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玉食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点石斋内。 掌柜的石化了。 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那张千两银票跟个烫手山芋一样,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天,刚才他没听错吧? 怎么是恒王世子? 这可是个要命的主儿,他怎么偏偏得罪了他? 还以为端慧郡主厉害,没想到人家那主儿更吓人。 端慧再怎么娇蛮任性,也不能怎么着他。 顶多踹了他的铺子得了。 可那个主儿,却是会要人命的啊? 蹲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着的端慧郡主,也傻了。 方才那男人就是恒王世子? 也就是当今太子妃的胞弟? 怪不得长得那般惊才绝艳、郎若明珠呢。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可惜自己跟他争一条裙子惹火了他。 早知道就不跟他抢了。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家,买裙子送给谁呢? 是不是送给心仪的姑娘? 一霎时,端慧脑子里就冒出了无数的疑问,一张小脸更是花痴地笑着,早就忘了刚才的不快了。 …… 温鹤抱着红木匣子,和冷烟追上了林珏,两个人心里还不服气,对着林珏唠叨,「爷,怎么就轻饶了那掌柜的?凭爷的名号,告他一个讹诈的罪,让他吃几顿牢饭也是好的。」 林珏脚步不停,也不答话,匆匆地往前走着。 及至来到栓马的地方,他忽然站住了,勾唇魅惑一笑,冷冷道,「你以为那一千两银子他敢要?」 「啊?」温鹤和冷烟都愣住了。 一缕晨曦透过雕花的窗格子泻进来,打在罩了帐子的床上,像是给帐子添了些斑驳的水墨画。 锦心悠悠醒转过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挑开了帐子。 已经天亮了。 睡足了一夜,她只觉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她自己穿上了外衣,趿拉鞋子下了地。 紫芝在外头听见动静,挑了帘子走了进来,「姑娘醒了?这就让雪翎打水去。」 她的脚已经好了,行走如风。 锦心笑着看了眼她的脚,「走路看样子无碍了。」 「是啊,还是姑娘的药管用,比外头药铺里买来的还好!」紫芝甜甜地笑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这是由衷的赞美,锦心毫不谦虚地收下了,「那是,外面铺子里的怎能和我的独家秘方相比?」 主仆两个说笑着,帘子已经被雪翎挑起来,她端着洗漱的用具进来,放到了盆架上,「姑娘,水好了。」 紫芝给锦心前胸围上一块白手巾,亲自服侍她洗漱了。 擦干了手脸,锦心坐到了妆奁台前,扫了眼台上的胭脂水粉,一样也不想用。 紫芝挑了一样胭脂递给她,「姑娘,这是府里的办事在外头买的,姑娘们人手一份,听说五两银子一盒呢。」 锦心瞧了眼那胭脂,实在是不想用,淡淡道,「放那儿吧。好好的脸,抹上这些干巴巴的,绷得难受。待我闲了,咱们摘些花瓣,自己做来。」 「好啊,姑娘什么时候做?」雪翎兴奋地拍着手走过来,「姑娘要做,奴婢给摘花瓣儿去。」 提到摘花瓣,雪翎高兴地一张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儿。 紫芝白了她一眼,嗔道,「就知道玩,听见玩跟吃了蜜一样。」 锦心倒是喜欢雪翎这样天真烂漫的,前世里,她活得那般屈辱,连死都死不痛快。 花样的年龄,她何曾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这屋子有了雪翎,她觉得有了很多的活气。 「她这么大,可不就知道玩?你也别太拘束了她。」锦心笑着吩咐紫芝。 雪翎喜得一跳老高,对着紫芝做了个鬼脸,「还是姑娘好!」 却被紫芝给赶走了,「还不把脸洗了,脏兮兮的跟个猴儿似的。」 这里,紫芝就给锦心梳上了头,她先给锦心通了头,一边梳理着,一边啧啧赞叹着,「姑娘这头发长得真好,又柔又顺,还黑亮。」 锦心却没有多少好高兴的。 按说长得美的姑娘该觉得庆幸才是,可锦心因为前世里的遭遇,对自己的美貌一点儿都不在意。 前世里,表哥也就是喜欢上自己的容貌了,这副容貌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又有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不甚在意地笑笑,锦心由着紫芝给她梳了个如意髻。 「再过些日子,就是姑娘的及笄礼了,到时候可得好好庆贺庆贺。」紫芝从匣子里拿出两朵白纱珠花簪在鬓边,左右瞧着,很是满意。 「姑娘人长得美,戴什么都好看。」 锦心翘了翘唇,目光看向铜镜。 铜镜中的女子雪肤花貌,明眸皓齿,可谓国色天香。 她雪白的柔荑慢慢地抚上脸颊,触手一片滑腻。 原来不知不觉她都快及笄了啊? 离前世林珏死去的时候没有几个月了,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思量片刻,她慢慢地站起身。 就算不能挽回林珏的命,她也要在这几个月内让卢氏一败涂地。 至少,她得离开安国公府,和卢氏没有什么瓜葛才是! 披上薄纱的披风,她留了雪翎在家里看家,带着紫芝去了崔老太君的上房。 崔老太君许是昨儿在东宫走得太多了,今儿身子沉得很,锦心去时,崔老太君还没起来。 锦心进了里间,给崔老太君行了礼,见她无甚大碍,不过是劳累了些,就劝她多歇息,领着紫芝辞了出来。 「姑娘,咱们回锦罗阁吗?」姑娘自打大病一场,和这府上的少爷、小姐慢慢地都疏淡了,不回锦罗阁,也着实没地方可去。 第2章 「不,给二舅母请安去。」锦心勾了勾唇,漾出一抹绝色的笑颜。 顺天府尹的小舅子被人给杀了,还被人割了命根子,那是罪有应得。不管谁干的,她在心里都默默感激着。 不知道卢氏听了这个信儿,会怎么想? 别以为她做的事儿神不知鬼不觉的。 殊不知「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 卢氏做过了什么事儿,别想拍干抹净,她还没跟她算账呢。 到了卢氏的正院,锦心站在石阶下,等着丫头进去回禀。 等了好一会子,卢氏身边的大丫头橙香才出来,带着一丝的不情愿,冷冷道,「二太太请姑娘进去呢。」 锦心也不客气,迈步上了石阶。橙香帘子也不挑,径自进去了。 锦心扬唇笑了笑,自己动手挑了帘子进去。 卢氏正坐在里间的妆奁台前梳妆,一个丫头正给她梳头。 橙香在她跟前小声回禀,「太太,罗姑娘来了。」 卢氏头也未回,只淡淡嗯了一声。 锦心上前,蹲身行礼,「给舅母请安。」 卢氏也不过是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没说让她起来的话。 这是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了? 锦心抿了抿唇,自己站起身来。看一眼屋内,没有安清的影子,知道卢氏心疼女儿,不舍得让女儿起得太早。 她含笑看了眼坐得端端正正的卢氏,望着铜镜中那紧紧板着的一张脸,轻笑着问道,「不知舅母可曾听见京中才发生的一件奇事?」 卢氏伸手正在首饰匣子里挑挑拣拣要戴的首饰,闻听只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什么奇事?」 「这事儿前儿刚发生,听说顺天府尹的小舅子在青楼里被人给杀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卢氏的耳畔,「……连命根子都被人给割了去!」 卢氏手里正拿着一支凤嘴含珠钗,手忽然就僵住了,那支钗啪嗒一声掉在了妆奁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铜镜中板着的那张脸,忽然就变了色。肩头也跟着微微地抖动起来。 「是……是真的?」卢氏哆嗦着嘴,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锦心,那双丹凤三角眼里满是恐慌。 锦心含笑点头,「真的不能再真,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怎的舅母没听说?」 她装出一副诧异的神情,歪着头看着卢氏。 卢氏心惊肉跳了一阵子,强压下心里的那股子恐惧,说道,「什么人这么歹毒?下手怎么这么狠?也不怕顺天府尹抓住活剐了他!」 「人家敢做这样的事儿,自是不怕的。」锦心好心地给她分析着,「这顺天府尹的小舅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了,听说京中人人拍手称快,说是除掉了一霸呢。说不定,过几日,京中有些坏人还会莫名其妙地被杀了。」 说到「京中有些坏人」的时候,她特意停顿了下,紧紧地盯着卢氏的脸。 卢氏的面色白了白,两只手已经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大姑娘,危言耸听了吧?」半天,卢氏方缓过一口气儿来,强笑着说道。 「是不是危言耸听,等日后不就知道了?」锦心紧盯着卢氏的眼,笑道,「听说,衙门里还从顺天府尹小舅子的袖内搜出了一张千两的银票,上面盖着‘宝丰’银号的戳……」 「什么?」卢氏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样,倏地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锦心好笑地撇了撇嘴,「舅母,你这是怎么了?吓着了?」 卢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扶着妆奁台沿强自镇定下来,没……没什么。我怎么会吓着?」 「没吓着,甥女儿就放心了,舅母还请歇着吧,告辞了。」锦心笑着说完转身挑了帘子出来,也不管身后卢氏的一张脸已经黑了一片。 回锦罗阁的路上,锦心只觉得心旷神怡,头一次发觉安国公府的景色是那么美! 连紫芝都忍不住打趣起她来,「姑娘今儿可真高兴,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上次翠山庵的那档子事儿她早就听雪翎原原本本地说了,心里恨的什么似的。 方才锦心在里间跟卢氏说了什么,她站在外间听得明明白白的。这回锦心吓唬了卢氏一顿,紫芝也跟着畅快。 主仆两个回了锦罗阁,锦心就吩咐雪翎,「拿几个花篮,咱们摘花瓣做胭脂去。」 「这么快啊?」雪翎没想到锦心早上提了一嘴,这会子就行动起来了,兴奋地几乎是蹦跳着就跑了出去。 看得紫芝在身后骂了两句,「小蹄子,慢着些,赶着投胎啊?」 锦心只是抿唇儿笑,倚在凭栏处看着院中的桃红柳绿,很是恬静。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天儿渐渐地热起来,花园子里的花儿争相斗艳,招蜂引蝶。 主仆三个各自提了一个小竹篮,一边摘着各色花瓣一边说笑着,满园的春色都成了陪衬。 …… 却说林珏从点石斋买了那条百鸟裙出来,沿街寻访着巧手的织补匠人。 按说这裙子已经残了,送人有些不恭,可在林珏眼里,锦心那样的女子,就该这样珍贵的裙子相配。 本来这样的事儿,他一个堂堂世子不会去做。可因为这是送给锦心的,他要看着这条百鸟裙完整无缺才好。 温鹤和冷烟跟在主子后头,心里暗暗嘀咕,主子爷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了?还不让他们说,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了,怕不得高兴坏了? 几个人走走问问,找了好几家绣坊,可一看那条百鸟裙,都说没见过这东西,不敢接手。 林珏有些急了,这要是找不到织补的匠人给织补好了,到时候锦心的及笄礼,他怎么送? 第3章 转了一圈,问遍了那些绣娘,个个都说没见过这样的料子。 林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对那娇纵蛮横的端慧郡主越发厌烦了。 温鹤和冷烟见主子脸色黑得快要滴出墨来了,也不禁着急起来。 还是温鹤点子多,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拍手道,「爷,王妃跟前秋荷姐姐的娘以前是宫里尚衣局的,说不定见过这些名贵的料子,不如找她问问。」 林珏本来以为没了指望,如今听温鹤这么一说,眼睛也亮了,只是还有些犹豫,「这个别让王妃知道才好!」 「爷放心,这事儿交给奴才去办,悄悄地把秋荷姐姐找来,先问上一问,又不说要送人。」 「嗯,就这么办吧,办好了赏你一百两银子。」林珏高兴地踹了温鹤一脚,径自迈步往前走了。 冷烟不屑地剜了温鹤一眼,小声嘀咕着,「就知道拍马溜须。」 「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替主子排忧解难,有本事你也来啊。」温鹤回他一句,两个人斗着嘴,一路上跟着林珏回了恒王府。 林珏惦记着这条百鸟裙,一入府,就叫温鹤赶紧去找秋荷。他则径自去了王妃的正院。 刚入正院,林珏就听见从五间雕梁画栋的堂屋里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他甚是纳闷,莫非今儿有客来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就见堂屋的门帘子被人给挑开了,一个穿着大红短衫襦裙的姑娘迎面就扑了过来,「表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可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了呢。」 莺声燕语,如出谷黄莺般动听悦耳。 还没等林珏看清这姑娘是谁,她就扑往林珏怀里。 迎面就是一阵香风袭来,也幸好林珏手脚利索,功夫了得,忙往后退了一步,伸出胳膊来架住了那红衣姑娘,定睛看时,却是他娘舅家的表妹,小字令如的。 恒王妃娘家姓陈,有两个亲兄弟,大舅舅官至川陕总督,在任上回不来,家眷也都带了过去。 二舅舅去年点了江西的学政,今年才刚回京。 二舅舅家三个儿子,只有一个独生的女儿,舅舅爱若掌上明珠,打小儿就在哥哥堆里瞎混,性子养得跟男孩儿一样野,小时候常来恒王府。 这几年大了,又跟着二舅舅外放了一段时间,林珏又常年在外征战,故总没见着。 乍一见这个活泼可爱的表妹投怀送抱,林珏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男女有别,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昵了。 乍一见这个活泼可爱的表妹投怀送抱,林珏心里还是高兴的。只是男女有别,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昵了。 「令如,你怎么来了?让表哥看看你长高了没?」林珏还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笑呵呵地说着。 陈令如一听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摇晃着身子不满地娇嗔着,「人家都十五了,还把我当小孩子!」 「哈哈,就算五十,在表哥眼里那也是小孩子。」林珏笑着松开了陈令如的胳膊,就往屋里走,「几年没见,你小性子倒是不少啊。」 陈令如跟在他身后,很是不快,「谁小性子了?是表哥不把人家当回事儿嘛。」 表兄妹两个笑闹着进了屋,就见恒王妃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拿着几个花样子正在看。 一见林珏来了,她忙笑着放下了,「珏儿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令如这丫头可是等急了。」 林珏笑着给恒王妃行了礼,方不紧不慢地回话,「部里有些事儿耽误了。」 并没有把从兵部出来之后到铺子里逛了半天的事说给恒王妃听。 上次恒王妃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竟对锦心成见很大,林珏觉着还是先瞒着他母亲的好。 不过他也暗中让人查了,上次他陪着母亲到大觉寺进香,正巧遇见了安国公府的女眷,恒王妃当时和安国公府的二太太卢氏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估摸着,很有可能是卢氏在他母亲面前说了锦心什么话。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安清进恒王府的门,她也算是机关算尽了。 恒王妃倒不在意儿子去了哪儿,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恒王战死,这偌大的恒王府都要靠儿子支撑着,不忙怎么可能? 和儿子、侄女儿说了几句话,恒王妃见已经到了晌午,就吩咐人到花厅里摆饭。 恒王府人口简单,就林珏和恒王妃两个正经主子。 恒王早年虽然也纳过几房妾,但无一留下子嗣,后来恒王战死,那几房侍妾都被恒王妃给打发出府。 这府里,现在倒是清净地很。 女儿入了东宫为太子妃,儿子又常年在外征战,恒王妃年纪不过四旬,整日里在府里,甚是寂寞。一听说侄女儿回京了,忙打发人把她接来。 这个侄女儿活泼开朗,又出身书香门第,和林珏年岁相当,按恒王妃的想头,做自己的儿媳最好。 她娘家兄弟也有这个意思,再加上陈令如打小儿就好缠着林珏,所以,几下里一拍即合,就想促成这门子亲事。 无奈林珏心思不在陈令如身上,虽然见了表妹也是很高兴很热络,但到底不是那种男女之情。 三个人入了席,恒王妃拉着陈令如坐在自己跟前,把林珏撇开,一个劲儿地给侄女儿夹菜。 林珏故意装作吃味的样子逗着母亲,「娘,您光给表妹夹菜,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混小子,你表妹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你吃的哪门子醋?」恒王妃笑骂着,到底也给林珏夹了一筷子菜,「娘也可怜可怜你可好!」 这话逗得陈令如咯咯地笑起来,她斜了林珏一眼,不无得意地笑道,「姑妈,表哥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第4章 「嗯,在姑妈眼里,他可不就是个小孩子。」恒王妃笑嘻嘻地说道。 见林珏只管埋头吃饭,恒王妃就有意把话题往陈令如身上引,「珏儿,你表妹今年都十五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什么时候把亲事订了?」 正含着一口饭的林珏猛地一下把嘴里的饭给喷了出来,一张俊脸呛得通红。 恒王妃很是尴尬地瞪着他,「珏儿,你这是什么样子?是高兴的啊?」 陈令如则羞涩地低下了头,两手揉着衣襟,只拿眼角余光瞟着林珏。 「咳咳,娘……」林珏为难地抬头看了恒王妃一眼,定了定神,方道,「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儿子至今未建寸功,怎敢思及亲事?」 「什么匈奴,什么家室的?」恒王妃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一双丹凤眼。 她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那一张面容丰润白皙,五官秀美,就算是生起气来,也是美得让人心醉。 林珏和太子妃就随了她的好相貌。 此时的恒王妃是真的生气了,「珏儿,少拿你那些理由搪塞我。我知道,你眼里没有我这个做娘的……」 这话说得严重了。 林珏连忙放下筷子离开桌子,直直地跪在恒王妃面前,「娘莫气,是儿子不好,惹娘生气了。」 恒王妃冷哼了几声,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垫在林珏的额头上,「你呀,是想活活气死你娘是不是?我多年守寡,一把辛酸一把泪地把你们姐弟拉扯大,你这么大了也不定亲,将来,我到地底下怎么去见你父王?」 