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品荣华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到家之后,顾蕊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陈老六。 跟他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她不由乐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陈老六经常帮衬着陈掌柜的从江南运粮食,等闲没功夫过来的。 「这几日,江上风浪大,我大哥就让我在家里歇几日,趁这功夫,我给你们送些米面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几个麻布袋。 顾仲书坐在炕上感激不尽,「倒是让你们一家破费了,这些日子,家里并不缺吃的,以后就别麻烦了。」 陈老六忙笑道,「多亏了小睿,我侄儿才捡了一命,我哥说你们一家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以后就当亲戚走动了。」 顾仲书客气地跟他寒暄着。 顾蕊心里却翻腾开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喊她「小睿」,几个意思啊? 他们有这么熟吗? 陆凌风眸光悠悠地盯着陈老六半日,对他喊顾蕊「小睿」感觉十分不舒服。小睿也是他想喊就能喊的? 他算个老几啊? 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里头装着几个烧饼和肉包子,见陈老六坐在吃饭桌前的长椅上,他几步上前,把那牛皮纸袋子往桌上一墩,道,「小睿现在能赚钱了,不缺吃的。」 一句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 顾蕊撇撇嘴,不晓得这家伙犯了什么毛病。 陈老六人家是客人,他不好好地招待,在人家跟前瞎晃悠啥? 「哎,你先去灶上烧壶水吧。」顾蕊见状,就拉了他一把,小声说着。 陆凌风一听就来火了,「我卖给你家了?」 这家伙牛劲儿上来了,顾蕊有些头疼,却还是连哄带劝地把他往门外推,悄声贴着他耳根道,「好大哥,你就是我们家一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这不是瞧着来客人了吗,家里人手不够,咱一家人帮个忙不行吗?」 「这还像句人话。」也不知哪句话戳动了这煞神的弦,他竟然欣欣然地去了灶房。 顾蕊傻眼了,难道是那句「咱一家人」吗? 反正这煞神也是难伺候,她索性不理了,回到屋里跟陈老六继续聊天,说起江南的行程来。 「……那边正是梅雨季节,一连下了十几日,沟里河里都满了。」陈老六侃侃而谈,眉宇间对江南的天气十分不满。 「这不好吗?起码水多你们的船行得快啊。」顾蕊不解地歪头看他。 「快的确快,只是那边起了瘟疫……」陈老六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挥挥手,好似那瘟疫一直随着他来了一样。 「什么瘟疫?」顾蕊一听这个来精神了。 陈老六蹙眉道着,「我也说不上来,每日里都要死人,官府已经把得了瘟疫的人都隔离开了。有的地方一个村里人都染上了……」 「这么厉害?」顾蕊显然也没料到,先前见陈老六云淡风轻地说着,还以为小打小闹呢。看来,这瘟疫很吓人了。 「可不是,幸亏我们回来得早,不然……」陈老六话没说完,就打住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面色大变地住了嘴。 这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陈老六一行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良久,陈老六才透出一口气来,道,「如今夏日雨水多,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到咱们这地方来?」 顾蕊点头,「就看官府治疗得力不得力了。」 的确,夏日雨水多,容易引发水灾,瘟疫这东西最喜水多。 陈老六坐了一会子,陆凌风就把水烧开了。在顾家带了这么些日子,他除了不会做饭,烧水倒是会了。 顾蕊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个出师的徒弟拎着水壶进来,忙去接了,朝他挤眼,「大哥辛苦了,晚上做红烧肉你吃。」 陆凌风本来看着陈老六坐在那里闲聊,心里就不舒服,好在顾蕊的话,让他十分熨贴,也就勉强没吭声。 顾蕊忙给陈老六泡了一碗蒲公英茶,递到他手里,「这是我采摘的,清热去火,你将就着喝一碗。」 陈老六接过来道了谢,刚抿了一口,就听陆凌风在一边嘟囔,「我忙活了半日,也没人给我泡一碗。」 陈老六奇怪地看了眼陆凌风,不置可否,咂巴了下嘴。 顾蕊哭笑不得,赶紧又给陆凌风冲了一杯蒲公英茶,毕恭毕敬地端过去。陆凌风撇了她一眼,傲娇地接了。 顾仲书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些奇怪,不晓得这么大的人怎么忽然不懂事了?似乎有些争风吃醋的味道。 好不容易把陈老六送走,陆凌风又粘着顾蕊道,「说好的做红烧肉的。」 「好,知道了。」顾蕊答应着,把那一千两的银票拿给顾仲书看,细细地和他说着这几日发生的情况。 顾仲书感慨不已,「这么大手笔的人家,非富即贵,没想到竟然在这么个小镇上落脚,可见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他文诌诌地发表了一番感慨,又问顾蕊,「你打算怎么花?」 顾蕊抬头环视了下四周,道,「雨季来临,这屋子要翻修一下,免得漏雨。再给陆大哥盖间住的屋子吧?」 她征询地看着顾仲书,陆凌风在一边并没有插嘴,不过却心花怒放。 小睿这孩子,心里是惦记着他的。 顾仲书点头,「翻修一下是必要的,这屋子咱们也是暂时住,就不用大动干戈了,其余的你存着,留作……」 「咳咳,」咏梅在他旁边忽然咳嗽了两声,顾仲书就把「嫁妆」两字给吞回去了。 他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当着陆凌风的面儿差点泄露了秘密? 他们家还躲避着仇家呢,可不能让别人也牵扯进来。 陆凌风听得莫名其妙,这有头没尾的算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不过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打探,只得罢休。 第2章 「顾先生,小睿年纪不小了,这笔银子还是留着娶媳妇吧。」他不动声色地建议着。 顾仲书尴尬地笑着,「是啊,该娶媳妇了。」 顾蕊苦笑,忙把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大哥比我还大,娶媳妇也得你先来。」 「我嘛,还不急。」陆凌风把玩着手里的粗瓷碗,笑嘻嘻撩了眼顾蕊。他总不能说他是个断袖啊? 可一提到娶媳妇,他心里就十分不舒服,想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病了,快病入膏肓了。刚才陈老六不过和顾蕊说笑几句,他都觉得自己心尖跟被人戳了一刀似的,这不是断袖是什么? 第二卷 陆凌风正为自己性取向不正常而苦恼,顾蕊却已经忙得脚不点地了。 有了银子她底气更足了,去找杨里正,说了养殖蚯蚓和癞蛤蟆的事儿,「如今大家伙儿都闲着,趁这机会干起来,大家也能有个进项。」 「这是件大好事,你只管干吧,要人要地我来操办。」杨里正也爽快,大手一挥,立即找了几个年轻人跑腿,一家一户地都通知到了。 半下午时,杨里正就带着顾蕊和一帮子劳力到了村前头那处低洼地,把野草烧了一遍,四边堵上,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村里那些妇孺也都来找顾蕊,「我们干不了劳力的活儿,但捉蚯蚓和蛤蟆还是行的,一天给一两个铜板,权当给孩子买零嘴了。」 顾蕊答应了,人多力量大,大家伙儿都能团结一致,牛角洼村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于是,全村男女老少都集中在村前,男的负责挖地围堵,妇孺们则去捉蚯蚓蛤蟆。 顾蕊叫了王大生记账,倒也有条不紊。 陆凌风也不晓得怎么了,竟然没有跟来,顾蕊忙乱中也顾不上他。 一下午,养殖场基本上成型了,之后,那些妇孺们也捉了不少的蚯蚓和蛤蟆,直接放进去。 看天色不早,顾蕊就回家去。 谁知还没吃上晚饭,就有一辆马车停在她家院门口,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正是先前给陈老六赶车的车夫。 「顾小哥,我们家六老爷病倒了……」他跌跌撞撞地,神情惊慌。 顾蕊心里咯噔一跳,扔下饭碗,站起身来。 陆凌风跟着起身,眸色幽暗不明,「这家伙不会染上瘟疫了吧?上午才来过咱家……」 顾蕊狠狠瞪了他一眼,「乌鸦嘴!」 「我说的就是实话嘛。」陆凌风委屈地撇撇嘴,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撩着顾蕊。 顾蕊被他气个半死,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很认同他的话。 稳了稳神,她不紧不慢地跟顾仲书商议,「爹,我得去一趟了。我们几个还是得喝了药预防。」 顾仲书点头,「这样妥当。」 顾蕊当即就找了几味清热解毒的常备药材,像什么蒲公英、紫花地丁等,让咏梅浓浓地熬了一锅,每个人都喝了一大碗,这才带上陆凌风给她打的药箱出发。 顾仲书看那天色渐黑,赶紧叫陆凌风跟上,「你跟着她我放心。」 陆凌风点点头,跟着顾蕊一同去了。 咏梅倚门而望,「我们家蕊儿要是能跟陆小哥成一对,也蛮好的。」 顾仲书喟然长叹,「谁说不是呢,只可惜人家知道了我们家的底细,不见得能看得上……」 咏梅幽幽地叹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蕊和陆凌风上了马车,一路上风驰电掣地赶往陈掌柜家。 陈掌柜的搓着手,在外间来回推磨般地走,一见顾蕊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迎上来,「你可来了,快看看六弟如何了?」 顾蕊也没停留,更没心思寒暄,匆匆地跟着他进了里屋,陈老六已经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一张脸黑紫一片,发着高烧,人都糊涂了。 顾蕊给他把了脉,之后面色沉重地来到外间。 陈掌柜压着嗓门问,「是不是,染了瘟疫?」 「瘟疫」两个字,他几乎是颤抖着声儿说出来的。 顾蕊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陈掌柜面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恐惧、担忧、还有绝望。 「恐怕是……」顾蕊半天才缓缓点头,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却还是被身边的人给捕捉到了。 一时,陈掌柜的还有角落里站着的两个小厮都面如黄土。 「你医术那么高明,小儿没气了你都能救过来,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陈掌柜的声音发抖,结结巴巴的,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六是幺儿,他要是有个什么长短,我怎么跟老母亲交代?」陈掌柜的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彷佛世界末日一样。 「这么晚了本不想打扰你的,可安乐坊的人开了药喝下,一点起色都没用。」 原来安乐坊的大夫来过了? 顾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陈掌柜的,问,「开的方子在哪里?」 陈掌柜的擦了把泪,忙叫人呈上来,颇不好意思,「我也信不过他家的医术,就是怕天晚你不方便出来。」 顾蕊很理解,「没什么,谁能治病谁才有本事。」 看那方子时,上面的药果然是上次给李家村患了大头瘟的人用的。 这安乐坊倒是轻巧,不管什么病都套用这个药方,不出人命已经幸运了。 她勾唇冷笑,「这方子还是我上次给他们的,没想到他们挺会现学现卖的。」 「啊?是你的?」陈掌柜的惊讶极了,「我六弟也是那种病?」 「症状相似,但病因不同。」顾蕊舒口气,道,「眼下有一个法子倒是可试。」 「什么法子?」陈掌柜的一喜,本来还泪眼模糊的,这会子双眼一下子亮堂了。 第3章 那两个小厮也抬头看着顾蕊,满眼都是期望。 主子能好,他们也跟着沾光啊。 「地浆水,能解百毒。」顾蕊一边说一边在书桌上飞快地运笔,瞥了眼拎着药箱的陆凌风,道,「你用过的。」 陆凌风没印象了,不过他当初身负重伤,箭头上喂了毒,肯定是顾蕊解的。 陈掌柜的一听说陆凌风也用过,顿时希望大增,忙去看那药方,命人照方子去办。 当天夜里,陈家的下人们全体出动,挖土的挖土,挑水的挑水,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期间,顾蕊已经给陈老六喝了些清热解毒的药,以防生变。 第二日天亮时,地浆水才刚澄清,顾蕊赶紧舀了一碗,用自己在镇上铁匠铺子里打的鹤嘴壶给陈老六灌下。 陈掌柜的小心翼翼地站一边看着,什么都不敢问。 每隔一个时辰,顾蕊就给陈老六灌一碗。 终于到了午饭时,陈老六的面色没那么黑紫了。 顾蕊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陈掌柜的道,「没事了,再喂几碗就好了。」 陈掌柜的大喜,谢个不停,「顾小哥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一家子要给你里长生牌位的。」 顾蕊汗颜,她年纪轻轻的可不图这个。 「花厅里设了宴,顾小哥忙了一宿,先去吃饭吧。」 顾蕊的确饿了,回头再看门口站着的陆凌风,见这人如松柏般矗立,身姿挺拔,一夜未眠,精神奕奕,不由暗暗惊叹。 正好对上他幽幽看过来的深邃眼眸,她忙展开笑颜,「走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陆凌风听着这俏皮话,无声地笑了。 陈家开着粮铺,家里自然不缺米面,这一桌犒劳席面十分丰盛,鸡鸭鱼肉一样不缺。 顾蕊一见双眼顿时闪闪发光,搓了搓手,嘴巴就无声地扬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嗤,顾蕊知道这是陆凌风这货发出来的,理都没理会,径自坐了下来。 就他们两个人,陈掌柜的也没有心思吃饭,一个人去了后院跟他老母亲禀报了,顾蕊乐得逍遥自在,也不用小丫头服侍,自己拿了碗筷就用起来。 陆凌风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旁边,也去摸筷子,却被顾蕊「啪」地一声敲了手背。 他不解地瞪着顾蕊,顾蕊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是谢我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不是看不上我好吃吗?」 陆凌风忽地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蕊看,看得她直发毛,别开眼,嘟囔着,「你这生气的小模样还挺可爱!」 顾蕊的心噗通乱跳,哪有形容男人可爱的?莫非他看出什么来了? 她也不敢看陆凌风,只管埋头吃饭。 陆凌风悠悠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提醒她,「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顾蕊却吓得差点没有呛死,认识他这么多天,跟他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斗嘴掐架,还从没有这么和谐过。 这货是吃错药了吗? 正有些不自在,花厅外一个怯怯的声音传过来,「顾哥哥……」 像是一个小孩子的。 顾蕊茫然地抬头,顾哥哥?这是喊她的吗? 女扮男装这么久,她还是不大适应别人对她的称呼,总是要想半天才想明白是喊她的。 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呆萌得不要不要的。 顾蕊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忙对他招手,「进来,一块儿吃。」 这孩子正是她之前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的陈掌柜的独子,她还认得。 那孩子就跨进门槛,身后还跟着个丫头,陪笑道,「小少爷听说顾大夫来了,非要过来。这孩子也是知道感恩的。」 顾蕊的笑容就更大了,拉着那孩子的手问,「你叫什么?你过来你娘知道吗?」 「我叫麟哥,听说你治好了六叔的病,我娘就没拦着我……」麟哥奶声奶气说着,口齿清晰,很是懂事。 顾蕊就更喜欢了,想来是陈夫人听说陈老六没事了,这才放心孩子过来的。 「你六叔过两个时辰就醒了,到时候你可以过去看看,」顾蕊把那孩子拉到身边坐下,拿了公筷给他夹了个鸡腿搁到他面前的碗里,道,「你怎么这么瘦?要多吃些才能快快长大。」 「我娘也这么说,」麟哥很会接话,小大人似的,谢了顾蕊,就下手拿着鸡腿吃起来。 顾蕊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夹了一个鸡翅啃着。 陆凌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神思已经飞远:他希望有一日自己也能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老婆孩子围在桌前,一家子笑语吟吟地吃着饭。 只是这一日能实现吗? 好像不能了。 起码现在不能,他竟然喜欢上了顾蕊,一个男子,怎能会有这么一天? 他隐隐地头痛起来。 陈老六是卯正一刻醒的,一醒就要水喝。 陈掌柜的严格按照顾蕊的吩咐,用鹤嘴壶喂他喝了一碗地浆水。 沁人心脾的水喝下去之后,陈老六烧得火辣辣的喉咙顿时舒缓了不少,他倚在大迎枕上,喟然感慨,「大哥,我怎么跟睡了好几天一样?」 陈掌柜的抹抹眼角的泪,高兴地不知所赶紧安慰着他,「可不是?要不是顾小哥,你可就没命了?」 「啊?这么厉害?」陈老六也没想到他平日壮得跟头牛一样,竟会病得这么严重。「到底什么病?」 他问陈掌柜的,见他欲言又止,不由面色大变,「大哥,不会是……从江南染上的吧?」 第4章 他没敢说「瘟疫」两个字,生怕吓着陈掌柜的。 陈掌柜的呼出一口气来,轻轻地点点头。 陈老六脸色蜡黄,没命地就去推陈掌柜的,「大哥你赶紧走,这病染上会死人的……」 他大病初愈,也没什么力气,倒是被陈掌柜的把手给握住了,拍了拍道,「怕什么?顾小哥都给你治好了,我们每个人也都喝了地浆水预防着了。」 陈老六半信半疑,「真是顾小哥给治好的?可是在江南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官府找来的大夫都不管用。」 「那是他们医术不精,」陈掌柜的话语里与有荣焉,「你忘了你侄儿了?当时都没气了,还不是顾小哥给治活了?」 陈老六哪能忘?当初他还怕顾蕊是游方郎中骗钱的,没给她好脸子看。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 「大哥,顾小哥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了,我们这辈子都要报答他。」陈老六由衷感激,见陈掌柜的点头,又道,「大哥,我死里逃生,你扶我给顾小哥行个礼吧。」 陈掌柜的见他要起身,忙拦着,「先别急,顾小哥这会子正补觉呢,等她醒了再说。」 陈老六这才安心躺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娘知道我病了吗?」 他们的娘都七十出头了,他又是幺儿,平日里最疼他,这会子也不知道担心得怎么样了。 「知道了,昨儿一夜都没睡,还是我去跟她说你好了,她老人家才歇下。本来要来看你的,被我拦下了。」 陈掌柜的絮絮叨叨说着,听得陈老六眼眶湿润,「娘竟然信了?」 往日里,他这边有个风吹草动,他娘也得亲自看一眼才成。 「我说了是救麟哥的那个大夫治的,娘就信了。」陈掌柜的微微笑着,「麟哥当时的样子,娘可是见过的。」 死了的人都能治活,这医术有多高明,老太太可是火眼金睛,看得一清二楚。 知道一家老小都安然无恙,陈老六总算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陈掌柜的嘱咐小厮好好守着,满面笑容地出了门,迭声吩咐厨房里的,「好生熬一锅细米粥,再收拾几个拿手小菜,等会子等顾大夫醒来喝。」 躺在隔壁客房歇着的陆凌风听了,止不住扬唇笑了,行啊这小子,走哪里都被人当宝贝了。他瞧上的人,到底不错! 黑甜一觉醒来的顾蕊,伸了个懒腰,慢腾腾揉揉眼睛,这才记得自己在哪里。 打量下四周,她慢慢坐直身子,就见自己身下是一张雕花架子床,床帐都是水墨画的轻纱。屋内摆着一个五斗柜,靠墙立着个黑漆四开门的大衣柜,临窗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鎏金兽头紫香炉,里头燃着百合香。 顾蕊不觉骇然:这还是乌平镇上一个粮铺掌柜的家,都这么殷实,那要是官宦世家的住宅,精致得还得了啊? 她不由羡慕不已,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要买这样的宅子住着。 她记得进门的时候,看见这幢宅子是三进东西跨院的,也不知道值多少银子。 前世她都没能买得起房子,这辈子一定要住进大宅子里过把瘾。 这么想着,顾蕊浑身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起来。 洗了把脸,就有丫头进来摆饭。 顾蕊坐在桌前,见那饭菜搭配得很是可口,一盆碧粳粥,里头放着枸杞、红枣、红豆、花生补血的东西,熬得糯糯的,芳香浓郁。 四个小菜,酸黄瓜、酸豆角、雪菜肉丝、青椒鸡蛋,再有一碟子热气腾腾的花卷,一顿早饭,不算丰盛,但贵在精致,营养合理,让人看了不由食指大动。 顾蕊欢呼了一声,下手抓起筷子,拿了一个花卷,就着小菜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想,将来她也要过上这样的日子,才不枉到这个世上一遭。 陆凌风从隔壁慢悠悠踱过来,脸上似笑非笑,桃花眼在顾蕊鼓起的腮帮子上来回睃着,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顾蕊听见动静,见是这货,没好气地瞪着他,「想笑就使劲笑,憋出内伤我可不负责。」 「哈哈哈……」陆凌风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笑不可遏地指着顾蕊道,「你吃饭好可爱!」 仅仅是因为这个笑? 顾蕊的面色缓和了下,不管怎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爱就可爱吧,总比人家说你长得有气质好。 「像个松鼠。」面色刚缓和下来的顾蕊,又气得不行,真想对着那家伙妖孽的笑脸就是一巴掌,把他揍开花。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她气哼哼地磨牙。 陆凌风好整以暇地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摸了筷子就去夹菜。 顾蕊对他的厚脸皮已经无语了,冷哼一声,「我等着看你吃饭什么样子。」 陆凌风依然笑嘻嘻地,不为所动,修长好看的手捏着一个花卷,优雅地揪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果然,跟她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不同! 顾蕊鄙夷地瞪着他,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佩服的。这人,成天没个正形,吃饭却要模有样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子落魄子弟流落在她家了。 两个人一边掐架一边吃完了饭,就去往陈老六的屋里。 陈老六已经醒来了,见了顾蕊,撑起身子就要给她行大礼,顾蕊忙拦着了,「你大病初愈,别折腾了。」 又给他把了脉,发现脉象平缓了许多,身上也不烫了,才彻底放下心来,嘱咐着,「这三日光喝地浆水就成,饿了就喝点米粥,不要动荤腥。」 陈掌柜的在一边赶紧命人记下来,顾蕊就告辞回家,「六老爷也没什么事了,怕父亲担忧,该回家看看。」 陈掌柜的千恩万谢,命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当作诊金,又包了许多的吃食。顾蕊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在陈掌柜的和太太的相送下,出门上了马车,和陆凌风回到牛角洼。 第5章 王大生来找她,汇报养殖场的事情,「……都挖好了,四周也拦上了,现在大家伙儿都在捉蛤蟆和蚯蚓,男女老少统共百十个人,一天要一两银子……」 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顾蕊,生怕顾蕊支撑不住。 顾蕊含笑点头,「有劳大生哥了,先让他们这么干吧。」 王大生却没走,嘴唇翕翕,欲言又止。 顾蕊忙问,「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咱们两家还客气什么?」 王大生这才说出来,「李家村来了好几个汉子,叫问问能不能也跟着咱们干?」 下意识里,他把自己当成顾蕊的人了。 顾蕊暗暗发笑,也没立即答应,「等明儿把他们叫来我看看,要是实诚肯干,就应下。」 王大生忙笑道,「你猜是谁?就是上次抢你小龙虾生意的那个李二呀。还有你前些日子从阎王手里抢来的那个人……」 「原来是他们!」顾蕊也没想到是他们几个,「这些人也闲着?」 「嗨,不管是闲着还是忙着,一日光捉些蛤蟆蚯蚓就能赚十文,这等轻巧活儿,谁不想干啊?」王大生一拍大腿,由衷感叹着,「就是太费银子,每日五个铜板也有人抢着干……」 顾蕊却摇头道,「既已经许下十个铜板怎好再改口?且这么着吧。」 「你可是不好意思?不行我去跟他们说。」王大生以为顾蕊少年人脸皮儿薄,自告奋勇。 顾蕊笑了,「不用,我还应付得来。」 王大生不好再劝,只得先回去。 陆凌风是知道顾蕊底细的,只坐在一边眸色幽幽地看着她,实在想不出这副豆芽菜般的小身板怎么能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这是要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啊。 顾蕊不停地在脑子里盘算着,却没注意到陆凌风在看她。 顾仲书坐在炕上,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已经发现了陆凌风颇有兴味地望着顾蕊,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有了李家村人的加盟,顾蕊养殖场的活儿就更好干了。 持续了半个月,里头的蛤蟆蚯蚓数量翻番了。 她觉得差不多了,就让大家伙儿暂停下,等过一段时间繁殖多了,她就可以制药了。 趁着天儿好,她打算把家里的屋子翻修下,也免得雨季来临,屋子漏雨不能住。 让王大生找了几个村民做帮手,顾蕊又和陆凌风去镇上买了些砖瓦,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除了把他们住的两间茅草屋修葺了一番,顾蕊还把灶房扩了一间,给陆凌风单独搞了个房间,又特意搭了两个茅厕。 这就让陆凌风十分不解了,好端端的搭这么多茅厕做什么? 顾仲书都是在屋子里解决的,也就他们三个上上茅厕,难道还蹲不开?屁股到底多大? 他这么想着还真的去问顾蕊了,顾蕊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这人洁癖,不能跟你们一起。」一句话,把陆凌风给堵得哑口无言,反正是人家的事情,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干涉? 顾蕊见他吃瘪的样子,头一次觉得心里愧疚,可又不能跟他说实话。 吃了中饭,她把家里的事情拜托给陆凌风,自个儿就背着背篓上山采药去了。等她回到家之后,已是日影西斜。 临走前,她拜托王大生媳妇照顾她爹,家里这几日翻修房子,咏梅要烧水煮茶的给那些帮忙的村民喝,就顾不上顾仲书了。 回来之后见她爹饭已吃完,精神头尚好,不觉十分感激大生媳妇,就把从镇上买来的布料递给大生媳妇一块,「嫂子,这料子你给大生哥做件夏衣吧。」 「瞧你这孩子,跟嫂子还这么客气?快留着你自己穿吧,正是长身条的时候,可得打扮打扮,好叫人家小姑娘看上你不是?」 大生媳妇也是个泼辣性子,又是做嫂子的,开这种玩笑自是随口便来。 顾仲书却和顾蕊都有些尴尬,他们爷俩来牛角洼这个小村里没几个月,顾蕊一直以男装示人,就连左邻右舍的也不知道她女儿身。 顾蕊倒没什么,反正也习惯男儿装了。 只是顾仲书倒是犯起愁来,女儿一天大似一天,过了及笄就要议亲嫁人,总不能因为他的缘故,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儿吧? 这般想着,顾仲书就平添了几分心事,一下午都若有所思的。 顾蕊吃过饭,就去央求大生媳妇给他爷俩做两套夏赏。 针线一事儿,她是一窍不通,好在她是男儿装,也没人说什么。 她自己却极是惭愧,若说叫她缝个伤口,她保证缝得相当完美。可若叫她缝件衣裳,她铁定缝不好。 大生媳妇是受了她恩惠的,自然尽心尽力。 晌午过后,大生媳妇又拿了些菜苗来,在顾蕊家门口翻了一畦地,给种了。 顾蕊过意不去,要去帮忙,却被她给拦住了,「你快去捣鼓你那些药材吧,我们村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指望你了,可别可惜了你这料。」 完了,她又指着那几拢地道,「这一拢是茖(葱),这一拢是葵(芹菜),这几颗是葫芦,等入了秋就能吃上了。」 顾蕊大喜,送走她,蹲在那一畦菜地边,又琢磨开来,这古代可吃的菜蔬实在是太少,平日里更见不到水果的影子,真是贫乏。 看来,她还得想想办法多种些菜蔬才好。 平日里在山上采药的时候,见过不少药食同源的植物,趁天热移植了,说不定还能吃一茬。 有的野菜,这时的人们还不认得,不知道吃。 这里的村民这般淳朴热情,她得为乡亲们做些什么才行。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见天还早,就跟顾仲书说了声,背上背篓到后山脚去了。 第6章 她也没上山,就在山脚下踅摸些野菜,没一会儿就找了好几种,有马齿苋、苦苣菜、蒲公英、紫花地丁、灰灰菜、野苋菜…… 还真不少呢,不出片刻,她就挖了半筐。 见天快黑了,她拾掇了药锄打算回家。 刚走没几步,迎头遇见一个挎着竹筐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梳着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穿一身月白裤褂,俏生生的,甚是干净。 这正是里正家的闺女,小名唤做银欢。 两个人对上,顾蕊微微颔首,错身而过。 却不料银欢喊住他,「顾哥哥……」 少女的声音青翠欲滴,像是三月的韭芽,嫩得出水。 顾蕊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左右看看没人,这才知道她喊的自己。 「你叫我?」她点点自己挺翘的鼻尖,问银欢。 银欢欲语还羞,「是。」 她目光只管盯着一双绣花鞋,脸蛋儿一片坨红。 顾蕊纳闷,这好端端的怎么还脸红了?难道发烧了? 「何事?」面对这豆蔻年华的少女,顾蕊神态自然,坦坦荡荡。 「那个,那个……」银欢忸怩着说不出口,右手却揭开那竹筐里一层白布巾,露出一卷码得齐齐整整的葱花饼,香喷喷的诱人极了。 「这是……?」顾蕊忖度着,敢怕是银欢家里什么人病了请她瞧病的? 那也用不着这副羞答答的模样啊,弄得就跟她怎么着她似的。 「我,我亲自烙的,给,给顾大爷吃。」 银欢鼓起勇气,飞快地抬头说完,就又低下头去。 顾蕊只好问,「你家阿爹病了?」 银欢依然看着脚尖,摇头。 「那就是阿娘了?」 「不是的。」 银欢的声音有些重,语气也急促起来。 「你弟弟……」顾蕊也急了。 「都不是。」银欢终于抬起头来,腮帮子气得一鼓一鼓的。 「那为什么给我饼?」在顾蕊眼里,不请她治病,怎好拿人家的东西? 「我给顾大爷吃的。」银欢尖声喊着,终是怒了,把竹筐往顾蕊手里一塞,气呼呼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这呆子!」 说完她扭头就跑,徒留下一头雾水的顾蕊,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竹筐。 顾蕊一路上捧着那个竹筐,脑子里一直回想银欢的动作神态,想破了脑壳也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把晚上的菜留出来,顾蕊就拎着背篓蹲在篱笆门边,分门别类地移植挖来的野菜,脑子里还在想着银欢的事。 直到把半篓野菜都移植完,浇了水,还没想明白。 她悻悻地扔下背篓,气哼哼地往灶房里走,不料走得急,踩到了裤脚,差点儿没摔个狗啃泥。 望着那条黑不溜秋的大裆裤子,她正要发火,脑子忽然灵光乍现:天,银欢不会把她当男人了吧? 她,长得,这么像男人? 虽然一直穿着男装,可内心里,顾蕊从来没把自己当男人啊,所以也就没往那上头想,自然也没有弄懂银欢的心思。 她越琢磨这可能越大,心下不由忐忑起来:这万一银欢要当了真,自己该怎么办? 脑袋沉甸甸的,她也没心思吃晚饭,只把银欢给的葱油饼拿给她爹,陆凌风和咏梅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顾蕊这才有机会单独跟她爹说话。 顾仲书也没多问,平日里他们家都是东家一点西家一点这么过来的,这葱油饼指不定是杨大婶或大生嫂子给的。 不过他见顾蕊不吃,就有些担心,问道,「蕊儿,你怎么不吃?累着了?」 顾蕊叹一口气,把手里喝水的粗瓷碗放下,望着顾仲书那双浑浊的眸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心事?」顾仲书是个细心人,女儿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关注。 「爹,我在想,我这身男装穿到何时啊?」顾蕊还是把心事吐露出来,话一说完,就觉心头一松。 「怎么,想做回女儿了?」顾仲书对女儿这想法甚感惊讶,这几个月,父女俩对顾蕊女扮男装也都习惯了,还从未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是,女儿今日遇到一件事,正愁着不知怎么办呢。」顾蕊挠挠头,一股脑把遇到银欢的事情说了,末了,又指着顾仲书手里的葱油饼打趣道,「喏,您吃的饼都是人家烙的,儿媳妇孝敬公公来了。」 「咳咳咳……」顾仲书差点儿没噎死,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通红。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他死死瞪着顾蕊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顾蕊却憋笑上前给他捏着肩,「爹,咱爷俩要好好想想这事儿,不然捅出篓子可就麻烦了……」 顾仲书陷入沉思中,前阵子孙禄寿把疯了的妹子硬塞过来,不就是以为顾蕊是个男儿身?如今又发生了银欢这样的事情,以后麻烦怕是少不了的。 女儿一日大似一日,模样儿又出挑,家境也慢慢地好了,要是被那些姑娘家给惦记上,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看来,他要好好地盘算盘算了。 谁知外头的麻烦还没来,家里的麻烦先找上了。 陆凌风一向劈柴都是把好手,没想到这一次却失了手,手背上划了一道寸把长的大口子,鲜血淋漓的,把咏梅给吓坏了,忙找顾蕊给他上药。 看在他对这个家任劳任怨的份上,顾蕊把他拉到自己屋里,找出三七粉和干净的生白布,给他上药包扎。 也不知道陆凌风今天抽得什么风,不过是她上药的动作快了些重了些,他就哼哼唧唧地十分不配合。 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好,顾蕊又好心给他熬了碗蒲公英,免得感染,陆凌风却一屁股坐在她床上,死活闹着不喝。 第7章 好说歹说,陆凌风答应喝了,却哼唧着,道,「手伤了,你喂我!」 看着他那张欠抽的脸,顾蕊咬咬牙,咽下那口气,把一碗汤药给他连喂带灌喝了下去。动作有些粗鲁,速度有些快,呛得陆凌风咳嗽不止。 「太不温柔!」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陆凌风,看着顾蕊鼓着腮帮子收拾碗勺,忽然冒出四个字来。 这把顾蕊给惊讶的呀,这厮怎么想得出来用「温柔」来形容她一个「大男人」!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腿走了出去,不过陆凌风还是听到了一句嘀咕:「我一个大男人,温柔个屁!」 陆凌风望着那蹬蹬蹬走得飞快的背影,暗想:这么纤细的身影,这么精致的脸盘儿,要是长在女子的身上该有多好! 顾蕊忙完家里的活儿,背着背篓打算上山采点儿新鲜的药材,谁料还没出门,就被一声女子的尖叫给镇住了,「顾哥哥,你在家啊?」 这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差点儿没让顾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迎着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连连后退三步,方才站稳,一手抓住背篓,一手死死地揪着衣襟,声音也是哆嗦的,「银,银欢,你,你来干什么?」 银欢笑声如银铃,笑容里还带着点儿少女的羞涩,「顾哥哥,人家,人家,来看看你不成吗?」 她说着说着粉嫩的小嘴就嘟起来,莫名引人怜惜。 银欢算是乡野之地长得水灵的姑娘了,她爹又是牛角洼的里正,村里不知有多少少年喜欢她,听说连镇上一个员外都看上她了,想给他儿子说亲来着。 可现在银欢却跑来找顾蕊,这让顾蕊受宠若惊之际,也生出深深的忧虑:万一银欢真认定她,该如何是好? 「我这儿忙着呢,你还是先回家吧。」顾蕊见她这般热情,想着先把她打发走再说。这般想着,她又松了一口气。 谁知银欢却不走,径直上前拉着顾蕊的胳膊,撅着小嘴撒着娇,「顾哥哥,我爹都跟我说了,村里这么多人都跟着你赚了钱,都是你的点子好。爹说了,我们两家隔得也不远,就算,就算我……」 说到这里,她粉面含羞,脚尖拧着,小手紧紧地绞着衣角。 顾蕊纳闷了,这说的好好的又怎么了? 她等不及,有些不耐烦起来,「就算你怎么了?」 银欢忽地抬起头来,似乎鼓足勇气,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样子,「就算,就算我嫁过来,也能时常回娘家的。爹说一举两得!」 说完,她就甜甜地笑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蕊,就等着顾蕊点头答应了。 她这一番自以为给了顾蕊极大荣耀的话可把顾蕊给吓呆了,没想到杨里正竟然这般开放,还没提亲就允诺女儿嫁过来了? 顾蕊面色吓得发白,心想这可摊上大事儿了,除了生死,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 她站那儿傻了,不知如何进退。 银欢还以为她是高兴的,小脸儿飞红,忸怩地踮起脚,忽地在顾蕊那白皙柔嫩的颊上「叭」地啄了一下,「瞧你,高兴坏了吧?」 顾蕊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银欢欢呼雀跃,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她脑子才转过圈来,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大好吧?男,男女授受不亲!」 「嘻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银欢满不在乎地娇嗔一声,十分豪迈,「我们村里儿女可不讲这一套,喜欢便是喜欢!」 顾蕊欲哭无泪,心道:妹啊,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银欢见她不吱声,便道,「就这么说了,我这就回去叫我爹请个媒人来,过两天就放定。」 说完,没等顾蕊开口,银欢就笑嘻嘻地跑了。 顾蕊张张嘴巴,只来得及「哎」了一句,就不见银欢的身影了。 日高三尺,顾蕊泄气地把背篓一把从背上拽下来,抱着胳膊坐在自己屋前的门槛上,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 陆凌风早把这一幕看到眼里,手上的伤口本来疼得他躺不住,谁知看到银欢亲了顾蕊之后,他就觉不着疼了,心里窝着一股熊熊烈火,恨不得跳下床去扇银欢一巴掌,就好像他心爱的宝贝被人抢了一样。 见顾蕊抱着胳膊坐在门槛上发呆,他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柳絮,咽不下又上不来。 他双目一直紧紧地锁着顾蕊的脸,那个地方有一处被那不要脸的小丫头给亲了,他好想给她擦一擦。 这么想着,陆凌风当真这么干了,就见他下了床,从灶房里慢慢跨出来,走到顾蕊面前。 正沉浸在无边纠结中的顾蕊忽然觉得额头上一片黑影,下意识抬头一看,恰好望进陆凌风那双寒星如水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里似乎有担忧,有焦急,还有一丝丝不甘。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你……?」良久,陆凌风才艰涩地张嘴,却只不过吐出一个字来。 顾蕊腾地站起来,那速度快得陆凌风几乎躲闪不及,差点儿没撞着他的下巴。 「我好得很。你倒是想怎样?」竖起眉毛怒瞪着陆凌风的顾蕊,声音没有了平日那种刻意的压低,反倒拔高许多,听上去就是一个清脆少女独有的嗓音。 陆凌风的眸子晶亮晶亮的,定定地望着顾蕊的眸子,只觉得她即使发起火来也是如此地——引人注目! 对着他宠溺的目光,顾蕊有些慌乱,对视了一阵,她就败下阵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方才的气势似乎也弱了不少。 「不是让你好好休养的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即使没有那么强烈的气势,顾蕊的话还是劈头盖脸砸下来。 「没事!」陆凌风几乎是眸中带笑地说出两个字来,同时也伸手蹭了蹭顾蕊被银欢亲过的脸颊。 第8章 粗粝的指腹摩擦着细腻瓷白的脸颊,顾蕊只觉得像是有一条小蛇爬过,酥酥麻麻的。 她不解又十分羞涩地看着陆凌风,不知这人为何忽然动手动脚了。 陆凌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控制不住自己了,对着顾蕊水盈盈的明眸,他讪讪地缩回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顾蕊只觉得心头压抑,故意轻咳一声,悻悻地冷哼,「别仗着自己底子好就肆意妄为,身子是你自个儿的,落下病根别怪我没提醒你!」手上的伤口虽不大,但好歹是劈柴的斧头所伤,顾蕊就怕落个破伤风什么的,这年头也没防疫针,万一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陆凌风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咏梅从外头摘菜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陆凌风低眉顺眼跟个小媳妇一样垂首站在顾蕊跟前,一副温良纯善的模样,嘴角还带着笑。 她差点儿没有惊掉下巴颏儿,这还是之前那个凶神恶煞,动辄就掐人的煞神吗? 这,这差距,也忒大了些吧? 咏梅的脚迈不开了,不知怎么地,看着陆凌风和顾蕊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这画面十分养眼:男的高大威武、英俊挺拔;女的,不,另一个「男的」,身姿绰约、秀美飘逸。 陆凌风,这是喜欢上——顾蕊啦? 虽没有嫁过人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也丰厚的咏梅,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陆凌风看顾蕊的眼神极不正常,不像是男人看男人的,而是男人看女人的。 天,这家伙,不会是个断袖吧?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觉得这事儿要跟老爷顾仲书好好说道说道,她们家就算是再落魄,也不能让顾蕊这孩子跟个断袖啊! 以前在京城,也听说过有不少功勋世家的公子们有龙阳之好,这可真是要命啊。 顾蕊见陆凌风一直站在她跟前不动,面颊不由红了红,好歹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即使乡野儿女不拘小节,但就这么被一个英气勃发的男子紧瞅着,她也有些不自在。 「那个,你还是回床上歇着吧。」僵持了半日,她总算拉回自己的理智,硬着舌头说道。 「你,喜欢她?」陆凌风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问得顾蕊一时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日,才意会过来。 「哦,还好吧。」她也不好说不喜欢人家银欢,生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就模棱两可答道。 谁知陆凌风竟然紧追不舍起来,「你,要娶她?」 顾蕊诧异地撩他一眼,管得太宽了吧? 「这事儿,不得爹娘做主吗?」她依然模棱两可。 说完这话,就打算错步走开。 这大哥杵在她门口,却又不走,只能她先躲开了。 「爹娘?」陆凌风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顾蕊深感纳闷,心想这人是中毒太深坏了脑子了?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管起她的婚事来了? 不过现在她正被银欢那番话烦恼着,打算去找她爹商量去,自然没心情理会陆凌风的心思,当即就径直去了堂屋。 陆凌风还傻傻地站在那里,咏梅只好轻咳一声,惊醒了满腹心事的陆凌风,他讪讪地回到新盖的那间灶房里躺着了。 顾仲书听说银欢竟然叫她爹来提亲,也愁得要命,前些日子孙禄寿把妹子孙二丫塞进来,他就觉得顾蕊这身份怕是瞒不住,如今再加上里正的女儿银欢喜欢上顾蕊,恐怕要惹出大麻烦来了。 咏梅也发愁,顺便就把自己的发现给说了,「老爷,我看那陆小哥看小蕊的眼神不大对头,要不,咱们瞧瞧地告诉他小蕊的身份,让他们……」 余下的话,她没说完,却把两根大拇指对了对。 顾蕊尴尬地要死,没想到陆凌风竟然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怎么没注意到? 顾仲书眼睛一亮,可旋即又黯了下去,「小蕊要一直是个女孩儿,那陆小哥倒也考虑。只是如今小蕊女扮男装,谁知道陆小哥看上的是现在的小蕊还是他识破了小蕊的身份?」 话虽说的有些绕,顾蕊和咏梅却都听懂了,没错,他们现在也弄不明白陆凌风喜欢的是真正的顾蕊还是现在的顾蕊? 换句话说,谁那拿不准陆凌风是不是个断袖?这要是把顾蕊的身份给泄露出去,那他们一家子岂不是等着被人给抓回去,任人宰割了? 这个险,可不敢冒,总不能为了顾蕊的婚事,搭上一家人的性命啊。 「爹,实在不行,我们就找个借口推辞了银欢。」顾蕊想想,觉得眼下没什么好的法子。 「什么借口呢?人家银欢家世好,模样好,能看上咱们这种一无所有的外来户,可是天大的面子了。」顾仲书叹口气,眉头紧紧地皱成个「川」字,「何况,那杨里正为人公道,孙禄寿来闹的时候,人家可是帮了大忙的。」 言下之意,他们一家可不能忘恩负义。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娶了人家闺女吧?