接回襄齐,接著便跳楼自杀。 “又是一堆只顾自己的混蛋父母!” 听完院长的叙述,温允斌怒火冲天,还得忙著安慰泪如雨下的妻子,和跟在一旁什么都不懂也哭著凑热闹的儿子。 “允斌,我要领养他!”莫雨霏接过院长递来的第九张面纸。“小齐真的是个好孩子,我们做他爸妈好不好?” “好,当然好。”他递去第十张面纸,舍不得地看她鼻子都擦红了。 “好,当然好。” 狗腿的温家齐抱著母亲大腿学父亲说话,根本不了解自己说了些什么,逗得莫雨霏破涕为笑,又爱又怜地抱起宝贝儿子。 “请你们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头一回遇上这么感情丰富的一家人,院长感动归感动,也没忘了该尽告知的义务。 “襄齐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可是领养不该是一时同情,你们应该要考虑更多再决定。比如他这年纪已经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要他喊你们爸妈并不容易,他的个性又比较内向、严谨,不易与人亲近,还有——” 她叹口气才继续说:“不瞒你们,襄齐的继父前科累累,不少领养人考虑到他出狱后不晓得会不会探听襄齐消息,进而骚扰他的新父母而打退堂鼓,这点我也希望你们慎重考虑,毕竟那孩子已经无法承受被人再度送回来的打击。” “我明白,我们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我保证!”莫雨霏信誓旦旦。 “哼,那男人最好真的有胆上门找碴。”温允斌扬眉,却掩不去浑身散发的煞气。“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我家人一根寒毛,小齐一旦成为我儿子,任何人敢伤害他,我就让对方这辈子吃牢饭吃到死!” “嗯,吃到死!”温家齐觉得爸比说话时的模样真神气,他也要跟著念。 感受到他们夫妇的诚意,院长终于点头,答应带他们去看襄齐。 不同于其他院童四处嬉戏游玩,他们很快在阅览室找到席地而坐,正在专心看书的襄齐。 “襄齐,你过来一下,阿姨和叔叔想和你说说话。” 听见院长的叫唤,襄齐放下书起身站好,凝肃地望著温允斌一家三口,脚步一动也不动。 “叔叔、阿姨好。”早熟的小男孩不失礼貌,神情却不复天真活泼。“我不想被领养,请你们去看其他弟弟、妹妹,他们比我更适合。”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适合当我儿子。”这番话反而让温允斌欣赏这少年老成的孩子。 “妹妹?”温家齐有些迷惘地看著襄齐。 “是哥哥。”莫雨霏蹲下身告诉儿子。“齐齐,他就是刚刚那张照片里的漂亮哥哥喔!” “哥哥?”小家伙闹起别扭。“不是,齐齐要漂亮妹妹,不是漂亮哥哥!” “你确定?”接收到妻子的求救视线,温允斌立刻领命摆平这小家伙。他蹲下身,平视著儿子说:“爸比和妈咪也喜欢漂亮妹妹,爷爷和奶奶也喜欢漂亮妹妹,那齐齐就没人喜欢喽!” 温家齐面露惊恐,完全不晓得自己中了老爸的诡计。 “可是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和齐齐一样是男生,爸比和妈咪一样喜欢,哥哥还会陪你玩积木、玩球球,怎样,要不要把妹妹换成哥哥?” “换!” “嗯,聪明!”老狐狸露出得意笑脸,拍拍儿子的屁股。“那就去喊哥哥,要他跟我们回家。” “好!” 涉世未深的小家伙立即往前冲,但半路被自己的鞋带绊倒,还来不及使出他所向无敌的撒娇功夫,就先摔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 “弟弟乖,不要哭,你看——” 温允斌和莫雨霏瞧见距离较近的襄齐飞奔而去,扶起温家齐帮他揉揉,再挤眉弄眼做鬼脸,逗得他破涕为笑。 “唉,襄齐对大人戒心很强,甚至称得上有点排斥,可是对年纪比他小的孩子非常照顾,是个外表看来不好相处,其实内心善良又脆弱的孩子。”院长感叹地说:“他会是个好哥哥,至于会不会是个好儿子,那就得看你们能不能突破他的心防了。” 目睹此景,又听见院长的感慨,夫妻俩更加心疼这个善良却身世坎坷的小男孩,要让这孩子拥有幸福的念头益发坚定。 “襄齐。” 听见莫雨霏的柔声呼唤,襄齐立刻恢复冷漠,退离温家齐数步远,拾起原先在看的书,来个相应不理。 “小齐。” 莫雨霏试著用记忆中他母亲唤他的方式喊他,襄齐有些诧异、有些迷惘地回过头。 “小齐,你不记得阿姨了吗?”