林珏一动不动地任恒王妃的指头戳在自己额头上,后背上冷汗直冒,父王战死的时候,姐姐已经嫁给太子了,他也接了父王的担子,上了战场,何谈把他们给拉扯大? 只是母亲的话,他不好否定,只能任由恒王妃骂下去了。 恒王妃为了这个儿子,也是一哭二闹都用上了。 林珏反正是揪了一只耳朵给她,她说她的,他心里却在想着这会子温鹤是否找到了秋荷,把那条百鸟裙给织补好了。 骂了一阵子,见林珏也没动静,恒王妃终是气极了,把心里的狠话说出来,「你跟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小贱人?」 林珏听见她如此说,不由抬眸很是不快地看了他母亲一眼,「不知母亲指的是谁?」 恒王妃冷哼,「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我说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自然是安国公府那个抛头露面的狐媚子。 前儿女儿太子妃打发了人回来看她,说了罗锦心在东宫里勾搭太子的事儿,她气得在心里把罗锦心不知道给骂了几次。 那个狐媚子小贱人,不仅勾搭她儿子,如今连她女婿都要勾搭,简直是淫荡到家了。 林珏从来不知道他母亲对锦心的成见竟然这么大! 他实在是弄不懂,锦心那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子,不仅治了他的伤,还救了小世子的命。 这份恩情,他们家到现在都没还上,怎么反而还把人家给记恨上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他抿了抿唇,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恒王妃。 一边的陈令如听见恒王妃话里有话,也顾不上羞涩不安了,起了身拉着恒王妃,「姑妈,您别这样,还是让表哥好好想想吧。」 恒王妃哭也哭了,骂也骂了,林珏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让她也没了法子。 侄女恰到好处地来劝她,她也就收了泪,又打起了苦情牌,「珏儿,母亲也没几天的活头了,就想在有生之年看着你成了亲,给母亲生个大胖孙子,到时候母亲含孙弄饴,再也不管你半点儿事儿。」 林珏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得起身搀扶着母亲,「母亲放心,等儿子想好了再成亲,到时候一定让母亲安度晚年,享天伦之乐!」 身为人子,这个肯定要做到的。 恒王妃也就无话可说,一顿丰盛的午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陈令如扶着恒王妃去了正院歇着,林珏则叹了口气去了书房。 温鹤和冷烟两个在跟前伺候着,林珏就问温鹤,「找着秋荷了?」 温鹤忙答,「找着了。奴才趁着爷陪王妃和表小姐用膳的空当儿找的秋荷姐姐,把百鸟裙递给她看了,秋荷说这就找她娘去。」 林珏点点头,只吩咐,「让她娘尽快修补好,就说本世子重重有赏。」 温鹤答应了。 林珏就在书房了看起了书。 却说陈令如服侍恒王妃歇了中觉,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就去了恒王府的后花园转悠。 她对林珏打小儿就爱慕,加上恒王妃也颇喜欢她这个侄女儿,她一直以为,将来这恒王世子妃非她莫属。 谁料表哥林珏竟然有了意中人! 方才用膳的时候,姑妈提出要给他们订亲,她乍一听,高兴地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可表哥却宁肯忤逆姑妈也不吐露半个字,当真让她羞愧难当。 表哥是人中龙凤没错,可她也是世家千金,不是那等轻狂放浪的举止不端的女子。 表哥当着她和姑妈的面儿,竟然一口回绝,她这脸面上怎么下得来? 她心里很是怨怪姑妈,都怪她太过随意,非要这个时候提出来,让她下不来台。 可是一想起表哥那俊美绝伦的面容,还有那一身从容阳刚的男儿之气,她就觉得春心荡漾。 表哥对她这么好,怎能喜欢上其他的女子? 她想不通! 信步在王府的花园子走着,她随手揪着园中正开放的芍药花瓣儿撕着,发泄着内心的委屈。 第5章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迎面遇上了一个穿银红比甲的丫头,手里还抱着一个玉色包袱。 她仔细看了一眼,认出那丫头正是姑妈屋里的二等丫头秋荷。 此刻她行色匆匆,面颊有些发红,显然没有看见她。 「秋荷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陈令如迎上前去,好奇地问她。 大晌午的,又是大热的天儿,秋荷抱着一个包袱,未免让人疑心。 秋荷不想迎面撞上了表小姐,忙止了步子,蹲身行礼,「见过表小姐。」 陈令如笑着让她起身,就盯着她怀里的那个玉色包袱看去。 秋荷意会过来,忙向陈令如赔笑,「这是世子爷跟前的温鹤拿来的,说是要找奴婢的娘给修补了。」 「里头包的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听是林珏的东西,陈令如上了心,笑着就去拿那包袱。 秋荷犹豫了下,想着温鹤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可眼前这位表小姐要,她也不敢不给啊。 她只得陪着笑脸,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听说是一件衣裳,坏了,世子爷很是宝贝,想修补了再穿!」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陈令如越发感兴趣了。 「到底什么好衣裳,表哥这么喜欢?」她不由分说就上前一步从秋荷怀里抢过那个包袱,一边打开,一边笑道,「让我看看,也好给表哥做一身去!」 可当她打开包袱的那一刹那,顿时就惊呆了。到嘴的话也梗在了嗓门,说不出来了。 眼前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色彩,如梦如幻,仿佛有千万种珠宝在熠熠生辉一样。 日头底下,她抖开了一看,却是一条裙子,而且是一条用各色的鸟羽做成的裙子。 从小到大,她什么宝贝没见过? 可她就从未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独特的裙子! 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美丽大眼睛,就盯在了这条裙子上,恨不得立刻就把这条裙子穿在自己身上。 「表……表哥,这是要送给谁的?」良久,陈令如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禁有些结结巴巴地问着。 一个大男人买了一条裙子,肯定不是给自己穿的。 是送给姑妈的,还是她,抑或表姐太子妃? 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送给姑妈,或者太子妃殿下,她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她先前来的时候,表哥并不知情,怎么会特意巴巴地去买这么美的裙子送给她? 这裙子,一定是送给他的意中人的。 那个意中人,到底是谁? 陈令如几乎是恶狠狠地攥紧了那条百鸟裙,恨不得把它给撕碎了。 方才用膳的时候,听姑妈那意思,表哥是有意中人了,看来姑妈也是认识的,只可惜,她还没见过。 能被表哥看上的女子,定不会是个庸脂俗粉的,她倒是要会会。 秋荷见表小姐攥着这条裙子死死不放手,面上一派狰狞,不由得吓得要命,这万一要是给弄烂了,她还能有命在吗? 世子爷那个人看着孤傲冷清,但那「战神」的名号也不是白得的,听说他杀人如麻,狠辣异常。 这条裙子显然是他的心头好,到时候表小姐倒是一走了之,而自己不就成了替罪羊了? 她炸着胆子喊了陈令如一声,「表小姐,这裙子……能还给奴婢吗?」 陈令如回过神来,盯了秋荷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这个丫头倒是忠心,趁着王妃午歇的功夫,还接私活儿。」 一句话吓得秋荷白了脸。她忙摆手分辨,「表小姐误会了,世子爷特意嘱咐了不让王妃知道的。」 「哦?你这丫头还敢背主?」陈令如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千金,那说话的水平岂能是一个丫头能赶得上的? 三言两语的,就让秋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 「奴……奴婢不敢,求表小姐千万别告诉王妃!」秋荷吓得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两腿发软,身子瑟瑟发抖,苦苦哀求着陈令如。 陈令如见差不多了,方才慢慢收场,「要想让本小姐不告诉姑妈,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果然,秋荷一脸热切地看着她。 陈令如满意地笑了,「只要你替本小姐打听到这裙子是表哥送给谁的,本小姐不仅不告诉姑妈,还格外重赏。」 是人都唯利是图,她不认为一个丫头能有多大的骨气。 秋荷显然松了一口气,忙低头道谢,「奴婢记住了,多谢表小姐。」 陈令如就把包袱还给了她,可目光落在那里头包着的百鸟裙上时,还是被刺了下。 她多想这条裙子是表哥特意为她买的。 见秋荷急匆匆地抱着包袱走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还以为自己能顺利嫁给表哥,没想到表哥已经有了意中人! 按说,她才是那个和表哥青梅竹马的人,为何表哥眼里偏偏没有她? 看着园子里的一株开得正艳的芍药出了一会子神,陈令如决定再去探探姑妈的口气。 且说林珏回了书房,看了一阵子书,只觉心浮气躁。 又把温鹤叫来细细地问了一遍,方才觉得好受了些。 只是到底再也坐不住,于是又带着温鹤和冷烟两个小厮还有几个侍卫一起出了恒王府。 到了兵部交待了几句,他决定去一趟西山大营。 离开疆场许久,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心还是不能平静,往日里厮杀的场面历历在目,竟让身处繁华帝都的他油然而生一股子亲切感。 出了西直门,他一直打马狂奔往前冲。 第6章 那匹雪白地没有一根杂毛的大白马可是西域的名驹,日行八百,身轻体健。 只是在城里不得撒开蹄子飞奔,那马似乎也憋闷了许久。 如今来到了这开阔的城外,它如鱼得水般撒起欢儿来,四蹄如风,快如闪电。 后面的温鹤冷烟还有众侍卫的坐骑显然追不上了,不过他们都是跟着世子爷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也受到了林珏的感染,一个个把马儿骑得贼快。 城外的官道上,就见一阵灰尘漫过,几声清脆的马蹄声过去,全然看不见人。 …… 锦心气了卢氏一顿,心情大好,和紫芝、雪翎把摘来的花瓣浸泡在一个大铜盆里,众人齐动手,蒸的蒸,捣的捣,做起了胭脂。 一时,锦罗阁的院子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到了晌午,崔老太君院里的婆子来传话,说是因老太君身子不适,各房都在自己屋里吃饭。 锦心就带着丫头简单地吃了。 在院子里消了会子食,又把做好的胭脂收集起来,装进一个小锦盒子里,锦心就打算要出去一趟。 那次收拾了粮铺里卢氏安插的掌柜的,她有好多日没过去了。 如今还有几家铺子还在卢氏手上,她得抓紧些培植自己的人才是。 脱了家常的衣裳,她换了一套简洁素净的短衫襦裙,打扮得像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戴上惟帽,和紫芝两个就出了门。 今儿门上的人很是客气,不知是不是她去了东宫一趟的缘故。锦心很容易就出去了,不过安国公府还是派了几个跟车的婆子。 到了「罗记粮铺」,锦心下了车,径自进去。 粮铺的伙计显然也换了一茬。 见她进来,就有一个满面笑容的伙计迎了上来,「这位姑娘,您来点儿什么?」 锦心仔细观察着粮铺内的摆设还有几个店伙计,心里颇为满意。 看来自己走之后,那位从二掌柜的做了大掌柜的人还算是称职。 她点点头,淡然道,「我是罗家人,领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说完,她就把自己从罗家带来的信物拿出来给伙计看了。 伙计忙把她带到了后院,锦心只带了紫芝一个人进去,其余跟车的婆子都留在外间,省得她们到时候回去在卢氏跟前嚼舌头。 掌柜的姓宋,锦心喊他「老宋叔」。 两个人坐下了,老宋叔亲手奉上香茗,细细地问着锦心,「不知姑娘今儿来有何吩咐?」 锦心在他面前,跟他女儿一般大,但老宋叔并没有倚老卖老,而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主子,这让锦心甚是满意。 其实有一层她还不知道,那就是自从她上次用雷霆手段换了大掌柜的,老宋叔就觉得此女不凡。 既然人家高看自己一眼,让他做了这粮铺的大掌柜的,他自然要好好地报答锦心。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出来看看,顺带着问问这些日子铺子的收益。」 锦心戴着惟帽,轻轻说着。 光听这女子的声音,就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惟帽下的容貌不定得有多美! 老宋叔心里暗自感叹着,忙恭敬地回禀,「自打那次姑娘把铺子里的屯粮都散出去之后,我们都觉得这铺子要关门大吉了。谁知,后来京中几乎无人不知我们‘罗记粮铺’的善举了,生意竟然比先前好了两三成。」 他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来,碰过旁边桌上放着的账本,「这是这个月的进项,姑娘请过目!」 锦心接过账本来,仔细地看着。 老宋叔心里打定主意,要是这姑娘不懂,他得好好地给她辟讲一番。 谁料从始至终,锦心都没问过他。 他哪里知道前世的锦心经历了什么? 前世,外祖母为了让她嫁给安言之后能理家,曾着意让她跟着管家了一段日子。 那些账本她自然看得懂。 直到看完了把账本还给他,老宋叔还在怔忡,「姑娘,可都看完了?」 「嗯,看完了。」 「那,姑娘可明白了?」他还以为锦心一个小姑娘家,面皮儿薄,不好意思张口问呢。 要知道,这账本可不是识得几个字就能看得懂的,他活了这么大,做到了掌柜的位子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至今犹记当初做学徒时,挨了师傅师娘多少打呢。 难道这个小姑娘,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无父无母的,竟无师自通不成? 「看明白了。」锦心不晓得老宋叔一瞬间就有了这么多的心思,只是有些好奇这人为何一再追问她这些。 老宋叔长舒了口气,按捺住满心的好奇,接过了账本重新放回了桌案上。 「嗯,这一个月就入了二百两银子,还算可观。」锦心也不绕圈子,径直和老宋叔说起了生意上的事儿,「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能经常来这儿,这铺子里的事儿,全拜托给您了。」 她实话实说着。 老宋叔忙谦逊道,「不敢当,小的定当尽心尽责,不辜负姑娘信任。」 「好!」锦心赞了一句,旋即问道,「你的工钱多少?」 老宋叔不知她问这个何意,只得小心翼翼答道,「回姑娘,小的工钱按月结账,一个月是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在这京中也只能管个温饱。 锦心点点头,像是信手拈来般,「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和三个儿子?」 不等老宋叔说什么,她就拍板决定了,「以后铺子里的收益每入一百两,你抽十两。这个月就开始,总共入了二百两的账,你这个月加上工钱就是二十二两银子。」 第7章 二十二两银子? 老宋叔顿时惊呆了。 在京中,二十多两银子足够一家子过上大半年的好日子了。何况,这才是他一个月的工钱?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典哪。 他激动地满脸通红,豁地站起身来就给锦心作了一揖,「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家没齿难忘。」 要是按照这样的进项,一年就有二百两银子省下来,到时候,他一家老小就不用挤在亲戚家了。 攒上一年,他就能在京中靠外城的地方置办一所一进的四合院了。 他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也有银子看病,三个儿子也能进私塾念书了。 到时候,攒下银子再给他们娶了媳妇,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想到一家子和和美美地过上好日子,他浑身就有了干劲。「姑娘尽管放心,日后,每个月的收益小的都敢保证不低于二百两。」 锦心微微地笑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临走时,她又问了老宋叔一句,「若是绸缎铺子,你可能经营?」 老宋叔虽然不解,却还是答应着,「姑娘,这做生意都是相通的,无非是怎么拉买卖了。」 「嗯,那好。」她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吩咐送她出来的老宋叔,「再给每个伙计每月涨五百文。」 几个正在前面招呼客人的伙计听了俱都喜笑颜开,纷纷冲锦心行礼。 「好唻。」老宋叔爽快地答应了。 锦心又道,「听说你那大儿子也有十八了?挑他进来做事吧。」 老宋叔正愁自己这儿子没啥出息,正谋出路呢。他私心里也是想着要叫到铺子里的,只是这事儿得东家同意才好。 没想到锦心还没等他提出来倒先说了。 「小的先谢过姑娘了。」得了这莫大的实惠的老宋叔,真是心窝子都是暖融融的。 一直恭恭敬敬地把锦心送到了大门口,看着她上了车,老宋叔才放心转回身来,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多好的姑娘哪……」 锦心坐了车往内城驶去,那里还有一家绸缎铺子。 紫芝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神色,问道,「姑娘,您方才给那老宋头太多了些吧?」 锦心早就看出来紫芝一直憋着话想问她呢,闻听不由笑道,「多什么?他要是想多赚,就得保证铺子里每月的收益不减。对我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当然是好事儿了。 紫芝暗自佩服,「姑娘果然比奴婢聪慧多了。」 锦心抿嘴儿一笑,「你也不笨,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 紫芝哪里知道这话? 想问,见锦心脸上似乎添了疲乏之色,也就住了嘴。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天就阴沉下来。 外头跟车的婆子就上前问着锦心,「姑娘,看这样子要下雨了,是不是找个地方避一避?」 锦心有些懊恼,晌午出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的,没想到不过是过了个把时辰,就变天了。 到绸缎铺子还得好一阵子,这路上要是林了雨,可就不上算了。 想了想,锦心就吩咐车夫,「陈大叔,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茶馆,我们上哪儿避避雨去!」 手里有才从「罗记粮铺」拿来的一百两银子,锦心还是不怕上那些茶馆的。 车夫陈大叔答应了,赶着马车往前走。 谁知这五月天儿,雨势来得也挺急,还没到地儿,那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得车篷噼噼啪啪跟放爆竹一样响。 几个婆子嘻嘻哈哈抱着头在那儿叫唤,「不得了,怕是下雹子了。」