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丈夫死得早》 第 1 章 当初庄家提出希望叶姗姗嫁进门时,那天她正好从乡下姑姑家旅游回来。嘴里含着一大块冰糖雪莲子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进门就看到庄言夏优雅地站在她家客厅里,一张俊美的脸庞映衬着叶老爷洋洋得意的笑容。叶老爷说姗姗你要嫁人了!嫁给庄家大少爷!当时她忍不住一溜烟跑到了厨房去--急急忙忙地找到出嫁三十年有余的老厨娘,想要从前人身上学到一点婚姻经验! 关于女人的教条数不胜数,首推洋洋洒洒的《七出之例》!--七出的意思是说,有七个可以休妻的理由。这七个理由中第一个是无子,第二是淫佚,第三是不事舅姑,第四是口舌,第五是盗窃,第六是妒忌,第七是恶疾。妻子有了这七项中间的任何一项,丈夫便可以休她! 听得姗姗心惊胆寒,她即使侥幸击败了庄大少爷身后所有的追求者,也不代表这个"妻位"高枕无忧!一想到自己的愚笨也许会在往后的日子里造成庄家大少"退货"的理由,她就片刻不得安宁!不过,事实不像她想的那样残酷,胆战心惊地过完十六岁生日,还没等她把女红的课程学完,庄家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娶过了门。于是,一边告慰着父亲,一边噙着感激的眼泪,披上美美的嫁衣,她叶姗姗要嫁人去了! 婚姻生活在姗姗眼里之所以会快乐无忧,是因为庄家老夫人的宽容对姗姗起了很大的作用--她还年轻,用不着急急忙忙要孩子,所以,七出的第一条可以宣告无效!二,庄家三代富贵,亲戚们都有自家的生意,既不用住在一起,又有仆人代劳,根本不需要她侍奉长辈(主要是嫌她手苯);三,叶姗姗芳名远播,大家很清楚她不是个口舌伶俐之人,自然也不担心她会嚼舌八卦、招惹是非(傻子的嘴巴自然不够伶俐);四,庄家称雄商界好几代,朝中又有贵人相护持,富贵逼人来,庄家大少奶奶身娇肉贵,根本不需要去偷盗!五,看她品性纯良,心胸宽广(其实就是傻大姐一个),应该不会嫉妒;至于身体健康,庄家非常放心,姗姗头好壮壮,怎也看不出是药罐子的材料--所以他们的婚姻是皆大欢喜! 庄家放心,但她叶姗姗却有点疑惑。别人成亲,她也成亲;别人由爹爹牵进喜轿,她也由爹爹牵进喜轿;别人的喜堂那头,等着精神焕发的新郎倌,她的喜堂那头,等的......却是新郎倌的弟弟沉着一张寒冷面孔......这个...娶她的人,到底是谁啊?! 而她的洞房花烛夜,也离奇得紧--新郎倌赶不回来洞房也就算了,还给她跑路--越跑越远那种--远到她可能再也看不见--还没等到新郎掀起她的红盖头,她就成了寡妇...... 传言是这样的--想要成亲的不是庄家大少爷,是庄家;想要娶江南‘米霸''叶平贵独生女儿的,也不是庄家大少,是庄家;想要娶叶姗姗当老婆,以垄断江南商界的,仍然不是庄家大少,是庄家--依次类推,就是说,她叶姗姗嫁的不是江南第一才子庄言秋,而是嫁给了江南第一才子的老家--庄家!再依次类推,庄言秋逃婚不要紧,叶姗姗没逃就行了;叶姗姗的丈夫与别的女人逃婚死在路上不要紧,叶姗姗没死就万事大吉了! 是这样子吗?若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给她一副同情又死寂的表情?她还活得很好,怎么每个人都用一种哀怜的目光把她上下打量呢? 昨天晚上还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第二天就忙不迭地把她剥个精光,再换上一层麻袋似的白衣,还把她推到装饰得白茫茫的堂前跪下,害她腿脚酸麻,饿得头昏眼花,耳边净是一片哭夭的凄惨啜泣,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这是死了谁呀?" "死了你老公!"着急赶来的叶平贵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自己女儿蠢也就算了,亲家的少爷更是蠢!他的女儿虽然苯,但至少是提着灯笼也难找的绝色美少女,而且还代表着他叶家的万顷良田;那不长眼的庄言秋才真是让人怀疑他有没有‘装眼球''!放着他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要,硬是连夜带着城西‘醉红楼''里千人枕万人骑的歌妓落跑逃婚--这下可好!遇上山贼抢劫死掉不说,还连累他女儿年纪轻轻便要守活寡--最最可恨的是--庄言秋死了,庄家的第一继承权旁落,那个二少爷可就没有庄言秋那么好商量了! 大家都以为叶平贵是难得的大善人,为商不奸--哼哼!为商不奸,那是哪个时代的蠢道理?!他叶平贵要是不够奸,恐怕早就被庄家这株万年老树盘剥吸取得只剩下渣滓了!庄家想借联姻来并吞叶家,他叶平贵又岂会放过这次渗透庄家的大好机会?! 庄家大少爷庄言秋是个众所周知的迂腐文人,这种人最是蠢笨!光是占着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头衔又不会运用,当然还是拿给他这个岳父利用最是恰当!这副如意算盘已经打得七七八八,却没料到只差那临门一脚--叶平贵心里恨得呕血!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庄言秋死了倒是干净,可庄家似乎早有打算,居然让二少爷代替失踪的兄长先把堂给拜了,造成既定事实!女儿成了庄家的人,却名不符实--让他的精打细算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便宜了庄家! 不行!不行!他女儿还是黄花闺女,还可以再嫁他人,他得赶紧终止这场超级赔本的买卖! 清清喉咙,叶平贵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姗姗,当着庄家的主事人庄老夫人的面前--"跪什么跪?!人家死了亲孙,你的老子我还活得很好,跪了也不怕折我的寿?!" "咦?不让跪吗?那我起来!"姗姗连忙站起,揉揉酸痛的膝盖,好酸啊......昨晚相公一直没出现,害她都只敢坐着睡觉。 "这是怎么回事?亲家公,姗姗是言秋的妻子,言秋的大丧日子,您这是--?"果不其然,庄老夫人面色不悦地由丫鬟扶了过来。 "什么茄子,我还黄瓜哩!连堂都没有拜的丈夫,这算什么亲家?!"叶平贵圆圆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故意当着许多吊丧的客人大声道:"众所周知,庄家大少弃我女儿于不顾,而且没有拜堂,难道他这一死,还要算在我家女儿身上不成?!" 一时间,旁人开始嘀咕起来,叶平贵得意地笑笑。毕竟是庄家少爷无礼在先,他这么做只能算是成本回收。 "就算言秋千般不好,姗姗是我家孙媳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昨天言秋虽不在,但言夏却代替了他兄长,在众多宾客跟前与姗姗行了礼,这总不是假的吧?"庄老夫人面不改色,精明的目光一飘,游移到白色垂帏旁伫立的修长身影上。一袭丧服的男子俊美如谪仙,飘渺而深邃的目光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深沉而多变。 姗姗完全听不明白爹爹在与太奶奶讨论着什么,她的目光飘了过去,被莲台帷幕旁那抹幽深而沉冷的目光所吸引,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这简直就是闹剧!哪有这种道理?!难道要我家姗姗一马配双鞍?!"叶平贵早早便把事情的转机赶尽杀绝。要知道,庄家两兄弟里,大少爷是他眼中的一盘菜,二少爷却是一头吃人的小老虎!要是庄老夫人临时变卦,让姗姗从了庄言夏,那么,他就得绞尽脑汁地打算着,怎样才不会被庄言夏吞并自己的产业了! "当然不是了!"庄老夫人与自己的孙子交会了一个眼神后,镇静地道:"言夏代兄迎嫂,也不是没有前人先例。虽然言秋福薄命薄,但姗姗是我家媳妇的事实已经不争!难道亲家公还怕我庄家亏待了姗姗不成?!"言下之意,是她庄家已经吃定了叶家,只要叶家没有子嗣承继香火,叶家的产业就是庄家的囊中之物! 庄老夫人不愧是一代商界奇女子,只见她乘胜追击道:"再说了,姗姗刚刚过门,言秋就不幸身亡,咱们庄家也已经内忧外患,难道亲家公还舍得让姗姗夹在两头左右为难?!"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还陪衬着一旁的女眷们殷殷哭泣,对叶平贵来说却是犹如晴天霹雳!庄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他的姗姗生来‘带霉'',一进门就把自己老公克死了!这下子,他就算能把姗姗带回家,姗姗的名声也一落千丈,谁还敢娶个倒霉的克夫女回家?! 一时间,围观的宾客又开始嘀咕起来,这次,风头就直指叶平贵心狠,女婿一死就想带回女儿。 "你...你们......"抖着手指,叶平贵气得只差没吐血!他看到那飘荡着的白色帷幕后,一双深沉而阴骘的狭长眼眸忽隐忽现,心头突然明白--这么阴狠狡诈而天衣无缝的主意,只怕老夫人也想不出来! 气啊!恨啊!一生一次的最大买卖,居然栽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手里,气得他差点没当场厥了过去--"爹爹?您怎么了?胡子一翘一翘的?"姗姗奇怪地看着爹爹,他指着她的小叔干吗?小叔在那里站着好好的呀! "亲家公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庄家家大业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姗姗吗?!姗姗在庄家的地位依旧稳固如昔,不会被亏待的!倒是最近北边发水灾,亲家公的生意看来又要繁忙了,有什么需要的,庄家一定鼎力相助!"庄老夫人微笑着道,一边使眼色给旁边的丫鬟道:"孙少奶奶刚刚进门就遇到这等惨祸,你们还不快扶她进去休息!" 就这么,姗姗被两个身高体壮的健婢左右一架,便被架到后堂去了。望着自己的女儿纤细的身子消失在视线中,叶平贵抖着声音道:"好... 好......好!庄家不愧是庄家!出了如此大的事依然能这样平静......很好......这一次......老夫算是口服心服!佩服!佩服!"拱手告辞,叶平贵开始思量着什么时候该再纳个妾,努力生个儿子出来保护家业了! "爹爹......爹爹?赶明儿要过来看我呀!人家闷得慌......"嘴里还碎碎念着,眼里却早已看不到爹爹的人影。姗姗一阵泄气,爹爹来如风去如影,她都还没跟他说说洞房感言呢,爹爹就不见了! "我说孙少奶奶,您还是好生回房歇着去吧,咱们姐妹还有好多事忙呢!"婢女的眼睛最是奸猾,新丧家主,刚过门的新妇显然失去了靠山--还说什么呢?她们显然失去了一个可以巴结的对象嘛! "可是我还不想睡觉呀?不如带我去逛逛花园......"眨着明媚的大眼睛,姗姗满腹疑惑。怎么回事,她怎么觉得今天的丫头比昨天的丫头显得要不耐烦些呢?昨天还孙少奶奶长、孙少奶奶短,好像恨不得一辈子黏在她跟前,今天就一副不想看见她的样子。 "回孙少奶奶,咱们可忙了!大少爷的丧事还有得忙呢......" "丧事?你们是说......"脑袋瓜开始旋转,原来,爹爹不是在跟她开玩笑呀!大少爷死了,那么......她的相公不就没有了? "您干脆自个儿回房吧!咱们姐妹要忙去了!"侍女不耐烦地转身。 "放肆。" 这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随着白色的垂帘帷幕一阵飘荡,一尊修长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两个丫鬟脸色一白,齐齐万福道:"二少爷。" 庄言夏冷着一双狭长锐利的眼,颇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嫂嫂?开什么玩笑!比他妹妹还要年幼的女子,居然要他叫她嫂嫂? 姗姗摸着身上略显粗糙的麻衣,有些局促。真的耶!这个人,不是她的小叔吗?他也穿着苍白的袍子,看来,她的相公,真的死了。 寒冷的目光扫视着两个丫头,庄言夏优美丰润的嘴唇掀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显得魔魅而阴森,看得两个丫头上下牙床不住打颤。 他抬头再看向姗姗,发觉年幼而艳丽的少女眼中只有一片茫然,似乎刚才根本没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似的。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好笑的浅冽,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道:"嫂嫂不要生气,两个嘴巴贱的丫头胡乱说话,待会儿我会叫管事掌她们的嘴。" "掌嘴?!"姗姗大呼小叫起来,从小生在大富之家,在乡下当了十六年的小地主婆,她还从未掌过下人的嘴!怎么这个面容俊美的小叔张口就要掌别人的嘴?!"不要吧?那好痛的!"仿佛是感同身受,姗姗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两颊,仿佛火辣辣的巴掌已经喂过来了。 两个害怕的丫头顿时投来感激的目光。 "那怎么办?庄家的规矩里,下人可不能随便忤逆主子。"言夏悠然一笑,好心情地负手而立,微微一个颔首,似乎向姗姗敬了个礼。 "啊?她们...她们没有忤逆我呀!她们只是说没空嘛!"拨弄着自己的发绺,姗姗歪着头道:"没空陪我,我就自己去逛好了。" 早就听说庄家的园子被皇帝御封为‘天上人间'',每次协同庄贵妃下江南视察,皇帝都把庄家当作行宫。御封的意思就是说,庄家的花园跟他的御花园有一拼!既然跟御花园一样美,她当然很好奇是什么样子。 庄言夏俊眉一轩,狭长的双眸斜睨着眼前那张艳若芙蓉的小脸,淡然地道:"嫂嫂在这种时候居然会这么有雅兴?" "不然该做什么?"姗姗伤脑筋地反问:"院子里闹哄哄的,人家也睡不着啊!" "那由我来作陪好了。"淡淡地上前一步,高挑的身形顿时对姗姗产生了莫大的压力。他斜睨着眼对两个下跪的丫头低声道:"还不下去。" 两个丫头立刻唯唯诺诺地退下,穿堂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姗姗仰着小脸,看着言夏那张俊美非凡的面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啊,你带路吧!" 言夏的嘴唇轻轻一掀,展露出一个沉默的笑痕。 庄家花园果然不愧为‘天上人间'',以四季为主题的园林融合了江南一带能工巧匠的鬼斧神工,把一座人造园林打造得有若天成!哪怕是像姗姗这样根本没多少艺术细胞的人,也叹为观止!东南西北四向,有四大主题美景,春之柳涛、夏之荷田、秋之枫彤、冬之梅骨,园子里又颇具巧思地修筑着小桥流水、湖心亭台,九曲廊榭湮没在一片幽绿的青影下,美不胜收! 此时正值夏日盛景,南边送来阵阵荷风,清新得让人精神一震! "好漂亮!"观赏游览了大半晌,姗姗只说得出这么三个字。 菱角般鲜红的小嘴轻轻一掀,明媚的大眼里透露出水色的光芒,让身畔的男子微微一怔,工整的眉头悄悄地皱了一下。 "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不疑有他,言夏几乎可以断定,叶姗姗对兄长的死,没有半点伤心! "难过什么?"姗姗大刺刺地迎向言夏审读的目光。 "大哥已经去了。"言夏别有深意地问道。他听过不少传言,叶家千金美若天仙,娇娆动人,可惜却是胸无城府。说好听点就是天真烂漫、温良恭俭;说难听点就是绣花枕头、胸大无脑! 生在大地主之家会天真烂漫?言夏一开始就对传言持着保留态度。而就在刚才,叶平贵那气急败坏的神色,也证明了他之前的判断,这桩婚姻,根本是建筑在利益比拼上的!既然叶家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么,叶姗姗自然也该是捶胸顿足才对。 可她没有。清澈的眸子里没半点难过。好像根本没弄懂自己的立场,浑然不知自己是两家较劲的筹码! "该伤心吗?"姗姗眨着闪动的眼睛,折下一片叶子放到唇边轻轻吹起叶笛,霎时间,一缕悠扬轻灵的旋律断续地飘扬在风中。 "我都不知道相公是什么样子。"她望着空中飞舞的蝴蝶。 "可那天你看来很快乐。"言夏随口道。他记得,提亲那日,是他亲自上门。一身淡绿春衫的少女,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一边嚼着零嘴,一边跳进大门,红润的小脸是那样惹人怜爱。当听到说,她未来的丈夫是庄言秋时,蝴蝶兴奋地振动着灿烂的翅膀,快乐地飞进后堂。那天的她,是那么庆幸自己的丈夫是言秋,而今日,她却一脸平静,居然还有闲情欣赏庭院--难道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当然快乐了!相公是城里最有名的才子,我听说好多人都仰慕他,早就听说相公的大名了,而且爹爹也很高兴呀!人家自然也高兴!"姗姗微笑着,这才注意到言夏的目光将她看了许久,直到她已经感到有些不适,小心翼翼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刚才,有一句话,她直觉地吞回了肚里:因为那天看见未来小叔的俊美尊容,才树立了她大张旗鼓嫁人的坚定信心! 清甜的嗓音,像一缕甘泉,无邪的目光仿佛可以直直透进心里!收回有些执拗的视线,言夏突然眉头一拧,淡然从容的微笑迅速地从脸上撤去--"没什么。"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了起来。 "啊?"姗姗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哥哥一死,你便成了有名无实的寡妇。跟以前的日子不同,你很快就会明白,以你的立场,应该会很难再像今日一样,笑得出来了!"像是逃避着什么鬼怪似的,他竟转身疾步离去。 那修长的背影,在初夏的浮光中,像一只翩翩的白色风筝,渐渐淡出姗姗的视野。莫名的,一股苦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姗姗望着手中的叶子,轻轻地对自己说道:"会有什么不一样?人家还是跟以前一样嘛......有什么了不起,小叔的脾气真怪!"吹着叶笛,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无法快乐起来,叶笛失去了它美好的旋律...... ******************* ********************* 庄言夏的话,很快便开始印证了。而当姗姗明白过来时,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她被孤立了。 嫁进门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庄言夏陪她游览花园的那一天,她被孤零零地丢下,站在陌生而广阔的园子里,直到自己陪嫁过来的丫鬟彤云大呼小叫地来找她,她才发觉自己在这个诺大的园子里原来是存在的! 庄家上下忙着丧事,没人搭理她这个新妇,她的晚饭被一路顺延,直到她和彤云都饿得两眼冒金星,才被管事想起!安排过来的膳食全是又白又素的斋饭,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不是嫁了凡人,而是嫁给佛祖! 而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过来招呼她,彤云从原来的一品丫鬟降格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粗使丫头,又要照顾她又要张罗膳食,她们所居住的新房芙蓉阁,几乎快成了闲人止步的鬼屋! "天呀!小姐,咱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小心翼翼地点亮最后一根蜡烛(那时候,用蜡烛比用灯油更高贵),望着姗姗日渐形销骨立的身子,原本丰腴如凝脂,被好事的登徒子喻为芙蓉颊的美貌,如今竟瘦得皮包骨头!两只大大的眼睛像铃铛一样,在昏黄的烛光下熠熠发光,看起来可怜得紧! "唉?怎么过?就这样过呀,有什么不对劲吗?"姗姗茫然地看向大自己两岁的彤云。 不对劲的人是小姐您!彤云咬牙切齿地先把庄家的全部人口包括那十条凶狠的看门狗通通‘问候''了一遍,才叉着腰骂道:"小姐呀,您看看咱们过的是什么生活?!我是一品丫鬟!最高级的丫鬟!不是钻灶头的乡下妇女!可您看看,我的手都快磨出茧子了!您再看看咱们的伙食,清粥小菜,吃的都是主子们挑剩下的食材!人家太奶奶每天有五个丫头伺候膳食,三小姐每天都喝燕窝,二少爷更奢侈,漱口都用雪山冷泉!还有他们庄家所有的主子,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有两个大胸脯的奶牛每天挤三碗人奶给他们补身体--天呀!您也是庄家的主子,待遇怎么差得这么离谱!?" 彤云的心理不平衡其来有自,姗姗每天都关在房里呼呼睡大觉所以不知道,她这个高级丫鬟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经过训练的!小姐的相公一死,小姐和她就没了主心骨。大户人家的下人最是机灵,见她们没了利用价值便像墙头草一样,呼啦啦地倒向更有势力的主子那边!而正主子们对小姐的不闻不问才是症结 --庄家像是吃定了叶家生不出男丁,似乎就等着老爷一命归西后好接收叶家的财产似的,根本没想过来巴结一下小姐! 就因为主子是这样的态度,下人的态度就显得更加恶劣!不但私下克扣她们的月钱,还克扣她们的膳食、布匹、日用......能克扣的都被克扣去了,简直就是集团欺负!就像现在这样,她们用的蜡烛还是用小姐陪嫁过来时带在身上添喜的元宝买来的,这样下去,叫她这个一品丫鬟还怎么高级得下去啊?! "这日子实在是不能过了,小姐,您照照镜子看,您都瘦了!您的芙蓉颊都不见了!"彤云已经带上哭腔。 见彤云说的严重,姗姗赶紧端过镜子,对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观看,半晌后她呵呵一笑:"还好啦!爹爹从前就说人家胖了点,现在正好减肥。" 彤云悄悄摸一把姗姗的胸前,拍拍胸口:"幸好该大地方的还是大......但是!您不能再这么傻下去了!小姐,您看,现在老爷都不来看望咱们了,咱们已经被孤立了!再这么下去,彤云害怕......就是咱们死在这芙蓉阁里,都怕要一年半载才有人发现得了!"配合着几滴眼泪,彤云声泪俱下--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啦!虽然她是小姐身子丫头命,但她的姗姗小姐比她更重要啊!她怎样不要紧,可小姐的国色天香要是被淹没在这鬼屋似的屋子里,实在太可悲了! "有那么惨吗?不要哭了......"姗姗茫然的想,彤云觉得很惨吗?她倒是觉得还好啦!反正在庄家大宅子里,她半个人也不认识,本来就不好玩。而且,她都嫁人了,以前家里的厨娘告诫她的话里,都说过要规规矩矩,惟命是从。既然都嫁人了,她也只好认命嘛! "不哭?不哭怎么行?!"彤云愤然振作,抹着眼泪道:"小姐,奴婢想过了,咱们这么悲惨的原因就是因为大少爷!" "大少爷?我相公?"姗姗狐疑,人都不在了,关人家什么事? "就是因为大官人不在了,所以咱们才受欺负!说来咱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咱们?),怎么可以被这么对待呢?想来想去,就是因为大官人一死,庄家的实权落到了二少爷那里去!"说到这里,彤云借着摇曳的烛光掩饰了一下自己说谎的面目。事实上,庄家大少爷从来就不会主事,一直都是二少爷庄言夏握有实权。但小姐一问三不知,自然要借机会把她骗得团团转,才能为她们日后的穿金戴银打下良好的基础! "是吗?那也是正常的啊!"姗姗更不懂了。 "小姐,您太天真了!经过我的打听,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二少爷是妾室生的,名不正言不顺呀!" "妾室?爹爹也有呀!就是生不出弟弟来。"姗姗点头,‘妾室''她还懂。 "而且大官人素来和二少爷不和睦,以前时常奚落欺负二少爷出身卑贱,所以呀,这回大官人一死,继承权肯定没咱们的份了,二少爷当了正主儿,当然要绝地大反攻了!" "掘地?难道他去掘相公的坟?"姗姗脸色丕变,怎么这样?! "掘坟?!呸呸呸!才不是呢!我是说,二少爷肯定不服气,寻思着怎么报复!相公是不在了,可您还在呀!我们的日子这么惨,肯定是二少爷的主意!"彤云擅自猜测推断起来。 "啊?!是吗?可小叔没什么不好呀?样子俊俏、也很礼貌。虽然他脾气是有点怪......"想起那天,把她孤零零地丢下,姗姗还是有点背脊发凉。 "样子好又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要紧的是想办法从他手里挖点钱来改善生活!"彤云理直气壮。 "是这样吗?"姗姗忐忑起来。想到那个俊美如谛仙般的人,竟会这样厌恶自己,不由得感到一阵茫然的失落。 "那还有假?!"彤云笃定地道:"您不觉得这庄家屋子里很奇怪吗?这么大一户人家,主子的辈分居然隔了整整一代!听说是当年大奶奶嫉妒妾室得宠,用计害死了妾室,大老爷一气之下把大奶奶休了,然后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气到一命归西!庄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当时只剩下太奶奶和两个互相仇视的孙少爷,再加上还在襁褓中的孙小姐!那时候呀,听说挺风险的,外头的世家对庄家虎视眈眈,庄家自个儿的亲戚们也盘算着这大家族的产业,幸好太奶奶早年收养的干女儿入宫后走狗屎运,得了宠,成了贵妃娘娘,庄家才渐渐太平的!" 喝了口茶水,彤云继续道:"现在庄家能垄断江南的所有生意,全赖太奶奶的铁碗政策与二少爷的天资聪颖!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当年一直骑在二少爷头上的大少爷突遭不测,二少爷自然要秋后算帐,您说是不是?" "可是...我又没惹他......?"姗姗皱起小脸,有些委屈。怎么办呢?她和小叔的关系竟然如此紧张,叫她怎么当个好媳妇? "您相公惹到他了呀!如今这年代,谁得势谁就说了算!三小姐虽然是大夫人所出,但她跟二少爷比较合得来;太奶奶根本是个铁娘子、势利眼,孙子辈里谁比较能干她就听谁的。咱们倒好,姥姥不疼、爹爹不爱,连下人也欺负起咱们来了!瞧瞧,粗茶淡饭的,连灯火钱都给咱们扣得七七八八,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快把自己当成下人了!"彤云很不甘心,就算她是下人,也应该是个高级下人嘛! "那我们该怎么办?"姗姗六神无主,她不习惯思考这种艰深的问题啊! "奴婢有主意,就看小姐您肯不肯?"彤云凑过脸来,眼神锐利。 被侍女的神采熠熠的执拗目光吓到,姗姗张口就道:"难道要我去杀了小叔泄愤?我...我下不了手!"猛摇头,好像她想杀人那人就一定会死似的。 "奴婢怎么会出那种下三滥的主意!奴婢是想,干脆小姐您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红杏出墙--" 轰--!!平地一声雷,姗姗鸡飞狗跳:"红杏出墙?怎么可以?我不要红杏出墙!" "那会被休掉的!"顿时吓得眼泪直飞。 被休掉也好过现在!再说,您确定自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红杏出墙''?彤云心里想着,嘴里安慰道:"您小声点!"一把拉主子坐下,展开震撼教育:"奴婢所说的红杏出墙只是比喻,不是叫您去偷汉,那个难度太高,您玩不来的!"她凉凉地吐主子的槽:"那毕竟需要很大的勇气,对智慧的要求也挺高。奴婢是想,您国色天香可不是乱盖的,不如找个机会单独见二少爷一面,扮一回可怜(其实不用假扮已经很可怜了),让他可怜咱们未亡人的悲哀,把咱们的生活指标提高些,不是很好吗?"她心里补上一句,如果二少爷喜欢上小姐,说不定她们的生活又会回到过去,她又可以当个骄傲的高级丫鬟,不用看那些势利眼的脸色! 想想也是,自家小姐生得我见犹怜,难得这么幼齿,天真烂漫,简直就是天下男人的理想!大少爷一定是眼睛有问题,才会弃小姐不顾!正常人里,除非那个男人有隐疾,否则,看到小姐的生活这么窘迫,一定会心生同情,把深仇大恨抛到九霄云外的! 毕竟,小姐是无辜的嘛! "是吗?那...那......我该怎么做?"姗姗听到不是真叫她‘红杏出墙'',心情稳定不少。毕竟,她也吃了三个月的粗茶淡饭,偶尔也怀念过去参茶漱口的日子。再则,如今门前冷清清,她也怪寂寞。若身边多几个丫鬟陪着说话,玩耍,不就跟以前的日子一样快乐了吗? "这个嘛,很简单--见面的时候,您假装凄凉地笑一笑,再突然掉下一颗眼泪就行了!"彤云说得轻松,不知道是从哪出戏上学来的手段。 "又哭又笑?那该怎么做?"姗姗直觉那个难度系数太高。 "奴婢可以教您!奴婢打听过了,二少爷最近都在深夜里批阅帐目,书房里没人伺候,那就是咱们的最佳时机--今晚就行动!" "吓--这么快?!"她都没心理准备。 "心动不如行动嘛!"彤云一把搂住姗姗娇小香滑的肩膀,加油打气,气势无比高昂:"小姐,为了咱们以后的锦衣玉食,为了您芙蓉颊的美名,为了奴婢这高级丫鬟的名号面子,更为了日后咱们拥有怎么烧都烧不完的蜡烛--这回,咱们就拼了!" "啊?好......拼了!"姗姗被彤云的气势震慑,顺口允诺,天知道,她要拼什么? 第 2 章 "好了......吗?" "好了!"彤云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画眉笔。她的小姐还真是天姿绝色呀!才十六岁就这么婀娜多姿,平时清水脸儿,看来天真可爱,稍微描个眉,点一口朱红,便活色生香!要不是老爷胸无大志,小姐又不思进取,说不定以她的姿色还可以进宫当娘娘呢!虽然最近瘦了些,但更显柔媚,完全不负‘芙蓉颊''的美誉! "会不会很奇怪?我担心会把胭脂吃了......"尽量管好自己一紧张就爱咬嘴唇的小习惯,除了拜堂那次,她生平第二次化妆。 "不会!您现在看起来,保证鲜嫩、可口!"彤云拍胸脯保证着,然后整理了一下姗姗的衣着。这是她刻意让姗姗换的,月白色的襦裙与绛紫色的暗花对襟薄袍,在夜色下,绝对会衬托出小姐柔美丰隆的胸部曲线与纤纤一握的小蛮腰!再加上那白若凝脂的细腻肌肤--除非二少爷是个铁石心肠,否则,一定会被小姐的美色打动,从而心生怜惜,自愿为她们俩以后的生活指标从长计议! "对了,您记得我教您说的话了吗?"彤云考虑到主子的智慧,一再提醒。 "大概......没忘记。"姗姗紧张地咬了下嘴唇,在彤云那吃人的视线中自动把贝齿松开。若是平时,她和谁人说话都不会紧张,但一想到自己此刻身负重任,就不由得口吃起来。 "记住啊,您说话的主题不要偏离,要不断地以闲谈的口吻诉说,咱们现在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下人们又是怎样给咱们脸色......要一直到二少爷开始同情我们为止!"彤云再三确定。 "是......我记得了!"姗姗鼓足勇气。 "那好,咱们就赶过去吧!记住行动的目的,奴婢会躲在书房的门外替您望风,万一有闪失,奴婢会保护您的!"彤云给她一颗定心丸。 姗姗点点头,握紧拳头,为了彤云高级丫鬟的名号,她豁出去了! 夜色迷漫,整个庄家笼罩在夏末的夜空下,宁静而安恬。主子们大多已歇息,奴仆们自然也乐得清闲,早早地回房休憩。惟有荷田苑内的藏书阁上,仍然还亮着一抹灯光。 放下最后一本帐册,言夏呼出一口气,推开雕花窗,迎入一缕带有荷叶清香的夏日晚风。轻灵的风吹散了室内的窒闷,撩起他一绺顺滑的发丝,在夜色中漫舞。他拉开外袍,让夏夜迷离的晚风吹散身上郁闷,雪白柔软的中衣领子在他胸前微微拂动,就像是一只多情的小手。 走到窗前向外看去,院中的荷塘浸润在浓稠的夜色里,随着清风,脉脉地送来一缕凉香,风中有丝早来的秋意。 夏天,快结束了么? 他微微发怔,整个夏季,他都在忙碌当中度过。来不及去检悉心中的某些萌动,仿佛在刻意地逃避着什么,宁愿自己投身于漫无边际的操劳当中。 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即使没有童年的屈辱与交恶,他相信自己也永远无法和这个哥哥交心。因为那个人,一直是那么的傲慢冷酷,一如他那凶狠的母亲。即使忽略兄长那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缺点,他也无法认同,那样的男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妄想得到其肯定的兄长!这个哥哥,在他刚满十岁的生日宴会时,竟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大肆宣称‘永远不会把庄家交给他,哪怕一个铜子!'' 这就是他的哥哥庄言秋!肤浅、狂傲,百无一用是书生却又刚愎自用的兄长! 而就是这样一个兄长,死了以后还要让他穷其整整三个月时间调查他的死因,得到的结果,犹如一场惨烈的笑话,沉重得让人哭笑不得! 为了一个歌妓,一时义气地抛下身家与自己的妻子,远走高飞的途中,反被那妓女设计,勾结人扮成强盗拦路剪径,劫走所有财物后杀人灭口远走高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被世人称颂的江南第一才子,居然不知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还连累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他浪费掉一生!真不知他是多情还是愚蠢! 正当他的思绪漫无边际的时候,窗外脉脉的清风突然变得有些迅疾,不过刹那光景,便又恢复如常。他哑然地看了眼案前的灯火,火光一阵摇曳,倏然熄灭,不由得露齿一笑,薄而性感的唇掀起一个曼妙的弧度-- "凉风,你的轻功又精近了。" 夜阑人静,他在同谁说话?莫非是风? "哪里话,你的耳朵还是那么精。"一个清朗的声音略带狡黠的接住他的话头。借着靠窗洒来的月色,只见不知何时,他书桌旁的躺椅上,竟横横斜卧着一名身材精悍矫健,面容英俊粗犷的年轻男子! 一身黑衣,将男子犹如黑豹般的剽悍气质尽显无遗!在他那刀凿斧削般刚硬的轮廓上,因为有一双猫儿般慧黠的大眼睛而显得明朗,一条浅淡细长的疤痕呈半月型,刚好横过高挺的鼻梁。这条伤疤并没有影响男子的魅力,反而使他的剽悍气息中增添了一丝顽皮狡黠的孩子气。 因为那条旧伤疤的深浅,跟小孩子打闹受伤的程度差不多。 仿佛来人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言夏一贯冷冽的神情软化开来,狭长锐利的眸子里流泄着温暖的水光:"怎么这么有空,突然想到来看看我这个笼中鸟?" "当笼中鸟是你自己的意愿,我要是奈何得了你,我的脸早就比现在更英俊了!"