莫雨霏走近他,在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不给他太大的压力。“很多年前,有一次阿姨因为很难过,在公园里哭,是你走过来安慰阿姨,还送我一根棒棒糖,要我答应你不能再哭的,你记得吗?” “……不记得。” 襄齐难得地回应陌生人的问话,只因除了死去的养母,从未有人那么喊过他,让他感觉到久违的亲切。 “可是阿姨一直记得你喔!”莫雨霏把儿子推到两人之间。“他叫温家齐,名字里也有一个齐字,因为阿姨希望他能成为一个跟你一样善良贴心的好孩子。” “跟我一样?”他清秀脸庞浮现一丝赧红。 “嗯,大概是因为阿姨一直想著你,所以才会来到这里再遇见你,阿姨真很喜欢、很喜欢你这样的好孩子呢!” 她温柔浅笑,悄悄靠近他一些。 “我想,从你第一次跑来阿姨面前,要我别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当阿姨的儿子了。小齐,我想当你的妈妈,永远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不愿意,阿姨会很伤心、很伤心,可是阿姨不会逼你,只会天天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只是阿姨身体不好,太累可能会生病……” 啧,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温允斌在一旁听著,不禁佩服老婆大人的功力了得,看得出来小男孩已经被她一番恳切的话语打动了,表情不再冷淡疏离,渐渐放柔的眸光中还透出几许不忍。 从小到大,一直在他强势保护下的妻子,明白他如何担忧自己无法陪她到老之后,坚持生下孩子,比他更勇敢地面对一切,也敞开胸怀接纳新朋友,试著克服心理排斥,到他的立委服务处当义工,在第一线面对支持他的选民,聆听他们的需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坚强、独立。 这些转变,他一一看在眼里。 看著自己立誓用性命守护的小女孩,已经成为有能力给予别人幸福的坚强女子,温允斌心里有感动、有欣慰,还有一丝丝的——不是滋味。 唉,习惯让老婆事事依赖,当她眼中最强的英雄,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让他还真有一点点怀念从前哪…… “哇——” 一阵惊人的哭声让温允斌吓了一跳。 回神一看,襄齐已经投入他老婆怀里大哭,那个什么事都要凑热闹的温家齐舍不得妈妈,也跟人家抱著哭,看来事情已经搞定,用不著他上场,儿子又多一个了。 不过…… 那两个小子有必要把别人的老婆抱得那么紧吗?实在是越看越碍眼—— “喂,那是我老婆,你们两个别抱得那么紧!” 眼见抗议无效,温允斌干脆双臂一展,冲过去将一大两小全抱在胸前,不顾院长也在场,狠狠地在三人脸颊吻得啵啵响,让老婆羞红了脸。 “别哭了,想害我心疼死吗?” 听见耳畔传来的甜蜜话语,莫雨霏含著泪抬头,发现丈夫正努力想让她破涕为笑,她笑著吻上丈夫的唇。 “齐齐最可爱啦!”小家伙马上吃醋争宠。 “想跟我比可爱,你还早得很!对吧,老婆?” “哥哥,齐齐最可爱啦!对不对?”小狐狸马上找战友。 “呃,嗯。”襄齐被这新弟弟双眼射出的可爱电波电得发晕,只能猛点头。 “齐齐可爱,哥哥也可爱。”莫雨霏立刻朝神情委屈的老公颊上一吻。“爸比也好可爱!” 三个大小男人露出三种不同笑容,全都献给了温家最重要的女人。 这就是莫雨霏想要的幸福。 她相信,也会努力,此刻的幸福,将会无限延伸到未来…… 【全书完】 编注: ※想知道吕可杏和周御丞的爱情故事?请看【爱吃回头草】之二·花蝶l205《零缺点老婆》。 ※女强人符以琳跟好男人幸乐辰的爱情故事,请看【爱吃回头草】之三·花蝶1225《分不开恋人》。 后记 我喜欢温允斌。 应该说,在写过的小说中,他是最贴近我择偶条件的男主角。 所以,在莫雨霏身上,我也或多或少加入了部分的自己。 因为,我也希望能和莫雨霏一样,得到相同的幸福。 那么,要来谈谈我这个人吗? 编编说过,后记是拿来和读者心灵交流的园地,可以谈写作灵感、谈生活点滴,总之,就是聊自己。 可是对我来说,聊自己,是一件很为难的事。 因为我和莫雨霏一样,是个戒心相当重的人,所以知己没几个。可是我一旦认定你是我的知己,就是一辈子的事,也只有这样的交情,我才能无所拘束地谈天说地,不怕伤了,或是被伤害。 万一被我认定的知己背叛?