陈叔紧赶慢赶将马车赶到了一处宽敞的地儿,那里有一处茶馆,迎面的匾额上题写着「迎风阁」三个隶书烫金大字。 要了一间雅间,她和紫芝进去坐了。 又给车夫和两个跟车的婆子要了几碗热茶,吩咐他们在底下大堂候着,等雨过了再走。 那雅间在二楼,临窗就是宽敞的大街,此刻,街上的行人俱都行色匆匆,躲避着这场急雨。 锦心靠着窗口,品着香茗,忽然觉得这是她重生以来过得最惬意的一天了。 一杯茶品完,身上已是有了热汽。 她惬意地往后仰了仰,看着面前的两盘子点心,没啥胃口。 「你把她吃了吧,白放着也是可惜。」她朝对面坐着的紫芝努了努嘴,笑道,「这会子倒是有些困乏了,我先靠一会儿。等雨停了你叫我。」 紫芝答应了,细心地把薄纱披风给她搭上,端过点心盘子慢慢地吃起来。 迷迷糊糊地,锦心竟然睡着了。 自打重生以来,她真是太累了。 也许是自己复仇迈出了第一步了,她只觉得今儿心情特别好。人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就容易困乏。 恍恍惚惚地,就听外边有人吵嚷,「这里明明有临窗的雅间,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好像是个尖细的男子声音。 接着,有一个陪着小意的男人声音低低地说着好话儿,「这位爷,真是不巧,那里已经有客人了。」 「有客人也给我赶出去,爷少不了你的银子。」那个尖细的声音似乎很是财大气粗,「咚」地一声响,似乎砸下了一锭银子。 「这……这……」先前那个陪着小意的男人似乎为难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小的这就去办!」 很快,锦心所在这间雅间的门就被人咚咚地给擂响了,锦心豁然睁开眼,盯着那门。 第8章 她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看向了紫芝。 紫芝咬着唇,摇头,「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赶我们走?」 想来紫芝早就听见了。 「开门吧。」锦心只淡淡瞥一眼那门,就吩咐紫芝。 「姑娘,我们何必这么委屈?安国公府在京中也不是那等没头没脸的。」紫芝气愤地喊着。 锦心却苦笑了下,安国公府门第再高贵,会为她出头吗? 门口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贯的讨好的笑,「姑娘,对不住。小店给姑娘另安排了一间雅舍,这次的茶钱权当是小店赠送的。」 意思就是可以免费让她们在其他雅舍里喝茶吃点心了? 锦心明白,定是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人来了,她们这等不上台面的身份,店家自然先拿她们开刀。 不过人家肯这么给她们面子,锦心也不想撕破脸。 毕竟,来者是客,人家是做生意的,为了一些权贵,不得不低头。这不也没有把她们给赶出去不是? 「掌柜的不必客气,我们这就走。」锦心淡淡地说着,起身就朝外走去。 那掌柜的倒是有些发怔。 他还以为这里头的姑娘怎么着也得费几句口舌的,没想到人家倒是这么痛快地离开了,倒让他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 「对不住了,姑娘,实在是……」他讷讷地赔笑,只是说了半截话就说不下去了。 显然,他也是有难处的。 锦心甚是理解,这世道,总有强弱之分,当自己的力量不够大时,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这也没什么好羞愧的,不是吗? 只不过她不是个多言的人,淡然地冲掌柜的点了点头,就带着紫芝要出去。 那掌柜的似乎是愣住了。 面前的女子,戴着轻纱帷帽,虽看不见面容,但身量纤细,举止优雅,行走间更是如杨柳飘拂般韵致优雅。 那声音更是如天籁般,悦耳动听,淡淡几个字,就能让人从心田里生出一股倾慕。 「麻烦掌柜的让一让。」见这个胖胖的掌柜的始终跟门神一般堵住门,让她们想走都走不了,锦心不由蹙眉提醒着这人。 紫芝更是没有好气,明明是来赶她们走的,这会子却堵着门,到底什么意思? 掌柜的听见锦心的话才反应过来,尴尬地让开了身子,「对不住,姑娘。」 锦心微微颔首,轻移莲步走了开去。 掌柜的忙追上,领着她们到另一处雅舍。 走道里,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只是他面色阴柔,眉眼刁钻,看上去不是个善茬子。 见了掌柜的带她们朝另一间雅舍走去,那人高抬着下巴、用一种颐指气使的神气问道,「她们答应了?」 「是的,挺痛快的。」听见这人问话,掌柜的忙住了脚,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小声说道。 「嗯,这世上哪有人不见钱眼开的?」那人冷哼一声,轻蔑地扫一眼穿戴很是素净的锦心,小声嘀咕着,「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的,这点儿银子还是在乎的。」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并没有刻意压低,还似乎故意带着得意的笑。 只是那声音很是难听,丝嘎沙哑,像是公鸭。 这样的声音,让人不注意都难。 锦心本已从这人身边走过去了,闻听此话又转过头来。 听这人的声音,显然不是什么寻常门第人家的家仆,这人好像是个太监。 透过惟帽的纱幕,她细细地盯了那人的喉结一眼,果然不如一般男子那般凸起。 她心里有些明了,怪不得掌柜的那般急切想把她们的雅舍给让出去呢,想来就是给这人的主子的。 京中能使唤得起内侍的府邸,大多是王公贵族了。 只是让出临窗雅间是她不想多惹是非,并不是贪图那几两银子。 这人饶占了便宜还来说风凉话,那就别怪她不想忍了。 「如果这位爷认为是我们贪图便宜才让出临窗雅舍的,那你就错了。我们现在还回去,银子不银子的,我也不在乎那几两。」 锦心淡淡地说着,声音里没什么波澜起伏。但听上去却无端让人心头一寒。 那内侍显然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给噎过,想来高高在上惯了的,听了这话当即额头的青筋暴跳起来,阴柔的眼神刀子般射向锦心,冷冷一哼,「倒是看不出来这姑娘胆子还挺大啊?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想拿自己的身份吓唬自己? 锦心不由得笑了。 真是幼稚! 这京中,达官显贵一大把,但天子脚下,恐怕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吧? 她断定,这人定是打着主家的幌子,给自己戴高帽呢。碰着那等不识货的,就把他们当正经人物了。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你是什么人不重要,我讲的是理!」 她冷冰冰地把那人的话给打断,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冷声道,「天子脚下,总得有个理才是!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能因为你身高位重,就要把我们从临窗的雅舍里赶出去?我想,这事儿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怕也不会饶了你家主子的吧?」 她一眼看穿这人就是个大尾巴狼,出来冲大头的。 不过有这样的家仆,那主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那人显然被她给气着了。 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竟敢对着他吆五喝六的,也不打听打听他是哪个府上的——奴才? 那人眉眼生出了一股戾气,脸色气得发白,咬牙狰狞地笑着,「姑娘倒是好利口。今儿我就赶你出去又怎么了?有本事你捅到皇上面前?」 第9章 锦心把理儿讲清楚,也不想再多说。跟这样的人,也犯不着去费什么口舌! 她也不接话,只淡定地扫了眼那已经吓得傻呆呆的掌柜的,「带我们去雅舍。」 见她要走,那人忽地身形一动,拦在了她们面前,「你这就想走?」 那人面上杀气腾腾,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紫芝吓得身子发软,看那人挽袖子撸胳膊的样子,忙往前挡在了锦心前头,「你……你想怎样?」 锦心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让开,「咱们走!」 那人没有占到便宜,哪里肯让开? 只是拦定了她们,狠狠地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把她们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这青天白日的,你待如何?」锦心挑了挑眉,淡淡地问着。掩在云袖后的手却瞧瞧地摸了一根银针,以防万一。 「哼,你不是伶牙俐齿吗?今儿就让小爷我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们!」那人逼上前一步,阴狠地一笑,吓得紫芝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身子,却死死地挡在锦心跟前,寸步不让。 「双喜,不得无礼,退下!」 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就听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那拦在锦心面前的人忽然就像被霜打了的叶子一样,蔫了。 身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扬起浓浓的笑,颠颠地就往楼下跑。 「主子,您,您到了?」他结结巴巴地,似乎带着些心虚,讨好地下了那木质的梯子。 锦心见状,悄悄地收回了银针。紫芝则拍着胸脯子喘出一口气来。 那掌柜的,压根儿就吓傻了,贴在墙根儿跟一滩烂泥一样。 锦心也没了到雅舍喝茶的心思了,听着外头的雨声小了些,就拉着紫芝往旁边走去,打算避过那人的主子,径自下楼离去。 「还有临窗的雅舍吗?」那个温润的声音如清风徐来,沁人心脾。显然是在问先前拦着她们的那个阴柔的家伙。 「主子,有,有,正好是临窗的,喝着茶还不耽误看看外头的风景。」那人急急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巴巴的讨好,全然没有先前对她们的那副凶神恶煞。 「是刚好有一间,还是你仗势欺人抢来的?」那个温润声音的主人依然用着一种淡然洒脱的声线儿说着,只是那声音里显然透着一股子不悦。 这么说,他方才不知情? 锦心怔了怔,倒是没想到。不过这已经跟她无关了,她的雅舍已经让了出来,只要别人不惹她,她也没心思再去追究什么。 「回……回主子的话,是,是那姑娘……心甘情愿让给奴才的。」那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罗锦心如是想着,已是低了头进了近前的一个雅间。因为那楼下的贵人已经上来了。 「这位姑娘真是好心!」那人温温地说着,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久居高位的威严令人喘不动气来。 先前那公鸭嗓子的内侍不敢吭声了,锦心在雅间里站着,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不过她想,那肯定很精彩! 「下去领二十鞭子!」 突兀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那个温吞的声音忽然道出了这么一句来。 那淡然的声音依然温和无波,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 锦心心头跟着突地一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声音明明听上去很温和,但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先前那个对她们趾高气扬的内侍这会子似乎一点儿也没了那股子威势了,就听他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是!」 锦心有些好奇起来,站在雅舍里却没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过去就算了。 她静静地等着那人走过去,好和紫芝一起下楼。 只是那人上得楼来,却忽然对着掌柜的问道,「那位姑娘在哪儿?」 已经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忙竖指指了下旁边的雅间。 那人就站在门前朗声道,「姑娘,是在下御下不严,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人家都找上门来赔礼了,锦心也不好再躲着了。 她开了门,带着紫芝走了出来,蹲身对着那人行了个礼,嘴中说,「小女子见过这位公子。」 起身抬头时,却猛然撞进一双悠然深邃的眸子里。 眼前的这个男人约莫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面相沉稳,双目炯炯有神。略方的下巴,透出股子干练刚毅来。再加上一身锦缎紫袍,白玉腰带,更加彰显出他尊贵不凡的出身来。 听见锦心的声音,这人两道浓眉挑了挑,似乎有些震惊,却很快就敛了下去,「姑娘客气了,该是在下给姑娘赔礼才是!」 他礼数有加地作了个揖,看一眼锦心身后的那处雅舍,淡然笑道,「姑娘先来的,那临窗的雅舍自然还是姑娘去。这间,就给了在下吧?」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他显然也已经这么做了,脚步一抬,就要往里走。 锦心也不拦着,只是轻声道,「雨也小些了,我这就走了,临窗雅舍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公子去吧。」 人家礼数很周到,也已经惩罚了那仗势欺人的奴才,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于是她冲着这人微微点头,就要下楼。 那人看着雪白纱幕后影影绰绰的面容,面色有些变化莫测,「雨还下着呢,姑娘何必急在一时?如姑娘不嫌弃,在下斗胆请姑娘喝杯茶!」 一个陌生男人邀请她喝茶,锦心当然不会答应。虽然和他已经有了些瓜葛,但她不是那等狂蜂浪蝶,见个男人走不动的主儿,自然不想再有进一步的牵扯。 「小女谢过这位公子的好意,只是小女还有急事,就不等了。」也不管那人答应不答应,她带着紫芝匆匆地就下了楼。 第10章 身后的那人,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的背影看,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不适。 到了楼下大堂,会过账,她就带着车夫和跟车的婆子出了门。 陈叔先去把马车赶到「迎风阁」门口,紫芝扶着她上了车,一行人才往前走去。 雨势小了些。 空气中,水汽氤氲,好似有一层薄雾淡淡地笼罩着。 锦心甚是喜爱这午后的雨景,不禁挑了帘子往外看。 只是似乎总有两道目光追随着她,她不由蹙眉抬头往上看去。迎风阁临窗的那间雅舍窗口,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紫色身影,似乎正朝着她这个地方看过来。 方才那两道目光可能是这个人的。 「阴魂不散!」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她就欲待放下帘子。 却不料眼神一撩间,就看见不远处几匹快马眨眼间就来到她的马车跟前,溅起一地的水花。 两个跟车的婆子裙角被溅湿,很是不快地骂骂咧咧。可当她们看清马上的人时,却吓得住了声。 锦心也看见了,心里很是不快。这安国公府的仆妇着实没有教养,大街上随便什么人都敢骂,也不怕丢了小命! 只是那马上之人更是让她生气,让她也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还是五月的天儿,这雨势虽然小了些,可打在身上也冰凉难耐。 可那马上之人,一身白色箭袖锦衫已经湿透,正滴答往下落水。那泼墨一般的黑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他面色有些发白,越发显得那脸色晶莹如玉。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锦心情急之下,骂声出口。 跟车的婆子吓傻了。 那骑马之人的侍卫也惊呆了。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锦心情急之下,骂声出口。 跟车的婆子吓傻了。 那骑马之人的侍卫也惊呆了。 跟车的婆子见鬼般看着自家姑娘,这姑娘是怎么了?怎么用这样的口吻跟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恒王世子说话? 这京中,多少名门闺秀想靠还靠不上这棵大树,她竟然想都不想,问人家「活得不耐烦了」?这得有多大的胆子? 而那跟随林珏的侍卫,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姑娘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好端端地在大街上见了他们家世子,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咒人死? 世子什么脾性他们最清楚不过,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就连当今圣上也得给世子爷几分面子,这姑娘怎么敢这样? 也只有温鹤和冷烟这两个小厮已经习惯了罗锦心这副冷冰冰不把他们家世子爷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们两个更是知道他们家世子的心思,所以,这所有人都惊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时候,只有这两个人端坐在马背上,高兴地眉开眼笑。 因为他们知道,世子爷今儿心情不好,在西山大营跑了大半日的马,但心里还是积郁颇深。 两个人还忐忑不安地想法子想让世子爷高兴起来,没想到就在这雨中碰到了罗姑娘。 这下好了,世子爷铁定就痛快了。 不管罗姑娘说多难听的话,世子爷也不会真的生气。 说不定,世子爷还挺好这一口,要是天天被罗姑娘给蹭上几句,怕是会更欢喜呢。 果然,林珏听了罗锦心探出头来骂他,当即就抿着唇儿笑了,也不管自己头上脸上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就策马靠近了锦心的马车,眉目舒展,「出来的急,没想到雨势这么大,不过你放心,我们这些厮杀的汉子,身子结实地很,这点儿雨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伤才刚好吗?逞的什么能? 她可不想看着他旧伤复发,感染而亡。 这一世,她绝不能给他陪葬! 冷哼一声,锦心的语气里带着丝丝的火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死了也拉扯上我就好!」 知道这小女人嘴里不会吐出什么好话,林珏也不在意,只是低了头很是不解,「我死了怎么就会拉扯上你?」 虽然这般问着,但他心里的欢喜还是大过了恼怒。 这小女人说这话,是不是意味着,不管他们两个是生是死,都会牵扯在一块? 这话,他还真是爱听。 林珏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惊艳的面容震惊了所有的人。当然罗锦心除外。 跟车的婆子和陈叔惊讶地已经不会说话了。 