摸着自己鼻梁上那条细细的疤痕,凉风打趣道。 "你半夜跑来,该不是想叫我请你吃宵夜吧?"言夏好心情地半靠在窗前。虽然灯火被凉风熄掉,但两人的夜视能力极佳,照明倒是可有可无。晚风轻拂,吹开他胸前的薄绸衣襟,与他那近似斯文纤细的外表印象不同,露出一半的胸膛轮廓结实而洗练,犹如包裹着上等丝绸的百炼精钢! "吃你一顿宵夜会把你吃穷吗?!去!就知道你放不下你庄家的金山银山,师傅早说过,他的几个徒弟里,你只能算半个!玩票性质地学走他老人家一身本事,却没学到半点潇洒劲头!不过你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僵尸脸啊?"凉风嬉笑着问,但他的眼里,却是一片出自兄弟情谊的深切关怀。 "说起这个,倒要谢谢你帮忙。你人在江湖比较自由,幸亏有你,他的死因才不至于石沉大海。"言夏微微点头,那个了不起的大哥啊...... "他是咎由自取!目中无人,以为全天下最杰出的人舍他其谁,结果被一个目不识丁的妓女搞得身败名裂、命丧黄泉!你该不会对他的死缅怀伤感吧?不像你哦?"凉风翘起长腿,十足痞子样。 "怎么会?"言夏利眸一瞬,唇边的微笑霎时显露出其残酷的本色--"你觉得我会同情自己的敌人?" "不会!"凉风嬉笑着摇手指:"是我也不会!咱们都是十足的坏坯子,否则就学不到师傅的真传了!对了,这样一来,你在庄家的地位可就稳如泰山了?" "不然还能怎样?那个老妖婆还能找个像我这样能干的孙子吗?"邪恶地一笑,言夏自负地靠向窗前。清风吹拂着他柔滑的发丝,在丝丝缕缕间,掩埋着一些深刻而晦暗的思绪。 "你呀!永远都不老实!"凉风轻轻一扯嘴角:"既然是老妖婆,你为何还要那么恭谨地赡养她?师傅早把你看透,说你若不是太冷血,就是太多情!舍不得这些厌弃你却又需要你的血亲,你终身只会把自己处在矛盾当中!我想,你属于后者--太多情了。" "多情?"突然听到好兄弟这般评价自己,言夏几乎要哄堂大笑:"你太抬举我了吧,凉风?你可知道,我哥哥刚去世,我就在打算着怎样把因为大哥死去带来的损失减到最低耶!" 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先笑了出来。仿佛刺哽在喉,笑声里,有些狼狈的自嘲。 "是呀,没错!这就是你多情的地方--你留恋的,不是亲情,或是某个特定的亲人,而是整个庄家!因为你亲眼看到你父亲为了你娘消瘦憔悴,又亲眼目睹他在临终前一面怀念着你娘亲,一面忏悔着对家族的失职--你想当你的父亲!想完成他的遗愿,把这个家族支撑起来!" "胡说--!" 凉风的话,像一把雪亮的刺刀剜进了言夏的胸口!他仓促地打断凉风的话,哂笑着把脸一偏。 凉风微眯着眼,沉声道:"这么快就反驳?八成被说中要害了?" 看着朋友那狡猾的微笑,言夏知道自己险些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从小到大,凉风总是会找机会挑战他,随时等着看他出糗,好一报幼年时两人比武留下的‘一剑之仇''!当然,他的挑战,完全停留在顽童式的嬉戏上,无伤大雅。只是这一次,他反应过激了,让凉风趁虚而入,逮个正着! "哼,你讨厌庄家所有的一切,却又不自觉地把庄家当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你啊你...作茧自缚啊......"凉风嬉闹地摇晃着自己的食指,突然之间,他精悍的身躯猛地一震,侧耳倾听片刻,露出一个顽童式的奸笑-- "哦?你的宵夜看来就要到了,是女人送来的哦!我就不打搅你了,慢慢享受你的[宵夜]吧!"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道清风,跃过言夏身旁时,还恶劣地抬手拍了拍言夏的股间-- "你--?!"言夏正要发怒,他却已化身为长虹,黑色的身影融于夜色里,消失无踪。 "呵,他到底跑来干什么啊?"叹息着,言夏好笑地摇了摇头。凉风六识敏锐,判断准确。藏书阁下,的确传来脚步声--那么轻浅,很明显是女子。 女子?会是谁?他的书房里从来不需要丫头伺候;贴身的侍女还没那个胆量跑到这里来卖弄风骚;妹妹言冬更不会--那该是谁呢? 狭长的眼眸掠过一抹幽深的水光,他好整以暇,靠在窗前,等待自己的‘宵夜''。 "在......吗?" "在!"彤云点点头,阁楼上的灯光刚刚熄灭,目标人物显然正准备离开,时间紧迫! "这个...我说彤云,我...我们干脆再回去从长计议......"姗姗临阵退缩。 "没有从长计议,胜败在此一举!"彤云将她一把推出几步远,一阵磨蹭过后,姗姗只得放弃自己打退堂鼓的决心。 一步三回头,她好紧张啊! "不许回头!不成功便成仁啊,小姐!"彤云不负责任地低声阻止她的退却。 俗话说得好,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被敲门的那个,不知是因为没有做过亏心事,还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惊心--总之,当叶姗姗忐忑不安地将手按在门板上犹豫之时,言夏大刺刺地掠到门前,呼啦一声将书房大门打开! 一个踉跄,她跌跌撞撞,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掉三魂!一时重心不稳,像颗球似地滚了进去,一声哀叫显得惨兮兮! 这个变数,让彼我双方都没有准备,实在是杀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抬手,将这团带着淡雅香味的小黑影拦腰接住--言夏惊疑不定地盯着怀中这团绫罗绸缎包裹的不明物体,无论用哪只眼睛看来也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消夜''! "是谁?"无须多言,横亘在纤腰上的力道紧了半分。正巧云掩月光,书房内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滴溜溜转了又转,他便凑近寸许,想要看清这份不知分寸的‘消夜''到底是何许人也! "啊?...是我,是我......" 虽然计划许久,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彤云设计的开场白本来是要她先敲门的。可现在--她根本看不见面前这团黑影是谁呢! 听声音的话......是很像小叔啦! 可她记得小叔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的,才不是这样,一副擦枪走火的火暴口气!她有点害怕,但又直觉该回答,于是--‘我''了半天之后,没了下文。 稍显稚嫩的嗓音,在这黑黢黢的世界里,显现出一种独特的回响。言夏摇摇头,实在不想让自己把这明显颤抖的声音视为一种勾缠的暧昧。但手心里传递来的滑腻触感却又真实的可怕,那几乎是一种几近放肆的青春诱惑--尤其是这段纤细而圆润的蛮腰。 "哪一房的?"于是私下决定靠近一分。在自己没有成亲之前,除了老太太和妹妹言冬,整个庄家的的女眷更近似于他个人的后宫--即使他觉得无稽,却也是世人默许承认的一条潜世法则。一想到这里,莫名的醍醐味倒涌心头,他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一尝这‘大胆消夜''的滋味了。 "呃...这个......"咦?小叔不晓得是她吗?而且,保持这样的姿势,小叔不觉得很别扭吗?她的腰弯得很痛啊~~ "不想说就算了。"人说‘色欲熏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头脑冷静不代表他崇拜柳下惠,闺房乐趣是每个正常男性的心头之好--完全将对方的迟疑误解成取巧诱惑,言夏不疑有他,汲取着那股脉脉的幽香,另一手轻柔地抚上姗姗的嘴唇。 带点试探,也带点勾询,那娇软而富有弹性的唇瓣比想象中更具诱惑。似乎吻一口,便会咬出香甜的汁液--正当言夏决定将心动化为行动的时刻--怀里那个支支唔唔的家伙终于爆发出一句比较清晰的声音来-- "小、小叔~~是我啦!" 小叔! 真是给他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而且泼得正是时候! 言夏原本近乎焚身的欲火硬是给浇灭得七七八八!一阵木然,他需要一点时间反应:这把颤巍巍的、有点娇憨而脆生生的嗓子,的确很像一个几乎被他遗忘掉的角色!依旧保持着那暧昧的搂抱姿态,但此刻只让人倍感沮丧!那娇软而香气甜滑的身子,居然是那个女人...... "嫂嫂?"冷硬而果断的声音,在黑灯瞎火的书房里倏然响起,没有再出纰漏的打算,言夏麻木地喊出他应该喊的名-- "诶!"慌忙点点头,姗姗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叔的情绪真是一波三折呀!一开始好象很生气,然后说话的声音又变得黏答答,而现在,他的声音又冷下来了--好冷好冷,冷得让她一阵恶寒! 她的话音刚落,停留在她唇瓣上的手指迅疾地撤走,挽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无条件离开!男人深吸一口气恶气,指风弹动,指尖摩擦出的火花直接飞向案台,刹那间灯火通明--光明底下无暗事,看着娇小的女人哎呀一声一屁股落到地上,言夏心中升腾起一股类似揭穿‘阴谋论''的快感! 这个女人...... 这个他必须要称之为嫂嫂的女人! 一定是个异常聪明而且狡诈的女子!趁着一片漆黑夺走他的三魂七魄,然后在几乎快要造成既成事实的瞬间--怯生生地提醒他看清现实,完全是为了把他耍着玩儿! 倒退一步,他几乎要呕出二两鲜血!庄言夏何时出过这等糗事? "嫂嫂......三更半夜前来造访,不知何事?!"礼数是不可少的,但他的口气实在暴力!如果对方的‘理由''属于妹妹言冬那种鸡毛蒜皮都要闹上半天的类型,他完全不意外自己会干出怒杀兄嫂的勾当! "这个嘛......"磨蹭半天,姗姗终于回想起彤云千叮万嘱的目标!无视对方那吃人的目光,她回答得坦荡荡:"小叔啊,我们没蜡烛了,彤云说,叫我跟你哭诉的话,你就会把她升格成一品丫鬟,然后让我们穿金戴银!" (躲在楼下某处,彤云哭成泪人--小姐啊~~您在鬼扯什么?!) 她没说错。 彤云的目的的确是这个。 这说明她叶姗姗完全不是一个纯粹的傻瓜!(只是有点脱线......) 但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得厉害!除非智力和她属于同一挂,否则决不可能听明白! "蜡烛?"俊眉一皱,看着眼前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言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皮强烈抽筋的欲望!幽深的眼眸略一流转,气息逐渐沉了下来。 他有点理解言秋逃婚的原因了。 如果婚后的每一天,都要和这个女孩玩这种猜字谜的游戏的话,毫无疑问的,男人的白头发会一把一把地冒出来!男人未老先衰而死,这个女孩却依旧保持着她那可怕的青春美貌,然后......这女孩的狡猾老爹可以再次将他那杀伤力惊人的美丽女儿推销给更加才雄势大的女婿! 叹口气,言夏垂下眼帘,伸手将姗姗搀扶起来:"太晚了,嫂嫂,我看您需要休息,还是让我送您回房好了。" 不能和她磨叽下去了。尤其是那双水莹莹的大眼看起来,总显得那么娇妖动人。尤其是那艳丽的唇瓣如花蕾般湿润柔软。尤其是......去他的尤其是!--总之他承认,他这个十六岁的嫂嫂看起来实在诱人得可怕就对了! 就算她不是理想中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但她那青春逼人的美丽几乎到达了无敌的境界,哪怕她如同看上去的那样,是个货真价实的绣花枕头!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那你答应升彤云一品丫鬟了?"这个一定要得到应允!彤云对这个问题看得特紧,仿佛就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嗯......"管她彤云是哪根葱哪根蒜,总之先应付一下再说。男人漫无边际地承诺着,拉拉杂杂,一边掌灯牵姗姗下楼,一边全力抵抗那滑腻的小手从彼此交握的手心辐射过来的脉脉热力。 "那你答应给我们永远烧不完的蜡烛了?" "嗯......"蜡烛?天晓得她所说的蜡烛,是不是正常人所指的那种用来照明的‘蜡烛''! "那你答应让我们日后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嗯......"算了算了,先答应着吧!管她想吃龙肉还是蚯蚓肉,只要她想吃,上天下海都满足她就成...... ......如此这般,鸡同鸭讲着,两人语言不通居然也能彼此答话直达楼下,穿过夜色下的小桥流水,再穿过一片静谧的花园,一盏小巧的灯笼似乎成了二人唯一的明灯。像两抹漂移的幽魂,又似月下偷欢的情人,俩人都没想到,彼此的背影掩映在月色的浮华下,看去竟是那样诡秘而暧昧...... 似乎有些醍醐的滋味开始脉脉蔓延了...... 又似什么都未来得及发生...... 他牵着她,漫步在广阔无人的庭院里,细细的一步步,仿佛要走到永远,又仿佛只在咫尺--茫茫的夜色里,婆娑的树影下,他们的路看去好似不见尽头...... ***************** ***************** 无论年少夫妻也好,白头偕老也好,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情,只有等价交换的婚姻。 举案其眉,为的是男人一世眷宠,女人不外乎是如此。 不见得别人的老婆才叫女人。 他经手的每个女子,无不艳丽妖娆,无不春心放荡,无不柔情似水......并不见得,只有叫‘嫂嫂''的才是绝色女人。 她甚至还来不及成为女人! 一想到这里,言夏突然发出一声恶趣味地冷嘲。修长精悍的双腿无情地撤离,拨开汗湿的长发,掀开帐子,坐了起来。 漠然地看着窗棂上浮动跳跃的光点,早晨的阳光炫耀着无与伦比的能量。前一刻犹如窗前光斑一样浮躁的心境,渐渐趋于缓和沉淀。他很冷静,一直是的。在太奶奶看不见的地方,他甚至获得到近乎冷血的评价!当然,这样的评价来自于女人,虽然她们不见得会表现在面上,但那自作聪明的哀怨却是无克回避的事实。 他很冷静的。 女人的哀怨对他没有影响。她们想要的是地位和打赏,他要的是一个倾倒生理垃圾的甬道,各取所需,他没办法一一放在心上!因为一直是这样,所以他感到骇然!--在自己亲自送叶姗姗回芙蓉阁的时候,他感到一股莫名的骇然! 他甚至不知道富贵逼人、名满江南的皇亲豪门庄家--竟会对一个自家媳妇如此刻薄!而目睹到那鬼屋一般的破落庭院时,他赫然发觉到自己的恐惧! 不是因为芙蓉阁太破,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会在乎!在乎到--当场就要骂人!当场就要唤来庄家大大小小所有下人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少奶奶遭受的是何种待遇! 他大概是被兄长那个神经兮兮的小遗孀吓得神魂颠倒了! 而事实上,美色是世上最不牢靠的财富,转瞬红颜白骨,惟有真材实学能力保魅力不衰。 就像自己床上的女人,从他游历归来之后直到现在,侍寝的地位稳固多年,不得不说,这也算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少爷......"谢雨浓缓缓坐起,一双柔荑多情地抚上言夏光裸的肩头,粉面轻贴,倚靠在那坚实而精悍的背上一阵满足的叹息。 "不早了,今天还要去商号。"激情总是容易冷却,言夏打断她的回味。谢雨浓也见怪不怪,迅速换上公事公办的肃然神情,穿好衣衫后立即着手吩咐下人准备伺候,一番忙碌下来依旧不慌不喘,令言夏赞叹:"很难相信还有比你更能干的女人。" "少爷夸奖了,雨浓能待在园子里这么久,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不卑不亢,婉转优雅。聪慧女人比美丽女子更会讨赏,不提要求也不诉苦,但每个眼神、每句对白,都直直向男人迎头击去--明确地暗示着你,只有她最适合你!只有她对你无限忠诚! ......女人呐! 微一颔首,言夏懒懒披上夏季薄褂。柔软的白色缂丝松散地裹住他那洗练华丽的肢体,前一刻的魔魅与诱惑转眼化身为翩跹出尘的谪仙-- "让你当庄家的区区侍女总管,我可有大材小用?" 声音是异常温和的。 略带征询的口吻里甚至含有别样的意味。谢雨浓妙目中掠过一抹激动的神采,赶紧万福道:"少爷,雨浓心甘情愿追随您一生一世!" 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岂可容她在庄家做大的?! 但,当不了东宫,她至少有自信能做个成功的西宫!可以预见庄家的男人日后铁定妻妾成群--不趁青春尚在捞足名分,只有一辈子默默付出! "是吗?那很好。"言夏笑得和煦,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宛如天神般清明,但一抹未曾解冻的冷色蕴藏在他那深不可测的眸中,薄薄的唇角一勾,他淡然站起拢好薄袍:"你这样能干的角色甘心当个侍女总管,才真是庄家的福气。"轻描淡写地把皮球一推,借力打力,用对方的话断绝了可能。 换作别的女人,恐怕再镇定也难掩失望。但谢雨浓偏偏笑得灿烂,备好新衫为言夏穿上:"少爷今儿个好心情,已夸过雨浓许多次了。" "对了,下个月是三小姐的桃李之年,上一次您送的十二副金钗,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少爷打算怎么做?" 庄家主子少,主事的主子更少!雨浓随口拿言冬岔开话题,倒不是轻视三小姐的意思。 "她哪年过生日不磨着我要东西?问太奶奶意思好了。"那十二副金钗是他当年游历归来的手伴,只是正巧撞到言冬十六岁生日罢了!言夏没放心上,在他看来,未满四十岁的人大肆庆生,根本就是无聊! "太奶奶说今年事多,想冲喜,但不宜铺张,就宴请各家小姐太太过来坐坐就好。"雨浓道。 "那就这样吧......"不置可否,言夏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言冬之前好象订了什么东西是吧?"他记得批阅帐目时,曾见过这么一笔--豪门女子的日常花消,几乎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家一世不愁! "您说的,可是三小姐向宝月斋顶的那套同昌式样的珍珠帐?"雨浓据实禀告,却下意识地仔细观察言夏的表情。 只可惜,她失望了。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像谈论天气似的,言夏说了句:"再订一套,送芙蓉阁去。" "送哪儿去?"愣了一下,雨浓有些反应不过。 而她这个反问,则造成了言夏一个莫测高深的浅笑,尖锐而冰冷的光芒在那黝黑幽深的眼瞳里凝固,直看得雨浓脊背发寒! "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还是吩咐底下给我记牢比较好,谢大总管!" 一声‘谢大总管'',让谢雨浓始终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第 3 章 "哇......我这不是在做梦吧?"用力拧着面颊,彤云呆滞地看着改头换面的芙蓉阁,忍不住发出梦游般的呓语! "不素不素~~因为偶好痛~~~~"惨叫连连,姗姗泪哗哗地摇头--彤云干吗光捏她的脸,不捏自己的? 珍珠帐、芙蓉枕、龙凤被、细纹铜镜、宝月斋新设计的珠宝套装......完全是准新房配套设备,整个芙蓉阁在无数婢仆的张罗忙碌下焕然一新,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在彤云眼里,简直像是从地狱升上天堂般幸福! "好厉害哦~~彤云你看,这个帐子全是珠珠诶!亮闪闪的......"摸着价值昂贵的珍珠帐,姗姗像个小乡巴佬似地尖叫!(她的确是家在乡下的小地主婆没错!) "您少土了!这是南海珠!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用,庄家不是皇亲人家宝月斋还不敢做呢!"彤云赶紧叱责,然后冷静下来,小声道:"看来咱们的计划果然管用!二爷真的行动力惊人,瞧瞧那两个--哦呵呵~~这下子,我可真是名正言顺的一品丫鬟了!"一阵张狂得意地大笑,彤云指向门口那两尊垂手敛眉的门神,高级丫鬟的豪气顿时涌上心头--真是苦尽甘来呀! "诶?原来是你们呀!"这才注意到,门口那两个新增派过来的丫鬟,竟是当日她老公灵前,一左一右将她架出去的无礼健婢!姗姗像望见熟人似的,凑过去喜不自禁:"好巧哦,是你们过来陪我耶!" 两个丫头态度改进不少,唯唯诺诺的样子配上她们那‘营养过剩''的形象,颇为滑稽可爱!彤云‘咸鱼翻身'',哪舍得作威作福的机会平白溜走,一副茶壶姿态趾高气扬:"喂,新来的,这芙蓉阁里除了小姐数我最大,我就是大姐!先把名字说来听听吧?"不认识的人还真当她是主子,好在她模样乖巧精怪,痞子样倒也不算可恨。 两个丫头乖乖称是。然后自我介绍-- "我叫半斤。" "我叫八两。" "噗--"正喝茶水的姗姗立马喷了一身!彤云踉跄跌倒! "你们父母生你们时取名字有商量过哦?"姗姗瞪大眼问。 "我们是两姐妹。"两女异口同声,原来人家是一对姊妹花! "禀告孙少奶奶、禀告这位姐姐,这园子里的丫头名儿好听的,多半是主子跟前的红人,由主子另起名字,我们俩姐妹以前是混伙房的啦!"俩丫头福了福,倒得机灵。 敢情她俩也不是什么走红的主,所以一并差遣到她们这个跌停板的破落户来! 但不管怎样,昔日的破落户不等于一世当破落户!叶姗姗的芙蓉阁身价看涨,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砸死她,却砸晕了庄家大大小小的婢仆下人!谢雨浓领着一干下仆笑吟吟地站在庭前,态度出奇的好:"东西暂且就是这些,孙少奶奶还有吩咐的话,随时可唤我添置。" "好好好!"姗姗点头如捣蒜,突如其来的幸运让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满怀憧憬--小叔真是好呀!那天晚上答应的事情,真是一样没落下耶! "孙少奶奶身娇肉贵,雨浓担心别的丫头服侍不好,所以还是用着习惯的比较方便。至于这两姐妹,力气大,人也勤快,就请您当粗使的先唤着可好?"话说得异常客气,彤云看着对方那波平如镜的表情,也嗅不出什么尖酸气味,随即点头道:"总管客气了!彤云也是个下人,还请姐姐日后多照应我们小姐。" "是孙少奶奶,彤云妹妹莫喊错了。"雨浓的微笑一如既往。 彤云立刻笑道:"哎呀,瞧我这嘴!姐姐提醒的是!" ...... 瞧着两女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姗姗却是鸭子听雷,一头雾水!干瞪眼实在无聊,她打着呵欠冲彤云道:"彤云,现在你又是一品丫鬟了!应该就没我的事了吧?我可不可以到园子里逛逛?" 好无聊哦~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正经到处走走了!吃了睡睡了吃人是会变猪的!再说,这新的芙蓉阁看着是漂亮,但除了漂亮,也没多值得她整日留恋。 "我的好主子,这个要问谢姐姐,庄家的规矩我们还不懂!"彤云提点她醒目一些! "放心,没那些陈规陋习,孙少奶奶想上哪儿都可以。"雨浓笑过,万福之后带着一干下人先行告退。 "哼!一张面具脸,这女人心眼儿铁定多多!"见人走远,彤云打鼻孔出气。 "小声点,大姐!谢总管是园子里的红人!"半斤八两立刻融入角色,和芙蓉阁共同进退! "怎个红法?"彤云眨眼,就不信那面具女会是个当红偶像! "二爷可是苏杭一带少女心中的偶像天王,人家谢总管当了四年侍寝,硬是没给换掉!您说厉害不厉害!"半斤八两危言耸听。 "哦......"彤云点头,转头看看姗姗,那女人愣是没在听,忙着换身清爽衣裳好到院子里去招摇! "行了行了,管她是红得发紫还是红到发黑,咱们不惹就成!"与姗姗不同,彤云自幼以一品夫人丫鬟的教育方式培养,眼似照妖镜,是人是鬼在她跟前走一遭恐要现原形!要不是叶老爷运气,恐怕他一个乡下土地主也买不到彤云这般货色!不消片刻,彤云便将庄家的结构看了个通透--整个庄家的下人阶级里,恐怕只有这谢总管是她的劲敌! 见姗姗收拾停当,一张小脸满是兴奋期待,彤云玉手一挥:"半斤八两,伺候小姐,咱们逛园子去--!" *********************** ************************* 言夏经过院子时,恰好看到远处一只鹅黄色的巨大蝴蝶迎风飞起。 翩翩的裙摆随着摆动风舞轻扬,柔媚的袖子像两只灵动的翅膀,在一片翠绿之间,蝴蝶飞得那样畅快--高高荡起,再翩跹滑下--不是他的眼睛不受控制,而是那个方向传来的笑声实在太过欢畅活络! "高一点!再高一点!啊~~~好凉快哦~~~半斤,可以再高一点!"无视人家半斤挥汗如雨地卖力推送,姗姗自得其乐地荡着秋千。她完全没想到这院子里还有秋千耶!这简直是最高档的娱乐享受嘛!尤其是自己的身子朝向蓝天飞去的瞬间,真是尝它千遍也不厌倦!所以,她几乎在这秋千架上耗了大半个上午! "还要荡啊?"半斤不行了,便换八两继续!看来小姐不把人家两朵姐妹花操到不成人形,是决计不会良心发现的!--躲在丝绢阳伞下,彤云扇着手帕纳凉,就不明白这样大的天气,为何姗姗的兴致如此高昂?烈日是肌肤的天地呀? "人家好久没这么玩了嘛!现在太阳正大,没人看见,趁机玩够本喽!"老厨娘的告诫尤为深刻,出嫁之后要安分守己的道理,姗姗还是铭记于心的!所以,哪怕一张小脸已经晒得通红,她还是坚持苦中作乐--毕竟,这样的机会大概不会很多,心里头有个小小的声音这么嘀咕着。 "声音都笑哑了,脸还晒得似猪头!"居然连裙子也吹得翻到腿上去啦!彤云摇头,自家小姐不思进取,她这个岸上人就算震断腰也无济于事!扇扇手绢招呼半斤去弄点清凉饮料,也算她尽到职守。 而这时,站在远处观摩的一行人,却完全将这一幕落入眼中。 "二爷?"跟在言夏身后的帐房先生迟疑地问了声,看着家主一脸漠然地望着前面那堆脂粉团,半天不打算离开。 很好看吗?不过是几个丫头顶着红火的烈日荡秋千而已。太远了,他年纪大是看不清啦!不过既然二爷的脸色并不好看,为何又要看这么久呢? 就这么无声地僵持了半晌,突见言夏低头过来,冲身后的跟班云烟冷冷道:"昨天送来的水果都派光了吗?" 机灵的小跟班云烟眨眼道:"回二爷,水果有一车共一百八十来斤,途中大概损了三四十斤,太奶奶分了一半去,三小姐分了剩下的一半,何大姐姐要走了剩下的所有香芒,您不爱吃水果,所以只有挑剩的几箱葡萄还冰在窖里。" 跟着大户人家的奴仆,那机灵劲儿可是非比寻常!言夏点点头,对云烟道:"去端来。" "诶?"云烟诧异:"现在就要?" "还不去?"冰凉的视线犹如酷暑中一缕凉风,吹得少年冷飕飕!几乎没敢犹豫,云烟哧溜一下闪开,取葡萄去也! "来,喝口茶吧!"端来凉茶,彤云递给姗姗。玩也玩累了,笑也笑够了,姗姗回到地面上,坐在秋千里,啜着凉茶,秀眉拧成一股绳-- "彤云,茶都不冰。" "您想得美,咱们芙蓉阁没冰窖!"无理要求,驳回! "可我好热......" "那是您自找!有凉茶给你就该庆幸了!"至少比之前的日子好太多吧?做人不可贪心不足! "哦......"正当姗姗一副委屈小媳妇样儿捧着一点都不冰、并且会越来越温热的凉茶准备认命的时候,一团紫水晶般晶莹剔透、且还冒着白色冷雾的‘珍宝''突然从天而降-- 不!是被一阵旋风给刮了过来! "几位姐姐请随便享用!"将巨大的水果托盘高举过顶,本来个子就小的少年几乎完全被一堆葡萄给淹没了! "咦?这是什么?"一时反应不过来,姗姗眯着大眼睛凑过去。 "吓!葡萄!冰过的葡萄耶!?"还是彤云眼尖识货,一下就看清了这突然出现的水果是寻常难见的高级货色!暑热无君子,看见这么大盘冒着冷气的高级水果谁不口水直流?彤云哪管三七二十一,先接过来再说! "小姐!是葡萄耶!"先掰一颗自己尝尝,看看这凭空掉下来的馅饼是不是陷阱!嗯!不错!酸甜、多汁、够冰够爽--味道绝赞!再来一颗! 看彤云一脸满足,云烟自得不已:真是太佩服自己了!体察主子心意的敏锐直觉还是那么神准!他可是只用了不到半盏茶工夫就穿越整个大院跑了个来回耶!圆满! "新来的这位姐姐,味道还好吧?"少年腆着脸问彤云,十足讨好。他居然把彤云当作了新来侍女,而且将对方视为自家主子想要猎取的对象!完全误会了...... "嗯!真是赞!冰爽有劲!来来来,半斤八两,你们也过来尝尝看,别让小姐吃到酸的!"彤云一边狂吃,一边海吐葡萄皮,还不忘身边两个姐妹!三个丫头吃得汁水四溅,乱没形象,馋得叶姗姗口水流啊流,眼巴巴地看着一大盘冰镇葡萄转眼就快成了一堆葡萄皮! "我呢我呢?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直到急迫的询问最后转变成哀号惨叫,彤云才小嘴一抹,满足地对她道:"小姐,彤云已经为您试过了,因为您从没吃过葡萄,所以我害怕您吃出个万一来!放心,根据我和半斤八两的判断,这葡萄您一定能吃!完全可以吃!吃了也决计不会拉肚子!" 废话!都只剩那么一点点了,吃了当然不会拉肚子!--被那狼吞虎咽、蝗虫过境般的吃相吓倒的小厮云烟,此刻终于明白过来坐秋千上眼巴巴的小美人儿才是这群人里的正主!等他再仔细看明白,才发现秋千上的人儿不是新过门的孙少奶奶又是谁?! 吓!他还以为那位倒霉的少奶奶已经人间蒸发了呢! "天气不会太大吗?" 就在叶姗姗抱着得来不易的葡萄暗爽终于可以独享的当儿,一道和煦清凉如夜泉般的低沉声音,翩然传来。众人抬头一看,一身洁白夏衫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这方小小的天地。 气氛是完全不同的。 他的突然出现,似乎扭曲了秋千架下的时空。一双暗沉而深邃的眸子,湿润而冷冽,镶嵌在俊美的脸上,像两颗富有生命的宝石。而这两颗富有生命的瑰丽宝石,此刻一瞬不瞬地将所有的光辉都洒在秋千架下,鹅黄身影的人儿,仰着纤细地脖子愣了一愣,才发出一声欢喜的声音:"是小叔哦!" 小叔。这还真是......投了一记强有力的牵制球! 不可否认,他喜欢这把清越甜滑的嗓子。但却不太喜欢由这张小嘴这样喊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称谓。他可以不出现的。他甚至可以无视她在盛夏的艳阳里高高荡起,又缓缓落下的身影。她不孤独,也不落寞。她并不是天下最可怜的女子,因为她笑得那么自得快乐。但他最终还是走来,靠近她、越靠越近...... 也许,只是因为她穿了一身鹅黄的纱衣,像只嬉戏于深绿间的蝴蝶。他并不是想捉住这蝴蝶,他只是想靠近些......不去打搅它...... 这郁郁苍苍的深绿呵...... 不缘的深绿...... 像他心头蔓延出来的枝藤叶脉...... "你晒坏了。"他漠漠地说着,每个字都吐得太清晰。那张小脸是白皙的,他一直记得。再一次与她在阳光下相遇,那张小脸已浸满不合宜的红晕。她打破了他的推论--他说过她会再也笑不出来。但她还是笑,无论何时。这让他有种突然的觉醒,原来最想看到她笑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如果不管她,不理她,她迟早会被冷漠的人情湮没下去......本来会的...... "哦......"摸摸发烫的脸颊,姗姗吐吐舌头小声道:"中午院子里比较没人嘛!我家厨娘说,嫁人以后不可以再到处玩,所以就趁现在......" "包括荡秋千?"他微掀嘴角,看着那娇小的身子对秋千依依不舍不肯离开的模样,忍不住哂笑。 "嗯!彤云说,有教养的女人不可以荡秋千。"姗姗诚实以告。彤云在她背后尴尬地咳嗽起来,有这种主子真是下人的悲哀! "没那回事,言冬也很喜欢的,这秋千架子几乎是她专用。"言夏不置可否,随口问:"葡萄还甜吧?" 一听人家这么问,姗姗其实特想据实回答:你问彤云她们就知道了!但在彤云那吃人般的死光怒视下,她还是很机灵地拐了个弯儿回应:"呃,还没来得及吃耶。"(彤云和半斤八两血溅三尺!拜托!撒个比较有可信度的谎ok?!) 还没来得及吃,地上就有这么大一滩‘战果''?!低头扫过那一地葡萄皮葡萄籽,言夏好心情地笑笑:"那先尝尝吧,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吃。"信手摘下一颗珠圆玉润的酱紫色果实,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挤,嫩绿如玉的果肉轻盈地脱核而出,力度拿捏得妙到毫巅,让果肉稳当地停留在果皮保护的指头顶端,随即递到姗姗的嘴巴前。 "啊?"姗姗愣住了。 彤云愣住了。 云烟和半斤八两也愣住了! 因为言夏这个动作--实在太太太自然了!自然到,好象他不这么做反而不对!自然到,他那张俊美如谪仙般的容颜几乎纹丝不动!自然到,他将葡萄递到自己嫂嫂的唇边儿,就像递到自己妻子唇边一样的泰然自若! 轻抬眼帘示意,仿佛还带点鼓励。那双黝黑湿润的眼眸好似天生带有某种不可抗逆的魔力,姗姗未多踌躇,干脆地掀开红润的嘴巴,一口气给咬了下去-- 一阵莫名的抽息从四面传来!云烟和彤云各自屏息,半斤八两干脆互相捂对方的嘴!全都瞪大眼睛充当睁眼瞎!尤其是彤云,不知不觉背毛都竖了起来! 冰凉水润的果实在那柔嫩的嘴里停留片刻,花苞般柔滑而富弹性的唇瓣,在言夏那光洁的指头上轻轻一含,随即又挪开寸许-- "好吃吗?"默默收回手,言夏静静地问。还是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的手指一旦离开姗姗的嘴唇,一切便又回到原状,他依旧是她的小叔,他也依旧要喊她一声‘嫂嫂''...... "好好吃!"捧着面颊,姗姗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小叔亲手喂她吃东西耶! "吐出来......"洁净而修长的手掌再次向她摊开,递到她面前。 "诶?"嘴巴还忙着咀嚼酸甜冰爽的果肉,正巧咬要藏于丰美果肉间的细小种子,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利而高亢的声音突然呼啸而至-- "哦~~原来是你哦!?你混哪里的啊?!居然敢抢走我的半斤八两!?" 夺命火鸡叫声声催来,言夏俊眉一皱,而姗姗则歹命极了--被那声音一吓,她哽了一下,将果肉连着核全都吞了下去! "我吞下去了!?什么东西被我吞下去了!"无知最是恐惧,姗姗叫得像误食了砒霜,眼泪汪汪! 而这个时候,一个花枝招展的香艳少女隆重登场!穿一身厉害的橙色华服,冲过来指住姗姗大声道:"就是你哦!把半斤八两要走,然后自己霸占秋千!" 别看她模样凶狠,老实说,看在旁人眼里,她和姗姗站一块,还真像一只橙子加一只柠檬!谁叫她俩一个一身嫩黄、一个一身鲜橙呢! 姗姗还在哽咽。 "言冬!"言夏的头上降下三根竖线,这个妹妹为何从来不肯学点为人基本的礼貌?! "诶?二哥?你怎么在?!"