嗯,我大概会一蹶不振。 是啊,我很怕受伤害,有极度的不安全感。 我是个八、九岁时便希望自己能快快“幸福”地一觉不醒,再也不管人间世事的早熟孩子。 别问我原因,只是当时觉得痛苦的日子比快乐的日子多得多,提心吊胆过著每一天,害怕失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心头,能在不知不觉中再也不必睁眼、不必呼吸,成了我最大的盼望。 一定会看我作品的老妈和朋友们,你们别紧张、难过,因为,那已经是过往的事了。 让我如此痛苦的原因依然存在,虽然已经没那么强烈,可是仍然偶尔让我陷入内心挣扎与情绪低潮,只是现在的我比小时候坚强,也没小时候那么纤细,也就是说我变得神经大条。 曾经和好友谈到她另一位朋友罹患忧郁症的事,我好奇地询问发病诱因,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就这样?我这样都没得忧郁症了,她得什么忧郁症?”知晓一切的好友也同意,还补上一句:“像你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不可能得忧郁症啦!” 嗯,我也这么觉得。 像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因为小时候太痛苦,又胆小得不敢真的试试停止呼吸的后果,索性一再说服自己什么都不多想、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真的遇上了再伤脑筋,结果就养成了如今我有点大而化之、傻大姊的性格。 粗神经的傻大姊跟戒心重,这两种性格怎么摆在一起? 只要不踩进我心里脆弱、不欲人知的那一面,就不会触及我的警铃。我的戒心只在别人想窥探我内心时发作,其余时候就像家人说的,被骗去卖还会帮人数钞票,不识人心险恶。 所以我想,只有像温允斌那样的男人,才最适合我吧? 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长成的男人,无法和我互舔伤痕,不曾被狠狠击倒再爬起的男人,不会学得如何反击,不曾思考如何保护自己与家人,也无法给予我安全感 (当然,我指的是人生历练,不是和人逞凶斗狠)。 像书中男主角那样有著天使与恶魔并存的性格,对女主角是天使,对想伤害她的人可以成为恶魔,为了让她幸福豁出一切,这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标准。 所以,我大概很难嫁出去。 毕竟像温允斌这样的好男人,世上应该不是没有,只是恰巧让我遇上,又刚好爱上我的机率,或许比中乐透头彩还低吧? 不知道向来不肯和别人谈心事的我,为什么这回后记会想说出这些?或许跟最近一位亲友身上发生的遭遇有关吧? 一把年纪,还没放弃有位善良的白马王子带我回到城堡的梦想,突然发现有人跟著王子回到城堡,才看见城堡原来是地狱,痛苦多年终于逃脱,面对的又是不可预知的未来,为她伤心,也为自己茫然。 或许,梦想是美好、必须的心灵安慰剂,不过还是靠自己让自己幸福最实在,不是吗? 下一本,也会是个幸福满满的故事,为了让自己心情愉悦些,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鬼又被鬼缠的夏?,将会和性格乖戾的总裁步向仁,展开一连串的对决,敬请期待喽! 以下是香奈儿通知及回信时间: dear慧萍: 上次回信中提到,想将你和你老公之间某个令我感觉十分温馨的互动写入故事,我已经决定在下一本书里写出来喔!谢谢你给我的灵感。 其实我还满惊讶的,原来不只台湾,连马来西亚也看得到我的书,还有支持我的读友,很感动于文字的无远弗届,更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件事。 这次你的来信我也收到了,繁简参杂的文体对我来说还算ok,不必担心我看不懂。当你看到这段后记之时,相信已经收到我的回信,所以其余的就在信上聊喽! dear其他来信的朋友: 刚刚下楼收到出版社转来的信件,大家等回信又等很久了吧?刚好完稿,所以这几天注意一下家中信箱吧! 还有很可爱、再度来信要签名的朋友,请看一下信封和信纸最末的署名——香、奈、儿,不就是我的“签名”?我没大牌到请个助理负责回信,所以,你们早就有我的签名了! 其他的,下回后记再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