罗姑娘这般生硬狠辣地和恒王世子说话,他都不带生气的?而且,人家脸上分明还挂着明媚的笑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见过厚颜无耻、恬不知耻的人,可从来还没见过这样一个位高权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然喜欢被人骂着? 跟林珏的侍卫也是懵了。 世子爷什么时候笑得这般开怀了? 自打上次疆场上,死了那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之后,世子爷就不会笑了。 可是这姑娘那般恶毒的话,竟然让世子爷笑得这样? 真是匪夷所思! 众人各怀心思,却都看不懂这两个主子了。 只有温鹤和冷烟两个,惬意地端坐在马上,东张西望,打量着那些正沿街叫卖的小摊,想着买个什么东西。 林珏哪里知道这一瞬间,跟面前的人竟会想了这么多。 他正弯着身子俯首等着锦心回答他的问题呢。 锦心倒是被他问住了。 她该怎么向他解释两个人前世的纠葛? 前世里,他死人一个,自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而她,重生了一次,还记得前世的事情,可这些却都不能告诉别人。 想了想,她不得不冷冰冰地说道,「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的伤是我治的,你要是出丁点儿差错,到时候我还有命活着吗?」 看着这小女人一脸不善的样子,林珏莫名就觉得开心,「都过去这么久了,伤早就好了。再说了,这点儿雨压根儿就不能怎样,你别担心!」 他的声音本来就清越动听,如今更添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存,听上去让人止不住剧烈地心跳起来。 只是锦心重生一世,早就没了那种心境,依然面如止水,冷哼了一声,「我为何要担心?你死不了就好!」 至少挺过今年,等明年再死,那就跟她没啥瓜葛了。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 反正到了明年,她也该和卢氏做个了断了。到时候实在不行,她就在外头买个院子,自己开家医馆,也得过上一辈子。 说完了自己想说的,锦心刷地一下放下帘子,对陈叔道,「我们走!」 陈叔只得驾车往前走。 林珏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这小女人缩回了车内,说走就走,扔下他湿漉漉地站在雨地里。 「还真是绝情!」身后的冷烟忍不住啧啧摇头,小声嘀咕了句,「这样换做其他的姑娘,早就来不及邀世子爷进车里坐着了。」 温鹤也有同感,「那是,我们世子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惊才绝艳,哪个姑娘不上赶着?」 但是那些上赶着的姑娘世子爷一个也看不上眼,唯独对这个冷冰冰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罗姑娘上了心。 世间的缘分,当真就是这么奇妙! 两个小厮的嘀咕声,显然被林珏给听见了。他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再多嘴,把你们舌头给割了。」 温鹤和冷烟吓得顿时捂住了嘴,噤了声。 他们还是小心为妙,省得被世子爷给割了舌头。 林珏吓唬完两个小厮,又懊恼地回头看着那已经渐行渐远的安国公府的马车,犹豫着要不要赶上去,却忽听不远处响起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来,「玉堂,怎么是你?」 他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前面一处匾额上书着「迎风阁」三个烫金大字的茶馆里,二楼的一处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来,那张脸正笑着看向他,冲他招了招手。 这人林珏也是认得的,正是当今诚亲王世子! 他打消了跟上锦心马车的念头,虽然不悦,却还是纵马赶了过去。 诚亲王乃当今圣上的胞弟,太子的亲叔,和恒王府也算得上姻亲了。 诚亲王世子萧耀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两人未曾深交。这几年,林珏一直在边关,一年难得回京一趟。 这次凯旋回京,萧耀曾随着太子一起出京十里郊外迎接他,和林珏算得上熟人了。 林珏上得二楼,萧耀已经站在雅间的门口等着他了。 迎着林珏进了临窗的雅舍,两个人坐下,萧耀重新要了热茶和果点。 「玉堂,这是雨前龙井,你尝尝。」萧耀热络地给林珏斟了一杯茶,亲手捧给他。 林珏连忙起身接过来,道了谢,吹了吹茶盏里的热汽,浅浅地呷了一口。 「果然好茶!」放下茶盏,他赞了一声。 萧耀温和地笑了,那清秀的眉眼透出一股睿智,就见他忽地起身,对着林珏就作了一揖,「上次是舍妹无状,冲撞了世子,本世子在这儿替舍妹赔罪了。」 林珏不料他忽然来了这一出,倒是一愣。半日才意会过来,他指的是端慧郡主上次跟他争抢裙子的事儿。 既然诚亲王世子亲自跟他赔罪,林珏自然不好端着架子,当即也赶忙起身,「萧世子言重了,令妹尚且年幼,凡事争强好胜些也是有的。」 人家亲兄长给他赔罪,他还要怎么说?肯定不能说人家妹妹娇蛮无礼了。 萧耀见林珏不甚在意,心里颇喜,趁热打铁,「后日是母妃五十大寿,还请玉堂届时前往,容本世子置酒赔罪。」 人家盛情相邀,林珏也不好说不去。何况,恒王府和诚亲王府因着太子妃的关系,算得上姻亲,自然要去的。 「好,在下到时定当备了厚礼,给诚王妃祝寿!」林珏笑着答应了,萧耀很是高兴。 不知不觉地,他又转了话题,「方才看玉堂骑马和安国公府的马车相遇,还跟里头那位姑娘说了几句话,你们相识?」 问的是刚才在外头,他和罗锦心相遇的事儿。 林珏眉毛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萧耀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他见过锦心? 「算不得熟,当日在下陪着母妃到安国公府给崔老太君贺寿,见过罗姑娘一面。」林珏字斟句酌,轻轻地解释着。 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个萧耀为何要打听这些? 自己心里想着念着罗锦心,别的男人一有点儿风吹草动,林珏就跟着上心。 萧耀听了他的话轻轻地笑了,「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跟她很熟?」 那语气里似乎有一丝轻松,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林珏不由多看了萧耀一眼,就听他带着点儿梦呓般的神情轻轻道来,「方才我身边的内侍狗仗人势,竟把那姑娘从这间临窗的雅舍里赶出去,谁想后来我给这姑娘赔了礼,这姑娘却很是冷淡。」 「是么?」不知为何,听见罗锦心对萧耀很是冷淡,林珏止不住就唇角飞扬起来,「她一个闺阁女子,自是不好和陌生男子熟络的。想来萧世子不会为了这个计较的。」 「呵呵,我哪会为了这个跟她计较?」萧耀似乎觉得林珏的话很是可笑,「只是看她轻纱遮面,尚且引人入胜,就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第12章 很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儿?这才见了第一次面吧? 林珏的心飞快地跳了两下,心中暗暗冷笑,罗姑娘自然长得国色天香,只可惜绝不能让你给看了去。 「这样不好吧,萧世子?」林珏面色有些不虞,冷声打断了萧耀的幻想,「人家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让一个外男看到相貌?萧世子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啊。」 萧耀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要去挑了锦心的面纱看看她的脸。 只是他听林珏这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话,还是有些不爽快,「玉堂既然见过那姑娘,不如说给本世子听听,也好开开眼。那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主人的脸怎么会差了呢?」 他好像来了兴致,又给林珏斟了一杯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林珏很是反感,在他心里,锦心就是他的,怎么能把她的样子说给别的男人听? 难道萧耀对罗姑娘也上了心? 他自动把萧耀当成了假想敌,语气里,也就带了一丝不耐,「萧世子说的什么话!咱们好歹都是尊贵之人,怎能坐在茶馆里,学那说书的,肆意妄谈人家姑娘容貌?何况,那次我也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得并不真切!」 他说得言不由衷,却理直气壮。把个萧耀给噎得一句话都回不出来,闹了个大红脸。 他好歹是诚亲王世子,身边还能缺了女人? 只不过是一时好奇心起,怎么在林珏眼里,就跟那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一样,觊觎人家女子的容貌了? 他不甘地咽了口唾沫,要不是看在太子的份儿上,他真想丢下林珏拔脚就走。 「林世子真是爱说笑,本世子还不至于无聊到专门打听女子容貌的地步,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最好是随口一问! 林珏恶狠狠地喝了一口茶,好像跟那茶盏有仇似的,哐当往桌子上一放,就站起了身子,「萧世子且慢慢享用,本世子还有些兵部里的事儿没有交代清楚,且先告辞了。」 不顾萧耀的挽留,林珏径自起身走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萧耀心里五味杂陈。 他负手站在雅舍的窗前,眸光晦涩不明。 林珏不过一个异性王世子罢了,竟敢在他这个堂堂的皇帝亲侄面前耍起了威风来,真是不自量力! 不就是这几年为朝廷立下了一些军功吗?也值得这么嚣张? 这天下还是他们萧家的,林珏不过是萧家的一条狗而已,老实了,就赏点儿吃的。不老实了,说不定哪天就给杀了。 要不是自己的妹妹端慧郡主央着他把林珏请到诚王府,萧耀才不肯放下身段拉下脸陪着林珏这个楞头小子呢。 他姐姐是太子妃又如何? 将来太子登基,母仪天下的是不是太子妃还在两说呢。 倚在窗口的萧耀,垂在两侧的手不由地捏紧了。 总有一天,他要林珏好看! 出了迎风阁,早就失去了锦心乘坐的那辆马车的影子。 林珏有些懊丧地捶了下头,翻身缓缓上马。本想着一路找下去,可想想还是算了。 这么跟着人家,到底算什么? 等他把各项琐事儿都处置了,到时候再提亲不是更好? 想通了这一层,他催动胯下骏马回了恒王府。 且说锦心在雨雾中,来到了罗家位于内城的一处绸缎铺子。 这里位置不错,地段很是繁华,绸缎铺子的生计不用说,只要好好经营,只赚不赔的。 这一年多,卢氏借着替她打理铺子的名头,不知道从中捞了多少。 她现如今已不复前世那般柔弱不堪,自是不能让人家花着她的银子还得把她给逼死了。 到了绸缎铺子门前,她叫陈叔停了下来,自己扶着紫芝的手从车上下来,戴着幕篱进了绸缎铺子。 她这身打扮比较素净,看上去很不起眼。寻常能来这种绸缎铺子的夫人小姐都是非富即贵的,那穿戴自然不同凡响。 趴在柜台上拿鸡毛掸子掸灰的两个伙计,一见两个穿戴都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女子进来,也就懒洋洋地撂了下眼皮,并不搭讪。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女子一般都是穷人家的女儿,来城里看见这等好看的绸缎,自然进来过过眼瘾的。 当然,也仅仅是过过眼瘾罢了,并不会真的去买。 与其浪费口舌去招呼这样的女子,还不如留着点儿精神等贵客来了上去周旋呢。 见柜台上的伙计兀自趴在那儿,锦心不悦地挑了挑眉。看来卢氏打理这铺子没多久,这里头的人都学会逢高踩低了。 来者是客,不管人家穿戴的好与坏,都不能拿这么一副狗眼来看人。 要是这样,这铺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她决定先要来账本子看一看。 这大半年来的收益,她一角银子都没拿着,到底去了哪儿? 掏出荷包里罗家的信物,罗锦心「啪」地一把给拍在了柜台上,「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两个伙计先是被那一声脆响给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这个女子沉声喝命着让他们去叫掌柜的出来,顿时心里很是不快。 这女子是疯了还是怎么着?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敢在他们这儿撒野,真是活腻歪了。 「怎么着?反了你了。」一个伙计瞪圆了眼睛,就拿鸡毛掸子戳了戳锦心拍在柜台上的信物,大声吆喝起来。 另一个伙计也朝这边瞪过来,那凶巴巴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把那鸡毛掸子抽打在她们身上一样。 紫芝吓得身子一哆嗦,情不自禁地就往锦心这边靠过来。她怕锦心吃亏,虽然害怕,还是挡在了锦心面前。 第13章 「你们……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知道我们姑娘是谁吗?」 她尽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是护在锦心面前,不免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两个伙计一见这丫头这么个滑稽样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外赶着锦心,「去,去,没看见我们这儿正做生意呢,想撒野到别的地方撒去。」 一副全然没把她们给放在眼里的样子。 「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锦心挺直了脊背站在柜台外,双手按着那信物,不管那鸡毛掸子是否会扫到自己身上,一双秀丽的眸子只管隔着轻纱定定地瞪着那两个伙计。 见着女子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两个伙计没来由地有些发怵了,不由小声嘀咕着,「看来遇到疯子了。」 就要转身走开不去理会她们。 却不料在转身的功夫,被锦心一把夺去了一个伙计手里的鸡毛掸子,照那伙计头上就狠狠地抽了下去。 「哎呀,你做什么打我?」那伙计疼得抱着头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盯着锦心,「死婆娘,是不是不打你你越发来劲了是不是?」 那伙计已经拎起了搁在柜台上的算筹朝锦心这边砸过来。 锦心面不改色地笔直地站在那儿,动也未动。 「住手!」眼看着那铁铸的算筹就要砸到锦心的头上,紫芝吓得就去挡的时候,柜台后的门帘子忽然一跳,一个高大身材的中年男人匆匆地赶了出来。 那伙计的算筹就高举在半空中,僵在了那里。 他有些艰难地扭着脖子往后看去,顿时就满脸带笑地喊了声,「掌柜的,您来了?」 原来这就是掌柜的? 他自己出来,她也省得再跟伙计多费口舌了。 「你就是掌柜的?」锦心朝前走了两步,无视那笑得脸都快抽筋的伙计,把手中的信物往那掌柜的面前晃了晃,「我是罗家的人。」 一听是罗家的人,掌柜的赶忙就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原来是罗姑娘到了,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他躬了躬身子给锦心作了个揖,又瞪着那举着算筹的伙计,低声呵斥,「你想做什么?不想在这里头做了么?这是我们东家罗姑娘,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赶紧放下来给姑娘赔罪?」 那伙计显然没有料到掌柜的竟然对一个姑娘会这么恭敬有加,只是听见东家,也慌了。 这还了得? 适才掌柜的要是晚出来一步,岂不得酿出人命来了? 那伙计吓得脸色发黄,把算筹往柜台上一丢,颠颠地就跑了出来,一头拱在了地上,再也不敢起身。 「姑娘大人大量,绕过小的。小的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期期艾艾地嚎哭着,听得锦心一双秀眉蹙了蹙。 这前倨后恭的样子反差太大了。 见她一身的穷酸相进来,这两个伙计爱理不理的。可一听说她是他们东家,又都把她当成财神来供奉了。 呵呵,真是滑稽! 原来卢氏一直都是这么调教这些人的? 抿了抿唇,锦心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磕头的伙计,只是转身对那掌柜的冷冷淡淡地说道,「你的人犯了什么错想必你也知道了。不过,这错不应该他一个人担着,你也得为他分担一半!」 见那掌柜的愕然看向自己,锦心勾了勾唇,「他之所以会这么目无下尘,自是说明他平日里一直在这么做。你作为一个掌柜的,睁只眼闭只眼,岂不是纵容了他们?」 那掌柜的被锦心数落了一通,却偏偏锦心说得在理,他想顶嘴也没法顶了。 本来还想立马撂挑子使个坏心眼子吓唬吓唬这小姑娘算了,可转念一想,这样甚是不妥。 人家可是名正言顺的东家,手里持着罗家的信物,就算是卢氏来了,也管不着人家什么事儿。 掌柜的是个见风使舵的,听了锦心的话,思量一番,赶紧弯下腰来,「姑娘说的是,小的情愿受罚!」 人家认错态度很好,锦心也不好借题发挥,只是敲打了一番,「你们两个伙计不把客人放眼里,扣三个月的工钱。至于掌柜的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打量着三个人的脸色。 两个伙计本来还以为冲撞了东家,定会被辞退的。这么好的差使就没了,还是很可惜的。谁料锦心小惩大诫,不过是罚三个月的工钱而已。 两个人顿时大喜,扑通一声又跪在了锦心面前磕起头来。 可那掌柜的却就不好受了,他早听说了锦心在罗记粮铺那一出了,当时大掌柜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平白地便宜了那个二掌柜的。 如今听锦心半吞半吐地说话,这掌柜的自然把心都给提起来了。这东家会不会把自己也给赶出去啊? 他吓得脊背直冒冷汗,大热的天儿,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姑娘您菩萨心肠,绕过小的这一次,小的发誓定会把您这铺子给看好喽!」 掌柜的哭哭哀求着,就差跟那两个伙计一样跪下磕头了。 见好就收从来都是锦心的一个生存法宝。 她觉得这掌柜的还算是有点儿眼色,知道轻重,也不介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她翘了翘唇,点着那掌柜的做了决断,「你既然知错了,本姑娘就既往不咎了。这样吧,你就罚一个月的工钱,等着将功补过吧。」 掌柜的喜极而泣,实在是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心肠还不算坏! 千恩万谢地谢过锦心,那掌柜的又保证要把这铺子给经营好。 锦心就按照拉拢粮铺老宋叔的法子,一百抽十,给了掌柜的一个甜头,查验了账本就走了。 第14章 掌柜的望着那辆载着罗锦心的马车去的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姑娘比起卢氏的手段来,还要狠辣。 他心里已经做出了衡量,卢氏再厉害,也不过是他们暂时的主子,这铺子,是人家罗家的,罗姑娘前来查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还是赶紧见风使舵,榜上罗姑娘这艘大船吧。 