言冬愣了,她这哥哥可是大忙人,什么时间有空顶着大太阳逛园子了? "我不在,你就正好欺负自家嫂嫂了?"既是斥责又是爱怜,谁能拿这个丫头有办法? 这才看清霸占她‘王座''的人是谁,言冬耸耸肩:"对不起嘛!人家今天想荡秋千,可是一找半斤八两,才听说她们被其他院子的要走了!" "为什么偏要半斤八两?"言夏失笑,他可不记得这院子里的丫头中有这种名头的红人! "因为...她们俩力气最大,是推秋千的不二人选......"还是畏惧这个冷峻的兄长,言冬规矩下来。 哦!原来自家小姐还霸占了人家手下的爱将哦!彤云在一旁冷笑:把半斤八两踢给芙蓉阁的人还真是厉害得紧!成心看炸药桶似的三小姐跟芙蓉阁开‘比武大会''么? "无聊!"言夏沉下脸色。 "我无聊?!"虽然时常被叱责为浪费兼多事八卦,却少有被这么直接地评为‘无聊'',言冬立刻嘀咕:你也不见得比我有聊到哪儿去!以为我没看见你屁股后面那一拖拉库人啊?!什么帐房先生、商号店长、钱庄掌柜、当铺执事......那么一大串人眼巴巴等着你,别告诉我是等你在这里剥葡萄! 但嘴巴里还是乖乖的,毕竟,以后她要买什么、用什么,还得看这位老大肯在帐单上画押! "是,我知道了。"口气超不爽的。 似乎是发觉到了什么,并为此感到不适,言夏突然静默下来,目光转为冷冽,冲姗姗和言冬点点头,潦草地告声失陪,竟转身而去。而不远处那票等候许久的人们自然也随他而去,留下姗姗和言冬大眼瞪小眼,沉默半晌后,言冬才放下她先前那吃了炸药般的暴力表情,略带试探地道:"嫂嫂?" 真的是嫂嫂?老实说,大哥死了几个月,除了发丧那天她有印象,日后就再没见过这人了! 点点头,姗姗还在干咳,那几颗小种子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半斤八两拿出吃奶力气为她拍打,害她差点把肺呛出来!直到彤云凉凉说声:"放心吧!你吞的是葡萄种子,不会在头顶上发出葡萄藤的!小时候误吞下那么多西瓜籽,看你头顶也没长出个西瓜来!" 这一说,才让姗姗宽心:"是吗?原来跟西瓜一样有籽哦?"(是呀,当时哪有那么先进,不会有无籽葡萄啦!) 免却适才的惊慌,她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站了那么大只橙子。言冬生得浓眉大眼,不算当时流行的美色特点,但看来虎虎有生气,颇具点野性魅力! "你是......?"见到陌生人,她还是乖乖地微笑示意。 这一笑,即使说‘如沐春风''也不为过。美色谁不喜欢?言冬顿时偃旗息鼓,猎奇心理胜过一切,开口就问:"你就是跟我一样用同昌联珠帐的那个嫂嫂?" 她耳聪目明,当然从谢总管那里听说了这回事!因为时常被言夏教训‘铺张虚荣'',所以她特好奇,那个让向来反对‘铺张虚荣''的言夏伸手就是大手笔的‘嫂嫂''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听说,那个嫂嫂的芙蓉阁,装潢指标可是连她的金翎院都望尘莫及,直逼宫廷规格呢! "我?大概是吧。"点点头,心想,人家叫自己嫂嫂,那就跟小叔是同辈分喽?庄家的人还真是厉害耶,兄弟姐妹个个都模样俊俏,气势逼人! "嫂嫂,你告诉我,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二哥肯为你订那么多好东西!我每次跟他要钱,他都抠门到不行耶!他赚了那么多钱,我帮他花一点点有什么不对?"脑筋急转弯,言冬从‘兴师问罪''改成‘取经求教'',立场转变不可谓不快!可见平日被言夏欺压到极点。 "办法?我没什么办法呀!我总共只见过小叔四次!"傻嘿嘿的女人抓不住问题的重点! "才四次?!吼--可恶的二哥!去年人家看上的金玉床,整整磨了他三个月也没效耶!太厚此薄彼了!"悲愤的眼泪鼻涕一把接一把,看得姗姗都忍不住为她掬一把同情的辛酸泪!连忙拿手绢为她擦擦:"不哭不哭。" "嫂嫂!"没办法,就算不看叶姗姗那童叟无欺的傻瓜样,言冬也决心化敌为友!激动地捧着姗姗的小手,像纯情少女乍遇心中偶像一般,以cj的 45度角仰望姗姗道:"请让我誓死追随你!你一定有办法从二哥那里挖钱出来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订金玉床,据说那玩意儿睡了皮肤会变好!" "呃...我觉得有烧不完的蜡烛就很满足了说......"姗姗老实巴交地回答。 "蜡烛算什么?!嫂嫂!咱做人一定要有高远的目标!"一番手舞足蹈,看得彤云心花怒放:庄家三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呀,简直是她梦想中的完美主子典范!千金小姐,就是要这样贪慕虚荣、不事生产、心无城府、一脑袋豆腐渣才是王道!哪像她的姗姗,脑袋里倒是装满豆渣啦,可惜不思进取,没半点远大追求!(那你到底还想怎样?) "是吗?怎样才是远大目标?"姗姗乖乖洗耳,作恭听状。 "一,咱们金~枝玉叶,所以一定要穿金戴银;第二,咱们金~枝玉叶,所以一定要出手大方阔绰;第三,咱们金~枝玉叶,所以参加茶话会的时候一定不能被别人比下去;第四,咱们金~枝玉叶,找个相公不能随便,才学品貌家世身高健康家庭人口......一定要一流!不然配不上咱们,以后我要是嫁人,夫家那边提供的生活指标至少也得是五星级的才够!"掰着手指头,言冬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姗姗一头雾水。为什么小姑每句开头,都要重点强调‘金枝玉叶''? 一个自说自话,一个自得其乐。 即便如此,也没妨碍到言冬与姗姗惺惺相惜的‘友谊''由此开始。尤其是当言冬尖叫着姗姗的皮肤好到看不见毛细孔后,有崇拜衍生到羡慕,再又羡慕发展纯友谊--这是包括言夏在内,庄家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局面。所以,直到言夏注意到叶姗姗这个小嫂子最近突然频繁出现在有言冬参加的各个豪门女子聚会上时,院子里那个秋千架旁边,已经新近搭建起一座新的秋千架了...... 第 4 章 "言夏,许多天不见言冬来请安了。"接过谢雨浓奉上的极品铁观音,庄老夫人淡淡对着茶盅吹口气,精明的眼却悄悄向孙儿身上瞟去。 这孩子模样像足他那短命的娘亲,内里却承袭了庄家称雄江南上百年积淀下来的缜密与冷酷。也莫说这老太太冷血无情,带着这诺大个家族挣扎近半世,她也累得紧,自然是看谁更出色她就向着谁。当初长孙在世,她也只肯听着这小孙儿的话,如今长孙不在了,时不时的,老太太反而寂寞起来,心心念念的,便不再只是家族事业版图扩张的俗务。 "她待不住家里,随她去。"言夏略带慵懒地斜倚在黄杨雕花椅上,手边垫个小靠枕,仿佛有些神思不属,目光游离,并未在意老太太的问话。 他很累。 最近扬州一带不太平,庄家的分号出了些岔子,本来应该亲自过去处理,可他却迟迟未动身,自己也不知哪里不对劲。 只觉得累。 做什么都没劲、精神涣散。谢雨浓曾端了几副大补药送去,他都叫云烟倒掉,莫名其妙觉得烦躁。 "言冬不小了。"老太太提醒他眼光长远。 "她太任性,随便嫁了出去,我可不想日日上她夫家道歉赔罪。"言夏咕哝着,像快睡着。每日必到老太太这里请个安,几乎就是他们俩兄妹之间互相推委的过场。 "你也不小了。"老太太这才开宗明义,其实前边的话全是铺垫。 一缕湛湛精光自那狭长的眼角掠去,言夏轻轻一哼,目光邪魅地淡然一掠,飘到低眉敛手的谢雨浓身上,再悠然滑开。 "的确,比起穿开裆裤的小孩,我算老人家。"嘴角轻轻一扯,算是回答。 "那可以先纳个小的,家里人丁单薄,奶奶我看着心头慌。"人年纪一大就祈祷儿孙满堂。 "多吃几副千年老参,保您至少还活五十年。"虽然现在就已经很像万年不死的老妖怪。 明白对方刻意贫嘴,老太太聪明地转移话题:"听说最近,那叶家的丫头开始活动起来了,跟着言冬到处招摇。言冬生日那天,你也打算由她散漫?" 这看似闲扯的话题,终于蔓延到某个不太愿意触及的方向。言夏冷冷抬眉,唇角开始拉紧:"她怎么就不该招摇了?庄家的少奶奶莫非该像个小媳妇似的奶奶看着才痛快?" 声音还是温和的,不置可否的反问,倒将老太太接下来想发挥的题材堵得严严实实。老太太颇怨怼地瞪了身后的女子一眼,才慢吞吞地把茶杯放下:"好了好了,看你近来身体不舒服,你要做什么事就去做吧,我这儿不烦你了。" 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赢,谁叫她这个孙子脑筋一转百弯呢! 言夏闻言也不做逗留,微微颔首,便悠然起身,告辞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老太太才冲身后的女人道:"你想什么我都懂,但言夏就这样子,我总不能提着刀逼自己孙儿吧!你也没被亏待过,何必那么急?至于姗姗,我看她挺顺眼的,嫁进来的媳妇儿,太聪明的我可看着不舒服,由她去吧。"说到底,昔日的铁娘子最心疼的还是自家人。谁在她跟前都讨不了好,惟独自家人老太太护短得紧。谢雨浓再次明白这个事实,终于肯定这个家里--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不会为她打算。 ************************ **************************** "这家里呀,东边的春院是太奶奶和我住的,南面的夏馆里住着二哥,当然你的芙蓉阁也在南院儿里,不过背后连着秋院,就是西馆,是给客人用的。北馆那边是丫头仆人住的地方,景色最杂,也最靠近大门!二哥和你的屋子位置最好,那可是坐南朝北的黄金地段!本来我也想住芙蓉馆,可惜那被当作你的新房了!" 头上顶着洁白如银的苇篾遮阳斗笠,斗笠上铺着数层白纱,几条宽大的长纱幔几乎垂到小巧的足前--完全一副富家女子出门远游的装扮。隔着纱幔,言冬一边嚼着零嘴,一边跟姗姗闲聊庄家的概况。 放弃马车和轿子,两姑嫂像孩子似地穿游在杭州城内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对姗姗来说,城里每样东西都那么新鲜,也无怪当初在乡下时,听眼界开阔的门房吹嘘: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厉害啊!名副其实地乡巴佬进城!张着红菱般的小嘴,姗姗一直兴奋得很,情绪high到最高点!"我这样不会被休吗?我家厨娘说嫁人以后不能出门的呀!"她可谨慎了!生怕哪天突然被休掉! 大哥都不在了,有你不多无你不少,谁有闲情逸致去休你啊?言冬超不给面子地白她一眼,不住嗑着瓜子道:"你说的那种生活方式已经过时了!咱们现代女性,又是金枝玉叶,怕什么?!你没听过美女无罪这句话吗?咱家就我们两个金枝玉叶,当然还是会宝贝咱们的......"言冬正说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对了!差点忘掉,西馆里住着一个表姐,但人气比你还差,几乎不怎么露面叫琼林!" "大概二十来岁了吧?她是太奶奶的远房亲戚,好象家道中落,我很小的时候就过来投奔了,但是太奶奶不喜欢她那种女生,所以都没怎么搭理她。不过每月的月钱之类,二哥好象还是没忘。"言冬补上一句,眼神怪异地瞄着姗姗。 "对啊,小叔的确是好人没错啊!"姗姗点头,不觉有异,嘴里不忘猛塞蜜饯。 "你懂什么?!琼林生得柔柔弱弱,文静又漂亮,难得还知书达理!我对那种看起来太有气质的女孩子最棘手了,可男人好象都喜欢这类型的!二哥这么照顾她,我怀疑这里边搞不好有暧昧!万一咱们突然蹦出个侄儿怎么办?!你没生孩子,我也没嫁人,难保外头来的女人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我们吃得死死!太奶奶最疼男丁,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可就没现在这么逍遥了!"言冬口无遮拦地侃侃而谈道:"再说了,二哥虽然现在对咱们好,可要是他真爱上别的女人,肯定会把咱们忘到九霄云外去!要真那样,我的金玉床怎么办?要是未来的二嫂刻薄我们怎么办?......"嘴巴不停鼓吹,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她的‘金玉床''!倒是姗姗浑身一颤,激灵灵地打个寒战-- [要是他真爱上别的女人,肯定把咱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叔他......会不管我...们了吗?"不管她了?她怎么心头慌慌的? "那可不!所以呀,好歹为了咱们姑嫂俩日后的幸福生活,我们可得提亮眼睛为二哥好好选老婆!你也不希望将来的妯娌跟你不对盘吧?试想一下,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有个女人挖苦刻薄你,用言语攻击得你食不下咽,不是说你穿得退流行,就指桑骂槐说你没老公没儿子没靠山,那多痛苦?!然后,二哥还没空帮衬你,因为他一门心思肯定会向着他老婆!那多屈辱?!不成不成!" 生在大户之家,即使内心单纯,毕竟也见多识广。言冬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姗姗闭上眼睛仔细想象了一番,不自觉地吓得眼泪都快飙出来! 小叔不再理她了!一想到这个,她就一身恶寒!倒是言冬大大咧咧,转眼又转移话题,买份时令蜜饯塞到她手上权充安慰,才将那莫名的忐忑渐渐隔离...... 垂纱的斗笠最大的方便就在于平日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可以铤而走险地躲在帽子的小小方寸之间做些完全不符合大雅的举动!她俩的步态和身姿看上去依旧是仪态万千,只要路过的旁人别去计较她们走过的来路上长长一串瓜子壳和蜜饯糖果的包装纸就万事大吉了。 终于,两个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女人良心发现,打道回府,这才让身后跟了她们俩一整天的半斤八两齐齐松口气。 杭州城的确繁华。但越繁华就代表越不安定。彤云放心她们俩出来,就是因为这俩姐妹跟着,身体强壮,就算出了什么事,跑腿也比一般婢仆快吧! 刚进庄家后门,就发现这里正繁忙,像是在准备什么,言夏指挥着几个仆人在搬东西。吐吐舌头,言冬示意姗姗趁乱开溜,可惜两个四体不勤的女人不会飞檐走壁,哪里逃得过? "言冬。"正如言冬形容那样,一脸大便正是言夏的日常表情,尤其是看到自己妹妹居然拐带姗姗大摇大摆上街,脸更是臭得快酸掉! "啊?二哥!"像被老猫抓住的小老鼠,言冬支吾着瑟缩了一下。 "你答应过我不会上街游荡。"冷冽的眸子淡淡扫到妹妹身后的纤细身影前,像是找着了焦点。冷冷的目光轻轻落上去,便融化开来。严峻的语调,也不自觉地软化下来。 "家里多无聊呀!古人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言冬狡辩。 "你连一卷书都没读完过!姗姗不熟悉杭州,出了事怎么办?"言夏摇头失笑,他妹妹怎么是这么个活宝?难怪十八岁了还鲜少有人提亲,不会是‘大名远扬''了吧? "就因为不熟悉,才要带她多适应环境嘛!"翻翻白眼,言冬耍赖皮。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诡异哦!二哥几时开始,不喊姗姗叫‘嫂嫂''? "少岔开话题。今天太奶奶特别提起你,你要想继续逍遥下去就乖点,否则小心太奶奶看上哪家,把你给嫁出去!"逗弄成分多过恐吓,言夏礼节性地朝姗姗点点头,便克制地不再招呼下去了。 "吼--你威胁我哦!?"言冬跳脚哇哇叫,这才注意到仆人都在忙活着,便好奇地问:"咦?咱家要办宴会吗?"拿进拿出的,都是些节气日会张罗出来的东西,她当然看得出来。 "嘿!别告诉我你忘了,后天是你自己的生日!"再次失笑,他不明白妹妹的脑袋里整天装了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装! "对哦!"恍然大悟后,言冬立刻腆着脸凑上去:"二哥~~既然是我生日,你是否该意思意思一下?" "你又想要什么?"难道又有那家小姐买了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让她眼红?天杀的!谁来把这些不事生产的女人的胃口堵上?! "金玉床!"她已经哈了很久了。 "那种东西你确定睡起来会舒服?"言夏极度怀疑这小妮子根本不会考虑奢侈品的实用性! "没关系,我可以保证睡上去至少心里头会很舒服!"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巴望着嫁人王侯将相之家? 哂笑着摇摇头,言夏不置可否。毕竟是自己妹妹,又是生日礼物,他没理由拒绝。只要言冬不会学着城西钱庄家小姐那样,做出花钱买戏子的麻烦事他就已经千恩万谢了!想到这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淡淡地飘向言冬身后,静静地问道:"你呢?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我......"隔着重重纱幔,姗姗努力想把话说清楚。她很想问,很想亲口听他说,他什么时候会娶个女子进门,又会在什么时候,把她遗忘在脑后...... 可是,洁白的烟纱模糊了两眼的焦点,那张俊美而魅惑的容颜像是隔得很远,又似近在眼前。她‘我''了半晌,仍旧没了下文,倒是言夏再次提醒道:"我记得你也是9月份生日,不如一起办吧?" 虽然这是于理不合的。虽然言秋身亡早满过百日,但寡妇怎么能大张旗鼓地操办生宴?明明知道,却偏偏忍不住问了。 "你也生在9月?"言冬大吃一惊。 "我的生日?"姗姗也吓了一跳!对哦!她生日耶!可彤云都没提醒过她,为什么? "那二哥,你的礼物也必须是双份才够!"打蛇随棍上,言冬趁机敲诈。 这时候,半斤八两拉住姗姗到一旁提点道:"不成的,少奶奶!彤云大姐说过,咱们要想日子过得好,做人必须低调!大官人不在了,您至少得等到四十岁以后操办生日才不会落人话柄!" 四十岁!?好遥远啊!原本还有点惊喜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姗姗气馁地垂下香肩道:"那算了,我无所谓。"还好吧?只是生日而已。不过往年,她生日都会收到好多礼物哦! "没有关系,不会太张扬的。至多请些言冬的手帕交过来玩耍一阵,相信多几个陪伴,你不会无聊的。"其实像这种聚会,多半是走个形式。主要是借用各家千金之口,替待嫁女儿打点知名度罢了--像言冬这样恶名远扬的,倒也不需要再刻意宣传。淡然地解除了姗姗的后顾之忧,言夏转身对随侍一旁的小厮云烟道:"你去通知谢总管,言冬的事就交给她了。" 云烟立刻照办,而言夏则回头冲两个女孩子道:"言冬,记得去太奶奶那里请安,别没大没小。" "咧~~知道了啦!像个老头子,小心秃头!"做着鬼脸,言冬悻悻地去尽她那‘敬老尊贤''的义务,留下姗姗站在原地,还呆呆望着言夏。 被那过于执拗的目光包围,根本不能忽略不计,言夏略有迟疑地看她一眼,优美的唇角轻轻一掀:"我脸上有什么吗?" "呃?"摇头如拨鼓,姗姗拉着半斤八两急急道:"我们也要回去了,再见!" 她不太敢跟小叔讲话了! 因为......要是她嘴苯讲错话,小叔也许...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看着那娇小的身影飞也似的逃走,言夏突然从喉咙深处冒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像是苦笑,又似自嘲--也许个中滋味,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回到芙蓉阁,还没进屋,姗姗摘下帽子后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彤云~~" "什么不好了呀?真头疼!"摸着额角,彤云用膝盖想就知道一定又是姗姗在那里大惊小怪!屁大点事也能被她那活宝主子闹得地动山摇! "不好了!彤云~~小叔要是娶了媳妇怎么办?!"冲进屋子,姗姗满脸惊慌失措。这不仅关系到她自己,也关系到彤云一品丫鬟的身份,以彤云的足智多谋(?)一定会帮她想个好办法的! "您给我闭嘴!"及时打住已不可能了!彤云气急败坏地瞪她一眼...不!是气急败坏地狠狠瞪了她好大一眼!然后目光凌厉地一斜,示意姗姗耳聪目明-- 芙蓉阁里可不止她们主仆二人,还有一个弱质纤纤的柔美女子! 一手执着描花团扇,虽然已不是最新潮的图案,但配搭着女子淡妆素裹的造型,静静坐在装潢毫奢的芙蓉阁客厅里,还是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一双妙目看见姗姗后,像快浸出水来似的亮闪闪,更加突出了她那弱不禁风的秀美气质! "你有客人哦?"意识到自己失态,姗姗小心翼翼地冲美人儿点头哈腰。 "是您~~的客人才对!"彤云气结,只得提醒:"这位是琼林表小姐,一直住在西馆,今天特意过来看望您!" 琼林!?就是今天言冬提起的那位表小姐哦!大名如雷贯耳,姗姗赶紧认真地端详人家,直到她的目光几乎要让弱质美女神经衰弱了! "不好意思,今天才过来问候,因为我住在西馆,离主屋比较远,嫂嫂不会怪罪吧?"琼林淡淡笑着,原本就柔弱的美貌更是显得月朦胧鸟朦胧。与姗姗的妩媚、言冬的明艳不同,柔弱似乎就是她身上最大的主题--无论是白得发青的面色也好,或是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姗姗看着琼林颤巍巍站起来向自己万福的样子,就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搀扶住-- "行行好~你别拜了!不用拜!不用拜!"厉害呀!世上还有这种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美女!营养不良吗?前些日子,她也营养不良呀!可就算是比谁营养更不良,她好象也没人家美得这么柔、这么弱!难道她真是天生肉多,饿个十天半月还可以当减肥? 寒暄了一阵,琼林才微微喘息着坐回椅子上。看她那纤细的模样,多么像戏文里的唯美女主角呀!难怪言冬说她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女子--那当然了!言冬话那么多,说话又疾风骤雨似的快速。要真和琼林这样的女孩交谈,八成大半时间都得用在等她喘气的份上了! 安静坐下来,再次端详琼林,姗姗已经有点泪湿眼眶,同情地问:"琼林,你那边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吗?"看她瘦得?难道这庄家打算拿人家做皮包啊?整个人简直就像风干了似的! 然而,在琼林眼里,又何尝不惊叹--世上竟然真有这般艳若桃李的少女!赛雪欺霜的凝脂玉肤、明眸皓齿的如画眉目,尤其是那令人眼红心跳的年龄优势-- 看看对方的身材--山明水秀! 再想想自己的条件--一马平川! 不由得细眉微蹙,再次感叹人生在世是多么的不公平! 她也是名门之后,同样是出身豪门的金枝玉叶;她也是命运坎坷,同样是身世堪怜的飘零燕;她也在庄家无人问津,立场艰难......她们有那么相似的经历,生活的现状却又如此地不同!叶姗姗如今在庄家如鱼得水,没老公跟有老公都差不多!而她甚至比叶姗姗早进门,却一直无法顺利打进庄家的人际圈 --越是想,便越是不平!心头忍不住微微泛酸,抬头向姗姗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嫂嫂,你人真是好。" "呃?我吗?还好啦!倒是你,脸色好差!没人好好照顾你吗?要不要留在我这里吃午饭?对了,言冬那里有好多珍珠粉,拿来敷脸效果很好哦!找她要一点嘛!"完全没体察到人家的顾虑,姗姗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彤云不住翻白眼:你这样说话,人家不以为你在炫耀才有鬼呢! "午饭就不用了。我在西院,倒还有人照顾。只是有事相求,所以,特地冒昧打扰嫂嫂......" 琼林眉头微皱,趁摇扇子的机会掩去脸上厌恶的神色。这算什么?她得了庄言冬的欢心就可以这样招摇吗?人是美则美矣,却没半点内涵!这样的女子,要不是有丰厚的嫁妆家产撑腰,否则怎么可能成为庄家的少奶奶?!可怜她在庄家挣扎十年,却不见半点成效。太奶奶是势利眼,庄言秋眼高过顶,庄言冬更是性情乖戾难以讨好,只有二表哥...要不是为了她的二表哥...... "那你今天是专门来看我?"姗姗自作多情地笑着,倒是彤云一再提醒:"小姐!人家琼林表小姐已经说了‘是有事相求''!"真是的!耳背吗?!还是她这小姐天生是个妙人!?凡是不想听、不愿听的话,就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经大脑过滤? "诶?求我?我什么事也不管耶!"姗姗吓了一跳!有人找她办事耶!?她活了十几年,家里的人从来都不让她办事的说!(因为你家的人都太清楚你的水准嘛!) "也不是大事......"微微一笑,琼林面露赧色:"说来也是琼林太贪心了。这年初开始,嫂嫂进门之后大表哥就不幸遇难,我也明白家里人多事杂,二表哥一定忙不过来的。可是......琼林已经很久没见着二表哥人了......" 细微的声音还在继续,彤云却已听得个七七八八--原来如此啊! "二表哥?你二表哥是谁啊?"姗姗听得脑筋打结,对方说话文绉绉、实在是拐弯抹角呀! "就是您小叔!"那个大表哥就是您那短命鬼相公!彤云心里咒着,不忘赶紧提醒,免得主子过于丢人。 "小叔?原来你找小叔呀!他不是时常在家吗?我每次逛园子都会碰到呀!"出镜率这么高的人怎么会碰不到?太奇怪了! "琼林不像嫂嫂住在南馆,可以和二表哥时常碰面......所以,今天冒昧地请求嫂嫂,下次见到二表哥的时候,请替琼林转达一句话--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着,琼林似乎已经羞愧难当,犹抱扇子半遮面。 "呃--?"只可惜,虽然她说得很通顺,也很爽,但姗姗却是瞪大眼睛、石化当场!根本就是鸭子听雷,有听没有懂!何况,琼林一口气说了太多,这哪里还叫‘转达''?她干脆写封信要她转交还好点! "那就多谢嫂嫂了......琼林自知唐突,不好久留,先告辞了。"羞涩地说着,琼林有些不堪这阵沉默,径自站起来,夺门而逃!倒是彤云重重叹口气,再拿手在姗姗眼前挥了挥,才把姗姗的游魂给逮回来! "吓!她刚才说了什么?我怎么半句没听懂?!"误以为琼林是外星人,姗姗紧张得很! "原来,表小姐和二爷是那种关系呀!"彤云长叹一声,眼中有丝惋惜。 "哪种关系?"姗姗好奇。 "就是这样嘛!"两手的小尾指勾在一起,彤云对姗姗明确地解释:"男女关系!" "诶--?!"好大一声惊讶的长嘶!姗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怎么没听说过?!" 人家干吗要告诉你?彤云心想。 "小叔原来真有中意的姑娘?!"言冬竟没有骗她?!那她怎么办?小叔有了意中人,岂不是再不管她?难道她们又要回到没有蜡烛、没有燕窝、没有新衣服也没有串门朋友的日子?! "彤云,我可不可以不要转达?"天神呀!原谅她的私心杂念吧!现在的生活她比较习惯,也比较喜欢说......每天可以和言冬玩,俊美的小叔也经常关心问候她,她不想全都失去呀! "为什么?"端起茶杯喝水润喉,彤云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就像那些天桥底下常年负责专门替别人打小人的巫婆一样! "这个......"姗姗的脸黑了一半。可不可以不说?这种恶毒想法毕竟太狠了! "妨碍别人恋情,小心出门被马踩死哦!"彤云给她一阵危言耸听! "啊?后果这么严重?!"那怎么办?说得也对啦!人家琼林表小姐看起来好柔弱好可怜哦!一番天人交战,姗姗终于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吸着鼻子道:"我、我会帮她转达的......" 要是小叔知道她曾有破坏他恋情的恶毒想法,一定会恨她一辈子!与其这样,她倒宁愿选择当个生活窘迫的好人! "你确定你记得人家要你转达什么?"彤云笑眯眯地问。 "......完全不记得了!"这绝对不是假话!她叶姗姗别的长处没有,惟独‘女子无才便是德''遵循得很好!除了大字会念几个,她基本上是连一首‘床前明月光''都背不完啦! "喏!就照着这个念!"把琼林的话用描眉笔写在一幅手帕上,彤云交给姗姗:"拿去背熟点,别说得结结巴巴的!" 一品丫鬟不愧是一品丫鬟!不仅要丹青歌赋样样精通,就连运筹帷幄也得是一品的厉害!姗姗哪晓得彤云心里拐了多少个弯,只是傻傻地接过手帕细细背着,活象那是夫子即将抽考的文章!虽然不时会凑过去问‘这个字怎么念?''‘这句话什么意思?'',却都被彤云以"你随便念念就成!二爷听得懂!"给打发了过去,就这样,一首《鹊桥仙》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直到夜半梦寐之间,都还念念有词...... 第 5 章 事实证明了琼林的确是找错了人。 她要请人鸿雁传情,找谁都好,可惜偏偏找了个没头没脑的叶姗姗!一首随口就可吟诵出来的〈鹊桥仙〉,她愣是给背了两天两夜才磕磕绊绊地背出了个大概!虽然其间的漏字、错字层出不穷,但仍然不影响彤云对她的努力表示肯定! "不错,您这样做就对了!帮助世间的痴男怨女,是咱们女人的天职!你做得很好,证明我彤云的小姐果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人!"送上一顶人人爱戴的高帽! "嗯!"天知道她有多想哭!吸吸鼻子,姗姗把手帕揣好,当作必要时候的小抄。 "那您现在就过去吧,记得别被什么人半路给撞见了!"彤云为她壮行,首先是检视她的衣着打扮,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后,往她的发髻上添了一支小而精致的蝴蝶玉钗。 "咦?现在就要?!人家以为好不容易背完,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说!"姗姗急了,她已经严重失眠了两晚,都挂熊猫眼了!再说,现在都快二更了,到处乌七抹黑的! "等您睡个觉起来,您确定还能记得?!"彤云疾言厉色,充分掌握她的弱点! "呃......"这样都被她发现了!姗姗好气馁:"知道了,现在就去。" "来,灯笼!"好象一切都准备好了似的,把小巧的宫灯往姗姗手里一塞,彤云开始赶鸭子上架。 "就我一个吗?至少半斤......"外面好黑哦!她会怕啦! "红娘本来就要偷偷摸摸的才够专业,您是嫌知道的人不够多呀?"彤云张口给她扣顶大帽子,无情地将姗姗给推了出去,待姗姗一步三回头,磨蹭着走出芙蓉阁,她才露出一个奸猾的笑容来-- 想跟她比筹谋? 哼!这院子里的女人,她只承认老太君和谢雨浓约莫有这个本事! 一首〈鹊桥仙〉把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还真欺负她们芙蓉阁没人才啊?!这可是两情相悦的男女才敢互诉的衷情,若真是两情相悦,二爷会忙到没空去理会她?! 明显是骗人嘛! 不过,那琼林当真会设下什么陷阱等姗姗吗?仔细想想,她觉得又不可能!二爷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是没错!琼林说起二爷时,那倾慕的表情也不假!再说,看琼林在庄家的地位,也的确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生场病抽个风可能也十天半月没人注意!那么......她选姗姗帮忙,就只有一种可能! --求小姐帮忙是真的!因为庄家上下有眼睛有耳朵的都知道--二爷对这个嫂嫂好得很!小姐的话对二爷来说,一定相当管用!但她为什么不选更能直接表达心意的书信方式,而要人亲口转达?因为她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书信容易成为证据,即便如今民风开化,老太君也不见得能容忍她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家世的食客肖想她的宝贝金孙! --想害小姐也是真的!因为是借小姐之口,就算被回绝她也可以眼睛一闭,装作不知!再狠毒一点,就算事情不巧败露了,被下人偷听到了,也只会误会成小姐向二爷求爱,而不会牵连到她!再以小姐那大而化之的个性,被下人偷听到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 这样看来,这个叫琼林的表小姐个性如何,不就豁然开朗了吗? "哼......可惜呀可惜!做人要厚道才不会遭天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聪明才智高,还是我家小姐吉人自有天佑!" 想到这里,彤云轻松地梳洗了一番,先上床睡个大头觉,再等着看小姐到底会唱出什么有趣的戏好了! ********************** ************************ "小叔~~" "小叔~~~~~" 一声又一声比蚊子哼哼还幼细的呼唤,在言夏的须臾阁前响了一次又一次。姗姗作贼似的躲躲闪闪,因为答应彤云要‘保密'',要像个‘传信的人应该有的样子'',她悄悄熄了灯笼,摸爬滚打半晌,趁着守在主屋隔壁的云烟打瞌睡之际,爬到言夏的主屋门前,鬼鬼祟祟地呼唤。 也不看看人家主屋房里都黑灯瞎火了。 "小叔~~是我~~~开门好不好~~~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这个‘红娘''还真是不好当!难怪别人求月老都不是很灵验,因为牵红线这工作困难度极高啊!正困惑于房里半晌没回音,姗姗猫着腰身企图从门缝里观察一下,结果就在这时,她被灯笼结实地绊了一跟头,作用力加反作用力,一声闷响--她的额头狠狠地撞到人家的门板上! --"咚!" 这个敲门声够大了吧!? 不用她制造噪音逼迫别人发现她的小偷小摸了,言夏猛然打开房门,正好迎着她那失重栽倒的身子,搂着满怀温香软玉,连带地,自己也跌坐了下来-- "姗姗?!"说不吃惊是骗人的!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女人胆子大到这地步?有一还有二,这‘夜访''的把戏她就玩不腻?!就算她乐此不疲,他却已不想再领教她的无边法力了!谁说男人不是好色的呢?就算他不想承认,事实也自然会证明--即便是那个被严重怀疑患有‘隐疾''的柳下惠,搂着她的身体也会嗷嗷地狼嚎两声,从此变为货真价实的‘男人''! 而就这时候,云烟在隔壁佣人房里传出声音:"二爷?有事吗?我听到声音......" "没有!没事!"被发现了还得了?!当机立断,言夏用力捂住姗姗的嘴,脚一挑,将房门踢拢,这才松出一口气来!再这么来一次,他一定会短寿的!绝对! 今晚没有月亮。 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们每次这样独处,都在这种冥冥的黑暗中进行。 --好似真的不能见光一样。