那可真是坑人了。」顾蕊急得抓耳挠腮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实在不行,我们连夜搬家?」 她提议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坐以待毙? 顾仲书摇摇头,「人生地不熟的,能搬到哪里去?」 「那,要不,让陆小哥帮帮忙?」沉默了半天的咏梅忽然开口了。 顾蕊父女齐齐看着他,「怎么帮?」 「就说,小蕊是个断袖,就喜欢男子。」她信口说着,却惹来顾蕊父女两记白眼。 没想到咏梅还有这等急智? 她算是服了。 「你倒是会想。」顾仲书瞪了咏梅一眼,真不知道这女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一家子为了顾蕊的婚事陷入到愁云惨雾中,连一向最喜欢跟陆凌风斗嘴掐架的顾蕊,愣是在陆凌风三番五次找她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只哼哼两声就算了。 第9章 陆凌风奇了,就算顾蕊不喜欢银欢,推了就是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愁的! 正在顾家老小忐忑不安,走也不是留也不中的境况中,杨里正——银欢的爹上门了。 顾仲书一听咏梅说杨里正来了,吓得差点儿从炕上摔下来,幸好顾蕊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爹,千万要稳住!」 「稳住,稳住。」顾仲书深呼吸了两次,才勉强维持着面色平静。 「老哥,你这一向身子可好?」杨里正一进屋就热络地问候着顾仲书。 顾仲书强笑着点头,「里正怎么有空来了?」 他明知故问,杨里正面色僵硬了下。 顾蕊忙上前行礼,叫了一声「杨大叔。」 杨里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眸中神色不定:这孩子,虽说有些能力,但家底子实在是太薄了,又有个瘫痪在炕上的爹,一个不顶事的娘,也没个兄弟帮衬,还是个外来户,这样的人家,闺女怎么就看上了呢? 他一向为人忠厚,平日里觉得顾蕊脑子也很灵活,对大家伙儿也多有帮助,心里还是很喜欢这孩子的,但要让他做女婿,他这目光就不能和平时一样了,怎么着,也得审视审视才行! 打量着顾蕊家才翻修的茅草房,他暗暗叹气:虽说不漏雨了,可这家徒四壁的,统共两间屋子,阴天下雨的屋子里连个光亮都没有,闺女嫁过来怎么住啊? 他沉吟半晌,还是没有直说来意,只淡淡地点头,道,「大侄子今年十五了?」 顾仲书忐忑起来,「是,七月份生人……」再有个把月就该及笄了,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哦,那,打算说亲了吧?」杨里正不紧不慢地问,一步一步地试探着。 顾仲书听得心惊肉跳,和顾蕊对视了一眼,才慢吞吞答道,「是,是该说亲了,只是家里,家里贫寒……」 话没说完,杨里正就明白了,心里不由鄙视了顾仲书一把:这也是为人父母的,儿子这么大了,不给他想方设法地谈个老婆,却哭起穷来了? 咏梅在一边见杨里正面色不大好看,忙打圆场,「头几年遇到个老和尚,给我们家小睿看了面相,说他不宜早婚配。」 这还算个理由! 杨里正面色和缓了下,眼皮子沉着,道,「如今快十五了,也不算早了,前头二虎子十五都当爹了。」 「是,是,谁说不是呢?」咏梅搓搓手,附和着。 顾蕊一言不发,生怕说漏嘴惹出麻烦来。 「朝廷开春下令,男子若是十六不婚配,交由官府配之,或者……」杨里正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可把顾蕊一家给吓坏了。 先前孙禄寿也说过,他们还以为他吓唬人呢,没想到还真有这事儿呀。 见一家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杨里正就更瞧不上这一家子了。先前看顾蕊还好,可架不住有这两个不懂事的爹娘啊,闺女要真的嫁过来,这样不明事理不为儿子考虑的公婆,怎么办? 想想闺女一门心思地喜欢这小子,杨里正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看着顾仲书若有所思,「老哥啊,大侄子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能拖累他啊。」 顾仲书只好老实答应着,「哎,我尽量不拖累他。」 还尽量?就这瘫痪着,不往死里拖累他就不错了。 杨里正心里暗想着,已是站起身来,要走,「我就来看看你。」 顾蕊忙殷勤地陪笑,「大叔,我送送你。」 咏梅偷偷舒了一口气,也道,「他大叔,不喝杯水再走?」 杨里正瞥一眼那黑漆漆都看不出什么颜色来的大粗瓷碗,心里一阵腻歪,忙摆手,「不用了,大妹子别忙活。」 人就抬脚出了堂屋。 顾蕊把人送出篱笆门外,回转身进了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直喘气。 顾蕊拍拍胸口,道着,「妈呀,可吓死我了,还以为给银欢提亲来了呢。」 顾仲书惊吓之后面色少有的轻松,笑道,「哪有亲爹来给闺女提亲的?就算看上你,也要找媒人来。」 「看样,里正不满意啊?」咏梅思索着,歪着头笑看顾蕊。 「蕊儿,你可别怪爹没本事,不这样说,那杨里正哪里肯走?」顾仲书呵呵笑着,头一次说这么违心的话,他还真不适应呢。 三口人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本以为这事儿就此揭过,谁知过了一会子,他们家巷子口停了一辆青绸布的平头马车,车辕上除了坐着车夫,还有个穿戴齐整的婆子。 那婆子下了车,直奔顾蕊家的篱笆门,站在外头喊着,「这是顾大夫家吗?」 顾蕊忙应了声出去,看那婆子却不认识,还以为是镇上哪个大户人家有人病了,忙热情地问,「正是,是来看病的吗?」 那婆子一听找对了,也顾不上跟顾蕊搭话,回转身就跑了。 顾蕊正纳闷着,就见那婆子引了一个四旬上下的妇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到她家门口。 那妇人穿着宝蓝色的素面杭绸褙子,天青色的马面裙,头上插金戴银的,正是杨员外的正室夫人——苗氏。 身后跟着的那个姑娘穿着银红掐牙褙子,素白的挑线裙子,梳着个堕马髻,戴着一朵碗口大的牡丹绒花,显然是个少女装扮,正是杨员外的长女。 这母女两个,顾蕊是在杨员外家见过的。 她还记得,不过没等她开口询问,那杨夫人苗氏就满面笑容地跟她搭话了,「没想到我们还真找到地方了?这就是顾大夫家啊?」 顾蕊忙含笑招呼着,「夫人和小姐进来坐吧。」 杨夫人也不客气,带着杨小姐进了院子,东一眼西一眼地乱看着,打量着顾蕊的家境。 第10章 顾蕊也没生气,只淡淡道,「寒舍贫瘠,倒是让夫人和小姐见笑了。」 「呵呵,顾大夫说话倒是文诌诌的。」杨夫人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上上下下打量着顾蕊,笑道,「好久不见,顾大夫竟长高了,也,更俊了。」 可不是,这些日子家里吃穿不愁,顾蕊正蹿个儿的时候,自然是一天一个样儿。 说这话的时候,那杨小姐忽地抬起头来,对着顾蕊下死眼盯了一会子,看得顾蕊莫名其妙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位杨小姐看着缩背含胸,站都站不直,跟她娘杨夫人一比,差远了,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顾蕊暗暗想着,避开杨小姐的打量,往屋里领着他们,「夫人和小姐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谁病了?」 她一个大夫,可不信这些人是来走亲戚的。 杨夫人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我们家老爷的病是顾大夫你给看好的,当时听说顾大夫还允诺让老爷生个儿子的?」 顾蕊愕然,当初她说过这话吗? 想了阵子,似乎还真说过,不过那也是因为当时想让杨员外信任自己,治好了他的病好赚点银子使使。 病治好了,身子骨硬朗了,儿子还不容易生吗? 见杨夫人盯着她看,她忙点头,「的确!」 杨夫人就松了口气,还没进屋子,一把就把顾蕊给拉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神秘兮兮地问着,「你说,我这个年纪,还生得出不?」 反正顾蕊断言能让杨员外生儿子,那这个儿子由她来生好了。 顾蕊傻了,这娘们,多大了呀? 「敢问夫人您贵庚啊?」在顾蕊的印象里,这古代的女人过了四十,似乎生的希望不大了。毕竟这个时代医疗还不发达,没有剖腹产什么的,高龄产妇还是很危险的。 再说,杨夫人除了一个女儿,都十几年没生育过了,还敢冒这个险吗? 杨夫人伸出右手来,竖起四根指头,意思很明显,四十了。 顾蕊长吁了口气,这个年纪,还真不好说啊。 她又问,「夫人的月信如何?」 要生孩子,这月信肯定要准,四十,在现代不算大,可在古代,还不知道有没有月信了。 杨夫人似乎为难了下,嗫嚅了几下唇,才吞吞吐吐道,「不打准,时有时无的……」 顾蕊明白了,就这样的,恐怕是生不了了。 「夫人,说实话,就算我给你调理好月信,怕也不能生了。」她实话实说,别到时候怀不上,或者怀了异常的胎儿,要推到她头上,她可承受不起。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医闹这个问题,从古至今都没断绝过。 杨夫人脸色就不大好了,紧盯着顾蕊的脸,压低嗓门,干巴巴质问,「你不是跟我们家老爷保证能生儿子的吗?」 顾蕊哭笑不得,杨员外是个男人,五十不到,身子骨硬朗,生个儿子自然不费劲。这男人生孩子又不用调理月信啊。 「夫人,您听我说,」顾蕊想了想,才字斟句酌道,「您月信不准,就算怀上孩子,生下来也不健康。可是杨员外不同,他只要身子骨硬朗就可以生的。」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相信杨夫人听明白了。 就见杨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乎在犹豫什么,半天方带着点狠意,道着,「这么说,我是没希望了?」 「可以这么说。」顾蕊点点头,不卑不亢地和杨夫人对视。 杨夫人不吭声了,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平。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她才神色平静下来,像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我不能生,也不能让老二生。」 老二是谁? 顾蕊一头雾水。 「那女人就是个蛇蝎美人,她要是有了儿子,我在这个家还能有立足之处啊。」杨夫人咬牙切齿地骂着,也不管老二听不听得见。 顾蕊总算是明白了,杨夫人嘴里的老二就是杨员外的首席妾侍啊,看来,杨夫人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 至于人家能不能生得出儿子,这就不归顾蕊管了。她只管治好杨员外的身子,让他能生得出儿子。 这可是她当初的承诺。 让谁生、谁能生得出来,就不是她的管辖范畴了。 杨夫人见顾蕊一言不发,心里就微微有些恼意,看着顾蕊,道,「要是老二来找你调理身子,你别给她调理。」 上门的生意不做?她靠什么养活一家老小? 顾蕊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杨夫人,不明白这么个活菩萨般的人物儿,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 「夫人,人家给银子,也不给她调理?」顾蕊歪着脑袋问,眸光一派天真无邪。 言下之意,行医治病也是要银子的。 杨夫人似乎难以理解地瞪了她一眼,顾蕊就觉得有些委屈,大夫也是人啊,也是要吃五谷杂粮、鸡鸭鱼肉活着的,赚银子,很丢人吗? 想了一会子,杨夫人才面色不虞地看着顾蕊,「她给多少,我双倍!」 有这等好事? 顾蕊心里暗笑,面上却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这样不大好吧?」 杨夫人眼一瞪,「怎么不好?你只管去做,有事我担着。」 顾蕊几乎要为她的爽快拍手叫好了,可寻思了一会,又觉得不妥,「那夫人,杨员外要是没个儿子……」 谁来继承杨家的香火啊? 这古人不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吗?杨夫人难道眼睁睁看着杨员外断了香火? 「我自会想法子。」杨夫人嘟囔着,也没说清楚到底想什么法子。 第11章 顾蕊知道,一些大户人家,正室夫人有权将妾侍生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的,说不定,杨夫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毕竟,杨员外的妾侍可不止一个,年轻貌美的生出来的儿子更健康漂亮吧。 她没功夫去管人家的闲事,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谁知她不说什么,杨夫人却对她十分关心起来,「顾大夫,你多大了?可定了亲了吗?」 说完,不等顾蕊回答,她就四处乱看起来,还指指点点的,「这院落也太破败了,这屋子也太黑了。这,这怎么住啊?」 一边说,她一边拿眼斜她的女儿杨小姐,语气颇有些丈母娘相女婿的意味。 顾蕊心里咯噔一响,这是个什么情况?杨夫人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无意中瞥见杨小姐,就见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唇角却上翘着,显然十分愉悦的样子。 顾蕊有了银欢的经历,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杨小姐,该不会也看上她了吧? 顾蕊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匪夷所思,这一个两个的都看上她,算什么啊? 两世为人,还从没碰到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可喜欢她的女人却不少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心里烦着,她面上却不显露,只淡淡回答着杨夫人的话,「我们从外边投亲过来,有的住就不错了。屋子才翻修过,今夏起码不会漏雨,跟其他的庄户人家也差不多。」 意思是他们家不过是庄户人家,这屋子在杨夫人眼里不能住人,可对于他们这种外来户,已经足够了。 杨夫人显然也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当即就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想着这顾大夫也是个不思上进的,亏得她闺女竟然相中她了,就不能说点励志有胆气的话吗? 她对顾蕊相当不满,瞥了眼自家闺女,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杨小姐却不肯走,脚尖捻着地,声如蚊蚋,「娘,我们才来没多会儿,连杯茶都没喝呢。」 杨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却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看着顾蕊道,「天儿也热了,才说了会子话就口渴了。」 顾蕊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家可没有什么好茶待客,若是想喝,倒也不难,她晒干的花花草草倒是可以泡一壶。 咏梅早就烧开了水,顾蕊翻出一包晒干的药材来,对杨夫人笑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就尝尝我配的夏桑菊吧,这是祛暑的良茶!」 「有劳顾大夫了。」没等杨夫人说什么,杨小姐赶紧睃了眼杨夫人,生怕她娘不答应。 杨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这女生外向,果然没错。才不过见了人家顾大夫一面,这丫头就心心念念的。 不过想起自家闺女都十八了还没个人家,她也就降低要求,勉为其难地配合着闺女,「那就尝尝。」 顾蕊就把桑皮纸打开,取了些夏桑菊出来,用开水冲泡了,给杨夫人和杨小姐一人一碗,又给顾仲书端了一碗。 杨夫人一向养尊处优的,好茶不知喝了多少,像这等不入流的花花草草,她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的,谁知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甘甜清爽,生津止渴,一路走来的烦热干燥顿时消散不见。 果真好东西,比茶好多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又把碗伸给顾蕊,「再来一碗。」 顾蕊暗中好笑,给她又倒了一碗。 杨夫人喝过之后,悄悄地和杨小姐对视了一眼,试探地问顾蕊,「顾大夫,你有医术傍身,想没想过开个医馆?」 当然想过,做梦也想! 顾蕊暗道,却没好意思实话实说,「开医馆就得去镇上,只是要找房子要找人手,没有上千两的银子怕是办不成。」 她手里虽然有一千两货真价实的银票,但也不敢轻易地花啊。 这几日功夫下来,她手里那些零碎的银子就全都花没了。一部分投入养殖场和村民们的工钱,一部分翻修家里屋子了,这一千两她轻易不敢动,还有大用处呢。 再说,乌平镇有安乐坊,人家背后还不知道什么背景,她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人开了医馆,三天两头地还不得被人欺负? 杨夫人听她这么说,就笑了,「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要真想开,房子的事我来办。」 什么?她要给她解决房子的事? 凭什么呀?难道是让杨员外生儿子的报酬?不过这报酬也太大了,她不敢接啊。 「这个,不大好吧?」她干巴巴地陪笑,「赁房子要不少的银子,怎敢让夫人破费?」 杨夫人不以为然,「怕什么?迟早都一家人了,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咕哝着说出来的,但顾蕊,还是听清了。 她一颗小心脏不可遏制地砰砰乱跳起来,这八字还没一撇,杨夫人就把她归为一家人了,这可怎么办? 她这个女儿身,还真是要命啊。 和坐在炕上的顾仲书交换了个眼神,在她爹眼里,她也是看到了焦虑、不安,她赶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忖了一会儿,只能装傻充愣。 「既然夫人这么说,我就先谢过夫人了。只是镇上有安乐坊一家独大,我们要真的开了医馆,麻烦怕是不会少。」 杨夫人撇撇嘴,似乎没把安乐坊放在眼里,「一群坑人钱财的祸害,也配开医馆?你要真的愿意,都包在我身上。」 这大话说的,顾蕊还真是差点惊掉了下巴颏子。 杨夫人难道有什么背景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这条船她却不敢上,弄不好,就要得罪人的。 她只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家父卧病在床,我要床前尽孝,哪里还顾得上开医馆哪。」 第12章 杨夫人看一眼半倚在枕头上的顾仲书,眉头皱了皱,顾大夫不是大夫吗?怎么也不给她爹治治? 她哪里知道,顾仲书本身也懂医术,不也没把自己给治好? 顾仲书这腿,是生生被人给打断的,当时没有把骨头接回去,现在大罗金仙也治不了了。不然,顾蕊一味马钱子就能让他站起来了。 「把你父亲也带过去,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拨两个小厮帮衬着。」杨夫人觉得这就不是个事,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 顾蕊真是没法子了,都推辞了好几遍了,不管找什么借口,杨夫人都能给她解决掉,她可真是没法子了。 如果开了医馆,就得欠着杨夫人一个天大的人情,没有别的回报方法,她只能以身相许了。 可杨小姐,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相许的对象啊? 她急得快要抓耳挠腮了,没想到她女扮男装竟这么吃香,什么屋子马车的都不用准备就能娶上媳妇了。 呵呵,换做哪个男子若是遇到这样的好事,估计都高兴地连路都不会走了吧? 她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在杨夫人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来才是! 正急躁间,忽听外头篱笆门外有人喊,「顾哥哥……」声音清脆响亮,不是银欢又是谁? 顾蕊顿时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一样,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熨贴极了,银欢,可真是她的福星啊。 进了屋就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杨小姐,闻听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有火要喷出来。 顾蕊一见杨小姐这眼神,立马摆出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待会儿估计有好戏看了。 银欢进得屋里,适应了一下,方才看清坐了好几个人,她顿时吓了一大跳。 「来,亲戚啦?」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顾蕊,一眼看见杨小姐正双目喷火般瞪着她,她吓得就往顾蕊身后躲,强笑道,「这是你什么人呐?」 顾蕊但笑不语,眼角瞥着杨小姐。 果然,杨小姐忍不住,开撕了,「你又是什么人?我是顾大夫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银欢是杨里正的女儿,一向在村子里都是高人一等的,从来没被人这般质问过,她那张清秀的小脸儿不由烧起来,愤怒涌上心头,她语气很不好,「你是聋了还是瞎了,我跟顾哥哥都要做亲了!」 她的声音很大,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位瞪着她的小姐也对顾蕊心怀不轨,于是,跟宣誓主权般,她说完这话就直接上手,挎住了顾蕊的右胳膊。 顾蕊哭笑不得,心想这火烧大了,她没想到银欢这么敢说。不都说古代的女子含蓄温柔矜持要面子的吗?怎么到了银欢这里完全变样了? 刚要开口辩解,就听一声轻笑,「哟,家里怎么这么多人?」 顾蕊一双妙目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人,就见陆凌风左手缠着白布,一脸吊儿郎当的笑跨进门槛。 「小睿,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叫我一声?」他自作主张地坐在杨夫人身边,剑眉高挑,桃花眼尾斜斜地望过来,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你手不疼了吗?」顾蕊咬牙压低嗓子,很恨地问。这货不在自己的窝里趴着,跑这里凑什么热闹?他不是有自己独立的屋子吗?还想怎样? 陆凌风似乎没听懂,呵呵笑着看看杨小姐再看看银欢,方道,「我这不是看咱家来了两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吗?哪里还坐得住?」 这货的话,平白让人想入非非。 不撩人会死啊? 顾蕊狠狠挖了他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知道这货嘴上抹了多少蜜,还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敢情他没见过美人呀? 若说年轻,这两个姑娘的确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嫩得能掐得出水来的。可若说漂亮,银欢顶多算得上清秀吧。杨小姐呢,可就差强人意喽。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既然这货夸人家年轻漂亮,自己正愁没办法呢,何不将计就计呢? 「陆大哥说得没错,银欢和杨小姐的确年轻漂亮。」顾蕊沉吟着开了口,可她却倒霉催地发现,银欢和杨小姐两个人四只眼都稳稳地盯着她,个个眼睛放光,就跟那饿急了的狼一样,并且两人的脸都火烧火燎地红得跟煮熟了的虾。 她没想到自己的话会产生这么大的效应,方才陆凌风夸人家的时候,人家两个小姑娘似乎无动于衷啊? 不过没有达到目的,顾蕊也不是那种轻易罢休的人。 「咳咳,」她装作伸手掩嘴,趁着银欢不注意,不着痕迹地把胳膊从她拢着的两手中间抽出来,笑道,「只是我们家有个规矩,做大哥的没成亲,我这做小弟的就不能僭越。」 陆凌风瞪大了眼,上挑的眼尾格外撩人,顾蕊没来由心漏跳了一拍,暗骂着「妖孽」! 「我又不是你亲哥……」陆凌风看戏不怕台高,愣了一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模样。 顾蕊咬着牙对他挤眼睛,陆凌风装看不见,继续道,「规矩都是人定的,咱家可以不必刻板。」 顾蕊气得脸都白了,她眼睛都快挤得抽风了,这货还不买账,到底想怎样? 杨夫人听了半天,心都悬得老高了。确实,一般讲规矩的人家都会先把年长的孩子亲事先定下来,再考虑下一个孩子。 没想到顾家这么个穷门小户的也有这样的规矩? 可要真的有这样的规矩,她也不好给人家打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正好是判断一户人家是否正派是否有前途的标准啊。 没想到陆凌风不是亲生的,这就好办了。 她见顾蕊着急得要跳脚,以为是她顾忌着兄弟情分,对顾蕊的人品就更满意了,忙笑着打圆场,「顾大夫,我们都知道你们家重规矩。不过他不是你亲哥哥,这规矩就用不着遵循了。」 第13章 她指了指陆凌风,望着炕上的顾仲书,问,「他顾大叔,你说是吧?」 顾仲书还能说什么?只好苦笑着点头。 顾蕊长叹一口气,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她这爹啊,关键时候就把她给卖了。 剩下的烂摊子叫她怎么收拾? 杨小姐和银欢两人先前听说顾家有先长后幼的规矩,也是吓了一大跳,心想着该怎么说服顾蕊,没想到陆凌风不是亲生的做不得数,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们送了气,顾蕊却又提着气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急,千万不能急,半日方稳住心神,装作一副苦巴巴的样子看着陆凌风,道,「大哥,你这话叫小弟好生难过,我们家如此挖心掏肺地待你,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这不是伤我们的心吗?」 指责完陆凌风,她又回头看着顾仲书,道,「是吧,爹?」 一句话,把烫手的山芋甩给了陆凌风和顾仲书。 陆凌风要是再说什么「亲生不亲生」的话,在外人眼里就有些忘恩负义了。而顾仲书,正苦于没有台阶下,接过这个茬,自然忙不迭点头,「是,是啊,我们家一直把凌风当作亲生儿子的。」 他平时都是「陆小哥陆小哥」地叫,这回为了配合女儿,直接喊着人家名字,也是够拼了。 顾蕊见陆凌风脸黑如锅底,幸灾乐祸地笑了,挑衅地看着陆凌风,「既然大哥觉得杨小姐和银欢两个姑娘年轻漂亮,不如……」 剩下的话她故意没说完,就跟无意识说错了话一样赶紧又捂住嘴,看着杨夫人十分歉然,「夫人,不好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杨夫人心里顿时那个气啊,她女儿再丑再不好,也轮不到被人家挑的地步,而且还是跟个村姑一起被人家挑。 顾蕊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一声不吭任凭这两个姑娘拿眼刀子剜她,反正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好的办法,总不能跟人家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女孩儿吧? 这样,自己一家的身世背景岂不得被人给挖出来,那他们逃出京城躲在这山野小村的意义就没了,她爹断了的双腿也白断了。 杨小姐和银欢两个瞪了顾蕊半天,见她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们,气得咬牙切齿地跳脚走了。 顾蕊送走这两个人,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就见陆凌风站在门框那儿冲着她挤眉弄眼地笑,顾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哼着骂他,「滚你屋子挺尸去。」 话说得很不客气,听得屋里的顾仲书心惊胆战的。 陆凌风却没当回事,只道,「没想到你桃花这么多,我可是开了眼了。」说完,悠然自得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了。 顾蕊哭笑不得,曾几何时,这个煞神成了和她斗嘴掐架的伴了?想当初,他一言不发差点儿把她给杀了,如今却能跟她插科打诨了,可见人生是多么地变幻无常啊。 进了屋里,见着顾仲书满面愁容,顾蕊也很不自在,道,「爹,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时候久了,人家还不得起疑心啊?」 她一个到了年纪不说亲却把姑娘往外头赶的少年郎,任谁看了都觉得怪异的。 顾仲书也没有好的法子,良久才叹口气道,「不行,咱们再换个地方?」 「能换到哪里去?」顾蕊苦笑,「在四处找地方住,说不定会引来官府的盘查,到时候我们连个户籍都没有,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再说,她爹顾仲书不良于行,就靠她和咏梅两个女人,背不动扛不动的,怎能带着他亡命天涯? 想想就头疼! 顾仲书沉默不语,顾蕊一时心乱如麻,只好回到自己屋里躺着出神。 谁知半下午的时候,杨里正又来了,倒是出乎意料。 顾蕊以为银欢在她家吃了瘪,怎么着也不回登门了吧?谁料人家竟是契而不舍。 杨里正一进屋坐定,就跟顾仲书寒暄了几句,之后话题一转,夸起顾蕊来,「我早看出来了,你这娃儿是个好孩子,老哥你有福啊。」 顾仲书眨巴眨巴一双浑浊的眸子,不知杨里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含糊其辞地干笑着。 顾蕊也呆了,从未想过她如此对待银欢,杨里正竟然还能对她印象这般好! 杨里正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老哥,大侄子是七夕生的吧?这过了七月就十五了,该定亲了。」 顾蕊父女没想到杨里正话题竟会转得这样快,一下子就说到亲事了。 他一提这话茬,顾蕊心里就是咯噔一跳,和顾仲书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道有些不妙。 就听杨里正继续说下去,「皇上下了圣旨,这男十五,女十三不成亲,可是要上交三倍的赋税,眼看着大侄子就十五了,老哥也该考虑了。」 顾仲书的面色又难看了一分,按说顾蕊这年纪早就该定亲了,可这几个月女扮男装又隐藏在这小山村里,自然也不能提了。 如今一想,可不是? 圣旨年前就下了,他家顾蕊就快超龄了,依照律法,每年可得上交五两银子的税。 五两银子就足够一大家子一年的嚼裹了。 他们家哪敢拿出来?没权没势的,露了财可就不得了了。 顾仲书一双浊目幽幽地望着杨里正,不晓得他的意思:这是要给捅出去还是怎么地? 杨里正看着这对「父子」面面相觑似乎被吓着了的脸色,心里不免得意,还是自己想的这法子好啊,既有台阶下,又不会失了面子。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方把自己的来意一点一点吐露出来,「依我看,咱们也都是邻里邻舍,知根知底的,儿女又到了这个年纪,不如……」 「不可!」顾蕊还没等他说出来,就一口打断,声音之大,让杨里正和古老爹都吓了一跳。 第14章 杨里正慢慢转过头来,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跟看什么苦大仇深的人一样,「怎么?」 在他眼里,他纡尊降贵地为女儿来浪费口舌,是看得起这对没有身家背景的父子,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真是不识抬举! 别把里正不当官! 他杨里正可不是好惹的! 心里发着狠,杨里正却还是勉强压着冲天的怒火,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蕊。 顾蕊只觉得被他那双眼睛盯得直发毛,心想着还得在牛角洼村混呢,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想了一招,「那个,我的意思是,我还小……」 「嗨,小什么小,过了年都十六了。」杨里正面色缓和下来,声音里掩抑不住的兴奋,「再不把亲事定下来,我就把你上报当兵去。」 别说,杨里正身为里正,还真有这权力。 如今朝廷正在用兵,正是缺人的时候。 顾蕊父女面色都变了,顾仲书更是吓得一口气差点儿没有上来,语气恳切地求着杨里正,「他杨叔,凡事好商量。我这娃儿弱不禁风的,哪里是当兵的料?」 「这就对了嘛。」杨里正得意地一笑,接着说下去,「我看你们父子两个都老实巴交的,又是外乡人,说一门亲也不容易。我膝下也只得银欢一个闺女,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定下来,让顾蕊做个上门女婿,如何?」 「啊,上门女婿?」顾蕊万没料杨里正还有这一说,不由又吃了一大惊。 「怎地?埋没你小子了?」杨里正以为顾蕊不乐意,于是十分生气,连声调儿都高了许多。 顾仲书忙打圆场,「他杨叔,我们老顾家就他一个娃儿,若是做了上门女婿,我们老顾家可就断了香火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谁也不能置喙的事儿,杨里正搓着下巴也犯了难。 的确,他不舍得闺女外嫁,恰好闺女喜欢上这小白脸,嫁给他虽然十分委屈,好在同村知根知底,再说这小子也有几分能耐,在村民们面前也颇给他长脸,等上了门,他好好栽培几年,说不定还能做下一任里正呢,到时候他闺女也有头有脸的了。 不过顾仲书的顾虑他也能理解,毕竟为人父母嘛。 想了半日,杨里正脸色缓和下来,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同村住着,就是上了门,你也亏不了。」 他觉得已经很给顾蕊「父子」面子了,说完,就似笑非笑地盯着顾仲书的眼睛,似乎他只要说个「不」字,他就能在他脸上盯个洞出来。 顾仲书这次可真是左右为难了,谁也没想到闺女女扮男装竟会惹出这么档子事儿来。 可他现在又不打算让顾蕊恢复女儿身,免得惹来杀身之祸,这可怎么好? 顾蕊不清楚她爹到底在顾虑什么,见他犯难,自然不会不吭不响,于是清清嗓子,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杨大叔,我顾蕊堂堂五尺男儿,怎会做上门女婿,生了孩子也是跟着人家姓?」 一句话,可把杨里正给气得够呛,平日里见这小子也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子脑子转不过圈儿来? 于是他「腾」地一声站起来,袖子一甩,气哼哼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话毕,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徒留下顾仲书无奈的叹息声。 因了这件事,顾蕊父女两个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杨里正会带人把他们爷俩给撵出去。再说顾蕊还在村头种了两亩晚稻,又办了个养殖场,这要真被撵出牛角洼,她岂不白费功夫了?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子,安慰了顾仲书两句,垂头丧气地进了灶房。 陆凌风从隔壁那间给他专门盖的小屋里出来,倒是一反常态地没讥笑她。见顾蕊在那里捅着火烧水,他抱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脸的正经,道,「你也别怕,从军就从军,说不定还能立下一份奇功,光宗耀祖呢。」 顾蕊抬头看他,见这货一脸的严肃,不像是玩笑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在关心我?」 「谁关心你啦?」陆凌风有些别扭,说话也极不自然,转身就走,只是顾蕊还是飞快地捕捉到他耳根子都红了。 她又是一阵好笑,这家伙,也有害羞的时候?不过,他害的什么羞啊? 这么一想,心情也就好多了。她客观地分析着,虽然没答应杨里正,但自忖杨里正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气归气,要真把他送到军中去,怕还做不出这种事来。 她还是等等再说吧。 谁知吃了晌午饭也没见什么动静,顾蕊也就松了口气,又重新采药制药了。 顾蕊采完药,刚进门,就被一个女子的尖叫给镇住了,「青哥哥,你在家啊?」 这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差点儿没让顾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迎着对面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连连后退三步,方才站稳,一手抓住背篓,一手死死地揪着衣襟,声音也是哆嗦的,「银,银欢,你,你来干什么?」 顾蕊跟见了鬼一样:昨儿不才被她给气走了吗?今儿杨里正都亲自提亲了,她也没答应,这个银欢,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银欢笑声如银铃,笑容里还带着点儿少女的羞涩,「青哥哥,人家,人家,来看看你不成吗?」 她说着说着粉嫩的小嘴就嘟起来,莫名引人怜惜。 「我这儿忙着呢,你还是先回家吧。」顾蕊见她这般热情,想着先把她打发走再说。反正她已经跟银欢她爹表态了,绝不做上门女婿。 杨里正就这么一个闺女,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想必不会再看好她了。 这般想着,她又松了一口气。 谁知银欢却不走,径直上前拉着顾蕊的胳膊,撅着小嘴撒着娇,「青哥哥,昨儿我求我爹了,爹答应了,我们两家隔得也不远,就算,就算……」 第15章 说到这里,她粉面含羞,脚尖拧着,小手紧紧地绞着衣角。 顾蕊纳闷了,这说的好好的又怎么了? 她等不及,有些不耐烦起来,「就算怎么了?」 银欢忽地抬起头来,似乎鼓足勇气,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样子,「就算,就算我嫁过来,也能时常回娘家的。爹说一举两得!」 说完,她就甜甜地笑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蕊,就等着顾蕊点头答应了。 她这一番自以为给了顾蕊极大荣耀的话可把顾蕊给吓呆了,没想到杨里正竟然让步到这种程度,连上门女婿也不管了? 顾蕊面色吓得发白,心想这可摊上大事儿了,除了生死,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儿吗? 她站那儿傻了,不知如何进退。 银欢还以为她是高兴的,小脸儿飞红,忸怩地踮起脚,忽地在顾蕊那白皙柔嫩的颊上「叭」地啄了一下,「瞧你,高兴坏了吧?」 顾蕊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银欢欢呼雀跃,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久,她脑子才转过圈来,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大好吧?男,男女授受不亲!」 「嘻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银欢满不在乎地娇嗔一声,十分豪迈,「我们乡村儿女可不讲这一套,喜欢便是喜欢!」 顾蕊欲哭无泪,心道:妹啊,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银欢见她不吱声,便道,「就这么说了,我这就回去叫我爹请个媒人来,过两天就放定。」 说完,没等顾蕊开口,银欢就笑嘻嘻地跑了。 顾蕊张张嘴巴,只来得及「哎」了一句,就不见银欢的身影了。 日影西斜,顾蕊泄气地把背篓一把从背上拽下来,抱着胳膊坐在自己屋前的门槛上,一声接一声地叹着气:天爷呀,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杨里正要真的请媒人提亲,她该怎么办? 她一个头两个大,干着急也想不出个法子来,又加上天儿热,晚饭也吃不下就睡了。结果一夜翻来覆去想着策略,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脑袋就昏沉沉的。 她不觉懊恼起来,看来自己这是病了。可一想到银欢的事儿,又觉得自己这病来得及时,反正人病着,杨里正请来的媒人也不好在她跟前啰嗦了吧? 最好,她爹也病倒,这样,就没有主事的人了。 谁知还没等她挣扎着去跟顾仲书说让他装病,杨里正请的媒人就上门了。 顾蕊忙叫咏梅把陆凌风叫过来,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嘱咐他,「我病了,等会儿你去堂屋听听,若是那媒人逼得紧,你替我兜着点。」 「怎么兜?」一向没个正形的陆凌风少有地肃然起来,「长这么大,我还没干过这事儿。」 顾蕊头疼欲裂,烦得要命,看着这家伙眼底的幸灾乐祸,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无奈有求于人,她只得哀求,「你就说我得了瘟疫,前些日子陈老六从江南回来,感染上了。」 陆凌风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真的无精打采、面色绯红,语气里不由关切起来,「当真?要不要给你弄些地浆水喝?」 上次他见识过顾蕊用地浆水给陈老六治病的,是以也知道这个方子。 顾蕊摇头苦笑,「我这不是叫你吓唬人家吗?我哪里那么容易死?」 陆凌风摸摸鼻子,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儿烧得通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跟蒙上一层雾一样,格外惹人怜惜,冷嘲热讽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只道一声「知道了」,就去了隔壁。 杨里正请的媒婆可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一张嘴能说会道,舌灿莲花,老母猪都能被她夸成天仙,何况是银欢那样的长相和家世。 陆凌风刚一进来,就听那媒婆正在侃侃而谈,「……顾先生也是知道的,我们这姑娘呢,长得那真叫一个水灵,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十里八乡的年轻小伙子那都是抢不着的。」 顾仲书点头,的确,银欢长得还算清秀可人,在这乡村中,也算是一等一的人品了。 媒婆见他赞同,就更加卖力地夸着杨里正家,「人家爹娘也都是有本事的,家底又殷实,统共就这一个姑娘家,钱财迟早还不是她的?谁要是娶了她,谁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顾仲书又点头,还真是这样,杨里正虽说是个村官,可那也是个官儿,管着一村的男女老少,很有几分威严,走出去,也都好说好听的。 陆凌风撇撇嘴,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在村里有些威望的人家,就被这媒婆给夸成了人间少有的好人家,那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岂不是只应天上有了? 听着这媒婆连个顿都不打,他也是脑子嗡嗡响,觉得还是顾蕊明智,至少病了就不用来听这媒婆唠叨了。 银欢长什么样、家世如何,他们早就门儿清,还在这里啰嗦什么呢? 媒婆说得口干舌燥,眼睛就四处踅摸,咏梅见状,忙给她端了一碗泡好的蒲公英茶,媒婆一气儿喝干了,抹了把嘴,眨巴了下眼,把碗往前一伸,道,「这什么茶,还挺好喝?再来一碗。」 咏梅忙道,「是小儿晒的蒲公英茶。」又给她倒了一碗。 媒婆又是一气儿喝干,这才清清嗓子,看了眼咏梅,道,「临走给我包些。」 咏梅愣了愣,赶紧答应了,人家好歹也是来给她们家「儿子」说亲的,一包蒲公英茶还真不值什么。 陆凌风嘴角抽了抽,悄声坐在门口的长凳上,听那媒婆继续吹嘘,「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家高攀。瞧瞧你们这乌七八黑的茅草屋,看看你们一家空荡荡的米缸,能娶这样的媳妇,知足吧。」 顾仲书抬头仰望着自家的屋顶,很想说「我们家不想高攀,我们家高攀不起」。 第16章 可这毕竟失礼,他这么个老实读书人却是说不来。 不过他说不来不代表别人也说不出口,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用委婉的借口打发走这媒婆时,就听门口一个声音幽幽道,「这位大婶,您也说了半天了,先歇口气儿,听我说两句……」 媒婆转动她那胖得看不见脖子的脖子,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坐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长得那叫一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她那双被脸上的肥肉给挤得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煜煜生辉,忙道,「这位小哥你想说什么?」 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慈爱温和。 陆凌风翻了个白眼,才慢条斯理道,「我们家这种境况你也看见了,我这做大哥的还没娶妻,当弟弟的却要说亲了……」 「小哥一表人材,这个不用愁,包在我刘婆子身上了。」刘媒婆喜滋滋地打量着陆凌风,就跟要洞穿他似的,那亮闪闪的眼神让人觉得好像被猛兽给盯上一样。 陆凌风很不满意被她中间给打断,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下去,「我们家这么小的屋子,二弟娶亲之后住哪儿?将来我娶亲安置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杨里正有没有想过?总不能叫闺女嫁过来就挤到这乌七八黑的茅草屋,成天守着个空荡荡的米缸吧?」 又把刘媒婆贬低顾蕊家的话原封不动地给还了回去。 刘媒婆给噎得挤挤眼,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珠儿接连转了几圈,忽然笑了,「这些小哥儿都不用担心,杨里正家底殷实,还能让闺女跟着受罪?他们家怕是房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嫁闺女呢,呵呵呵。」 「这多不好?」陆凌风可不吃这一套,板着张俊脸,不屑地道,「拿人的手软,我二弟还是有几分骨气的,绝不会做上门女婿。」 「不做不做,就是丈人家陪送闺女的嫁妆。」刘媒婆很会说话,知道杨里正的女儿银欢是死了心的想嫁给顾蕊,所以想着法儿地说好话。 陆凌风暗暗叹气,嫁闺女做到这份儿上,也没谁了。 可一想到顾蕊要娶妻生子,他心里就莫名地烦躁起来。