出了罗记绸缎铺,锦心甚是高兴。日后把罗家的铺子都收回来,她就吃穿不用愁了,再提拔几个实诚能干的人,到时候自己的后半生就不必依傍安国公府了。 到那时,就算自己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 一路上心情比较好,她就顺手在街边买了些点心和小玩意儿赏了车夫和两个跟车的婆子。 又给紫芝和雪翎各挑了两样精细的料子,上了车打道回府。 不料刚回府上,就听说了一件大喜事。 原来二太太卢氏的娘家妹妹带着儿子女儿上京来了。 大家伙儿如今都聚在崔老太君的院子里见客呢。 这等重要的事儿,也没人事先知会锦心一声,可见这府里的,也没几个把她看在眼里了。 回了锦罗阁,锦心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密合色的家常褙子,就坐在长椅上翻着那些泛黄的医书。 这些,都是她今儿在街上淘来的。 紫芝捧了一个托盘,给她上了茶和点心,小声问着,「姑娘,我们要不要上去?」 她指的是到崔老太君院子里见客。 锦心头也不抬,翻了一页书,才慢悠悠道,「我们上去做什么?外祖母身子不适,不喜人过去打扰,不是早上才嘱咐过吗?」 这意思,就装作不知道了? 紫芝明白了,没人过来知会一声,她们何必上赶着去巴结? 来的是卢氏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跟她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平日里卢氏待姑娘好也就罢了,都这般撕破脸了,何必过去给她捧场? 何况,人家也不见得就欢喜姑娘过去。 紫芝笑了笑,忙道,「一切听姑娘的!」就出去了,留下锦心静静地看了半日的书。 到了晚上,崔老太君忽然遣了榴花来叫锦心,「二太太的外甥女来了,请姑娘过去相见呢。」 既然来请,说不得就得走一趟了。 锦心也没换衣裳,简简单单地在头上戴了两朵珠花就带着紫芝过去了。 崔老太君的上房里,灯火辉煌,屋内黑压压的都是人。 倚在上首罗汉榻上的崔老太君,正两手拉着一个姑娘,笑嘻嘻地同另一边坐着的一个中年妇人说笑着,「看看,你们家是怎么养出来这样花儿般的姑娘来?可把老身我给馋死了。」 那姑娘微微低垂着头,含羞带笑。一张银盘脸儿,白润丰满,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真真是个美人儿。 她此时穿一件湖绿短衫纱褂,月白挑线裙子,露出来的一截皓腕藕节一样白嫩。 连锦心都看住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吴蘅。 底下的人听了这话都笑,纷纷凑趣,「老太太眼光就是准,这表姑娘可不是个百里挑一的人儿?」 坐在下首的卢氏听着众人夸着她的外甥女儿,也觉面上有光,也笑着附和,「老太太这么夸蘅丫头,清儿可要吃醋了。」 蘅丫头就是卢氏的外甥女儿——吴蘅。 坐在卢氏身边的安清就配合地撅起了嘴,不依不饶起来,「娘说这话,女儿可是不依,祖母疼表姐,我为何要吃醋?反正表姐在这儿也住不长,等她走了,祖母还不得见天儿地夸我?」 崔老太君被孙女儿的这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听听这猴儿的嘴,贫得没了影儿了。若我一直把你这姐姐留在我们家里呢?」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屋内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是听出了崔老太君有意要和卢氏妹妹结亲的意思来。 卢氏的妹妹夫君早亡,早年家道也算富裕,只是这几年,儿子大了不争气,败坏了不少家产。 此次进京,一来想让儿子摆脱以前的那个环境,免得那些狐朋狗友来勾着他惹祸生事儿,二来,女儿也大了,想在京里给她说门亲事,将来也好傍着安国公府过活。 有了这个心思,又见崔老太君甚是满意自己的女儿,卢氏的妹妹卢姨太太顿时就笑开了花,「那敢情好,老太君瞧着我们蘅丫头还说得过去,索性收了她做孙女儿吧?」 卢姨太太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听出崔老太君的意思来,但身为吴蘅的娘,她自是不好上赶着要把女儿嫁给安国公府,也就装作不懂,只是提出让崔老太君收了做干孙女。 卢氏也有意让自己儿子娶了外甥女儿。 这个外甥女儿雪肤花貌、身子高挑丰润,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再者,若要亲上加亲,岂不比罗锦心那样的强一百倍? 所以,听着崔老太君话里有话,卢氏的心就活泛了。但妹妹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她若是再跟着添油加醋,未免让崔老太君不快,于是,她只含笑不语,静听崔老太君怎么说。 「我的孙女儿已经够多了,疼都疼不过来呢。」崔老太君土都埋到脖子底的人了,哪里看不出卢氏姐妹的心思来? 她自然不会收吴蘅做孙女儿。 自己孙子什么样儿,她还是清楚的。不过是靠着祖荫过日子罢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安国公府从上一代就没有一个有出息的,想要娶那些世家女子,怕也很难。 外头光鲜里头还不知道怎么闹饥荒,这一年要不是罗家的铺子贴补着,日子怕是更艰难。别看崔老太君年纪大了,但她多年执掌中馈,哪一点儿不清楚? 所以,卢氏霸着锦心的铺子,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总不能为了锦心一个,让整个安国公府陷入困境吧? 第15章 本来还打算着把锦心给了安言的,可锦心那丫头死活不乐意。加上太子和恒王世子对她有意,崔老太君还想着拿锦心攀高枝儿,自己孙子就得另择人选了。 如今恰好来了这么个容貌、性情都上佳的姑娘来,她抓住可就不舍得放开了。 「呵呵,姨太太真要是舍得蘅丫头,那我豁出去这张老脸,求姨太太把蘅丫头给了我们言哥儿吧?」 崔老太君一边笑着,一边看着卢姨太太的面色。见她面色没有什么变动,那眼神里甚至还闪过一抹喜色,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她暗地里松了口气,就转头对卢氏笑道,「你这当姐姐的也不吭声儿,就让我一个人舍出去这张老脸?幸好姨太太是个厚道的,不然,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这个老不死的呢。」 她这是高兴了,和卢氏打趣着逗乐子呢。 卢氏当然明白,见崔老太君亲自张口要了吴蘅,也就放了心,至少崔老太君以后不会再提让罗锦心做安言的正室了。 这亲外甥女做了自己的媳妇,不比罗锦心那隔了一层的强? 一边想着,卢氏就堆出了满脸的笑,「谁让老太太脸大呢?咱们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自然不敢跟着老太太一块儿说去,不然,挨骂的人可不成了我们了?」 娘儿几个说说笑笑的,甚是热闹。 安清也很喜欢这个嫡亲的表姐,拉着她的手直喊「嫂子」。安沅和安湘更是在一边起哄,说一会子下了学,就让哥哥过来和嫂子见见…… 说得吴蘅恨不得把头低到了地上,臊得一张白润丰满的银盘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们热热闹闹的,谁也没有看见已经站在门口的罗锦心。 倒是大少奶奶房氏带着蓝哥儿正坐在安清边儿上,一抬头就看见了锦心,忙站起身来,笑道,「大姑娘来了?」 锦心救过蓝哥儿,当时那法子很是独特,大少奶奶不解,为此还打了她的耳光。如今蓝哥儿生龙活虎的,她心里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再加上愧疚,所以,一见了锦心,她就赶忙站了起来。 锦心含笑和她见了礼,喊了声「大嫂」,又弯下腰来摸了摸蓝哥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这才几天不见,又长高了。来,喊我声‘表姑’!」 蓝哥儿歪着小脑袋瞅了她半天,方才嫩声嫩气地问锦心,「怎么你也是‘表姑’,太奶奶身边的也是‘表姑’?」 这童言无忌的话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地把目光射过来。 锦心不由得笑了,小孩子只知道叫,哪里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儿? 她先是朝崔老太君行了一礼,道,「见过外祖母!」 就矮下身子和蓝哥儿解释起来,「我是你父亲的表妹,你当然得喊我‘表姑’,这位也得叫你父亲一声‘表哥’,所以,你也要叫‘表姑’的。」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坐在罗汉榻上的吴蘅。 这么说,也不知道四五岁大的孩子听不听得懂。 但锦心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说起来,她这个表姑可比卢氏的外甥女儿亲多了。 她和蓝哥儿可是血亲。 坐在崔老太君身边的吴蘅,听见锦心解释什么是「表姑」,也顾不上羞涩,抬起头来朝锦心看过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吴蘅倒是先起身走了过来。 锦心连忙站起身来,两个人含笑见了礼。 吴蘅拉着锦心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啧啧称羡,「早就听姨妈说过这府里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表姑娘,如今见了,果真标致!」 她这话倒是发自肺腑的。 锦心也不是那等高傲孤清的人,闻听忙笑着谦逊道,「姐姐过奖了,没想到我在舅母眼里竟是貌若天仙,真是受宠若惊了。」 她含笑朝卢氏看过去,卢氏的面色就有些不大自然了。 昨儿被这小贱人给吓了一顿,一宿都没睡好。今儿自己的外甥女儿来了,她本不想告诉这小贱人,谁知崔老太君却把人给叫来了,她自是不好说什么。 谁知外甥女儿又提起了这个来,她不得不尴尬地笑笑。 其实外甥女儿后头的没说,她在给妹妹的信里确实说过锦心貌美如花的话,只是后头一句却是「红颜薄命,克父克母」的煞星孤命。 幸好外甥女儿没有说出来。 见锦心含笑看着自己,卢氏不得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皮笑肉不笑地随意夸了两句,「大姑娘天生丽质,气韵独成,岂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锦心最烦别人拿她容貌说事儿,但和吴蘅头一次见面,也不好流露出来。 两个人淡淡地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坐了歇着了。 崔老太君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就命丫头传下话去,「今儿在迎风阁摆宴,给姨太太、吴公子和姑娘接风洗尘!」 她拍板决定了,卢氏自然不会拆台。崔老太君这般看重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夜,崔老太君在花厅里设宴,热热闹闹地款待了卢氏妹妹一家。 安言和吴公子吴勇也来了。 一大桌子大多都是女眷,只是崔老太君说了,一家子都是骨肉,也就不分什么男女了。 于是安言和吴勇也跟着她们坐在了一处。 锦心坐在靠门边的位置,抬眼看去,就见一张花梨木大理石桌面的大圆桌围满了人。 上首自然是崔老太君和卢姨太太坐了,她们两个旁边就是卢氏和外甥女儿吴蘅,再接着,却是安言和吴勇。 安言正好坐在吴蘅的身边,也不知道是卢氏无意还是有意安排的。 再然后,是安清和领着蓝哥儿的大少奶奶房氏。 第16章 锦心和安沅、安湘挤在一处,已是到了门跟前。 这座次是卢氏安置的,崔老太君抬眸撩了一眼坐在末次的锦心,也没说什么。 按说,锦心也是安国公府的表姑娘,该和吴蘅坐一处才是。 如今却和两个庶女坐在了一起,若是在那讲究的世家大族,这个位置可是说不过去了。 锦心明白,就单从崔老太君方才撂她那一眼,她就知道,外祖母并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想计较,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个家,将来还是崔老太君的儿孙的,既然不愿意嫁给表哥安言,那将来出了门子,可就没她一席之地了。 崔老太君自是要先顾着自己的儿孙的。 虽然明白这个理儿,但轮到自己头上,锦心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涩。 外祖母是如今这世上她唯一最亲的人了,可就连外祖母也带着算计,她还有什么意思? 抿了抿唇,锦心垂下了头,端起那热气蒸腾的茶盏来抿了一小口。 再抬眸时,就见对面安言隔着桌子盯着她看,忽然笑了,那眸中还有一丝得意一闪而逝。 锦心有些不明白,这些日子,她刻意躲避着安言,而安言自从和她吵了两次,也不来找她了。 今儿晚上,怎么还会对她笑? 看着她有些发怔,安言似乎更加得意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就给身边的吴蘅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 「姐姐远道而来,身子定然疲乏,多吃点儿东西好补补。」 他殷勤地劝着吴蘅,还不忘朝锦心溜两眼,那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神情,仿佛在说「看吧,肠子悔青了吧?」 锦心顿时明白过来,安言这是在向她示威了。 想前些日子,安言拦着她就曾说过,她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可不是? 如今人家有了如花似玉、娴静端庄的表姐了,她这个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孤女,可不就成了没人要的了? 就连崔老太君,见安言那般体贴待吴蘅,也忍不住朝锦心狠狠地剜了一眼。 锦心看出来了,那一眼含着「恒铁不成钢」的意味! 锦心倒是无所谓地低下了头。 她有什么好后悔的? 重活一世,她就不想走之前的老路。 何况,前世里即使她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安言,处处迁就容忍着他,到最后,不也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娶了表姐? 所以,现如今安言拿这种讥讽的眼神看她,她一点儿都不后悔。 毕竟,安言打心眼儿里就没有喜欢过她不是吗? 他爱慕的,是她那副清丽绝伦的容颜,而不是她这个人! 这下好了,吴蘅正好填补了她这个缺儿,她庆幸还来不及呢。 吴蘅这副妩媚娇艳的容貌,跟锦心相比,恰好一个「环肥」,一个「燕瘦」,不相上下。 看样子,崔老太君也很是满意这桩亲事了。 「来来来,大家都别愣着,吃菜吃菜!」似乎察觉到席间的汹涌暗流,崔老太君忙殷勤地劝着大家吃菜。 卢氏自然不肯抹了崔老太君的面子,忙对妹妹使了个眼色,端起面前的酒盅起身,笑道,「老太太,今儿喜上加喜,媳妇高兴,敬老太太一杯!」 「好!可不是喜上加喜?」崔老太君一拍大腿,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府上来了贵客,这是一喜。等过两天,你挑个好日子给言哥儿和蘅姐儿把事儿定了,这又是一喜。这酒,得干!」 她老人家也端起了面前的青花酒盅,和卢氏的一碰,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婆媳两个就仰脖子干了。 吃了两口菜,卢姨太太也端了酒站起来,「老太太,今儿我们远道而来,多有叨扰。这个酒,我敬您!」 崔老太君又是一仰脖子干了。 见别人都没动,她又觉得没劲,「都瞪着我这老婆子做什么?大家该怎么喝怎么喝,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只是众人哪里放得开? 安清和那两个庶妹都瞧不上罗锦心,自然不会跟她喝酒。 安清故意找上房氏喝了两杯,见房氏不胜酒力,也不肯放过房氏。 而吴蘅离她又有些距离,况且安言正凑过来和她悄悄地说着什么,她更顾不上锦心了。 再者,今儿崔老太君已经言明了她和安言的关系,这会子她正含羞低头,哪里还敢看人? 锦心又瞧了眼身边的安沅和安湘,这两个已经一连干了三盅了,压根儿不理会她。 锦心也不甚在意,别人不理她,不代表她不够好,而是因为她太好才会招的这些嫉恨的。 重活一次,她早就学会了自我排解,她也没打算和谁走得近一些。 默默地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看着觥筹交错间的那一张张笑脸,锦心只觉得那笑有些讽刺。 个个肚子里都打着小算盘,面儿上还得这么热络,真是够了! 「这位妹妹,咱们喝一盅?」 正想得入神,不料耳畔忽然有人带笑问着她,锦心吓了一跳,忙转头看时,却是那位吴勇吴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端了酒来到了她跟前。 那吴勇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了,此时一张还算得上清秀的脸已经红通通的,双眼也有些乜斜,看着锦心,那眼神炽烈透骨,全然没有了避讳。 锦心不由蹙了蹙眉头,暗想:安国公府看样子也要走到头了。 这男女共处一室,连外男也肆无忌惮了。 可看正喝得欢畅的崔老太君和卢氏,这两个人似乎都没朝她这边看过来,当然也就不可能阻止吴勇这粗鲁的行为。 今晚要是不喝这酒,怕又要得罪了卢姨太太一家,惹得卢氏暗地里仇恨。 第17章 可要是喝了这酒,锦心真觉得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地要吐! 锦心正犹豫着,吴勇已经醉醺醺地靠近了,「怎么?妹妹不肯赏个面子?」 他喝得满嘴酒气冲天,这一靠近,顿时就有种令人作呕的臭气喷出来。 锦心赶紧别过脸去,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吴勇却端着酒盅,丝毫并未察觉,依然咧着嘴笑嘻嘻地看着锦心。 安沅和安湘两个已经不喝了,此时转过身子嬉笑着看着这一幕。就连安清,也不再拉着房氏喝了,手里端着酒盅把玩着,看好戏般望着这边。 这架势,就像是在看猴戏。 锦心心里的委屈一涌而上。 她一个闺阁女子,又不是青楼侑酒的姐儿,崔老太君和卢氏竟没一个人说句话,给她解围的。 她抬头看向上首的崔老太君,只见她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堆满了笑,正和卢姨太太说笑着,仿佛没有看到这边的情景一样。 而卢氏,垂着眼皮夹菜吃,顺带着还给蓝哥儿夹一筷子,那样子就跟一个慈爱的祖母没什么分别。 锦心暗寒,不由冷笑,这一家子竟然都这般无情,看来,她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站起了身来,她把坐着的椅子往后拉了拉,对上吴勇那双炽烈如火的眸子,冷冷一笑,「对不住了吴公子,小女不善饮酒,这会子头有些疼,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吴勇和其他人什么脸色,她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吴勇,眼见着这般标致冷艳的人儿走远了,急得就去伸手抓,「哎,哎,妹妹,咱们还没喝上呢。」 却因为喝得醉醺醺的,身子踉跄了几下,被锦心的椅子给绊倒了,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上首那几个主子竟也听见了! 惊呼一声,卢姨太太就从崔老太君身边站起来,快步跑过来,大声喊着,「勇儿,你怎么了?可是摔着了没有?」 卢氏也赶了过来,看一眼趴在地上乱哼哼的外甥,忙命丫头,「还愣这儿做什么?不赶紧把表少爷扶起来?」 