暗自苦笑一声,言夏松开了手,看着幽暗的空间里,那双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在自己面前滴溜溜地转悠,像有丝慌乱,又像带点狡黠--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呐...... "来干吗?"下意识的,他没有提醒她: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此时此刻,实在不适合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他甚至以为是云烟在外面胡闹,所以连衣服也没穿好!这样衣衫不整地搂在一起倒在地上,无人能相信--他和她,居然只是叔嫂的关系。 "哦......"面颊贴着言夏光裸的胸膛,皮肤之间脉脉传递着只属于对方的体温。那是一种淡而微薰的幽凉,修习上乘武学的身体,本来就比寻常人的体温稍低,但对姗姗来说,这是很舒服、很惬意的温度。 没有那种酷暑之下的火烫黏腻。言夏的肌肤温度是略带清凉的干爽。而听着那沉实的心跳,竟是如此宁静悠远,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好舒服哦~ 霸占小叔的怀抱真是感觉良好!真羡慕他的未来老婆,可以名正言顺地贴着这副胸膛一辈子...... "你到底想干吗?"无法再坐视姗姗这样持续地吃着他‘豆腐''的行为--尤其是他发现这女人居然还擅自换了个姿势,左脸贴过再贴右脸--成心想看他受不了诱惑而出丑吗?! 于是尽量镇定。告诉自己,这女人要么就是老谋深算、水性扬花;要么就是还没长大,无法了解男女之别!--但事实上,他的身体为他选择了后者的答案。他的质问放得很低很轻,像生怕惊吓到她,吓跑这只酷爱夜半优游的蝴蝶。 "诶?"这才回过神来,姗姗猛一抬头,头顶几乎要撞上言夏的下巴!--一声闷哼,姗姗哎哟一声向前扑去--原来惟恐下巴受到严重‘打击''的言夏,一时反应迅速,闪电般地朝后一仰,连带地,姗姗也跟着他倒向前方--这回就更离谱了!姗姗整个骑在人家肚子上,还不住抱怨:"小叔不要乱动,人家冒了好大风险才敢来的!" "哦?"失笑地扬起眉毛,黑暗中,姗姗自然无法看清言夏的脸上是怎样错综复杂的表情! 似乎像只偷腥得逞的猫,俊美如谪仙般的面庞荡漾着一股淡淡的邪肆,沉黑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某种欲望邀请般的水泽。但同样的,一种强烈的克制按捺也交错地出现在他的眉梢眼角!低沉到几乎沙哑的声音似乎会开启扇一诡异的大门,那扇门的背后,必然是无比可怕却又无比诱惑的绝色风景! 这太可笑了! 幼年随师父四处游历,他甚至见过比她更绝美、气质更出尘的女人!要内涵有内涵、要智慧有智慧,无论谈吐还是外表,上乘之选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个几乎还没长醒的小女孩心跳加速、欲罢不能!她是不是对他下了‘降头''? "对不起,就是因为晚,所以才特地来的,因为有些话必须要在这种时候说才行!"姗姗两手撑在言夏的胸前,一面直起身子开始努力回想。刚才那番小惊吓,让她有点准备不够,嘴里念念有词,直到言夏都快失去他那伪装许久的好脾气,她才清清喉咙道:"开始了,听好喽,小叔!--呃...这个......什么云弄巧,飞星传恨......恨、恨什么呢?糟糕!等我一下哦!"真是丢脸!开头第一句她就记不得了!亏她还日夜不眠地背了那么久!赶紧在身上找找,幸好带了小抄!还好她够聪明,就算背不得,也可以照着念嘛! 且不管姗姗的临场发挥是多么的次!光是她为了摸索寻找那份小抄而在言夏的身上扭来扭去就足够言夏愤然将她丢出大门去!而这还不算,更惊吓的是 --其实从她那结结巴巴的第一句开始,言夏就已经反应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极有可能是脍炙人口、流传深广、那首被无数痴男怨女奉为经典--经典到已经不能再经典、俗得不能再俗的《鹊桥仙》了! 天知道!一个嫂嫂夜半三更偷偷摸到小叔房里背诵《鹊桥仙》,至少应该不是什么健康的话题吧!何况她还再三强调‘不在这种时候说不行''!言夏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为她开脱--不由得哑着几乎快冒出火来的嗓子,一把握住那左扭右扭的纤纤蛮腰-- "你想玩火?!"他可以不去追究到底是谁怂恿她来搞这名堂!但他可以用事实证明:其实完全不需要什么诗歌助兴这么麻烦罗嗦!他不会否认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任何男人年少时都曾幻想过的最佳艳梦女主角!就是那种做梦都会梦到自己连哄带骗把她拐上床的、头脑简单却发育过剩的稚嫩少女! 除非--她的名称代词叫......‘嫂嫂''。 除非......他还在那个初尝人事、猴急仓促的少年时代...... "呀!"腰间一紧,男人的大手像铁钳一般紧紧咬出她纤细柔软的曲线,姗姗低叫一声:"才没玩火,我是说真的!可以把灯点亮吗?我看不见上面的字。" 小叔的手好怪哦!他的体温明明很凉很舒服呀!可为什么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像烧起来似的火烫?是她衣服穿太多吗? "不行。"简洁地否决她的提案,言夏感到自己似乎站在悬崖边上!纵身一跳,悬崖下面是天堂般眩晕的盛色,可惜同时也会让他粉身碎骨!他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就像他的手一旦掌握着她的腰,便执拗地不肯离开! 他们见不得光。他们此刻不宜点亮灯火!--若然真的将一切曝露在光明之下,他知道,他只能选择把她推开!从自己的身上,狠狠地推开! "可我看不见的话,就没办法跟你转达琼林--"理由的声音在她唇畔滚落,然后湮没在他的唇里。没有前兆的预警,欲念的催动竟然是那样快速的!?他甚至没办法找到一丝丝回旋的余地与间隙,便已吻住了她!轻轻地一个转身,搂着那柔软的身体按压下去,身体仿佛恋上她的温暖与稚嫩,缠绕着、蜷曲着,他吸附上去,如影随形!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磐石,只为了厮磨她的娇嫩而生!摧残她所有的纯净与娇娆,然后吞噬到他的骨血里去!他压制着她,敞开的薄衣像要因为肌肤的燃烧而炭化,绵薄的丝绸在敏感的皮肤上摩擦着,隔着她的衣衫,快要将那青涩的丰隆挤压出情欲的汁液!他甚至眼睛发红,像野兽一样,在心灵深出低低咆哮--为什么她不是他的女人? 为什么? 第一个看到她的人,不是言秋,是他。 他记得,他说庄家惟独缺了粮食这一门生意,若在这一行当没有渗入,恐怕将来突逢乱世便要遭殃。于是太奶奶的御笔一点,相中了江南米霸的产业。那是对的!他至今也认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他不想因为这个小女人而否决之前和幕僚商谈许久并已确立的策略!他知道,当第一眼看到她时,他还没有沦落到嫉妒得发狂的地步! 她还是个孩子。 甚至比同年龄的女子都更像个孩子! 不少女人,十六岁已经嫁作他人妇,孕育新一轮生命,她在他眼里并不是稀有的,珍贵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为了即将成为兄长的妻室而欢欣骄傲...... 而这样的沉静与坦然,又维持了多久呢? 他不清楚。 他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关注这个女孩。安静地看着她从少女蜕变为熟妇的过程竟然漫长到令他感到焦躁!其实才半年而已......可一旦开始发觉她这一生都只能是一颗永不开花结果的种子时--他才发觉自己在悄悄地诅咒兄长!那个男人的镇墓石上,将刻下这个女子的青春与芳华,她的笑容,迟早会因为年华老去而渐渐消逝--而他,又能给她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给。 他只想着从她身上获取。 午夜的梦魇里,偶尔会发现自己对她存在着莫名的欲望,煎熬着蠢动的身体直至他无法遗忘-- 所以...... 他吻了她。 并不是怜悯而吻。 而是为了掠夺...... 凉风说对了某些事。难为他这样多年观察他--他的身体里,一半住着像父亲那样的圣人,一半住着盘踞庄家上百年的贪兽,也许...... 吻得太深。 他以为自己会迫不及待地肆虐她的身体直到欲念掏空! 但他豁然发觉自己最终还是退开了。她沉睡在他的身下,粉嫩的嘴唇已经嫣红。她也许是吓到昏过去,因为适才的一切大概偏离了她脑袋里存储的知识范围。她睡在被情欲灼烫的地毯上,还不知道自己已在懵懂中结出花蕾;她睡在那里,散乱的青丝缠绕着年华,脸颊上透着眩晕的红霞...... 婆娑着她的面颊,他松开了她...... ********************** ********************* 姗姗醒过来时,天色早已大亮。张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彤云,与往常的每个早晨一样。彤云为她撩起珍珠帐,看着那一团团浮游的珠光在眼前绽放,身体突然生起一股闷潮,那种异样的燥热,让她接触到彤云的目光后自动躲闪开去。 做了个怪梦。 小叔的眼睛是赤红的颜色,妖异可怕,一口咬住她的嘴唇,似要将她吞下! 她不敢告诉彤云,对方一定会讥笑她无知蠢笨,连梦也比别人做得更愚昧!在化为妖物的小叔怀里,她并不害怕,却又不记得后来是怎样。 梦没有延续。 "洗个脸吧,不早了。"彤云伺候她穿衣,从抹胸到外褂全身披挂,眼睛停留在姗姗那凝脂般丰腴的胸前,一点红斑以化成淡淡青淤--没必要告诉她。 "这么早?我还想睡。"她懒懒的,实在不想动弹。 "早什么?!您睡了一天两夜,今天是三小姐生日!"彤云提醒她看清现实! "咦--?!"大惊失色!她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去二爷房里,你发生什么事?"彤云机警地问。 "诶?没发生什么呀!"她好象在小叔门前绊了一脚,然后小叔开门了。就这样。就这样? "那为何是二爷半夜把你送回来?!"彤云面上装得骇然!她果然没猜错!应该发生过什么,但姗姗却不记得了!记得那夜,庄言夏独自一人将姗姗抱回芙蓉阁,竟没半个随从。一脸铁青的男人,浑身上下再也没有那谪仙般的气韵,剩下的,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邃黑暗之魄力。看得她暗自心惊,尤其是当对方离开之前,对她那莫名的一望! 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被透视了一番!从里到外,好似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穿!那深黑色的目光如有实质地穿透她的身躯,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好厉害的男人! 一开始的温文尔雅完全就是一张画皮!哪里是什么谪仙?那根本就是常年在黑暗世界摸爬滚打后积淀下来的魔魅!她一个小小丫鬟竟想在他身上算计?!那会毁了她的主子的!小姐绝对经受不起这个男人给予她的东西--那不成!她完全算错了! 她当时几乎是松了口气,幸好小姐完好无损地回来!二爷那一眼的意思很明确--不要跟他玩什么筹谋和花样!这园子里的人事很单纯--除了他,任何人都没资格在这个家里提什么算计和谋略! 然而,就在她松了一口气之际,男人却将一样小物件丢到她跟前! 漠然的神色,冷冽的目光,庄言夏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这个到底是谁的我不管,拿去,我不想看到第二次。" 话音未落,人已离去。 那东西,正是她写给姗姗的小抄,薄薄的一块绢纱手帕上密密写着《鹊桥仙》的词句。要不是这东西,她几乎以为自己先前的猜测完全落空! 庄言夏看了? 他若没看,便不会说‘不想看到第二次''! 那他为什么不公布出来?或者是责罚姗姗?他完全可以的!不守妇道、红杏出墙,姗姗和她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 他把这‘证据''丢给她这个一品丫鬟?是叫她藏好?还是叫她干脆把证据湮灭了?亦或是...... 他默认了?那她是不是应该有点资格偷笑一下小计得逞呢? --回想起之前的经过,彤云见姗姗似乎没什么异样,便一整颜色,拉她过去梳头:"好了好了,我看你八成是风寒入侵,所以才睡这么久,这倒好,省得吃药。今天是三小姐生日,你可不能迟到得太厉害!"简单地梳个髻在后脑,插上两根细钗固定,简洁又清雅,将姗姗拉起来就地转了一圈,彤云心里感动得想咬帕子:厉害啊!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她的小姐真是有魅力!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这样的姿色沦落到独守空闺实在太遗憾了!至少也要虏获几个爱慕者来为小姐日后的豪华生活打算是不是?二爷如果真肯上套,那就算他是凯子一号吧!(你还想要几号才满意?) 哦呵呵~~这才是她这个天才美少女绝世一品丫鬟彤云所拟订好的‘红杏出墙''计划正式推广版呀!这是不可能告诉小姐的!小姐哪会懂呀!--为了她们主仆二人日后的衣食无忧,多找几张长期饭票是必须的!谁叫庄言秋突然嗝屁,颠覆她对小姐的远大期许呢?她花费了整整三天才想出的深谋远略,就算她敌不过二爷那雪亮的眼睛,但她至少也达到了小小一点目的是不是?总而言之,二爷的心里,有小姐的位置就足够了,不是吗? 第 6 章 去言冬生日聚会的花厅的路上,彤云看似悠闲,实际上却是忐忑。 丈夫死后满过[百日],寡妇虽不必戴孝,但却不能佩带金银,一想到自己主子轻装俭行的寒酸有可能会在花厅里遭受到别家女人的讥笑,她就忍不住再替姗姗调整一下碧玉细钗。 "唔~~别拉了啦!人家头皮好痛哦!"有别于彤云因紧张而用力过猛,姗姗到是自在到不行!挥开彤云,她还顺手折了枝开着紫色花朵的铃草拿在手里摇摇晃晃,与其说是去贺寿,不如说更像去郊游。 看到一列端着高级茶点赶向花厅的小丫鬟经过身边,她还顺道从人家盘子里拈来一块往嘴里嚼,那副小家子气的神态,看得彤云直跺脚! "您能不能认真点!这是要去花厅!花厅!您嫁进庄家,这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耶!"就不能为她争口气吗?! "诶?我很认真啊~~"嘴巴里塞着胡桃酥膏,姗姗瞪大眼睛道:"去跟言冬庆生嘛,我不是认认真真地走去了吗?" "您这样子,别人会背地里骂您家教不好!"天呐!不用想象,彤云几乎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花厅里一定是高朋满座,庄家的客人哪个不是来头忒大?小姐只是乡下土财主的女儿,不仅是个孀妇,看上去还傻傻的!那些眼尖又毒舌的千金小姐贵太太,一定会明里暗里把小姐整个够本的! "诶?"这么严重?她的形象,难道会让人联想到她家门不幸吗?她的样子到底得罪了谁啊?姗姗百思不得其解。 "喏!刚吃了东西,把这个嚼嚼!还有,待会进去,要是不认识的人问你话,你就笑,知道吗?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笑回去!可不许张嘴回答!"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两片薄荷叶塞到姗姗嘴里,彤云开始三令五申,明知这是下策,可惟有姗姗的笑容才是无敌法宝,要是开口说话,别人会立刻发现她主子很好欺负! 就这样一番恶补,彤云才搀扶着姗姗,莲步轻移地走向花厅。 ******************* ********************* 与其说是群芳汇萃,倒不如说是待嫁女儿开会!花厅里几乎坐下了杭州所有名媛,个个打扮得争奇斗艳,一半是冲着那‘奢侈派掌门人''庄言冬而来,另一半嘛,却是冲着唯一一个坐在花厅里的男人来的! 花厅里并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但唯一坐着的那个,却半点不见身处花丛的愉悦感!一张俊美的面庞冷得像冰,还黑了一半,径自端着茶盅不断往肚子里倒茶水,惟恐嘴唇一离开杯子,旁边的女子就找到机会插话进来! 为了这个妹妹,庄言夏几乎确定自己待会不用吃饭了!灌了几大杯茶,一时半会他是什么也不想吃、也什么都不想说了! 毕竟,自从他开始接待第一个客人起,周围就开始蔓延那苍蝇般的嗡嗡声--那种赤裸裸到只差没跳到他跟前毛遂自荐的‘暗示'',就算是聋子也能听懂她们的意思! --娶我吧!赶快娶我吧!你年纪合适,我也年纪刚好!你长得英俊有型口袋里还多金,我也是娇媚年轻嫁妆一大批!我是美貌与智慧并重,你更是英雄与侠义的化身!你是郎财、我有女貌,我们凑一起正是绿豆配王八!所以,我们应该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成亲...... 那些直白到近乎狂热的目光,不住向他辐射着超强的电波,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夺门而去之时,终于看到姗姗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没有特别欣喜、也没有任何局促,她还是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其说她淡定从容,言夏知道,不如说她缺乏常识更好。 而坐在正席上的言冬,还在冲着她的手帕之交们高谈阔论她的富贵经,根本没注意到姗姗来到,倒是守在言夏身后的女人秀目微抬,瞬间将姗姗和彤云的身影捕获-- "啊呀,是孙少奶奶来了!"未等言夏表态,谢雨浓径自迎了过去,将两女堵在大门口,硬生生的,两人迟到的画面被强行定格在门前最显耀的位置,花厅里除了言冬还在兴奋地逮住一人胡侃,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 数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彤云柳眉倒竖--这个女人未免厉害得紧了吧!?明知小姐身份尴尬,还这样把她们堵在这地儿,不是存心给人难看么!? "孙少奶奶,您起得好早呀,各家小姐都过来了,您真会掐时间。"恬静而适度的微笑,在谢雨浓脸上挂了许久,她拉着姗姗,径自朝言冬走去:"三小姐,看看谁来了!" 言冬正忙着跟别人海吹她刚到手的金玉床呢!被人打断兴头,她挥挥手:"等我把这里说完!一边儿去!"连头也没回,孩子气重的女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是平日最要好的嫂嫂! 这一句回答,不仅让彤云气得冷笑连连,就连后知后觉的姗姗也有些意外!她愣了愣,见谢雨浓巧笑道:"三小姐是人来疯儿,您先到一边歇会儿吧!"俨然一副宴会女主人的气派,她随手指了个角落。 "哦。"从善如流,姗姗倒是耸耸肩无所谓,而就在这时,花厅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过来坐可好?" 静静放下茶杯,一身清水色夏裳,庄言夏不置可否地偏了偏下巴,示意他陪侍一旁的小厮云烟赶紧看座。 云烟不敢怠慢,哪会在意谢雨浓与一干客人的诧异眼神,他立即加上一把软垫凳子,放到言夏旁边的位置:"二爷,这里可好?" 微哂着点点头,也不顾四周女子的无聊目光,言夏朗声道:"那边太挤,不如到这边坐。"话音未落,他那冷冽的目光从彤云身上淡然地一扫之后,缓缓降落到姗姗身上,变了颜色。 就像初雪遇热融化,冷淡到近乎无情的眸子,在姗姗的身影上逐渐变得深黑。那直接到几乎暧昧的守护,让彤云寒毛倒立--不可以!这么明显是坚决不行的!想拉住姗姗,可这心无长物的女人哪会明白她的苦衷,用力点点头,姗姗竟大刺刺地走过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你来得好早哦!"人一坐下,似乎就心情就更加‘安定''了。姗姗见言夏的手边小几上摆放着一只八仙盘,里面布满各色糕点,舔舔唇儿,凑到言夏跟前小声道:"我还没吃早饭,可以吃这个吗?" 轻轻扯开唇角,言夏有些失笑:"不怕你背后那位回去骂你?"姗姗可以无视,他却把姗姗背后的彤云看得清楚!那机灵的丫头只差没吹胡子瞪眼,看来姗姗的‘不良''已让她很失面子! "彤云很好的,才不会骂我。"嘟着小嘴,拈起桂花膏就尝起来,看着这边‘叔嫂''关系和乐融融,守侯在言夏周遭的目光可是越来越虎狼了! 连忙扯住侃侃而谈的庄言冬,宋家小姐率先发难:"言冬,那女人是谁呀?" 她们并不是没听见谢总管那声‘孙少奶奶'',可她们急切需要确定--到底这个家里有几个‘孙少奶奶''! 唯一嫁进来的那个,相公应该是倒霉死掉的大少爷吧?! "诶?"这时才知道回魂的言冬,大眼随着众人指点四处扫射,这才发现迟到的姗姗已经落座了!忙不迭大笑一声:"姗姗,你终于来了哦!" "我早就来了呀!"慌忙点头,第n块桂花膏搞得她有些哽咽,言夏从善如流地端好茶水,亲自吹了吹,再递给她。 "怎么不叫我?"不悦!大大的不悦!言冬斜着眼睨向一旁静站的谢雨浓,撇撇嘴,好不容易才忍下怒气!也不搞清楚,是她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胡乱责怪人! "没关系,你继续说!我看你好象说得很高兴,别管我啦!"吃得好饱哦。姗姗喝着茶,不忘冲言夏笑笑:"谢谢小叔!" "那你自己玩儿开心哦!"点点头,言冬见姗姗有兄长照顾,便又回头对那票热中于奢侈浪费的姐妹淘们开始宣传她的浪费历史。 只可惜,她虽然还有吹牛的兴致,别人却没有旁听的乐趣了。大半人立刻丢下她,将矛头转向叶姗姗这边来-- "这位姐姐莫非是......大少奶奶?"宋家小姐先燃战火。 一见有陌生人问话,姗姗赶忙回头看彤云,彤云守在丫头该站的角落里,也就只能眨眼睛干瞪眼的份!蓦然想起彤云先前的警告,姗姗忙不迭放下茶杯,再端正自己的坐姿,挺胸、收腹,拿出最有气质的一面来--微笑~~ 不说话,不回答,只管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自己先笑,别人再嘲笑就没乐趣了! 于是,姗姗这一笑可谓是花容变色、天地动容!古人有一笑倾人城之说,她这一笑,虽然没那分量,却也笑得童叟无欺,纯情洁白--只差没乐呵呵地露出两排雪白的大门牙! 宋小姐愣了愣,没料到自己被人家一个浅笑就打发,拿起扇子遮住不悦的红唇--第一战,姗姗胜! 她退居二线,自然就有人重登战场,还不等姗姗再次端起茶杯,唐家姐妹二人又挤了过来,姐姐先道:"大少奶奶,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咱们这些姐妹时常聚会,怎么以前少有见您来呢?" "扑哧!姐姐你真是的!人家大少奶奶以前在乡下嘛!怎么会参加咱们[杭州杰出女子茶话会]?再说了,姐姐刚嫁过来,大少爷就去了,人家就更没空了是吧?"妹妹赶紧插话,这姐妹两不愧是心有灵犀,连对白的桥段都像设计好的‘二人转'',你问我答的,根本不需要叶姗姗回嘴,好不热闹!再配搭着两姐妹互相合作的掩嘴轻笑,霎时间,一干女子清一色地抬起绣花团扇,呵呵呵地如同抽风般"巧笑倩兮"起来! 彤云的脸都黑了!她猜得完全没错!这些平时毫无建树的千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浪费加八卦!浪费倒是大家闺秀的本能,像言冬这样就很好呀!可八卦就是市井女子的低下爱好了--彤云气得火山爆发,用力想象自己能狠狠扇那俩姐妹各人一巴掌! 反观姗姗,却全然没有彤云那么恼火。她想得很简单,于是,她再次冲着唐家俩姐妹露出笑容!粉嫩的芙蓉颊春光灿烂,明媚的眼角弯若月牙,一派天真可爱。 自己笑得太乐,对方却不动如山,以一笑应万变,自讨没趣的唐家姐妹,摸摸鼻子,只好退位让贤。--第二回合,还是姗姗胜! 当然还是有认识姗姗的,那是言冬的老姐妹许家千金。可自从刚才言夏对姗姗端茶递水之后,这位小姐立刻将姗姗立为拒绝往来户!自诩生得艳丽无双,可比当朝贵妃,许小姐妖娆走来,人未到,声先至--"你们都不明白!姗姗嫂嫂也参加过几次茶话会,只是你们当时都不在罢了!我倒很喜欢姗姗嫂嫂的明快呢!咱们都自小学习诗书道理,说话难免俗气,可姗姗嫂嫂都不会耶!不管是笑也好,说话也好,都跟咱们家的--" 话音未落,一道破裂声响突然冒了出来!姗姗从凳子上一窜而起,而言夏的脚下却躺着一地陶瓷碎片,茶水溅了一地,甚至将他的鞋子也弄得湿淋淋! "小叔?!"怎么回事?她亲眼看见小叔把茶杯砸到地上!他怎么了?生气吗?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深黑色的眸子像燃烧起来似的!她......做错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抖开长衫下摆,言夏冷冷扫视众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花厅。当小厮云烟跟着他跑出门口时,他微微回头看了里面一眼,沉声对云烟道:"你留下,角落里伺候!" 那低压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压出来!诧异于主子那沉闷的怒火,小厮云烟机警地眨眨眼睛,小声问:"主子,小的该伺候哪位?" "若你变蠢了,我今天就可以让你回家!"工整的眉头扭曲地堆积在一起,那压抑的怒火似乎暂时找到了什么可以迁怒的目标!吓得云烟赶紧低头:"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无视云烟,言夏漠然地转身,仿佛对这花厅里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似的,快步离去。 待他远去,云烟才嘘出口大气,瞄瞄花厅里的一切,他无声地转到大门外的角落里,找个可以看见里头某处的位置,静静地站着,不再离开。 主子所说的‘角落里伺候'',至少有两种理解。不是在‘屋子里的角落伺候'',那就是在‘屋子外的角落伺候''。既然主子已先离开,那选择显然就是第二种!这世上最聪明的人,除了主子,不就是他云烟么?哪会听不懂主子的意思?既然叫他留下,那么,他就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给一字不漏地听下来,记住了,以免主子问起,他答不上来呀! 至于......他得重点‘照顾''哪一位身边发生的事儿嘛--他不得不有些担心了。主子就算先行离开,也未必堵得住那些八卦婆娘的大嘴呀! 姗姗坐立不安了。 像浑身上下不舒服,心头也堵得慌!小叔一走,其他女子的眼神倒是和善不少,至少,在用无数无聊问题把姗姗的笑容折磨到几近僵硬的程度之后,她们不再把精力放她身上了!反正那块叫作"庄言夏"的肥肉,大家都没吃成,那就化敌为友吧!话题的主角再次回到言冬身上,倒显得和乐融融,没了姗姗存在的位置。坐了半晌,姗姗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个低落的想法--她到底来这里干吗呀? 坐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既不快乐,也不安逸。她的脸笑得僵了,脚也闷得难受!小叔砸翻的茶杯,茶水同样也渐湿了她的鞋袜,那莫名的潮湿,非但没有凉下,反而越来越烫,像要把她灼伤。 她想离开。 这不是她喜欢凑的那种热闹!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真心地对她笑,也没有人......是真的想和她说话...... 她宁愿和小叔在一起...... 不管小叔是生气也好,高兴也好...小叔至少......小叔至少不会逼迫着她硬要笑出来...... 转头看看彤云,却发现彤云被谢总管拉到后面穿堂去,一时有些失望,她悄悄站起来,冲扎在人堆深处的言冬默默说声:"生辰愉快。",再一个人独自离开。 ************    *********** 九月的天气,烦躁的酷暑已过去,挥之不去的,却是沉闷低压的回笼热。午时未到,秋老虎还未高挂当空,阳光仍旧是散漫的,独自在花园里瞎转转,濡湿的绣鞋闷得难受,干脆左右环视一圈,趁着没人,径自将鞋子脱下来拎在手中。 在秋色满园的春院里转悠半晌,直到一股莫名的烦闷袭上心头,拉了拉领口的衣襟,她才想起扇子好象丢在芙蓉阁里,并没有带出来。 "糟糕,好象会很热......"抬头看着淡蓝色的天空,云层厚厚积压在天边低矮的一角,原本透明的晴天像快被压垮下去似的。这样的天色,在姗姗的记忆里,总会第一时间反映过来--快下雨了吧? 秋裹三伏,这在乡下人的意识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常理。在那即将出现的暴雨之前,一定会是一个异常烦躁的闷热高温。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以一种无比沉默的姿态木然地伫立在它们脚下的土地上,空气中甚至没有丝毫风的气息。看着周围静谧的世界,姗姗吐吐舌头,穿过小径,寻着记忆,朝自己院子那边的荷塘走去。 她还记得。 刚刚嫁进来时,小叔带她来到那个池塘边。 那个时候,宽阔的池塘里,圆圆的荷叶还没有露出卷曲的尖角,他领着她站在那里,吹着风儿,她还记得,那时风的味道,很像她所熟悉的,老家背后山腰上掠过去的那缕清爽...... 信步走着,顺手折下一片不知名的叶子,放在唇边,吹得断断续续。此时没有风,所以她的叶笛也在呜咽,粘稠的空气无法传递原本轻灵的旋律,她凝望着满池碧绿的荷塘,湖心半岛上拱起的小小凉亭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勾去了她的视线-- 一身淡淡灰蓝的浅薄衣衫,那是用多重晕染方式反复加工后才能展现出来的,俗称‘清水色''的典雅色泽。浅淡的着色与悠然的姿态,映衬着池塘里层层叠叠的绿意,男人斜斜半躺在凉亭的石椅上,一手慵懒地勾着汉白玉栏杆,后背倚靠着朱丹色的柱子,似乎正在小憩。 "小叔?"不自觉地发出轻浅的声音,她远远看着他,突然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跳得好慌! 扑通!扑通!每一次跳跃,都像高高抛起再重重摔下的沉实,被捆在秋千上似的跌宕起伏!暗自纳闷自己这疑似患病的身体,拍拍胸口,她想过去看看小叔在干吗。 然而,正当她准备向前一步走的时候,不远处的花圃小径里竟突然钻出个人来!不,人家并不是钻,而是很有气质地走了出来!一步一摇,姿态高雅娴静,像极了画中美人,一身素雅的衣装,长发垂在纤细的背部,俨然还是姑娘打扮的少女-- "吓--!怎么是她?!"糟糟糟!姗姗顿时矮下身子,乱没气质地往花丛里一蹲,把自己一身绛紫都掩藏在身边的姹紫嫣红当中! 她可不是胆小鬼哟! 她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和那个人碰面而已嘛!要是人家当面问起她,那个‘传话''转达得怎样,她总不好回答人家‘对不起,其实我回来都只是在睡觉,完全没印象''吧!这样的话,人家表小姐会不会急火攻心被她气晕倒?再说,那段话又臭又长,可千万别要求她再背诵出来--不是她自夸,她可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完全忘得一干二净呐! 就因为这么点小家子气的畏怯,姗姗心甘情愿地龟缩在花丛里,还自作聪明地摘下一大朵开得正艳的芍药挡在头顶上,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表小姐琼林一步步经过湖心亭的小桥直达亭台。 她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偷窥''哦!因为人家彤云打小就是这么教育的嘛!--看到别人在说悄悄话,一定要躲起来,就算听不见,也得保证看得见!(这是什么教育方式啊?) 再说,她也满好奇。小叔和表小姐既然是‘那种''关系,那他们会怎样谈情说爱?哦哦~~她太在意了!不看不行啊! "谁?"无须回头,身后那轻浅的脚步声证明了接近自己的是个女人。薄唇淡淡地朝下一抿,不悦几乎完整地写在了脸上!这个家里居然会有如此不擅察言观色的女人--莫非...... "姗--"倏然回头,言夏不可抑制地发觉,当自己回头的那一瞬间,失望的厌倦竟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顿时累了,用去太多力气,把那失望的叹息哽咽回喉咙,再转过头去,望着湖里荷叶田田,一枝半开的荷花正从荷叶的缝隙间绽放自己的馨香,那是一种令人悚然一惊的美感。 那是一种一眼见到,便可将郁积于胸的烦闷全都一扫而尽的纯净。很像那个喜欢半夜叨扰他的小女人。也许男人都是一样的,见面第一眼,最先爱上对方、记住对方的,并不是心灵,而是身体。他的肢体,还深刻地眷恋着那份拥入怀中的悸动,那种类似于有生以来第一股冲动般生涩而不可抗拒的吸引,令他的脑子不得不记住她,不得不去想她,念着、忆着、牵着、挂着...... 她,应该是简单的。 不仅头脑简单,连她日后的命运也简单如一。 但她镌刻在他身体内部的回忆却又是那样复杂! 她可以让他那习惯了寡情薄义的嘴唇不惜笔墨地说出无数对她想象中的形容比喻!他也许会被这个小女人改变,把原来的他扭曲成一个骚包又自做多情的文学爱好者!因为他发现从现在开始自己的脑袋每时每刻不在挖空心思地勾勒着对她的印象感觉!而这一陡然变化,简直令他哭笑不得又措手不及! 所以......他逃了出来。 撤离有她的地方,不仅还自己一个清净,同样也还她一个清净。他和她在世人眼中同在,只会令她的笑颜在毫无知觉中枯萎。他不想看见,她那艳丽而无心的笑容,渐渐变成疲惫的挣扎...... 她只适合...被捧在掌心...... 男人的手心而已...... "二表哥......"琼林凄凄哀哀地靠近小步,薄纱团扇习惯性地挡在下巴前,有些忐忑地看着那俊秀挺拔的背影。她不是已经来了吗?为什么表哥看到她后转过身去?以前......他也照样温文拘礼,但至少......不会这样冷淡。 "好久不见了,你可以多出来走走,园子里没什么规矩需要遵守,言冬时常外出,你可和她多多亲近。"速速地说着客套话,几乎连回头的意愿都匮乏。他依旧看着那枝荷花,静谧地耸立在碧波之上,出淤泥而不染。 "是......" "还有什么事?"意识到对方没有离开,他再次问道,声音已凉了半度。 "我、我瞧你径自出来,有些担心...所以......"有些迟疑地说着,琼林内心一阵愤恨!待她如此冷漠,莫非是叶姗姗没有为她转达?!又或是......叶姗姗转是转达了,却没按着她的意思说话,胡乱侃一气,害表哥对她印象变差?! 该死!难道那人说的是真的?!