对于顾蕊拜托给他的事情就更卖力了,「只是我兄弟是个要面子的,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聘礼,也绝不会靠老婆的嫁妆吃饭。」 刘媒婆有些没招儿了,人家杨里正都做到这地步了,这家人怎么还不满意?这不是不识数吗? 就这条件的,还能挑三拣四的,那杨里正家的闺女是脑子少了根筋吧? 她倒要见识见识那小子,看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竟勾得人家姑娘死活闹着要嫁。 「小哥儿不是你二弟,说这些话还为时过早了吧?」刘媒婆见顾仲书一直不吭声,由着这个收养的干儿子在这里跟她打嘴仗,还以为是这老大嫉妒老二呢,就提议要见见顾蕊,听听她怎么说。她就不信这么一个穷小子听了杨里正要陪嫁闺女房子会不动心? 陆凌风正搁这儿等着她呢,见状忙笑道,「还真是不巧了,我二弟昨夜病倒了。」 顾仲书眼皮一抬,急匆匆地问,「小睿怎么病了?」 陆凌风看他一眼,才吞吞吐吐道,「上次陈老六不是来过吗?他回去之后就病倒了,还是二弟给他治的。看这症状,二弟怕是也感染上了……」 一句话他说了一半咽下一半,给刘媒婆留下无限遐想。 「这还了得?陈老六去了江南染的不是瘟疫吗?莫非小睿……」顾仲书并不知情,以为顾蕊真的被感染了,急得额头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来。 「我觉得像。」陆凌风点点头,状似哀愁地叹了口气。 江南的瘟疫厉害程度,这边的人早就听说了,那可是每家每户都往外头抬死人的。 「这,这,这,当真?」刘媒婆舌头都打结了,话都说不利落。 「可不是?我二弟烧得脸通红,人事都不知了,要不您过去看看?」他站起身来,做出个邀请的姿势,「你也好跟杨里正说说,这亲事就这么定了,爹娘也很高兴,等我二弟醒来,再商量迎娶的事。」 刘媒婆吓得脸都蜡黄了,眼睛在刚刚喝过的茶碗上扫过来扫过去,紧张得直喘粗气。 她喝了他们家的水,会不会也染上? 这可真要了老命了,人家做媒都赚银子花,她倒好,说不定还得赔上一条小命,真是晦气到家了。 「听说,这个病,还会影响那方面……」陆凌风趁热打铁,火上浇油地舔了一句。 正六神无主的刘媒婆没头没脑地插嘴问了句,「影响哪方面?」 陆凌风嘴角高高翘着,眼睛珠子四处乱看了下,好像是怕人听见一般,直把嘴凑到刘媒婆耳畔,悄声道,「怕是会影响生育……」 「啊?还有这事儿?」刘媒婆细小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显然十分震惊,「怎么会这样?」 她一辈子做媒婆,虽然赚了不少的银子,可害人守活寡的事儿却没做过,这可是缺德呀。 瘟疫再加上这个重磅消息让刘媒婆再也坐不住,连句客气寒暄的话都没说,就急匆匆地告辞出去。 顾仲书望着她那肥硕的身子跑得那叫一个快,忍不住瞪大眼张大嘴,惊诧不已。 陆凌风却站在门框边扯着嗓子高声喊,「婶子,您去跟杨里正说,这门亲事我们全家都欢喜地很!」 刘媒婆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回头搭话,谁家脑子有病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杨里正正在家里翘首以盼,这些日子他被女儿银欢给闹得心神不宁的,只得厚着老脸去请了媒婆说亲,这会子见刘媒婆一头大汗地闯进来,就立马站起身子问,「如何?」 银欢在里屋临窗大炕上做针线,听见动静恨不得跑出来直接问,却又碍于情面,只得矜持着竖起耳朵听。 「哎呀,大兄弟,你可真是坑死老姐姐我了。」刘媒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见杨里正就抱怨开了,「那家小子今儿恰巧病了,我倒是没见着人。」 第17章 她一屁股坐到桌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对嘴儿就往里头灌。 杨里正也顾不上这事儿了,急得就问,「怎么恰巧就病了,别是装病吧?你没过去亲自看看?」 「好我的大兄弟哎,我哪里敢过去看?」刘媒婆放下茶壶,喘出一口气,瞪着杨里正小声道,「听说是染上江南的瘟疫了。」就把陆凌风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学给杨里正听了。 「真有这事儿?」杨里正也是吓了一大跳,看刘媒婆的眼光也是战战兢兢的,好像她就是个传染源一样。 刘媒婆面色就十分不喜,哼道,「你这样做什么?我没来找你的茬儿就不错了。」 杨里正面色缓了缓,就有些窘迫。 刘媒婆却自顾自道,「那小子不是给人治过瘟疫吗?估计感染上了。」 银欢在屋子里就急哭了,跳下炕就往外头跑,「我要去看看顾哥哥。」 吓得杨里正忙死死地拦住她,呵斥着,「你给我安生待屋里。」 刘媒婆见这姑娘这么痴情,摇头咂舌地惋惜,「姑娘,不是你婶子我不尽力啊,实在是那孩子得了这种病,你要是嫁过去怕是守活寡了。」 杨里正面色大变,「不是听说陈老六都好了吗?」 「好了那方面也不见得就行啊。」刘媒婆瞥了眼正闹脾气的银欢,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杨里正一个过来人也听懂了。 他叹息着把闺女推到里屋去,拍着大腿哎了一声,「那孩子看着也是个机灵的,怎么摊上这桩事儿了?」 「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你家闺女看上她了,她却出事了。」刘媒婆也跟着感慨了几句,就忙忙地起身要走,「今儿真是晦气,我得赶紧回家洗洗。」 好去去晦气。 虽然媒没做成,但杨里正向来还是挺讲究的,就取了一串钱递给刘媒婆,「倒是麻烦老姐姐跑一趟。」 刘媒婆担惊受怕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染上瘟疫,有心无肠地接过那串钱,迈腿往家走。 杨里正想起什么来,忙追上去,「老姐姐,你给打听打听陈老六有没有说亲?」 刘媒婆知道他担心什么,答应一句,自去了。 顾蕊家,顾仲书黑着脸瞪陆凌风,「你怎么能编排小睿?」 他指的是陆凌风说他女儿不能生育的事儿。 陆凌风无奈地摊手,「不然还能有什么好的方法?」 的确没有其他法子了。 顾仲书默默不语,女扮男装目前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为了免除这样的麻烦,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眼神缓和了些,「小睿的病要紧吗?让他开个方子叫你梅姨给煎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她。」陆凌风答应着,就来到隔壁。 顾蕊蒙着头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好些了。她知道自己这是日思夜想的累着了,等睡一觉就没什么大碍了。 见陆凌风进来,她小心翼翼地从那床蓝底白花的粗布夹被里探出半个脑袋来,悄声问,「人走了吗?搞定了没?」 陆凌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揶揄她,「你陆哥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顾蕊大喜,「这么说,我以后也不用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了?」 「那是!」陆凌风一脸的豪迈。 「你用的什么借口呀?」顾蕊很是好奇,自己被烦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没能解决,这货怎么三言两语地就解决了? 陆凌风笑嘻嘻地走上前,一脸神秘地看着顾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你猜?」 顾蕊翻了个白眼,这货肯定没说她什么好话,她不用猜也知道。 她气得别开脸,没好气地哼着,「赶紧告诉我,好多着呢。」 陆凌风这才把对刘媒婆说的话又给她说了一遍,顾蕊听得真是哭笑不得。单说她得了瘟疫就够了,这家伙竟然还说影响生育,这不是变着法地说她那方面不行吗? 她以后还能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 她恨不得上前一把抓花他那张英俊地人神共愤的脸,不过转念一想,这法子损是损了些,但也能一劳永逸,的确是个又损又有效的好点子啊! 见她别了脸,陆凌风就凑近前,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拧了把顾蕊那吹弹可破的脸颊一把,只觉得触手处滑腻柔嫩,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只是比那羊脂玉更滑更柔。 顾蕊「哎呀」一声吃痛叫出来,恶狠狠地瞪着陆凌风,顺手把他那作恶的手给拍开,实在是不知道这货哪根筋搭错了。 陆凌风就愣愣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了。 指尖还残存着一丝滑腻,他再看顾蕊那张因为出了微汗而白里透红的小脸,再看那恼怒后瞪得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觉得好似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他的心,莫名地就漏跳了一拍,只觉得喉咙处干涩难耐,似乎有棉花堵在里头一样,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头一次,他对一个少年郎有了异样的感情,他觉得可能是疯了。 他不敢对视上顾蕊那双黑晶晶的眸子,又想掩饰自己超乎预料的心情,于是在顾蕊百般不解的情况下,他掉头就走,走得丝毫没有预兆。 「这人,怎么了?」顾蕊望着他几乎是逃一样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闹不懂这货又发什么神经,也就不再理他,反正他把媒婆打发走了,自己终于可以好好清净清净了。 捂着被子又睡了一觉,等掌灯时分,咏梅来叫,她已经完全好透了。 咏梅按照顾仲书开的清热解毒的方子,已经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药,顾蕊捏着鼻子灌下去,方才起身。 出了一身的汗,黏糊糊的,她去灶上舀了些热水,兑上凉水,痛快地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方才过堂屋那边吃饭。 第18章 头发湿漉漉的,她也没束起来,就那样湿漉漉地搭在肩膀的布巾上。尽管外衫宽松肥大,可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还是显现出来,不管她平日如何扮作男子,可那走路的姿态已经少女独有的韵味,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陆凌风已经坐在饭桌前,见她进来,不似往日那般说笑,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赶紧低下头去。 顾蕊有些纳闷,这人好奇怪啊,光这一下午,就犯了两回病,头一回掐了她的脸就莫名其妙地走了,第二回也就是现在,竟然跟她连话都不说了,她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当着顾仲书和咏梅的面儿,她也不好意思追究,心想着吃完饭瞅个机会再说吧。 于是就坐在惯常的位置上,一家人开始吃晚饭。 顾仲书就关切地问她,「你下午到底怎么了?这会子可是好了?」 顾蕊忙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头有些疼,估计昨晚上着凉了。结实地睡一觉出了一身汗,就没事了。」 顾仲书这才放下心来,「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你别太在意了。」他知道女儿这几日为了银欢和杨小姐的喜欢过度忧虑了。 顾蕊忙点头,心下却暗想:我的老爹哎,我能不愁吗?这么多姑娘上赶着要嫁给我,您老人家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呀。 不过她不想让顾仲书替他担心,他这半辈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就算让他想办法,他这么个老实人估计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要么搬走,要么恢复女儿身,哪一样,都很艰难。 还不如陆凌风出的馊主意好,虽然名声不大好听,起码能让那些姑娘们不敢迎难而上,反正她也没打算这么早嫁人。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这主意,也就陆凌风这种损人能想出来了。 见陆凌风埋头吃饭,话也不说一句,她斜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像是心灵感应一样,陆凌风恰好此时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的眸子璀璨夺目,似乎有星光在闪。 顾蕊愣了愣,陆凌风却又低下头去。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两人之间产生,顾蕊也觉得怪怪的,自去吃饭不提。 晚饭过后,她帮着咏梅收拾锅碗瓢盆,见隔壁陆凌风小屋子里亮着橘黄的光,就抓紧洗完,去敲了他的门。 「是谁?」陆凌风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有些沙哑低沉,却又说不出的性感。 「是我,」顾蕊沉吟一下,方才答道。 「睡下了。」里头的人,似乎顿了顿,才说出这句话来。 「这么早?」顾蕊十分不解,这货一向身强体壮的,怎么就睡得这么早?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好多说,只贴着门轻声道着,「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指的是陆凌风打发走刘媒婆的事情。 里头似乎传来一声轻嗤,却又转瞬即逝。 「没什么。」陆凌风想了一会儿,还是轻声回了三个字。 顾蕊就不好再站在人家门口了,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只是她心头始终萦绕着一股怪怪的感觉,这个家伙,平日有事没事也要来找她说上几句话,什么时候这么高冷了? 除了刚来的那两天对她防备之外,其余时间他都是没个正经的,这样清高的他,还真让她不大习惯了呢。 不过人家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凭什么去管? 头一次,她心里有一丝丝淡淡的失落,不过她当成是不习惯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连着闷热了几天,牛角洼迎来了雨季。 幸好顾蕊趁着天儿修缮了茅草屋,又多扩建了一间灶房,除了让陆凌风有个宽敞的地方睡觉,还在角落里堆满了劈柴。 今日收获颇丰,中饭的时候,顾蕊喜滋滋地提着一瓦罐的蛤蟆和水蛇回到家里,打算吃过午饭做点蟾酥的。 前些日子修葺房子的时候,她顺便叫人在屋檐下搭了个三尺宽的长廊,如今下再大的雨,屋里也不会潲水。 于是一家人就安安稳稳地坐在屋里,暗虽然暗了些,可到底不用大盆小碗地张雨了。 谁知一家刚坐到饭桌前,还没动筷子,就听见外头有了响动。 咏梅捏着筷子往外头探了探头,嘴里还说着,「这么大的雨,谁又来了?」还以为是来找顾蕊看病的左邻右舍。 谁知这一探头不要紧,她顿时吓得面色大变,捏着筷子的指节更是泛白。 顾蕊甚是诧异,又不是洪水猛兽怎么把梅姨给吓成这样了? 她嘟囔着「到底是谁啊?」也伸头往外看,结果就看见孙禄寿一家四口冒着雨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院子。 她顿时心里那个堵啊,只觉得桌上的白面馒头红烧腊肉都索然无味了。 「晦气!」她叹了口气,扔下筷子。 咏梅面色十分难看,来的人是她哥嫂一家,她能说什么呢? 面前是她的主家父女俩,她不过是个陪嫁丫头,按说她哥嫂来折腾,她应该打出去的,可她对外称是顾蕊的娘,又怎么能做出把亲戚拒之门外的事情? 她艰难地抬头,看着炕上的顾仲书,泪盈于睫。 顾仲书心里叹息着,面上却很是平静,看着顾蕊道,「到底亲戚一场,先别动怒。」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咏梅个面子吧? 顾蕊门儿清,但怎么都挤不出一丝笑脸来迎着这一家子。 陆凌风这两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跟她连话都懒得说,总是低着个头正眼都不看她,闷闷不乐一样。她琢磨不透,也懒得去琢磨,实指望他能出面打发走这一家的,谁知人家装看不见,顾蕊也没有法子了,只得自己对上这家子奇葩。 咏梅站在门口,冷着脸高声问她的哥哥嫂子,「这么大的雨,你们跑来做什么?」 第19章 难道上次闹的笑话还少吗? 孙翠香见自家小姑子站在廊下,几日不见,她变得丰腴了些,面上也红光满面,心里不觉又妒又恨,听见咏梅这么问,就一脚跨到廊下站着,和咏梅面对面,阴阳怪气道,「走亲戚还不行啊?」 顾蕊听着这话就忍不住撇嘴,走亲戚走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独一份了。 「我们家可不欢迎你们!」她抱着胳膊倚在门框边,挑着眉毛不屑地冷哼。 咏梅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不上三五句怕就要被她嫂子给挤兑得哭,她只能撸胳膊上阵了。 杨大树一见这架势,就悄悄地扯了扯他婆娘的后衣襟,对妹妹陪笑,「梅子啊,这大雨连天的,家里没吃的没喝的,你总不能看着你哥嫂饿死吧?」 原来打秋风来了。 就说嘛,无缘无故地怎么一家四口跑这里来了? 不过就算是打秋风也得打发她欢喜才是啊,顾蕊如是想着,面色冷冰冰地瞪着孙翠香这女人:杨大树还算是说了句人话,就冲他婆娘,就算她家里馒头垛成山,她扔了喂狗,也不打算给没有良心的人吃。 「还嫌上次没打够是不是?」她跐着门槛,拿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脚,「凭什么你们饿了就得找上我们家?」 孙翠香上次被顾蕊拿着菜刀满院子追,早就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跟顾蕊正面对上,只好戳了戳杨大树的脊梁。杨大树就像只八哥一样,期期艾艾地说话了,「这不是亲戚吗?帮衬着点也该当的。」 「啊呸!」顾蕊没等他说完,兜头啐了他一口,骂道,「是亲戚三番五次地来我们家讹诈啊?告诉你,想在我们家占便宜,门都没有!」 她的话落地有声,听得咏梅的心连着蹦了几下,只好垂着头装听不见。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哥哥,虽然不成器,但找上门来,她还是不忍心把他们赶走。再说,她还真没本事把他们赶走! 但想起一次两次他们做出来的龌龊事儿,咏梅也没脸在顾蕊面前开口相求。 杨大树见状,十分为难,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孙翠香那婆娘是个精明的,见杨大树三脚踹不出几个屁来,只好自己厚着脸皮求咏梅,「小姑呀,我知道之前是我们做的不对,只是这祖屋由你们住了,我和你哥哥也没说什么,眼下我们有了难处,你们也该帮帮才是!」 求人就该拿出求人的姿态来,孙翠香这种典型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做派,顾蕊很是不齿,她不由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孙翠香就朝她看过来,讪讪地笑,顾蕊爱答不理地扭了头,打量起孙禄寿和孙二丫兄妹俩来。 就见孙禄寿一身的衣衫湿了大半,也看不出是黑色还是藏青色,脸上有几道紫痕,有的地方都渗出血来,看上去被什么东西给抓了一样。 再看孙二丫,比上次见更瘦了,垂着个头也看不清眉眼,看那样子,已经显怀了,怕是有四五个月了。 顾蕊心里暗暗叹息,托生在这样的人家,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这一儿一女没一个有出息的,算是废了。 孙翠香尚不自觉,还有脸带出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呀! 外头雨势越来越大,那磅礴的雨砸在地上,天地都连成一片,跟天上的水往下倒一样。 孙二丫身子单薄,又怀了孩子,身上虽然披着件破旧的蓑衣,还是冷得发抖。 咏梅忍不住可怜起她来,眼巴巴地望着顾蕊,道,「这么大的雨,既然来了,就打发他们点吃的吧?」 顾仲书坐在炕上,也是叹息一声,道,「来都来了,吃顿饭再说吧。」 顾蕊气得回头白了她爹一眼,这一家子除了孙二丫,都是白眼狼,打发这一顿,下一顿怎么办? 顾仲书就指了指孙二丫,「好歹也是双身子的人,这天儿走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就是罪过了。」 顾蕊无奈了,她爹还真是菩萨心肠。 不过既然咏梅和她爹都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做恶人,就退后一步,「吃顿饭也行,只是屋里没地方,你们就在廊下吃吧。」 省得这一家子进去看得烦! 杨大树还以为没了指望,一听说能管饭了,顿时喜出望外,对着咏梅连连道谢。 咏梅很不好意思地指指顾蕊,「我们家都是小蕊赚钱养家,要谢就谢她吧。」 杨大树又赶紧给顾蕊作揖,好话说尽,「还是外甥本事高。」 顾蕊也没理会这便宜舅舅,扭身进了屋,搬出一条长凳来,往廊下一放,闷不吭声地又转身进去了。 咏梅就去端过来一盘子馒头,扒拉点菜出来。 谁知孙禄寿已经稳稳地坐在长凳上,就手把盘子抢过去,就往嘴里塞,活像饿死鬼托生的一样。 他爹娘也不说他,孙翠香还怜惜地给他拍着背,跟哄孩子一样,「慢点儿,都是你的。」 顾蕊顿时就看不下去了,孙禄寿歪成这样,都是被他爹娘给惯坏了。 她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冲了出去,一把揪着孙禄寿的衣领,喝道,「眼瞎了?不知道让你妹妹和你爹娘先坐啊?」 孙禄寿在顾蕊手里吃过亏,自然不敢横,只好端着盘子站起来,就这功夫,又往嘴里塞了个馒头。 顾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盘子,顺势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真是没家教!」 也不管杨大树和孙翠香面色如何,她径自把盘子塞到孙二丫手里,道,「你先吃,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别让着他!」 孙二丫战战兢兢地接过盘子,不知道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孙翠香就看着顾蕊嘿嘿地笑,「大外甥,你表哥这都饿了几天了,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第20章 「放屁!」顾蕊丝毫不卖孙翠香面子,脱口大骂,「就他这样的,吃喝嫖赌,不把家给败了就不错了,还顶梁柱?都被蛀坏了,还能撑得起家吗?」 杨大树歪着头看着顾蕊,很是奇怪,「外甥也听说了你表哥把家给赌没啦?」 顾蕊哪里知道这些事,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就孙禄寿这德行,十之八九是吃喝嫖赌的,哪里知道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她斜了眼脸上血迹斑斑的孙禄寿,恍然大悟,「哦,原来还真把家给败了啊,怪不得跑到我家来要吃的呢。」 也怪不得这次来没那么气势汹汹了呢。 她还以为这一家子上次被打得改性了呢,弄了半天走投无路夹着尾巴要饭来了? 这倒好,恐怕不是一顿饭能打发走了。 孙翠香见那盘子馒头被女儿端到手里,她儿子眼巴巴地瞅着却不敢吃,又听见顾蕊很是不屑地把他们一家子当作叫花子打发,就来火了,可她不敢冲顾蕊发火,只好冲咏梅这个性子软糯的小姑。 「小姑啊,这个家好歹也是咱爹娘留下的,你也是要娶儿媳妇的人了,怎地连个家都当不了?」 言下之意,咏梅住着自己爹娘的房子,又这把岁数了,怎么就不能硬气点,凡事还要听儿子的? 顾蕊听得心里直发笑,这个死婆娘,又找茬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孙翠香,懒得理会。 咏梅虽然性子温和,但毕竟在顾家跟着顾蕊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只要不撒泼,论打嘴仗,她还是不落下风的。 「嫂子,你没听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吗?」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如今相公身子骨儿不好,我自然要听儿子的。」 还有半句就是夫死从子,只是顾仲书还活着,自然不好说这句话。 孙翠香就是个窝里横,论起讲道理她就不行了。被咏梅噎得哑口无言,她心里很不服气,忍不住冷笑,「小姑还真是好性,这还没娶上儿媳妇就已经被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的,要是有了儿媳妇,这家里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典型的挑拨离间,看戏不怕台高。 咏梅还要跟她讲道理,却被顾蕊暗中扯了把衣袖,只得忍着,看顾蕊如何行事。 顾蕊不想搭理孙翠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欺负她最亲近的人,就听她冷冷一笑,斜睨着孙翠香,道,「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毛的关系啊?你还是操心自家儿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吧。」 孙翠香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娶不上儿媳妇是她目前最大的心病,寻常年轻小伙子,跟孙禄寿这么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只有他家,连个登门的媒人都没有,害得孙禄寿都二十出头还是光棍一条,在他们村,这就是大龄青年了。 他们做爹娘的,走出去脸上也无光,总是低人一等。 孙翠香这等强势的女人哪里受得了? 她就觉得那些姑娘们眼睛都瞎了,一个都没有能看出她儿子的好,个个都想着攀高枝儿,瞧不上她儿子这样的平头老百姓。 时至今日,她始终不觉得孙禄寿长成这样,都是被她给害的。她不反省自己,反而还迁怒起别人来。 「小姑,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这样跟舅母说话!」上次她被顾蕊拎着菜刀追着满院子跑,她现在见了顾蕊两腿都打颤,不敢跟顾蕊横,可憋着的气难消,她只好数落咏梅。 顾蕊撇撇嘴,不屑地扭脸,「以为我多想跟你说话似的!你算哪门子的舅母,也敢在我们家蹦跶!」 孙翠香气得面色铁青,像条疯狗似的歇斯底里,「就蹦跶了怎么地?别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不认我们做亲戚的,告诉你,我还不稀罕呢。」 顾蕊也不生气,觉得很是好笑,就抬起笑得弯弯的大眼睛,装作听不出好赖话,「哦,原来舅母想在我们家蹦跶啊?只是不知道舅母想怎么蹦跶,外甥我拭目以待了。」 孙翠香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外甥恨之入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却气得憋了一肚子的话,讲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大道理,只能嘴里骂骂咧咧的。 咏梅听见顾蕊骂孙翠香,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痛快。不过面子上,她还不能喜形于色,装腔作势地劝着顾蕊,「小蕊啊,赶紧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顾蕊顺势就转身坐下,捏着个馒头慢慢吃起来。 廊下,孙翠香和儿子孙禄寿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人家四个人坐在屋子里吃香的喝辣的,孙翠香一家却只能挤在廊下的长凳上干啃馒头,仅有的一点儿菜也被四口人每人一口给吃干净了,孙禄寿这样平时吃喝嫖赌惯了的,哪里尝得到味儿? 这么点饭菜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可是因为方才顾蕊把馒头塞给他妹妹孙二丫了,他自然不敢再抢,只好冲他娘抱怨,「我连个半饱都没有,娘啊,我可是饿了四天了。」 他在赌坊堵输了,拿不出银子人家要把他手给剁了,他好说歹说央求了半天,答应把自家房子抵押出去,这才保住了手,可也被人家给关进小黑屋愣是饿了四天,直到他爹娘拿着房契去赎,才把他给放出去。 孙翠香见儿子这么可怜,于心不忍,把手里那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塞给儿子,小意地陪笑,「好儿子,你先吃着。」 孙禄寿也不管他娘吃不吃得饱,先把这半个馒头塞嘴里再说。 孙翠香见儿子还意犹未尽,就瞪着正啃馒头的杨大树,骂道,「饿死鬼托生的,没瞧见儿子饿着呢吗?」 没等杨大树反应过来,她就一把抢过还剩了两口的馒头,塞到孙禄寿手里。 杨大树虽然极不满意,但长久被婆娘给压制,他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第21章 孙翠香又把目光瞄向女儿,见她手里还有大半个馒头,就小声对女儿道,「你别吃了,把这馒头给你哥吧。」 因为前头顾蕊不让孙禄寿抢二丫的馒头,所以孙翠香特别小声,生怕顾蕊听见。 孙二丫长期在她娘的淫、威之下过日子,一听这要求,就立马想从了她娘的话,可再低头一瞅自己凸起的小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可是双身子的人,怎能吃不饱? 「娘,表哥说过让我先吃的。」她小声反驳着孙翠香。 孙翠香就恨铁不成钢般地戳着她的额头,恶狠狠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还不知道肚子的野种是谁的,吃这么多干什么?」 却到底不敢上手去抢,万一孙二丫嚷出来,顾蕊又得过来骂她,她可不敢招惹这疯子,万一一言不合拎着菜刀满院子追着她砍可就麻烦了。 真是一朝被刀砍,十年怕菜刀啊。 孙禄寿吃完他娘从他爹手里抢过来的两口馒头,肚子还没半饱,又闻着顾蕊家屋子里散发的饭菜香味儿,他更加受不了。 跟狗一样嗅嗅鼻子,他又扯孙翠香的袖子,「娘啊,我想吃肉……」语气就跟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孙翠香立马就心疼地跟身上掉块肉一样,连声安慰着他,「好儿子,别急。」 孙禄寿那双细小的眼睛就冒出光来,他娘一说这话,就意味着这事儿能办成。 他心安理得地坐在长凳上,等着孙翠香去给他要肉。 孙翠香脸上堆满了笑,端着吃完了菜的碟子,扭着丰腴的腰身跨进门槛,一进屋子就紧盯着顾蕊家饭桌上的红烧肉,眼睛就移不开了。 「小姑啊,你侄儿好些日子都没吃肉了……」她不敢跟顾蕊张嘴,就眼巴巴瞅着咏梅,希望她能分些肉给她。 咏梅也恼这一家子不争气的亲戚,闻言端坐不动,也没搭话。 顾蕊则端起盘子把里头的肉分到各人的碗里,「都多吃些,别剩下。」 尤其是陆凌风,她足足扒了七八块给他,都快把他的碗给堆满了。 孙翠香的脸色青了红红了白,跟开了染坊一样,这个该死的顾蕊,竟敢给她难堪,看她以后怎么收拾她! 不过现在还仰仗着她吃饭,孙翠香也不敢得罪顾蕊,见咏梅不搭理她,就又把一双轻佻的眼睛投向炕上的顾仲书,语气哀哀欲绝,「姑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吧?」 顾仲书是个慈善的人,听见这话心下十分不忍,好歹也是亲戚一场,不就几块肉吗? 他看向顾蕊,刚要开口,就被顾蕊给一口拦过去,「我们家也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赚钱才吃上肉的,想当初我们家刚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也没见谁可怜可怜我们。」 顾仲书就立马闭了嘴,是啊,他们家有肉吃的日子才过上几天啊?刚来的那段日子,咏梅去哥哥家借粮食,还不是被哥嫂给轰出来了? 要不是他闺女顾蕊能钻门赚钱,他们一家三口怕早就饿死了。 顾蕊见状,就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她爹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不舍得那几块肉,关键是这肉喂了狗还能给他们家看门,喂了孙禄寿一家,就白搭了。 孙翠香憋了一肚子的气出去了,孙禄寿还眼巴巴地瞅那盘子,见里头一块肉都没有,很是不满地嘟囔,「怎么一块肉都没有?」 孙翠香火大的很,把盘子往地上一墩,哼哼唧唧骂着孙禄寿,「吃吃吃,就知道吃,今晚连睡的地方都没有,看你还吃得下?」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孙禄寿,他两眼发光地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着这个院落,忽然惊喜道,「娘,怎么就没有睡的地方?这不是祖父母留下的祖宅吗?」 孙翠香被儿子一叫唤也想起这茬儿来,顿时两眼直冒星星,「对啊,我们就住这里好了。」 顾蕊咽下一块红烧肉,搁下筷子,嘴角翘起,冷笑连连,真是蹬鼻子上脸的一家人,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给他们一顿饭,他们吃饱了就有本事来霸占房子了。 这房子可是她花了好几两银子修缮的,岂能他们说住就住? 倒是咏梅,忐忑不安地看着顾蕊,生怕她嫂子和侄儿两个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顾蕊已是扬声冲着外头了,「我说这吃人家的嘴短,你们脑子也短啦?」 孙翠香母子冷不防又被骂上了,心里顿时不快,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听着。 杨大树讪讪笑着,「大外甥,这又怎么了?」 顾蕊指指被孙翠香给扔地上的盘子,冷哼,「这可是我一两银子一个订做的,碰坏一点翻倍给我赔!」 孙翠香本就窝着一肚皮的火,忍了老半天了,听见这话顿时就一跳三尺高,回头就朝顾蕊龇牙咧嘴了,「你家的盘子是金子还是银子啊,就能这么贵?」 「你管它是金子还是银子呢,反正碎一点儿就要赔。」顾蕊才不怕她呢,正愁着下雨天没人斗嘴闷得慌。 孙翠香被她噎得面红耳赤的,兀自不罢休,「蒙谁呢,我还没跟你要赁房子的钱呢,你倒摆起谱来了。」 终于把这话给逼出来了。 顾蕊暗喜,今日要不来个决断,日后还不知有多少麻烦! 她冷冷一笑,指指才修缮好的房子,道,「你算老几,还跟我要赁房子的钱?你是姓杨还是姓孙啊?」 当然姓孙喽。 可是孙翠香不敢承认啊,只得忿忿然地嚷着,「我是杨家的媳妇!」 「是吗?杨家的媳妇给二老养老送终了吗?生下的孙子孙女姓杨吗?」她可是听左邻右舍说过的,咏梅的爹娘可是没享过媳妇一天福,窝囊废儿子也从没管过他们。杨大树入赘到孙家之后,就跟他爹娘断绝关系了。 第22章 孙翠香还敢拿这个来说事,顾蕊怼不死她! 孙翠香那张敷着厚厚劣质粉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杨大树也垂下了头,看那样,好像还挺愧疚的。 孙禄寿眨巴着一双细小的眼听了半天,似乎听出点眉头来,见他爹娘都被顾蕊给说得哑口无言,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心生一计,就手把妹子孙二丫往前一推,推到顾蕊面前。 「表弟可以不认舅舅舅母,可这未出生的孩儿总得认吧?」 顾蕊没想到这家伙又提这茬,本来这些日子就被杨家小姐和银欢给闹得一肚子火的,这下子终于窝不住了。 可她到底还是顾忌孙二丫的面子,见她垂着头闷不吭声的,忍不住提醒她,「二丫,你说句公道话,你这孩子到底谁的?」 孙二丫抬起眼睛看了看她,复又低下头,声若蚊蚋讷讷道,「不,不是表哥你的吗?」 我勒个去! 顾蕊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你怀的谁的孩子你不知道?你们一家人都傻子啊,任凭别人睡了你妹子都不敢放个屁,现在跑我家来讹诈来了?信不信我告官去,把你们一家都下大牢啊?」 本来她还对孙二丫抱着点同情心的,想着到时候能帮就帮点忙,毕竟一个未嫁女子有了身子,这年代怕是被世人容不下。 谁知这丫的竟跟她哥一样的。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看来,她还高估了孙二丫,有这样的爹娘和哥哥,她能好到哪里去? 一个姑娘家,未婚先孕,先就没有洁身自好,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 幸亏她不是个男人,不然这古代又没有什么亲子鉴定,至于那个滴血验亲还不知道准不准呢,就算告到衙门,也得被这一家子给扒一层皮。 孙翠香一家愣了愣,显然也没有想到顾蕊这么个看上去文静纤弱的人竟会对着他们破口大骂。不过等他们回过神,适应过之后,就没把这当回事。 孙禄寿指着孙二丫冲顾蕊笑,「表弟你这是何苦呢?我妹子明明白白嫁给你了,又在你屋里睡了几日,说到天,这孩子也是你的。」 孙翠香见儿子说得有道理,忙点头,帮着儿子,「是啊,大外甥,你表妹可是在你家住了几天的,你不承认也没办法。不行,咱们就衙门见!」 这一家子的厚脸皮简直是超出顾蕊想象了,她心里翻江倒海地想了一通,觉得跟这一家人置气的确不值得,索性笑着看着他们,「你们确定要去告官?」 大不了她豁出去恢复女儿身,反正也没有哪条律法不准她穿男装。到时候她只说家里穷需要她抛头露面出去赚钱,就算是县太爷也找不到理由来惩治她。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可能就毁了,说不定还会引起别人注意,让仇人找到他们一家的行踪。 可真被逼到那个份上,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坐在屋子里吃晚饭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的陆凌风见这一家子极品亲戚越来越不像话,止不住起身迈步出了屋子,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似笑非笑。 可明明觉得他在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寒而栗的,那双幽深的眸子就像是千年寒冰,带着利刃般的寒光直透人心。 孙禄寿不由得浑身轻颤起来,身上似乎开始疼了,那钵大的拳头砸在身上,骨头都跟着痛的感觉,让他真是刻骨铭心啊。 他不敢对视上陆凌风,赶忙别开眼。 杨大树更不敢看这个煞神,浑身都跟打摆子似的,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孙翠香虽然没被陆凌风揍过,但也是知道这人的杀伤力的,所以,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顾蕊瞧着直发笑,这家子典型的只捡软柿子捏啊,不过她也不算是软柿子! 她才不承认自己没有陆凌风那般杀气腾腾呢。 「怎么都不说了?」如泉水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来,陆凌风往前走了两步。 顾蕊不为所动,孙翠香一家子却吓得跟鹌鹑一样缩了脖子。 「我怎么听说这孩子是我二弟的?」他们不说话,陆凌风也没打算放过他们,「只是我二弟还未成亲,哪来的孩子啊?就算要生孩子,也不稀罕跟你们这样的破落户出身的闺女生吧?」 这话实实在在地打着孙翠香一家子的脸,顾蕊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这货,骂人不带脏字,轻飘飘的却能跟刀子一样扎到人家的心脏上,的确妙! 孙二丫倏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瞪得大大的,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苍白的纸一样,似乎没料到陆凌风嘴下会如此不留情面。 顾蕊也没理会她,这样的姑娘,说她是破落户出身倒还高抬她了。 「谁知道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说不定……」陆凌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孙禄寿吓了一跳,忍不住追问,「说不定如何?」 「说不定这孩子是假的呢。」陆凌风嘴角勾了勾,眼睛盯了孙二丫一下,就见孙二丫吓得身子往后一瑟缩。 顾蕊瞟了陆凌风一眼,这货什么意思,把孩子给弄掉? 虽然孩子无辜,但这家子太恨人,动辄拿孩子来威胁她,若是没了,也能省好多麻烦。 她本来还柔软的心一下子硬起来。 孙翠香吓得要死,忙把孙二丫护在自己身后,对陆凌风陪笑,「我们方才说笑呢,说笑呢。」 也不知道说笑的是没有孩子还是孩子不是顾蕊的。 顾蕊也不屑于追问,陆凌风也没吱声,只是微笑,笑得孙翠香一家子毛骨悚然。 正僵持着,外头忽然呼啦啦闯进一群人,个个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手里还拿着家伙,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 第23章 孙禄寿「嗷」地叫了一声,就躲到孙翠香身后去了,看那样子,恨不得把胳膊腿都缩成一团。 不会是赌坊要账的找来了吧? 顾蕊如是想着。 雨越下越大,天已经蒙蒙黑了,那群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地闯进来,身上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地狱里的恶鬼一样直扑孙禄寿而来。 「娘,爹,快,快救救我啊。」孙禄寿吓得屁滚尿流,就差没跑进顾蕊家堂屋关上门了。毕竟陆凌风还倚在门框边,前有狼后有虎的,他着实进退不得。 孙翠香跟母鸡护崽一样把儿子护在身后,喝着杨大树,「你是个死的啊,不知道帮帮儿子?」 杨大树嘴唇翕翕,想说什么又嘴笨舌拙的,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 顾蕊索性退到门口,瞟了眼陆凌风,也学他的样子抱起胳膊倚在另一边的门框边看热闹。 那群凶神恶煞的人跑到前,为首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一脸的横肉,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滴溜圆,跟要吃人一样。 杨大树一看那双眼睛就吓得矮了一个头,更别提对视上他了。 那壮汉见杨大树挡住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让你儿子出来。」 「好,好汉,我们家不是把房子抵押给你们了吗?」一句话,杨大树说得支离破碎,话不成话。 那头头不屑地哼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大树,龇牙一笑,露出满嘴的大板牙,「就你们那破房子能值几个钱?还不够你儿子塞牙缝呢。」 言下之意,就是孙禄寿欠下的赌债太多呗。 顾蕊看戏不怕台高,扬声问那赌坊的头头,「敢问孙禄寿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那头头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了两个少年郎,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俊逸,玉树临风,不似寻常农家少年。另一个身量纤细,比高个少年矮一个头,清丽明艳,有点儿男生女相,但不得不承认,长得还是非常好看的。 这两个少年郎比起镇上员外家的儿女也差不到哪里,甚至要好看许多倍。 赌坊的头头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乡村僻壤竟然有这样好看的少年,倒真让他刮目相看了。 他的语气似乎温和了些,答道,「一百两银子。」 「啧啧啧,这么多,这下子可还不上了。」顾蕊添油加醋,吓得孙禄寿几乎都站不住了。 「好汉好汉,我们家砸锅卖铁去还,您放过我儿子吧。」杨大树吓得给赌坊的头头都跪下了,苦苦哀求,额头撞在青石地板上,都磕出血来了。 连顾蕊看了都不忍心摇头,「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边的陆凌风幽幽地说着,面色在昏暗的暮色里若隐若现。 顾蕊细细地琢磨着他的话,对杨大树那样子也不觉得可怜了。 头头嫌杨大树碍事,一脚把他踢开,直奔孙翠香身后的孙禄寿,「小子,别想躲,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欠我九十两银子!」 孙禄寿吓得抱住孙翠香的腰不放,嗷嗷叫着,「娘,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孙翠香也急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想不出一点儿法子来。她现在缺的是银子,这九十两银子就是把他们全家都给卖了也不值啊。 一想到卖人,她眼睛忽然一下亮了,对啊,能卖人换银子啊。 她一把把孙二丫给推出去,急急道,「好汉,你看我女儿卖给你,能抵多少银子?」 顾蕊压根儿没想到孙翠香这黑心的婆娘心竟然黑到这种程度了,为了还儿子的赌债,竟然要把女儿卖给人家。 都说虎毒不食子,孙翠香简直禽兽不如啊。 赌坊头头也没想到孙翠香会卖自己的女儿,虽然赌坊也有前例,那些欠债的人卖儿卖女卖婆娘都有,可就是没有卖孕妇的。 如今这么个活生生的孕妇站到面前,他不由得一愣,上下打量了孙二丫几眼,忽地笑了,「你这闺女大着肚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领回去还得养着,倒贴我都不要!」 孙二丫本来吓得泫然欲泣的,一听见人家不要,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她娘孙翠香却狗急跳墙了,张口结舌了半天,忽地回首一指,「卖这个,我外甥。」 顾蕊眨眨眼,这是说她吗? 哎呀,这婆娘脸还真大,敢卖她? 她这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赌坊的头头搓着下巴,竟然认真打量起顾蕊来,这少年郎五官精致、身量纤细的,卖到城里做个小倌倌,怕不得换几十两银子?比眼前这个孕妇,值钱多了。 孙翠香见这头头对着顾蕊上下相看,顿时就堆满了笑容,讨好着他,「你看,我这外甥长得好吧?」 赌坊的头头忍不住点点头。 顾蕊也没吭声,只冷眼旁观。 赌坊的头头就对着身后的人使眼色,那群人就往前涌,想把顾蕊给带走。 顾蕊瞥一眼似笑非笑看热闹的陆凌风,对那群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直接对为首的那头头道,「你且三思!」 那头头瞪着他,似乎对顾蕊的过度冷静不敢置信。 顾蕊勾唇冷笑,「你可想好了,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你敢抓我,就等着坐大牢吧。」 杨大树一家子不懂律法,可赌坊的头头还是知道的,逼良为娼可是要下大狱的。 他站住了脚,犹豫不决。 孙翠香好死不死地又加上一句,「他和我们家是亲戚。」 