两个丫头忙弯下腰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吴勇从地上搀起来。 人已是摔得鼻青脸肿了,嘴里兀自还瞎嚷嚷着,「妹妹,我要和妹妹喝酒!」 崔老太君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一眼坐在安言身边的端庄娴雅的吴蘅,并没说什么。 卢氏倒是看出什么来了,小声嘀咕了句,「怎的就那般小性子?大家兄弟姐妹的,用得着那么见外?蘅姐儿和言儿吃了半日的饭了,也没见蘅姐儿生气!」 说的正是罗锦心! 她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崔老太君听了去。 崔老太君的脸颊就抽动了两下,那只苍老的右手就啪地一声趴在了大理石桌面的花梨木桌上,「到底是我宠坏了她,竟不分场合轻重了。」 卢氏听了婆婆这样的话,很是得意,越发胆大,「老太太,不是媳妇想管闲事,依着大姑娘这个性子,还真是难找到好人家!不像我们蘅姐儿,模样儿、性格儿,都是上好的。」 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当着崔老太君的面儿,一个舅母,竟敢随意编排崔老太君的外孙女儿,卢姨太太还是很吃惊的。 她担忧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谁知卢氏却给了她一个「不用惊慌」的眼神。 再看崔老太君,竟然没有丝毫不满。 她方才放下心来。 看来姐姐信上说的没错,这个表姑娘虽然人长得好,比起自己的女儿差不了多少。 但性子乖张孤僻,为人孤傲冷清,没几个人喜欢她。就连自己的亲外祖母,都受不了她那小性子了。 看一眼脸色有些发黑的崔老太君,卢姨太太乍了乍胆子,终是赔笑道,「勇儿也是想和这些姐妹熟识熟识,怎么看着那位姐儿好似不高兴了?」 「哎,让亲家太太看笑话了。」崔老太君越看吴蘅越顺眼,竟连「亲家太太」都叫上了,连带着对卢姨太太都存了份感激,「这丫头从小儿没爹没娘的,跟着我这老太婆,性子越养越娇惯了。」 卢姨太太也是个角儿,这时候早就看出崔老太君疼孙子比疼外孙女儿的心重。 那双神似卢氏的丹凤三角眼溜了溜自己正说着胡话的儿子,煽起风点起火来,「本来我还想着老太君要了我这边一个人,我厚着脸皮再从老太君身边挖一个人过来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这性子不好,将来可就……」 她欲言又止地说到这儿就打住了话头,听得崔老太君神色一动,旋即那双浑浊的老眼就黯淡了下去。 「谁说不是呢。姨太太看得长远,我这外孙女儿还真是愁人。前儿去了一趟东宫,人家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抽开身子陪着我们祖孙逛园子,偏生那孽障不给人好脸子……」 说着说着,她又懊悔起来。 那日太子的神情,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要是锦心那死丫头对人家热络一点儿,没准儿现在就已经被抬到东宫做个侧妃什么的了。 至不济,那也是个侍妾。 到时候等太子登基上位,那就贵为妃嫔了。比起那世家大族的正室还要风光。 安国公府养了她这么久,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谁知那丫头竟然没个好脸! 太子那样尊贵的人,人家会上赶着求着她吗? 安国公府两代都没个正经官儿了,这再没个出人头地的,将来,可怎么得了啊? 可锦心那死丫头还在做着美梦,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照她土都埋到脖子根儿的人来看,门都没有。 哪个世家大族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第18章 就锦心这样的天煞孤星的命,有人家要就不错了,还想着挑三拣四的? 卢姨太太的话,崔老太君也听出来了,那就是想让锦心嫁给吴勇的。只是人家现在嫌弃锦心的小性子了,这岂不又断送了一桩好姻缘? 她唉声叹气的功夫,卢姨太太的一双眼睛已经瞪圆了。 听话听音,崔老太君的意思,就是太子殿下看上方才那小蹄子了? 乖乖,可真是不得了? 那小蹄子无父无母的,又是个孤拐性子,太子殿下是怎么看上她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问个明白,可身边的卢氏却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只好先按捺不提。 崔老太君上了年纪的人,又因着高兴,多喝了几盅,那话匣子就打开了,「说实在的,那丫头模样儿倒是千里挑一的,比起蘅姐儿来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她身子不大好,性子又不和善,将来还不是拖累我这个老太婆?哎,真是个讨债鬼托生的。」 卢姨太太见崔老太君这般厌烦罗锦心,眉梢眼角都止不住涌上了笑意。 自己儿子那是个成日惹是生非不老实的,正愁说不到什么好媳妇呢。 那罗锦心一无父母依傍,二无家族护持,如今在崔老太君眼里又成了没人要的,到时候,只要她一张嘴,敢怕崔老太君不一口答应? 说不定,连聘礼都免了,倒贴还在两可呢。 一顿晚宴,宾主尽欢! 崔老太君因为得了一个好孙媳妇,分外高兴,多喝了几杯,已有些微醺了。 卢氏扶着她,亲自送到了正院的上房,服侍她安歇了,方才回来。 出了崔老太君的院子,她就见自家妹子卢姨太太还等着她呢。 她就携了妹子的手,笑道,「怎么还不睡?可是初来乍到的认床?」 知道姐姐玩笑,卢姨太太就跟着笑了起来,「看姐姐说的,妹子可没这么没出息。坐了那么多天的船,这会子还像在水上漂似的,哪里还睡得下?」 「既睡不着,就到我屋里。咱姐妹两个也是多年未见,今晚好好絮叨絮叨。」卢氏挽着妹子的手,两个人往她的院子而去。 「蘅丫头跟着清姐儿去睡了,阿勇也被言哥儿带走了。」卢姨太太一边走一边说着,「姐姐你也知道,我跟前也就他们兄妹两个,如今老爷不在了,阿勇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我这心里不痛快,哪里还睡得下?」 提起吴勇来,卢氏也甚是感慨,「依你们的家世,早年就该定下来的。拖到现如今,妹夫走了,谁家还肯把闺女嫁过去?」 「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偏生阿勇又是那个性子,再也不肯听人劝。若好端端的,找个小家碧玉倒也过得。只是阿勇那孩子早年被他父亲惯坏了,眼界太高,非要找个绝色的。」 卢姨太太絮絮叨叨地,一说起自己儿子的亲事,就哀声叹气起来,「如今绝色的女子也不是找不着,只是我们这样人家,高不成低不就,断不能要那些青楼里的狐媚子,小户人家出身的又没个好相貌,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如今,阿勇眼看着二十了,可不愁死我了。」 她一肚子的苦水,恨不得把一腔的不满全都说给姐姐听。 卢氏甚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所以,你就相中了我们家的那位?」 卢姨太太知道她指的是谁,忙点头,「一则她无父无母,有几分姿色,也算不得什么,到时候过了门,我也能辖治她。二则,老太太看那样子也不甚喜爱她,将来有个什么,也不至于就闹得天翻地覆的。」 妹妹这算盘打得确实够好。 只是卢氏却不想便宜了锦心,在她看来,她就是个克父克母的孤寡命,合该孤苦伶仃受一辈子的罪。 就算嫁人,也得嫁那种粗俗不堪年纪大的男人。 她的外甥吴勇,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也算富足,怎能给了她? 听完妹子的想法,卢氏不由得冷哼,「这几年,你的眼界越发低了。那姓罗的小贱人可是安敏的女儿,你也知道,我和安敏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还要把她的贱种放在你们家。到时候好碍我的眼是吗?」 卢姨太太倒料不到自己姐姐还会旧事重提,不由踟蹰起来,「我哪里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姐姐你还松不开那个心结?」 「我能松得开吗?」卢氏忽然背过身去,肩膀轻轻地抖起来,似乎在哭。 卢姨太太也沉默了,半日,方递过去一方雪帕,「姐姐,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又是何必?那罗佑天再好,也死了那么多年了。安敏也是入土的白骨,姐姐你……」 「够了!」似乎揭了卢氏的疮疤了,卢姨太太还絮絮叨叨往下说的时候,卢氏忽然怒气冲天地一声断喝,打断了她。 「姐姐……」卢姨太太有些手足无措了,昏暗的光亮里,她只看到姐姐眸子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就是因为他死了,我才更难过!」卢氏手里捏着那方帕子,紧紧地攥着,似乎想从帕子里攥出水来。 「他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从来都不明白我的心!」她仰天叹息着,哀哀欲绝,「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被她所爱的男人嫌弃的时候,该是一种怎样凄凉悲惨的事情?他死了又如何?父债子偿,他死了,就让他和安敏的贱种来补偿……」 卢氏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暗夜里,那张白皙的面容狰狞地如同厉鬼,吓得卢姨太太都止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姐姐……」她的声音再打颤,好似不认识眼前这个一同长大的女人一样。 「好了,别说了。」过了一会儿,卢氏似乎回过神来了,神情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打住了卢姨太太接下来的话。 「反正那贱种不能嫁给勇儿。」她转头看着自家妹子,神情冷漠淡然。 第19章 「可是,阿勇要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怎么办?」卢姨太太还是不罢休,毕竟,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喜欢么?那好,只要她乐意做妾,那就让阿勇纳她进门!」 卢姨太太有些凌乱了,凭着锦心那样的容貌,那样的身世,会给她的儿子做妾吗? 她倒是无所谓,就怕崔老太君也不答应啊。 「那丫头怎么会答应?」她只觉得自己的姐姐快疯了,说出来的话,都透着一丝癫狂。 「若我说,她的清白要是没了,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的?」卢氏忽然贴近卢姨太太的耳朵,森然说道。 卢姨太太吓了一跳,一颗心忽然砰砰乱跳起来。 不过,她到底也算是经历过些风浪的,很快就平复下来,也小声道,「姐姐,我们阿勇怎肯要一个残花败柳?」 即使那残花败柳长得再美,在她眼里,也失去了价值。 「傻子。」卢氏忽然伸出一根指头戳了妹子的额头一下,小声笑道,「那就让阿勇夺了她的清白,岂不是两全其美?」 暗夜里,她的笑带着些尖利,如同利物划过坚硬的大理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卢氏的心头颤了颤,却没有说什么。 姐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到时候,那罗姑娘就成了没人要的破鞋了,崔老太君还不得上赶着求着阿勇娶了她啊? 等到那时,不仅连聘礼都没了,说不定还能倒得一笔嫁妆呢。 人财两得的好事儿,她乐意! 卢氏见妹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知道她心里已经活泛了,就笑道,「先前老太太还想着把她给了言儿的,我哪里肯?后来老太太带着她去了趟东宫,倒是不提这茬了。」 卢姨太太又听见姐姐提起太子来,忙问,「莫非太子真的看上她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卢氏冷嗤一声,「不过是老太太的一厢情愿罢了。太子妃乃是恒王府的嫡亲大小姐,相貌身家都是一等一的,东宫又有那么多的美貌侍妾,太子怎么会对她上心?怕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想攀高枝儿想疯了。」 「也是,依我的想头,这事儿也不可能。她克父克母的孤煞命,太子怎能喜欢?也就是我们家阿勇,傻乎乎的,不在乎这个。好在也是做妾的,倒没什么妨碍!」 「嗯,正是这个理儿。」卢氏附和着,拉了她的手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姐妹俩的影子,在昏暗的光亮里,拖出长长的鬼魅般的黑影! 翌日,罗锦心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脖子有些发酸。 她坐起来,倚靠在床头上,拿手轻轻地揉着脖颈。 昨儿睡得有些迟,夜里,也许是受了凉了。 紫芝从外头端了水盆进来,早就看到纱帐被挂起来了。她忙上前服侍锦心穿戴了,又拿过布巾裹在她领子前,锦心就着水盆洗了手脸,拿青盐擦了牙,坐在妆奁台前,由着紫芝给她梳着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等会儿姑娘还去给老太太请安吗?」紫芝望着镜中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何不去?」良久,就在紫芝以为这个问题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锦心忽然咕哝了一声。 「昨晚,吴家表少爷那般无礼,老太太都没吭一声。待姑娘的心,也淡了。」 紫芝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丫头而已,这么说,就是在诽谤主子。可是有话不说,如同骨鲠在喉! 何况,这可是她从小儿就伺候大的主子,外人面前,主仆之分。其实,她们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也差不多。 紫芝说完那话,锦心并没有立即接过话茬,她就有些后悔,生怕姑娘为此和她生分了。老太太毕竟是姑娘的外祖母,这世上最亲的人! 别人不知道姑娘,她最清楚不过。 别看面儿上冷冷清清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一样,其实姑娘就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心里跟火团似的,谁要是对她一分好,她必得还人十分好。 就如她,在姑娘跟前都是大咧咧地惯了的,姑娘只拿她当姐姐,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这也惯得她说话有些没大没小了。 「外祖母年岁大了,行事不免糊涂。」好一会儿,就在紫芝心里还起伏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时,锦心忽然开口了。 虽然不过短短一句话,但紫芝听出来了,姑娘很是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崔老太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姑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里又用得着她来操这些咸淡心。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能撒手不管。 毕竟,姑娘寄人篱下,主仆两个不过是四只眼睛,哪里盯得过来那些暗地里使绊子的? 紫芝听了锦心的话,很是赞同,「依奴婢看,要是吴家表少爷再不要脸些,怕是姑娘就要吃大亏了。到时候,老太太要是撩开手不管,姑娘可怎么是好?」 她一片好心,全都为着锦心。锦心自是明白。 想想前世,最后自己病得那样,身边的人都被卢氏给打发了,唯有紫芝不离不弃,誓死守在她身边。 可最后,到底也没能逃得过卢氏的算计,在她被卢氏支开去服侍新娘子的时候,自己却被卢氏一顶花轿给送到了死路上。 今生,她不会让卢氏有这个机会,更不会让身边的人流离失所,生离死别。 攥了攥拳头,锦心捻起镜台首饰匣子里的一朵银白珠花戴上,方带着紫芝到崔老太君院子里请安去。 来到崔老太君的院子,锦心先站在外头等丫头进去通报了声。 前世里,她每次进外祖母的屋子,都是随随便便的。 可自打外祖母那句「克父克母命硬」之后,她对外祖母的感情,再也提不起来了。 第20章 近日连着几件事情,都让她看透了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太太。 她在她眼里算什么?不过就是件待价而沽的东西罢了。 那丫头进了崔老太君屋里不多时,就出来了,神情淡漠地扫一眼罗锦心,扬着下巴冷声道,「姑娘请回吧,老太太昨儿高兴,多吃了几盅,今儿早上头疼,这会子还躺在炕上呢。」 这么说,还没起了? 锦心了然,不过她就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听见外祖母病了,还是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姐姐,外祖母病得重不重?我想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她诚恳地说道,一双黑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那丫头,眼神里满是乞求。 「老太太说了头疼,今儿谁都不见。姑娘还是请回吧。」那丫头一脸冷清,口气拒人千里,分明不把这个表小姐放在眼里。 看来外祖母还是记恨着自己啊? 她老人家是不是在怪昨晚上自己没陪吴勇喝一杯? 呵呵,外祖母那是巴不得把她给推出去吗? 前儿是太子,昨晚又是吴勇。哦,对了,还有一次让她一个闺阁女子深夜去送林珏! 不管位高权重的,还是纨绔子弟,外祖母时刻不忘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还真是遍地开花啊。 锦心终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在门口时,却碰上了急匆匆往里闯的榴花。 自那日在锦罗阁,她给了榴花没脸之后,榴花见了她,每次面色都不好。 今儿也不例外。 只是榴花今儿的眼神似乎明亮了些,除了经过她身边时,冷哼了一声之外,看上去,倒是很高兴。 她手里攥着一个大红烫金的帖子,正往崔老太君的正屋赶去。 「老太太,诚亲王府打发人送了张帖子……」锦心还未离开,就听甫一进屋的榴花大嗓门地嚷嚷着。 而推说头疼不见她的崔老太君似乎精神好得很,中气十足地就问榴花,「你说是,诚亲王府打发人送来的?」 这是崔老太君那带着些不确定有些迷惘的声音。 「正是,老太太,诚亲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榴花喜滋滋地跟崔老太君说着。 「快,快打开我看看!」是崔老太君颤巍巍的声气儿,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门外的锦心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处,看来外祖母病得不重啊? 深深地盯了眼那轻绸软帘,锦心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了崔老太君的院子。 室内,崔老太君正两手捧着那张大红烫金的帖子,看得目不转睛,嘴里还叨咕着,「诚亲王妃后日五十大寿,让我们府上的姑娘都去?」 榴花听得一知半解,不由好奇地问着,「老太太,我们府上和诚亲王府一直没什么来往,怎么就巴巴地邀了姑娘们过去?」 