这园子里居然还有人想跟她争抢未来夫婿?! "啊......?"一时怔忪,言夏淡然回过头来,冷澈的黑眸轻轻掠过琼林,礼节性地多问一句:"你在花厅?" 想想还真可怕!自己打小锻炼出来的灵觉,走到哪里不是耳聪目明,过目不忘?就算闭上眼也能把周遭一切在脑中刻画个大概,可这琼林实在太沉默了吧?或者是她的存在感也就只有蚂蚁那么大一点? "我一直在......"悄然的声音,琼林露出一丝淡定的微笑。是的,她不能把一切心情都表现在面上。那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自我懈怠与懒散! "哦......"再问下去便不感兴趣了。言夏转过头去,眼神漫无目的地道:"可能会下雨,不回屋吗?" 话音落地,蓦然发觉对方没有回音,他俊眉微锁,声音便更凉了:"对不起,琼林,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他不介意各种类型的女性串场般走过自己身边一遭,他也自问能欣赏各类型的女子性格中优缺点!但事实上,他突然发现一个异常沉闷的女子站在男人身边其实是一种灾难般的对峙!那种略带期盼却又欲言又止的目光,非但没有传说中那楚楚可怜的动感,反倒让人感觉压抑难堪成几何级数递增! "我、我只是见表哥心情看似不佳,所以......"所以想来关怀慰问外加散发一阵女性的母性光辉,晃到你眼晕为止! "最近太忙,西馆那边少有过问,你缺什么尽管找谢总管便可!"寥寥表达两句关照,意向已十分明确-- "我--"直觉自己似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冷遇,琼林颗颗粉泪终究是止不住地落下来!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这个家里唯一不对她‘另眼相看''的人!但却料不到今日会听到对方用这种方式打发自己!她断定了!叶姗姗一定在表哥跟前嘴碎!诋毁了她的清誉,连带的,也毁灭了她在表哥心目中无欲无求的形象! "明天锦织坊会送来新季的料子,我会叫谢总管带你去太奶奶那里挑些喜欢的。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再丢一句过来堵住琼林的嘴,却再也无法堵住人家泫然欲泣的泪眼朦胧,扇子遮住嘤嘤哭泣的面目,琼林不堪重创地离去! 然而,她离是离开了,躲在花丛里的某人却紧张起来。 姗姗傻傻地看着琼林一路飞奔,颇有点凌波仙子的味道!只是,人家越跑越近,俨然是朝她这个方向踩踏而来,那可就不太有立场保持纯欣赏的角度了!别看琼林生得羞怯孱弱,论起跑步搞不好比半斤八两还猛!就在姗姗犹豫自己该闪还是该抗之际,琼林已一脚刹车踩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一双哭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匍匐在地的女人-- "呃......"小嘴张合半天,愣挤不出一个字!绞杀了无数个脑细胞后,她终于抬手跟人家招呼两声,礼貌优先嘛! "嗨~~"手里还握着刚才用来隐蔽的两大朵芍药花,摇头摆尾的样子活象拿束花在欢送人家失恋似的!张口还给人家来句猛的:"表小姐,好巧哦~你也在啊哈哈?" 见对方一双妙目怒火熊熊,姗姗的笑容也僵硬下来,意识到人家正恨恨地瞪着自己,小嘴也忍不住怯懦着和盘托出:"对、对不起......太、那个太长了,我不记得有没有跟小叔说清楚......" "哼!"打从鼻子里喷出来的一股寒气,差点没把姗姗冻得直哆嗦!琼林愤怒地一甩头,寒着俏脸越过姗姗,临走之时还不忘朝姗姗那趴在地上的另一只手狠狠跺了一脚! "哎哟--!!"窒闷的下午天,顿时冒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哀哀地捧着红肿的小手,待姗姗眼泪汪汪地转头去看琼林时,人家已翩跹而去。连踩人都踩得如此之优雅,姗姗张大嘴巴,望着自己被印上鞋印子的白腻手背,欲哭无泪,愣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结果,却不幸撞上一双冥黑幽深的眼眸! "你在干吗?"哑着声音,言夏不确定自己那干涸的喉咙是否会在下一秒里喷出火来! "啊?!"天!是小叔!?他不是坐在凉亭里吗?怎么会‘哧--溜''一下就跑到她背后来了! "我问你在干吗?!"言夏惊疑不定的目光将她上下扫描!赤着莲白的双足,绛紫色的薄纱裙摆暧昧地缠绕在她那瑟缩的脚趾尖,踩上了点点花泥。手上握着两大朵芍药,头顶扎了片叶子要掉不掉,胸前的领子上居然还有一只小蜗牛在爬呀爬,整个样子怪异到极点! "我?"哎呀!小叔看人的样子好凶!就像...就像她梦里那个画面一样--摇摇头,姗姗甩了甩手里的花儿,大刺刺地扬着笑脸打哈哈:"哦~我、我在摘花!摘花呀!没看见吗?哈哈......" 摘花? 有哪个贵妇人会摘得如此‘豪放''?他倒很想亲眼见识见识!见她把另一手藏到身后,他叹了口气,突然发觉--自己从花厅里逃逸出来时的期望,如今已完全落空了...... 第 7 章 "手!"言简意赅,男人伸出手来,在姗姗面前摊开,好似来要帐的恶客! "啊?"越说越往后躲,下意识地,姗姗把红肿的小手藏了起来,抓紧袖子。 没有再给她第二次机会,言夏大手一探,扭过她的手臂,把袖子朝上一抹,凝白如藕的小臂呈现出来,莹莹的玉光仿佛从肌肤内里透露出来,衬托着手背上那抹红印子,男人的眉头深深锁拢! 不是怜惜。 而是一种私有物被亵渎的愤恨!刹那间回想起花厅里的种种,各色‘良家妇女''吃吃的笑声,一股恶劣感泉涌般冒了出来! 现在才觉得自己的表现何其幼稚?每一个动作都不受控制,忍耐着想要扁人的冲动,他把姗姗的手往掌心里一握,用力过度,娇小的身体像投怀送抱一样嵌进他的身体能掌握的范围--最接近的范围。 "小......"有点意外。茫然地蜷缩在对方的怀里,心脏仿佛被压缩又放大,挤压过、膨胀过,奔腾的血液直直往脑门冲去,姗姗感到一阵眩晕。 这样的拥抱...... 又能解决什么呢? 唇角蔓延开一缕淡淡的苦涩,他放开她,默默地,牵着这只小手,再背过身去,以一种刻意悠然的声音说着,一边说,一边向湖畔走去-- 那是他们曾经呆过的地方。 那个地方并不完美,从他们站在那里开始,他就注定要喊她一声‘嫂嫂''。 "你不会生气吗?"脚步轻浅,连带的,自己的声音也变浅了,像划过这窒闷空气的一丝风,非但没有清凉下去,反倒渲染出更多一股热潮。 "诶?"手被轻轻勾着,姗姗也觉得自在了些。守在小叔身边的感觉是那么舒服,只要别是刚才那样突然而突兀的接近,她的心跳就会很平静,静得像在老家背后的山腰上俯瞰山下全景时那样恬然。 "为什么要生气?"抬头望天,灰蓝的天空似乎更加压抑了,远雷在郁闷的萌动着,空气粘稠。 她答得摇头晃脑:"大家都好喜欢生气哦!"彤云每天从早上起来漱口开始抱怨,言冬一天至少要骂人三次......她们哪里来的气啊? "你就没有不快乐的时候?"无须回头,他自然清楚身后那张小脸必然写满纯净的疑问,这样的问答方式似乎有迹可寻,在大哥发丧的那天,他们也进行过类似的讨论。 像永远也说不清的谜题。他和她,站在两个彼此不见的端点,他追逐着她,她毫无意识地轻描淡写逃逸,这些问题,细细追究只会让人永无宁日。 "嗯......我想想......"真的在认真想,回忆过往的日子里,有什么是让人发火的题材。 脚步渐渐慢了,言夏在湖畔站定,突然有些顽皮心性冒出枝芽,他拉着姗姗就着清水洒过的青石板镶嵌铺就的湖畔坐下,看着姗姗自发自动地把两只小脚伸到湖边,泡进莲叶拥挤的水下。 "小心哦,搞不好鱼会咬你的脚!"他淡淡地提醒,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好是坏,倒是庄家荷塘里的锦鲤个性恶劣是不争的事实,性情凶残又贪婪好吃一如庄家每一个家族成员! "才不会呢!"姗姗像被逗乐了似的笑得花枝乱颤:"在乡下时每到夏天我都到山上去游水,山上有个潭,水好清哦~鱼也很多,都不会咬人的!我还会抓鱼咧!"哪有会咬人的鱼啊?姗姗摇头否定。 那是你没见过。好笑地欣赏着她的无知与天真,言夏摇头不语。只是看着她,手也不忍挪开,宽大的手掌压在那柔软的手上,交缠的十指,像要孽生出欲望的芽叶。 那幽深的目光,似乎太过执拗,姗姗顿时感到先前那心悸的征兆又一次涌动起来,而这一次的萌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直接!那好似一种小小的恐惧,朴素的、直观的表达着她对面前的男人生来具备的感应!她下意识摸着胸口,脸也低下去:"你、你是想知道刚才那问题的答案哦?我、我想好了的......老家那边的佃户交不出租子的时候,会打好多山上的雉鸡来交差,我就很不舒服......" 现在也很不舒服!她生病了吗? "被别人取笑,你不会生气?"似乎带点恶趣味了!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逗弄来得更明白!他盯着她,甚至不肯放过那羞涩的睫毛在自己眼前逐渐颤抖卷曲,那双单纯又单一的眼眸,在不自觉间沾染上暧昧的颜色--模糊而混沌。 "诶?"飞速地抬眼看他,然后又迅速垂下眼帘,姗姗瞪着自己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挣扎,那越来越紧张的握力,几乎要把她拧痛了!可她抽不开,有个声音似乎在说: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她该怎么办? "我很生气!你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被人嘴碎,你不生气,我就生气......"眼睛里一定在跳火吧!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她那自然而然的羞涩点燃了某些东西,让他忍不住去--勾引?也许......一旦这个意念成型,就会像魔鬼的知觉一样,控制不住身体去付之于行动!他靠近她,甚至是在压迫着她!伟岸的身躯稍微倾斜过去,就可以挨擦着她那柔软的身体,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那稚嫩的躯体在下一秒被挤压出成熟的汁液与羞怯的芳香! 她会害羞,那证明她会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她在别人眼里可以是一张永恒的白纸,但他却迫不及待地想在暗地里为这张白纸渲染上层层叠叠的色料! 暧昧的也好、明艳的也好,她是他的!他可以肯定自己有一生一世的耐心等着,她在悄然间被催开绽放-- "我不......"慌张在小小的躯体里蔓延,姗姗正想争辩一句,突然水下的脚心传来一种奇怪的触感--无知与惊慌害她蓦地窜了起来-- "哎呀!有东西啄我!--"话音未落,她那失重的身子就开始偏偏倒倒地在岸边挣扎起来! "哎呀呀......"大风车式、走钢丝式、游泳摸鱼式--无论她那两条手臂做出怎样的平衡动作,看来都无法阻挡她即将遭受地心引力的‘灭顶之灾''!身下绿油油的荷叶如盘,似乎正乐意把她接个正着--危机发生得太快,她收脚来不及,言夏拉她也来不及--一阵裂帛似的尖叫从她身上冒出来伴随着姗姗那"啊~~~"了足足有五秒钟的惊恐效果音,‘扑通''一声,歹命的女人就像块门板似的落入水中,落下去之际还不忘殃及池鱼,把她的亲亲小叔也给拉下去遭罪! "啊~噗~~"忙不迭吐出呛进口里的水,姗姗像旱鸭子似的扑腾起来!打碎一池碧绿,静谧的荷田顿时一阵摇曳,绿浪翻滚,映衬着天边的远雷声声临近,她的衣袂纠缠着他的,冰凉的水下,活络的身体蓦然滚烫起来! "小叔......"被水浸湿的身体变得很重。像快被无尽的未知活活淹没!她攀着他,手臂缠绕,像柔软的春藤。没有话说,只能听到那雷声逐渐隆隆,闷浊的、沉实的、灼热的......像敲打在心门深渊!她喘不过气,心脏不争气地呐喊,好生疲倦!那双幽深的眼睛离得那么近,随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逐步蔓延着星火--比恐惧更深的恐惧--她看着他慢慢地将他们的身体推到池边,顶着潮湿的石壁,越来越近...... 沉闷了一天的雨,终究还是给了人间一个痛快淋漓。没有闪电,雷鸣也飘然远去,只留下无尽的雨水,匹练如注,却又气势磅礴。整片荷塘终于活了过来,也不知是因为雨水的冲刷还是因为他们的侵袭。绿浪一层层推挤到远方,再一层层地包围过来,挤压着他们彼此环绕的小小天地,快要无法呼吸。他逼得太急,侵略得毫不留情,雨水将他们包裹,身边溅起一蓬碧玉般的水珠,他在碧玉的珠光里拥抱着她,吻上她的唇,辗转地侵略着那生涩的芬芳,撕扯着、碾磨着、汲取着,像要掠夺她的一切,在恐惧的泪水没有掉落之前,她先溢出了甘甜的呻吟与叹息...... 她来不及恐惧。 倚靠在他的胸前,冷冷的水裹着她,她连颤抖都忘记,只记得他咬了她,一口又一口,像狼。嘴唇内传递出淡淡的甜味,他咬伤了她...... ***************  *************** "今年的颜色还真够炫的,对吧?姗姗...?" "啊--啾!!" 一把脆生生的喷嚏声,在太老夫人的澜亭轩偏厅里回荡了七七四十九周天后,满屋子花枝招展的香艳团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正揉着鼻子的女人身上来。 "你还好吧?怎么这个风寒还没回阳呢?"几乎整个身子都扎进绫罗绸缎的海洋,左披一块金面绣缎右挑半段雪纺红绡,人家庄家三小姐选衣料子的样向来独步杭州--怎么看上去显得有钱(拜金)就给我怎么来! 刚才问话的人正是她,着屋子里目前唯一一个值得她‘征求意见''的女人--自然是鼻尖微微发红的叶姗姗了! 不是还没回阳,而是根本没来得及好转,又给大雨淋着了!害她眼泪鼻涕流了一夜! 不仅把她泡在池子里推着挤着不让她起来,还顶着大雨滂沱!她这次可真不是做梦--小叔真的咬她诶!不仅这家里的鱼会咬人,连、连小叔也会咬人! 可她要是跟言冬讲了,搞不好会被取笑--被鱼咬一咬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啄你几口吗?被人咬也自然没啥大不了的!也没见你被咬下哪块肉来嘛!有啥大惊小怪?!--仔细想想,她觉得不无可能,言冬搞不好就会这么说!(那就只好让你一直抱着这严重的误解直到老死算了!蠢蛋!) "还、还好啦!"吸吸鼻子,姗姗的注意力从花色繁多的样板上面漂移开去。似乎发觉一旁的谢总管正在看着自己,对方那张洁白如明月的面庞静谧而恬然,目光似有深意。察觉到这个,她不自觉地想起昨天的场景,不由得整个人呆了去,脸蛋通红...... 自己做的梦,都变成了真实。 昨天的雨,一直下着,没有停歇的喘息。她泡在冷水中太久,被言夏发现有异,抱回芙蓉阁时,体温立刻就窜了上来! 顶着不阴不阳的低烧,她的狼狈吓坏了粗手粗脚的姐妹俩,彤云没有回来,半斤八两又是伺候沐浴又要应酬寒着脸守在偏厅的小叔,芙蓉阁真真正正忙了个人仰马翻--知道亲眼见她沐浴更衣后,顶着块冷湿手绢在额头,脸色如醉地躺在贵妃软椅上懒洋洋地目光迷离,制造了大麻烦的男人才静静离去。 而那时候,除了之后回来的彤云有所察觉外,姗姗和半斤八两这三个当事人都未意识到事情已严重到覆水难收--不管何种理由,小叔都不可以在嫂嫂的绣阁闺房中如入无人之境!不,应该说是永远不可以!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这个原由,向来善于接言冬话头、迎逢打屁的彤云,今天安静得很,站在离布料样板最远的角落,有些神不守舍! "那就不能喝参茶了,孙少奶奶。"送样板来的秋大姐,是庄家‘御用''的布匹提供商‘锦织坊''的一号女裁缝,跟言冬、谢雨浓混得忒熟,自然也对姗姗多了份亲昵的言语。 "哦......"姗姗漫应着,脑袋还是晕忽忽。小叔咬着自己的画面一再重播,让她几乎快忍不住捧着言冬的手哀求了:求求你帮我跟小叔说一声,别再咬我了!我的心坎儿痛得发慌!如果这‘咬人''是庄家的传统,她这个媳妇可怎生才好?她怕自己永远也不能‘入境随俗''啊! 就在一群丫头围着言冬左挑右选,谢雨浓美眸轻一流转,眼神儿朝秋大姐飘了过去,只听秋大姐立刻眉梢一抬,指着姗姗的脖子道:"孙少奶奶,这儿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多小红疙瘩--喏!看这里、看这里......"好似嫌声音不够大,还伸手拉了拉言冬-- "诶?"姗姗连忙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露在罩衫和襦裙外面的胸脯上,赫然有两点小小的红点映衬着白腻的肌肤分外注目!蓦然想起小叔在池子里用力咬自己,她有些慌了-- "哎呀!真的?!"正巧言冬转过头来,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她沉声怒道:"太猖狂了!实在太可恶了!再不整治整治这成何体统?!当真是欺负起咱庄家无人能治得了这鬼祟?!" 一语惊煞四方!走神许久的彤云终于被这高分贝尖声怪叫震醒,吓得脸色铁青!她正要不顾生命危险抢步上来辩解,突听言冬下一句话后,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来! --"最近这院子里是蚊子开会还是怎的啊?!不止我,连姗姗也给咬得这么惨耶!这半夜还要不要人睡啊?!"说着,趁四周全是女性,她大咧咧地拉开自己的罩衫衣襟,粉嫩的脖子上同样是红痕点点! 说着,这无厘头的三小姐三白眼一甩,冲谢雨浓呱呱大叫:"谢大姐姐,怎么说我哥也没亏待过你了!这院子里就我和姗姗的帐子不防蚊(废话!谁叫你要用那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摆阔啊?),你可别亏待我们姑嫂俩哦!"一番急惊风式的抢白,倒叫谢雨浓有些尴尬,连忙应道:"三小姐就放心吧,我会记得差人送鳝鱼骨过来的!" (古时候多可怜啊,别说彩虹牌电热蚊香,连盘香都没有!只有拿鳝鱼骨头燃烧时的烟来驱蚊......) 莫名其妙因为蚊子猖獗而逃过一劫(全赖言冬的智慧和姗姗同一级别),彤云差点就模仿年度最佳女主角一样掩嘴狂笑,又惊又喜地站出来谢天谢地、四处献飞吻了! --感谢蚊子!感谢苍蝇!我还要感谢多年以来一直默默陪在我们身边,支持我、鼓励我的朋友们!谢谢!我要告诉大家(到底指谁?),我们一定会再接再厉、共创辉煌!请大家一定要关注我们的下一部新戏......我爱你们!thank you!thank you! 相对于彤云的暗自狂喜,从落寞走向复活,姗姗倒只是脸红了个半熟。而这时,带点市井习气的秋大姐有开始找寻新的谈资了! "对了,听说前些日子,这城里的猪肉荣把家里媳妇给休回去了!" "有这回事?"一听八卦,言冬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呀! "荣家?就是为我们庄家送肉的那户?"谢雨浓秀眉微抬,连参合八卦都参合得很优雅! "可不就是!也算半个大户呀!" "为什么被休?"姗姗只在乎这个,谁叫她最怕的就是一纸休书呢? "还不就是撞见那个!"秋大姐玩起神秘。 "哦......"懂得个中含义的人全都发出了解的声音,惟有姗姗和言冬不甘心地追问--"[那个]到底是哪个?!" "呵,就是猪肉媳妇喜欢抛头露面,可这回被公公家撞见她站在摊子前任别人摸她小手,吃她豆腐--当然是躲不了了!"秋大姐好心解释。 "原来如此。"言冬明白地点头,可姗姗的脸却惨白! "这样就被休掉?!"摸手...只是摸手耶!那她呢?她好象......已经被摸过...很多次了......用秋大姐的话说,就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要被休了!? 听她那声音简直像在惨叫,言冬转头过来谆谆教诲:"那当然了!咱们是金枝玉叶...(以下省略臭屁三千字),自然不能由着那些凡夫俗子肖想!以后我要是嫁人,连我相公要跟我亲热,都得跟我打商量,看我的心情!(为你未来老公先默哀三秒钟)" "亲热?"姗姗糊涂了,什么叫亲热? "唉,对啊!你都不懂!谁叫大哥这么不识好歹,自己先嗝屁呢?!"拍着脑门,言冬放下样板:"亲热就是,男人拿嘴巴去咬女人的嘴巴!" "啊--啾!啊--啾!......"姗姗的喷嚏声开始连绵不绝了! "呵呵......"一旁自以为晓事的熟女熟妇也开始窃窃偷笑! "三小姐~您这说得可真是妙啊!"秋大姐驳也不是,应也不是,只好大笑。 "诶?!我这说法难道错了吗?!"虽然不懂装懂,但言冬还是会察言观色,于是气得涨鼓鼓。 "哪里,三小姐还未成亲,大伙儿别笑了,没大没小!"谢雨浓再深沉的一个人也忍不住失笑。 "谢大姐姐,你笑得有问题哦!赶明儿我问二哥就知道了!哼!" "啊--啾!啊--啾!"姗姗的喷嚏更响亮了!一时间,整个偏厅陷入一阵忙乱的无治安状态!笑的笑、倒的倒、围着姗姗嘘寒问暖的忙着端热茶递手帕--直到太老夫人的老妈子被差过来报信,说老太君在正厅设了茶点请秋大姐过去说话,这群手忙脚乱的香艳团才拉拉扯扯地离开...... *************    ************* "看到没有?小姐,这太老夫人也不是那么凶,她都细细摸您的手,直夸你的手又白又小,骨小而多肉,是双富贵手耶!"在太老夫人那里散了,回芙蓉阁的路上,彤云一直沉浸在适才被老太君赞赏的虚荣当中无法自拔,倒是姗姗一直面色青白,冷汗涔涔,沉默得不似以往! "彤云--"顿了半晌,她才慌张地转过身来,一把捉着一品丫鬟的手惨叫道:"我要被休掉了!彤云......我们、我......呜......" 眨眨眼,彤云立刻明白过来。镇定下来,她四两拨千斤:"休?怎么休?我家小姐哪里不配这庄家么?论样貌?哼,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佬儿也怕没这庄大官人的福分!论身材?我家小姐生得骨肉均匀,一看就是富贵宜男的相!论家世,那更没的挑了!他庄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比您更有范儿的媳妇!"赶紧安慰安慰,免得她这傻兮兮的小姐临阵脱逃! 她不是不明白今天谈论的那些事儿!联想起三小姐生日,也就昨天,谢雨浓把她叫到外面放出的话--今天这些话,恐怕根本就是冲着她们芙蓉阁说的! [我体恤你是个上得了场面的丫头,跟着有名没份的主子,你也不会有什么前途。三小姐迟早要嫁出去,到时你主子可就没救了。什么时候找个法子,我把你调来跟我吧!放心,彤云,这庄家虽然迟早会迎来新奶奶,但凭借你我二人,不怕在这里站不稳脚跟!你回去好好想想......] --谢雨浓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彤云暗自清楚--自从小姐与三小姐走近之后,好象须臾阁那边,几乎不再传唤谢大总管伺候了!这个变化看似没有联系--但,凭那谢大总管的敏锐,恐怕还是发觉了些端倪吧?原来自己当真‘走红''了,成了谢大总管想要看紧的‘紧俏货''!只可惜......谢大总管看错了她彤云! 所以,当她昨天的回绝一说出口,芙蓉阁就等于和谢雨浓划了个泾渭分明!也就难怪谢总管连同着审时度世的秋大姐连成一气,共同洗涮她主子了! 这倒不怕,怕就怕在二爷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主儿,哪天要是弄得过头,她可不容易和这个稀泥呀! "不、不、不!都不是......"姗姗把头摇得似个拨浪鼓:"我被咬了!彤云~我被小叔咬了!言冬都这么说的,我和别的男人亲热了!我要被休掉了!" 她日防夜防,就怕自己太蠢而行差踏错!可到头来她进门还不足一年,就要被休了! "谁看见了?"彤云白眼一番,教育姗姗修炼恶习! "呃,我不晓得......" "那就当没这回事!" "我害怕......"小脸皱成苦瓜,她现在一听[小叔]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打喷嚏! "一旦揭穿,大不了把罪过推二爷身上!"彤云乱不负责任的道。 "我......"姗姗又摇头,有些迟疑了:"那、那他会不会受罚?" "当然会!也就浸个猪笼什么的吧......"彤云弹弹指甲。 "啊?!那不行!"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彤云激灵灵地吓了一跳,她没见过姗姗这么有主见的时候! 正想说什么,但见姗姗已经兀自沉浸在自己那慌张的世界里喃喃自语了-- 转来转去,像只无头苍蝇,口中念念有词,半晌过后,姗姗突然扭过身来,那险险的模样,真让叫人担心闪到她那纤细如兰花枝梗的蛮腰-- "我决定了!彤云!今晚我要去见小叔!" "干吗去?!"大吃一惊,小姐怎么变这么主动了?这可跟往常计算好的不同,太危险了! 小脸憋成全熟,姗姗握着拳头鼓劲道:"我、我要跟小叔说清楚--我、我......我不许他再咬我了!我、我要去跟他摊牌!" "啊--?!"一声古怪的尖叫,在庄家的花园上空回荡,彤云的后脑勺上滴下一串冷汗......看来......她的教育......未免是成功过头了...... 第 8 章 是夜。 月色如水银泄地,漫漫洒过夏馆的庭院,漫漫爬上须臾阁的窗台,像狡猾而冷静的窥视者,默默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娇小的女人虎虎有生气地瞪大眼睛,前一秒才刚说完自以为最劲爆的声明-- "......"言夏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卷,愕然地看着站到自己书桌前的小女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等叶姗姗再次掐准时间、趁着月黑风高跑来他院子里‘送菜''时,他想,自己的确不会再惊讶了。 绝对不会。 他之所以会愕然,是因为这小女子那有别于以往的神气十分类似一个要帐、讨债、或者是兴师问罪的人!他实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过于出格的行为,要把这迷迷糊糊的丫头刺激到这地步! "你再说一遍。"微微掀起嘴角,他不否认自己刚见她摸进他房间时,心跳太过响亮,导致自己两耳暂时失聪。 她甚至让他习惯了晚睡!就为了心中那莫名其妙的期盼,每夜都要熬着等着,然后在一次又一次失望中心不甘情不愿的状态下回床上去。--而这次,她真的来了,可惜屁股后面还吊了个‘尾巴''悄悄守在院子外。 呵呵,是她那个小有野心,不!是小有志气的捣蛋丫头! 对方装傻,姗姗完全没有怀疑,握紧拳头再次声明,以表达她那强烈的抗议--"我是说,小叔你为什么要咬我!?" 咬她? 哦,原来她刚才叽歪那一大堆是在控诉‘他咬她''。 咦--? "我咬你?"言夏失笑,这是哪跟哪? 烛光浮动,从她身上飘来的暗香清新醉人。那是一种如水般清爽、毫无脂粉修饰的甜滑,像馥郁的羊脂一般,这香味已经刺激到人的感官。 "对!你咬我!除了相公,谁都不可以咬我!言冬说的!只有相公才可以对人家亲热,你怎么可以!?怎么办?你害我要被休掉了!"说着说着就开始泪哗哗,这可是已婚妇女的痛哭心声啊!莫名其妙地清白就被占去了!可潜意识里,姗姗还是不想埋怨眼前的男人--所以,她的质问更加严厉!非拿个说法出来不可! 那是咬吗?!言夏悚然一惊!不怀疑那绝对是外面窥探偷听的小丫头‘失职''之故!眼前的玉人儿,脖子上点点红痕狼籍,居然用‘咬''来诠释--直到最后,听姗姗把话说完,他才恍然大悟--这完全是言冬那混帐在混淆视听! 不、不对!言冬没有错!反之,他应该奖励这个妹妹的傻瓜行径!--咬人就是夫妻间的亲热?......这是哪门子道听途说的希奇论调? 狭长而锐利的眼眸悄悄流转,静静地掠过一抹似笑非笑却又无比诡异的光芒,言夏肩头一歪,上前一步想拉姗姗的手-- "不行!不可以摸我的手!这也会被休的!我不要!"而且你也会被浸猪笼的!姗姗赶紧后退。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见过,好大一个人被塞在猪笼里闷到水下,那个人像杀猪一样哭叫哀求--好惨呐!虽然没人跟她解释原因,但小小年纪,这画面已经给她很不好的回忆。 "哦?是么?那好吧!"从善如流,一抹狡诈的邪光从言夏眼角撤去,男人露出他那俊美到童叟无欺的笑容,改个姿势,把宽大的手掌轻轻搭到姗姗圆滑细腻的肩头--"这就可以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浑然不知自己的豆腐快被人家吃尽,姗姗的反应完全不出言夏的预料。把自己的手(真的就只是手这部分)藏在袖子里,她还耳提面命:"记得哦,别摸我手呀!" "我知道了。"现在是她最大,言夏很乐意让她站在显要的位置,看她到底还能掰出点什么好笑的事情供他趁虚而入。 "那现在你回答我,为什么要咬我!你害我快被休了!虽然彤云说没被人看见就行,可是......"红润如花苞般的嘴唇急速地翻动着,姗姗的怨怼可不浅呐! "是这样的,姗姗,你听我说--"魔鬼也许也比自己善良点。言夏意外地发现,自己本性里居然有如此邪恶的一面,实在费解。莫非,商场上那一套尔虞我诈已经深入自己的骨髓? 眼看那小兔子似的无邪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男人的身体里仿佛有股恶意的声音喧闹地嘶吼出声来--他微微压低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将那纤细的娇躯轻轻压向后面的桌台,就着烛光的摇曳,她的无邪渐渐孽生出毫无知觉的妩媚,那是致命的诱惑,他知道......所以,他甘之若饴...... "你确定......我当时是在咬你吗?"低沉而带着魔魅的磁性,擦着姗姗那贝壳般水润细致的耳朵,眼看着小女人在毫无察觉当中,被羞涩的气息染红,那淡淡的粉色,顺着她的耳垂渐渐渲染全身,外表好似生涩,却从内里透露出成熟的芳华甜香。 "诶......?"姗姗迟疑了。 "当然,咬人是夫妻间的亲热,可是......你确定我是在咬你?"再低一点,让彼此的轮廓更接近半分也好。恶意的厮磨也许并不解恨,但他却愿意用这种缓慢的,类似于彼此折磨般的举动,去开启她的青涩,攫取她的甘美汁液。 "我......"好象也不全是在咬吧?姗姗开始觉得错怪人家了。那模糊的记忆无法用言语去描述,惟有感觉还清晰地印在身体里。她不明白,那不是‘咬''的话,又是什么? "我是在吻你。"魔鬼继续着他的鼓吹,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现在是在绞尽脑汁谋求过关,还是在诱骗无知少女了!他明明知道外面还有听‘壁角''的家伙,他明明知道声音稍微大点就可能把隔壁的云烟吵醒--他仍控制不住!这女人天生生来颠覆男人,不是她被男人囚禁,就是男人甘心跪拜在她的裙下! "吻?"第一次听到的新名词耶!姗姗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喜欢我?"娇柔如兰花枝梗般纤细的腰肢,柔软而驯服地贴在书桌的折角,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眩晕,不知是因为体位太别扭,还是小叔的眼眸太诱惑。好象快沉入深深水底,那闪烁的目光就是水下唯一可见的光明,她明明靠他那么近,却觉得越来越远了,小叔变得有些陌生...... 她的胸口......又似擂鼓般,跳得疼痛。 "对,我们是一家人,你也希望你我能相亲相爱的和睦相处对不对?吻你,就是喜欢你的表现,我不会咬你的。"继续吧!这天大的谎言!他的身体里,一定住着一个魔鬼!只要她一出现,那占据他半身的魔鬼就会跳出来主宰一切!这个魔鬼可以让他忘记一切规矩与藩篱,这个魔鬼可以让他抛弃所有应该遵守的教条!他是疯了才会把她压在身下,继续昨日荷塘里的玩火,迎接他的--便是自焚! "也对哦......我是好媳妇......我、我要侍奉姑叔......"她好象有点晕了。头脑昏沉沉,身子坠得沉重!是风寒还没过去吗?她身子好重,赖在小叔怀里,她好舒服......一点也不想动。 "姗姗,你只要告诉我,你觉得舒不舒服就可以了......"继续吧!试着探索她对自己的感觉。然后,等待着他的只会有两条路可走!她若是对他毫无感觉,他想,他也许可以松一口气,庆祝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魔魅的纠葛! "不、不舒服......"姗姗喘息着,丰盈的曲线在男人硬朗的线条下颤颤起伏,脸儿烧得火烫,她的心好痛哦!怎么会舒服?! "是......吗?"难以言喻的苦涩里......掺入了惊蛰般的剧痛。 没想到,这个的答案......明明已经在脑海里构筑千回,他还是会感到如死般沮丧、愤怒!他甜言蜜语诱骗她!一次又一次!可他还是得不到言秋那样的待遇!她至少会为了能嫁给言秋而欣喜若狂,却不会因为他而勉强施舍一句‘舒服'',他甚至是枉作小人! "你不喜欢我吗?我有什么不好?!"失控了!--他知道的!自己失控了。这样激烈的话,怎样也不该拿去问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她甚至连婚姻的内容都不太清楚,就完成了一纸婚契,成了别家墙头后的红杏!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仇恨那个死掉的哥哥!凭什么兄长就可以用一块灵位牌子把她捆绑在他的坟里!?她甚至连自己丈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与她拜堂的男人--甚至是他!为什么她就只想做个好媳妇? 他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的弟弟呢?若他,不是这个家的人......又或者,他才叫‘庄言秋''?那么,等待他和她的命运,是不是比现在好点?是不是当他拥抱着她时,她就会扬着小脸说声‘舒服''?他做了太久的乖儿子......不止是为娘亲,也是为了早逝的父亲,他做了太久的乖儿子......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尊敬自己的祖母,也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爱妹妹......也许他是记挂着她们的,毕竟她们是他的家人所剩下的唯一代名!可此时此刻--他却如此奢望--自己与这个家毫无关系!与这一切毫无瓜葛!他只想当一个纯粹的男子、拥着一个如此纯粹的女人--他可以为她抛弃一切,她却挂念着这个家的‘媳妇之职''!? 他偏不要她做个‘好媳妇''!她早就不是个‘好媳妇''!做人也好、做鬼也好,他要让她知道--她,只能是他的! "我、小叔,你压痛我了......"身子烧起来了么?她喘息艰难!从没意识到男人与女人的差别不仅仅是在世俗的规矩教条上,他和她,本能的,天差地别,却又互相吸引,就像天和地,本来就该契合成一方世界-- "你会说舒服的,很快就会!"