「哟,这还带连坐的啊?」顾蕊揶揄地笑了,「这么说,孙禄寿赌坊欠债,该剁手吧?那你们一家都跟着剁手喽?」 一句话,让孙翠香一家都变了脸色,也提醒了赌坊的头头。 第24章 是啊,还不上银子,剁个手也不算白来一趟,至少回去还能交差! 那头头回头对着那群兄弟一招呼,气壮山河地吼一声,「拉出来,剁手!」 孙禄寿一听要剁手,嗷地叫了一声,两眼上翻,就昏死过去了。身下一股尿骚味儿传来,让顾蕊不得不捂着鼻子。 就这德行,还敢赌? 那群人可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只管往外头拽,跟拉死猪一样把他从孙翠香身后拉出来,摆在院子里,举起明晃晃的斧头就对着他两只手腕子剁去。 孙翠香和杨大树一见那明晃晃的大刀对着自家儿子的手腕子剁去,急得飞身扑过去,护着自家儿子,趴在雨地里不断地磕头,「求好汉放过我儿,求好汉放过我儿……」 顾仲书坐在炕上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叹气。咏梅却拿手抹眼,身子轻颤,却丝毫没有办法,虽然陆凌风有功夫在身,可院子里那么多的赌坊打手,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他救她侄儿呀。 顾蕊冷眼旁观,更是不出声,方才孙翠香都敢卖她了,她还帮这些混账行子干什么? 孙二丫眼见着她哥哥就要被人剁了手,她爹娘几乎磕头哭死在雨地里,只好站在廊下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见顾蕊和陆凌风一左一右抱着胳膊倚着门框,她忘乎所以起来,疾步上前埋冤着两人,「你们倒是救救我哥哥呀,他都快被人剁了手了。」 「呸,那是他活该。」顾蕊冷冷瞟她一眼,不屑地啐了一口,「剁了手好,免得再惹祸。」 孙二丫急得快哭了,「表哥,好歹咱们也是亲戚,你就见死不救吗?」 「他可是要被你娘给卖的人,怎么救?」陆凌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挑着,看戏一般。 孙二丫气结,牙一咬脚一跺,急得哭起来。 顾蕊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对那孙二丫说,「要想救你哥哥也不难,不过……」 孙二丫一听有戏,就扬起脸来看着她,追问,「不过怎么?」 「你说出这孩子是谁的。」这个时候若是不开点儿条件,等会儿孙二丫反悔了可就没机会了。 孙二丫脸涨得通红,「表哥,都是亲戚,你怎么还讲条件?」 亲戚?这时候倒想起来是亲戚了?方才诬赖孩子是她的要把她卖了的时候,怎么不讲亲戚了? 顾蕊只拿眼瞅着孙二丫,似笑非笑。 孙二丫像是在做艰巨的思想斗争,好半天才咬着唇轻轻点头,「好,你救下我哥我就说。」 「救了你哥你还承认啊?」顾蕊可算是见识过这家人的无赖了,怎敢松口? 孙二丫又羞又恼,恨恨道,「我要是先说了,你不救怎么办?」 「爱信不信!」反正急得不是顾蕊。 孙二丫见状,只得退步,「好,我答应你,你可救我哥哥?」 顾蕊就扬手对着院子里那群人大声道,「你们给我做个见证。」 院子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二丫却吓傻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不会让他们都知道吧?」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儿人齐全,索性都听听。」顾蕊笑道,虽然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事到如今不这样也不行了,总不能为了个莫须有的孩儿,跟他们一家不通人性的打官司吧? 他们不怕丢人,她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说吧,大家伙儿都听着呢。」顾蕊也不啰嗦,只定定地看着孙二丫。 孙二丫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咬着下唇,双目几乎能喷出火。 她一个未嫁先孕的姑娘家,当着这么多大男人的面儿,说出私通之人的名字,跟死比也差不了什么了。只是不说,顾蕊就不会救她哥哥,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亲哥哥被人给剁了手腕子? 他可是她娘心尖上的宝贝疙瘩,老孙家的独苗苗啊。 孙二丫犹豫了好半天,终是牙一咬,垂下头去,讷讷道,「是,是东村的王秀才的……」 顾蕊离她最近,听得很清楚,但怕院子里的人都听不见,又嘱咐孙二丫,「大点声,让他们也听个清楚。」 孙二丫踟蹰了一阵,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声道,「我肚子的孩子,是东村的王秀才的。」 「啊?」先是孙翠香听见了,住了哭,回过头傻了一般地看着孙二丫,似乎是不敢置信。 杨大树也呆呆地看着女儿,像是才明白怎么回事儿一样。 原来他们不知道女儿到底跟谁有了孩子啊? 顾蕊也没想到。 院子里的那群赌坊的打手也都愣了,听说孙禄寿的妹子嫁给了她表哥,怎么这孩子却是别人?孙禄寿可是一口咬定她妹子怀的是他表弟的孩子啊? 上次还带着两个人来找他表弟要银子来着,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这丫头就说孩子是别人的啦? 弄了半天,这丫头给她这相公戴绿帽子啊? 赌坊的打手呵呵大笑起来,七嘴八舌道,「原来是个不守妇道的。」 「这一家子真是歹竹出不了好笋,连姑娘家都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 还有人扬着脖子冲顾蕊喊,「你小子好福气,被人戴绿帽子啦,哈哈。」 顾蕊笑笑,不吱声。 有了这一条,就够摆脱孙二丫的了,其余的,她也懒得辩解。 孙二丫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却不得不提醒顾蕊,「我说完了,你该救我哥哥了吧?」 「嗯,该救了。」顾蕊笑着答应,走到廊下,对那群打手道,「多谢众位好汉做个见证,我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 赌坊的打手笑看着顾蕊,「你这小子到沉得住气,着实不容易。就你这媳妇这样的,你还能容得下?」 第25章 「容不下又如何?做出这等丑事来,我还能白替她养着孩子?」顾蕊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两手一摊,十分地丧气。 「给你小子出个主意,」那头头来了兴致,凑上前,对着顾蕊咬耳朵,「跟你说,你只管去找东村的王秀才,这事儿,要是告官,可是游街示众的罪。这姑娘,说不定就得沉塘,你可是出了口恶气了。」 他不说顾蕊还不知道,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顾蕊又有了个主意,「咱们这么黑的心,只是王秀才我得会会的。」 「那是,那是。」头头点点头,泥人还有三分性子,这小郎君也实在是被逼急了吧? 「不知几位好汉可否卖小弟个面子,放了这腌臢煞才如何?」 都能把这么私密的事儿告诉给他们了,赌坊的头头觉得顾蕊是个人才,值得一交,就对着手下挥挥手,那群人就退下去了。 孙翠香和杨大树兀自不敢相信,擦着出血的额头,颤颤巍巍把吓傻了的孙禄寿给扶起来,一家子身段软得跟面条一样回到廊下,三个人滚得跟泥猪一样。 孙二丫见顾蕊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救下她哥哥,觉得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十分不值,忍不住抱怨,「这样就行了?」 「这样还不行?」顾蕊回头对着她笑,「那要怎样?是要见血还要死人?」 孙二丫一句不吭了。 顾蕊这才对那群赌坊的人抱拳行礼,「几位好汉既然卖小弟一个面子,小弟这里也没什么好表示的,这点银子还请几位大哥买点酒吃,驱驱寒。」 就从腰间掏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赌坊的头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接过来,「小郎君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今儿我们哥几个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倒也是个直爽人,带着一帮兄弟一会儿就消失在雾气朦胧的烟雨中。 顾蕊望着那群人颇为感叹,「各有各的不易,都是为了一碗饭啊。」 陆凌风轻笑了两声,却没搭话。 昏暗的暮色里,他不大敢看顾蕊那双明亮的眸子。这孩子,目光明澈,处事果决,他真是越来越欣赏了。只是这种欣赏,不是男人对男人的那种欣赏,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可他,怎能喜欢上一个男人? 看着意气风发的顾蕊,陆凌风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孙翠香一家子站在廊下,个个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见赌坊的打手都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味儿之后,一家子真是又冷又饿。 见顾蕊没理会他们,孙翠香腆着脸凑到顾蕊面前,巴结着她,「嘿嘿,大外甥,你看天下这么大雨,今晚我们是走不成了?」 顾蕊没理她,扭身进了屋子。救了孙禄寿,不代表她就会原谅这一家子不要脸的。 孙翠香讨了个无趣,蹭了一鼻子的灰。可是看看已经站不起来的儿子,还有那个窝囊废的老伴儿,她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就去求咏梅,「小姑,你就可怜可怜你哥哥嫂子吧,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好歹看在你哥哥份上,收留我们一家子吧。」 这个家,咏梅作不得主,她自然不好答应。 再说,顾蕊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刚才孙翠香竟然丧心病狂要把顾蕊给卖了,这份仇,她可没忘。 「嫂子没地方住跟我们没关系吧?」咏梅冷冷地讥笑着,「哥哥嫂子把侄儿养歪了,惹出这样的祸事来,还波及到我们家,嫂子是觉得自己的脸大,还是我们一家子傻呢?」 这话回得好! 顾蕊心里暗赞一声,咏梅一直是个勤勉肯干但笨嘴笨舌的人,如今被自己不要脸的哥哥嫂子也给惹毛了。 顾仲书坐在炕上连连叹着气,这一家子,他也不想管。但看在咏梅的面上,他又不能不管。 咏梅,对他们家付出太多了。 其实自打顾蕊她娘没了之后,咏梅完全可以对他们父女俩不管不顾的。她是顾蕊娘的陪嫁丫头,卖身契早就被顾蕊娘给烧了,可她却在他们父女不离不弃,带着他们住到自己娘家,忍着哥哥嫂子的白眼,也要照顾他们父女两个。 这份恩情,他们父女两个要牢记一辈子。 所以,他即使知道顾蕊心里不痛快,却依然看在咏梅面子上,替孙翠香一家子说好话,「小睿啊,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一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又下这么大的雨,能去哪里?咱们就留他们住一晚,明儿再说吧。」 孙翠香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一张被雨水冲刷过的脸,劣质的粉一道一道的,再配上她那巴结讨好的笑脸,活生生跟个小丑一样。 「就是,还是姑爷明事理,嘻嘻。」 顾蕊瞪她一眼,「那就是我不明事理喽?」 「哪里哪里,大外甥也明事理。」孙翠香忙奉承她。 顾蕊不想跟这些混帐东西计较,只道,「要住一晚也行,不过方才你也听见了,你闺女肚子里的孩子是东村王秀才的,以后可别赖我头上了。」 「那是那是。」孙翠香答应地很溜,完了之后又忽然觉得不对头,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死死地瞪着孙二丫。 孙二丫被她娘瞪得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孙翠香这会子也顾不上女儿,只想着赶紧安顿下来,把儿子照顾好,自然是搜肠刮肚地说好话,打动顾蕊的心。 顾蕊又犯愁了,这一家子可不是一个人啊,整整四口,让她怎么安置? 「爹,不是我不留他们啊,这么多人,住哪儿呀?」她扬脸看着顾仲书抱怨。 「就让二丫跟你睡,你表哥跟他睡!」没等顾仲书说什么,孙翠香就给自己儿女分配好了。 「啊呸!」异口同声的,顾蕊和陆凌风都啐了孙翠香一口。 第26章 两个人心头都有些异样,对视一眼之后又飞快地别开。 陆凌风有些不大自在,顾蕊只觉得心口跳得比较快,却还是稳住心神瞪孙翠香,「你闺女都跟别人怀了孩子了,还好意思跟我睡?」 这下子,孙翠香没话说了。 住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顾蕊抓了抓头发,懊恼地看着顾仲书。 顾仲书斟酌了一番,就道,「要不,把他们一家安置在灶房,让凌风睡我们屋里?」 这下换作陆凌风不理解了,「伯父,我跟小睿睡,不正好吗?」 顾蕊的脸都绿了。 「不行!」又是一个异口同声,但这次,却是顾仲书和咏梅的。 陆凌风眨眨眼,觉得不可思议,就算他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自问自己掩饰得很好,别人哪有这么容易就窥视到了? 怎么顾蕊爹娘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他就算喜欢顾蕊又如何?两个大男人同睡一床,他能吃了她不成? 对他来说,这就是绝对的侮辱啊,这是对他人品的质疑啊。 没想到他在这个家过了这么多日子,他们还是防着他,并未把他当作一家子啊。 那么,认他做干儿子,说什么要给他说房好媳妇的话,都是假的喽? 是不是他们家见他身强体壮有些功夫,想留着壮门面的? 别说,还真被他给猜中了,但顾蕊一家待他倒也没什么虚情假意。 见陆凌风连连冷笑不做声,顾蕊就知道这家伙想左了,忙对她爹和咏梅使了个眼色,拉着陆凌风袖子道,「我爹娘知道我有洁癖,不喜跟人睡一处。今晚事出突然,事急从权,我就暂且忍忍吧。」 她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陆凌风不屑地看着她哼哼两声,脸色却没之前那么难看了。 顾仲书和咏梅十分担忧地望着顾蕊,顾蕊可是个姑娘家啊,如今跟男子同处一室,以后还怎么嫁人? 但眼下他们有苦难言,只能叹口气,强颜欢笑。 顾蕊见天色不早,又不想看着孙翠香一家子杵在门口廊下,就赶他们去灶房,「赶紧睡觉去,别在这里碍事。」 他们一家子好歹有个安置的地方,按说该感恩戴德的,可孙翠香还不满意,「大外甥,还有吃的没?你表哥受了惊吓……」 「受了惊吓好好躺着睡觉去,跟吃的有什么关系?」顾蕊眼一瞪,十分不理解。这家子,蹬鼻子上脸,简直不可理喻啊。 孙翠香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顾蕊,一是自己闺女做了丑事理亏,二是还要靠着顾蕊生活,只得和杨大树两个架起吓得还没回过神依然站不住的孙禄寿往灶房里去了。 「我,我睡哪里?」没有爹娘管的孙二丫,讷讷问道。 「自然是跟着你爹娘喽。」顾蕊没有好脸子给她,这妞儿,也不是个善茬子。 孙二丫却不想跟过去,回头求着咏梅,「姑,让我跟你睡吧?」 咏梅犯难,她跟顾仲书又不同床共枕,这秘密怎能让她知道? 顾蕊见孙二丫不知好歹,赶鸡一样吆喝着,「去去去,我爹病着,你别烦他。灶房爱去不去,不去就睡廊下。」 廊下也潲雨啊。 孙二丫踌躇了会子,还是进了灶房。 顾蕊把这家子不省心的都安顿了,这才捏着额角回到自己屋里。 陆凌风默不作声地跟过去,顾蕊十分头疼,真想直接把门关上,把他鼻子给拍扁。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也没有好话,「你就不能跟孙禄寿挤一挤,非要跟我一起睡干嘛?」 陆凌风很是委屈地摸了摸鼻子,「我有洁癖,看不惯他那邋遢样儿。」 得,怎么犯的跟她一个毛病? 顾蕊很想说自己也有洁癖,也不能与人共处一室呢。只是看看越来越大的雨势,只好把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 陆凌风涎皮赖脸地进了屋,忽地又冲她神秘一笑,「其实,我怕半夜憋不住,会把他给揍死。」 顾蕊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孙禄寿。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别说,陆凌风还真能干出这事儿。想当初她刚救了他,第二天早上就被他拿烧火棍子要挟着差点没死在他手上。 陆凌风见她笑了,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顾蕊一见这家伙给个笑脸就开染坊,禁不住生气起来,这几日他对她都爱答不理,连正眼都不给一个,这会子还有脸笑? 看着顾蕊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笑容消逝地一干二净,陆凌风也很是纳闷:这又是哪句话没说对,得罪了这祖宗?刚刚不还笑得灿烂无比的吗? 他还真是捉摸不透顾蕊的心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什么时候这世道变了,连男人的心都成了海底针啦? 他胡思乱想瞎琢磨,顾蕊却已经去门后的盆边洗漱了。 留了陆凌风在屋里,她自然也不好擦洗了,只能洗把脸算了。 陆凌风却好死不死地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你不洗澡吗?天儿怪热的,不如擦擦舒服。」 顾蕊「啪」地把白手巾给扔进盆里,忿忿地喘着粗气,难道她不想吗?还不是因为她屋里住进个大男人?怪谁啊? 「不洗,怎地?」她阴阳怪气地搡了陆凌风一句,气哼哼地往床边走。 陆凌风摸摸鼻子,这又是哪一出?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把这祖宗给得罪两回了? 「不洗就不洗吧,下着雨,天也不热。」他顺着顾蕊的话,讨好地笑着。 顾蕊也没理他,走到床边展开铺盖,和衣躺了下去。 陆凌风傻眼了,「喂,你,你睡觉不脱外衣?」 第27章 「喜欢,管得着吗?」顾蕊心里不痛快,衣服在身上缠得难受,她就算是躺着也找不到个舒服的姿势。 这一切不都拜你所赐吗? 顾蕊暗暗骂着陆凌风,面上却不显山露水。 陆凌风又蹭了一鼻子灰,这下子是真的找不到北了。不过三五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三回,他看来还真没有哄人的天赋啊。 讪讪地走到床边,他打算躺在外侧,不料身子刚一沾床,就被顾蕊一脚踢上来,「你,睡地上。」 「凭什么?」陆凌风连受了三回气,这次不干了,拔高嗓子质问着。 他要威武霸气一回,就算是再喜欢顾蕊,他也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到时候受罪的人不还是自己呀? 「凭这屋子是我的。」顾蕊底气十足,压根儿不买帐。 她有房子她有钱,当然怎么恣意妄为怎么来喽。 陆凌风气得额头青筋直冒,却只能小声回一句,「不是说好了我睡你屋的吗?」 「这不你说的是我屋不是我的床吗?」顾蕊朝他眨眨眼,很是得意。 陆凌风快要气死了,没想到顾蕊一个堂堂的儿郎,竟然这般胡搅蛮缠,倒是像个,像个不讲道理娇蛮任性的姑娘家。 可他,偏偏爱死了这样的顾蕊。 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简直快疯了,被自己这种被虐性格搞得快疯掉了。 他真的真的对顾蕊没有丝毫抗拒了,义无反顾不管身分地位地喜欢上了顾蕊,这种喜欢让他身心愉悦却又备受折磨。 他闹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正常,也许这是一种病的话,他心里还能好受些。 顾蕊摆明不想让他睡床上,陆凌风虽然也吓唬了她几句,却不舍得跟她计较,几经思忖,他终于缴械投降了,「好好,睡地上就睡地上。」 只要能见到顾蕊能和她共处一室,他心里就踏实了。 他抱了一床破旧的棉絮铺在地上,也和衣躺上去,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夜,空气里注定有些暧昧,他寻思着会不会在他和顾蕊之间发生点什么。 趁着这会子还没睡,他干脆试探试探顾蕊。 「小睿?」 「嗯。」顾蕊漫不经心答道。 「你说,要是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陆凌风艰难地字斟句酌,往心外头抽丝剥茧,「是不是,也是一种病?」 「啊?」顾蕊惊讶地翻个身过来,脸朝着陆凌风,「这谁啊?」 陆凌风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喽,吱唔着,「是,是我一个朋友啊。」 「这样啊,」顾蕊眨眨眼,若有所思道,「怎么说吗?这不就是断袖吗?算得上一种心理病吧。」 也不知道古人知不知道心理病。 「你的意思,这病是心病?」陆凌风迟迟疑疑地,却还是问出来。 顾蕊诧异地瞅了他一眼,明明灭灭的油灯光亮中,这货的脸颊上似乎有一抹霞光一闪而过。 不过顾蕊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多想,只道,「可以这么理解,你很聪明!」 她忍不住夸了陆凌风一句,她刚才还想着怎么跟古人解释什么是「心理病」呢,没想到人家竟然理解了。 陆凌风就长长低叹了口气,语气很是低落,「心病还要心药医,这病,没得救了。」 这人,今晚这是怎么了? 顾蕊不解,「你这朋友也不算什么严重的毛病,只要他喜欢的那人也喜欢他,不就得了?」 再说,这种同性恋避讳的不过是道义,只要道义许可,压根儿不存在什么问题。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同性恋毕竟是少数人之间的现象,好多国家都不承认的,有好多人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地下恋情,更何况在古代? 她也跟着长长叹了口气,「其实短袖分桃也不算什么,好多王公贵族不也这样?不过是一时做戏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要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呢?」静谧的夜色里,屋内只听得见陆凌风幽幽的声音,带着点儿似叹非叹、似咏非咏的轻愁。 顾蕊不由得怔住了,这么个煞神也有如此低落、忧愁的时刻啊? 看来,也是个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你朋友能结识你,也算值了。」她由衷说道。 陆凌风侧脸,定定地看着顾蕊在光亮中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只觉得此时只有倾国倾城能形容得了。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想说什么。 反正这种时刻,他觉得自己都醉了,醉得不能自拔。 顾蕊被他这种略带着点儿深情和忧伤的眼神给看得有些发毛,浑身不自在起来,忍不住翻了个身,不敢和他那双亮得有些灼人的眸子对视上。 「不早了,快睡吧。」她喃喃低语,其实是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凌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蕊的背影看,山峦起伏般的曲线,墨黑如瀑的发,不知不觉中,顾蕊已经长成这样了? 想当时初见时,她还瘦得跟一棵豆芽菜似的。 陆凌风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顾蕊浑身上下哪哪儿都长得像个女子,可为何却偏偏是个男子? 他到底喜欢的是女子还是男子啊?他到底正不正常啊? 顾蕊始终觉得背后有一道热辣辣的视线萦绕在她的身后,想回身又怕和陆凌风那双明亮的眸子相对,可不转身又不确定那道目光是不是她的。万一是她自己臆想的呢? 那多没脸? 顾蕊觉得自己浑身如火在烧,十分不自在。 这种感觉太要命了,早知道,把陆凌风一脚给踹出去,两个人也不能同处一室? 第28章 如今可倒好,一晚上别想睡个安生觉了。 她实在受不了背后那股子灼热的感觉,索性头也不回地吩咐陆凌风,「你把灯给灭了。」 陆凌风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起身吹灭了灯。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黑漆漆的,再也听不见别的动静,只能闻得见彼此之间绵长的呼吸。 背后灼热的感觉消失了,顾蕊心头一松,浑身的疲倦也忽然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很奇怪,吹了灯之后,她不仅没有觉得陆凌风是个危险分子,反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所以,她睡得很深沉,这也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少有的好眠。 陆凌风听着那浅浅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地也闭上眼,酝酿睡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静谧的夜色里,忽然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给划破。顾家的灶房里,接二连三传来「劈劈啪啪、叮叮当当」的响声,期间还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人叫声。 陆凌风豁然睁开眼,身子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忽地翻身坐起来。 顾蕊也被惊醒,不快地皱皱眉,辨认着声音的来源。 听见陆凌风起身的动静,她慢条斯理地翻了个身,慢悠悠道,「怕是我那舅母打碎了瓦罐,里头都是蛤蟆、蛇,吓着了吧?」 陆凌风浑身绷得紧紧的,正想拉开门栓去外头瞧个究竟,听了这话,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复又回身躺下。 只是一想到那瓦罐黑夜中绊倒了人,那十来只蛤蟆还有一条水蛇爬得满地都是,孙翠香就躺在蛤蟆、水蛇身上,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越笑声音越大,再也遮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蕊也忍俊不禁,听着陆凌风哈哈大笑的声音,笑骂了句「神经病」,翻过身来继续睡着。 外头鬼哭狼嚎的叫声持续了一柱香的时辰才结束,接着就是杨大树暗哑、沉重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孙翠香。 反正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蕊也不会起身去解释什么,就由着他们去了。 令她惊讶的是,隔壁咏梅竟然也没出去看看。可能亲哥哥嫂子的行为已经让她寒透了心。 天亮之后,顾蕊悠悠醒转,发现陆凌风早就起来,地上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豆腐块一样,正垛在屋内唯一的凳子上。 门闩拉开,可见这人已经出去了,也不知道何时起来的,她竟然没听见。 她翻身坐起来,穿好衣服,开门往外看去,原来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清新的花香伴随着雨后泥土的味儿,让人倍感亲切。 顾蕊见灶房里冒出烟来,还以为咏梅起得早正做早饭呢,就迈步过去,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原来,坐在灶前烧火的人是孙翠香,杨大树正忙碌地站在锅前舀水,原来是他们在做饭。 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大外甥起来了?」孙翠香无意中瞥见顾蕊,忙堆起笑脸问好。 她点点头,正纳闷着,忽听另一间灶房里传来一个声音,「不行,重来。」 这是干什么呢? 听这声音分明是陆凌风的,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走过去,趴在门口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原来陆凌风正抱着胳膊站在孙禄寿面前,看着他叠被子呢。 孙翠香和杨大树能老老实实做饭,想来也是他的功劳了! 孙禄寿从小到大估计也没做过什么家务活儿,像这种简单的叠被子,他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不是被角折得不齐整,就是棉絮理不平。 他一做不好,陆凌风就对着他脑袋上敲一下,疼得他嗷嗷叫,却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陆凌风一边打一边吓唬他,「再叠不好,以后晚上连被子都不给盖。」 虽说已经到了夏日,但夜晚,山风寒凉,没有一床破被子搭着,还是很冷的。 顾蕊看得哑然失笑,这个陆凌风,倒是有一套,修理孙禄寿一家子还真是手到擒来,倒是省了她好多麻烦。 她站在门口,扑哧一声笑出来。 陆凌风回头看见是她,也忍不住相视一笑,两个人不知不觉,目光中多了一丝默契。 孙翠香听见儿子疼得嗷嗷的叫声,不敢去找陆凌风说情,只好拉了顾蕊到一边,讨好地陪笑,「大外甥,你表哥昨儿才受了惊吓,哪能做这些活儿?你快叫那个姓陆的住手!」 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跟是顾蕊的谁似的。 昨儿还要卖了顾蕊的,给他们一家有个趴着的窝就不错了,如今竟敢登鼻子上脸,顾蕊还真是被这人的厚脸皮给气笑了。 她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给她这个面子?真是好大的脸啊! 「姓陆的是我大哥,他想怎么做,那是他的权力,我管不着。」顾蕊斩钉截铁地说道,希望孙翠香能听懂。 可孙翠香这样的人,不仅脸皮厚,脑回路也与众不同,愣是没听明白,还腆着脸望着顾蕊,神秘兮兮地提醒顾蕊,「他算你哪门子的大哥?你们家也是的,有你这个儿子还认一个?这是嫌家产太多不够分的吗?要认也认你表哥才是,怎么肥水还流外人田啊?」 也是,在她眼里,也就家产能打动人心了。 顾蕊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还认她儿子?这可不正称了她的心,好分家产吗? 「不劳你操心,安生烧你的火吧。」好赖话都听不懂,顾蕊索性也不跟她啰嗦了。 孙翠香还想喋喋不休地跟着她,顾蕊只好扬声喊着陆凌风,「大哥,你看她又不烧火!」 第29章 只是话音刚落,她又忍不住想笑,这感觉怎么就跟陆凌风是她的打手一样。 不过这话却非常奏效,她话刚说完,孙翠香就赶紧颠颠地跑到灶前烧火了,连狠狠剜她一眼都不敢。 没有孙翠香撑腰,孙禄寿被陆凌风修理地服服帖帖,做小伏低的,不仅把那床破棉被叠得豆腐块一样,而且还把陆凌风睡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地面光滑得就跟被他舔过一样,让顾蕊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原来高压下的人,潜力竟然这么大。 孙二丫一直窝在角落里,只拿一双骨碌碌得大眼四处乱看着,一言不发。 顾蕊也就当她不存在,只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孙二丫到底也受了她爹娘的熏陶,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待陆凌风修理完孙禄寿,到这边灶房检查孙翠香两口子是否做好了饭菜,孙二丫就跟活过来一样,殷勤小意地端茶递水,要不是怀着身子,恨不得就上来替陆凌风按摩捏背了。 顾蕊冷眼看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盘算着。 这孙二丫要长相没长相要人品没人品的,想干什么? 难不成还要诬赖不成?非要给她肚中的孩子找个父亲? 不过当着那么多赌坊打手的面,她嚷出来腹中胎儿的父亲可是东村的王秀才,这还能变卦,还能圆过来? 不过想想孙家有个这么不要脸的娘,这种事情她可能干得出来。 都说「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跟孙家老小也算是斗了几个回合,顾蕊也算是心里有了点门道,见孙二丫如此殷勤,就忍不住想敲打敲打她。 「大哥,你说,像是未婚先孕的女人,按照族规,该怎么处置?」吃早饭的时候,顾蕊故意拔高声音,说给廊下正啃着蜀黍面饼子的孙二丫听。 「浸猪笼吧?」陆凌风歪着脑袋想了想,脱口而出。他也不是很了解这些乡村的族规,好像之前听人说起过,听了一耳朵,所以不是很确定。 「原来这样啊,」顾蕊若无其事笑了,「那必死无疑喽?」 「那是,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族中的人哪里还有脸留着她?」他不大明白顾蕊为何要问这个,但本着只要是顾蕊相问就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原则,陆凌风还是细细说给顾蕊听。 「这浸猪笼也分三六九等,轻一点的,把犯事的女子捆起来,放进木笼子里,扔到河里去,把头露出水面,不过是给个教训,还能留条活路。」 「那要是重的呢?」顾蕊虚心请教。 「重的自然是越深越好,直接把人给淹死。」陆凌风说话间吃了一个饼子,狠狠地把嘴里的一口饼子咽下去,才给顾蕊解释,那架势,好似对那被浸猪笼的女人咬牙切齿一般,生生把廊下正吃着饼子的孙二丫给吓得噎住了,呛咳起来。 他们孙家对外一直说她肚里的孩子是顾蕊的,但顾蕊知道,估计当初孙二丫疯的时候,就已经怀了身子,可能人家王秀才不负责,不会娶她,她才会发疯的。 孙禄寿把她妹子扔给她,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巧让她「师出有名」了。 但现在明显的在顾蕊身上捞不着便宜了,孙二丫就打起了陆凌风的主意。 如今听了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话,孙二丫吓得脸色发白,方才呛咳了一阵,又涨得通红。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拿不准顾蕊的心思。说不定,她有了这个把柄,真的会把自己交给族中长老处置,可能还真的会被浸猪笼的。 她一想想自己被人五花大绑扔进木头笼子里,直接抬到河里喂鱼,想想就觉得可怕。 所以,她要赶紧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个主儿,最好是他们族中长老们不敢得罪的主儿。 而眼下,只有陆凌风一个人符合。只要她有足够的耐心,想方设法,她和腹中孩儿都能活下来。 只要能生下孩儿就好,到时候若是顾蕊和陆凌风都不认,她还能抱着孩儿去王秀才家里,闹得他最好休了他的原配夫人。 不管如何,她生下这个孩子都不会亏。 如是想着,孙二丫心里就不那么害怕了, 孙二丫算盘打得滴溜转,顾蕊也没闲着。 吃了饭之后,她就叫孙翠香和杨大树把昨晚上半夜三更踹倒的瓦罐里的蛤蟆和蛇捉起来,反正这些东西都在他家院子里。 雨天连绵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那蛇就爬到屋里去,到时候吓着咏梅和顾仲书就不好了。 说到底,这个家,也只有他们两个是顾蕊最在乎的人。 孙翠香死活不干,她一看见那蛤蟆和水蛇就吓得浑身鸡皮疙瘩乱冒,哪还敢下手去捉? 但顾蕊有的是法子整治她,「不干的话,午饭别吃了,你们一家子该到哪里到哪里去。」 孙二丫昨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腹中胎儿不是顾蕊的种,孙翠香也就没有这个挡箭牌了。如今再没有什么能辖治顾蕊,顾蕊又是他们一家的衣食父母,她不敢不从。 但厚脸皮的人死性不改,她还是忍不住苦苦哀求顾蕊,「大外甥,不就几只蛤蟆和水蛇吗?要它们做什么?大不了叫你大舅给赶走!」 顾蕊回头冷笑,「你说得倒轻巧!这可是我一家生活来源,我还没叫你赔偿呢,你倒是拖沓起来。」 见她不动,顾蕊扬声喊陆凌风,「大哥,把他们一家给撂出去。」 「好嘞。」陆凌风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三两步从屋子里跑出来,挽袖子撸胳膊拉开架势。 孙翠香吓得忙点头,「我干我干。」 家里供着这么尊煞神,感觉还真不错! 顾蕊看着陆凌风直发笑,而陆凌风见孙翠香吓跑了,也就放下袖子,回头去看顾蕊,两个人就那么巧四目相对。 第30章 顾蕊那双大大的杏眸,波光潋滟,黑白分明,黑晶晶的瞳仁,就像是白水银里的两丸黑水银,说不出的清亮极致。 而他,平素里不笑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虽然俊逸非凡,可到底不敢让人直视。如今的他,笑意吟吟,桃花眼尾上挑,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顾蕊一时,竟然看住了。 不过她只是纯粹的欣赏而已,可陆凌风就大不一样了,心底掀起了狂风巨浪,暗自埋怨自己不争气,却又忍不住渴望每天和顾蕊相处,恨不得生生世世不再分开。 纠结的矛盾心理,就像是一枚生锈的铁钉,在他的心上来回地磨蹭,让他彻夜不安。 顾蕊看了他几眼,也就别开脸,干别的去了。陆凌风心里却既失落又放松,挣扎的同时又生出股子怅然来。 顾蕊去找王大生打听东村王秀才的事,如今王大生跟着顾蕊干,还是个小头目,赚了几两银子,家里日子宽裕了不少,对顾蕊,就感恩戴德,跟救命恩人一样。 听顾蕊说了来意,他就赶紧出门去东村。 午饭时分回来,找着顾蕊,两人站在篱笆门口嘀咕了一阵。 顾蕊这才明白,原来人家王秀才是有家室的。不仅有家室,还有一双儿女。 可他怎么就和孙二丫有了收尾,而且还留下种? 这不是要命吗? 按说,一个秀才知道的比普通村民多才是。孙二丫这样的既没长相又没性感惹火的身材,王秀才到底图她个什么? 这事儿,也是透着蹊跷。 要是贸然找过去,王秀才怕不得跟她打官司,这可是能让他革掉功名的。坏人前程的事儿,顾蕊一般不逼急了不会去干。 但留孙家住在家里,也只是暂时的,她可不会傻到养他们家一辈子。 孙二丫这事儿,还得好好盘算盘算。 这般想着,她已是有了主意。当即就谢过王大生,打算回屋。 王大生却又对她道,「这些日子下大雨,你家水稻倒是涨势旺。」 这几日顾蕊也没出门,听见这话,忙道,「我还以为这地儿不适合种水稻呢,要是我家的长得好,等明年大家伙儿多种些,以后也能吃上米饭了。」 王大生笑着点头,夸了她几句,又问,「这几天闲着没事,你这里有什么可帮忙的没有?」 顾蕊知道这人热心肠,倒不是图赚她几文钱的。 她笑道,「我打算趁着雨天捉蛤蟆制些蟾酥,到时候天晴了拿到外头卖。」 王大生眼睛一亮,「要不我带着孩子们给你捉蛤蟆吧?」 见顾蕊迟疑,他忙摇手,「不要钱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蕊哈哈笑,「大生哥你想多了,我这不是怕孩子们害怕吗?」 「嗨,都是些毛猴子,哪有什么怕头?在家里也是淘!」大生也哈哈一笑。 顾蕊答应了,两个人各回各家。 吃了午饭,顾蕊就去制作蟾酥了。 孙翠香和杨大树夫妻两个带着儿女窝在陆凌风睡的屋里,无聊地看着雨点落下。 陆凌风则在廊下陪着顾蕊,顺便打个下手。 他见顾蕊身手就对那瓦罐子摸去,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即使他胆大如此,还是忍不住替顾蕊担心。这要是被蛇给咬一口,就算不中毒,也疼啊。 更何况那些癞蛤蟆一个个长得那么丑,她怎么下得去手? 可顾蕊却面不改心不跳的,摸着一只蛤蟆,挤取耳后腺及皮肤腺的白色浆液,涂抹到一块干净的白布上。等把十几只的蛤蟆身上的浆液都挤出来,顾蕊就对陆凌风道,「拿到通风口处晾着,小心些,别粘手上。」 陆凌风顺从地起身晾着。 顾蕊又去捉那水蛇,取了蛇胆,把余下的骨肉也让陆凌风挂在通风处晾着。 干完这些,她才去拿皂角粉洗了手,打算进屋里喝杯水歇歇,谁知门口忽然来了一群人,都穿着捕快的衣裳,看那架势,像是来捉人的。 顾蕊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是京里那些人来捉她爹了? 她爹都断了双腿了,那些贵人还不放过他? 她不由得面色大变:今儿这些人要还是不放过她爹,她索性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怎么也要讨个说法! 那些贵人们也太不要脸了,难道治不好病,就得把行医的人给杀了?这世上,那么多的病,行医之人也只能量力而行!他们,也太不讲理了,就因为比别人出身好,比别人高贵些,就可以草菅人命? 热血涌上心头,顾蕊再也按捺不住,回身就去灶上抹了把菜刀,等会儿大不了拉个垫背的,也值了。 陆凌风见状,忙跟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见她急得小脸儿通红,就在她耳畔小声安慰,「别怕,先看看再说。」 孙翠香一家子还以为是来抓孙禄寿的,老两口忙把不争气的儿子护在中间,吓得鹌鹑一样,大气儿不敢透。 「哪个是顾睿?」为首的捕快瞪着圆眼睛,在院子里扫过来扫过去。 不是来抓她爹顾仲书的? 顾蕊眨眨眼,把菜刀背在了身后,迈步上前,期期艾艾地问,「找我的?」 「你就是顾睿?」为首的捕快瞪着她,上下打量着。 「是啊。」顾蕊这下子算是放心了,只要不是找她爹的就好。找她就找她吧,反正她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带走。」没容得她说几句话,为首的捕快就朝身后招招手,几个虎背熊腰的捕快上来就去拿顾蕊。 顾蕊也没反抗,心里虽然有些惊慌,却还是乖乖地被人把胳膊别到后头。反正她也打不过人家,还不如束手就擒。 陆凌风见状,上前去拦,「几位大哥,我二弟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第31章 「官家的事,你少打听。」那捕快丝毫不给面子,连声吆喝着,「去去去。」 挤在屋子里吓得跟鹌鹑一样的孙家,这会子总算是松了口气,孙翠香对着外面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幸亏是她!」语气里似乎有着莫名的幸灾乐祸。 陆凌风一个眼风扫过去,孙翠香立马噤了声。 捕快不给面子,不代表陆凌风治不了他们一家。 那些捕快推搡着顾蕊往院外头走,顾蕊背在身后的刀就掉在地上,惹来那些捕快一阵惊呼,「怎么还有刀?」 顾蕊嘿嘿笑,「才切菜来着。」这才免了一场误会。 陆凌风翻了个白眼,都这时候了,这小子还能如此机智,看来,他还真是低估她了。 顾仲书从炕上爬下来,被咏梅扶着,勉强扒着门框朝外张望,「大人,我儿到底犯什么事了,你们要带走她?」 那些人不理他,顾仲书就挣扎着往外爬。 顾蕊两眼湿润,回头对她爹喊着,「爹,您好好的,我没事。」 咏梅已是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就被带走了?」 陆凌风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顾蕊被抓走,他也没有制止。 孙禄寿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奚落他,「不是有一身本事吗?怎么也不上去把我表弟给救回来?怕都是吹牛皮吹出来的吧?」 心情十分不爽的陆凌风,这会子正没地方撒气呢,听见这话,转身就朝他睡的那间灶房里冲去,一把揪着孙禄寿的衣领,咬牙冷笑,「我吹不吹牛皮,你难道不知道?」 指的是上次孙禄寿带着人来讹银子被他揍了一顿的事。 孙翠香和杨大树吓得苦苦哀求,孙禄寿也吓傻了,以为陆凌风刚才在捕快那里吃了瘪,不会对他如何的,谁知人家压根儿不管什么脸面,不爽就用拳头说话。 那拳头跟雨点般落在孙禄寿的脸上、肚子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嚎哭地跟厉鬼一样。 陆凌风出了一顿气,这才觉得心情好些了,于是甩甩手,哼道,「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话,我就直接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这话比顾蕊威胁把人毒哑更有威慑力,毒哑好歹没那么受罪,可拔舌头,光想想就觉得吓死个人,更别想那疼痛如何了。 孙禄寿飞快地捂住嘴,拼命地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活像个哑巴似的。 陆凌风正眼都没看他们一家人,转身去了顾蕊屋子,也没顾得上安慰顾仲书。 不多时,就见他背着个黑底白花的小包袱出来,大步流星地往外头走。 顾仲书忙喊住他,问,「陆小哥,你这是去哪儿呀?」 陆凌风回过头来,脸上神色平静,声音更是一点儿波澜起伏都没有,「顾先生,我该回去了。」 「回,回去?」顾仲书一脸的不敢相信,「回哪里去啊?」 「自然是回家。」陆凌风冷冷撂下这句话,推开栅栏门,走了出去。 「这可真是个白眼狼。」孙翠香悄悄骂了句,还对着陆凌风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顾仲书唉声叹气了一阵,勉强让咏梅扶到炕上,就催着咏梅去叫王大生。 片刻,王大生就赶过来。 顾仲书老泪纵横,道,「他大生哥,你帮帮我,跟着那群捕快看看他们要把小睿带到哪里?」 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一家都喊顾蕊为「顾睿」的。 王大生赶忙答应了,顾仲书千恩万谢,他回家之后就套上牛车,追了出去。 不多时,牛角洼村里的人都听说了,不少人来顾蕊家安慰顾仲书,这些人都是受过顾蕊恩惠的,顾仲书勉强打起精神跟来看望他的人寒暄着,丝毫没有把泪痕挂在脸上。 只是众人提起顾家的事来,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的,「定是衙门冤枉了顾小哥了,顾小哥那么好的人,怜老恤贫的,怎么会犯事?」 「就是,顾小哥平日里给我们看个头疼脑热的,从来不收钱,这份恩情,我们都记下了。」有人如是评价着顾蕊。 说了一会子,众人又转向陆凌风,「那个陆小哥,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顾家一出事,他比谁溜得都快。」 这话惹来人们一阵哈哈大笑,院子里的忧愁渐渐散去,果然正应了那句话「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顾蕊此时被捕快们押送着去了衙门,虽然一路上锁着手,却还是极不舒服。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她犯了什么事儿被衙门的捕快给抓走。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一千两的银票?她接触过的大人物也就那个中年男人了,只是她给他夫人治好病了,他不该恩将仇报才是。 一千两的银票,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很多,他不至于再下绊子给夺回去的。 顾蕊深吸了口气,慢慢想着自己到底招惹了谁。 说不定是谁瞧着她名气渐大,嫉妒眼红,暗地里使绊子也有可能。 只是如今没有凭证,还不好冤枉人。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地方再说吧。 县衙离他们家有几十里地,出了村头,捕快们就把她押上囚车,他们则骑着马,在傍黑时分,才赶到县衙。 天黑了,县太爷也不会为了一桩小事审案,直接把她下到牢狱。 顾蕊坐在阴暗逼仄的牢笼里,抱着膝盖默默想心事,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谁在背后戳她? 