崔老太君可不爱听这句话,蹙着眉毛狠狠地瞪了榴花一眼,「不知道别瞎说!咱们府上一直就没断了和诚亲王府的往来,不过是这几年,我老了,身子不中用了,走得不太勤罢了。」 榴花瞪了瞪眼,很是不服,但到底不敢说什么。 人家诚亲王府是什么门第? 诚亲王可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哪里是安国公府这等没落的人家高攀地上的? 「快去把二太太给我叫来!来人,给我梳妆,我要亲自见见王府的管家!」 听着身后传出这么一声中气十足的话来,锦心的脚步滞了滞:这下子,外祖母可是乐坏了! 吃了早饭,锦心就歪在床上看起了从外头淘来的泛黄的医书。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崔老太君院子里一个叫画眉的小丫头噔噔地跑了进来,见着紫芝就喊,「姐姐,告诉姑娘一声,老太太有请呢。」 不等紫芝听明白,画眉又转过身跑走了。 紫芝看着她那着急忙慌的背影就骂,「小蹄子,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画眉头也不回,远远地飘来一句,「我还得去请二姑娘,三姑娘。」说的是安沅和安湘。这两人排在安清这个嫡女后头,就是老二老三了。 紫芝摇摇头,冷嗤一声,就转身打了帘子进了屋。 见锦心半倚在床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古卷,眼睛透过支摘窗外出神,忙问,「姑娘,画眉的话你可听见了?」 「嗯。」锦心也不回头,只管淡淡地应着。 「不知老太太那儿又有什么事儿,怎么连二姑娘三姑娘都出动了?」紫芝甚是纳闷。 按说,这两个庶女,平日里上不得台面,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般堪堪地着人去请,真让她开了眼了。 不过锦心已经猜着了。 看来,是那张帖子做了怪。 崔老太君这般兴师动众,不知道安府的这几个姑娘能不能嫁入高门? 懒洋洋地下了床,把那本泛黄的古卷扔在了小几上,锦心就趿拉鞋子坐到了镜台前。 发黄的古铜镜里,映出一张非常标致的鹅蛋脸儿,那张脸上的秀眉微蹙,似乎有些不满。 锦心松了眉头,抿了抿唇,就穿着家常的蜜合色褙子去了崔老太君的院子。 早上还不见她,这会子巴巴地着人来请,用脚趾头也知道外祖母在打什么主意。 进了屋,里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上首是崔老太君和卢姨太太,两个人歪在罗汉榻上,正说笑着。 旁边就是卢氏的外甥女儿吴蘅,当然,她现在的身份可不简单了,已经被崔老太君内定为孙媳妇了。 安清和母亲卢氏打横作陪,接下来,就是安沅和安湘两个庶女。 第21章 锦心来得晚,早就没位子了。 她上前淡淡地给崔老太君和卢姨太太、卢氏几个长辈见了礼,就径自走到靠门处站着。 崔老太君眼皮子撂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卢氏和卢姨太太就当没看见,该说说该笑笑。 到底还是吴蘅看不过去,吩咐身边的小丫头,「还不给表姑娘端个绣墩来?」 此话一落,卢姨太太和卢氏都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嫌她多嘴。 崔老太君好像才发觉一样,抬起头来看了锦心一样,摆了摆手。 小丫头自然就赶紧给锦心端了绣墩来,锦心也不恼,稳稳重重地坐了。 就见上首崔老太君眉开眼笑地扫了众人一眼,扬了扬手中那个大红烫金的帖子,「看见没,这是诚亲王府送来的,特意请咱们家里的姑娘过去给王妃拜寿的。」 安清和安沅、安湘几个,顿时听得眼里冒光。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喜事儿呀? 诚亲王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怎么会想到了他们家? 不过既然送来了帖子,又特意说让姑娘们过去,这里头就有些意思了。 安清早就听说了,诚亲王府的世子年方二十有二,本已经成亲两年了,可世子妃身子娇弱,进门后并未留下一男半年,就于去年没了。 诚亲王世子至今还未续娶,莫非,这次的拜寿,醉翁之意不在酒? 安清和两个庶妹满眼的兴奋,恨不得这就换上最美的华服,坐了车赶到诚亲王府去! 只是安清的眼风扫到坐在末次、一脸平静的锦心时,脸色有些不大好了。 这是安国公府的喜事,把这个丧门星叫来做什么? 不屑地瞥了锦心几眼,安清终是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走到崔老太君跟前,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祖母,给诚亲王妃拜寿乃是大喜之事,我们姐妹当然要穿得喜庆些。只是罗妹妹还在给姑父和姑母戴孝,总不能就这么素净地去了?」 言下之意,罗锦心是个丧父丧母的人,哪能去给人家拜寿啊? 这事儿,崔老太君不是不知道。 接到帖子,知道诚亲王府叫的都是姑娘们,也就想着让锦心跟过去看看。 不管怎样,她对锦心的容貌还是有些信心的。说不定,到了诚亲王府,被诚亲王世子给相中了,收在屋子也比嫁不出去强。 反正她遍地撒网,说不定哪一天就被谁给看中了,纳了去,安国公府也好跟着沾沾光不是? 太子那日有意,可愣是被锦心那贱丫头给搅黄了。恒王世子看上去似乎也挺中意锦心的,但这几日一直没个动静,她也拿不准。 只能再到诚亲王府碰碰运气了。 至于自己那几个孙女,长得也就是中上之姿,一般的世家大族里怕也是看不中她们的。 安清虽说是嫡女,但那副骄横的性子,未必是人家王府喜欢的类型。 把锦心叫来,崔老太君早就盘算好了的。 听见孙女儿在她跟前撒娇,崔老太君怎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她可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说。 拍了拍安清的手,崔老太君就瞅了眼安静坐在跟前的吴蘅,「都是府上的姑娘,平日里哪里有个空闲出门?好不容易聚齐了,到时候都出去乐呵乐呵,岂不更好?再说,我也想让蘅姐儿出去散散心,姐妹们相伴着,倒也便宜些。」 这意思很明显了,既然让吴蘅去,那罗锦心当然也可以去。 安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情愿,却只好在卢氏的眼色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锦心靠在门口,无声地冷笑着。 看来这一家子都把她当做多余的了。 外祖母就算是想把她捎上,她也不知情。别以为她不知道崔老太君打得什么算盘! 「外祖母,我这两日身子不大好,何况身上还戴着孝,还是不去得好!」 锦心忽然起身,朗声说道。 别以为她多想去? 她才不想去赶巧让人家诚亲王世子看上呢? 重活一世,她靠的不是容貌! 崔老太君没想到这个外孙女是个不晓事的,冷冷地扫一眼不卑不亢的锦心,她不悦地挑了挑眉,「人家诚亲王府的人都说了,让我们府上的姑娘都过去,就你能耐吗?」 拿诚亲王府来压她,锦心不由得无语了。 她不是安府上的姑娘好不好? 正要开口,崔老太君身边的吴蘅忽然站了起来,朝她走过来,待到她身边,就携了她的手,笑道,「妹妹,你要是不去,我可也去不成了。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来京都,更没见过什么王府,妹妹好歹就成全了我吧。」 这算是给崔老太君一个台阶下了。 锦心想了想,看着吴蘅那张妩媚的笑颜,终是没有拒绝。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安国公府如临大敌一般,卢氏请了裁缝过来,给每个姑娘都做了两身时新样子的衣裳,又从外头铺子里买了几样首饰。 锦心瞧过了,那些绸缎,都是罗家的绸缎铺子里的。那个掌柜的,提前已经让人捎了口信过来。 如今卢氏花着她的家产,不觉得什么。等她有一天搬出去,且让她再得意去! 一切收拾妥当,卢氏单等着后日带着安府的姑娘去诚亲王府了。 五月初二,正是一个大晴天。 一大早,安府的姑娘们都早早地起来梳洗了,换上了才做的颜色艳丽的衣裳,到了二门,等着卢氏和安清。 不多时,卢氏就带着安清到了。 见锦心没到,不由急了,忙让丫头去催。 第22章 安清更是骂出了声,「就说这个丧门星不能带,都这么晚了还不出来,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去?」 卢氏用眼神止住了她,「出门在外,可要记住,万不能这么说话,使小性子!」 今儿的日子很重要,安清虽然不甘,也得听着。 锦心姗姗来迟! 众人看去,见她依旧半旧不新的蜜合色褙子,头上还是那朵百色珠花,卢氏为她置办的衣裳首饰一件没穿一件没戴。 安清不由怒火攻心,上前指着锦心的鼻子就骂,「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拜寿的,倒像是奔丧的?你这是去惹晦气啊?」 卢氏连忙喝止了女儿,上前打量了锦心一阵子,冷笑连连,「大姑娘为何不穿我给你预备的行头?可是觉得不好?」 锦心早知道她们会有此一说,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没有,舅母有心了。只是我父母大孝未过,不能穿红着绿!」 这话正理。 卢氏也说不出别的来。 安清却忍不住,又窜上前,「你大孝未过就不该出去啊?为何巴巴地要跟着我们?」 锦心无语,「我也不想啊?再说,诚亲王妃也不能不让我戴孝吧?」 一句话,噎得安清张不开嘴。 她这才记起来,是祖母非让锦心去的。 她噘着嘴,一脸的不满,「祖母也真是的,老糊涂了吗?干嘛非让她跟着?」 卢氏自然不会让女儿再说下去,扯了扯她的手,低声道,「走吧。」 并没有理会锦心。 众人都纷纷上了马车,没人过来问锦心一声。 锦心抿了抿唇,慢慢地笑了。反正她不想去,故意磨蹭到现在才来,就是让卢氏没有多余的空闲让她回去换衣裳。 吴蘅走在最后,上前拉过锦心的手,笑道,「既这么着,就罢了。反正你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你说得对,王府也不能不让人家戴孝!」 说罢,就携着锦心上了她后头的那辆车。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诚亲王府! 女眷出门,自然要有父兄相陪! 于是,崔老太君就点了安言和吴勇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带着家人护送。 锦心一直目不斜视,并未看见吴勇。只不过总觉得有道粘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让她非常不舒服。 直到看见那道纤细的背影上了车,吴勇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狂热的目光! 一旁的安言看出些什么来了,他笑着用胳膊肘子撞了撞吴勇,「表哥,看上我这表妹了吗?」 这个表妹可是他一直喜欢的,只是自打表妹大病一场好了之后,对他再也没有以前那般温柔和善。 安言找了锦心几次,也骂过锦心几次,只是锦心总是不理不睬,时日久了,他也就没了耐心。 吴蘅来了,他见了这般美人儿,也就把锦心放在一边了。 如今见自己这个表哥总是盯着锦心看,他就忍不住有些发酸。 虽然现在他和吴蘅的亲事,崔老太君已经答应下来,但俗话说的好,「吃不到葡萄才嫌葡萄酸」!他得不到的,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吴勇被他这么一问,脸上就红了红。 不过他是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儿,百花丛中过,早就历练出来了。就不甚在意地咧嘴笑了,「人人都说我妹妹长得好,依我看,也没你这表妹长得有味道。」 这是看上罗锦心了? 安言有些不快,面儿上依然笑着,「我这表妹长得虽好,但命硬,克父克母,表哥就不怕到时候把你也给克了?」 听了安言的话,吴勇的脸上有了一丝犹豫,不过旋即又笑了,「怕什么?又不是娶来做正妻的。不过是个侍妾而已,命不命硬的,还克不到我的头上!」 原来是想纳她为妾! 安言不由冷笑:罗锦心,你也有今天? 当初祖母想让他娶了她,后来她却百般不情愿,对他爱答不理的。如今想着巴结他,他也不会怜惜地看她一眼的。 不过表哥所想的,正是他想了多少次的。 做个妾,的确不会妨碍到他什么! 他还是不能舍了她那副国色天香的容颜的! ……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诚亲王府。 诚亲王府位于京城中靠近皇城最繁华的地段上,一座王府有几百亩地,足足占了两条大街。 到了诚亲王府的角门,车夫发现已经没有地方停车了。 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把马车停下,安府的女眷只得下了车,戴上惟帽从诚亲王府的角门。 此刻,来诚亲王府贺寿的人已是络绎不绝。 角门处,自然有管家娘子接待了她们,一直把她们带到了二门处。 过了垂花门,就是女眷们宴息的花厅里。 卢氏领着安府的姑娘们走了进去。 里头坐满了人,莺莺燕燕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安国公府这样只靠着祖荫领着朝廷的恩赏过日子的人家,来这种地方是有些不大相宜的。 这花厅里随便拎出哪个来,也足够她们膜拜一阵子的了。 卢氏算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了,可来到这儿,也是浑身局促的难受。 四处张望了几眼,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个熟识的人,她赶忙堆满了笑带着几个姑娘走了过去,「这不是孙侍郎的夫人吗?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人家一个兵部侍郎,都够她巴结的了,谁让她自己的男人不争气,只得了一个世袭的闲散差事呢? 那孙侍郎夫人圆盘脸细长眉,听见有人跟她说话,忙抬头看来,却是费力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原来是安国公府的二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第23章 卢氏忙拉着人家的手就说开了,安清也和孙侍郎家的姑娘搭上了话。 安沅和安湘自然也不敢落后,围在人家身边叽叽喳喳说笑着,倒也热闹。 锦心看一眼四处都不相识的人,只觉得有些发闷,就独自出了花厅,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上一待。 谁料吴蘅也跟了出来,看锦心那副悻悻的样子,她笑了,「京都的人可真是多啊,闷得我透不过气来了。」 锦心听着这大实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不喜欢表哥安言,但吴蘅这么率真直爽的性子,她还是挺欣赏的。 重生以后,身边尽是些算计奸诈的人,她就没见过一个好人。 没想到,二舅母那般狠辣心肠的人,竟然还有一个这般可爱的外甥女儿。 她对吴蘅有了一丝好感,看一眼花厅的方向,她蹙了蹙眉,反问,「怎么,你也不喜欢呆在里边?」 「不喜欢,一点儿都不好玩!」吴蘅嘟起了粉润的唇,娇憨的样子,让锦心有些不忍侧目。 这个女子这般美好,给了安言,真是有些可惜了。 上一世,她和吴蘅没什么交集,最后,也只不过是听说她成了她的表嫂而已。 这一世,倒是没想到,竟会这么早认识了她。 难道重生一世,有些人,有些事,变了不成? 她默默地垂头想着,吴蘅还以为她有些不适,忙拉着她朝一条甬道走去,「咱们到那湖边走走吧。天儿太热,别是中暑了。」 锦心就跟着她沿着石子甬道过去了。 甬道尽头就是一个花园子,正是大好时节,满园春色关不住,繁花似锦,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里面有一个颇大的湖,一入了园子,迎面就是一阵凉爽的风吹来,让人只觉得心旷神怡。暑热的气氛一扫而光! 「真舒服!」吴蘅深深地嗅了嗅花园里百花的香气,拉着锦心的手朝前走,「咱们且到那亭子里坐坐去!」 锦心由着她拉了手过去了。 穿过一带粉白的女墙,眼前就是花丛围起来的一条小道,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思。 两个人信步朝前走着,隐隐看到了亭子露出来的一角飞檐。 也许是她们走得比较急,也许是这花园子的蝉鸣声太大,竟然一直到了那亭子跟前,才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吴蘅拉着锦心的手,很是尴尬地站在了亭子下面的石阶处。 那亭子里,一张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了两个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对弈。 一人白衣墨发,俊美无俦的脸上,噙着一抹邪肆的笑。 一人蓝衣玉带,温雅清和的面上,带着一丝优雅的笑。 两个人,浑身上下俱都散发着尊贵逼人的气息,却偏偏看上去,是那么地不同。 吴蘅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给惊呆了,确切地说,不由发出短促的一声「啊」来。 锦心却抿着唇,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她都认识,不过她也没打算相认。 听见动静,正在专注下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吴蘅和锦心进了诚亲王府之后,都摘了幕篱,是以,亭子里的人,看到的就是两个绝色的少女站在石阶下。 一个丰润些,一个纤细些,但环肥燕瘦,各有特色。 相比较起来,那个身量纤细的姑娘,面色更为冷清,有一种宠辱不惊波澜不兴的风范。 而那个丰润些的姑娘,神情就有些惊慌了。 见他们看过来,锦心才不慌不忙地蹲身行礼,「见过世子爷,见过这位公子!」 白衣墨发的林珏,也没料到竟会在这儿见到锦心,两条长飞入鬓的浓眉挑了挑,有些惊讶地看着锦心。 方才倒是听见动静了,只是下棋太过专注,他不想回头去看。 如今见这来的是锦心和另一位姑娘,他只觉得神情一震,双目就熠熠生辉地放出光来。 「罗姑娘快快请起!」他竟然抛下残棋,亲自下了石阶,虚扶了锦心一把。 锦心有些不适,忙站起了身子。 眼睛却扫了眼上面还坐着看过来的另一个年轻公子。 这人她在迎风阁见过,正是他的下人非要她们从临窗的雅舍里让出来,所以,她记忆犹深。 只是这人倒是不令人讨厌,后来还给她赔礼,但她也没打算给他有什么瓜葛。 这人既然能和林珏在这儿下棋,那身份也是非富即贵的。 不过她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何身份,也就含含糊糊地叫了声「公子」。 谁知那人却像很在意这个似的,也起身下了石阶,含笑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锦心身子不由一震! 他竟然认出了她! 上次在茶馆里,她可是戴着幕篱的。 像是看出她的震惊来,那人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姑娘的声音很好听!」 意思就是听声音认出来的? 锦心恍然。 林珏却有些不悦地盯了那人一眼,淡淡说道,「这位正是诚亲王世子!」 原来这人竟然是诚亲王世子? 怪不得上次他的下人看上去像是个太监呢。 也只有王府这样的人家,才能用得上内侍吧? 吴蘅此时也反应过来,没想到她们竟然唐突了两位京中最负盛名的世子爷了。 她连忙蹲身行礼。 林珏和诚亲王世子淡淡点头。 「你们怎么不在花厅里看戏?」诚亲王世子萧恪淡淡地扫了吴蘅一眼,就看着锦心问道。 第24章 方才诚亲王世子那一眼,似乎带着些不耐烦,但吴蘅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来,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在这儿有些碍事了。 