撑在她圆润肩头上的手掌,原本只是稍微用力按着而已--但,男人的话音未落,五指已拳曲起来,像猛禽的利爪,慢慢掐进那柔嫩饱满的肌肤,再往下一抹--裂帛的声音纤细,像她嗓子里冒出来的呻吟,她无知地看着男人撕开她的衣裳,用最缓慢又最残酷的速度,绢纱的外褂格外经不起摧残,渐渐裸露出的粉嫩让她看上去更像一只楚楚的白羊。 "我胸口痛......" 那本应该是恐惧的。 任何女子都不会喜欢这样残忍的方式。但姗姗只觉得胸腔里膨胀的激跳与热潮快涨破她的身躯!她并不害怕,那是小叔,她不怕的!她只希望小叔不要这样压着她、按着她,她痛!好痛...... 他不要她的第一次,只留下痛苦而恐惧的回忆......他期待她对他的感觉是美好而甜腻的......一如他对她的幻想...... 瓜熟蒂落的阵痛还是会到来。 当那象征着占有的疼痛针尖般扎痛姗姗的身体,她那无暇的眼眸最终被眼角的泪水染红!一口凉气从口腔里呛进肺里,她狠狠地合上牙关,男人的手指在她的唇齿间弥漫出猩红的芳香--血的味道不止从这里蔓延开来!她看到言夏那深黑色的眼眸,潮湿的眼底仿佛有某种她并不知悉的情感泄露出丝丝缕缕,她在这撕裂的疼痛间隙里似乎寻获到一点安心的力量--小叔是喜欢她的...... 和小叔关系这么好......她一定会是个最最好的媳妇...... 她不会被休的...... 因为,她听见小叔在她耳边那么轻、那么轻地说-- "......我爱你......"那应该...是比‘喜欢''更深层的联系...... **********     *********** 躲在花丛里,彤云蹲得麻了。 夜色沉沉,打更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有三更过了。 身边的蚊子尸体无数,显示了她在这边等待时,战绩显赫!她不是不想早点把小姐接回去,而是害怕--比起谢雨浓和老夫人,二爷才是她眼中--最具有威严和权力的象征! 她也不是不担心须臾阁里会发生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毕竟姗姗这一去,已经很久了。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胆怯--老鼠见了猫是啥感觉?就是她彤云和二爷四目相对时的感觉...... 天敌呀~~ 她不得不承认! 那男人的眼睛,必然是洞察一切的清明!那是一双什么都已明白、什么都已看透的利眼!若然那双眼看透的一切都不再能阻止那个男人--世上又有什么,是可以喝阻这段孽障的? 不不不......她不敢想了!还是打蚊子吧!她今晚已经为整个庄家的灭蚊工作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下次街坊上颁发‘除四害能手''的大奖,不可以没有她的份哟! 就在彤云为了盘旋在自己头顶上空的小‘飞机''忙得不亦乐乎之际,须臾阁里终于传出些许响动--自己姗姗进去以后就严丝密合的门扉轻轻开启,透出一室光明,反衬着一身晦暗之气的男人出现在这光亮之中,彤云不敢再拖沓,哧溜一声窜出花丛--按捺许久的担忧终于爆发出来-- "小......"压低声音,在她冲到正屋台阶前一刻,彤云的声音随着她的人整个僵硬掉!昏睡的小女人香甜地安枕于男人的怀抱--从没见她睡得这么舒服过!可那无法忽略的阴云,已将一切搅乱,彤云瞪着主子身上裹着的男用外袍,眼泪滚滚转了一圈,强忍下来! 她不敢说话! 因为她的野心......终于害主子上了贼船!这条船再也不会靠岸......因为这个男人才是掌舵的那个!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面色暗沉,并没有偷腥得逞的得意,反而有种无尽的压抑沉湎他的全身!冥黑的眼眸是深不可测的湖泊,看着她的目光,冰冷的,漠然的,毫无知觉-- "我......"咬着牙齿,彤云低下头去,无话可说。但对方似乎却有话说,只见言夏将冰晶般的眸光轻轻扫过她头顶,淡漠地道:"放心吧,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会成为这个家里最显要的丫头,你要在一人之下,我就答应你在这个家里绝对坐到万人之上!" 抱着疲倦到极,沉睡过去的姗姗,言夏像搂抱着最珍爱的珠宝。他轻挪脚步,朝台阶下走几步,经过彤云身边,却见这小丫头侧过来一双含怒的通红眼睛-- "小姐有个万一,我找你拼命!" 低沉沉的声音,像磨着牙齿切出来的锯屑!彤云的目光,恨不得吃了这个把一切都看得太透的男人! 闻言,男人冷冷的唇边,竟流露出一朵静谧的微笑--像冷笑,又似自嘲!他斜睨着横眉冷对的小丫头,轻轻丢下一句:"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从此以后,你如愿以偿,到底能过得多好是你家的事!我只会保证,你能过得多舒坦,她过的日子,就会好过你十倍!" 这,也许是魔鬼之间订下的契约。 "走吧,太晚了,她要睡觉。" 踏着如水般冷冽的月色,言夏那修长的背影看去,像一抹寂寞而孤高的幽魂!看着这个决心走上绝路的男人一步步带着她的主子踏进死胡同,彤云默默地低下头-- 世上......原来真的没有筹谋计算好的爱情...... 但愿......她的姗姗,真的是吉人自有天佑...... 第 9 章 透明的水泡泡,轻飘飘地乘着风,飞上天空。折射着懒洋洋的阳光,变幻着彩虹般绚目的色泽。泡泡在空中飘着荡着,突然间旁边也飘来另一个,两颗水珠般晶莹的球体轻轻触到一块儿,便悄悄地碎掉,消散无踪...... "啊~又碎了!姗姗,你别老把泡泡吹到我这边来嘛!" "诶~~别碰我!我吹了个好大的......" 两个闲来无事、闲得发霉、闲到吐血闲到吹泡泡打发时间的女人,此刻就这么一人占着一架秋千,坐在横木上轻轻摆荡着小脚,扬着脖子浪费光阴。 为了阻止妹妹继续带坏姗姗,这便是言夏为她们开发出来的新玩具--用小瓷瓶装了皂水,摇匀后用麦管沾取液体,轻轻一吹会冒出一串七彩缤纷的气泡。一开始这两个女人还欣喜若狂,但很快又厌倦下来--没办法,谁叫她们不小心吸进去的皂水比她们吹出来的泡泡还多! "啊~~不好玩!!被二哥骗了啦!"气煞地一把丢开瓶子,然后无视某个丫头被k中脚丫子的惨叫,言冬恨恨地道:"什么叫[有了这个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啊?!我不是照样无聊吗?!"混蛋庄言夏!这种低层次的娱乐怎么能代替上街消费兼摆阔的乐趣?!这个家......她呆腻了啦! 说着,发狠地拿屁股在秋千椅上挫了两下,用力荡一荡,回头过来看姗姗--天知道这女人怎么这样好骗?区区一瓶皂水泡泡就把她哄得那么开心! "喂!姗姗,你就一点不想反抗一下二哥?!"天呐!无产阶级(无事生产的阶级)真不容易!做什么都得看有产阶级的嘴脸!她受够了二哥这种方式了!当真把她放在家里发霉,对环境也不好呀! "小叔?不要......"姗姗摇头,她跟小叔相亲相爱都来不及,为什么要反抗?反抗小叔又不会有奖励。 "你没救了!"言冬强烈鄙视姗姗这种过于传统的思想。 "我又没得病。"干吗说她没救了? "吼--我们金枝玉叶~怎么可以没点主见?!难道男人骑到我们头上你才高兴?!"把她关在家里生霉就是和她庄言冬作对!气得头脑不清女人很乐意在背后充当不让须眉的巾帼! 眨巴着大眼睛,姗姗正要张嘴回答--"没有,小叔才不会骑我头上,他至多骑我(身上)--呜......"一旁干瞪眼的彤云飞身抢步上前,一屁股将这召祸的小嘴挡住,一边扯起大嗓门赔笑道:"哎呀呀三小姐,二爷是说最近城里闹采花贼,怕你和小姐上街被贼人相中了,怎么说您也是个金枝玉叶不是?怎么能被那些污七八糟的贼子污秽了去!" "嗯,你说得有理!"一听‘金枝玉叶'',言冬的火气也降了下来。一时无聊引动的肝火,借她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的!最近官府查得紧,毕竟已经有好几大户人家都出事了,她的手帕交里也有一位受难,所幸那贼子眼神不好,误把丫头当千金玷污了去!可怎么说,丫头也是人呐! 见言冬点头,彤云才嘘出一身冷汗!这日子还得熬多久啊?也不知那死男人拿什么把戏骗得小姐团团转,明明就是孽障事,偏偏撒下弥天大谎说什么 ‘叔嫂和睦''!姗姗心无长物,口无遮拦,随时有露馅的可能,她现在终于知道,一品丫鬟之所以‘一品'',就得像她现在这样顶受无穷的压力! 言冬想想有理,便不再执拗于先前的烦恼。转眼过来,突然呆了呆,一把拨开彤云,诺大一颗头猛地凑到姗姗近前,瞬也不瞬地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儿-- "诶?干吗?"吹着泡泡,姗姗自得其乐地翘着小脚。 "姗姗......老实交代!最近二哥私下给你派了多少珍珠粉?!"言冬疾言厉色,事关‘分赃不均'',她当然看得死紧! "没有啊!"她只是偶尔用点珍珠粉冲茶喝啦,彤云用来敷面的还比较多说。 "不可能!"当她眼瞎啦?!那张原本就芙蓉春色的肌肤,这会儿看起来更像透出玉光,晶莹水色,美得吹弹可破!还有那秀丽如柳的眉毛,几时变得这么流光水滑,顺爽得不见半跟杂毛?!马无夜草不肥,姗姗肯定私下得了‘好处''! "三小姐,小姐最近都喝桂圆红枣茶,听说这东西是女人恩物,功效大妙呐!"彤云再掰。 "是吗?"几颗烂枣子有这么好?言冬半信半疑:"不管怎样说好了哦~~姗姗,你我姐妹同心,得了好处可得分我一半!"赶明儿私下偷偷去诈二哥,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给姗姗好处!什么嘛!她才是他妹妹耶,怎么她老觉得二哥比较疼姗姗多很多呢? 就在这时,庭院里亭亭走来一个秀丽的身影,身后还跟着两个垂眉敛手的小丫鬟,那气派可不比姗姗和言冬差到哪儿去,两女定睛一看,正是谢雨浓! 能干而聪慧的女人,始终是独一无二的。有别于言冬、姗姗的奢华累赘、也不同于琼林的孱弱冷清,这女人是干练的,处处显得与寻常不似。她走过来,人未到,声先至,先带着两个丫头齐齐福了一福,再起身笑道:"三小姐和孙少奶奶,雨浓这边有礼了。" 穿着合体而不显累赘的窄袖衣服,紧束纤纤腰身,谢雨浓愣是与这两个宽袍大袖不事生产的女人分门别类,一看就是个会做事的人! "谢大姐姐,少有见你逛园子呢!"言冬在秋千上荡了几下,随口应付。 "雨浓生来是奴才命,哪敢空闲呢!好生羡慕三小姐和孙少奶奶,人比花娇,面色是一日比一日艳丽。"左右逢源,自然也就能言善道。谢雨浓水色的眸子瞟向姗姗,再把目光睨向彤云,眨眼之间,便又收回眼中的毫光。 "这倒也是,你看姗姗,当真是越来越娇艳,咱庄家的风水养人呢!"说着,言冬忍不住刮刮姗姗的面颊,滑不留手,好羡慕~~ 那变化又岂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谢雨浓却偏生不在意,依旧笑意微微,冲姗姗点点头,突然面向彤云说道:"其实雨浓是特意到这边转转,有事儿所以在找二爷......" "你没和二哥一起?"言冬大奇,怎么说她也觉得这谢总管算半个能干女人(比她要差那么一点点),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人,但以前她几乎都拴在二哥屁股后面呀!?再说了,这女人似乎手眼通天,几时听说她要找人却找不着的?二哥又没玩蒸发! "彤云妹妹大概知道的样子?"谢雨浓轻描淡写地问过来。 "说笑了,谢大姐姐,小丫头哪晓得二爷人在哪里?不去商号看看?说不定二爷正忙着呢!"彤云岂肯任人鱼肉?笑着把皮球踢回去。 见两人这么笑里藏刀、棉里藏针地水来火去,姗姗摸摸鼻子:怎么都不来问她呢?她知道呀!今早上小叔还特意过来找她,酷酷地说了句--[我要去扬州一趟,最快三天就回来,你要乖乖的。]才走掉。可是,彤云提醒她好几次,要她千万不可以回答有关小叔的任何问题!她只好默默对谢总管说声:对不起了...... 待谢雨浓淡淡笑着告退,言冬才嘘出一口气来:"若嫂子是这样的,我才恨不得赶紧嫁出去才好!谁知道她眼里笑的是什么啊?还没坐上正主位子,架子就端得比我大!你看她刚才的万福没?人人都矮下身去,她只福了半福耶!再说了,一个总管,凭什么跟我一样带两个丫头啊?她也是伺候人的耶,还要别人伺候她啊?!哼,就凭她刚才那架势,我就偏不告诉她!"言冬气得鼻子歪了过去。 "她大概是很急着找小叔吧?"不知怎的,姗姗有这种隐隐同情的感觉--真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说。 "咦?三小姐知道二爷的去处?"彤云眨眨眼睛,表面无害得很,内心里却暗暗打起小九九,就等言冬回答! 果然,言冬鼻子一翘:"当然知道了!"说着,回头冲她的丫头们大声问道:"怎样?你们也知道吧?你们也知道对不?" "知道--"丫头们异口同声地道。 "二爷去了扬州分号。" 原来地球人都~知道--就谢大总管不知道!彤云笑得才贼啊~哦呵呵~被重视的感觉真是爽啊!尝它千遍也不厌倦!这二爷怎么就这么绝呢?弄得全院子都知道他的去处,却偏偏没告诉谢大姑娘!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不打算告之? "那也怪了,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谢总管却问不着?"彤云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儿。 "因为二爷跟周管家说了,他离开之后,家里不可以随便嘴碎,有什么事要专门去问太老夫人,所以大家就都没跟谢大姐姐提。"嘴快的丫头们道。开玩笑,察言观色是本事耶!二爷这话里,明着是提点下人遵守大户人家的规矩,暗地里不就提供了个巨大的消息吗?跳过丫头总管谢雨浓,直接去问太老夫人--这信息太明确了,明摆着就说谢雨浓的好运到期了! 厉害的男人!连甩人都甩得这么有手段!简直让人怀疑他去扬州根本不是处理分号事务,而是借这冷淡让谢雨浓自个儿明白事理!彤云悻悻地想--还好这男人疼的是她主子,要是反过来,主子嫁进这个家可真是歹命到底了! "哈!真是大快人心!看来二哥的眼睛生这么亮不是白长的!要真接新嫂子过门,我还是乐意姗姗你这样的!哈哈......"得意洋洋言冬,乱没气质地蹬着小脚乱踢,顿时来了兴致,回头吩咐半斤八两道:"快推快推,我要荡得高高高的......" ***********     ************ 夜色深沉,西馆的枫彤院里,还亮着半点灯火,烛光下娉婷的身影摇曳,映在窗棂上的影子,那么娇柔,弱不胜风,好似那半星烛火般孱弱。 拨两烛光,清丽容颜顿时明亮起来,翕动着淡淡泛白的小嘴,女子回头问身后处于阴影中的丽人:"你说得是真?"言谈间,眉目不自觉地狠戾起来。 "应该不假,我前天看过了。唇上绒毛尽去,那眉头工整得好似修过,怎样也拿不出更好的解释了。可惜不能验身,爷又是精明人,怕是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她肚子大起来现原形。"阴影中敌人话音淡淡,口吻也轻轻,好似在闲话家常。 "不-守-妇-道!"窗前的女子恨恨咒着,磨着牙说出四个字! 骂完,她迅速问:"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夺走我的一切!?" "她夺得走么?"阴影淡然地问。 "怎么夺不走?!你得帮我!" "当然。" "我知道你是个人材,日后我做了大的,自然不会亏待你!" 阴影里的人似乎笑了,笑得残酷。可她嘴里还是道:"你和爷乃是亲上加亲,不怕老太太不赞成。至于她么,名不正言不顺,要除掉她,爷目前不在,正有好机会!" "是么?哪有机会?!"窗前的人急了。 "现在嘛...不是正闹着采花郎么......"阴影的笑容隐去了。她也许从来就没笑过,也许...她本来就不喜欢笑...... **********      *********** 午夜梦徊,像有夜魅惊扰安眠,姗姗在一股懊热中似梦似醒,朦胧睁开眼,隔着闪烁着珠光的帐子,依稀看到熟悉的眼睛-- 一定是梦。 小叔不在家,应该不会见到他。 踢开缠绵的被子,她翻着身,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是存在的,离她越来越近,甚至带着一股清新的水气。 "谁......?"她呢喃着,感觉这切实地压在身上的梦魇实在太有分量。 "还会是谁?"清冽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哑然与谐谑,男人婆娑着她那暖热的颈项,轻轻摸索着,朝下滑淌...... 像黑夜里的闪电突然劈入脑海,强烈到极度崩溃边缘的浪潮轰然冲刷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像冥冥中摧枯拉朽地毁灭所有的防御,男人在灭顶的快感中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他搂着她,像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充当骨血!他甚至感到充血的五感里都渗透着嘶喊着她的感觉!湿润而黝黑的眼眸深深看着她潮红的面容,几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她一生!直到某个无法预计的知觉触电般打入脑海深处,他才惊慌地一把松开,劲瘦紧凑的腰部猛地一颤! --他必须放开她! ...... 喘息着,等待着清明再次回到身体,他静静地为她擦拭汗水濡湿。她实在太累,于是干脆昏睡,这又何尝不好?至少她不必看到他接下来的狼狈与卑劣。修长的手指顺着她那细腻的曲线滑下,漆黑的眼底印着她腿间潮湿的证据,不得不消灭掉它们,于是干脆发起狠来,抄起自己脱在床上的中衣微微用力而细致地擦过,知道那白皙的肌肤泛红,女孩在梦中渗出不舒服的吟哦,他才颓然地丢下中衣,恨恨地抽离! --该死!他不仅不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甚至连在她身体里留下痕迹都不可以!这算哪门子宠爱?!这个家族让他变成了世上最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他跟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贼有什么本质区别?可能其中的差别只在于--采花贼从不采自家的花,而他这混帐专门攀折自己哥哥墙头的那朵不小心探头探脑的花儿!他和她,到底是谁在诱惑谁?!他还要背负这感觉多久?!如果他还是那个随师傅悠然漂泊的少年,如果他还是那个与凉风肆意江湖的[夏炎]--他不知会有多开心自己可以循着草莽习气一举将她带得远走高飞! --[这就是你多情的地方--你留恋的,不是亲情,或是某个特定的亲人,而是整个庄家!因为你亲眼看到你父亲为了你娘消瘦憔悴,又亲眼目睹他在临终前一面怀念着你娘亲,一面忏悔着对家族的失职--你想当你的父亲!想完成他的遗愿,把这个家族支撑起来!] 该死!凉风那混帐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真以为自己能把他看透?!他才不想做父亲的影子!不想不想不想!尤其是现在--一千个不想!一万个不想!他可以丢开这个家吗?可以吗?!丢下这一切,带着她一走了之,他管不了这么多--他多希望自己能这么想! 然后呢?这个家只剩下言冬......那个丫头,可能只比姗姗聪明那么一点,或者两人根本不相上下?不出两年,那丫头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这个家蚕食鲸吞,自己还乐呵呵的在她那金玉床上颠得屁滚尿流? 然后呢?这个家还剩下太奶奶......那个像妖怪一样不老不死的,当年没为他娘亲的死掉一滴眼泪,现在却会为他哪怕一个风热发烧惊得夜半都做噩梦!事实上,他几乎从未被病痛折磨过,但这老妖怪却时时念叨着他,夜半为他做梦而睡不着!这老妖怪不会坐视这个家毁灭的......可她...也实在只能当个老妖怪了......老了,就迟早走不动,她现在都已懒得坐上一天也不会动......也许哪一天,她就真的再也不会动...... 多可怕......诺大的庄家--名门中的名门、皇亲国戚的庄家,眼睛看着,是满园子的人,结果仔细算下来就只有他们三个?他跑得了吗?他拿什么理由跑掉?他拣起一个女人,就注定要丢下另外两个-- 刹那间感到惊恐,漆黑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不确定的茫然!他猛地抬头看想前方,自己来时洞开的窗户外,还是那片惨黑的夜!乍然惊出一身冷汗,他暗自垂下头,握了握拳,卷起衣服匆匆披上。跃身踏上窗台,身姿比猫儿还矫健灵敏一分,回头看看沉睡中的娇颜,他笃定心念,踩着沉沉夜色飞掠着,像只白色的纸鸢,低低滑向须臾阁的方向...... 第 10 章 "安和~乐利......今天又是个大好晴天。趁二爷还没回来,我总算还有半日清闲,难得今天小姐也乖,睡到太阳晒屁股也不起来...... 可喜可贺啊~~"省得她那大嘴巴害她这个一品丫鬟到处替她忙着查漏补缺!瘫在门厅前的椅子上摇着扇子装尸体,彤云正庆幸自己还等偷得浮生半日闲。直到-- "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阵夺命野鸡叫从院子外由远及近,彤云大大地皱眉:"那两个家伙又在叫唤不好了!该死!"骂归骂,她还是抬起眼来,不甚感兴趣地问着正冲进来的半斤八两问:"发生什么了?" "昨晚上采花大盗又光顾了宋家!"半斤气喘吁吁。 "幸好宋家小姐前天参加旅行团,和唐家姐妹俩去豪门千金环运河六日游去了!可宋家少爷的姨太太却遭了殃!"八两汗流浃背。 "有这等事?还没抓到吗?"彤云脸色不变--关她鸟事!又不是姗姗被采掉! 可等她仔细一想,不觉冷汗都逼了出来,哧溜一下坐直:"这宋家不就隔咱家一条街吗?!"天大的坏消息!为了抓采花大盗,官府都实行宵禁了!可惜还是没摸到人家一根脚底毛!可见就算要当迷奸犯,功夫本钱还是不能少的!为此,还听说会请江湖高手来参与捉拿--可远水不救近火,眼看着这采花大盗都偷到庄家隔壁来了!那采阴补阳的混蛋一定生得其貌不扬,从小就缺女人缘,所以长大了才报复社会--只要是别人家的女人就宁杀错勿放过! "是呀!所以谢总管提醒大家小心身边,提高防范意识,不要单身出门,如遇到可疑的男人一定要立刻通报官府热线!"半斤八两热心解说。 "官府热线?" "就是长期守在县衙门口的咨询台,现在改为全天十二时辰对外报警热线了!"可见采花大盗闹得民不聊生,对社会治安影响极坏! "那要是赶不及通报怎么办?"光是一个庄家大院都足够藏垢纳污,要是被人在家里害了可就求救无门! "那还有四处游走巡逻的官差大哥嘛!谢姐姐说,实在来不及,就大喊报警暗号,保证官差大哥火线赶到!" "什么暗号?" "110!" "哦......"拍拍胸口,还好这暗号不难记。在这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脍炙人口的程度连姗姗那木鱼脑袋也应该记得住!可转念一想,彤云冷笑:"谢总管这么好?真是热心呐!"那女人做什么都要见实效,这家里遭殃的人只要不是她,想必她都会躲在被子里偷笑三声才过瘾! "毕竟火烧眉毛。"半斤八两性情纯善,脑子里会拐弯的地方不比姗姗多。 "那好吧,我们这里也该提高一下认识配合一下官府,今晚上你俩别回丫头房,就守在小姐门口知道吗?我也会守在小姐房里。"彤云立即着手安排任务。没办法,要姗姗出个万一,不仅她自己要舍命相随,想必二爷回来也会乐意将她们仨剥皮后拿去煮! "是!"俩姐妹答的好生干脆,再一次满足了彤云当个一品丫头的官僚习气,于是赶紧准备家伙,一人一根木棒,就等入夜。 ************    ************ 一直睡到下午太阳偏西,姗姗才懒洋洋地起床。浑身酸得抽筋,像梦里跑了四十二公里马拉松似的气喘吁吁,年纪轻轻就像个老妈子似的这痛那痛,磨蹭着吃过晚饭,又懒懒地瘫回房里。 "你得了风湿?怎么这么早就瘫床上?"彤云不满,姗姗睡得太早,直接拉长了她的工作时间! "不知道耶......就觉得浑身酸酸的,一点不想动。"姗姗歪着嘴叫苦。她完全记不得某人千里赶回来就为见她一面。 "白天表小姐过来请安,你也不出来见人,睡得像猪!"还扯都扯不醒呢!哪里的瞌睡虫突然附身啊? "诶?她有来哦!?"大吃一惊,很久不见琼林过来串门子了!大概是她那次的表现实在太差吧?不过......琼林真的跟小叔是男女关系么?她从没听小叔特别说起她呀? "恩,拉拉杂杂说了一堆,今天扬州那边又差信回来说,事儿太多,二爷今儿赶不回来,要再逗留两日,结果人家表小姐听了,脸色郁闷得像吃了碳!" "他不回来哦......"莫名地沮丧起来,姗姗躺回床上,眼睛瞅着珍珠帐子上流动的浮光,耿耿于怀,顿时没了睡意。 "这二爷也真是,着急的时候反而不回来!还好周管家都安排了家丁轮流换班巡逻,咱们院也要加强防范,你要真想睡,就快睡得死死的,别乱跑啊!"其实也容不得姗姗乱跑了,吃过晚饭后,两人伙同半斤八两玩了会儿牌,不知不觉就是深夜,两姐妹已经守到门外站岗去了。 "言冬呢?"姗姗‘哦''了一声,随口问。 "三小姐还没出阁呢,自然比谁都金贵!她和太奶奶那春院儿里,大半家丁都挤那儿去了,咱们也是没法子,只好自救!"也真是的,一个是男人婆,一个是老太婆,那采花大盗怎么不济,总也知道捡软柿子捏吧?怎么不给她们夏馆多派几个人手呢?! 就这么边抱怨边往贵妃椅上铺褥子,彤云先为自己搭了个安稳舒适的临时窝点,再洗洗漱漱一番,耗去不少时辰,待她磨蹭得有些累了,便不再说话,姗姗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不想睡了! 也是,就算她是睡仙陈拣转世,也未必真能睡个一天两夜!白日休息得太够,反倒夜半清醒得很,尤其是想着言夏迟迟不归,她突觉闷得难受起来。 于是开始辗转反侧,在软榻上磨蹭许久也不见效,叹口气,她小声问彤云:"喂......睡着了吗?陪我说话好不好?" 答案是--不好! 她的忠心一品丫鬟严格要求别人,惟独忘记严格要求自己!睡得鼾声大作,大概是贵妃椅比寻常的床铺来得高贵,让这女人完全忘记了职责! "唉......"长长叹口气,姗姗觉得无聊极了!失眠的痛苦难以言喻呀!小叔怎么会不回来呢?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想他...... 再翻个身,看自己能不能快快入睡吧!于是又一番自我折磨,最终,她哭丧着脸坐起身来--完全没有睡意!越想睡,越是睡不着了! "彤云~我想在院子里逛逛,就在院子里可不可以?"吹吹风应该不会怎样吧?外面还有半斤八两嘛!丝毫感觉不到潜在危机的女人,俨然就是‘警训 ''里那种最容易拿来当反面教材的无知妇孺!她蹑手蹑脚地起来,往月白色的襦裙外披了件藕色小褂,悄悄摸出房间,门一推,赫然就见半斤八两姐妹怒目圆瞪地手握柴棒像门神一样站在左右! 好厉害哦!她要对半斤八两兴起崇敬的心了! "你们可以不用那么严肃,我在你们跟前晃晃就回房去......"话音未完,她突然发现人家两姐妹根本就没‘鸟''她--"诶?"连忙拿小手朝二人眼前晃悠一圈--天呐!这两姐妹真是敬忠职守!--睁着眼睛都能睡着!太让人羡慕了!了不起的睡意呀! 就在她和半斤八两‘磨叽''的当儿,院子外突然晃过的一片黑影引起了姗姗的警觉!那片黑影似乎也有所察觉,竟朝旁一闪,院子的篱笆前,草丛里发出西西梭梭的声响,一时惊讶加上好奇,姗姗想也不想,从半斤那空握的手中抽走柴棒,一路小跑就冲了过去-- 她记得可清楚了!彤云今儿晚饭时说的,采花大盗都是坏蛋,谁看见都要第一时间上去海扁他的那种超级坏蛋! 彤云还专门为‘海扁''这个动作详加注解和示范呢!就是操着柴棒、把眼睛一闭,往前面一阵乱舞乱踢! 所以,她这个行为可绝对不是失策哦!追出院落,夜色一片黑压压!刚才还能看清的人影,刹那间就不见了!一时失望,姗姗四下环顾了一周,再灰心丧气地想转身回去--大概看错了吧! 可就在这时--她背后突然冒出一把湿漉漉黏答答的、像捏着鼻子发出的声音-- "小娘子,真是缘分呐!小人正愁这空荡荡的大院子里没半个女人呢......"一道瘦削的黑影子像鼻涕虫似地贴上姗姗后背,一股如兰似麝的迷香在姗姗鼻端轻飘飘晃过一圈,姗姗立刻脑袋一沉--不想睡也得乖乖睡了! 那黑影机警地回头看向姗姗出来时的那院落,里面似乎还亮着灯光,疑似还有人醒着。黑影子一声低咒,忙拖着姗姗朝更加偏僻的地方潜去...... 而这时,一开始引出闪闪的那丛发出声响的草丛里,直到黑影走得远些了,才西西刷刷地响了一阵,一个身材瘦小的影子也跟着摸了过去-- ************ ***********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夜色下的庄家庭院万籁俱静。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消失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又一条黑影摸上了芙蓉阁的窗台。这回,这黑影再也没受到任何阻挠,当他惊讶地发现门前那两个门神似的丫头其实已经跑去找周公下棋之后,他暗自庆幸地摸进绣阁,由于不敢将灯火点得太亮,他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了既定的作案对象--就在他那魔手即将伸向女子时,女子突然一个激灵灵的冷战打来,大眼一睁,顿时瞪得似铜铃,顺手便抄起‘家伙''--案几上的烛台对着宵小一阵狂舞! "哎哟!"鼠辈一阵惨叫,女人立刻狠狠往她命根子上踹去一脚!"敢叫?!想毁本姑娘清誉不成?!我让你叫!我让你叫!我让你这辈子别想直起来妄称男人!" 刹那间,风云色变,暗夜屠杀开始,血雨腥风中的十大酷刑正式开锣,女人无视这男人的告饶,直把人家打到连爹妈都可能认不出来的程度,还觉不解恨--正要下杀手-- "算了吧!他差不多应该已经算废了......"一道清朗的男声轻飘飘出现在她身后,带点促狭与谐谑,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身材高大精悍,鼻梁上横着一道浅淡疤痕的英俊男人居然出现在她的身旁!无声无息,肩上还扛着一个女子,这人一身黑衣,莫非...... "吓!别过来!到底有多少个采花大盗啊?!"俏脸煞白,彤云死活也想不通,难道现在采花界流行团体作案吗?或者是因为这样的成功率更高?!瞄一眼脚下的‘尸体'',怎么看这家伙也只是个小角色--难道这男人是采花大盗里的老大?! 嘿嘿!正好!她也是丫鬟里忠心护主的一品老大!老大对老大,就是王见王!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可这男人看起来好象和二爷那级别差不离,大不了--她就代替主子去遭罪好了! "呵呵......"男人好笑地歪歪眉毛,将肩上的女子毫不怜惜地丢下来,那像尸体一样睡得沉沉的女子身子一滚,翻了个正面出来,彤云大惊失色:"表小姐?!" "她是表小姐?"男子眉毛又一歪,似乎更玩味了:"也就是说,她是那家伙的表妹?嘿嘿......" "你别过来!"事情有转机!彤云的脑子迅速翻动,低叫道:"你看,这位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吃下她大概就应该够了吧!我长得丑,我小姐更像癞蛤蟆一样没人要,凭你们的职业经验,你看看门外那姐妹俩就应该能判断咱院子里的素质不太高了吧?嘿嘿......这个、那个......我们打个商量如何?我就当没看见你们,附带提供你兄弟的医药费,够义气了吧!?也请你就当没看见我们好了......喂?!你怎么还需要考虑啊?你看咱家表小姐这人才不是很好吗?多白多纤细呀!你采一辈子花,恐怕就算采成菜青虫也不见得能遇上这等货色吧!要不、这位大哥您是嫌没地方?没关系......我还可以提供场所,保证您全程随叫随到,要水有水、要酒有酒!" 像个无良老鸨似地忙不迭把人家琼林当替死鬼推销出去,彤云心里默念:表小姐,别怪我不仁义。谁叫您已经先着道儿呢?!您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门--南无阿迷陀佛...... 男人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等她磨叽完毕,才道:"我是官府请来追击采花贼的。" 因为案发区域与自己兄弟的家过于接近,所以他特别留意,一入夜就潜入进来。 "诶?"彤云傻眼了。 男人好心情地把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后,才指着地上的琼林道:"我发现她一直待在夏馆和西馆之间连接的枫树林里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以为是潜入这家里为采花贼踩点的接应,所以就先把她弄晕了。至于这个家伙,半路才发现他朝这边摸过来,奇怪的是,我来的时候特别留意,至少当时并没有人进入这个园子!" 莫非采花贼本身就长期潜伏在这家里?不会吧!男人冷笑:那家伙离开杭州前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那男人怎么可能坐视自己家的女人被宵小觊觎?!不可能的,应该不是。 "您真是官府请来的大人?!"彤云半信半疑,谁叫这家伙英俊是英俊,却有股子邪气呢? "随你信不信,我叫凉风,不是什么大人。你们二爷回来,一问便知。"何必和一个丫头穷耗?虽然这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有趣的气息。 "原来是大侠!凉大侠!"彤云赶紧转变态度--的确,半斤八两说过官府请来了江湖人出面调停解决。 那声‘凉大侠''叫得凉风浑身不舒服,他只好顺口问问岔开话题:"这家伙是你认识吗?"指着地上那几乎变形的家伙问。 "不、不认识......"彤云随口答着,突然蹲下身定睛一看:"诶?!这、这不是看管后门儿的那个什么、什么小三吗?!"即便是脸已经变形,但她彤云的眼神儿岂是随便糊弄的?!她一眼便看出这家伙竟是后院的门房赵三! 果真是后院起火!凉风的目光冷凝下来。 而彤云,却冒出嘿嘿一阵可怕的冷笑,她看看赵三,再看看琼林--两具‘尸体''足够她展开无穷的想象!联想起半斤八两传达的‘谢大姐姐的号召'',她豁然开朗,哈哈大笑:"我明白了!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看来不发个最有勇气奖给你们是不成的了!" "怎么了?"这丫头怎么突然抽风起来?凉风有些不解。 "凉大侠!你有所不知!这个显然就是陷阱!有人想趁着采花贼肆虐杭州,浑水摸鱼陷害我主子!这个赵三显然就是被买通来假扮采花贼的混帐!而这个嘛......哼哼,自然就是接应他的人,当然也就是想陷害我主子的人!"愤怒到口沫横飞,彤云乱没形象地一人赏赐一脚,再找根绳子出来,笑得阴恻恻 -- "你想干吗?"凉风诡笑一声,这丫头当真有趣! "帮个忙吧~~大侠!给小女子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话虽说着,手上却已三下五除二搞得利索!把那昏迷的两人面对面地捆做一团,还特意捆得紧紧!"