怎么都想不通,她索性不去想了,只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层湿漉漉的稻草上,等着明日衙门提审。 银欢竟然去了他家,给顾仲书和咏梅送了几个葱油饼,又细细地说了一会子话,这才问起顾蕊被带走的事情。 顾仲书已经没心思待客了,都是咏梅替他说话。 第32章 银欢泫然欲泣,「顾哥哥怎么会被人抓走?她那么好的人……呜呜」 顾仲书和咏梅两个面面相觑,他们家顾蕊可真是辜负了人家银欢了,都这个时候,人家没有落井下石,还跑过来看他们两个,要顾蕊是个男子娶了银欢也不错啊。 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这般想着,咏梅只能安慰银欢,「你顾哥哥并没做过什么坏事,一定会没事的。」 银欢小脸儿苍白,泪痕布满,却还是用力点头,「嗯,顾哥哥一定会没事的,等她回来,顾叔,你就让她和我成亲好不好?」 顾仲书本来还无心倒肠,听见这话,吓得愣是忘了担忧害怕,直接就懵了,「你,你还要嫁给小睿?」 银欢有些羞涩,却还是冲着他点点头。 咏梅也傻了,「你没听媒婆说吗?你顾哥哥,她……」 「她不能人道」的话,咏梅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毕竟,银欢是个闺阁姑娘。 银欢也不傻,自然听得懂,忸怩了一下,却还是勇敢地把心里话说出口,「我觉得顾哥哥是个勇敢的人,能把那种事告诉媒婆……」 是啊,一个男人有这样的隐私,打死都不会说出来的,先把老婆娶回来再说。 顾仲书一时竟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这闺女,还真是个人物! 却说顾蕊在县衙的大牢里呆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被人给带上公堂。一上来就是两边的衙役高喊着「威武」二字,那架势颇有些气贯长虹,心理素质不好的,还真能吓得腿肚子发抖。 顾蕊也是硬着头皮被人带到正堂,还被人踢了下后腿窝,跪下了。 这可是她这个现代灵魂接受不了的,但为了避免皮肉之苦,只得咬牙忍着。 县太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张嘴就是一口大黄牙,粗声问着顾蕊,「堂下所跪何人?」 顾蕊心想你在抓人的时候难道不知道? 不过她晓得厉害,就老实答道,「小民牛角洼村村民顾睿。」 「嗯,听说,你懂医术?」县太爷也没把她这么个升斗小民给放在眼里,懒洋洋地问着。 「是,小民家贫,以此谋生。」顾蕊规规矩矩答。 「那你不好好行医,为何坑蒙拐骗?」县太爷皱皱眉头,看着堂下这个身量纤细的小郎君,也有些犯难,看上去也不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啊。 顾蕊猛地抬起头来,和县太爷四目相对,十分不解,「敢问青天大老爷,小民何时何地坑蒙拐骗啦?」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就学着以前电视里那样。 县太爷愣了下,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里耍赖啊? 他不动声色地拍下了惊堂木,大喝一声,「大胆,敢质问本老爷?」 「小民没有质问老爷的意思,就是想问个明白而已。在小民的印象里,从未有过坑蒙拐骗之事啊?」顾蕊真诚地看着县太爷。 县太爷愕然,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你犯下的事儿倒来问本老爷?」 顾蕊期期艾艾道,「老爷,小民胆子很小,您这拍来拍去的,小民的胆子都快吓破了。」 「噗嗤」「噗嗤」,几道笑声在大堂里响起,想来是衙役们发出的。 县太爷的脸上挂不住了,双眉一竖,就要动怒。 顾蕊又连忙相求,「还请老爷明示,就算是死也得让小民做个明白鬼吧?」 这倒也是。 县太爷缕缕三绺胡子,点着下面跪着的顾蕊,厉声道,「江南时疫,死了好多人,你行医就行医吧,为何不能治偏要逞强?一个病人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面对着县太爷连珠炮似的发问,顾蕊傻了,眨巴眨巴眼,不可思议道,「老爷,您这说的是,我吗?」 她点点鼻子,很怀疑这个县太爷在做梦。 县太爷先是懵了下,旋即又勃然大怒,「这是公堂,你当是你家里?」 顾蕊很是无辜地缩了缩脖子,她并没有说什么呀? 但这种强加在她头上的罪名她可不会傻得去认的,怎么着也得据理力争。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您老总不能不让我辩解一声吧?」 「你哪里冤枉啊?」县太爷居高临下望着她,十分不屑,对于这种坑蒙拐骗的案子,他并没有那么发怒,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只是眼下他还有棘手的事情要办,也没功夫跟顾蕊耗着。 梁王殿下又给他施压了,让他在搜索一遍治下,看看到底有没有辅国大将军的踪迹,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朝廷都乱套了,辅国大将军遇刺两个多月了,小皇帝年纪小,几个辅政的大臣都互相推诿,没人肯负责任的。整个朝廷都闹哄哄的,像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一样。 如今边境不宁,东西两边铁骑虎视眈眈,南边还有水匪,北境更有梁王等着落井下石,若是辅国大将军还活着,该有多好! 只可惜,这么久都没有辅国大将军的信儿,怕是人早就不存在了吧?还不知道被谁下了黑手?如今梁王咄咄逼人,把这倒霉的活儿交给他,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不过是个京城周边的小县令,油水一点儿都不敢捞,还得接个烫手山芋! 再逼急了,他就辞官不干了。 听着顾蕊的话,县太爷越发来气,瞪着眼听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顾蕊就一条一条掰着手指头数,「其一,用的什么方子?其二,我一直在家里,并没去过江南,有人作证。其三,我要出手,就得治好,怎么会无功而返?」 县太爷和一堂的衙役都被顾蕊最后一条给惊呆了,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啊! 「这么说,你能治好江南的瘟疫?」县太爷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33章 顾蕊嘿嘿一笑,「治得好!」 陈老六不就是去江南买粮运粮染上的吗?虽说凶险,但到底有惊无险,最后还不治好了? 「那好,你现在就出发去江南,治得好那边的瘟疫,本老爷就信了你。」县太爷不耐烦地下了命令,一众衙役上前就要去拖顾蕊。 瞧不出还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啊! 顾蕊哭笑不得,连连摇手,「我爹娘还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在家里等呢,老爷总得给小民正了名才行吧?」 就这样去,岂不太掉价了? 县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没打你一顿板子就算好的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正僵持着,门口忽然跑进一个衙役,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烫金的名帖,匆匆来到县太爷面前,嘀咕了几声。 县太爷容色大变,接着吩咐下去,「带进来。」 顾蕊眨眨眼,不知道县太爷叫谁进来。很快,大堂门外进来两个人,逆着光,她只能约略看到两个模糊高大的身影。待走近,她才认出来正是万盛粮行掌柜的陈掌柜和他弟弟陈老六。 这两人怎么来了,谁告诉他们的? 顾蕊想着可能是陆凌风,毕竟他知道自己被抓过来了。 她定定心,对着陈家兄弟点个头。 县太爷这次倒是没有官腔官调的,上来就问陈家兄弟,「你们认识?」 陈掌柜和陈老六先行过礼,才认真点头,「是,小民的儿子和六弟都是被顾大夫救活的,她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有了陈家兄弟的证词,县太爷面色好看多了,盯着顾蕊左右打量着,「这么点年纪医术如此高明?」 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陈掌柜的忙道:「顾大夫的确妙手回春,我们兄弟都是受过顾大夫大恩的,不敢乱说!」 陈老六也道,「老爷,顾大夫还给村民看病,您可以找他们作证!」 「不用找,我来了。」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顾蕊回头一看,王大生进来了。 「青天大老爷,小民家里人生病都是顾大夫看的,那可是药到病除啊!」 「你们看病不去安乐坊?」县太爷挤挤眼,觉得想不通,听说乌平镇最出名的医馆就是安乐坊,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去找他们看病? 他话音刚落,陈掌柜的和陈老六他们就异口同声道,「他们家那大夫就是摆设!」 「那他们怎么说你给的方子?」县太爷似乎明白什么了。 顾蕊总算是弄懂了,原来是安乐坊搞的鬼。就说嘛,好端端的,她怎么惹上坑蒙拐骗官司啦? 该死的安乐坊! 顾蕊紧了紧拳头,看来不修理他们,他们还真不知道姓什么了。 「老爷,那方子既然是安乐坊拿出来的,就该抓他们才是,怎么找上小民啦?」 顾蕊趁热打铁,紧抓不放。 县太爷有点尴尬,摸摸鼻子,「这不是你给的嘛!人家说你背后指使收的银子!」 「呸,安乐坊的人这么不要脸!」王大生恨恨啐了一口,那模样很是不屑。 「老爷,镇上的杨员外也是顾大夫治好的,您可以叫人问问去!」 「这个本老爷知道!」县太爷瞥了眼手边的名贴,若有所思。 顾蕊这才知道原来杨员外也派人过来了,是陆凌风告诉的吧? 不过这感觉还挺好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么多人都来帮她,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只是,为何县太爷不去捉拿安乐坊掌柜的?难道他们家有后台? 很有这个可能! 顾蕊也不揭破,只道,「安乐坊给个方子江南那边就用,我如今也出个方子吧。」 她又没犯什么错,总不能把她押到江南吧?没这个道理! 县太爷犹豫了一会,后来还是点头答应了,「行吧,你且把方子写下来!」 顾蕊就着现成的笔墨纸砚把地浆水的方子写了。 县太爷赶紧叫人把方子送给江南那边,顾蕊则无罪释放。 王大生迎上来,拍拍她的肩头,领着她往外头走。 大门口,一人抱着胳膊现在中间,静静地朝顾蕊看过来。 烈烈阳光打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陆凌风的皮肤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俊朗的五官,配着高大的身材、古铜色的肌肤,显得他越发野性恣意。 可就是这样的他,莫名地让顾蕊由内而外生出一股安全感。 她的眼睛湿润了,快走了几步,扑到他的身边,差点儿就忘乎所以地投进他的怀抱,在最后的一刹那,她及时地刹住脚。 动情之下,她怎么忘了她还是个「男人」啦? 这可不好! 「你,你怎么来了?」站在陆凌风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声音有些弱弱地问道。 「来接你啊。」陆凌风温声道,一双眸子充满怜惜、宠爱地看着她,就像是一泓平静的湖水,看着波澜不兴的,实则里头波澜壮阔。 顾蕊深深地被他吸引,很想沉溺在他那双眸子里,可仅有的一丝理智,还是把她拉了回来,不管如何,她眼下是不能感情泄露的。 「那就,麻烦你了。」揉揉鼻子,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 陆凌风想安慰她两句,可见王大生、陈家兄弟都跟上来,话都嘴边只好咽下了。 陈家兄弟对顾蕊又是好一阵安慰,就要告辞,顾蕊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他们,「是谁告诉你们我被抓的?」 陈家兄弟面面相觑,这才迟疑道,「是个小叫花子送的信。」 原来不是陆凌风? 心中有微微的失落,但顾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含笑对陈家兄弟道谢,便和陆凌风坐上王大生的车,往家里赶。 第34章 「你说,杨员外家是谁报的信儿?」顾蕊撇着陆凌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不清楚。」陆凌风摇摇头,道,「你走了之后我就跟着过来了,一直在外头等着你呢。」 顾蕊甩甩头,不管是谁报的信儿,都是好意,等日后她知道了还是要好好道谢的。虽然不是陆凌风去的,但他好歹一路追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有什么好失落的? 于是她展颜一笑,郑重地对陆凌风和王大生都道了谢。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跟顾仲书和咏梅说明白了,宽慰了两人一番,顾蕊才回屋里梳洗。 陆凌风把孙翠香一家子赶到廊下,自己也进了屋。 孙翠香又开始生幺蛾子了,跑去顾仲书屋里,小声对咏梅说,「那个姓陆的一见有事就跑了,如今外甥安然无恙地回来,他又来装好人。这种白眼狼,很跟打出去才是,没得浪费粮食!」 说得就跟顾家她说了算一样。 咏梅这次也没让她,冷冷一笑,「浪不浪费粮食,不用嫂子操心!」 孙翠香吃了个无趣,面色十分难看,叉着腰点着咏梅的鼻子,骂道,「你还真不知好歹啊,我也是为了你、为了外甥好,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气哼哼地走了。 咏梅站在原地淬了一口,「呸,见天挑事,就不能安分些?」 「她要安分,日子也不会过到这份上了。」顾仲书含笑安慰着咏梅,咏梅也就作罢。 顾蕊昨儿一夜都没睡好,这会子困上来,就躺床上歇着了。 陆凌风在屋里捣鼓了一阵,走出门,在顾蕊门口听了听动静,见孙禄寿龇牙咧嘴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冷着脸吓他,「给我老实点儿,别出声,否则,哼哼……」 孙禄寿就吓得一声不敢吭了。 顾蕊舒服地睡到暮黑时分方才醒来,咏梅已经做好饭,来喊她吃饭。 桌上摆满了饭菜,有肉有鱼还有几样时蔬,很是丰盛。 「这是你大生嫂子送过来的,家里养的鸡杀了。」咏梅指着桌子中间那盘子烧得油汪汪喷香的鸡块,笑道。 顾蕊心下感动不已。 咏梅又指着一盘子黑乎乎的东西,道,「这是小栓子从树上摸来的,他奶奶特意油煎了,撒了一层盐,很好吃的。」 顾蕊仔细看时,却是一盘子油炸蝉蛹。 没想到他们都很热心,不过是平日里帮衬了他们一把,他们就能这般有心,自己还真没有白辛苦。 「这是银欢送来的饼,」咏梅又点着一碟子酥脆香喷喷的油饼,给顾蕊介绍,「银欢倒是个好孩子,只可惜……」 只可惜喜欢上她这个假凤虚凰。 顾蕊苦笑,说真的,她没想去坑人家小姑娘的感情,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以后银欢送来的东西,咱不能要。」省得欠的人情债更多。 「好。」咏梅默默点头。 一家子吃起饭来,饭菜浓郁的香味儿让外头廊下的孙翠香一家子馋得直咽口水,他们忍不住了,就推杨大树进屋要些饭菜。 杨大树一进屋,就讪讪对顾蕊一家子陪笑,「吃饭哪?」 顾蕊冷冷哼了一声,「看不见啊?」 杨大树顿时被噎住了,但架不住孙翠香厉害,长期浸淫脸皮也跟着厚了,不过是一瞬间,他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转而看向顾仲书,「妹夫,您看,天儿下着雨,我们一家子从早上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顾蕊昨儿被带走,一昼夜顾仲书和咏梅都没心情吃饭,他们一家子不过是随便烧了点儿稀粥喝了,孙翠香又好吃懒做,也不可能带着儿女上山挖点野菜什么的。 顾仲书屋里的米面他们倒是想动来着,只是咏梅拦着,他们才没得逞。 所以,杨大树说得倒是实话。 顾仲书沉吟了一下,就抬眼去看咏梅。 咏梅却是对他甩了个眼色,顾仲书也就不吭声了。 杨大树眼睁睁看着妹子不答应,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妹子,你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妹夫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拦着不让给。」 咏梅这次打定主意不给亲哥哥好脸色了,不等顾蕊说什么,她就转过头来怒视着哥哥,「你也配叫我妹子?当初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是你妹子?昨儿小睿被抓走,你怎么不伸手帮一把?这会子倒来要吃的,给你你有脸吃啊?」 杨大树很想接一句「有脸吃」,可悄悄看了眼埋头吃饭的陆凌风,他还是咽下满嘴的话。 这煞神太吓人,一言不发,就是一顿暴揍,他还是别惹事了。 于是,他窝着一肚子气出了屋子,唉声叹气地蹲在廊下墙根边。 孙翠香见他两手空空,又听见里头说了些什么,就知道事情没门,忍不住就骂起杨大树,「窝囊废,一辈子都没用,连口饭都要不来,就让你婆娘孩子跟着饿死算了。」 顾蕊等人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嘴角翘着冷笑,不去搭理这一家子。 孙禄寿听见母亲骂她父亲,就发起脾气来,「喊什么喊?我都要饿死了,你们还有功夫骂?赶紧给我找吃的去。」 声音之大,吓得孙二丫抱着肚子一声不敢吭。 这个哥哥脾气之暴烈,可是让她十分害怕的。 孙翠香忙安慰着儿子,「儿啊,你莫急,娘去问问。」 她这是要亲自出马了? 顾蕊冷笑,对咏梅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一会儿你别说话,交给我。」 咏梅感激地点了点头,说真的,这个嫂子耍起泼来,她还真有些头疼。 孙翠香一脸劣质的粉,扭摆着丰腴的腰肢走进来,一进屋,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顾蕊和陆凌风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吭声。因为之前嘱咐了咏梅和顾仲书,这俩人也没理会。 第35章 一家人低下头刷刷刷地吃着饭,就当孙翠香不存在。 孙翠香哭了一阵,嗓子都冒烟了,都没人问她一句,她就装不下去了,抬起头来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半天才缓过神来,「你,你们,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饭?」 顾蕊翻了翻眼皮,加了一筷子鸡肉,当着孙翠香的面儿若无其事地啃着,馋得孙翠香眼珠子一直随着她的鸡肉转,可怜巴巴的样子,活像条哈巴狗。 陆凌风就哼了声,装着要起身,孙翠香顿时回过神来,不敢再说什么。 「听说,昨儿个我被带走,你们一家子还挺高兴的?」顾蕊慢条斯理吐出鸡骨头,咄咄逼人地盯着孙翠香。 孙翠香瑟缩了下,忙摇头,「没有,没有,大外甥可别多想,我跟你舅舅急得不得了,只是你也知道的,我们没什么本事,只能担担心……」 「是吗?」顾蕊喝了口稀饭,继续慢条斯理地夹菜,孙翠香的心就一直悬着。 「听说,你说陆大哥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顾蕊的声音波澜无波,语调平平,可停在孙翠香耳朵里,却像是响雷。 她的脸都白了,当然,那层厚厚的粉让她的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这会子比这色更白了。 「当时,当时,」孙翠香这会没法否认了,只得结结巴巴解释着,「你一被带走,陆小哥就拎着行李走了,我们,我们,都以为,他走了呢。」 「你们以为?是你们一家以为吧?」顾蕊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孙翠香这会子没话可说了,只能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哭天抢地的,「大外甥呀,都是你大舅不行,一个大男人,什么都想不到,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想得那么周全?」 摆出一幅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样子,叫人挑不出什么刺来。 她说这个,顾蕊就不吭声了。她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跟妇道人家见识。 孙翠香眼珠子转了转,又怯怯地开了口,「大外甥,你看,饭桌上的饭菜还剩了些,你们也吃不了,给我们吧?」 顾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桌上的鸡骨头指了指,「的确不少,你要是要,就给你。」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鸡骨头扫进空碗里,递过去。 孙翠香一看那一堆的鸡骨头,脸都绿了,「大外甥,这个,怎么吃呀?」 「怎么不能吃?」顾蕊冷笑,「你在家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就他们一家子,男的窝囊没脑子,女人好吃懒做,儿女夜不成器,她不信他们家日子过得好? 「饿极了,什么都能吃下去!」那些吃树皮吃草根的日子也不是没有的。 孙翠香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蕊说得没错,饿极了什么都能吃,这鸡骨头里头还能榨出油来,比草根树皮强多了。 「可,可……」她自然不满意的,凭什么顾蕊一家子能大鱼大肉地吃,他们家却要捡鸡骨头吃?这是待客之道吗? 「大外甥,你这样做就不对了,」孙翠香从地上爬起来,拿帕子抹了把脸,那劣质粉被泪水冲得一道一条的,沟横纵壑,「我们好歹是亲戚,你们却把吃剩的骨头给我们一家吃,嚷嚷出去,看看谁没脸!」 看着她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顾蕊不气不恼地笑了,要真是亲戚,她肯定好饭好菜地招待着。 只是孙翠香这一家子,能算得上亲戚吗? 杨大树就不说了,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事事都听婆娘的。而孙翠香,又是个不靠谱的,除了撒泼跋扈,还能做什么? 三天两头上门来闹不说,遇事落井下石,不安好心,给她口吃的就对得起他们了。 「那天要把我卖给赌坊的人,怎么不说我跟你亲戚了?昨儿看着我被捕快抓走,你们幸灾乐祸,怎么不想着我是你们亲戚啊?」顾蕊看着孙翠香,慢条斯理说完,就定定地看着这位满肚子坏水的舅母。 孙翠香张口结舌,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了。 这可都是他们一家子做下的,四邻八舍都能作证,赖都赖不掉。 「你要是想嚷嚷出去,就尽管嚷嚷去吧,反正我不在乎。」顾蕊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抹抹嘴,起身打算回自己屋里。 孙翠香傻眼了。 眼见着她要走,孙翠香只得去求顾仲书,「妹夫啊,你看这,这也不是个事儿呀?」 「怎么不是个事儿?」顾蕊唯恐她爹心软,就一口截过,道,「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又嘱咐咏梅,「娘,把剩下的饭菜端给大生哥家去。」 只可惜他们家没有猪啊狗啊,不然倒给猪狗吃,也不给孙翠香一家子昧良心的货色。 咏梅应了声,就去收拾碗筷。 孙翠香没招了,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嘴上却一句歪的都不敢说。没办法,陆凌风还虎视眈眈等着找机会修理她呢,她可不敢造次。 悻悻地瞪着那桌上的残羹剩炙,孙翠香只好回到廊下蹲着。 孙禄寿肚子饿得咕咕叫,眼见着咏梅端着盘子里的剩菜往外头走,他实在是难以自制,上前就去抢那盘子。 陆凌风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挥开,到手的盘子就那么飞了。 孙禄寿急得嗷嗷叫,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顾蕊丝毫没有同情,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屋里。 这孙翠香一家子也算是咎由自取,有好处一窝蜂挤过来捞,捞不着就使坏心眼子去抢去夺,夺不到就下黑手使绊子,只要是能赖的都赖上。这样的一家奇葩,顾蕊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饿他们一饿他们还能老实点,也省得这几日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制蟾酥、做药丸,等天晴了还得到山上找香料卖给乌平镇那家酒馆,反正她闲不着,没功夫跟这家子耗。 第36章 这宅子虽然破旧,却是咏梅爹娘的,杨大树一个入赘出去的,也算不得这宅子的主人。 她已经出银子把这宅子修葺一番,自然不会拱手相让的。 等天晴了,还得把这一家的蛀虫给撵走,她可不想养一家子有手有脚却好吃懒做的人。她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给有良心的人花,要带着全村一同致富。 不过孙翠香可不是什么老实货色,顾蕊也不会斩尽杀绝,在灶房的锅里早就留了些饭菜。 孙翠香一家半夜饿得受不了,孙禄寿对他爹娘百般埋怨,孙翠香就拉杨大树起来,跑到隔壁灶房翻起来,结果就翻到一碟子腊肉和几个白面馒头。 这可把孙翠香两口子给高兴坏了,连连道,「我儿可有口福了。」 老两口把馒头和菜端到孙禄寿面前,由着儿子先吃,等孙禄寿吃饱,就剩下半个馒头和几筷子菜,孙二丫这才敢上前,抢着吃了几口。 就这样,还被孙翠香不知道呵斥了几声呢。 陆凌风躺在地上,听见灶房的关门声和悉悉簌簌的衣裙摩擦声,不由道,「那一家子大半夜的又起来做什么?」 「偷饭呗。」顾蕊冷冷一笑,「你指望这一家子能老老实实不偷不摸啊?」 陆凌风也笑了,「你这也是故意,不如直接给他们,说不定还能落个好!」 「呸,就他们那副德行,能感恩戴德,不偷着谋划我们的家产就是好的了。」顾蕊对孙翠香一家子早就不抱什么希望,现在能收留他们,不过是看在咏梅的面子上,不想让她太难看。 陆凌风不说什么了,的确,孙家就是这么副上不得台面的德行! 他转移了话题,「你饭后画的那幅图,我趁这几日空闲给你做出来。」 「嗯,也不急。」顾蕊翻了个身,面朝着陆凌风,虽然黑黢黢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就是那羽毛做的球不好得,不知你能不能做得出来?」 「先试试吧。」陆凌风也不敢保证,毕竟顾蕊画上的图,他从未见过。听顾蕊说,那叫羽毛球,可以强身健体用,也可以娱乐玩耍用。 既然这么好的玩意儿,他用心琢磨就是了。 顾蕊说着话的功夫,眼睛就闭上,进入梦乡了。 陆凌风则在夜色里静静地描摹着顾蕊的面庞,久久不能入睡。 三日后,陆凌风就把新做的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拿给顾蕊,「你看看,是不是合你的意?」 顾蕊搭眼一瞧,就喜欢上了。 这羽毛球拍是用后山上的木头做的,除了重些,基本上和现代的羽毛球拍差不多,没有网,陆凌风拿牛筋穿成网格。 羽毛球做得更是精妙绝伦,都是用上好的鹅毛做的,轻巧精致,跟现代的羽毛球还真有得一拼。 没想到陆凌风受益这么好! 这厮,还真是个能工巧匠啊。 把他养在家里,还真是耽误他了。 顾蕊寻思着,什么时候开个工坊,让陆凌风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才是!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等雨好不容易停了,那地上、河里、路上,到处都是水,晚上到处都能听到蛙鸣。 顾蕊家里因为有了银子修葺房屋,所以即使雨很大,那屋里也没漏雨,就连孙翠香一家子歇的灶房,都干燥地很。 孙翠香嫉妒得直眼红,背地里戳杨大树,「咱们孙家庄的屋都没这么好,你爹娘这房子咱不能白给你妹子一家住!」 孙家庄的房子早就被他们儿子孙禄寿给还赌债了,如今没了房子住,他们一家赖在这里,好吃懒做的,还打起这房子的主意。 杨大树就有些瑟缩,磕磕巴巴地对自家婆娘道,「这,这不大好吧?当初我入赘到你家,爹娘的屋子我还能要吗?再说,妹子是被咱们几两银子卖了的,如今不找咱们的茬还好,若是诚心找茬,那就麻烦了。」 孙翠香气得兜头淬了他一脸,扭着杨大树的耳朵拧了个麻花,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你爹娘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争上一争?入赘了咱们家,不也还是你爹娘的儿子?」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杨大树和咏梅的爹娘活着,杨大树确实没资格争,可他们早就作古,族里又没什么人来主持公道,杨大树要真撕破脸和咏梅争,咏梅一个外嫁女,还真争不过杨大树呢。 这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此时的孙翠香光想着让一家子住上好房子,压根儿就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咏梅给卖了,换了银子自己怎么花了。顾蕊怎么治好她闺女的病,又怎么从赌坊打手手中救下他们的儿子,又怎么收留他们一家老小吃喝住的! 她光想着怎么去把这屋子抢回来,怎么把顾蕊一家给赶走了。 杨大树被她唆使得眼都红了,一吃了早饭,就跑去找杨里正,让他主持公道,要把爹娘的屋子争回来。 顾蕊这时候还不知道,正和陆凌风到村头看她种的两亩晚稻。 雨后的稻田里,水积了半尺多高,那稻苗都已经抽穗了,长势喜人。 顾蕊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笑看着陆凌风,「再过个把月就可以收了,到时候,咱就有白米饭吃了。粮行里的稻米贵得吓人,以后咱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虽说她对陈家有恩,万盛粮行的稻米她想吃多少陈掌柜的都不会眨眼,可这样的人情顾蕊不想欠,毕竟人家也是给过诊金的。况且上次她被县衙的捕快给带走,还多亏了陈家兄弟出堂作证,这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陆凌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顾蕊微微笑,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顾蕊兀自高兴地说笑,「等收了晚稻,再养些蛤蟆,冬日里就有事干了,到时候我制一些药丸,可以找些壮汉,买几匹马,把这些药丸销往全国各地……」 第37章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手指还下意识地点着那片稻田,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感觉。 陆凌风一直笑看着她,都不舍得插嘴。 这个时候的顾蕊,分外意气风发,光彩照人,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可是,他还能吃上她种的大米吗?还能陪着她打羽毛球吗? 他的消失,已经让朝廷动荡不安,也许,他该回去了。 在顾蕊家多呆一天,顾蕊家就多一份风险,若真有什么意外,他可就要痛心一辈子了。 这般想着,他的面色就忧郁起来,只是高兴头上的顾蕊,也没注意到。 看了阵水稻,顾蕊就兴致勃勃地找了块空地,拉着陆凌风打起羽毛球来。 陆凌风可从未接触过这样的运动,一开始没有掌握诀窍,总是被顾蕊扣死,怎么都接不着球。 可他到底有运动天赋,几个回合过后,就找到了窍门,不仅能接到顾蕊打过来的球,还能反手还击,打得相当漂亮。 顾蕊到底不大练,虽有这个技术,但体力跟不上,打了小半个时辰,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的。 「不,不能再打了。」她上气不接下气,摆着手对陆凌风笑道。 「怎么,这就不行了?」陆凌风爱怜地望着她,很想替她擦擦额头的汗,陇一陇她耳边的碎发,可到底还是极力克制住,手伸了出去,却又攥成了拳头。 若是自己真的把手伸出去,做了这些事情,顾蕊,会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是个变态,是个下流胚子? 陆凌风一想到顾蕊会这么看待他,他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管如何,他都该离开了,再留下来,可能就会给顾蕊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蕊大汗淋漓过后,心情好得很,没注意到陆凌风的异样,只高兴道,「这个羽毛球啊,可真是好。常打打不仅身手矫健灵活,且还能治腰颈肩背,真是强身健体的好事啊。」 陆凌风听得若有所思,的确,通过这项运动,全身的血液都流通起来,就跟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也许,这项运动,以后可以在军中推广一下。 至于治腰颈肩背嘛,等真碰到这样的病人,也可以告诉人家一下,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怎么知道这项运动的?」陆凌风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木头羽毛球拍,很是好奇地问顾蕊。 他自诩是见过些奇闻逸事的,且又走过南闯过北,怎么就没见过有人玩这个什么羽毛球! 顾蕊,真是出乎他意料,总是能层出不穷地想出些他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的东西,当真让他陷进去了。 顾蕊光顾着高兴了,压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所以刚想脱口而出说他「少见多怪」,转念一想又赶紧把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 这个时代也许没人见过羽毛球,她要说漏嘴可就麻烦了。 脑子转了转,她才慢吞吞道,「就是看了些医书,上面有强身健体的东西,我这才琢磨出来……」 说完这话,她心里愧疚得要命:没办法啊,她只得把这项后世广为人知的运动据为己有了,且应付过陆凌风再说吧。 陆凌风不疑有他,只觉得顾蕊是个十分聪慧的少年郎,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 他淡淡地道着,「时候不早了,先回家吧。」 顾蕊点头说好,收了羽毛球拍和球,两人并肩走回家。 却不料刚一进巷口,就见自家门口围满了人,还听得见有女人吵架拌嘴的声音。 顾蕊纳闷了,才不过一会子不在家,家里这又是怎么了? 急匆匆地几步冲上前,顾蕊扒开围观的人群,就见孙翠香正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间,对着咏梅大声骂着,「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有脸住这屋子?这屋子是你爹娘的,也就是你哥哥的家产,我们这是仁慈,才收留你们一家子的。」 咏梅是个不会吵架的,还没说话,脸就憋得通红,笨嘴拙舌地说了句,「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也就暂时住一住……」 虽说她哥哥入赘到孙家,没有权利继承她爹娘的屋子,但咏梅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未想过要和她哥哥正什么家产。 杨大树见妹子开了腔,就帮着自家媳妇说话,呛着咏梅,「妹子,你们家住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能白住啊……」 意思很明白,就是要银子。 银子顾蕊有,可就是不想给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 咏梅这下子听明白了,顿时气得脸煞白,愤怒道,「哥,你要银子就直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爹娘的屋子我暂时住一阵子怎么了?左邻右舍都知道的,爹娘临死的时候,你和嫂子都没照顾。现在怎么好意思来要爹娘的屋子?」 杨大树被他妹子的话给噎得张口结舌,羞得满面通红的,看着门口挤挤挨挨都是人,他忙垂下头,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门口的邻居们就议论起来,有说杨大树两口子没良心,连爹娘都不管不问的;有说咏梅是个出嫁的女儿,不该住着老宅不给哥哥的…… 一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王大生两口子也在人群里站着,见顾蕊回来了,悄悄地扯了顾蕊一把,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是长辈之间的事儿,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跟舅舅舅母吵架,就是你的不是了。」 顾蕊很恨地瞪了孙翠香和杨大树一眼,对这所谓的「舅舅、舅母」丝毫没有好感。 不过王大生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觉得很有道理。孙翠香和杨大树再怎么浑,那也是名义上的长辈。她一个晚辈,在众人面前自然要做出谦逊有礼的样子,不然人家会在背后非议的,以后她的名声还怎么能好? 将来说亲怕是会受影响。 虽说顾蕊不怕这个,可人言可畏,她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第38章 于是,她压低声音对王大生道谢,「多谢大生哥提醒我,不过我娘不会跟人拌嘴,你和嫂子还得帮她一把才是!」 「这个你放心!」顾蕊对王大生一家有恩,王大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见顾蕊和陆凌风压着火悄悄地站在一边,就戳戳他媳妇的胳膊肘子,低低吩咐了几句,就见大生媳妇笑着走到孙翠香面前,喊了声「婶子……」 孙翠香知道她是邻居,正愁没人作证,就拉了大生媳妇,指着那屋子大声嚷嚷着,「他王大嫂子,你也知道的,这屋子是我公公婆婆留下的,按理就是你叔的。只是你叔这些年住在孙家庄,就没顾得上回来,谁知竟被他妹子一家给霸占了。如今天可怜见的,我们一家四口挤在灶房里,吃不好喝不好的,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她故意夸大其词,听得众人都是唏嘘不已。 王大生媳妇看一眼嘴角挂着冷笑的顾蕊,不慌不忙地笑道,「婶子,‘清官难管家务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我嫁过来时,杨大伯和杨大娘还活着,两个老人膝下也没有儿孙照应,我们四邻八舍的也都看在眼里。多亏了大家伙儿东家给一口西家给一口的,才能多活几日。那段日子,你们做儿子做媳妇的在哪里呢?」 这话听得顾蕊暗暗点头,和陆凌风对视了一眼。别看大生媳妇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却有条有理,有证有据的。 孙翠香嘴巴张了张,回不出话来。 虽然杨大树入赘到孙家去了,可爹娘也不能不认啊,活着的时候一天都未尽孝,还把妹子给卖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不过她说不过人家还有个杀手锏。 就见她一拍大腿一甩帕子,哭天抢地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也不知道受了这小崽子什么好处,竟然处处替他们家说话?」 「小崽子」当然指的是顾蕊了。 其他邻居听不下去了,就听小栓子奶奶苍老的声音说道,「大树她媳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爹娘面前没尽孝,又把妹子给卖了,这屋子就没你的份儿。大树,你就这么耙耳朵?你媳妇不懂事,你也不讲理啦?」 就有人笑了,「拴在奶奶,他要是讲理就不会干出这事儿了。顾小哥一家住没几天,就把屋子修了一番,他们这是眼红。」 「就是,明明入赘到孙家庄去了,还回来跟妹子抢房子。当初你把你妹子给卖了,现在补偿他们一家还差不离。」 七嘴八舌的,都没有向着孙翠香一家子说话的。 孙翠香哭嚎了一阵,见势头不妙,也就住了哭,却凶狠地环顾着众人,撒泼起来,「你们一个个都向着他们家说话,都安的什么心?就是瞧不起入赘的是不是?」 杨大树只觉得脑子的热血直往上冲,对,牛角洼的人就是瞧不起他是个入赘的。 火气腾得一下被孙翠香给挑起,他怒火冲天,就去骂顾蕊,「小王八羔子,你算是老几,还敢修葺我的屋子?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那巴掌就高高地抡起来,对着顾蕊扇去。 顾蕊压根也没想到这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便宜舅舅竟会发这么大的火,躲闪不及,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下来,她下意识就闭上眼睛。 可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她慢慢地睁眼一看,就见陆凌风一只手架住杨大树高高挥起的手,一双眸子里散发出瘆人的冷光。 「里正,」缓了缓神的顾蕊清清嗓子,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就对杨里正行了个大礼,慢条斯理道,「您跟做个证,这屋子呢,我们也暂时住着的。只是舅舅一家不依不饶,我也不想跟他们吵闹,索性就把这屋子给他们吧。」 杨里正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人都在帮顾家,这孩子怎么又说把屋子给杨大树一家了?是不是气傻了? 虽说顾蕊不怕这个,可人言可畏,她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 于是,她压低声音对王大生道谢,「多谢大生哥提醒我,不过我娘不会跟人拌嘴,你和嫂子还得帮她一把才是!」 「这个你放心!」顾蕊对王大生一家有恩,王大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见顾蕊和陆凌风压着火悄悄地站在一边,就戳戳他媳妇的胳膊肘子,低低吩咐了几句,就见大生媳妇笑着走到孙翠香面前,喊了声「婶子……」 孙翠香知道她是邻居,正愁没人作证,就拉了大生媳妇,指着那屋子大声嚷嚷着,「他王大嫂子,你也知道的,这屋子是我公公婆婆留下的,按理就是你叔的。只是你叔这些年住在孙家庄,就没顾得上回来,谁知竟被他妹子一家给霸占了。如今天可怜见的,我们一家四口挤在灶房里,吃不好喝不好的,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她故意夸大其词,听得众人都是唏嘘不已。 王大生媳妇看一眼嘴角挂着冷笑的顾蕊,不慌不忙地笑道,「婶子,‘清官难管家务事’,从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是我嫁过来时,杨大伯和杨大娘还活着,两个老人膝下也没有儿孙照应,我们四邻八舍的也都看在眼里。多亏了大家伙儿东家给一口西家给一口的,才能多活几日。那段日子,你们做儿子做媳妇的在哪里呢?」 这话听得顾蕊暗暗点头,和陆凌风对视了一眼。别看大生媳妇平日里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却有条有理,有证有据的。 孙翠香嘴巴张了张,回不出话来。 虽然杨大树入赘到孙家去了,可爹娘也不能不认啊,活着的时候一天都未尽孝,还把妹子给卖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不过她说不过人家还有个杀手锏。 就见她一拍大腿一甩帕子,哭天抢地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也不知道受了这小崽子什么好处,竟然处处替他们家说话?」 第39章 「小崽子」当然指的是顾蕊了。 其他邻居听不下去了,就听小栓子奶奶苍老的声音说道,「大树她媳妇,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爹娘面前没尽孝,又把妹子给卖了,这屋子就没你的份儿。大树,你就这么耙耳朵?你媳妇不懂事,你也不讲理啦?」 就有人笑了,「拴在奶奶,他要是讲理就不会干出这事儿了。顾小哥一家住没几天,就把屋子修了一番,他们这是眼红。」 「就是,明明入赘到孙家庄去了,还回来跟妹子抢房子。当初你把你妹子给卖了,现在补偿他们一家还差不离。」 七嘴八舌的,都没有向着孙翠香一家子说话的。 孙翠香哭嚎了一阵,见势头不妙,也就住了哭,却凶狠地环顾着众人,撒泼起来,「你们一个个都向着他们家说话,都安的什么心?就是瞧不起入赘的是不是?」 杨大树只觉得脑子的热血直往上冲,对,牛角洼的人就是瞧不起他是个入赘的。 火气腾得一下被孙翠香给挑起,他怒火冲天,就去骂顾蕊,「小王八羔子,你算是老几,还敢修葺我的屋子?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那巴掌就高高地抡起来,对着顾蕊扇去。 顾蕊压根也没想到这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便宜舅舅竟会发这么大的火,躲闪不及,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下来,她下意识就闭上眼睛。 可疼痛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她慢慢地睁眼一看,就见陆凌风一只手架住杨大树高高挥起的手,一双眸子里散发出瘆人的冷光。 「里正,」缓了缓神的顾蕊清清嗓子,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就对杨里正行了个大礼,慢条斯理道,「您跟做个证,这屋子呢,我们也暂时住着的。只是舅舅一家不依不饶,我也不想跟他们吵闹,索性就把这屋子给他们吧。」 杨里正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人都在帮顾家,这孩子怎么又说把屋子给杨大树一家了?是不是气傻了?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只是不可辜负了邻居们一番好心啊。」杨里正先前虽然气顾蕊不答应和他女儿银欢的亲事,可后来又很同情「不能人道」的顾蕊,此时未免语重心长地劝说顾蕊。 顾蕊微笑着道谢,「我岂敢辜负大家伙儿的一番好心?只是舅舅一家和我们住在一起,又日日吵闹,我爹身子不好,实在是经不住他们这般闹腾,不如我们班出去算了。」 杨里正见顾蕊听不进劝,面色不大好看。众人也都觉得顾蕊这孩子实心眼儿,纷纷唏嘘不已。 只有孙翠香和杨大树两口子面面相觑了下,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惊喜。 顾蕊这小子傻了不成? 他们一家子正高兴地忘乎所以时,就见顾蕊指着修葺好的屋子,高声道,「我们搬来是什么样,我们搬走就还是什么样。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帮个忙,把上面新扇的瓦给揭了,把才该的灶房给推倒。现在就动手吧,今儿我管饭!」 「好!」王大生率先喊了声,挽起袖子就招呼着大家,「来吧,顾小哥素来大方,今儿有好吃的了。」 于是人群里又走出几个壮汉,纷纷撸胳膊挽袖子,吆喝着就要上房揭瓦。 孙翠香傻眼了,这要是恢复原样,下雨天儿他们一家还不得淋成落汤鸡?要这屋子还有什么用? 他们就是因为看到修葺后的屋子风吹不透雨打不着的,才起了霸占的坏心思的。 于是,孙翠香就戳戳杨大树,把他往杨里正身边推,压低嗓门教他心眼,「老不死的,还不快点叫里正主持公道?」 杨大树走到杨里正旁边,期期艾艾地哀求,「他大伯,你看这事儿,你得管管。」 杨里正忍俊不禁,却装模作样地摊摊手,「我怎么管?人家都答应把屋子让给你们了,这些瓦都是人家后来买的,这灶房也是人家后来盖的,就连这多出来的一间茅厕,人家要带走,咱也管不着啊。」 这话说得很在理,顾蕊没有多拿,也没有多占,他里正也要公平啊? 杨大树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办法。 热水烧好,孙禄寿亲自提到顾蕊门口,讨好地问,「表弟,水好了,你看放哪里?」 「提进来,兑上凉水。」顾蕊冷声吩咐,对于这种用劳动讨好她的行为并不讨厌。 孙禄寿就颠颠地兑好水,还亲自试了试水温,这才小心翼翼道,「表弟,好了。」 顾蕊瞥一眼他那弯着腰一副讨好的样子,脸色缓了缓,「好生做事,别起歪心眼子,好处少不了你的。」 「哎。」孙禄寿接连受到顾蕊几次修理,早就怕极了,这会子听见她和颜悦色说话,激动地差点没有落下泪来,忙答应着,小心出了屋,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 顾蕊闩上门,点亮油灯,开始宽衣解带沐浴。 少女玲珑的曲线毕现,在昏暗的光线中,美轮美奂。 孙禄寿在灶房呆了一会子,想着顾蕊说过「好处少不了」的话,就又提了一桶热水去给顾蕊送过去。 如今一家子都靠着顾蕊生活,他打又打不过,赖也赖不了,只能靠着手脚麻利、嘴皮子甜点,才有吃有喝。 谁知门紧紧地关上,孙禄寿就把水桶搁下,耐心地等着。 里头时不时有哗啦啦的水响,他鬼使神差地觑着眼往那门缝里看。 里头影影绰绰的,再加上雾气蒸腾,也看不大清,他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可只这一眼,就让他心头狂跳,惊诧不已。 那个身影,是,表弟的吗?怎么,怎么那么柔美,那么白皙?跟个女人身子一样? 正在他极力挤着眼想看得更清楚时,一只大手猛一拍他的肩头,一个威严冷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第40章 孙禄寿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腿肚子直打颤,回头对上陆凌风那双幽幽似深潭般的眸子,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成个,「我,我给表弟送热水……」 顾蕊听见外头动静,心道「不好」,回身一口吹灭油灯,捞过床头的布巾裹在自己身上,心怦怦乱跳个不止:莫非孙禄寿那个王八羔子看出什么端倪了? 千防万防,一时大意,没想到这王八羔子胆大如此,竟敢扒她的门缝! 看她出去不挖了他的眼睛! 这般忿忿地想着,顾蕊已是稳下心神,沉声问道,「谁叫你来的?」 陆凌风把孙禄寿提到廊下,见他面色吓得发白,就松了手。听见顾蕊问,他答道,「这东西自作主张,要给你送热水。」 顾蕊默了默,都怪她自个儿,给孙禄寿一点好脸子,这王八羔子就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她也不能大发雷霆,毕竟他是想讨好她的。要是她不依不饶的,说不定连陆凌风都起疑心了。 于是她扬声对陆凌风道,「我现在不用热水了,让他提回去吧。」 陆凌风瞪了眼孙禄寿,「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孙禄寿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看这煞神的脸,忙提着水桶进了灶房。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孙禄寿也是吃喝玩乐惯了的,什么事儿没经过?男人什么样女人什么样,他还是分得清的。 越想他越觉得顾蕊是个女的,不然,为何他们大男人家都在傍黑到村前河里洗澡,偏偏顾蕊不呢?不仅不跟他们一起,还得关上门在自己屋里洗? 为何顾家有两个茅厕,其中那新盖的是顾蕊专用? 听陆凌风说顾蕊有洁癖,不喜与别人共用。 先前他倒是信了,现在他越发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顾蕊,恐怕不是他的表弟,而是表妹吧? 他为自己这个发现雀跃不已,如此一来,他可要好好谋划一下了。 是夜,顾蕊颇有些心神不宁,贴烧饼一样睡不着,怀疑孙禄寿这东西很有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只是苦于没证据,她也不能轻举妄动,但这是个大祸患,迟早会出幺蛾子,她要想个招儿拿捏住他才成,可不能被孙禄寿到时候反咬一口。 只是用什么招儿呢? 陆凌风睡在地上,听着床铺上翻来覆去的声音,知道顾蕊没睡,就问,「你怎么还不睡?热得吗?」 入了伏,白日里跟下火一样,夜里也不觉得凉快。 这屋子有低矮,也用不起冰,只能干熬着。 顾蕊听见他问,心情越发烦躁,没好气道,「关你何事?睡你的吧。」 陆凌风蹭了一鼻子灰,无辜地摸摸鼻子,不再做声。 他也不知道为何顾蕊对他爱答不理的,回想了一遍白日的行径,似乎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啊? 这小脾气,跟姑娘似的,说来就来,弄得他防不胜防啊。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陆凌风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上山砍柴了还是找个地方练拳去了,反正每日几乎都这样,顾蕊都习以为常了,也不去找他。 但昨夜没睡好,她有些恹恹的,眼下一片黑影,勉强起来穿上外衣,她拖着微微沉重的步子出了屋。 孙禄寿从灶房一见她出来,刺溜一下窜出来,蹦到她面前,涎皮赖脸地笑,「表弟起来了?我去给表弟打洗脸水去。」 望着孙禄寿殷勤的背影,顾蕊越发疑窦重重:这王八羔子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是因为她许诺好好干以后有好处,还是发现了她是个女儿身了? 疑问在她脑中不停地盘旋着,顾蕊面上却淡定如常,并没有说什么,由着孙禄寿把水盆端过来,她洗漱一番,就去了堂屋。 孙翠香两口子也老实许多,帮着咏梅把早饭做好,还端到堂屋去。 咏梅看着哥嫂懂事了不少,就分给他们一些饭菜,叫他们去灶房里吃。顾蕊也没说什么,她说过,家务事交给咏梅的,自然不会再做干涉,只要孙翠香一家不生幺蛾子,她不在乎多添几双筷子。 只是早饭吃完,也不见陆凌风踪影,顾蕊有些不自在起来。 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往常他天天在跟前时,她还有些烦他,可现在一顿饭不见,她竟然担心起他来了。 难道这就是日久生情? 她甩甩头,把这种想法给按下去,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早饭后,顾蕊背上背篓上山采药。 天儿晴了,她还得去找些调料,到时候送到乌平镇上那家酒楼,换二两银子呢。 那些花椒、香叶都采摘得差不多了,她要搜寻些新的调料。 孙禄寿见她往外走,就从灶房里跑出来,追上顾蕊,「表弟,采药去啊?」 顾蕊不置可否地斜了她一眼,孙禄寿赶紧陪笑,「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帮你吧。听说村民们给你帮忙一日都给十文的……」 顾蕊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孙禄寿,心想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东西什么时候也学着赚钱了? 不过孙禄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要是能虔心改过,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毕竟,他是咏梅的亲侄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给咏梅个面子了。 她点点头,抬步往外走。 孙禄寿屁颠颠地跟上去,一路上做小伏低陪着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姿态,顾蕊也不好给他冷脸子,只不理他算了。 到了山上,顾蕊就四处寻找可用的香料,叫孙禄寿去摘花椒和香叶。 孙禄寿摘了几串花椒,被扎了下手,就撂下了,眼珠儿一转,尾随顾蕊身后。 第41章 见她四处找东西,那额头上的发都打湿了,软软地贴在额上,白净的面庞上也满是汗水,挺翘的鼻梁上沁出汗珠来。 孙禄寿就有些心猿意马,就算顾蕊不是个女子,这身段这神态比女子还美,他还真是有福了。 于是他没话找话,「表弟找什么啊?」 顾蕊不防孙禄寿就站在她身后,吓了一大跳,回头皱着眉呵斥,「不是叫你摘花椒的吗?跟着我做什么?」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孙禄寿也不恼,笑嘻嘻地眼睛四处打量着顾蕊,那笑容就有些看不过去了。 顾蕊心下一冷,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孙禄寿跟上前两步,话里话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这不是见天太热,心疼表弟吗?你看,那边树林子阴凉,咱们不如过去歇一歇?」 顾蕊眼波闪了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对着孙禄寿笑了笑,「也好!」 迎着明媚的阳光,少女的笑容像是盛开的牡丹,又似满山的杜鹃,说不出的清丽优雅,看得孙禄寿眼都直了,哈喇子淌出嘴角他都不知道擦一擦。 顾蕊看着他这副丑态,越发笃定他昨晚偷窥到她的身份了,心里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面上却一丝不露。 孙禄寿大喜,就在前头带路,顾蕊跟着他进了那片密林。 密林果然凉快,日光打不透,林暗幽深。 孙禄寿殷勤地找了一块略平整的山石,拿袖子蹭了蹭,叫顾蕊坐了。 顾蕊也不客气,大剌剌坐下,静观其变。 孙禄寿却不再找别的地方,就贴着顾蕊身边也坐下。 顾蕊依然不动声色,孙禄寿却涎皮赖脸地去扯她的袖子,厚着脸皮问,「表弟用的什么香?身上怎么这么香?」 顾蕊暗暗好笑,声音里却很冷静,「我不喜欢香,可能是药香吧?」 孙禄寿四处看看,不由大喜,这地方选的好,别人看不见。远远的有两个打柴人,但是他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到他。 再看看顾蕊那纤细的身量,他心里更是雀跃欢呼,管他是男是女,就这小身板,他绝对压制得住。 到时候做出事来,也不怕她嚷嚷。是个女的,就直接娶了。是个男的,她嫌丢人还来不及,哪里敢叫人知道? 都说贼胆包天,此时此刻的孙禄寿,胆子比谁的都大,后路都有了,他更是肆无忌惮,对着顾蕊就上下其手,那姿态越发难看了。 「表弟,瞧你这小手嫩的,哪里像我们男人的手?别不是个女子吧?」孙禄寿咽着口水就要去摸顾蕊的手,顾蕊却飞快地缩回衣袖里,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却冷得像是千年寒冰。 「是又怎样?」 孙禄寿没想到她会承认,还这么痛快。当下愣了愣,接着就喜得抓耳挠腮起来,人也激动得话都说不成个了,「表,表弟,啊不,你是表妹?」 顾蕊只拿眼冷笑着看他,「怎么,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他已经语无伦次了,「可是,姑,姑母,为何瞒着?」 见顾蕊不搭话,他忍不住就拉起顾蕊的手,毛烘烘的嘴唇就要凑上去亲一口,「管他呢,反正只要是表妹就好。」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唇勘勘就要贴上去的时候,顾蕊对着他的脸就手一扬。 一股呛人的味道霸道又浓烈地在空气中散开,孙禄寿嗷地一声捂住了脸。 顾蕊顺势起身,抬腿一脚把他踢下平滑的大石块,接着就从背篓里翻出药锄来,照着孙禄寿没头没脑地锄去。 孙禄寿先是眼睛被那粉末一撒看不见了,接着又被顾蕊给踢下去,一头栽倒地上,身上又被药锄狠命地刨着,只知道张嘴嚎叫,一会儿抱着头一会儿抱着身子,顾头不顾腚的,丑态毕露。 顾蕊嫌他吵,就手撕下他的衣襟,塞进他的嘴里,然后就对着他身上不致命的地方狠狠地刨着。 也不知道刨了多久,她手腕子都疼了,才住了手,喘口气。 此时的孙禄寿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了,躺地上直哼哼,爬都爬不起来。 顾蕊把他扔在那里,贴在她耳边冷笑着,「回去你爹娘问起来,我就说你不小心滑下山崖了。这里夜晚会有狼,你这一身血腥味儿,等不到天亮估计就尸骨无存了吧?」 孙禄寿听着她这毛骨悚然的话,吓得瞪大眼恐惧地叫着,无奈嘴巴被堵上,只能干嚎。 顾蕊则潇洒地收拾了背篓和药锄,拍拍手,哼着歌儿下山去了。 孙禄寿看看这四处空无一人的树林,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他就该找一处被人家能看见的地方的,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眼睛火辣辣的,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顾蕊用了什么制成的粉末,他以为自己这双眼睛保不住了呢。 他哪里知道,顾蕊这粉末是用花椒辣椒磨成面混合一起的,专门用来「防狼」的。 往日里,顾蕊上山就在衣袖里塞点儿,谁知今儿就用上了。 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小曲儿的顾蕊一边下着山一边又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妙招:就这防狼喷雾还挺管用,看来她回去要多做些,推广推广,说不定到时候能卖出个好价格呢。 这般想着,她的脚步更轻快了。 到了家,咏梅迎上来,帮她卸下背篓,把采来的香叶子摊开晾着,等顾蕊洗漱完,一家三口坐在堂屋开始吃饭。 孙翠香打量了一圈,没瞅着儿子的身影,就纳闷了,去问顾蕊,「大外甥,怎么没见你表哥?」 顾蕊喝一口薄荷水,这才腾出嘴来慢条斯理道,「表哥一上山就撒欢跑了,我等了他好久也不见他回来……」 孙翠香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老实的,也没敢说什么,自去灶房里和杨大树、孙二丫吃饭。可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还不见儿子的踪影,一家子就着急起来。 第42章 「怎么还不回来呢?天都要黑了,留在山上喂狼啊?」孙翠香气得骂起儿子来,一见杨大树还蹲在灶前抱着腿不吭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老不死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出去找找?」 杨大树瓮声瓮气回道,「天大地大,我上哪里找他去?」 孙翠香气得就要把手里的粗瓷碗往他头上扣,却被杨大树一把给捞着了,「可别砸,砸坏了还得赔。」 孙翠香有气没处撒,只好骂骂咧咧的,「你个窝囊废,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又看孙二丫不顺眼,踢了她两脚,「还不去屋里挺尸去,站这里找抽吗?」吓得孙二丫一句话没说就灰溜溜跑到隔壁灶房里躲着了。 她骂了一阵子,见天已经上了黑影,就坐不住了。杨大树也担心起来,夫妻两个捡了根还冒着火的烧柴,又偷偷倒了些菜油在上头,悄悄出了门,到山上去了。 已经沐浴过的顾蕊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他们两个,勾唇冷笑:今儿孙禄寿要是死不了,算他命大,但想着再染指她,门都没有! 只是陆凌风到现在也没露面,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或者这人不告而别了? 这么想着,她越发坐不住,心里暗骂一声「胆儿肥了」,也跟了出去。 上了山,那天更黑了,几乎看不见人影。 前头孙翠香两口子打着火把喊着孙禄寿的名字,后头顾蕊拎着驱虫驱蛇的药囊尾随着,一路上细细搜寻陆凌风的踪迹。 可除了草丛中不时传来的虫鸣声,就听不见其他的动静。 不多时,孙翠香两口子就听到密林里有人哼哼唧唧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会儿,顾蕊就听见孙翠香如丧考妣般的哭喊声,「儿一声肉一声」的吵得她两耳聒噪。 她知道孙禄寿有了下落,也不理会,自去查看陆凌风有无留下痕迹来。 按说这家伙要是从村前过,该有人看见才是,要么就是半夜三更趁人都睡着的时候走的。要么从后山翻过去,可能会没人见过。 可不管哪种方式的离开,都该跟她打个招呼呀,她还能拦着他不成? 好歹他也在他们家生活了两个月了,这点子礼数没有? 难道他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不得已的苦衷? 顾蕊知道自己这是在为他找借口,可心头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住,听见孙翠香两口子把孙禄寿抬出密林,她也就歇了再找陆凌风的心,悄悄地下山去了。 入夜,依然没有陆凌风的消息。 顾蕊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两晚上虽然厌烦陆凌风跟她挤一个屋子里,可一旦没了他,她又觉得长夜寂寥,漫漫无边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不知不觉中,喜欢上陆凌风了? 顾蕊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了一大跳,怎么着,她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陆凌风的身家背景是何来头,一概不知,谈何喜欢? 她这是昨夜思虑过度,累得吧? 这般安慰着自己,她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天亮,依然不见陆凌风的踪影,顾蕊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骂着他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忧。 顾仲书和咏梅也担心不已,问顾蕊,「怎么不见陆小哥?昨晚上没回来?」 顾蕊心里不安,面上却装作毫不在乎,「谁知道死哪儿去了?许是看到好东西给绊住了。」 顾仲书瞥一眼女儿,不置可否地笑笑。 咏梅也没当回事,心想着到底不是一家人,养不熟的。 吃过饭,孙翠香就哭眼抹泪地来求顾蕊,「你表哥昨夜也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咬了,躺树林子里,抬回来,都快半死了。现在发着高烧,大外甥,你去给治一治吧?」 顾仲书和咏梅吓了一跳,不知道孙禄寿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野兽给咬了,他不是昨儿还跟着顾蕊一同上山的吗? 顾蕊只好解释,「昨儿上山之后,我让表哥采摘些香料,可表哥嫌扎手,一会子就跑着去玩了。」 又对孙翠香道,「舅母你也别急,我这就过去看看。」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客气,孙翠香都以为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顾仲书赶紧嘱咐了一句,「快去看看,发高烧可不得了。」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下,风寒、高烧往往能要人命。 顾蕊也不耽搁,跟着孙翠香来到陆凌风住过的灶房。 屋内还存有陆凌风住过的痕迹,几件破旧的衣裳挂在门后,一床破夹被还叠得整整齐齐的,想来孙翠香一家子也没盖。 顾蕊极力压住心头的不快,走到孙禄寿身边,看了看他灰白的面色,又诊了脉,这才转头对孙翠香和杨大树道,「没什么大碍,等我开两剂散热的方子就好了。」 她知道孙翠香现在也没有银子去看病,就自己捡了几味药丢进熬药的砂吊子里,里头还多添了一味半夏。 药熬好灌下去,到了傍黑时分,孙禄寿烧就退了,人也醒过来。 只是嗓子火辣辣地疼,什么都说不出来。 孙翠香一见日子醒来,就喜得跑过来找顾蕊,絮絮叨叨说着情况。 顾蕊又去了趟灶房,见状,笑道,「再喝一次药就好了,都是些皮外伤,要不了人命!」 她笑看着孙禄寿,吓得那家伙咿咿呀呀浑身瑟缩不已。 孙翠香也不知道儿子怎么了,只问顾蕊,「怎么不能说话?」 「刚苏醒过来,又流了那么多血,阴虚亏损的缘故,」她老神在在地解释着,又嘱咐老两口,「这几日好生将养着,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孙禄寿笑。 第43章 孙禄寿眨巴着眼拼命点头,看在孙翠香眼里还以为他把顾蕊的嘱咐听进去了呢。 一连几日,孙禄寿喝的药里都被顾蕊放了半夏,所以每次他一见顾蕊就吓得跟温驯的小鹿一样,看都不敢多看顾蕊一眼。 孙翠香却以为儿子变老实了,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过了几日,江南那边传来消息,说用了顾蕊的方子,瘟疫已经控制住不再蔓延,那边的衙门特意派人告诉这边的县太爷,把个县太爷高兴得什么似的。 不用说,县太爷就凭这个,今年的考评一个「优」是稳稳当当的,说不定还能升个知府呢。 这功劳,可都是顾蕊的。 所以,县太爷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师爷,带着各色礼品来到牛角洼,感谢顾蕊。 与此同时,乌平镇上,悄然兴起了一种神奇的「防狼喷雾」,据说一百文一瓶儿,一经推广,镇上一些大户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人手一瓶。 不仅如此,这「防狼喷雾」还逐渐流行起来,竟然渐渐传往京城了。 京城,辅国大将军府邸。 小厮暮烟正唾沫星子飞溅,努力逗着乐子。 大将军回府有些日子了,可成天板着一张脸,都没有个笑的时候。 府里人人自危,连走路都蹑着脚,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大将军,挨一顿军棍。 府上以军法治府,犯了错没有板子只有军棍等着,那一军棍可抵得上十大板子,不是屁股开花的事儿,那是直接能要命的。 但大将军平日里鲜少在府,常年征战在外,几乎没有人挨到军棍。这半年来,边境安定,大将军才有空在府里,可也一天到晚泡在军营里。 两月前,大将军失踪了,京中人人传着大将军遇刺,府里也是人心惶惶。 那一段日子,朝堂上乱哄哄的,梁王殿下、太后娘娘、辅政大臣,三拨人闹得不可开交,好在大将军有惊无险,又回来了,这才刹住朝堂上的歪风邪气。 只是暮烟觉得,他们家将军自打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虽说镇日冷着脸,好在该吃吃该喝喝,也就是性子冷清了些。可这次回来,他明显觉得大将军不一样了。 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变得寝食难安了,有时候还常常对着东边发呆,一站都能站半个时辰。 吓得他只好绞尽脑汁逗大将军开心,希望他能多吃一碗饭。 这不,他才在外头发现了一个新玩意儿,就赶紧买来在大将军面前显摆。 「大将军,据说这叫‘防狼喷雾’,是新近在京中流行开来的,听说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买疯了,很管用呢。」 陆凌风本来对他各种献殷勤爱答不理,心头烦得要命,快要耐不住火性,打算他再多说一句就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听到这个「防狼喷雾」,他忽然瞪大了眼,一把从暮烟手里夺过那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儿,细细地打量着。 这小瓷瓶先就与众不同,瓶塞上有个按钮,只要一摁,上面就出现许多小孔,里头的东西就能喷出来。 陆凌风轻轻地摁了一下,里面果然喷出许多粉末,他顿时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这要是对着眼睛喷去,铁定能让人的眼睛睁不开,泪流满面。 果然是「防狼喷雾」啊。 他嘴角轻轻勾起,这味儿他很熟,顾蕊经常拿来做菜的花椒辣椒就是这个味儿。 他历经大江南北,自诩见多识广,可能有这般匠心巧思的人,怕只有顾蕊一人了。 「这孩子,还真行!」他喃喃自语着,就把那一瓶子防狼喷雾给收进衣袖内了。 暮烟看得瞠目结舌,大将军竟然对这个感兴趣?刚才他莫不是眼花了吧,大将军似乎笑了? 原来大将军喜欢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呀? 他知道了,以后大将军要是不开心,他就到外头搜罗些新出的东西,大将军没准就高兴了。 这般想着,他也跟着陆凌风傻呵呵地笑起来。 却说顾蕊发明了所谓的「防狼喷雾」之后,生意大火,不仅卖到了乌平镇,连京城、江南一带都流行开来。 需求量很大,她这边都有些供不应求了。 于是她只能找到杨里正家里,打算动员全村的男女老少,帮着做起来。 杨里正自是没有二话,每次顾蕊来找他,对全村村民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看着面前这个细细长长面容精致的少年郎,杨里正满脸的遗憾,「小睿,你和银欢的事儿,不再考虑考虑?」 顾蕊愣了愣,不大明白,她不是跟媒婆透露过自己身有隐疾的事情吗?怎么杨里正还想把女儿嫁给她不成? 她就那么吃香? 这很容易让她生出一种「天下男人都死绝了」的错觉! 「杨大叔,我,我那方面……」身为女子,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谁知杨里正却大手一挥,混不在乎的模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你们以后过继个孩子!」 这样也行? 顾蕊真的目瞪口呆了,这古代做爹的竟然这么宽容? 「你也知道,银欢非你不嫁,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与其迟早把身子糟践出病来,还不如让她过个痛快日子!」杨里正一提起女儿银欢,满脸都是慈爱,「既然她认定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商量商量你爹,什么时候定下来?」 顾蕊还没有把自己的来意说完,就被杨里正这幅急着嫁女儿的心思给吓跑了。 天,她从来没想到,杨里正竟为了女儿做到如此地步! 她真的快要感动死了,可感动归感动,她女儿身还是没法行动的,只能装作听不懂逃回了家。 第44章 王大生已经组织了十来个青壮年,供顾蕊驱使。先前李家村抢她小龙虾生意的李二、还有被安乐坊轰出去又被顾蕊治好的李长贵兄弟几个,都跟着顾蕊干了。 顾蕊想了一夜,制定了一个计划,一大早起来就跟王大生商量。 「大生哥,我想着咱们这生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必得有个章程,以后还陆续开发不少产品,我看咱们先把分工定下来。」 「行啊,你是东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办。」王大生心悦诚服,请顾蕊坐了,两口子殷勤地端茶倒水,一边听顾蕊说出章程。 顾蕊颇有些不好意思,「东家不敢当,一切都仰赖大生哥你了,」她先谦逊了下,接着道,「我打算成立一个公司……」 「公司?」王大生两口子面面相觑,都没听懂。 顾蕊尴尬了下,忙又绞尽脑汁解释,「就是类似于作坊,咱们用的这些人可以照镖局的规矩来,你就是总镖头了。」 王大生两口子总算听懂了,顿时大感兴趣,和顾蕊细细商量着。 吃了晌午饭,王大生又把其他十几个青壮年喊来,一群人就蹲在顾蕊家巷子口召开了一次激动人心又别开生面的会议。 会议上,顾蕊先定下了自家作坊的名号「百草堂」,实行股东制。 王大生等人从来没听过什么叫「股东制」,经顾蕊解释一番,才明白过来。 顾蕊先出二百两银子做底金,制药这一块由她负责,占一半的股份。 其余的人,若是有能力,也可以拿银子入股。没家底的,就是员工,负责推销、运送,总之这是从制药到推销、运送一条龙的服务。 这些青壮年们听得那是激动万分啊,不管如何,跟着顾蕊干,就能赚钱,有家底的,年底能分红,就能赚大钱。没家底的,踏踏实实地每月都有二两银子的「工资」拿,这是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的赚钱门路,哪能不激动? 不等王大生鼓动他们,这是几个人都纷纷表态,「干了!」 「对,顾小哥这么照顾我们,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还有更直爽更粗犷的,大喊着,「干了,死也要干。」 顾蕊见他们热情如此高涨,高兴地直点头。 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有人,有点子有技术,还怕饿死吗? 大家伙儿商定之后,王大生就负责统计。 统共有二十个壮劳力,有十个人家里能拿得出一两二两银子的入股,有的一个铜板都没有。 顾蕊也不多说,只看着大家伙儿淡淡道,「跟着我干的都是好兄弟,大家都是百草堂资格最老的,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大家伙儿做好准备了没有?」 「做好了。」轰然如雷鸣般的响声,甚是有气势,听得顾蕊心下震动,热血沸腾。 王大生见状忙提议,「大家伙儿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在我家吃顿饭,咱们顺便再分派下任务。」 顾蕊没什么说的,这提议正好,王大生家里如今也不缺吃喝,一桌子酒菜还是办得起的,她就不跟他客气了。 余下的事都交给他,顾蕊借口自己还要回去制药,就先回家了。 看着这么多人热热闹闹的,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跟陆凌风生活了也有两个多月,这家伙,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悄没声息地就走了, 她抹一抹眼角不经意滑落出来的泪水,倔强地仰着脸不让淌下来。 她顾蕊一定要把生意做大,将来让他后悔没留下来。 哼!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发了一会狠,顾蕊就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开始制作方便推销运输的药。 晌午过后,王大生又来找顾蕊,先是把凑来的股份——二十两银子和名单交给她。 顾蕊没收银子,只是把名单接过来,反而交给他两桩事,一件买马,另一件交给他一张图。 如今朝廷在边境用兵,马匹管制严格,也很贵,但再贵也得买,这样才能保证速度啊。 这件事顾蕊交给王大生,并不是叫他去直接买马,这年头,有银子在市场上也买不到的。她告诉王大生,先去找县太爷,问问他可有办法,毕竟当官的路子比小老百姓要广得多。 交给他的那张图呢,上面画的是自行车的图样,顾蕊觉着,远距离的肯定要骑马,近距离的,可以试试这自行车。虽然古代没有塑胶,但有铁匠铺,车架、链条的问题可以解决,大不了骑的时候慢些就是了。 王大生非常郑重地跟顾蕊保证一定完成任务,那架势,活似个出征的将士,看得顾蕊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人家积极性那么高,她要是笑起来,岂不打消人家的积极性了? 王大生出去一日,就把事儿办得差不多了,还从怀里掏出两包银子来,欢天喜地交给顾蕊,「这一包是县太爷的,他说他家夫人也要入股,叫你好生做,别畏手畏脚的,马匹的问题就交给他了。」 顾蕊压根没想到王大生出去一趟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这县太爷竟然也入股了?不管是不是他夫人的,怎么说也是一家人的。 她就笑着点点头,又指着那包银子道,「这一包又是谁的?」 「这是陈掌柜的。」王大生兴致勃勃道着,「我去镇上打听铁匠铺子的事儿,正好遇到陈掌柜的带着儿子上街溜达,我就把咱们生意的事儿说了,他也入了一百两。」 平白多了三百两银子,资金不成问题了。 顾蕊当即拍板,「那就给县太爷两份股份,陈掌柜的一份股份。其余兄弟们根据入股银子多少,年底分红。」 王大生拿出小本子记着,顾蕊很是好奇他用什么方式,毕竟他大字不识一箩筐。 不过她没好意思问,就见王大生甚是忸怩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推到顾蕊面前,「顾小哥,这是,这是我的,不多,你别笑话。」 第45章 顾蕊看去,十两一个小银锭。对王大生来说,能拿出十两很多了,这足够他们一家过两三年了。 眨眨眼,顾蕊忙摇头,「怎么会呢?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管怎样,年底分红少不了你的。」 过了两日,王大生就带来好消息,县太爷已经帮他们买了五匹瘦弱的马匹,说都是退下来的战马,不能耕地,但跑跑还是不错的。 顾蕊亲自去村头看了,着实瘦弱,那毛都竖着,看样子都是些老弱病残的战马。 不过能买到也不错了,平日里好生养着,跑个路运个货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就让王大生带着人招呼这五匹马儿,顺带着也练练骑术。这些人都是猎户出身,尤其李村的李二以前会骑马,就让他来指点众人。 顾蕊回家想了想,就找出一些黄芪和鸡血藤,去交给王大生,「把这些掺在水里,喂给这些马,过些日子就能壮实起来。」 王大生惊讶之余,又很佩服,「没想到你连马也能治。」 顾蕊哂笑,反正都是哺乳动物,人能吃的马也能吃。这么瘦弱,无非是气血两虚,补足了,可不就壮实了? 到了晚上,杨里正竟然亲自过来了,还把顾蕊一家吓得要命,以为又是来逼婚的。 不曾想他拿出二十两银子,期期艾艾地问顾蕊,「听说你这作坊可以入股?我也拿点银子,你给我入吧?」 顾蕊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问,「杨大叔,你就这么看好我,万一赔了呢?」 杨里正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你顾小哥什么人品我还能看走眼?放心,你这脑子只赚不赔的。」 顾蕊忙道,「借您吉言,到年底就按股份给你分红!」 「好,那我等着了。」杨里正撂下这句话,就高兴地回去了。 顾蕊拿着银子找到王大生,让他登记入册,分好股份。 第二日,王大生捏着张纸愁眉苦脸地来找顾蕊,说是她画的那东西,镇上没有铁铺能做得出来。 顾蕊这才知道,乌平镇竟然没人能造出自行车来。她不禁又想起陆凌风来,若是他在,应该没问题的吧? 只是这家伙也不知道如今到哪里去了,竟然毫不留恋地就这么走了? 想归想,她还得给王大生拿主意,「既然镇上没人能做,那就去县城里问问,再不行,就进京看看,难道现成的图纸在这里,还有人不想赚钱的?」 王大生一听也是,紧簇的眉头也就舒展开来,又给顾蕊建议,「假如有人真的做出来,以后仿造怎么办?我们的优势不就没了?」 顾蕊想了想,就拿过那张图纸,折了两道,撕成四块,「大生哥,你说的是,不能交给一家去做,每家做一个零件,到时候我们运回来,自己组装吧。」 这个时代也没有发明专利什么的,还是不能冒险。 王大生这才放心,自去了。 顾蕊就找出纸笔来,铺在饭桌上写东西。纸是买来的草纸,祭拜死人的冥纸,笔是木炭条削尖了的。宣纸要配毛笔,她嫌毛笔写得慢,索性就把烧过的木炭条拿来用。 百草堂的一些规矩、股份以及人马她要有个细细的章程,免得到时候运作起来乱了方寸。 写完之后,她放在一边,又细细思量需要制作哪些药。 她打算每隔十天要推出一款新药,也并不拘泥于治病救人的药,比如家庭常备药、美容的膏子、防冻的护手霜以及行军用的鸡眼膏等等。 只要做到推陈出新,药效良好,生意就一定会兴隆。 过了几日,王大生兴高采烈地叫顾蕊到巷口去,看他从县里拉回来的自行车的零件,堆了满满的一牛车,顾蕊看到也是激动不已,没想到在这古代,她还有骑自行车的一天。 她连忙叫人卸下来,在一边指点着王大生和几个壮劳力组装。费了大半天的工夫,午饭都没功夫吃上,天勘勘擦了黑,第一辆自行车才组装完毕。 看着那辆笨重庞大的自行车,顾蕊笑得合不拢嘴,从大生家厨房里找出点菜籽油,涂满了链条,她就兴奋地推到巷子口的土路上,一脚踩着脚踏,一腿一偏,骑了上去。 大生家的两个孩子跟在后头,呼哧呼哧跑着,欢笑着看这奇怪的大家伙。一会子,左邻右舍的孩子、大人们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顾蕊也顾不上大家伙看热闹的眼光,只管拼命蹬着那辆自行车脚踏,体会着专属于她的那份喜悦。 满村子人就跟在顾蕊身后,看着她从这条路上窜到那条路上,这个巷子口穿到那个巷子口,嘻嘻哈哈的笑声在漫天的晚霞中四处乱飞。 两天后,王大生翻看了黄历,正是黄道吉日,于是顾蕊的「百草堂」正式开张了。虽然她不想铺张,但王大生还是同着众人在她家篱笆门口挂了一个幡儿,上面特意请东村的王秀才提了三个行书大字「百草堂」。 顾蕊看着那字儿不置可否,说实在的,这字儿规规矩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比她的字儿还是强点儿。听闻王大生花了二两银子,顾蕊心疼得肝疼肉疼,早知道,还不如叫她爹给题几个字了。 村里人都知道顾仲书也懂医术,还以为他是个草医郎中,谁也不知道其实顾仲书还写得一手好字。 但她们一家是来避祸的,所以,能不露才就别露了。 开张的这天,全村几乎所有人都到了,杨里正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主要就是祝顾蕊生意兴隆、多多赚钱,毕竟他也入了股的。 场面很是热闹,连杨员外都派了管家来,也入了股,就差没剪彩了。 顾蕊不耐这般热闹,应酬完,就由着王大生招呼了。 当晚,大生家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吃吃喝喝的一直持续到三更方止。 第46章 连小栓子奶奶都说,这是牛角洼村几辈子都没见过的热闹。 第二日,顾蕊就开始忙活起来,把全村那些妇女、儿童都集中起来,在她家院子里赶制「防狼喷雾」。原料很简单,关键是配方,还有那个能一摁就能喷洒粉末的瓷瓶子,很是费心思。 镇上原先那家能烧制她这种小瓶子的瓷窑忽然抬高了价格,顾蕊有点儿接受不了,只好把家里的活儿交给王大生媳妇照料着,自己则坐了王大生的牛车,去了乌平镇,要和瓷窑的老板好好谈谈。 瓷窑老板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不大起眼的面相上,透着一股精明势力,好似浑身都是机关一样。不过顾蕊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老板,我这生意还会做大,你要是涨价,以后咱可就合作不了了。」 那老板嘿嘿一笑,不吃顾蕊这一套,「你这小哥说得也是实话,只是我这瓷窑也要吃饭赚钱呐。如今人工、细土都要钱,你也得替我们想想才是。」 顾蕊不耐烦跟他打擂台,索性起身往外走,「大生哥,我们再到县里找找去。」 见他们要走,那瓷窑老板耍起横来,「小哥,你这样就不大好了吧?要知道,这种瓶子我现在闭着眼就能烧得出来。」 「那又如何?」顾蕊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老板。这是威胁她了? 她最烦别人威胁,第一个威胁她的人是安乐坊的掌柜的,不过后来他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第二个是孙禄寿,至今还不能说话。 第三个,就是这个瓷窑老板,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就算烧得出这种小瓶子,你能卖给谁?」她的声音冷若寒冰,沁透入骨,明明是暑热的天,那瓷窑老板却浑身打冷战。 是啊,就算他能烧得出这种小瓶子又能怎样?谁来买,买来干什么?是装油还是醋啊? 若是没人批量买,那也白搭,等于没生意。 他额头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忙追上顾蕊,弓着身子陪笑,「小哥且别走,咱们再谈谈。」 再谈谈就再谈谈。 顾蕊见好就收,当即又回来坐下,当真平心静气和瓷窑老板谈起来。 王大生见两人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似的,不由得暗自佩服,没想到顾蕊小小年纪,还真挺能稳得住啊。 过了几日,顾蕊听说王大生带着人骑术练得差不多了,就把做好的一百瓶防狼喷雾叫人送到京城「万宝斋」,这可是头一笔单子,顾蕊特意交代王大生亲自带着人骑马过去。 因为李家村的李二骑术精良,顾蕊就叫他挑了三个人,加上王大生,一行七五人一大早就进了京。 大生媳妇见自家男人担当如此重任,很是紧张,自打王大生走了之后,她茶饭不思,一天往顾蕊家跑一百趟,不停地嘀咕着,「你大生哥行吗?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顾蕊只得不停地安慰她,「嫂子,你就放宽心吧,这是人家‘万宝斋’要的东西,送去就能兑银子的,你担心什么?」 大生媳妇还是愁眉不展,「我就怕路上遇到土匪,世道不太平……」 顾蕊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土匪谁会抢这个啊?再说了,要真遇到土匪更好,正好验证验证咱家的‘防狼喷雾’好不好使!」 大生媳妇终于被她给逗乐了,却还是担忧不止,「不是叫‘防狼喷雾’吗?难道也能管土匪?」 「哈哈,嫂子,你可算问到点子上了,」顾蕊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东西啊,狼都能管了,还不能管土匪?」 她没好意思把孙禄寿被她喷了的事情说出来,那样可就泄露她的女子身份了。 大生媳妇这才一颗心落到肚子里,那眉头终于不再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两日后,王大生、李二带着人风尘仆仆地回来,顾蕊跟大生媳妇听说了,特意到巷子口迎接。 首战如何,关系到全村的民生,等顾蕊走到巷子口,才发现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挤到巷子口来了。 那阵势,可真是人山人海,而且再见到王大生几个人之后都是鸦雀无声的,彷佛在参加一场非常虔诚的盛会一样。 顾蕊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才反应过来,也跟着人群默不作声,只看着王大生几人骑着马慢慢跑过来。 虽然王大生、李二七个人面上布满灰尘,但人人面带喜色,彷佛凯旋归来的将士一般。 一看这脸色,顾蕊就知道首次战绩良好。 她其实倒没有多担心,毕竟是万宝斋定的货,横竖少不了他们银子的。 就看在京城中销量如何了。 王大生径直来到巷子口,大家伙儿数百只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连杨里正都不敢吭声,生怕王大生说出的结果让大家伙儿接受不了。 王大生把缰绳扔给后头跟着的其余人,连自家媳妇都没顾得上说话,就直接跑到顾蕊面前,人还没张嘴,就先大笑起来。 这一笑,大家伙儿都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趟没白去,顺利完成任务了。 顾蕊却想得更远,不动声色地问,「都卖完了?」 王大生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找不着北了,「顾小哥,你可真行。咱们的东西刚到那‘万宝斋’,就被守在那里的大户人家一抢而空,那场面,您是没看见啊……」 李二也激动万分地在人群中高声喊着,「‘万宝斋’门口的人,比我们这巷子口的还多,东西刚到门口,就差点被抢了。还是‘万宝斋’的伙计出来,死死地把我们几个护进去,才逃脱惊险啊。」 「没想到这么畅销啊。」小栓子奶奶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一张没有牙的嘴憋着,说话都漏风。 「看来我们这作坊生意要兴隆起来了,」杨里正感慨万千,这会子才敢舒出一口气来,「多亏了顾小哥本事大,我们牛角洼村也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第47章 「可不是?想当初还是里正你英明,把孙翠香一家给压住,让顾小哥一家安生地住下来。」有人重提旧帐,发自肺腑地庆幸当初能把顾家给留下来。 「你这两个兔崽子差点儿坏了顾小哥的名头……」杨家的族长一巴掌拍在一个后生后脑勺上,这两个后生正是背着顾蕊去镇上酒馆卖花椒的那两个。 「哼,五叔别提这个了,还有那不长眼的把顾小哥家的水车给推倒了呢。」大生媳妇也没忘了这茬,一说这话,就有好几个村民低下头羞红了脸,当初见顾蕊赚了钱,他们眼红,确实干了不少缺德事儿。 顾蕊含笑听着村民们的感慨,知道这都是他们的真心话,也没得理不饶人,见好就收,「算了,嫂子,过去的就过去吧,以后我们一切向前看,小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说得好,一切向前看!」杨里正重复了一遍,高兴地满面红光,只是看顾蕊时,眼睛里还透露着遗憾:可惜了这孩子,得了这么个病,不然他闺女嫁给他,该有多好! 顾蕊受不了杨里正这种眼神,忙偏了偏脸微微避开,看着王大生。 她知道,王大生他们高兴成这样,定不会仅仅货抢手,怕是还有下文。 果然,王大生等人群过了这股激动劲儿之后,才又继续说下去,「‘万宝斋’的掌柜的说了,叫我们过几天再送一批,这次可是预定了整整五百瓶啊。」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把王大生的话给淹没了。 王大生无奈地咧嘴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顾蕊,「只是‘万宝斋’掌柜的给的订金二百两,我还跟他说了咱们这里还能制作自行车和羽毛球,那掌柜的让下次带给他看看……」 这就意味着还能开拓更多的生意! 村民们个个激动地跟喝醉了一样,看着顾蕊的眼神那是无比地崇拜,与有荣焉。 能跟着顾蕊这样的人干一场,真是了无遗憾了。 顾蕊接过那两章簇新的一百两的银票,也是高兴地抿着嘴而笑,没想到一炮走红,倒是省了很多的谋划了。 看来,还得东西够新奇、质量够过硬才能赚钱。 「好,你们辛苦了,咱们这就回去算算账,把这几日的工钱结了,就有得忙活了。」 「哎,好嘞。」王大生和李二忙答应着,人人脸上乐开花,跟着顾蕊走进巷子里,来到王大生家里。 算账的事,顾蕊交给王大生两口子,她懒得管这些琐事。 而李二带的那些青壮年们,也干劲十足,不出几天,个个骑术都精进了不少,能跑远路了。 买来的那五匹军马,经过大半个月的精心护理、调养之后,身子大有起色,虽然还没有膘肥体壮,但也精气神十足,一天跑个百十里路不成问题了。 顾蕊则埋头想着怎么扩大产品的数量,如今靠着这个「防狼喷雾」已经能站住脚,再有自行车、羽毛球这些新奇的玩意儿,「百草堂」的生意不愁没订单了。但「百草堂」终归还是以卖药为主,单靠这几样产品是走不长的。 她当初设想的每隔十日要推陈出新的,这点一定要做到。 在第二批「防狼喷雾」和一辆自行车、两幅羽毛球拍及两只羽毛球送出去之后,「万宝斋」的掌柜的直接派来一个得力的管事跟着王大生来到牛角洼村,说是要跟顾蕊谈谈接下来的生意。 这是要签订长期合同了? 顾蕊知道机会难得,亲自出面招待了「万宝斋」的掌柜的,特意让王大生媳妇同其他几个年轻妇人做了一桌子山珍,在大生家的堂屋里设宴款待,拉了杨里正和杨家的族长作陪。 「万宝斋」的管事的姓宋,顾蕊喊他「宋管事」,先是谦逊了一番,「村舍简陋,宋管事就当看个野趣吧。」 