她要陷害别人清白,不如先想想自己清白吧!告诉你,会玩脑筋的可不止你一个!"想整她?回去修炼个千八百年,都还得看她有没有引退的心情! "呵呵......你倒真是无毒不女人!"厉害呀!这女人学的是五毒心经啊?他可不敢碰这样的女子! "谁叫她存心不良,打我主子的歪主意!就算是玩笑,也开得忒大了!"人不可有害人之心,否则上天不饶!要玩心眼儿,还是得看天理呐! "幸好你不是武林中人。"否则他可就没得混了!谁敢得罪这女人呐?!凉风看她绑人绑得特用心,忍不住还是提醒她别太过沉醉:"不过真的只是这样么?你门外那两丫头,怎么看怎么像被点了穴道啊!"不会点武功底子,怎么来的这一手?可这赵三,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虽然这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吃了狂暴药的霸王龙! "诶?!"这下子,彤云愣住了。 "还有,虽然你一再重申自己忠心耿耿,可表天地日月......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这屋子里,到底有谁是你的主子......?" 彤云丫头呀...... 机关算尽了...... 脖子像木头机关卡壳似地慢慢转回去,再认真仔细地看看床铺--"啊--人呢?!" 谁来往她脖子上抹一刀啊~~ ********   ******** 沉沉夜色下,黑影一路潜行,突然发现前方有一所小木屋,内里一片漆黑,疑似库房或是柴房。他已经远离主屋,目前看来,依他的经验判断,这是连接在院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通常都是拿来堆放杂物之用的! "嘿嘿,正好办事!"色欲熏心的家伙完全被怀里的美貌少女分去了大半心志,就在他摸索着万用钥匙想要打开小木屋的门时,斜刺里突然冲出另一个影子,高举着一根大柴棒朝他头顶上狂抽一记!夜路走多终遇鬼,那人几乎还来不及反抗,便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孙少奶奶?" "孙少奶奶?"在一阵天摇地动中,姗姗迷失的思觉终于被唤了回来。夜露冷冷,她张眼看了半会儿,眼前一张熟悉的瘦小脸儿机灵中透着三分狡黠,不是老跟着小叔的云烟么?! "云烟?"打个呵欠坐起来,好冷哦~夜风吹得紧,她穿得太少了。 "对啊!孙少奶奶!你差点被贼子掳去了!"指指地上昏厥过去的贼人,云烟也出了口大气!天知道,要她云烟办事肯定是十拿九稳,但千万别要求他干这种体力活呀!弄个不好,死翘翘的就是他和孙少奶奶了!真是奴才难为! "咦?!贼子?!我记得我是追贼出来的!"这才晓得后怕,姗姗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云烟的未来寿命--少年事后想想,真玄! "您看见的那个,其实是我!"云烟解释道:"我是奉了二爷的意思,他没回来之前,小的晚上就到您院子外去偷偷守着保护您周全!我一直躲在篱笆前的花丛里,就看见这混帐摸到门前,没两下就让半斤八两站直了,动也不能动!小的那叫怕呀~可小的一想,让他摸进去,我不被二爷给折了?!于是小的学了两声猫叫,这家伙也够机警的,听到声音就闪一边躲着去了,我本想吓走他,结果您却跑出来了!吓--这混帐还真敢对您下手!我只好一路跟着......" 当然,昨夜言夏叮嘱他不可泄露他夜半回来的事,他可半字不敢说!仔细想想,云烟发觉自己绝顶聪明--这二爷和孙少奶奶......嘿嘿,够磨叽的!连累奴才呀!以为他云烟脑袋里装木渣么?虽然这种事儿后果不堪设想,但二爷毕竟是主子,孙少奶奶人也倒霉,当初还是二爷和孙少奶奶拜的堂呢!他就愣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人得这么偷鸡摸狗地过日子!唉......再次重申,奴才难为啊! 再看看那采花贼,云烟来了气势:"嘿嘿,也不就是个绣花枕头!被小爷我敲了一记,爬也爬不起来了!哇......长得真叫丑呀!真替你爹娘伤心,大家都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你这货色,还想跟咱二爷抢饭吃,你不想活啦!"说着,他干脆一脚把木屋门踢开,先进去拾掇,看看空间:"孙少奶奶,我帮您望风的事二爷吩咐不可以说出去,所以咱先把他关这里,明早再报官!"嘿嘿,他云烟总算也当了回英雄,解救了千千万万无辜少女呀! "哦,好的!"姗姗被之前的事吓得不行,再加上蒙汗药的效果还未退,口齿不清也脑袋不灵,只好忙不迭点头。就在她看着云烟进入木屋后,突然间,背后有一股力量猛地朝她推了过去,一个趔趄,姗姗连滚带爬地跌进了木屋,而就在她滚进去的刹那--木屋门猛地关了起来!咔啦啦的链子声响起,有人落锁! "哎哟!"被姗姗狠撞一记的云烟来不及哀号,就听见这落锁声!机灵的家伙一个箭步跳起来大叫:"是谁?给小爷滚出来!快开门!" 可门外,似乎只有黑沉沉的夜在看着这一切,云烟的嘶吼完全不起作用,这小木屋是用来贮藏南院的杂物之用,离主屋天高地远,小窗只有那么一扇,连姗姗的头都伸不出去!茫然间,云烟和姗姗都明白过来--他们被关在这里了...... 第 11 章 "云烟~我好想睡哦......"夜色沉沉,姗姗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真奇怪,刚才明明睡不着,现在却是用牙签顶着也止不住睡意上涌,眼皮耷拉下来,倦意绵绵。 这小屋里好冷,明明把他们关得严严实实,却又四处漏风,凉飕飕的地气混合着夜露从屁股下面直窜上来,浑身冷冰冰,她憋不住打个喷嚏,裹裹衣裳,还是觉得冷啊! 原本庆幸好在有个人在身边陪伴,可惜这云烟比她更不济,先前刚被关住时,就一个劲地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一直骂自己是猪,吓得她不知所措!仔细想想,人家猪又没得罪你,干吗张口闭口就问候人家呢?而且,居然有人喜欢没事就打自己耳光--云烟好奇怪啊! "孙少奶奶您可别睡啊!"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可不想被主子劈了!再说,迟早他们是会被人发现的,孙少奶奶衣衫不整,他会负上莫须有的连带责任! "诶?!"刚酝酿好的瞌睡虫被吓走一些,姗姗振作着,随口逞强:"谁、谁睡着了!?我还精神得很!精神着呢......"啊~~好想睡哦! "撑住!一定要撑住!"云烟加油打气。心理捉摸着:但愿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是二爷,被嫉妒席卷的男人海扁一顿,也好过被其他三八女人抓现行! "我说,我们喊一喊110的话,搞不好真的有人来帮我们开门!"彤云跟她说过的嘛。 "别做梦了我的少奶奶,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关起来,这边处于三不管无治安状态,除非那家伙良心发现,否则明天咱们会不会得救还成问题呢!"当初是哪个鸟混帐设计的庄家大院儿啊?就这么几个主子,偏偏要住这么大套宅院,丢了个人搞不好十天半月才被发现!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姗姗哭丧着小脸,她小时不肯缠足,爹爹都没这么收拾过她! "谁知道呢?......嘿...总之不是嫉妒我云烟太聪明,就是眼红我长得比他英俊......"虽然强撑着,但云烟也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夜半三更,睡眠之力难以抵挡。 "哦,原来是这样啊。"姗姗一副‘了解''的神态,想了一想,又反问:"那为什么不把小叔关起来呢?"难道她的眼睛有问题?!原来云烟比小叔长得更英俊!? 老脸一红,云烟乱不负责地随口敷衍:"您就别问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二爷啊~您什么时候加班不行,偏偏要等这当儿不回来呢?孙少奶奶和小的我,大概见不到您最后一面了啊~~ 此时,月娘在半朵乌云的遮掩下,羞涩地藏起了她冷冷的清辉,银白色的光辉在小窗口上渐渐移动,越来越远,直到小木屋完全浸泡在黑暗里,姗姗和云烟终于累得耷拉下脑袋,缩在墙角下,沉沉睡去...... 是啊,船到桥头自然直...... ***********     *********** 翌日 一大清早,谢雨浓就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光彩照人。她很少刻意将自己打扮,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将胭脂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唇上,轻抿嘴角,对着铜镜露出一个千锤百炼的微笑--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多时候都让人感觉善意而稳重,这是一个女人在庞大的家族中安身立命的看家法宝! 拢好袖子,她还像往常一样把事务吩咐下去,然后莲步轻移,说声我去太老夫人那里请安,便独身上路,踏上熟悉的小径,穿过花园,踌躇满志地走向前方。 说她奸诈也好,说她狡猾也好,她想,自己恐怕连睫毛都不会颤一下!多么好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野兽尚且知道生存,她生为人,又有何理由不善待自己?自己应该比许多人都活得更好,她一直这么坚信!聪慧、美貌、才能......她一样不缺,何以该曲居人下?做不了一人之下,她至少也要做到万人之上--挡她者死! 自然,她双手冰清玉洁,半个人也没杀过!不过,以手屠杀那是下乘,动动嘴皮子,就能判定生死,她简直比十殿阎罗的判官还要厉害!这么想着,唇边荡漾的笑更加自信,她淡然向门口的使女点个头,像往常一样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如入无人之境,信步向前,她知道,老人家起得早,这个时辰,也正好该是老太太起来喝茶吃早点的时候了!通常这个时候,庄言夏会过来懒洋洋敷衍几句问候,庄言冬没睡到日上三竿则不会起来。真可惜,庄言夏远在扬州......可喜可贺-- 撩开门厅的珠帘子,眨眼之间已经为自己换上合适的表情,庄重而肃穆,弄出像个出事的样子,正要抬头,不料耳边却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低沉而微凉,像极了夏天里流淌的淙淙山泉,吐字是稍稍轻快有力的,粗听是淡然,再来是谐谑,最后是冷漠的独特声音-- 她哑然地吞下几乎快冲出口腔的惊讶,看着正厅里,老太太容光焕发地端坐主位,两手边一左一右,犹如金童玉女般的一双儿女! 怎么可能如此神出鬼没?!她不信!杭州与扬州之间、不管水路陆路,决不是一夜之间能够来回的距离! "谢大姐姐来了?正说到你呢!"说话比男儿更快,语速铿锵的少女一面嗑着瓜子,一面冲着对面的兄长大笑,直到眼尖地发现她的存在,便叽里呱啦地大声嚷嚷起来! 正说到她?说什么?!谢雨浓惊喘一口气,随即逼自己镇定下来,看着居次位的男人悠然啜饮着清茶,在慢慢放下杯子,举手投足间,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份优雅从容。 疑惑更深了。没人向她解释一切反常的原因吗?又或者,是她搞错弄错? "哎哟哟~三小姐今天好精神。"赶紧撑起笑脸皮,谢雨浓施施然走进正厅,迎头就看着向来木无表情的老太太看着她一脸慈蔼。 这老家伙吃错药了? "雨浓啊,过来这边坐,刚才言夏和言冬正聊起你呢,瞧我这把老骨头没记性,倒忘记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呢!"老太君是什么人?高龄七十有余还心似明镜!可现在她却完全像个含饴弄孙的老傻瓜,半点没有昔日的盛气凌人。 "诶?"一时反应不过,谢雨浓呆住了,倒是言冬殷勤得很,拉着她袖子直直拖:"过来坐、过来坐嘛!"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过来请安的洪掌柜,家在扬州,儿子也生得人才一表,洪掌柜打算退休后回扬州老家自己开个旅店,也好算作给他儿孙的家产。我瞧洪掌柜一家人老实勤恳,也算中产阶级,就不知雨浓你怎么看啊?"老太太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啊!稍微化个妆,坐庙堂里去,简直可当观世音菩萨的老年版了!可她的话无疑给谢雨浓当头一棒,敲得人家一个哆嗦--这就是为她安排好的归宿么?! 跟她的理想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我不......"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谢雨浓愕然看向前方,正对面坐着的男人似乎也恰巧看向自己。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眸甚至可以映照出她那惊慌的身影,可她偏偏看不出这双漆黑的眸子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洪掌柜人好啊!不花心、疼老婆,小时候还给过我糖吃呢!他儿子跟他差不多,应该是个丈夫典范!"言冬也加入游说团,整个厅堂,惟有谢雨浓和庄言夏沉默不语。 可言夏的沉默,更像一种默许,他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像看透了她所有的心思,却冷血残酷地不施与回应,这样的沉默,无异于当头给她浇下一盆凉水! 她不信‘一夜夫妻百日恩''!那是假的!她知道自己的存在还不足以提及‘感情''的字眼,所以她才努力想抓住看得见的东西! 她必须反击了!必须! "这个暂且不提,雨浓甘心在庄家一世一生。老太君、三小姐,还有...二爷......雨浓今早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清清喉咙,顾不得考虑言夏突然出现在家的疑问了!她必须先下手为强!没有劲敌,这个家,迟早还是需要她的! "哦?"冷淡的声音终于出现,言夏轻抬眉头,工整的眉尖似乎蹙起一缕阴骘的痕迹,可他很快地以淡然的笑掩去,端起茶盏,轻轻掀起杯盖。 而奇妙的,老太太和言冬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不耐,稍纵即逝。 只有这种时候,旁人才能发现,这一家子是多么惊人的相似!血缘不可置疑!可那表情实在消失得太快,谢雨浓一向耳聪目明,却因为一时急切,而忽略过去。 "说吧,你发现了什么?"轻描淡写的,甚至是略带勾引的询问方式,男人放下杯子,懒懒调整坐姿,身子往柔软的椅背上靠去,一手搭在扶手边,慵懒的气息一如他给人的压迫感一样,难以忽视。 "我、我发现孙少奶奶跟、跟二爷的小厮云烟有暧昧!"一口气说出来,她镇定不少!不错!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没人能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她确定!这个家里,恐怕服务五年以上的杂役,都不太清楚这家中到底有几个堆放杂物的小仓库! 一语惊煞四方!本该这样的!可她却失望的发现,在座的三人全都面色冷漠,反应迟钝。还是言夏首先表态,挥退在场的侍女,把场子空出来,供她尽量发挥。 "真的么?有这种事?"唇边带着一丝淡笑,言夏反问道。 "不会吧?" "你没乱说?雨浓?"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像背台词似的,这才知道该适时地加入剧情,以增连贯性。 "我、我当然没乱说!"扑通一声跪下来,谢雨浓带上哭腔:"老太君,雨浓曾服侍您多少年?雨浓是怎样的人,您和少爷,应该最是清楚!若不信,现在就可叫人去南馆与西馆之间那个小库房里去查看,雨浓亲眼所见,奸夫淫妇,容不得雨浓撒谎啊!" "当然清楚、当然清楚......"脸色突然一白,老太太似乎受了很大刺激,盲目地点点头,面容灰败地喃喃自语起来。 "哼哼......老太君当然清楚了!今儿个就再清楚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突然间,一道轻灵脆亮的声音从正厅门口传来,俏生生的翠衣女孩儿,叉着纤腰大摇大摆走进来,不知那气派比谢雨浓之前的样子要跋扈多少倍! 她连忙回头看去,花容失色:"彤云?!" "就是本丫头!"要论趾高气扬、拿鸡毛当令箭的本事,彤云自问跟谢雨浓不相上下!但现在,这丫头突然自豪得很,看来敌我双方在才华上还是有差别的!比起谢雨浓,她堂堂一品丫鬟天才美少女彤云的潜力还大有可挖! "你刚才胡说什么?"脸色一沉,雨浓站了起来。彼此身份有差,她还不愿在个小丫鬟面前三跪九叩! "谁在胡说,立刻就见分晓了!"彤云轻蔑地翘起鼻子,扬手打个响指:"进来吧,凉大侠,轮到你表演了!" 话音刚落,门厅前立刻出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健壮精悍的男人一肩竟抗着两具‘尸体''走进来,吓得老太太和言冬风云色变! 当然,谢雨浓看清两人之后,脸色已经变成陈年咸菜那成色了! 将两人放到地毯上,男人似乎和言夏交换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然后轻拍二人,不多时,被解开穴道的一男一女都醒了过来-- 未等两人反应清醒,彤云抢先一步朝众人一个万福:"老太君、三小姐,二爷,彤云手上人脏并获,表小姐和后院儿的门房赵三疑有苟且,望三位主子定夺!" "什么--?!"这才反应过来的老太太和言冬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真的有些受不了刺激了。 "咱家到底有多少狗男女啊?!"言冬口无遮拦,直接表白她的惊讶决不是说说而已! 眼睛一转,谢雨浓恨恨地瞪了彤云一眼,赶紧申明:"老夫人,先听雨浓说,雨浓句句属实,您一定要查证啊!孙少奶奶和云烟人还在那木屋里,决不会有假!" "是--吗?"闻言,彤云笑得更诡了。而就在这时,言夏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向后堂连接门厅的小门招了招,说道:"出来吧,别让谢大总管太急了。" 话音未落,小门的帘子轻轻晃动着,出来一个身材精瘦、青衣小帽的少年,一个箭步蹭过来,像猴子似的利落,在言夏身后站定,滴溜溜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精灵:"谢大姐姐,刚才您说的奸夫,可是指小的?" 口甜舌滑,不是云烟,少年又是谁?! 谢雨浓惊喘一声,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不可能!"她尖叫!决不可能! "是不是不信?"这时,一直保持着相对沉默的言夏,眼中终于辐射出冷冽而残酷的光芒,他微微掀起嘴角,再次叹息:"你也出来吧......" 声音落下,四周立刻屏息以待,可与云烟不同,内堂里没有半丝回应,言夏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怎么这丫头这么不合作? 云烟赶紧附耳过去:"二爷,孙少奶奶刚才嫌等太久,硬要打瞌睡,小的怎么拉都拉不住......" 一股低气压的眩晕云层瞬间笼罩言夏头顶,果然,仔细一听,内堂里均匀的呼吸声证明这丫头睡得还不是一般的甜! 该死!永远也别想叫她乖乖合作做场戏!面子有些挂不住,言夏尴尬地起身,亲自走进内堂,紧接着,里面传出一声‘哎哟''的惨叫,再接着,是一阵 ‘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声响--深谙个中三昧的彤云给予言夏一股精神上的支持--要叫懒虫姗姗起床,没有中气十足的吼功可不行啊! 磨蹭半晌,言夏才把一脸迷糊的女人给拉了出来,真人一旦露相,谢雨浓整个人终于崩溃了! "你怎么在这里?!"尖叫的声音足以吓跑姗姗浑身的瞌睡虫,女人激灵灵地打个寒战清醒过来,四下望望,终于确定是谁在问自己-- "诶?问我吗?小叔叫我坐在里面等的啊。"悄悄擦擦嘴角,好在自己没有睡到流口水。 "!"谢雨浓浑身剧颤,整个身子几乎晃了一晃,险险稳住后,再看看姗姗身旁那冷冷微笑的男人,终于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再次跪下,干脆利落:"雨浓该死!看来是天黑过头,雨浓看错人了!行为不检的,应该另有其人!" "看错了?" "另有其人?" 这立场转变得可真快啊!言冬摸摸鼻子,老太太脸色更沉,反问一句,便三缄其口了。 "对!一定是雨浓看错了,雨浓甘愿受罚,还孙少奶奶一个清誉!"口口声声、面色凛然,谢雨浓说得在情在理。 彤云笑得更奸了,她见言夏微微皱眉,拉着姗姗径自坐到一边去,连忙笑道:"谢姐姐看错了是么?那现在想想,到底看错了谁啊?" 呵呵,谢谢二爷!这么好的机会留给她表演! it''s show time! "对对,我看错了!"慌不择路,谢雨浓玉手一指:"我看到的应该是表小姐和赵三!其实我和彤云妹妹撞见的,应该是同样二人!" 这时,清醒过来的琼林和赵三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丢在这正厅前昏昏茫茫,迎接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诶?!不是的!怎么会这样!?"琼林第一个明白过来,厉声道:"谢雨浓,你在胡说什么?!你诬赖我!" "冤枉啊,小的不敢......"赵三也要辩驳,可惜彤云不给机会,飞起纤纤小脚一顿猛踹:"多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我没有诬赖,表小姐,您和赵三的事如今证据确凿,雨浓也忙不了你。"大总管忙不迭推卸责任。 "你放屁!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你陷害我!你要害叶姗姗,你还要害我!"琼林哭号起来。 "咦?害我?!"糊涂了许久的女人,终于听见自己的尊姓大名,连忙回魂。 但她的惊愕声音很快就淹没在言冬和老太太的抽息声中,老太太气得面色铁青,言冬怒不可揭! 不仅仅是因为琼林那撕破伪装后暴露出来的粗鄙,还有那话中令人惊讶的内容! "表小姐,你不要血口喷人......" "谢雨浓,你别想害我,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一场有关于‘狗咬狗、一嘴毛''的战役由此开始(由于接下来的内容太过十八禁,现在开始用静音化处理,内容请各位自行想象推理)...... ...... &*^%&9^%#^()&^%$#@@^**_++)^$%=#^)_!)**^##@&*^%&9^%#^()&^ (静音结束,现在等在下为大家快进以上对白之后再开始实况转播) "住嘴!"一声令下,沉默许久的老太太终于无法忍受这样一出闹剧出现在自己用心经营、俨然铁桶江山一般的家族内部,她将茶盏重重一搁,脆弱的描金瓷器竟无法承受力量而碎裂开来,热水溅了一地! 横眉立目,昔日的铁娘子重披战袍,不减当年风采!只见她手一指,冲自己的远亲琼林道:"好个丫头,外表看来心慈口软,内里却是包藏祸心!居然勾结外人想陷害自己嫂嫂,简直是我家门不幸!" 话锋一转,老太太再指谢雨浓:"跳梁小丑也敢在我庄家放肆!?你这样的货色,我庄家上百年来不知对付过成百上千!要是败给你这样的心计,只怕老身去了之后也羞于愧见老祖宗!" "对呀对呀!无商不奸,咱们家修炼的就是诡诈狡骗之道,谢大总管,你也太小看我们庄家的人了!"言冬冷笑着,得意洋洋地将事实抖露出来:"苍天有眼~谁叫你把姗姗关起来后,没想到二哥连夜回来了呢?刚才我们做给你看的,不过是安排好的一场戏罢了!叫你们俩自己打嘴巴!啊哈哈......" "不......"大势已去,谢雨浓颓然跌坐下来,再也没有了过去那份镇定。一切消失得太快,与她料想的截然不同,她愣是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难道上天当真与她作对,让庄言夏这么凑巧地赶回来?! "过分!太奶奶......你就这样对待您的侄孙女么?!我爹娘泉下会咒你的!你们庄家的都不得好死!"咬牙切齿,伪装太久的柔弱,终有一天被风化,被剥落,袒露出内在的面貌!琼林含恨地大叫,眼睛赤红!她不仅没如愿坐上女主人之位,还被冠上不贞之名,损失实在太大!西陆首页-> 论坛-> 情感-> 综合-> 小书吧 "我不追究你便是大恩大德了,希望你去扬州那边的别馆好好生活。实话告诉你,我这里一直备着你未来的嫁妆,跟言冬的一模一样,但如今,你还用不用得着,端看你以后造化了!"老夫人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哀莫大于心死。不闻不问,不代表全然不放心上,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放心的托付。但事已至此,老太太一眼看上去,像又老了十岁。 "至于你......我们庄家庙小,看来是容不下你了。"慈眉善目尽去,老太太快刀斩乱麻,可见当年手腕。 对谢雨浓连看一眼也不舍得,转过身去,对言冬道:"冬丫头,扶奶奶进去休息!" "这边怎么办?"言冬孩子气地推赖,她好好奇哦!该怎么解决呀?嘿嘿......好想由自己亲自出马,像奶奶那样帅气地当个管家婆哟!她对奶奶刮目相看了! "你当你二哥是死人呐!还轮不到你管!言夏,快快处理了,让姗姗回去休息,我有话跟你说,你早些进来!" 速速吩咐着,老太太几乎是强拉着言冬离去,看着一老一少消失于内堂的小门内,谢雨浓突然吊起一口气,匍匐向前,用着全天下最洒狗血,号称[宇宙霹雳无敌催泪瓦斯凄惨落魄惨绝人寰天惨地绝窦娥伸冤六月飞雪伦理纠葛之穷摇阿姨三式]中最最普及的一招匍匐跪地求情告饶哀求式--突然抱住言夏的脚,用尽所有力气地哭喊哀求道:"不要!二爷...别赶我走!雨浓哪里也不去!二爷......雨浓知道错了...不要那么绝情......" 脚被突然抱住,言夏几乎有点措手不及!看戏好久的凉风赶紧趁热打铁,吹个口哨聊表兄弟‘情谊'',彤云和云烟看得摇头晃脑,惟独姗姗吓得鸡飞狗跳:"这是干吗?!为什么要哭这么惨?!谢总管?谢总管?"人家闹那么久,这女人耳朵到底生来干吗的啊? "云烟,你还不去为表小姐安排?别馆那边不需要打理么?"被谢雨浓和姗姗左右夹攻,在眼看着云烟即将爆笑出来之际,言夏没好气地怒道! "是......"他没资格看戏了。云烟失望地走过去搀扶起几乎失魂落魄的琼林:"表小姐,小的先送您回西馆吧。"说着,便将琼林带了出去。 见少了个麻烦人物,言夏也幽幽叹口气,低头看向谢雨浓,冷冽的目光中有一丝像怜悯又似惋惜的不解:"你一直很聪明的,看到我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雨浓抬起哭得狼狈的脸,愕然地瞪着他,再看向姗姗,似乎终于醒悟到什么,喃喃道:"不...不是真的...不可能......你怎么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似乎在交流着只有聪明人才能理解的信号,言夏轻轻地反问,嗓音里的冷漠,仿若浑然天成。 "......你骗我...你骗所有人......就为了...她......"她终于明白一切,但却为时已晚!从始至终,她的计策成了别人的计划中的一环,她是棋子,注定被抛弃的那一颗! 他怎么可能这么残忍!? 太绝情、太冷血!爱上他,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有他重视的人物,才具备价值,不相干的一切,都是他的筹码!? 双手颤颤地收回,她终于知道,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骗谁都可以,跟谁求饶都行--这个男人不行!就是他一手导演这一切,她的下场是他的计划中的步骤...... "你就为了个傻瓜一样的女人!"这已不是质问,而是控诉!含着被抛弃、被利用的愤怒与不甘! 漠然地摇摇头,言夏轻柔地俯下腰身,用最低的口吻,轻轻对她说:"不对,至少采花贼是真有其事,凉风追捕了他一个月,其余的,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他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只要能达到那个目的,他不在乎中间需要怎样的过程!说他残酷也好,说他冷血也好......他从不否认。 计划,竟是从采花贼现身杭州便已开始?!谢雨浓一阵傻笑,终于发现,当个聪明人,有时真不如当个傻子! "你太狠心了,对我没半点情意?"是啊...难道她不值得一个男人疼爱么? "我对你的情意,一开始就已经给你,我给过你机会的......"提到这个问题时,言夏将姗姗的肩膀往怀里一拢,轻轻带着她,哄着诱着,一路朝彤云那边走去:"想睡的话就先回去睡,我要过段时间才来找你。" 过段时间,是的。他和她之间,一定要过段时间才能再见,至少,要先过太奶奶这一关。 "多久?人家好久没见你了~"昨天晚上,就在她和云烟被关在小木屋里,以为要在这黑漆漆的世界睡到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突然出现在小屋外,打开门接她出来的耶!当时她就觉得小叔好神奇哦!他们叫唤了那么久都没人发现他们,可小叔却一下把他们找到了!搂着她,让她舒舒服服地在他的须臾阁里睡到天亮,才带她去太奶奶那里耶! "就一会儿吧。"踌躇半晌,言夏的微笑染上些许阴霾,但他还是笑着,撩开姗姗额前的乱发,轻捏着那粉嫩如珠的耳垂,感受着她的体温,犹豫片刻,才舍得将她交给彤云:"好好伺候她,否则我拿你是问。"别有深意的话语,让彤云微微一愣,但旗开得胜的丫头懒得去管这男人的官样文章,标准的被胜利冲昏头脑! "知道了啦!罗嗦!"领着姗姗,彤云生拉活拽地将丢失了一夜的主子领了回去,好在这二爷拾人不昧,主子丢在他那儿,绝对保价! 待主仆两人都说说笑笑的离去,看着那蝴蝶般翩跹的身影,一阵怅然的情绪涨满胸臆,言夏回头看向含恨而立的谢雨浓,淡漠地一笑:"若你恨我,可咒我接下来的计划全线溃败。" "那我有什么回报么?二爷,至少我也为您立过汗马功劳,不论是用身子,还是用脑子!"惨笑连连,没有了一切,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重新打算!说她邀功也好,要挟也好! "你还没想通么?"言夏森然冷笑,邪魅的冷芒如针尖一般闪耀于眼底--"洪掌柜的媳妇一角,是你最后的退路。我给了你,但你不要。自然,以后的路就只靠你自己了。" "你不怕我毁了她?!嘴巴长在我身上,别怪我胡乱说了什么,让她从此没有立足之地!" 此话一出,言夏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大笑!笑得周身魔云丛生,笑得让人心中发毛! "我以为你真聪明,看来你只是个普通女人!"指指自己的脑门,拂袖哂然:"尽管说去吧!就算她成了万人唾骂的女子,那又如何?" 这样的态度,与其说是洒脱,倒像是事不关己!但谢雨浓却听出些许端倪,她哑然呆滞,喃喃自语:"疯了...疯子......" 说着,她轻飘飘地拖着身体,慢慢走向门外,此时艳阳高挂,依旧还是连日的晴天...... 第 12 章 "你确定这样做,夏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正厅里只剩下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相互对峙。像是彼此无法融合却又惺惺相惜的两个个体,言夏与凉风静静看着对方,似乎都些恭送的意思。 "在这里,不要这么叫我。"淡淡笑着,言夏拢了拢袖子。他是温和的,至少外表看来是。他像个书生多过像个商人,他微笑的时候像谪仙,一如他使的手段像魔鬼! "若你不是我认识的夏炎,我看着刚才的你,会以为你是咬破娘胎肚子跑出来的怪物。"并非是斥责,只是纯粹的感叹,抄着双手,凉风好整以暇,期待对方会兴起些许怒气。 "现在你还坚持,我是个多情种子?"非但没有生气,言夏反而笑得更深了。 似乎被问倒,凉风迟疑片刻,哂然一笑:"嘿嘿,你有多绝情,你就有多滥情,我的看法从来不变。" "哼......因为你只是个死脑筋。"施施然,言夏对好兄弟微微欠身,悠然向后堂走去。 看着他那修长而漠然的背影,凉风摇摇头,跃然而起,纵身腾起,矫健精悍的身躯犹如凌空飞燕,轻灵地、悄然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你也是死脑筋中的一个......"这句掩藏在心中的感叹,大约只有风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坐吧。"见孙儿乖乖过来,老夫人躺在软椅上也不动弹,眯着眼斜睨对方两眼,招招手,让言冬过来:"冬丫头,给我捶捶。" 没半个丫头使唤,言冬叹了好长一口气。她当了多年不肖子孙,今天终于晓得奶奶厉害,自然敢怒不敢言,乖乖过去任劳任怨,末了还朝兄长猛使眼色--快快救老妹脱离苦海! 言夏可没那闲工夫去当上帝拯救世人。眼看着老太太架子也端足了,戏也做够了,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果然,老太太瞄了一眼一做事就呵欠连天的孙女儿,然后冷冷道:"你心里快活了吧?挡你路的,全都被撵得远远,这家里还有谁能挡你拦你?" "太奶奶说哪儿话?"谦虚是美德,言夏自问比起老妖婆,他缺乏历练。 他们的对话,言冬愣没听懂,一边捶着腿,一边眨着眼仔细听。 "哼,你当奶奶是老了还是颠了?我腿虽然没劲了,眼睛还是亮的,辨得清忠奸。"老太太说得懒洋洋。 "太奶奶自然明察秋毫。"他丝毫不意外,这老家伙平日什么事也不过问,但私底下把整个庄家的角落里外都掌握得一丝不苟! "小字辈儿里,竟个个鬼鬼祟祟,我这老家伙,八成会被你们气死的!"老太太口气严厉了半分,看来是说到心痛处了。 "诶?不会啊!?太奶奶,我可是光明正大......"哪里不好插嘴,言冬偏捡着这时候表白自己形象高大。 "你当奶奶真是蒙在鼓里!?"老太太没鸟她,突然拍案而起,疾言厉色地冲言夏一顿乱吼! 吓得言冬赶紧拧着两只耳朵躲椅子底下避台风眼,显得乱没义气! 微微挑眉,言夏没打算反驳。 "天底下到处都是巧合,但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两次巧合就不再是巧合,而是人为!