宋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并未在席面上停留,而是直接谈生意,「听闻顾大夫设的‘百草堂’里,东西新奇,我们家掌柜的说了,以后不管顾大夫推出什么产品,我们‘万宝斋’都要先睹为快。」 意思很明确,有好东西先卖给万宝斋,看来万宝斋在这两次的生意中赚银子了,不然,不会这么热切! 顾蕊深谙其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这个没问题,我打算十天就出一款新品,到时候一定请贵斋尝鲜。只是这价钱需要出个章程才是!」 在商言商,如今她身系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像那些酸秀才一样视银子为「阿堵物」的。 宋管事想来也是得了万宝斋掌柜的嘱托的,能做得了主,当即拍板笑道,「顾大夫也是个爽快人!我们家掌柜的说了,价钱好商量,绝不会拖欠!」 有这句话,生意就好做了。 顾蕊当场就和宋管事签了一个协议,双方摁了手印,一式三份,她和宋管事各一份,另一份由杨里正掌管,日后好做个见证。 宋管事这一趟非常顺当,自然很高兴,临走前,还特意交代顾蕊,「咱们也都是老主顾了,‘百草堂’里的东西,以后只管卖给我们家,京中其他铺子就算了。」 这是搞垄断,一家独大啊? 顾蕊抿嘴儿笑笑,点头,「可以,不过要是其他铺子价钱给的高,我还是会考虑的。」 宋管事愣了下,面色就恢复如常,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出巷子口上了马车,径自回京了。 「生意就这么做好了,银子就这么赚了?」杨里正和杨族长面面相觑了下,还如同身在云里雾里,不敢相信。 天爷呀,整整五百两的银票啊! 刨去成本,净赚三百两,这可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事情。 顾蕊才不过十五六的一个少年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啊? 还是杨里正见过的世面多些,当即就没口地夸着顾蕊,「顾小哥,到今日,我才彻底明白,人活一世,还真得靠脑子吃饭啊。」 第48章 顾蕊谦逊了几句,生怕杨里正又流露出惋惜遗憾的目光来,借着让王大生算帐的功夫,躲了出去。 连着两次送货,前后不过十天左右,王大生选出来的这一批青壮年们,每人都净得了五两银子,这还不算他们家里妇女小孩帮着顾蕊做活赚的。 一家子要都能干活、人口多,就这十日都能赚够一年的花销了,照这般发展下去,各家各户能干得动的可都成了地主了。 于是,牛角洼村的村民们,人人干劲十足、热火朝天,人人面带笑容、开开心心,前所未有地和谐。 第三批「防狼喷雾」一千瓶送出去之后,王大生一行又带回了自行车、羽毛球的订单,这一次,「万宝斋」的手笔更大,订金直接让王大生捎来了,整整一千两的银票。 这次,防狼喷雾的数量没有增多,依然是一千瓶,但自行车和羽毛球的数量要的又多又急,自行车要十辆、羽毛球直接要一百副。 据王大生打听到的消息,说自行车万宝斋卖到一百两一辆,就这还有的达官贵人抢不到货呢,光预定就排到了半年后,羽毛球几乎每个大户人家人手一副,有好多人家还不会玩,现场还请王大生等人表演呢。 听说有的富贵人家后宅的妇人打了羽毛球之后,颈椎腰肩的疼痛也好了,不用一年到头抱着个药罐子。 而且,万宝斋也特会宣传,让那些富贵人家以能拥有自行车和羽毛球为荣。如今京城的王公贵族们,最时兴的爱好不是打马球,而是打羽毛球、骑自行车了。 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全村的人又是高兴了整整一夜。 只有顾蕊沉得住气,开始为人手发愁了。 照这样的规模和速度,马匹已经远远不足了。 如今市场仅仅是在京城,五匹马都不够来回跑的了。要是再把生意开拓到江南和其他地区,别说十匹二十匹马,就算一百匹,也难应付。 可是如今朝廷对马匹管制得严格,就这五匹瘦弱的战马还是走了县太爷的门路,再多的可就没有了。 顾蕊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为了蝇头小利去买走私马匹的人,所以,这个问题还真是愁到她了。 近路骑个自行车还行,要是远了,人就累垮了。 看来,她不仅要推陈出新产品,还得为「百草堂」招兵买马才行! 「招兵」倒是不成问题的,光牛角洼也能选出三四十个青壮年劳力,而且经过村民们的口口相传,其他十里八村的人听说了这事儿,个个都托关系找门路往她这里挤。 她就让王大生和李二择优挑选了五十名青壮年,开始没黑没白地训练起来。没办法,生意紧迫啊。 马匹只有五匹,只能隔三差五让王大生、李二骑着去送「防狼喷雾」和羽毛球,至于自行车,又沉又大的,她觉得还是用牛车比较稳妥。 当然这些人手也并不全用来送货的,而是去县城的铁铺里,叫人把零件打造出来,拉回来组装的。 至于自行车怎么运送过去,顾蕊决定撂挑子,就交给「万宝斋」的人了,他们在京中人脉广,总有办法的。 她这边,只能保证生产,送些小物件了。 有了前期的积累,顾蕊手头的资金比较宽裕了,于是就静下心来推陈出新。 综合考量了一番,她决定推出几款比较实用的药物来。 不论古今,小孩都是最重要的,顾蕊前思后想,治病也要先从娃娃抓起,先来个孩童系列吧。小孩喜甜畏苦,不喜喝药,更不喜扎针,就做出两款适合小孩用的膏药,一款就是退烧贴,另一款是肚脐贴。 这都是后世的东西,虽然知道药方,但好多东西古代都没有,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她闷在屋子里足足三天,才做出五十张膏药来。 这些膏药她先自己试用了一番,选的布料对皮肤不过敏之后,她才放下心来,恰好大生家的小儿子发烧,找顾蕊看,顾蕊就给他用上了。 不出一个时辰,烧就退了,还不用喝药,大生媳妇很是欢喜,跟顾蕊说,「顾小哥,你这膏药着实好用,到时候肯定卖得好,你要多做些。」 顾蕊笑道,「先看看‘万宝斋’的销路再说。」 于是,再王大生第四次送货的时候,就把这五十张退烧贴和肚脐贴给捎上了。 过了几日,万宝斋的掌柜的就又派了宋管事,说是销量很好,京中富贵人家都抢不到,断货了,叫她赶紧多做些。 顾蕊对宋管事摊手,「这个我尽量吧。近期我打算推出几款女子美肤用的药膏,到时候忙得又分不开身了。」 「顾大夫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我们万宝斋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要人要钱尽管提……」 他这话,也就意味着万宝斋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银子了。 顾蕊送走宋管事之后,就去找王大生,叫他下次去送货的时候,打听一下「百草堂」的产品究竟卖到多少两银子。 几日之后,王大生就打听到了,说是防狼喷雾一瓶卖到二两银子,自行车二百两,羽毛球二十两银子,就连那不起眼的退烧贴、肚脐贴都卖到十两银子一贴。 顾蕊听了这个价,惊讶得直咂舌:这可是翻着翻地赚啊,怪不得万宝斋要货这么勤呢,原来东西不仅销路好,价格定得还这么高! 别的先不说了,她为了让那退烧贴和肚脐贴能广而卖之,一张才要一百文,没想到万宝斋都卖到十两了。 这是什么概念啊? 王大生也是义愤填膺的,「怪不得人都说奸商,那万宝斋从我们这儿低价拿货,都能开出那么高的价码,关键还有人抢着买!」 「没办法,谁叫我做的东西好!」顾蕊生气的时候还不忘自我炫耀一番。 「不过,这么赚钱的买卖,万宝斋想独吞,也不见得那么容易。」顾蕊呵呵冷笑,断言道。 第49章 果不其然,过了两日,京中竟有医馆也推出同款退烧贴和肚脐贴了,连防狼喷雾都有了外观上一模一样的了。 这下子,万宝斋开始怀疑了,难不成顾蕊把东西卖给其他商铺了? 但是他们明明跟顾蕊签订协议了,还摁了手印的,顾蕊怎能这么干? 宋管事第三趟来到牛角洼村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 一进顾蕊家,他就没好气地喊着,「顾大夫,你怎么如此见利忘义,先前答应得好好的,有新品要卖给我们万宝斋的,怎么变卦了?」 顾蕊听说京中有仿品就知道万宝斋的人迟早会来,已经静候了。听见动静她就从自己屋里出来,看着宋管事,不紧不慢道,「宋管事慎言!空口无凭的就给我扣高帽子,似乎不大好吧?」 宋管事见她不承认,气得瞪大了眼睛,「什么空口无凭?你去京城看看,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小儿退热贴、小儿肚脐贴,卖得还便宜,害得万宝斋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万宝斋的生意没法做跟我有关系啊?」顾蕊把脸一板,杏眼圆瞪,叉着腰对着宋管事怒吼,「哦,生意不好来找我的茬?怎么卖出十两银子一帖的天价时,没来跟我说声?就你们这样做生意,能好才怪!」 宋管事在京城中被掌柜的骂了一顿,还克扣了半年的月例,本来一肚子气打算找顾蕊撒的,却不料被顾蕊一顿臭骂,骂得他张口结舌,愣是回不出话来。 「有这闲工夫在我这里磨牙,不如回去跟你们掌柜的想想办法,怎么挽回才是正道!」顾蕊见他半晌不吭声,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也就见好就收,缓了语气,「宋管事,不是我说你,你来也不带个脑子来。我要是真想多赚钱,压根儿就没必要把东西卖给你们,我直接去京城开个药铺,还不得赚得盆满钵满的?」 「我们都签订协议了,我哪能再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一出了事儿,你们头一个不得找到我头上?我又是何苦呢?」 听了顾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宋管事这会子才缓过神来,脑子也灵光了许多,「你的意思,那些商铺卖的,都是假的?」 「肯定是的,反正我除了万宝斋,没卖给别的地方。」顾蕊笃定地看着宋管事的,慢条斯理道,「至于是不是你们的人转手卖出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能来找她的茬,她也不能让万宝斋的人置身事外。 宋管事这会子真是哑口无言了。 坐了一会子,他忽然长叹一声,起身朝顾蕊作揖赔礼,「方才是我心急,言语不当,还望顾大夫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想通了。 顾蕊也不穷追猛打,只道,「其实想解决这问题也很简单……」她只说了半截话。 「此话怎讲?」宋管事迫不及待伸脖子过来,欲听究竟。 顾蕊慢悠悠说道,「我们的东西之所以被模仿,就是因为在官府没有备案。」 「备案?」宋管事显然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怎么卖的东西还要备案?难道还会犯罪?」 顾蕊呵呵笑着,「这个就交给我了,你只管跟你们掌柜的说,这备案的费用、包装的费用,都得他来出……」 「这不算什么,」宋管事双眸囧囧发亮,高兴地直搓手,「顾大夫要是能把这问题解决了,我们掌柜的高兴还来不及,出点银子算什么!」 「如此,甚好!」顾蕊笑着点头,把宋管事送出篱笆门外。 古代没有发明专利,顾蕊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如今看来,不采取些措施是不行的了。将来她还会推出许多的新产品,总不能每次都在这些问题上花费精力。 万一有的人不仅模仿,到时候栽赃陷害就更麻烦了。她可没忘了上次江南瘟疫的事儿,要不是因为那县太爷还不算糊涂,她怕是有牢狱之灾了。 送走宋管事之后,她立即回屋里,开始设计「百草堂」的标志来,以后每推出一款产品,都要印上「百草堂」独有的标志才行! 她想了想,「百草堂百草堂」,还是以草为主吧。 于是她设计了一款以青蒿为图样,周边点缀了几朵黄花的标志。图样说不上新奇,设计好之后,她去找王大生,让他套上马车,一起去了县城。 自打那五匹战马壮实之后,王大生就试着套到牛车上,上面又做了个篷子,方便顾蕊出入。 顾蕊去见了县太爷,先把百草堂的标志呈上去,真诚道,「老爷,这标志小民要在县城里备案,还望老爷多多支持,广而告之,免得有不良商家模仿,甚而栽赃陷害。」 如今县太爷打着夫人的旗号,在顾蕊的百草堂入了股,怎么说这也算他的事儿,所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叫手底下的人印发了贴出去之后,他顺带又问起百草堂的生意来,「听说卖得挺火的?」 顾蕊含笑点头,「都是托赖老爷的福,生意还算顺利。」她没敢往大里说,毕竟做生意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还是留点余地好。 又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县太爷,「夫人当初入了股的,按照占比,这是应得的红利。」 县太爷顿时就摆手,「呵呵,不是年底才算账的吗?这才几天就分了?」到底还是把银票接了过去。 顾蕊就看到他那双三角眼一下子精光四射,一眨眼的功夫已是红光满面,惊叹不已,「顾小哥,这不是你故意多给的吧?」 这可是三百两银票啊,才一个月的功夫就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别说他,换做户部郎中也要惊讶不已的。就这赚钱的本事,若是扩大作坊规模,还不知能赚多少! 「老爷放心,我这是占比分的,绝没有讨好夫人的意思。」这一点顾蕊倒是实话实说,虽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她也不会刻意讨好巴结县太爷。 第50章 靠自己本事,再圆滑些也就够了。 她可没有多余的金钱去巴结这些官宦。 县太爷十分高兴地收下了,看着顾蕊笑道,「夫人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那是,即使是县太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拖家带口的,还不知道有几房妻妾,手头也不见得有多宽裕。 「等年底,我估摸着夫人还能拿到五百两的红利。」顾蕊又给县太爷吃了颗定心丸。 县太爷高兴地嘴巴都合不拢了,要不是碍于身份,就亲自把顾蕊给送出衙门了。 临走前,他还问顾蕊的生辰八字来着,吓得顾蕊忙委婉地推辞,「小民的生辰不好呢,七月十五,小时我爹给小民算了个命,说是孤寡一生的命格……」 县太爷听得目瞪口呆,倒不是被这个说法给吓着了,而是,哪有人这么黑自己的? 这小伙儿,也太实在了些吧?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拿自己庶出的女儿做赌注。 庶出的也是官宦之女,嫁个高门大户的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小伙儿「钱」途不可限量,他以后仰仗的地方还有不少。 回到家里,顾蕊还一阵后怕,是自己长得太好吗?怎么这么多人想嫁给她? 这事儿再不解决,她天天担惊受怕也要吓死了。 忧心忡忡地去见了顾仲书,她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爹,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前些日子是里正的闺女,后来是员外的女儿,如今是县太爷的闺女,这姑娘的身家都升级了,再下去,别是什么郡主、公主吧?到时候我可就玩完了。」 顾仲书本来一脸严肃地听着女儿发牢骚的,可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倒是异想天开。咱们穷乡僻壤的,家里虽说有了些家底,人家郡主、公主眼也不瞎,会嫁给你?」 「那可不好说!」顾蕊撇嘴,「你‘儿子’我可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潇洒俊逸,天底下有几个像我这样的?」 「瞧瞧,越说还越喘上了?」顾仲书露出鲜少见的笑容,守在门口的咏梅忍不住看呆了,老爷自打经了那事,夫人没了之后,有多久没笑了? 这一笑,还是当初那个儒雅洒脱的老爷啊! 她泪眼模糊,忙低头,捏针纳鞋底。 「嘿嘿,我这是实话实说啊。」顾蕊摸摸后脑勺,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顾仲书拿她无法,这个女儿,自打经历了那些劫难,性子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了,如今一点儿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能顶得上个小子。 也罢,有女如此,他也知足了。要真是以前那样,这个家可就完了。 「蕊儿呀,你现如今做着生意,这个身份还是不透露的好。」半晌,顾仲书长长叹一口气,用一种惋惜的眼神看着顾蕊,「都是爹对不住你,本来还打算把你和陆凌风……,哎,那小子,竟然不告而别,也太让我失望了。」 顾蕊晓得他爹的打算,想撮合她跟陆凌风的。 心里莫名就有些酸涩,她忙岔开话题,「爹提他干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世上,离了谁都能转!」 「你能这么说,爹就放心了。」顾仲书很是欣慰女儿能有这番心胸,「再等等吧,等风头过去,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你,再……」 刚说到这里,咏梅就竖起一根指头「嘘」了声,父女俩不约而同都闭了嘴。 孙翠香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咏梅,「大外甥在屋里吗?」 「找他干嘛?」咏梅声音冰冷,没有好气。 先前她觉得孙禄寿病得有些奇怪,就问顾蕊那天发生的情况。顾蕊也没瞒着她,把前因后果说了,咏梅气得要死,大骂侄子畜生不如,连带着对她哥嫂,也没之前那般亲切了。 「妹子啊,你侄儿还是不能说话,能不能,能不能叫大外甥再给瞅瞅?」孙翠香期期艾艾的,没有之前的底气。 「我儿可不是那等随随便便什么人都给看的,如今她身上担子重,担负着全村老小的生计呢。」咏梅斜了眼这个一兜坏水的嫂子,愣是不松口。 顾蕊在屋里听见了,忍不住和顾仲书对视了眼,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 咏梅是个老实人,这也是被她哥嫂伤透心了。 孙翠香见咏梅这么说,就翻脸了,双眼一瞪,那劣质铅粉就簌簌地从眼圈下头掉,「你这吃里扒外胳膊肘子朝外拐的!自家侄子都不帮衬着,难道你不姓杨?」 「我自姓杨,跟你这姓孙的有什么关系!」咏梅也毫不示弱,叉腰瞪着孙翠香,「你如今也有求我的时候,当初卖我怎么没想过我姓杨,跟我哥一母同胞啊?」 孙翠香没想到这个锯了嘴的葫芦一般的小姑子也能有伶俐的时候,一时竟然怔住了。 顾蕊就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咏梅的肩头,安慰着她,「娘,不值得生气,我去看看就是。」 孙翠香喜出望外,冲顾蕊连连夸赞着,「还是大外甥明事理!」 顾蕊给还要出声的咏梅使了个眼色,手里已经捏了根银针,抬腿朝孙禄寿睡的灶房里去了。 那孙禄寿一见顾蕊到来,瑟缩着身子往床板里藏,就跟见鬼一般模样。 顾蕊龇牙冲他一乐,「表哥这是做什么?我来给你治病,你怎么避暑猫儿一样?」 孙禄寿呜呜叫着,拼命摇着头,生怕顾蕊又打他一顿。 孙翠香还不知道儿子为何这样,拼命劝着儿子,「好孩子,叫你表弟看看,这病就好了。」 他们一家子分文都没有,自然请不起别的大夫的,这顾蕊不仅医术高明,还能不花钱买药,自然要让她看的。 顾蕊一把拽过往后缩的孙禄寿的胳膊,搭上他的腕子,诊了一会子,知道他没什么大碍,就拿出那根银针晃了晃,笑道,「表哥已经大好了,我再给他扎一针,就能说话了。」 第51章 孙翠香大喜,忙催促着,「那大外甥快着些。」 顾蕊也不多话,手起针落,就听孙禄寿「嗷」地大叫一声,双眼翻着,露出眼白来,人已是昏死过去了。 孙翠香大惊,抢上前来大叫,「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没事,一会儿就醒了。」顾蕊慢条斯理收了银针,出了门。 刚才那一阵,她可是让孙禄寿吃了个大亏,那穴道扎下去,能把人痛昏。 希望那孙禄寿醒来之后能收敛下性子,若是再有下次,可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果然,那孙禄寿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悠悠醒转,醒来就「妈呀」叫唤了一声。 孙翠香喜得擦掉腮边泪,喊道,「儿啊,你可算是好了。」 孙禄寿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叫了声「娘」,就大哭起来,「那是个毒妇!」 孙翠香正高兴着,闻听就愣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儿啊,你这是,说谁呢?」 「还能有谁?」好几日不能说话,孙禄寿的嗓子又涩又干,声音就跟从门缝里挤出来似的,「娘啊,咱们可都被她给坑苦了。」 他几乎是贴着孙翠香的耳朵在说,「我那好表弟,可是货真价实的表妹!」 「你,你说的是,大外甥?」孙翠香魂不守舍,半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舌头还在打结,「可,可她不是个男人吗?你,你怎么说她是表妹?儿啊,你这是病糊涂了?」 「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吗?」孙禄寿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她就是个女人,我们都被她给骗了。」 「啊?女人?」孙翠香这回有些相信了,悄悄指了指堂屋那处,「你说的是,她?」 「还能有谁?」孙禄寿恨得咬牙切齿,眸子里喷着又怒又怕的火焰,「我可是亲眼看见她洗澡的……」 「一个女人?」孙翠香还如同在梦里一样,声音缥缈虚无。 「娘,我可是被她害苦了。」孙禄寿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顾蕊扒皮抽筋,「我这一身的伤,都是她打的。」 「啊?她,一个女人?」孙翠香不敢置信。 「可不就一个女人?」孙禄寿撑起半个身子,把那日发生的事情跟孙翠香说了,末了,又狠狠道,「我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能轻饶过她。」 孙翠香又是心疼又是恨,低头想了半日,忽然抚掌笑道,「儿啊,娘有个主意,你且听听。」 「娘有什么主意快说说,」孙禄寿迫不及待,他娘一向点子多,说不定想出什么好的主意了。 「先前咱们还怕那个姓陆的王八羔子,」孙翠香舔了舔厚厚的嘴唇,见儿子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继续说下去,「如今姓陆的跑得没了踪影,这一家子就剩下老弱病残了,咱还怕她什么?」 「可,我那天都被她打成那样了!」孙禄寿一提这事儿还心有余悸,「那女人那么凶悍,怎么能不怕?」 「那是你事先没防备,让她占了先机。」孙翠香自觉一语道破先机,得意地挑了挑两道扫帚眉,「要论单打独斗,她怕是连娘都不是对手。」 孙禄寿想想她娘说得在理,就松了口气,「娘,你说,咱们要怎么收拾她?」 「呵呵,收拾她?她如今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还怎么收拾?」孙翠香神秘一笑,对上儿子那不解的双眼。 「娘,你不是说有主意吗?怎么又,不收拾她了?」 「收拾,怎能不收拾?」孙翠香拍拍儿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只是要换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孙禄寿有些糊涂了。 「她不是个女人吗?你不是看了她的身子吗?」 孙禄寿被孙翠香的话给绕晕了,「娘,我,我也就看了个背影,还没看清楚……」 「管她清没清楚,」孙翠香一挥肥胖的手,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了。」 「娘啊,你倒是快点说主意啊。」孙禄寿急了,看不得孙翠香卖关子。 「呵呵,我儿莫急,」孙翠香沉住气,说下去,「咱们娶了她!」 「啊,娶她那个凶婆娘?」孙禄寿满眼不敢置信,「那可是个母夜叉!」 「怕什么?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还能翻出花儿去?」孙翠香老神在在的,很是在行,「她那么多银子,还不都是咱们的?你姑父那老东西一个残废,你姑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胆小鬼,能成什么事?大不了以后再把她卖了。老娘就不信能卖她一次不能卖她两次!」 孙禄寿大喜,对孙翠香竖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娘有法子。那小贱人长得倒也可人,儿子就委曲求全,娶了她吧。」 母子这边商量妥当,俱都面露喜色。 孙禄寿不出半日就下了床,之后,就在村子里四处闲逛,就连孙翠香也成天不见人影。 顾蕊忙着百草堂的事儿,也没空过问这对母子,直到这一日,大生媳妇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把顾蕊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问,「你没听说什么?」 「听说什么了?」顾蕊直觉不妙,赶忙问她,「嫂子,你可是听见什么了?」 「嗨,你这孩子,村里都传遍了,你还蒙在鼓里呢。」大生媳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拍大腿,叹口气,「你那好表哥和好舅母,见人就说你,你……」 顾蕊心里咯噔一跳,知道又是孙翠香在背后捣乱,隐约有些预感,就问,「说我什么?」 「他们娘两个嚼舌头,说你是个女子呢。」大生媳妇气得不行,「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出面,我去给你出口恶气去。」 任凭哪个男人被人诬赖是个女子,心里都接受不了吧? 第52章 先前顾蕊为了自黑把自己说成那方面不行,村里人也都听说了,如今孙翠香母子更是嚼舌根,这还了得? 大生媳妇觉得自家是受了顾蕊大恩的,决定要是顾蕊怕担上忤逆长辈的罪名,自己就去把那孙翠香撕打一顿。 顾蕊暗道一声「还是来了」,当初在山上,修理了孙禄寿一顿,她就知道这事儿迟早会暴露,不成想暴露得会这么早。 说实话,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儿捅出来也好,省得她左右为难。 怕就怕有人会利用她的身份做文章,顺藤摸瓜摸到她爹头上,那他们一家可就有大麻烦了。 看着大生媳妇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顾蕊心下感动,试探着问,「嫂子,我要真是个女子,你会如何?」 大生媳妇没想到她既没有点头叫她去打孙翠香一顿,也没有让她替她瞒着,反而问出这么个问题,不由愣了下,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也,也不如何。」 「好,我知道了。」顾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得大生媳妇也不确定了,「顾小哥,你,你莫不是真是个女子吧?」 「你说呢?」顾蕊抿唇儿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大生媳妇说不出话来了,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她是个不大灵光的,猜不出啊! 顾蕊不想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不管是男还是女,她只管赚银子,有了银子才有话语权,这是她目前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除了王大生媳妇,还有小栓子奶奶也来为她打抱不平,不过都让她应付过去了。 虽然牛角洼村都知道她是个女子的消息,但再没有人上门问她。对这些村民来说,是男是女有什么重要,关键能跟着顾蕊赚银子就成。 再说,就算他们明知道顾蕊是个女子,也不会傻到揭穿的。毕竟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处处抛头露面,做起生意来还是多有不便的。 那样,他们岂不也跟着受损失了? 所以,他们宁可装作不知道。 倒是银欢听了这话,大哭了一场,先前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顾蕊能回心转意,即使她那方面不行生不了孩儿,她都决心不在乎嫁给她的。 可如今顾蕊要真是个女子,她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倒是杨里正,听了这话若有所思,越想越觉得很可能,就顾蕊那身量,那眉眼,活脱脱就是个男生女相啊。之前他还暗自觉得顾蕊要是个女子的话,该是个绝色的大美人! 这么一映证,他更信实了。 孙翠香见村民们反应不大,心里犯嘀咕,索性把事情闹大,就说自家儿子无意中看见顾蕊洗澡,看了她的身子,要为她负责,并且请了媒婆去跟顾仲书说亲了。 这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孙翠香还真的去请来上次给银欢说亲的刘媒婆。 这下子,村民们都有些不服,觉得孙翠香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就算自家儿子看了顾蕊的身子,那就悄悄地过去算了,何必摆到明面儿上说,闹到人尽皆知的? 银欢哭过一场,缓过劲儿来,也就不计较了,还跟杨里正为顾蕊打抱不平,大骂孙翠香母子不是个东西。 杨里正想了想,跟女儿分析着,「孙家母子的确不像话,他们这样是想败坏顾小哥的名声,逼着她不得不嫁给孙禄寿。」 他叫惯了「顾小哥」,一时还改不过口来。 「那可怎么办啊?」虽然顾蕊是个女子,但好歹喜欢了她那么久,银欢情不自禁为顾蕊着急起来。 「女子最重名声,顾小哥虽是个奇女子,可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被人看了身子,不嫁给他,又能怎样?」杨里正长叹了一口气,深为惋惜,「可惜了这孩子,要真嫁给孙禄寿,可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那就不能告官吗?」银欢气得面色通红,攥着拳头一副想给顾蕊出气的样子。 「怎么告,以什么理由?」杨里正摇摇头,「难道要把孙禄寿偷看她洗澡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银欢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狠狠地骂着孙禄寿,「真是个王八羔子,平白坏人名声!」 王大生媳妇同样把这消息带给顾蕊,也是一脸的气愤。这回她是真的相信顾蕊女儿身了,只是她二话没说,只大骂着孙翠香母子,「不知羞耻的东西,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把人家往死里糟践!」 孙翠香母子躲在灶房里只管不出来,气得大生媳妇只能堵在门口骂。 这母子俩得了便宜还卖乖,愣是装好人,「大嫂子,我们这也是为了她好,看了她身子,不娶她,还有谁肯娶?」 王大生媳妇无可奈何,上去就撕打着孙翠香。 也只能是撕打出出气而已,话已经传开了,就算堵着他们母子的嘴也没用了。 顾蕊也没料到孙翠香母子竟会这么阴毒,她以为自己打了孙禄寿一顿,又给他喝了半夏好几日不能说话,他该有些怕头的,不料这母子俩还能这么算计她。 她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看来,不料理料理这母子两个,还真拿她不当回事了。 顾蕊把大生媳妇拉回来,劝了几句,让她先回家去。 孙翠香和孙禄寿母子两个得寸进尺,围上来。 顾蕊面色冷沉如水,「怎么?看着我们家没个得力人,想欺负啊?」 她直接开门见山,没有一丝的惧怕。 孙禄寿母子倒是愣了下,他们本来还想遮掩遮掩的,谁料顾蕊看上去满不在乎的。 孙禄寿就拉下脸来,露出无赖的面目,「表妹身子已被我看光,如今表哥我也是照顾你……」 「是吗?那我还得多谢表哥喽?」顾蕊冷笑,斜睨着这个油头滑面的泼皮无赖。 第53章 「那倒用不着,」孙禄寿涎皮赖脸上前,就要动手动脚的,「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表妹可别这么见外!」 「给我站好了。」顾蕊厉喝一声,手往袖子里摸,「别逼我一针扎废了你!」 孙禄寿唬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面色都变了,上次在山上差点儿被顾蕊拿锄头给刨死,那滋味儿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顾蕊可是个母夜叉,当真把他扎废了,他可怎么传宗接代啊? 孙翠香也怕儿子吃了哑巴亏,就上前挡在前面,「大外甥,啊不,外甥女儿呀,你别急,我明儿就请媒婆来,虽然都住一块儿,但该有的礼数舅母不会亏了你的。」 「呸,」顾蕊照面啐了她一口,「敢胡来的话,这宅子别想住了。」 孙翠香怕她来硬的,忙和儿子躲进灶房里去了。 反正见天在一起住着,迟早会得手的。她就不信顾蕊一家会不顾女儿的名声? 顾仲书被这母子的泼皮给气得不轻,坐在炕上唉声叹气。咏梅也不停抹眼泪儿,「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万料不到我那嫂子跟侄儿是这样的人……」 「如今也没别的法子,要不就搬走吧?」顾仲书想了想,觉得也就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还能去哪里?」咏梅抬起泪汪汪的眼看着顾仲书,「万一搬走被那些人知道,咱们还能有命吗?」 「那也不能拿蕊儿的终身做赌注啊?」顾仲书狠狠一拳头砸向炕沿,「都怪我没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说完这话,他也是老泪纵横。 顾蕊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顾仲书和咏梅两个唉声叹气,对眼抹泪。 她忙笑道,「爹和娘这是怎么了?」在她眼里,咏梅跟亲娘也差不多了,「要是为了孙禄寿那王八糕子造谣之事,我看大可不必!」 「蕊儿,你是个女儿家,这名声可是比什么都重要。」顾仲书看着女儿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幽幽说道,「别人不会管孙禄寿是个什么人,只会说你……」 「说我就说我,难道我还怕了不成?」顾蕊满不在乎。 「哎,傻孩子,你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咏梅抹一把眼泪,心疼道。 「怎么就嫁不出去?」顾蕊不信邪,「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好男人多的是!退一万步讲,真嫁不出去,大不了我这一辈子靠自己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就是了。」 「哪有一辈子的老姑娘?」顾仲书对顾蕊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是爹爹连累了你呀。」 说来说去,还是绕着这个话题打转,顾蕊只好岔开话题,「爹,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女儿我自会处置。您不是见天坐在炕上嫌闷吗?女儿给您找个事儿做可好?」 顾仲书愣了一瞬,才问道,「我一个残废还能做什么?」 「瞧爹您说的,您满肚子学问,可不比什么都强?」顾蕊先夸了顾仲书几句,这才说正事,「我想着这牛角洼村的孩子们都没有识字读书的,一个个的怪可惜的。我跟里正说了,就由着爹您教他们读书识字吧?」 顾仲书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会给他找了这么个差事,不觉好笑,「蕊儿,你倒是安排起你爹来了。」 「哈哈,我这不也是怕爹满腹的学问浪费了吗?」顾蕊爬到炕上,贴着顾仲书坐了,逗着顾仲书说笑,顾仲书心情才好了些。 顾蕊回到自己屋里,沉下脸来:这孙禄寿母子两个蹬鼻子上脸,如今忽然把她的身份给嚷出去,还闹得满村皆知,安得什么心,她约莫猜出几分。 按说,她在后山上如此那般打骂孙禄寿,把他折腾得掉了半条命,他还能不计前嫌娶她,脑子被驴踢了吧? 就算她美若天仙,嫦娥下凡,估计于孙禄寿都是个催命的夜叉,他这般上赶着要娶她,跟她近日日财源滚滚有很大的关系。 孙家现在一家四口依附着她吃喝,分文全无,如今生出了歹心,想谋她的家产,做梦! 第二日,天阴得很,不出半日,就下起了大雨。 顾蕊宅在家里,哪里也没去。 孙禄寿闯进她的屋里,污言秽语地找她说话。 顾蕊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咏梅跑进来抽出门闩把他轰出去,又抱着顾蕊哭起来,「他这畜生,是欺负咱家没个指得上的男人了。」 「娘先别哭,我有点事出去。」顾蕊安慰了下咏梅,就出去找王大生了。 雨势越来越大,孙家四口窝在灶房里吃饭,孙禄寿母子不时嘀咕着,谋划怎么娶顾蕊呢。杨大树和孙二丫什么话也不说,闷头吃饭,反正家里儿子跟婆娘做主,他们爷俩只管跟着混吃混喝。 孙二丫的肚子早就大得遮不住了,看月份也得七八个月了,饭量大得跟头牛似的,惹得孙翠香不停骂,「真是个丧门星,吃那么多做什么?全都是白搭,指望王秀才养你们娘两个啊?」 孙二丫低了头什么都不吭,只管往嘴里扒饭。 孙翠香骂了一阵子,很是没意思,就盘算开了,「等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跟王秀才要些银子。」 「你可拉倒吧,」孙禄寿笑嘻嘻望着他娘,「那穷酸秀才,能有什么银子?听说他家那个婆娘,可是个母老虎。你说二丫怎么跟那种男人搞上了?」 母子之间,全然没有一点儿羞耻之心,说这话就跟拉家常问天气似的。 午饭过后,一家子都挤到隔壁灶房里睡午觉,忽然听见从外头闯进来一群人,呼啦啦吵吵嚷嚷,沸反盈天的。 「在哪里?在哪里?」好似一个妇人的大嗓门。 孙翠香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问杨大树,「这院里又来什么人了?成天人来人往的,你那外甥女儿也不嫌烦!」 杨大树伸脖子透过窗户往外一瞅,可不得了,十几个粗壮的男人女人拿着绳子、棍子正往这灶房里来。 第54章 他吓得一个激灵缩了脖子,畏畏缩缩道,「怎么不是平日那些邻居?都是些生面孔!」 「生面孔怎么了?买药的?」孙翠香随口答着,又躺了下去。 谁料她话音还没落,灶房门就被推开了,来人二话不说就进了屋,一把把她从木板床上拖下来,就往门外头丢,「不要脸的老娼妇,养出的小贱蹄子,就会四处勾搭人!」 孙家四口一下子蒙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哎,哎,这位嫂子,你弄错了吧?」杨大树结结巴巴的去拉,被那妇人身边一个壮实男人一脚给踢到门边上去了。 「老东西,别在这里碍事!」 几个人径直往里头走,那妇人还大着嗓子吆喝着,「就那个大肚子的,给我抓起来。」 孙禄寿完全看傻的节奏,也不上前护着妹妹,就傻呆呆站那里,被那妇人一把揪住了衣领,上去就是左右十来个大耳刮子,「不要脸的骚货,这还有个姘头呢?」 孙二丫吓得瑟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尖声哭。 孙翠香一见这妇人去打她儿子,忙从门外雨地里爬起来,浑身滚得跟个泥猪一般,扑向那妇人,「你个天杀的,竟敢打我儿子!」 那妇人愣是没防备,就被她一下从后头抓住了发髻,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门边。 她也不是吃素的,放开孙禄寿,吼叫着就跟孙翠香打了起来。 两人从门口打到外头雨地里,又是掐又是挠的,再加上薅头发,全无章法。 孙翠香素来不是个善茬子,那妇人又是专门来找茬的,两个女人就在雨地里滚来滚去的,污言秽语的,骂得简直不堪入耳。 杨大树扎煞着手相帮自己婆娘,可那两个女人滚来滚去的,他实在是插不上手。 那妇人带来的帮手里,有三四个女人,人家就在边上眼瞅着,等孙翠香滚在上面的时候,就顺势你踹一脚、我掐你一把,把个孙翠香打得简直是浑身都是伤,体无完肤了。 杨大树心疼自己婆娘,也要上,却被门口几个粗壮的男人推搡着,给塞到角落里窝着,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孙禄寿被那妇人十来个大耳刮子扇下来,早就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了,退到床边,一眼看到孙二丫在那里哭,气得他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孙二丫身上,「嚎什么丧?丧门星!」 刚骂完,他就被门口壮汉一脚给踹倒了,「敢打我们王家的人,瞎了你的狗眼!」 孙禄寿吓得立马把脖子缩回去了,白吃了个哑巴亏,心想既然是你们王家人,怎么不看在妹妹面子上住手啊。 只可惜这话他不敢问。 顾蕊在自己屋子里,推开那扇小窗户,笑嘻嘻托着腮看热闹:她这便宜舅舅一家,都是窝里横,来几个硬的,一个个吓得跟鳖孙一样,连脖子都不敢伸一下了。 此时,孙翠香已经被王秀才的婆娘跟压在泥地里,骑在她身上猛扇耳光。 孙翠香虽然是个从来不吃亏只占便宜的货色,但遇到硬茬了,一点儿本事都没了。这会子被人打得那叫一个痛快,连反手的余地都没有,跟死猪一样,只呼呼直喘气,骂都不敢骂一声。 顾蕊看得好笑:这样一来,孙家母子也就没功夫惦记她了,就这一身的伤,又吓又怕的,总得歇上几日吧? 她已经托陈掌柜的在镇上打听了,打算买个小院子,等过几日,一家人就悄悄地搬过去,离开这一家腌臢杀才! 什么祖产不祖产的,她没看在眼里。再说,这是咏梅的娘家,跟她爷俩可一点儿都没有瓜葛的。 王秀才的婆娘打得手累了,这才起身,喘嘘嘘地跟那些帮手们道,「把这不要脸的狐媚子给我带回去,咱们王家可就缺个儿子呢。」 那些帮手于是抖着绳子、拎着棍子就一拥而上,把孙二丫捆得跟头猪一样,抬着就往外头走。 孙翠香半死不活地躺在泥地里没人管,杨大树和孙禄寿爷俩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头,一家子眼睁睁看着人把孙二丫抬猪一样给抬出去。 还是顾仲书看不下去,让咏梅出去看看,「一家子连个闺女都护不住,也忒不像话了。」 咏梅来到廊下,顾蕊也就推门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去管孙翠香,顾蕊高声嘱咐王秀才婆娘,「她好歹是个孕妇,你这个样子,别把她吓坏了。」 王秀才婆娘抹一把被雨淋湿的脸,哼哼着,「小子,别管闲事!」 顾蕊也就作势不敢说话了,孙家不像话,她可不趟这浑水。 孙二丫住在这里的事儿,还是她叫大生媳妇透露出去的,没想到王秀才婆娘这么快就上门了,动作还这么利索。 其实,看在咏梅面子上,她没想对孙家四口如何的,只可惜孙翠香和孙禄寿母子两个太不要脸,太不安分,想着她家里没个顶梁柱,就要来谋划她的家产,还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就别怪她给他们添添堵了。 看着雨越来越大,顾蕊和咏梅两个一声不吭回屋去了。 这两日,孙翠香母子都躲在屋子里养伤了,没有出门,顾蕊只觉得家里清静了很多。 陈掌柜的叫陈老六亲自上门来说院子的事儿,还带了很多的礼物。 不过陈老六这次来没有之前那么洒脱,反而多了一丝拘谨,看顾蕊的时候,那眼神也带着些忸怩,不大好意思的模样。 「……院子是一进的,还带个后花园子,我大哥去看了,说是景致不错。这家子主人投奔邻县亲戚了,说是要一千五百两,看在我大哥的情面上,要是能给现银,再降三百两也使得。」 陈老六一边说,一边殷切地看着顾蕊。不知为何,如今一听说顾蕊是个女儿身,他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因为只要看着她,他的心就跳得飞快,自己都控制不住。 第55章 顾蕊没有发现陈老六的异样,只低着头盘算,「也不便宜啊,一千二百两呢……」 听着她嘀嘀咕咕的,陈老六就明白她手头不宽裕了,忙宽着她的心,「你要是不够,我跟我大哥再给你添上些,先搬过去再说。」 顾仲书很是不好意思,「怎么好麻烦你们?」 「这有什么?」陈老六满脸真诚中还透着股憨厚,「顾大夫可是我们陈家的大恩人,这点子忙还不应该帮吗?」 顾蕊盘算了一会子,才笑道,「一千二百两的现银还真拿不出来,都投在作坊上了。不过六哥放心,我的家产还是够的……」 陈老六哈哈大笑,「我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倒跟我说这个,也太小看我了吧?我知道,你是个做大生意的,手里缺不了银子,就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罢了,不然我也不敢给我大哥做这个保!」 顾蕊知道他开玩笑呢,于是也笑起来。 顾仲书是知道闺女手里有个几千两银子的,不过就是近期投入各项生产运作上了,自然也不担心。 有了陈家兄弟的帮忙,这宅子买得很是顺利。第二天,陈老六就又把房契亲自送过来了。 顾蕊就着手安排起搬家的事宜,趁着这两日不送货,叫王大生、李二带了几个人把自行车零件还有那些瓶瓶罐罐的先送过去,又去看了看自己开垦出来的稻田,见那水稻都熟了,于是她兴致勃勃地拉了大生媳妇去收割。 这可是牛角洼村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收水稻,村里人一见,呼啦啦都跑来帮忙了。 不过一亩多水田,下来这么多人,愣是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不出半日,水稻就被收割完毕。 杨里正激动地摸着那刚收割下来的水稻,扒开稻谷,见里头的米粒饱满莹润,高兴地大喊,「快看看,我们这里真能种水稻了。」 他闺女银欢捏着那枚小小的米粒跑到顾蕊面前,小脸儿高兴得白里透红,鼻尖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顾哥哥……」 习惯性使然,她张嘴就是原先的称呼,不过喊完又觉得不妥,不好意思纠正,「啊不,应该是顾姐姐了,你看,这米粒。」 顾蕊先看了眼那饱满的米粒,这才看着她笑,「你不觉得我骗你?」 银欢摇摇头,「姐姐定是有苦衷的,不然谁愿意女扮男装呢?」 顾蕊没想到银欢会有这等见识,大为感动,「妹妹真是善解人意,将来妹妹的姻缘不会差的。」 银欢嘻嘻笑着,脸上有了一抹红晕。 顾蕊去找杨里正,「杨叔,我打算过两日搬走了。」 杨里正很是愕然,「这怎么走了?是咱们村里不好吗?」 「不是啊,杨叔你想哪儿去了?」顾蕊忙摇头,「我是想着到镇上,路更开阔,将来做起生意来更方便。」 「那,这里的养殖场……」杨里正指了指这一亩多水田,不解地看着顾蕊,「不要了?」 顾蕊知道他更担心的是村民的生计,就道,「这个就留给杨叔和乡亲们帮着照应着,到时候给我提供药材就是。要是大家伙儿不嫌麻烦,到时候还可以到镇上来帮我做事,隔着七八里地的路,我也不会让大伙儿白跑的,工钱自然只多不少。」 「还是你这孩子有出息!」杨里正由衷地赞叹一句,「只可惜……」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他闺女不能嫁了。 顾蕊笑笑,猜得出杨里正的心思。 不过杨里正到底没说出口,又转了话题,「我知道,是你大舅一家子惹人烦,死乞白赖地住你那儿。不过看在你娘的份上,你不跟他们计较罢了。你是个好孩子,跟那一家子也不值当费心,搬走更好!」 顾蕊很是感激,这杨里正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 「本来要让我爹教教村里这些孩童读书识字的,眼下搬家了也就作罢了。」顾蕊又有些不好意思跟杨里正解释,这桩事还没办成呢。 「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叫他们爹娘去你那儿做事的时候带上他们就是了。」杨里正爽朗一笑,「不行的话,我们村多出几辆牛车,一块儿拉着就是。这么好的条件,他们爹娘绝不会有一个不愿意的。」 顾蕊没想到杨里正这么重视孩童的教育问题,她还以为他们一家搬走了,这事儿就黄了。 