你以为奶奶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太奶奶英明,冬丫头只是偷偷a走您的翡翠耳环嘛......"老天,奶奶发起火来像暴龙! 没人鸟她。 言夏的笑容凝滞了,僵在嘴边,冻成冰晶般的诡异。 他当然知道铁娘子厉害!不然他不会尊称她一声‘老妖怪''!事实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巧的事,若老妖怪眼睛不够犀利,看不出端倪,他的计划,还不知怎么实行呢! "你怎么不回答啊?你也不想想,你大哥万般不是,人也不在了!你到底还要恨他多久啊?你为你奶奶我想想好不好?!就这么几个人撑起一个家,我容易吗我?就看你一个成材,你却给我搞这个?你报复我啊?你嫌我咽气得太晚是不是?"见对方笑得冷清清,老太太话音一变,改成温情派苦旦!硬的不成,就来软的,就怕他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他的孙儿,就算去朝中当东床驸马也不会掉范儿,何况她庄家有个贵妃仍在宫中,乃当朝皇帝的一品亲戚!他们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不能让个小丫头败坏了她家的门风! 听老人家说得几乎要杜鹃啼血,言夏阴恻恻地一抬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突然道:"那太奶奶的意思是什么,不妨明说。" 这么爽快?老太太激动得有点把持不住,忙不迭道:"这没得商量,休回家去!" 说完赶紧偷看孙儿的表情,就怕对方一个‘不''字顶回来! "好。" 冷而脆硬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落下,惊得老太太一骨碌差点没翻下躺椅去摔一跟头! "就这样?怎么这么爽快?!"老太太太吃惊了!她还以为自己这个聪明的孙子,既然都走上这条路,就会跟她一根竿子撑到底呢!可怎么立场这么薄弱,轻轻一捅就放弃?一般而言,不都该说点豪言壮语么?她还打好主意要把恶婆婆的形象扮足呢! "我这不是顺着您的意思吗?"言夏笑得淡然,仿佛当真事不关己。 "那我可真把她撵回去了!"心头一寒,这孙儿金是金贵,可心也真够黑啊!对谢雨浓也是,对那丫头也是......亏她还满喜欢那丫头的...唉...... 一个老奸巨滑,一个小奸巨滑,彼此一阵冷笑,似乎都以为看透了对方的意思。惟独老太太躺椅底下还躲着的那么一个人,牙关格格打颤,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天呐~她没有听错吧?休回家去!?这家里还有谁可以被休回去啊?!这、这奶奶和二哥说的,到底是哪一国语言?!拜托~~ 姗姗,你到底搞什么要被奶奶休回去啊!? ***********       *********** 事实上,要休掉大户人家的千金,过程远不像言冬想象的那样血腥,而是必须得有点技术含量。老太太生怕夜长梦多,言夏反悔,第一时间就着手准备。次日大清早就传姗姗过去嘘寒问暖,一番做戏过后,心疼地看着姗姗那姣好面容魔鬼身材豆渣脑袋居然不能为自己家添个白胖男丁,痛定思痛,假惺惺地扮演慈祥老太婆,问姗姗要不要回乡省亲。 这回家省亲的大事,对姗姗来说,倒真是破天荒第一回!自从嫁进庄家后便遇上丈夫的百日,她根本没资格回娘家!而由于‘投资失败'',小心眼的叶平贵惟恐探望姗姗会遭受庄家老小的讥笑,也灰溜溜地不敢来,自个儿在家悔恨得日日咬枕巾--这直接间接的,就造成了姗姗成亲大半年居然没回过娘家的现状! "回家耶!彤云,我们可以回家耶!"坐上庄家准备好的豪华马车,钻到柔软的靠垫旁偎着,姗姗满脸兴奋。 "是省亲!省亲!这边才叫家!别乱说话啊,小姐!"彤云嘴上没好气,心情还是大大愉快的。挑战劲敌、成功赶走对头,立刻又得到回娘家的圣旨,她那个得意呀~简直就是心花朵朵开! 虽然这两天不见二爷,也不见三小姐,但至少,庄家为她们准备的行头可是一等一的豪华仪仗队,只差没敲锣打鼓地搞宣传,可光这阵仗,也算个风光故里吧? 看看这马车,看看马车后面吊着的三辆礼车--哎哟哟,要是老爷乐晕了怎么办?可别太夸奖她彤云哟!人家不好意思啦! "彤云,小叔怎么不来?"见她钻进来,姗姗问。 "您小点声!"彤云眼一瞪,催促马夫起程:"慌什么,小叔为你踢掉两个女人,你也该知足了!天天嚷着见面,你真走火入魔啦?再说,是你回娘家!他又不是相公,怎么跟你回娘家啊?!"真见鬼,没见姗姗这么在意过谁!难道不是二爷一相情愿?哎呀,她才不想管这鸡毛蒜皮的! "哦......"小脸顿时灰暗下来,姗姗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庄家的大门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来越遥远,突然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愁绪,心头一堵,她不舍地看着那远远消失的门前石狮子,轻轻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小叔......会来接我们吧?"会吧?他总是出现在她眼前,不晓得什么时候,她开始等着他出现了。什么时候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她要等多久? "会啦会啦!我哪晓得是什么时候......"掰着车里放置的水果往嘴里嚼着,彤云答得不是很上心:"反正太奶奶没规定几日回来,我们可以在家多呆一阵子,放假吧!"是呀,她们已经久违故乡的山水,也久违那些熟悉的人了。 "他真会来接我吗?"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呢? "会的会的......"彤云点头如捣蒜。 而事实上,当她们经过漫漫的旅途回到老家时,彤云才知道,自己聪明一世,还是被老狐狸摆了一道!她和她心爱的主子......应该是再也回不去了。 庄家打发她们上路的同时,直接派人快马加鞭赶在前面,一纸休书送到叶平贵手里,乃庄家老太太亲笔书写--叶姗姗好吃懒做、奢侈无度、牙尖嘴利、缺乏教养......总而言之,就是不配做她庄家的长房媳妇!休书洋洋洒洒,措辞激烈,直把叶姗姗说成是个最最劣质的恶女!她的罪状几乎囊括里《七出之条》里的所有款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幸好还缺了一条‘红杏出墙''!可看在叶老爷眼里,这无异于已经判了他女儿的死刑!捏着这薄薄一封信,督促丫头先把姗姗拖回房里,他劈头盖脸砸到彤云脸上,气得暴跳如雷-- "看看你干的好事!我、我、我把什么都交给你,巴望着你掌握分寸......你、你们......"小眼睛翻了又翻,叶平贵才强忍着自己没跟着怒气一脑袋厥了过去! 这时才明白过来,彤云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气体的气球,软绵绵塌下来--"怎么会这样?" **********     **********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庄言夏,把她的主子吃干抹净,然后转手丢弃吗?好狠呐!料定她们不敢申辩,因为姗姗的身子,确实已经不再清白了...... "见鬼!"啪嗒一声,将捏在手里快出汗的石头猛地丢到水潭中,溅起水花激烈,吓了姗姗一跳! "干吗?吓死人!"姗姗嗔怪,难得家乡的山上还比较暖和,她们上山来泡泡小脚。离开杭州时,城里都入秋了。 "死人?现在的确是死人了啊!"忍不住拿姗姗来撒气,这是有个傻瓜主子的唯一好处!双手扯着姗姗的嘴巴左右一拉,将‘芙蓉颊''拉成大肉包,她好恨!自己居然输给那个烂男人! "彤云~小叔什么时候才来......接人家~~" "呜......"彤云的脸垮下来了,全家人都把姗姗蒙在鼓里,只有她一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悲惨命运。 可不是吗?!姗姗被休,已经快一个月了! 虽然天无绝人之路,名冠江南一带的第一美少女‘芙蓉颊''被婆家休掉的消息不径而走,非但没为姗姗招来过多骂名,反倒掀起了登徒子新一番的求偶热潮!无数家产充裕的男人纷纷登门求亲,一再表示不介意姗姗好吃懒做不事生产,反而乐意让她到自己家中肆意挥霍!但,很难受的是--姗姗是再嫁之身,即使是处子被休(别人这么认为,她彤云自然不敢反对),按规矩也只能做二房、填房之类的了! 想到这里,彤云一时气头上,看着姗姗眼圈一红,狼狈地站起身子,气呼呼地冲下山去了。 敢找江南米霸提亲,自然得有点斤两!没个家财万贯,至少也是仕途通达。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叶平贵左看右看,也没在求亲的应聘者里找到一个顺眼的!当然,那些人的确是五官都有,四肢也还健在,且一再跪求亲眼见见叶家的无敌宝藏‘芙蓉颊'',那份灼热的诚意着实叫人欣慰--可为什么看上他家姗姗的,都是些色迷迷、油腻腻的老头子和纨绔子呢?!怎么说他女儿也是天仙化人,符合男性理想,难道就没半个才俊愿意把她女儿娶走?! 他、他都退而求其次了!家世不需要太好,有个万亩良田就足够;奴婢也不需要很多,总得有三个五个专门伺候他女儿就可以;家中人丁也不奢望太多,最好是独苗一根,而且由他这个岳父打理家产最恰当......(你找的不是‘才俊'',是‘财俊'',而且名叫‘冤大头''!) 唉......他叶平贵的终身理想啊~~ 气得他只想关上家宅大门,把那些日日上门前来烦扰他的老色狼小色狼全都踢到东海喂鱼去!气得他只想就地睡下来,烦得直想打滚啊! 而就在这时候,远在百里之外的杭州,庄家却发生了一件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事-- [太奶奶耳聪目明,孙儿甚表欣慰。看来庄家有太奶奶掌舵,大船可保万年不沉,幸甚幸甚。留家一月,已将本分尽到,孙儿自可放心去了。] "什么万年不沉?我又不是乌龟!怎么可能活一万年?!"捏着庄言夏的留书,老太太急得快哭了! "放心去了?这不是遗书吗?"庄言冬事不关己,像个路人甲,凉凉地发表感叹。 "老太君,咱二爷好象什么东西也没带就离开了啊...还把小的捆起来关了两天才被发现......"云烟大哭,就算离家出走,主子何必拿他当缓兵?急得庄家上下鸡飞狗跳!留下措辞可疑的书信,又身无长物--典型的自杀式绝笔啊! "啊......?"老太太没了主意,终于六神无主:"那、那快叫衙门帮忙找找...什么山里、河里、沟里的...都给我找找......"别给她找出尸体来啊! "哦!太奶奶~您逼二哥造反喽!因为您的斯巴达教育,二哥要学当愤怒青年......"言冬乐得添乱!谁叫奶奶背着她把姗姗休掉。 "闭嘴!你懂个鸟!我中你哥哥的计了!"这才想明白,老太太终于服老--反应迟钝呗! 大家全都中言夏的计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软软倒下,吩咐下去:"别、别四处张扬了!他走便走,闹大了他还不肯回来......嗯...还有,传话下去,对外宣称我去五台山旅游、言冬跟我去吃斋,总之就是咱家没人!记得啊~~过些日子要是有人上门,谁都给我把嘴巴闭严了,我和言冬都不在啊!"现在预先修个乌龟壳防空洞,免得到时候没地方躲! "喂,太奶奶,我什么时候要吃斋啊?!" "闭嘴,要闹的话自己去找你二哥算帐!"让她清净清净吧,想想不久的将来,庄家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那时候,想清净可就没地儿凉快了! ***********    *********** 就在彤云急惊风似地冲回家时,正巧看到老爷坐在正厅里愁眉苦脸,心头一凉,便又添一怒,跟着问候庄家上上下下包括看门狗十遍--去你的老祖宗! "彤云丫头......?"叶平贵看见彤云,也没了前些日子的怒火,大概是生气到极点,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叹息着:"我算错了么?只生了这么个女儿,图的是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料不到她是扶不起阿斗......" 还有更‘阿斗''的事没跟您商量!彤云心里跳着,生怕哪天老爷真把姗姗再嫁出去,婆家闹上门来。 可老爷看起来也怪可怜。唉......真是奴才难为! 就在这主仆二人两两相望,越望越伤心的当儿,门房却跑来通报--"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上门啦!" 家里生个漂亮女儿还真倒霉,提亲的把门槛踏烂,长此以往,明明是喜事,全家上下却都统一口径地喊成"不好啦"! 果不其然,叶平贵吓得寒毛一竖,脸都绿了:"又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什么样子的?"丑的老的残的,一律不见!虽然这势头让他整日巴望着女儿快嫁出去,但他可不是出清存货啊! "这个嘛,一身白衣、身材修长、风度翩翩、一头飘逸的黑发梳得整整齐齐、模样俊俏、眼带桃花、嘴角含笑......"大字不识的门房突然变得很文艺。 "我不是在问你那胖闺女的梦中情人!"切--!有这等好货还轮得到你吗?哪有这号人物啊? "不是啦,是真的老爷,看着还挺扎眼,挺眼熟呢!"好象哪儿见过! "那他带了什么来吗?"哼,姑且看看吧,真有这水平,他女儿出货有望了。 "他光说要求亲,什么也没带。" "两手空空?!"糟糕!是个破落户!求亲的连个礼物都不带,可别牵连他家女儿受穷! "那不见,长再帅有屁用!" "可是真的很帅!"家有老小的门房显示出点点同志倾向,可见对方果真帅得没天理! "你闺女拣去得了!"他叶平贵从没掩饰过自己是小人! 就在这是时,堂前传来一阵爽朗而低沉的笑声,随着笑声临近,一袭白衣的高挑男子悠然走近,阳光普照,白衣反射着熠熠的光芒,让彤云和叶平贵眯缝起眼睛--眼熟!确实是太眼熟了! 简直熟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呀! "你你你--你还敢来?!"玉指乱点,彤云恨不得扑上去决斗!这男人怎敢走这么近?还笑得那么贱?牙齿白啊?眼睛再电也电不倒她! "我怎么不敢来?"悠然笑着,男人当真胆子大,敢向虎山行! "......"自知无处伸冤,彤云恨恨地闭嘴! "干吗?叶庄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夏公子走错门了吧?!"还强入民宅呢,拉他去报官!叶平贵看见来人,心里那个窝火呐! "我来提亲。"男人笑得和煦,不认识他的人才觉得如沐春风。 "我呸--!"庄家上下一条心,连‘呸''都呸得异口同声,一样的乱没形象! "旺才,关门、打狗!"叶平贵招呼门房准备对付外敌! "咱家没小姐待字闺中!"彤云阴狠低叫。 "姗姗呢?"男人笑得好轻快,像赶着回来会情人的少年郎。 "你到底想干吗?"明人不说暗话,这小子怎么看怎么像来踢馆的!叶平贵有责任,要保护一家老小。 "我来求亲的。" "什么?"叶平贵装耳背,因为他向来看这小子不顺眼!生得桃花嘴脸,一看就不老实! "我来求亲的。" "没听见、没听见,你们听见了么?"叶老爷一阵乱笑,鼻子耸得天高,要两个下人配合演出。 其他两人齐齐摇头,叶老爷顺水推舟送男人一串冷笑:"求亲?连点礼物都没有,你当我叶家跳楼大甩卖?!" "我两手空空。"男人答得干脆,不以为忤。 "看得出来。"三把声音一起说,和谐得像三重唱。 所以肯定是来踢馆的!休了姗姗不够,还想来雪上加霜! "她只能嫁给我。"说到这个,男人一直悠然的表情终于看见点严肃。 刹那间,三人有点恍惚,并在心里一再重申绝对是因为这小子长得太没天理,晃花了他们的眼睛!绝对不是因为刚才那表情太感人,让他们有点小感动...... "荒谬!"叶平贵有点措手不及了。 "对、荒谬!"怎敢让小姐再跳火坑?此仇不报非女子,还没找他算帐! "我要见她。"男子冷淡而坚持。 "小子,你还没在这里站住脚呢!"叶平贵冷笑起来,蓦然一声怒吼:"你当我叶家的女儿是什么?说娶就娶,说休就休!?"天底下再有好事,也不至于如此!他庄言夏的确是天之骄子--但他还没见过哪个天之骄子说话这么蛮横无理加荒腔走板--什么叫‘他来提亲''?! 这一声,将一开始伪装的平静全都打破--众人目光熊熊,仇视白衣男子--没错!庄言夏! "我女儿哪里好吃懒做?哪里又奢侈过了?!"提起这个,叶平贵就窝囊!他女儿苯归笨,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对呀!你们庄家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没装眼球,一个是装眼瞎,现在想后悔,没门!"彤云那个呕呀!被这男人的手段骗得好惨!她成了直接倒卖小姐的罪魁祸首! 直面所有指控,言夏只是微微摇摇头,平静地看向怒得面目狰狞的未来岳父--"娶她的人,不是我,休她的,也不是我。" 这算啥? 叶老爷先一愣,乖乖做出勤学好问状,眨眨眼睛:"这位小生,请问你刚才说的是哪一国话?"他怎么听不懂咧? "我要娶她!"言夏几乎有点不厌其烦了。 "你的意思说,你们庄家休了我姗姗,而现在是你要娶她!?"叶老爷抓狂了,拿手指乱戳-- 然后,这根几乎快插进美男子鼻孔的手指,被庄言夏轻描淡写地格开,再状甚亲切地将未来岳父的手握进掌心--来一番实力对话。轮到叶老爷皱眉毛了,这小子比他家长工力气还大! "就是这个意思。"言夏笑眯眯,温和的眼睛,像要滴出水来! "哎哟哟~放手!"叶老爷的手快被捏成爪子了! "怎么可能?你奶奶亲手写的休书!"不符合逻辑!庄言夏疯了!彤云指出他话里漏洞百出! "所以,我娶姗姗,跟庄家没有半点关系。"微笑,一如既往的微笑。可这瞬间,这微笑显得有点刺眼了!这句话背面的意思,叶老爷和彤云都听得出来。 "哈!别告诉本丫头,二爷离家出走?!"哼哼!放着金山银山不要追求一个女人,她彤云自问姗姗还没到颠覆一个聪明男人神智的级别! "嘿,你小子是说,你和庄家分家了?"叶老爷立刻打起小九九,庄家富可敌国,就算是个闹着分家的失足青年,至少也会小有资产。 "不对,我身无分文。"言夏笑得眼中桃花朵朵开,一句话粉碎叶老爷的痴心妄想! "切--!"叶老爷赶紧拿出嫌贫爱富的嘴脸,趁人家不注意抽回自己的手:"那你还敢提亲?!"现在满大街都是想娶叶姗姗的男人,随便哪只阿猫阿狗都比这家伙有钱,也比他安全! "所以,我希望能入赘。"淡淡一句话,把在场三人顶上炸成蘑菇头! "入赘!?"像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似的,叶老爷和彤云齐声大叫--只差没满街奔走,大喊‘闹鬼啦''! "对,入赘!"再次重申时,言夏发现对面主仆二人,脸色都变了。 **********   ******** "旺才,东边谷场要记得加班加点,现在是秋收最紧要的日子,吩咐下去。"拢拢袖子,叶老爷要进屋小睡片刻去啦! "老爷,彤云去库房领份燕窝可好,小姐说想喝。"哎呀,她彤云好忙哦~好忙哦~ 现在,没人认识这个莫名其妙跑来的路人甲。 唇边绽开一抹冷笑,言夏也不见怪,他早清楚这未来老丈人的面目,于是他轻轻叹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哎......自从入主庄家以来,前年让庄家的家产翻了两倍......" 话音轻飘飘落下,本该精神抖擞地回屋去的叶平贵,背影僵了僵,好象突然被点到穴道! 言夏似乎深受打击,见叶平贵那抬起来的左脚像重逾千斤一般,吃力无比地朝前迈进的样子,赶紧火上加油--"去年又翻了两倍。" 话音未落,叶老爷那沉重的一步终于落地--只见他那臃肿的身子无比沉痛地停了下来,仿佛一阵天人交战,最终,人定胜天,叶老爷像个轻快的小伙子一般哧溜一下转过身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有你这样的才俊看得起咱家姗姗,真是我叶家修来的福气啊!" 不仅如此,还无比激动地捉住庄言夏的双手握住了猛摇,活象被高级首长接见的地方级干部。 这小子真厉害呐!居然一下子杀中他的弱点!谁不知道他叶平贵爱钱呢?就像大家都知道庄言夏生财有道一样!和庄言夏成为敌人,这在商场上意味着即将死无葬身之地!和庄言夏成为朋友,则意味着你搂抱着一棵无限量的摇钱树!他、他叶平贵只是有弱点被庄言夏捏在手里(就是贪财),他可不是在卖女儿啊! 啊~他终于和商场上点石成金的钻石王老五握手了耶~还真有点心头小鹿乱撞!他要成为钻石王老五的岳父了~~ "老爷!"彤云的脸,那叫一个黑啊!老爷这么没节操,她低估了这小子花言巧语的本事! "放心,未来岳父,以叶家的财力,我估计不出五年,至少可以达到庄家过去的水准,以后您就不再是江南米霸,而是咱们天朝第一粮王!"迷汤还在继续灌,叶平贵那小小一点心理防线完全崩溃-- "老爷!您不能出卖小姐!这男人黑心眼儿!"彤云死命呼唤叶老爷为数不多的良知。 "彤云丫头,快去找小姐过来见见未来的相公!"叶老爷完全被收服了!服服帖帖! 彤云定睛一看,自家老爷那哪还叫眼睛呀?!都快被这臭男人哄成钱眼儿了!满脑子孔方先生--没毅力!立场不坚!她鄙视-- 头一昂,打鼻子里哼一声,一品丫鬟扭头就走:"奴婢不知道,自己去找吧!最好找到你头发白、牙齿摇!" 她总算明白了! 这男人好奸诈!设计让谢雨浓中激将法,迫不及待地用计赶走姗姗,他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故意让老太太发现姗姗和他恋奸情热!把谢雨浓赶走、再把姗姗休掉,他只做一场戏,却收到两个好结果,姗姗不再是他的嫂嫂,他便光明正大地上门入赘--天呐!这家伙不是人!他想怎么爱姗姗,是他家的事!干吗出这么狠的招!? 最最过分的是--他打碎了她这个天才美少女绝世一品丫鬟的青云计划!害她出不了省城,一辈子埋没在乡下!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美梦,就此破产! 去!别想她会同情敌人!她绝对不会帮忙的! 聪明美女的丫头,这时候就该转身走人! 彤云走得很酷,看她背影就知道了,铁了心要报仇雪恨! 于是,言夏在与叶老爷握手言欢的当儿,分出半点空隙冲她那骄傲的背影轻飘飘地说一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呃--!? 彤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不受控制,在半空中僵住! "不出五年,成为天朝最得意最风光的家族里的一品管家!"再接再厉,言夏好整以暇,等着看这丫头的反应-- 那一刹那的风情,可真叫叶老爷和旺才开眼了!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们都不知道彤云丫头会笑得这么春光灿烂-- "哦呵呵~~二爷,请容奴婢亲口禀报--小姐人在后山的小水潭边儿呢!您要亲自去吗?还是让奴婢带路?哎呀,今天太阳大,二爷别晒坏了,还是让奴婢把小姐给您捉回来,放到您面前吧!"前倨后恭,彤云现在开始悔恨自己这可悲的本性了...... "不用,谢谢。"微笑着,言夏的态度一成不变。他悠然转身,翩然向大门走去。 直到他那修长而飘逸的身影渐渐远去,旺才才结巴着问:"老爷,还要关门放狗么?" "诶?"叶老爷这才回婚:"这、这自然是不用了!笨蛋啊?" 女儿顺利出货,又拉来活动摇钱树到自家,他一举两得,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这小子成了他的自家人,就不怕他叶家财产被吞并啦~ 有女万事足!被休掉都还能给他骗个最厉害的角色回来入赘--嘿嘿,他的女儿真是个宝! "老爷,你好没立场!随便就答应了!"彤云现在才知道推卸责任。 "切~你也不比我好哪儿去!以为我没看见你和那小子练个什么眉来眼去剑啊?!亲口出卖姗姗的是你!"想比卑鄙,他叶平贵几时输人来着? 彤云丫头梦想当个大管家过官僚瘾,全地球人都~知道! 旺才在旁边小声叹息:"唉...可怜的闺女,今天爹替你相中一个白马王子,却惨遭老爷和你彤云姐先下手为强......" **********     ********** "来、不来、来、不来......啊?不来?!怎么会是不来?!"捧着刚被自己扯得光秃秃到只剩一片花瓣残存的无名小花,姗姗惊恐地大叫!老天!她不是穷极无聊才使用这种俗称为[恋爱少女纯情梦幻占卜法初级入门]的绝招~她只是太想念小叔而已!她只是想他想到脑袋抽筋,加上有点无聊...... 而已...... 再仔细看看,她小姐屁股旁边已经瘫满无数小花惨遭摧残的尸体了。彤云走后,她还是恋恋不舍地呆在潭边,看着水面映出自己的倒影,越想越伤心-- 小叔不想她吗?不来接她吗?仔细想想,离家的时候,她和小叔连面也未见上,他会不会根本不知道她回娘家?! "啊,有可能!"有这个想法简直叫她抓狂,"怎么办?小叔不知道的话,一辈子都不会来接我了!?"她不要! 她想见小叔!现在就要!为什么彤云不提回家的事?她好害怕,一辈子里,小叔再也不会吻她,喜欢她,她不和小叔相亲相爱......呜...好难过...... "小叔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郁闷地丢下花枝,她凝望着水潭的波光,看着清澈的水底,那些小小的游鱼轻盈地穿梭于自己白嫩的小脚间。 "鱼啊鱼,如果小叔不再喜欢我了,你们就咬我的脚一口吧!"大言不惭,要求太离谱,小鱼儿根本不理会她。 "对了,你们又不像家里的鱼一样会咬人......"她这才想起:"那就是说,小叔还是喜欢我喽?!"逻辑都是她在说! 一时忘形,她站了起来,脚下一滑,脚底被一个小石头割了一下,十指连心,她跌坐下来--"哎哟,好痛!" 赶紧把脚提起来,湿淋淋的大拇趾,渗出一点殷红,她咝咝地呼痛,却没有人能解救。 "呜......"拿裙子擦一擦吧,回去擦药。自认倒霉,正要掀裙子擦拭血迹,背后却轻轻冒出一把熟悉到起鸡皮疙瘩的低沉嗓音-- "这样擦的话,回去会更痛哦。" "诶?"背后洒下一片阴影,带点凉意,为她遮去头顶上眩目的阳光。逆光下,掩隐着一些熟悉的、记挂的真情狂爱,点点滴滴地,从那星子般静谧的眼眸里渗透出来,她记得的...她记得的...... "小叔?!"不会吧?!做梦也没这么真实?!还是说她的小叔原本就是神仙--都是有求必应、随传随到的? 滴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在眼眶里晃动着,有点无法接受突然惊喜--她突然在言夏面前做出个非人类的动作--两手左右开弓,扯住自己粉嘟嘟的面颊狠命地往死里拉--只见那被誉为"芙蓉"的面颊,像超级麦芽糖一样极富弹性地拉伸到极限--在小脸已经痛得龇牙咧嘴、眼泪乱飙的当儿,她终于松手--啪嗒一声,极响亮的,脸皮迅速恢复原状-- "弹、弹回去了?"现在受到惊吓的,是言夏!好、好厉害! "好痛~~是真的......"眼角滴着泪,闪闪顿时欣喜地跳起来,也顾不得脚疼,一头就扎进言夏怀里又跳又叫:"来接我喽!你真的来接我喽!" "啊、也不全是...不!你确定脸没事吗?"向来持重的男人,终究还是有风云变色的时候,他迟疑地瞪着姗姗脸颊上左右各两个红通通的指头印,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刚才这个女人,好象当着他的面创造了什么人类极限?那是人的脸皮能伸展的极限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女人有这个特技? "啊?"随手揉一揉,姗姗满不在乎,像八爪章鱼一样巴在言夏怀里打死不肯挪开半分:"没关系,完全没有问题!习惯就好了!"从小在彤云的 ‘拉脸皮''操练下走过来,她的脸皮早就伸缩自如了!不过彤云在外人面前是不会轻易展示这动作的--理由是"不想误导大家认为芙蓉颊是靠这个磨练出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转于林间,默默地,消散于淡淡的风里。言夏突然扑哧一笑,让她坐下来。拂开缠绵在她脚间的裙摆,掬起清澈的潭水细细冲洗走脚上的泥沙。细白如藕的小腿,像春葱的嫩芽,娇柔的脚丫掌握在男人的手里,她像个婴儿般泰然自若,清新而原始的尤物。 "很好,破了点皮,不碍事。"放心下来,他略有不舍地放下小脚丫,修长而光洁的指头却缠绵地游移在她的脚趾缝隙间,像他的声音一样,略带勾询:"为什么?你知道...我会来接你?" 他本以为,以她的天性,转眼便会把他忘却,不是吗? "咦?难道你本来不想来接我吗?"小脸一皱,姗姗大声反问,大有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意思! "你希望我来接你?"他是有些急迫的。所以,他这么忍不住问了!即使在别人眼里,他是在巧取豪夺,但他还是渴望,至少在她心里--在这颗纯白到一无所有的心里,至少会有一点他的位置!比她心目中‘好媳妇''一角更显要的位置! 迎面蔓延过来的视线,是直接的,燃烧着,甚至有些灼烫!姗姗突然一阵瑟缩,像没来由地通了一身电流!心脏的位置像被炙烤了一回,焦焦的,又开始那种干涸而撕裂的阵痛! 于是,她用力点点头。 "为什么?"缠绕疑问,执拗与坚持。也许是可以不问的,但似乎又不得不问。但方面的爱可否成全幸福?她在意的,是他?还是因为他可以带给她一个完善‘媳妇职责''的证据? "因为......"因为什么?她的胸口堵塞淤积,闷浊在喉咙里的哽咽,完全不似她思念他时的简单直接! "我不是来带你回庄家的。"他不是,他只是为了和她长相厮守!他对她的眷恋没有理由,她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借口? "不回去?"咦?姗姗大吃一惊! "对,不回去!你会难受吗?!"会吗?当不成庄家的媳妇,她会有什么反应? "那你也不回庄家?"然而,扬起来的小脸荡漾着浓浓的渴盼,姗姗在意的问题,与言夏在意的问题,似乎永远不着边际,却在此时,巧妙地划了个弧线,彼此纠缠、连成一线...... 头顶上的阳光,依旧响亮而炫耀,点点光斑透过林间的枝叶,为这深绿的世界投下一道道淡金色的细细光柱,倾斜着、歪斜着,彼此交错。她静静地坐在一角,依然是他记忆里的那只蝴蝶。他终于捉住她,在这片郁郁苍苍的深绿之间--只是着一次,连接他们的,不再是无缘的视线,他终于知道,在她的心里,保留了自己存在的那片天地...... 喉咙里涌出灼热滚烫的叹息,他轻轻低下头,试探着,小心翼翼,含住蝴蝶的翅膀,不让离开,永不分离--细细的吮吸,微妙地勾缠,舌尖跳动的火花,是他们眼底彼此映射的吸引,从灵魂里探出来,毫无保留地,拥抱他的蝴蝶...... 第 13 章 尾声 五年后 杭州 庄家大院的湖心亭上,开得正盛的荷花像一群穿着粉色纱衣、绿色纱裙的凌波仙子,婀娜妖娆却又亭亭玉立,脉脉的清风送爽,湖面的微澜掀起层层绿浪,荷叶田田,互相推挤,凌波仙子顿时轻盈起舞,姿态翩跹,好一番清雅的美景! 可惜,亭子里正有个人在肆无忌惮地破坏这片胜却人间无数的全方位360度无敌湖景! "你在干吗?姗姗?"优雅而从容的低沉男音由远及近,声音里有着浅淡的纵容与浓烈的宠溺,白衣的身影翩翩而来,吸引住亭子里的女子视线。 "我在吃东西呀!"小手一指,她面前那堆得满坑满谷的零食垃圾一片狼籍,不但与她那娇媚的形象毫不搭轧,与这片清雅秀美的林苑更是格格不入! "言冬刚差人捎口信,说她找到个好裁缝,叫你去她那里一起做衣裳。"男人好心情地把这浪费粮食、破坏环境的恶行忽略过去,宠爱地捏了捏女子柔嫩如珠的耳垂。 "不去好不好?天气好晒,这里最舒服。"多凉快呀!虽然老家那边更好,但自从小叔住到她老家去以后,只过了半年左右,太奶奶就传信过来,邀请她娘家全体人口包括看门的狗狗一起到庄家来住!她回了趟娘家而已,娘家和婆家就合并成一家了,人人都不准她喊小叔叫‘小叔'',要喊‘官人''!这个变化大得让人措手不及--可她明明还是原来的孙少奶奶嘛!(中间那些过程,到底是谁替你省略过去的?) 最高兴的人就是爹爹--以前就嚷嚷着庄家大院是世上最好的房子,黄金单位!这下子,他终于得偿所望! 第二高兴的是彤云--她这一回来,可叫空降部队,由庄家二爷钦点,再又太奶奶授权,宇宙最豪华得意的丫头诞生!据说,她每天都忙着躲在房间里诅咒现在的周管家早早退休,以便她正式成为一品大总管。因为这样,她暂时没空去理会某人闲得无聊的骚扰。 第三高兴的老太太--没办法,老人家总嫌寂寞,这下子突然多出了一家子人,老人家打麻将的牌搭子多到得支领号码牌循环战局!谁叫她爹爹娶了五房姨太太呢?只是不知到底是谁不够努力,她们叶家始终就她一个独苗女儿! 最后嘛......对了! "言冬的相公人好好哦~他说酸儿辣女,多吃酸的会生儿子!所以给我送来好多杏子的蜜饯!"别人白送的东西,就是好吃呀! 没错!言冬出嫁了!那个让人怀疑死也不会有男人愿意娶她的女人,终于出嫁了!男人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振臂高呼‘万岁'',但寻思一想,俊美的面容沉了下来:"左云鸯为什么要送给你?"拜托--那家伙花言巧语的本事连他的望尘莫及,不拿自己这本事去讨好自己老婆,跑来勾搭他的老婆干吗?! "他说他买给言冬,可以言冬都爱吃辣的,看来又要生女儿了。"好可惜,酸酸的,很好吃啊! 清冽的眼眸淡淡瞄了眼女子纤细的腰肢与平坦的小腹,不由得疑云丛生--是他不够努力耕耘还是她年纪还太小?为什么五年过去还是音信全无?当然,他也不是真的着急,当顶客夫妻总比左云鸯和言冬那一对少年爹妈要好上百倍!可现实确实叫人疑惑呀!为什么姗姗的肚皮连吃到撑都不会涨起来,言冬却像吹气球一样,接连二三地大了一回又一回!这回这胎要是还生双胞胎,左家大概要变成女儿国了! "彤云那丫头呢?"顺口问一句,免得凉风那混帐嫌他不够兄弟义气。 "哦...听说隔壁宋家的看门狗咬到了我们家的看门狗,她带着人和狗吵群架去了。"彤云现在真是忙啊~姗姗感叹事过境迁。 "看来,要等她吵得不想再吵,凉风还要坚持很久......"默默加一句:兄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呀,努力吧! "你还要工作吗?坐下来吹吹风不是很好?吃蜜饯~"拈枚色泽琥珀晶莹的果子抬手就递过去。"我还有事......"言夏躲闪不过只好含着,咬下去--真酸!左云鸯那家伙拿醋来做的?! "好吃对不对?"扬起满月般皎洁的小脸,姗姗捧着脸颊一脸幸福:"我一开始就停不下嘴巴了~越吃越好吃~" "你不觉得...有点酸吗?"是很酸才对! "不会啊~很好吃!" 锐利的眼眸看看地上那堆小山般的果核,再看看女孩那张应该不会撒谎的笑脸...... "来来来,咱们回房去。"大灰狼对小红帽要干什么,各位自行想象吧。 "咦?现在吗?你不是还有事......" "无所谓了......"连哄带骗,他得趁时机尚早快快‘开工''了......至少......在这丫头的肚子极有可能一天天大起来之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