杨里正还真是个能变通的人,这样的人,要是读书识字,当个里正还真是亏了。 「我闺女银欢你要是不嫌弃,到时候等你们安定下来,我也叫她跟着孩子们去认几个字,你看行吗?」杨里正搓搓手,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下子顾蕊当真惊讶了,「银欢啊?她,她都这么大了,你还让她学?」 「多学点没坏处,我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杨里正一本正经,「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觉得那都是骗人的把戏!像你,读书识字能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小门小户的,没那起子规矩,不想让闺女当个睁眼瞎,将来跟女婿连句话都说不上。」 顾蕊抚掌大赞,「杨叔,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没想到你有这等见识,当个里正还真是屈才了。」 「哈哈,大侄女说笑了。」杨里正哈哈大笑着,温和地看着顾蕊,眼睛里都是赞赏。 「这水稻我也不全带走,留一半给村里做种子,等明年杨叔你带着大伙儿都种点。水车也留给你们,天旱好车水。」顾蕊事无巨细交代着。 「好侄女,咱们村遇到你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杨里正喟然长叹,「多余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咱们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牛角洼村就是你的娘家了。」 两个人相谈甚欢,一直到了中饭时,大家才散去。 陈老六亲自带了人把顾蕊的水稻拉到万盛粮行的磨坊里,顾蕊感激不尽。 第56章 五日后,是个大晴天,一大早,艳阳高照。 顾蕊家巷子口,王大生、李二带着人套好了两辆牛车,顾蕊也只是收拾了衣裳、被褥,连带着几张银票,带着老父、咏梅出了门。 大生媳妇牵着孩子的手,依依不舍地来送别,「好妹子,都收拾好了?」 「没什么好收拾的,来的时候也就这么点东西。」顾蕊含笑摸了摸大生两个儿子大毛、小毛的头。 「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想找你看看可就没那么方便了,这几个月还真是多亏你了。」大生媳妇说着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顾蕊正要安慰她几句,听见动静的孙翠香和孙禄寿从灶房里跑出来,这娘两个身上的皮肉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没出门倒是捂白了不少。 娘两个左看右看,才看出什么来,急得上前就来拉扯顾蕊,「怎么地?这是要去哪里?」 大生媳妇一巴掌呼噜开孙翠香的爪子,朝她脸上啐了一口,「死婆娘,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这幅鬼样子还出来吓人哪?」 顾蕊细看时,就见孙翠香脸上被王秀才婆娘挠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伤口还在结痂呢,看上去紫红紫红的,跟一条条蚯蚓在脸上爬一样。 她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孙翠香平日最爱打扮,这几天光养着了,也没顾得上照镜子,听大生媳妇这么说,忙下意识去摸脸。 顾蕊趁机往外走,孙禄寿却不依不饶起来,「哎,表妹,你得留下来嫁给我啊。」 顾蕊不想搭理这混账,他就去扯顾蕊的衣袖。 咏梅气得去扒他的手,「你给我放开,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表妹也是你想染指的?」 「我都看了表妹的身子了,她不嫁给我嫁给谁?」孙禄寿一副混混无赖的嘴脸,拉着顾蕊就不放,恨不得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在她身上。 顾蕊也不跟他吵更不跟他骂,就手捏着一根银针对着他虎口扎去,疼得孙禄寿「嗷」地大叫一声,跟被蝎子蛰了一样松开了手。 不过他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谋杀亲夫啊,表妹?你去哪里,得带上我这个亲夫才是啊!」 恰好陈老六带着人过来接顾蕊去新宅子,见状上前一把拎起孙禄寿,把他往篱笆门那儿甩去。 孙禄寿以前有几个铜子儿就去吃喝嫖赌的,早把身子给掏空了,陈老六人高马大的,提溜他就跟提溜个小鸡仔似的。 篱笆门上有荆棘,那刺儿恰恰扎进孙禄寿后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乱骂着,孙翠香赶紧上前护着儿子,母子两个大骂着顾蕊不要脸、被男人看了身子云云,总之是不堪入耳。 杨里正站在巷子口听得面色铁青,对自家几个族里的子侄辈交代了一声,那几个毛头小伙子就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来到顾蕊住过的家门口,把孙翠香母子给捆了,堵上嘴扔进院子里。 顾蕊心知肚明,朝杨里正感激地看了眼,就上了简易的马车。 大生两口子还真是贴心,不仅在牛车上用芦柴编了个棚子,大生媳妇还用布把四周都堵上,让人看不清里头坐的什么人。 顾蕊女儿身已经被孙禄寿母子嚷嚷得人尽皆知,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跟咏梅坐了一辆车。顾仲书被王大生和几个后生抬到前面那辆车上。 接着,王大生和李二两个带着几个人跳上车辕,赶着车要走。 杨里正忽然爬到前面那辆车上,笑呵呵道,「我也送送你们,去认个门!」跟顾仲书坐了一辆车。 顾蕊在后头听见了,隔着帘子笑着道谢,「还要劳动杨叔,真是麻烦了。」 大家伙让开一条道,夹道相送。 顾蕊也没那么矫情,掀开帘子跟大家亲热地道别,「不过是搬到镇上去,以后大家还能经常见的。等过几天安顿了,你们就去我那里帮忙去。」 大生媳妇抹一把脸,也笑着安慰大家,「听咱们里正说,村里多出两辆牛车,以后大家去镇上就不用步行了,还可以带着孩子跟顾老先生读书识字呢。」 「啊呀,这可真是大好事儿呀。」 「顾小哥可真是咱们村里的福星。」 「什么小哥?人家可是姑娘了。」 「都是孙翠香那婆娘闹的,生生把这么好的人给逼走了,以后咱可别给那家子好脸子看。」 听着身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顾蕊无声地笑了。 是男是女不重要,关键是这份难得的情分才是让他一生都铭记不忘的! 虽然她付出了很多,但这份付出,值得!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到了镇上,陈掌柜的夫妻带着儿子亲自来接,让顾蕊又是好一顿感动。 陈老六更别说了,鞍前马后地一直跟着,对顾仲书一家十分照顾。 杨里正看得眼热,忍不住跟顾仲书咬耳朵,「我说老哥儿呀,你可是养了个好女儿,我看这情形,陈家老六怕是看上你闺女了。」 顾仲书哈哈大笑,悄声道,「我这闺女成天抛头露面的,没个规矩,人家要真能看上她,还真是她的福分呢。」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咱家的闺女又没打算嫁给那些世家贵族,有这样本事,能娶到她,才真是那家子的福气呢。」 顾仲书被他说得心里十分高兴,忍不住就暗暗观察起陈老六来:就见这小伙儿身高体壮的、浓眉大眼的,光这张相就很讨人喜。再加上家底宽裕,着实是个不错的人家。 要是闺女日后能嫁入这样的人家,他到了地下也能风光去见顾蕊她娘了。 顾蕊哪里知道不过是几天的接触,她爹就对陈老六有了好印象了呢。这两日,她忙碌着安置归拢带来的东西,再加上搬了新宅子,陈掌柜的买了两房下人送她,好多事宜需要熟络,还得回请陈掌柜的一家…… 第57章 事情杂乱无章,足足忙了四五日,才算消停。 期间,王大生来过两趟,一趟是带着人去京里万宝斋送货,一趟是过来给她帮忙。 顾蕊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来歇了一日,才有心思去开发新药。 京中辅国大将军府邸,小厮暮烟带着人拉着从万宝斋买来的新奇玩意儿给陆凌风送去。 自打那日将军见了万宝斋的防狼喷雾,就叫他刻意留心,只要是万宝斋出了新款的玩意儿,不拘价格,都给他买过来。 他也不晓得将军为何出去一趟再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拿着那瓶防狼喷雾时时摩挲着,好似捧着一个无价之宝一样。且有时一看就是半天,连饭都忘了吃了。 但不管如何,只要是能打发将军高兴,他乐意去买这些新奇的东西。 到了书房门口,暮烟就指挥着人把拉来的自行车、羽毛球拍还有两盒子小儿用的退热贴和肚脐贴卸下来,小心翼翼地去通传,「将军,万宝斋又来新货了……」 果然,陆凌风在屋里沉声吩咐,「拿进来。」 暮烟把零碎小玩意儿都拿进来,一一指给陆凌风看,「这是小儿用的,听说很灵,一帖都卖十两银子呢。这是羽毛球,据说……」 还没说完,陆凌风一把就给抢过来,拿着那副羽毛球拍颠过来倒过去地看,椭圆的球托,尺把长的握杆,还有那羽毛做的球。 跟他当初亲手做的那副一模一样,没想到,如今这玩意儿都传到京城来了。 他烟圈儿有些发涩,离开牛角洼村的顾家快有一个月了,再看到这熟悉的物件,他内心依然不平静,依然酸酸涩涩。 「听说,万宝斋都是由一个叫百草堂的供货的。」暮烟见他看着这幅羽毛球拍痴痴呆呆的,忙介绍着,希望能拉回大将军的思绪来。 「哦,看来那百草堂的掌柜的也是个伶俐的,能做出这样精巧的玩意儿。」陆凌风侧过身去,哑着嗓子赞了句。 「可不是?」暮烟赶忙接话,「大将军您是没见过,那百草堂的东西只要到了万宝斋,无一不是一哄而抢的。为此,他们还特意去官府备案,注册了个什么商标……」 这都是他从外头打听来的,也不晓得商标是个什么东西。 陆凌风听着,好半天才舒出一口气,喟然长叹,「这下子,她该饿不着了。」 「那自然!」暮烟好不容易见他们家大将军肯说话,虽然说的话一时半会理解不了,但还是上赶着凑趣儿,「听那万宝斋的伙计透露,百草堂的掌柜的有个舅家表哥,看她赚了些银子,想强娶她吞了她的家财,可怜他们家老弱妇孺,没个顶事的……」 正捏着羽毛球拍沉思的陆凌风,像是从迷雾里忽然见到一丝光亮,倏地上前一把揪住暮烟的衣领,急切地额头上都冒青筋了,「你刚才说什么?」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切,还带着些凄厉。 暮烟吓坏了,话不成个,「万,万宝斋的伙计透露,百草堂的掌柜的……」 「不是这句,」陆凌风双目赤红,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她表哥要强娶了她吞家财,她搬到镇上去……」暮烟也吓傻了,哆哆嗦嗦的,实在是不晓得哪地方出了错! 「就这句!」陆凌风红着眼松开手,一眨不眨地瞪着暮烟,「她表哥,怎么能娶她?」 「怎,怎么不能娶?」暮烟眨巴眨巴眼,纳闷了。 「她,她,不是个,男人嘛?」陆凌风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又到了送货的日子,王大生天不亮就带着李二等人来到乌坪镇顾蕊住处。 经过几日的收拾、规整,顾蕊家也算是有模有样了。如今家里也有了使唤的人,顾蕊就能腾出空来一门心思去倒腾各种药物。 门房得了顾蕊的话,直接把王大生、李二等人带进院子里。 因为顾蕊的女儿身,大家伙儿都知道了,所以,王大生等人就在院子里等着,不敢直接到屋里去见她。 顾蕊倒是觉得不习惯了,但古代男女有别,她还是别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于是也就没有强求他们之间跟以前一样相处。 不过她还是穿着男子服饰出来见他们的,刚搬来没几日,她也没顾得上去买几套女装。 王大生、李二见了她,不敢像以前那样称兄道弟了,只规规矩矩地问了好,就跟着顾蕊收拾送往京城的货。 装好车之后,王大生悄悄地对顾蕊使了个眼色。 顾蕊对他十分信任,知道王大生这是有什么要紧话对她说,于是两个人就走到廊下站着,果然王大生一脸惊怖地朝她道,「你那表哥,死了。」 「啊?怎么就死了?」顾蕊也是大吃一惊,虽然孙禄寿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恨归恨,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死。 「听说,是有人上山砍柴,在后山上发现的……」王大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瞪大圆圆的,显然心中很是惊恐。 「孙禄寿被人捆在一棵大树下,嘴里塞着他的衣角,一刀毙命,夜里下了雨,他的尸体都泡得肿起来了。」 「看来是被什么仇人给杀了。」顾蕊回头瞅了眼堂屋,悄声道,「你先别让我娘听见,到底是亲侄子……」 「可能吧,没想到这祸害还真把自己给作死了。」王大生知道顾蕊惦记咏梅,压低了嗓门。 「好在你们搬走了,不然孙翠香那婆娘说不定赖到你们身上呢。」王大生想想孙翠香听说儿子死了之后,疯子一样提着斧头满村子乱跑,还心有余悸。 那疯婆娘,把儿子看得眼珠子一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自作孽,不可活。她要不是那么宠着惯着儿子,表哥也不至于落得个横尸后山的下场!」顾蕊叹一口气,听见堂屋的动静,就住了口。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王大生也就识趣地带着李二等人出门送货去了。 陈老六带着东西上门了。 陈家现在与顾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一来是顾蕊先后治好了他们叔侄两个,二来,这些日子不管是搬家还是买宅子,陈老六兄弟都忙前忙后的,帮了大忙。 所以,顾蕊现在见了陈老六直呼「六哥」了。 陈老六跟她寒暄了几句,就从车上卸下一口檀木箱子,亲自搬到顾蕊屋里,「这是我大嫂给你置办的衣裳。」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蕊,火辣辣的视线,让顾蕊有些不大自在。 顾蕊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几套上好的女装,都是当下时新的款式,颜色浓淡相宜,花色俏丽,正适合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 「大嫂真是好眼光!」顾蕊摩挲着那料子,都是江南那边过来的湖绸、宁绸。 「这衣裳,得值不少银子。」衣裳虽美,但收下又是人情,她都不大好意思了。 「我们家经常到江南运粮,顺带着捎几块料子给女眷做衣裳,咱们两家关系好,这才给妹妹拿来的,大嫂说,请妹妹别嫌弃才好!」 陈老六一向都是个直脾气,这回也不知道为何能言会道的了。顾蕊估摸着是陈掌柜的娘子教的。 她忍不住抿嘴儿笑,「这么好的料子怎么会嫌弃呢?我感激陈大嫂还来不及呢。」 「妹妹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嘿嘿。」刚才那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的,下面的话,陈老六就没有那么滴水不漏了,只嘿嘿傻笑,看得顾蕊也是忍俊不禁。 估计陈大嫂也是只教了他个开场白吧? 收了衣裳,陈老六就讪讪起身,「我去跟顾叔叔说两句话去。」指的是顾仲书。 那是自然喽。以后顾蕊就不好再抛头露面出来会客了。 之后,陈老六几乎每日都上门,不是带点儿米面来,就是带点儿胭脂水粉,反正每次来都要带些东西给顾蕊。 时间一长,任谁都看出来他对顾蕊有意思了。 王大生也替顾蕊操起心来,这一日送完货回来,把银票和订单交给顾蕊,他去见了顾仲书和咏梅,「顾先生,杨姨,小蕊也不小了,该说破家了。依我看,那陈老六就不错,家世、人品样样都是拔尖的,顾先生和杨姨还等什么?」 「咳,咳……」搬到镇上来,居住环境好了,又没有孙翠香一家子闹腾,顾仲书身子好了不少,声音也洪亮了,跟王大生有说有笑的。 「我跟你杨姨心里也觉得好,眼下我们女方也不能上门提亲,就等陈家的意思吧。」 「呵呵,这个还不好办?」王大生笑呵呵道着,「我看那陈老六天天上门,估计陈家也是打得这个谱儿,您要是着急,就叫我婆娘去探探陈家的口气?」 顾仲书跟咏梅对视一眼,笑着摇摇手,「也不急,蕊儿也不算大,再等等陈家的意思吧。」 王大生点头道,「也是,咱们女方,自是不急的。」 等人一走,顾仲书就把顾蕊叫到堂屋,亲自问她,「你觉着那陈老六如何?」 顾蕊顶聪明的一个人,自然听得出来,也就实话实说,「还可以。」 「那就不错了。」顾仲书欣慰地笑了,「爹看陈老六不管是家世、模样也算好的,你要是觉得行,咱们就撮合撮合你俩。」 「爹你急什么啊?人家陈家不见得乐意呢。」顾蕊笑看着她爹,「别看陈老六成日上门,陈家可没请人来说媒!」 「咱们自是不急的,我觉得这事儿能成。」咏梅含笑望着顾蕊,眼睛里泛着慈爱的光芒。 「等等吧,就当不知道。」顾蕊莫名就有些酸涩,心底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对这事儿提不起精神来。 陆凌风当夜回府之后,辗转反侧,怎么都难以入睡。 暮烟小心翼翼地在外间伺候着,不敢离开半步。他也不晓得他家大将军到底怎么了,反正自打遇刺流落在外两个多月回来之后,就变得喜怒无常,浑身都是冷气,让人不敢靠近。 之前大将军也冷,在京城中有着「冷面将军」的美称,可冷则冷矣,还不似如今这般喜怒无常。就如今晚,从外头回来之后,他就一声不吭去了书房。 暮烟只能忐忑不安地等着,可一直到了夜深都没听见大将军叫他,他自己却已经困得靠着柱子打盹了。 三更的梆子过去,内间的门打开了,陆凌风大步走出来,越过门口打盹的暮烟,站到院子里。 侍卫钉子一般把守着书房的各个角落,对于大将军深夜出门观星他们已经很习惯了。 可是今晚是个阴天,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他们家大将军难道观风了? 陆凌风双眸定定地望着东南方向,心里跟滚油泼一样:听说陈老六对顾蕊甚是殷勤,买宅搬家出钱出力,照这样子,怕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说不定过些日子等顾蕊在镇上住得久了,别的男人也会喜欢上她。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她万一嫁人了怎么办? 不行,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他目前不能露面,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蕊嫁给别人! 这个小骗子骗了他那么久,他怎么能放过她! 招手叫来他的贴心侍卫甲、乙、丙、丁,他亲自吩咐下去,「你们去乌坪镇官家巷子顾家宅外守着,他们家里没日进出什么人,都要记录在册,每晚来报。」 甲乙丙丁四个侍卫按照老规矩,什么都没问,行过礼之后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陆凌风这才松了口气,自回书房去了。 后半夜,下了一场雨,第二日一大早起来,那天儿放晴了,不冷不热的,格外宜人。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蕊穿了一套陈老六送来的女装,上衣是偏襟月白的束腰宽袖衫,下面一条湖水绿的裙子,这么一搭配,显得顾蕊像是一朵雨后的新荷一样清新。 咏梅一见着,激动地上前拉着她的手,含着热泪,哽咽着,「姑娘本就是花朵一般的人物,就该有好衣裳相配,以前真是委屈姑娘了。」 「你快别这么说!」顾蕊安慰着她,「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说不得的。」 顾仲书看着这么美的女儿,与有荣焉,呵呵笑道,「今早喜鹊枝头闹,说不定有好事等门了。」 「爹,我们家每天都有好事的,女儿虽然不能日进斗金,但日进十金还是能做到的。」 顾仲书和咏梅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过早饭,就有门上人来报,说是陈掌柜的夫妇带着媒婆上门了。 顾仲书乐得合不拢嘴,迭声吩咐咏梅,「快去接,快去接!」 顾蕊傻了一会子,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心底那块地方还有些疼,还没有完全好,就要和陈老六在一起了吗? 这年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爹还是蛮开明的,至少能先问问她的意思。可她的意思再多,找不到那个人也没有意思。 陈老六并没有跟过来,想是回避了。 陈掌柜的夫妇一进门就对顾仲书行礼问好,把来意说明了,「先前再想不到顾大夫是个女子的,我们家六郎那时候还多有冲撞的,没想到这才几日功夫,六郎就已经沉迷不可自拔了。」 「是啊,六弟在家里求了母亲,母亲也是见过小蕊的,十分满意,就叫我们夫妻带着媒婆上门,给我们家六弟提亲。」 「好好好,先喝杯茶润润吧。」顾仲书满面笑容地招呼着陈掌柜的夫妇和媒婆,又道,「我不良于行,恕我不恭了。」 陈掌柜的夫妇又是一阵寒暄,那媒婆见两家意思都到了,于是陪笑道,「看来我这喜酒定是要吃了,男方的家世、人品我也不多说了,咱们两家直接定个下定的日子吧?」 「爽快,真是爽快!」陈掌柜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顾仲书问,「您老觉着如何?」 「就是急了些,」顾仲书没有料到陈家这么心急,为顾蕊高兴的同时,又忧虑起来,「这么紧的日子,能预备好吗?」 「老先生别顾虑,有什么需要的都是我们男方操办了,只恳请老先生一样,放心把女儿嫁过来就是!」 陈掌柜的一席话又惹来顾仲书一阵大笑! 他今天高兴极了,跟喝醉了酒一样,从未有过的心情! 顾蕊在隔壁屋里听着堂屋里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就知道她爹对陈家很满意。 其实说起来,陈老六和陈家,配她这样的姑娘家,还真是一点儿刺都挑不出来,只是奇怪的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害羞,只是心底好似空落落的,不安地厉害。 她也说不上来为何,要说为着陆凌风吧,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撞出什么火花来,她对他,也没有难分难解的。就是他后来不告而别,她也不过是心里不痛快了几日,也就过去了。 只是她还是不快,一想起自己将来很可能要嫁给陈老六,心底莫名就有一股子抗拒。 送走陈家的人,顾仲书就忙活开了,叫咏梅翻箱子倒柜子,找出顾蕊生母留给她的嫁妆,把顾蕊叫到堂屋,亲自交给她。 「你娘的嫁妆就剩这两样了,」顾仲书指指炕桌上一个红木雕花的小小匣子,「你收着吧,等出嫁时带到婆家,算是爹娘给你的嫁妆了。」 顾蕊也没推辞,接了过去。 不管如何,都是生母的一片心意啊。 咏梅又絮絮叨叨祝嘱咐,「瞧着陈家怕不要年底就要人了,我要赶着给姑娘做出嫁衣来,余下的帐幔被褥就没功夫做了,这可怎么办?」 「我叫大生嫂子带几个人过来帮忙好了。」顾蕊压根没拿这当个事,提议道。 「好,好好,就这么办!」咏梅满脸笑容地看着顾蕊,「姑娘,你就算不做这些大件的,要出嫁了,绣条帕子,做双鞋子还是使得的。」 顾蕊一听这个,头就昏沉起来,「梅姨,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怎么就不会了?以前在家里不还能绣个帕子吗?」咏梅不满地嚷嚷,「那你这样到公婆家里不惹人笑话吗?」 「他们还不知道我什么人?要是笑话趁早别来提亲!」顾蕊撅着嘴巴,满不在乎,「我会那个干什么?能赚钱就成!」 「哈哈,陈家可不缺你这几两银子的。」顾仲书打趣女儿,「这几日就跟你梅姨学学吧,别横针不拈,竖线不会的。」 「叫我学这个,还不如我死了算了。」顾蕊嘟囔着出了堂屋,回到自己屋里把自己扔到床上,望着雪白的帐子发起呆来。 假如能嫁给陆凌风,他会不会在乎自己不会女红? 陆凌风当夜就得了信儿,说是陈老六家里三日后就要去顾蕊家下定了。 他气得一拳头砸向书桌,把上面的笔墨纸砚全都砸得飞了起来。 暮烟吓得浑身发抖,不晓得谁惹火他家大将军了。 回禀报信的四个侍卫之首甲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要跟人家议亲了,他家将军激动个什么劲儿? 陆凌风发作过后,勉强压制下心中的烦躁怒火,平静地吩咐侍卫甲,「继续盯着。」 按说这话说完之后,侍卫甲就该行礼退出去了,可这次,他却没这么做,弯腰抱拳行礼之后,又问了一句,「将军,要不要破坏?」 既然他家大将军这么在乎那女子定亲,他们给搞个破坏,不就行了? 这点小事,值得他家将军生气发火吗? 暮烟也跟着连连点头,「甲大哥说的对,直接给他们搅黄了不就成了?」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谁知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一本书给砸中了。陆凌风双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一个低头抱拳的侍卫、一个满脸期待的小厮,似乎不确定地又重复了一句,「搅黄了?」 「嗯,搅黄了。」暮烟傻呆呆地看着自家大将军,点头道。 「嗯,那就,搅黄吧。」陆凌风忽地笑了,上挑的眼尾让他的面容格外俊逸。 「那,杀了那个男人?」侍卫甲得到主子的命令,提出了具体的操作方法。 陆凌风一个眼风扫过来,侍卫甲立刻低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陈家都是规矩守法的良民,他们怎能乱杀无辜? 「是属下想左了,还请主子责罚。」侍卫甲忙单膝跪地请罪! 「不管用什么法子,前提是不能伤人。」陆凌风摆摆手,「滚吧。」 侍卫甲起身,烟一般出了书房门。 暮烟看着自家主子妖孽般的面容,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嘴角上翘,浮起一丝笑容来。 「你笑什么?」陆凌风心情不好,看不得小厮还有高兴事儿。 「嘿嘿嘿,」暮烟笑着挠挠后脑勺,「将军,您要是看上那姑娘,直接提亲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万一人家姑娘花落别家怎么办?」 「去你个小猢狲!」陆凌风被暮烟戳中痛点,气得打了他脑袋一巴掌,疼得暮烟龇牙咧嘴抱着脑袋跑到一边去了。 他自己却陷入沉思:话糙理不糙,今天可以搅黄陈老六,明天可以搅黄王老七,难道还能天天把人家亲事给搅黄不成?万一顾蕊遇到如同他这般心性坚定搅都搅不黄的呢? 他发现自己又陷入无边无际的忧虑中了,自打回来之后,他一颗心都飘出生天之外了。朝中诡谲纷繁,都没能挡出他对顾蕊的思念,如今知道顾蕊是个女子,他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头一次,他盼着能早早把梁王收拾了,好痛痛快快地去见顾蕊。 顾蕊发现这两天自家门口有些陌生的面孔,时不时地在他家门口露上一面,她不由提起一颗心来,琢磨着是不是京城中的人追过来了。 她爹当初是她和咏梅花了大笔银子偷梁换柱来的,莫不是东窗事发了? 要是这样,那她搬到镇子上,还真是麻烦了。 她焦虑不安,尤其是看到那几个人还轮波换岗地,心中更害怕了。 可是过了两日,也不见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她又稍稍松了口气,也许,那些人是想来买她的货物的,可能为了避开万宝斋吧? 不管是谁,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这两日,她画了一张轮椅的图纸,叫王大生找人打制出来,又找了几个泥水匠,把后花园的女墙开了一道门,出门就是一条通往远处大山的路,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她可以带着顾仲书直接逃亡大山里躲着。 这些还不算,她还叫厨房的人备了干粮和水,放在她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切做好之后,她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 三日后的一大清早,顾仲书就叫人洒扫庭除,预备了一桌席面,等着陈家来人放定。 但是陈家人还没到,就有几个陌生的人上门了。 门房来报,说是有家姓陆的员外,派人给他儿子提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仲书也不好叫门房拦着不让上门。 不过他还是打算跟来人说清自家和陈家要放定之事的,毕竟,他就一个女儿,不能答应两家的。 那几个人一进来,就引起顾蕊的注意了。这几个人,正是这两天经常在她家门口晃荡的人,弄了半天,是来察看的啊? 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抓她爹的就行,管他什么提亲还是买货,都好说。 来人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高体壮的,面目端正,穿着靛蓝的细布长衫,看上去就像是富贵人家的长随,带着一个体面周正的婆子,想来就是媒婆了。 一进门,三个人都含笑跟顾仲书见了礼,这才坐下喝茶。 顾仲书见这三人很是体面,行动见真章,心里很是得意:没想到女儿刚来镇上不久,就被这样人家给相中了,还真是有福啊。 「我们家刚搬来,还不大认得镇上的人,不知贵府情况如何呀?」顾仲书慢条斯理问道。 那婆子闻听,就跟那两个年轻的长随对视了一眼,笑容满面,这是要打听清楚的意思了。 于是她忙恭敬答道,「这位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家住在京城,我们老爷开着香料铺子,家里有三个公子,如今三公子还未议亲,我们来就是为三公子提亲的。」 「原来这样啊,」顾仲书一边听一边努力回忆,城中开香料铺子的陆员外,他还真不知道。毕竟以前在京城,他很少关注这些琐碎杂事。也许,常出来采买的咏梅听说过。 可是顾仲书看咏梅时,她也是一脸的懵懂。京城中开香料铺子的太多,也许,这个陆员外不怎么起眼吧? 见这两人都露出一副懵懂的表情,那婆子也没多说,只是会心一笑,「老先生不用着急,等明儿叫人去京城中细细探听就知道了。我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吃穿不用愁的,家里的公子个个勤奋上进,大公子和二公子更是中了举……」 这话就把顾仲书的胃口给吊起来了,虽然流落在外,他还是希望女儿能嫁个读书人家。陈家虽好,但陈老六也不过是个市井商人。 当然,他也只是心里高兴高兴,毕竟已经和陈家商量好要放定的。 「人家倒是个好人家,就是,就是……」他吞吐起来,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恰好这时,门房说是陈家来人了。 顾仲书就有些坐不住了,面色涨红,磨磨蹭蹭地还不知怎么打发陆员外家的人走,那陈家人已是闯进来了。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看到堂屋里坐满了人,陈家来的两个婆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这,这是谁家的?」 顾仲书羞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介绍,那陆员外家的婆子却款款地站起来,「我是京中陆家的,来看看顾家姑娘的货物……」 顾仲书眨巴下眼,颇有些意外,没想到陆员外家的婆子都能这么机智,还真是个人物! 镇定下来之后,顾仲书又看向陈家的两个婆子,很是不解,「怎么只有你两个?」 那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了眼,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个头高点的婆子张了嘴,「好叫老先生知道,今儿一大早,我们家老太太就病倒了,我家掌柜的和六公子都在家里侍疾呢。」 顾仲书愣了愣,才问道,「老太太病得很重吗?」 不过他心里却低估开了,今日是陈家到他们家放定的日子,陈家就算出了再大的事情,也要来个当家主事的才成。难道陈家老太太病得快不行了? 「不算是,太重。」高个婆子有些不大自在,「就是昨儿半夜多吃了几口桃儿,五更时分起了几次夜,早上就起不来了。」 既然人家长辈病了,侍疾也是应该的,顾仲书说不出什么外话来。 「那,请过大夫了吗?要不叫我家姑娘看看去?」他好心提议。 谁知那两个婆子连连摇手,「不妨事不妨事,好好保养两日就好了,老太太说了,不必惊动姑娘过去。」 遇到这样的事情,顾仲书也不好再说什么,赏了两串钱,打发这两个婆子回去了。 那陆家的人又坐了一会子,热络地陪着顾仲书说笑了一阵,也就回去了。 可是一连过了三日,那陈家都没有人来。 顾仲书还特意派人提着礼物上门,去看看老太太病得如何,谁知那下人去了陈家之后,连门都没入,就被打发回来了。 顾仲书这下子真的不明白了,明明都来提亲了,眼看着要放定,怎么陈家说变卦就变卦了?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让陈家人对他们家不满了? 要真是陈老太太病得不行了,就该请医问药才是,就算不请顾蕊去,那至少该请安乐坊的大夫过去啊? 怎么一不见人去请大夫,二不见人登他家的门? 顾仲书心里油煎一样,好不容易女儿有个着落,竟然遇到这样的晦气事。 第二日,王大生带着人来送货,先去看了顾仲书,关切地问起陈顾两家的亲事。这一问,顾仲书就大吐苦水,拉着王大生的手诉起苦来,「你说那陈家到底什么意思?先头说得好好的,可是放定那日不见长辈出面,说是他们家老太太病了。这都好几天了,都没个说法,想干什么?」 越说他越气愤,这事儿陈家分明是看不起他们顾家啊。 王大生也没料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挠挠后脑勺,道,「我还以为你们两家定下来了呢,谁知会这样?那陈家到底为的什么,看陈老六那样子对小蕊挺中意的啊。」 「哎,谁说不是呢?我看啊,指望不上了。」顾仲书一拍大腿,满脸沮丧,「这般反覆无常,怕是对我们顾家有什么不满吧?只是先前提亲时陈掌柜的夫妇还说老太太对小蕊挺满意的,怎么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王大生一听到对「小蕊挺满意的」之后,脑袋灵光一闪,豁然起身,面上的愤愤之色立显,「说到这个,我就不能不把孙家的事说说了。」 咏梅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心立马提起来了,「我嫂子又生事了?」 「可不是?自打孙禄寿死了之后,那婆娘就疯了,四处说是小蕊克夫……」 可他还没说完,咏梅就摇摇欲坠,「我,我侄儿,死了?」 王大生这才想起来,那日跟顾蕊说的时候,是瞒着咏梅的。 他很是尴尬,想安慰咏梅几句,可又无从说起。 好在咏梅通情达理,勉强撑住身子,虚弱道,「我没事,你说下去。」 王大生这才说下去,「可怜小蕊跟那孙禄寿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竟然被孙翠香传成这样,我们都看不过去,杨里正还狠狠地骂了孙翠香,不过人多口杂,这话怕是已经传出去了。」 「难道陈家听见动静了?」顾仲书气得一拍炕桌,「我们蕊儿什么样的孩子,陈家能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那疯女人的胡沁?」 也许陈掌柜的和陈老六知道顾蕊是什么人,但陈老太太就不见得了。顾蕊女扮男装,四处抛头露面给人看病,那老太太能受得了?陈老六中意顾蕊,在她面前苦求,答应提亲说不定已是不易,如今还传出克夫的名声,那老太太还能答应,才怪! 王大生心里想明白了,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也免得顾仲书伤心难过。 不过顾仲书也是个通透人,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当即什么话也不再说,面色也煞白得如同纸一样。 咏梅擦干脸上的泪,看着顾仲书这副模样,心里如同刀绞一般,「都是我不好,让娘家人拖累蕊儿了。」 「事到如今,也不能怪你。」顾仲书再不好受,也不能下了咏梅的面子。 「那陈老太太要真因为这个不愿意这门亲事,只能说她不识货。」王大生愤愤地说着,听见隔壁有了动静,赶紧住了口。 顾蕊进了堂屋,见王大生在里头,赶紧问好,带着他去了库房收拾货物。 顾仲书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生怕顾蕊心里不好受。 王大生装完货,见顾蕊面色平静,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里就犹豫起来,陈家的事情她可能还不知道吧? 但他还是忍不住把孙翠香造谣她克夫的话对顾蕊说了,谁知顾蕊听后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大骂孙翠香,面色依然波澜如故,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小蕊,你,不生气?」王大生觑了眼顾蕊的脸色,很是不解,「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是影响极大!」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蕊淡淡笑着,「那又如何?也不是人人都信了孙翠香的话!」 「是有人不信,可万一有人信了,还连带着你的亲事也黄了怎么办?」王大生急了,顾蕊也该说亲了,听说朝廷年后才下了一道圣旨,不乱男女,年十六不配人,以长吏配人。小蕊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随随便便让官府给出面随便说个人家! 王大生这话说得很明白了,顾蕊瞬间就听懂了,陈家这几日都没有动静,估计也是因了这谣言的事情吧? 看来,众口铄金,还真的存在哈。 不过,她似乎一点儿都不紧张,更不着急。 黄就黄吧,反正她对陈老六没什么感觉,不嫁给他,也挺好的。 可能还是不在乎吧? 她如是想着,只觉得心里头轻松了许多。 王大生却不这么想,担忧道,「要是陈家的不成,镇上其他人家估计也不成。你这亲事可怎么办啊?」 「凉拌呗。」顾蕊漫不经心地依在门框上,双手抱拳,握在胸口处,「其他人家咱也不大认得,也就陈家一家还算熟络,其他家避之不及,那就算了,我们还要往前过日子的呀。」 顾蕊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就热乎乎的,这个邻居,比孙翠香那样的亲戚强了不知多少倍。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王大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孙翠香的行为又让他很是看不惯,于是他建议顾蕊去报官。 顾蕊哪里敢报官? 为了她爹顾仲书,再多的谣言她也受得。又不会掉一块肉,由着孙翠香去吧。 王大生见顾蕊不理会,只得罢休,带着人去了京城送货。 这些日子,万宝斋的生意很红火,引得其他店铺格外眼馋,想法设法套问供货的人。也不知道是谁透露了信儿,就有商家找到顾蕊这儿来。 顾蕊因为和万宝斋签了协议,所以不能答应这几家。 万宝斋的宋管事又跑来,再三让顾蕊保证不卖给别家,顾蕊含笑道,「咱们的协议签订时,我就说过这话了,你大可放心。只是江南那一带,我还是要卖的。」 万宝斋的胃口很大,宋管事提出再给顾蕊一成的红利,顾蕊却没答应。宋管事的没有办法,只好回去禀报了。 不几日,江南那边的商铺也都听说了,纷纷来人跟顾蕊购买货物。顾蕊也没要高价,跟万宝斋的要价一样,把百草堂目前有的货物每样都卖给了他们一些。 如今她在官府有了备案,每一款产品上都做了百草堂的标志,所以,好多本来想仿造的商铺也都没办法了。 乌平镇的安乐坊最近惹了一些麻烦,卖得小儿退烧贴和肚脐贴不管用不说,还把患儿的皮肤给灼伤了,被患儿家给告上公堂,惹上官司。 顾蕊还是听县太爷夫人派人说了这事才知晓的,原来安乐坊掌柜的故伎重演,还把这事儿推在顾蕊头上,以为还像上次江南瘟疫那事儿一样,能蒙混过关。 谁知这次县太爷拿出有力的证据,把百草堂的退热贴和肚脐贴拿出来,跟安乐坊的比对。包装都一样,款式也大差不离,唯一不同的是,百草堂的产品上,都有顾蕊设计且在衙门里备份的标志。 安乐坊掌柜的一下子傻眼了,不仅赔偿患儿家属五十两银子,还被县太爷给打了二十大板。 顾蕊听了这事儿之后,抚掌大笑,看来,这专利发明还是很有必要的。当初要不是留了这一手,这回可真被安乐坊的人给坑死了。 有这一回,顾蕊从此在产品上更加留意起来,不管哪款产品,都要烙印上百草堂的印记。 生意很兴隆,但顾蕊的亲事却很不顺。 陈家再也没出门,好像从未到过顾家提亲一样。倒是京中陆员外家的人又来了两趟,言辞恳切,让顾仲书又动了心思。 于是,他托王大生到京中送货时,悄悄地打探陆家。 谁知京中还真有陆员外家,说是开香料铺子的,家大业大的,也确实有三个公子,老大老二都科举了,只有老三尚且没有功名。 听王大生这么一说,顾仲书就松了一口气,只要有这么一家就成,他的闺女,就算嫁不到陈家,也不会嫁不出去的。 什么克夫不克夫的,孙翠香那疯婆娘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信的。 他提出要见见陆家三公子,不管怎样,他也要给女儿挑一个信得过的人家。 在这当口儿,杨员外的夫人亲自来了,还带了许多的礼品。 自打上次顾蕊拒绝了杨小姐的提亲之后,杨夫人有些日子不上门了。 这次来,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反正顾蕊已经恢复女儿身,也就不怕杨夫人再打什么主意了。 杨夫人一见顾蕊,就欢天喜地拉着顾蕊的手,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我们家老爷,有了。」 「啊?有什么?」顾蕊一时摸不着头脑,虽然是个大夫,见惯诸多疑难杂症,但还从未听过男人有了。 杨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尴尬地笑着,「嗨,你看我,激动得没说清楚。是我们家老爷有后了。」 这还差不多。 顾蕊笑着问她,「是哪个如夫人怀了?」 上次给杨员外治病的时候,她就保证过以后还能让他生个儿子的。如今杨员外的小妾有了身孕,还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告诉你,有两个人怀上了,一个是我的丫头,开了脸放在老爷屋里的。另一个是前些日子从外头买来的一个良妾,反正不是老二怀上的就成。」杨夫人十分满意,又叹息了一声,「只可惜我年纪大了,怀不上了。要是早几年遇到你,说不定我还能再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的。」 顾蕊掩嘴笑,这夫人,野心还挺大的。都不能行经了,还怎么怀?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两人看怀相,怕都是儿子。顾大夫啊,你有空给她们看看,如何?」杨夫人还是巴望着杨员外能生儿子的,「这两人若是生了儿子,都养在我名下,咱们家的家业,也不至于外传。颖儿那丫头,也不用招赘,还能嫁个好人家呢。」 颖儿就是她的独女杨小姐! 见顾蕊只含笑静听,杨夫人又十分好奇看着她,「你说你也是,明明是个姑娘家,好端端女扮男装做什么?就算为了家计,我们去提亲时,怎么也不跟我说实话?」 顾蕊只好编理由,「我也是怕以后不能出来赚钱养家,我爹这样,一家子都指着我呢。」 「可怜见的,」杨夫人很是同情她,「以后就好了,等有好人家,伯母给你说一门亲事,日子就好过了。」 「那就多谢伯母了。」顾蕊从善如流地叫上了伯母。 隔日,顾蕊上门给杨员外的两个有身子的妾诊脉。 杨夫人眼巴巴地在一边等着,不多时,顾蕊就告诉杨夫人,这两人怀相很好,而且怀的都是儿子。 这下子,不仅杨夫人,就连杨员外也高兴万分,送了顾蕊好几匹上好的料子,还有两幅头面。 「老爷怕唐突了姑娘,不敢出来相见,叫我好好款待姑娘,还叫颖儿也来陪着。」杨夫人把杨员外的意思告诉了顾蕊,亲子设宴款待顾蕊。 杨小姐陪着她,两个姑娘家吃吃喝喝倒也有趣。 回到家之后,顾蕊就把杨员外送到料子和首饰交给咏梅收着。咏梅摩挲着那料子,无不怅然,「陈家也是该死,好好的亲事就这么拖着,不然的话,用这料子做几套新衣裳多好!」 「娘啊,就算不嫁人,新衣裳该做也得做。」顾蕊满不在乎和陈家的亲事,对于杨家送的料子十分喜欢。 杨小姐第二日亲自来拜访,两个人躲在顾蕊屋里说起悄悄话,杨小姐就提到了自己的亲事,「头几年,爹娘想招赘,没瞅着合适的人家,一直拖到现在。只是朝廷下了旨令,女子年满十六未曾婚配,由长吏出面配之。我爹娘都快急疯了,这些日子天天找媒婆给我说亲呢。」 顾蕊听着就哈哈笑起来,她还从未听过这样的旨令。弄了半日,不仅是父母,就连朝廷都有权力安排婚事啊? 这可真是好玩! 杨小姐见她浑然不当回事儿,不由又嗔又笑,「你不急吗?听说你是七夕生的,过几日就满十六了。」 「那又如何?还能嫁不出去?」顾蕊深信「我若芬芳,蝴蝶自来」。 杨小姐捂嘴笑她,「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嫁不嫁得出去,能由得我们闺阁女儿说了算?」 「不过你这人倒是不寻常,说不定还真能自己说了算呢。」顾蕊都能女扮男装做生意,婚事难道就不能自己做主? 顾家人口简单,顾仲书有身有残疾,一家子都靠顾蕊撑着,这婚事啊,她自己做主也不奇怪。 杨小姐想想就挺羡慕顾蕊的,「你多好啊,活得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蕊心里苦笑:她好什么啊?如今一家人都是逃亡在外的,提心吊胆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发现了。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露出一点儿,送走杨小姐之后,她又埋头在屋子里捣鼓起产品来。 这一次,她推出两款专门治疗腿脚的产品,一款是红豆薏米黄芪粉、一款是梅肉草泡酒,前者治疗腿脚湿气肿胀,一款治疗脚底鸡眼、水泡。 这两款的药材都是常见的,她没要高价,不过一百文一瓶。 听说近来世道不太平,梁王殿下在北境虎视眈眈,朝廷也在京郊兵营日夜练兵,边境还有其他国家陈兵,说不定哪天打起来,就能派上用场了。 为了便于携带,她特意用小瓷瓶装了,打上百草堂的印记,先让王大生各送了十瓶给万宝斋。 这一次,这两款药没有别的销量好,万宝斋卖到一两银子一瓶,无人问津。 急得万宝斋的掌柜的又把宋管事派过来,叫顾蕊再出些别的款。 顾蕊却道,「我说过十日推出一款新品,这几天不会做别的。你可以叫掌柜的走走军中的路子,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 宋管事的没有办法,只得回去禀报。 万宝斋的掌柜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连几日也没有催货。 陆员外又来人了,这次带着两个年轻的夫人,说是陆家大公子二公子的妻子,拿着三公子的庚帖,十分有诚意。 令顾仲书不满的是,三公子并没有露面。问起来,那大嫂二嫂说老三去了京郊大营。 顾仲书这才知道陆三公子走的是从军之路,他深为可惜,怎么老大老二都能读书上进,这老三就是个武夫? 相较之下,他还不如把女儿嫁给商户,起码能保个衣食无忧,不至于战死沙场,让女儿守了寡。 虽然陆家不缺吃穿,老大老二也是科举出身,可老三到底是个武夫,嫁过去,女儿一年到头才能见几面?到时候万一战事起,女儿还不得焦虑死? 于是,他就没有应下这门亲事,打发陆家的人回去了。 眼看着女儿过了七夕就十六了,顾仲书急了,让咏梅托媒婆,四处查看起来。 无奈他们在镇上没住几日,也不认得什么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顾蕊的亲事一点着落都没有。 顾仲书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医品荣华》卷一 作者:壹梦 02、《医品荣华》卷二 作者:壹梦 03、《医品荣华》卷三 作者:壹梦 04、《医品荣华》卷四 作者:壹梦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