眼下这种情况下,想走又不好走,不走,又觉得尴尬。毕竟,她们两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年轻的世子爷站在这幽僻的地方,着实不大合适。 她捏了捏汗湿的掌心,指甲刺得有些疼,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诚亲王世子的话,就听身边的锦心波澜不兴的语调慢悠悠道,「花厅里人多,嫌闷。」 所以,就出来透透气了? 清冷如她,肯定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了。 萧恪挑了挑眉,不出意料地抿唇笑了。那温煦的笑容一瞬间晃花了吴蘅的眼,她没想到诚亲王世子竟然这样平易近人。 可刚才那一眼,怎么给她的不是这种感觉? 正恍惚着,就听头顶上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不同于诚亲王世子的温煦,那声音清越如泉水,却又带着些邪肆。 「这里的风景独好,不如在这儿转转?」 吴蘅抬头,就见那穿白衣的世子正看着锦心说道。 吴蘅心下惊讶,看这样子,锦心认识这两位世子爷啊? 怪不得她不慌不忙,处变不惊的。 不过她也纳闷,锦心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比起她来,身世更为可怜,怎么就认识这两位世子爷了? 就连她的表妹安清,也没这个福分! 胡思乱想的功夫,就听身边那姑娘已经冷冰冰地开口了,「不必了,这边风景独好,奈何已经有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林珏和萧恪在这儿碍事了? 林珏和萧恪不由对视一眼,看着面前这个冷着一张绝艳的脸的锦心,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 林珏倒还好,跟锦心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姑娘说话不噎死人不罢休,也就没当回事儿。 倒是萧恪,心里有些惶惑,好不容易借着母妃过寿的由头,把这姑娘给请来再见一面的,人家竟然嫌他碍事。 这滋味,真是不大好! 「要不,我们还在这儿下棋,你们就当我们不存在?」 萧恪揉了揉下巴,几乎有些低声下气了。 这诺大的园子,再来十几个人也逛得开。他们坐这儿不四处走,就让这两个姑娘在这里头逛着,他只要能在她附近也行啊。 不知为何,自那日在迎风阁见了锦心一面之后,不,确切地说只听了她的声音之后,萧恪就对这个女子念念不忘了。 他已经有过一房妻室,按说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可不知为什么,在锦心面前,他忍不住想讨好想献殷勤。 先头的世子妃,也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他为这种感觉感到迷惑感到不解,可又带着一股子兴奋夹杂在里头。 及至看到这姑娘的真面目,他心里的触动更大了,恨不得这就屏退了所有人,只他一人带着她游湖。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觉得林珏有些碍手碍脚的了。 但林珏好歹是妹妹端惠郡主苦求他邀请来的,这会子他不陪着难道把他推给妹妹? 妹妹怕是还得和母妃陪着那些女眷呢。再说一个闺阁女子,也不好独自陪着外男的。 萧恪只觉心里跟有万只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难受。 他嫌林珏碍事,岂料此刻的林珏心里也是翻涌沸腾着。 来之前,也没听说诚亲王府给安国公府送了帖子的。按他的想头,安国公府那样没落的门第,怕也高攀不上的。 要不是安国公活着的时候,和他父亲恒王有些交情,上次他也不会陪着母妃给崔老太君贺寿的。 自打安国公死后,安国公府的子弟都没什么出息,成日里招猫逗狗的,渐渐地门第就败落了。 没想到诚亲王府这样炙手可热的人家竟会邀了她们过来! 而且安国公府的女眷不仅来了,连罗锦心也来了。他当真有些莫名的惊喜了。 这几日,他日思夜想,恨不得天天见上锦心一面。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他无从下手罢了。 看着面前这个冷冷清清的人儿,他就忍不住想拉着她的手在碧波荡漾里泛舟游玩。 但听萧恪那话音,似乎对锦心也有些意思。 诚亲王世子平日里虽然对人温和可亲,但也不是那种见了美人儿就走不开的主儿。 前头世子妃也是出身书香门第,长相也是数得着的,怎么不见他这般热络? 林珏因为心里装了锦心,所以对别的男人的风吹草动很是敏感。 看着萧恪那殷勤的笑脸,他就觉得扎眼。 顿了顿,刚想说什么,却不料锦心眼皮都没抬,只冷冷道,「不用了,我们这就出去!」 如今她也不是那等春心荡漾的闺阁少女,萧恪的热情她怎能看不出来? 可重生一世,她对男人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林珏也好,萧恪也罢,她都没当回事儿。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世静好而已! 萧恪还想说什么,可锦心已经拉着吴蘅利索地行了礼,转头就走。 他拉又不好拉,扯又不好扯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心那袅娜的背影发呆。 林珏看他这架势,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锦心走了倒好,省得萧恪还垂涎她。 他索性拉着萧恪往上走,「萧兄,咱们再去杀一盘!」 萧恪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随着他又去下棋。 只是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那张冷艳高贵的容颜,被林珏连着吃了十几子都没有还手之力。 林珏眼角余光扫了萧恪那有些心不在焉的脸,暗含嘲讽,「萧兄,这是怎么了?魂儿都没了?」 第25章 萧恪有些尴尬地笑笑,胡乱走了一个子儿。 两个人正漫不经心地下着,忽听甬道那头传来几声女子的尖叫。 不约而同的,这两个身份高贵的世子爷顿时就把手头的棋子一推,冲出了凉亭。 甬道这头,花园入口处,端惠郡主带着陈令如和安清等一些官宦小姐,气势汹汹地看着刚从甬道走过来的锦心和吴蘅,面色不善地瞪着这两个人。 而她的丫头,正坐在地上,委屈地哭着。 「你这贱人,没长眼吗?好好地干什么把本郡主的丫头给推倒在地上啊?」 端惠郡主恶狠狠地瞪着罗锦心,一张小脸狰狞可怕,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锦心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分辨。 吴蘅咬了咬唇,上前一步,先给端惠郡主行了一礼,才细声细气地道,「郡主,对不住,是我们走得太急了,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就可以随便撞人了?」端惠郡主摆明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咄咄逼人,那样子就是认定了人是锦心撞的。 锦心瞅了一眼那坐在地上的小丫头,暗自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方才这小丫头正走着,不知为何就跟发疯的野马一样冲了过来,她躲闪不及下意识伸出手来挡了下,那丫头就坐在了地上。 难道那丫头是纸糊的不成? 眼下端惠郡主为了一个丫头,不惜撕破脸对着她大吼大骂的,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她今儿前来,是因为接了诚亲王府的帖子来的,又不是她投机钻营求着来的。来者是客的道理,这个端惠郡主看来不懂! 旁边跟来的安清一脸的得色,见锦心被端惠郡主骂着,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这小蹄子平日里对她不理不睬的,看这回遇到了硬茬,她有什么本事? 这花园子也是她这样不祥之人能逛的? 吴蘅被端惠郡主给噎得张口结舌,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清瞧了眼端惠郡主的脸色,小心地赔笑,「郡主,我这姐姐笨口拙舌的,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啊!」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就把吴蘅给拉到了她那边,「姐姐,你怎么跟她到这儿来了?」 吴蘅毕竟是她未来的嫂子,安清还是维护的。 吴蘅很是纳闷,这个地方为什么就不能来了? 她看不惯安清的做法,明明罗锦心也是自己的表妹,看着她被端惠郡主欺负,安清一句话都不说,还把她拉了过来。 真让人心寒! 端惠郡主今儿本来就是针对罗锦心的,见安清把吴蘅给拉过去,自是无话。 她上前一步,指着地上坐着的小丫头,冷笑着问锦心,「你说,你把我的丫头给撞了,该怎么办?」 锦心捏了捏隐在袖下的拳头,不答反问,「不知郡主想让我如何做?」 不过是撞了一下,顶多擦破个皮罢了。端惠郡主却不依不饶,她要是没有什么心思,打死她她都不信。 端惠郡主望着对面那个一脸冷清却偏偏冷艳高贵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心头的火一突一突地往上拱。 她和母妃忙着招呼客人,林珏来了,她赶紧让哥哥把他带到了园子里那处幽静的地方下棋,她到时候忙完了好过来,装作巧合碰到他,一来二去地岂不就熟了? 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蹄子,偌大的花厅不好好呆着,竟然跑到了这儿? 她过来的时候,未免遮人耳目,打着邀请众位官家小姐来赏园子的旗号,谁知迎头就撞上了这个小妖精。 这小妖精身量纤细如柳,脸盘儿秀美如画,还是从这条小径而来。 这么说,定是见过林珏了? 那个如谪仙般的男子,岂是这等小妖精能见的? 端惠郡主心里已经把林珏当成她的人了,岂容罗锦心这种长得比她美的人觊觎? 虽然吴蘅长得也不差,但因事先安清说过,吴蘅和她哥哥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所以,她没把吴蘅放在眼里。 吴蘅美则美矣,但比不上罗锦心这种超凡脱俗的。 她的丫头是怎么摔倒在地上,她比谁都清楚! 如今见罗锦心不仅不怕,还敢反问她,一向被捧大了的端惠郡主就忍不住跨步上前,冷冷一笑,「你撞了我的丫头还敢质问我?告诉你,她是怎么摔倒的,你也怎么给摔倒!」 说着,就上手去推人。 「住手!」锦心的身后,传来两个异口同声的男声。 众女抬头看去,就见曲径通幽处,穿花拂柳地走出两个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来。 这两个男人一白一蓝,俱都贵气天成,一出现,就瞬间夺取了众女的眼球。 端惠郡主看着自己的哥哥和林珏都站在锦心身后,异口同声地喝止着她,不觉委屈上涌,「哥,她把我的丫头推倒了,摔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萧恪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正掩面而哭的丫头,双眸不由眯了眯,这丫头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受伤的样子,竟会站不起来?站不起来,还那么能哭? 再看身前的罗姑娘,人家那纤细的身形,行动如弱柳扶风,能把这么个壮得跟头牛犊子一样的丫头给撞得站不起来了? 这是睁眼说瞎话吧? 她的妹妹,他怎能不知道? 脸色沉了沉,萧恪盯一眼自己的妹妹,沉声喝道,「端惠,罗姑娘是客人,不得无礼!」 「她是哪门子的客人?」端惠郡主受不了自己哥哥当着这么多官家小姐的面儿,呵斥着自己。 顿时就跺脚哭诉起来,「她要是客人,就该坐在花厅里看戏吃茶才对,哪有当客人的,连主人的面儿还没见,就偷跑到这花园子里偷汉子来了?」 第26章 端惠郡主一心把罗锦心当成了假想的情敌,又加上平日里这个哥哥对她呵护有加,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了。 萧恪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这般不懂事,当即就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对着端惠郡主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喝命,「郡主今儿身子不适,还不把你们郡主带回去?」 端惠哪里肯走? 她不依不饶地就跳脚骂起来,「她就是个狐媚子,知道这花园子里有两位世子在这儿,就巴巴地跑了来。哪里是来做客的,分明就是来勾搭你们的!」 一个亲王郡主,竟然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罗锦心也算是无语了。 怪不得端惠一上来就对她横眉竖目的,敢情她以为自己是来勾搭林珏和诚亲王世子的? 呵呵,这些女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难道这世上英俊贵气的男人就一定要人勾? 抿了抿唇,她不理会快要疯魔掉的端惠郡主,只是目视前方冷冰冰地开口,「原来郡主以为我来勾引这两位世子爷的?」 端惠听她这话,顿时大怒,「难道不是?林世子和我哥哥都是人中龙凤,家世门第都是一等一的,你要不是勾引,就不会巴巴地跑到这儿来了。」 罗锦心听着这话只觉可笑,不由轻笑出声,「在郡主眼里,别的女子都是这样的?还是郡主心里有这些想头,以为别人也会这样?好叫郡主知道,我对这两位世子爷没有任何企图,就如郡主所言,人家门第家世都好,哪是我这等人高攀的起的?」 说罢,她就抬脚往外走,理都不理眼前的这群女人。 端惠郡主被她说中了心思,小脸儿涨得通红,恨恨地攥起拳头来,咬着腮帮子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别腆着脸往上靠!」 可是那个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跟风一样,压根儿就不理会她的恶言恶语。 林珏望着锦心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光深了深,转身对萧恪抱拳行礼,「萧世子,林某今儿还有要事处置,就不陪萧世子了。」 说完,林珏也不理会端惠郡主,大踏步走了出去。 「哎,林世子,你还没给我母妃拜寿呢?」端惠郡主忍不住追了过去。 跟在她身边一直没出声的陈令如,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厉。 端慧郡主原来也喜欢表哥! 不过端慧郡主这种胸大无脑的她不怕,就算她上赶着要去往表哥身上贴,估计表哥也看不上她。 怕就怕,表哥喜欢的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还是一个拥有倾国倾城貌的女子! 这个女子,当真让她感到了深深的危机! 望着林珏那如箭竹一般挺拔的背影,陈令如的眸子闪了闪,忽地迈步上前追上了端慧郡主,拉着她的胳膊小声道,「郡主,别追了,没看见表哥已经走远了吗?」 「他为什么不理我?好端端地连给母妃拜寿都没有,就要走了吗?」端慧郡主满心里都是委屈,当着这么多官家小姐的面儿,硬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可那眼圈儿都红透了。 「我表哥为的什么,郡主还看不出来吗?依我看,郡主还是算了吧?」 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架桥拨火的意思已经流露出来。端慧郡主自然听不下去,「凭什么要我算了?我堂堂亲王的郡主,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克父克母的孤女不成?」 端慧虽然娇蛮任性,但并不傻。 陈令如让她算了,其实就是隐晦地说她表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而且那喜欢的人还是罗锦心! 萧恪此时还没走,听见陈令如的话,眸光暗了暗,心想这些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一点儿都不比朝堂上的官员们明争暗斗的手段差。 虽然明知道陈令如在挑拨着自己的妹妹去掺和林珏和罗锦心的事儿,可不知道为何,萧恪一点儿都不反感,反而还十分希望妹妹去做。 他知道,这是他的私心在发作,不想让林珏和罗锦心走得近乎。 顿了顿,他也追上自己妹妹的脚步,跟了上去。 锦心走得又快又急,只想早早地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王府。 这世上,无聊的女人太多,见不得别人的好。 她还不如回去看会子医书呢。 可还没走到恒王府待客的花厅处,就听身后有一阵急速的脚步追过来。 她不知道是谁,也不想知道。 反正这辈子她就没打算和什么男人有瓜葛,给林珏治伤,不过是不想让他死了自己跟着陪葬罢了。 「罗姑娘,请留步!」林珏走这一段路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怜惜前面急急走着的罗锦心!这么热的天儿,她定是气坏了。 那些女人太不要脸,动不动就仗势欺人,以为她是个无人庇护的孤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往后,他会百倍地呵护她,不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听见身后人喊,锦心不得不住了脚,转过身来,就见林珏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的担忧看着她。 「世子爷有何吩咐?」锦心蹲身行了礼,冷冷地问着。 端惠郡主为何要为难她,锦心怎么会看不出来? 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都说红颜祸水,依她看,眼前这男人比祸水还祸水。 她都想问问林珏,你说你好端端一个男人,干什么非要长得那么魅惑众生? 长得魅惑众生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成为疆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老天爷也太不公了,竟然让一个人达到了极致的完美! 她冷冷地看着林珏,纵使眼前这男人俊美无俦、惊心动魄,她也不为所动。 前世里,他身披银色的铠甲,躺在冰冷的楠木棺材里,纵然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个死人。 第27章 在她眼里,死人真的不好看! 林珏被她给问住了。 他能有何吩咐? 他不过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有没有伤心落泪而已。 可偏偏眼前这个小女子,一脸的倔强,冰冷得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他有时候也想不懂,为何这个小女子就不能适当地示示弱,哭一哭? 她太坚强了,坚强地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如花般的少女,而像是饱经风霜的人一样。 她到底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变得这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林珏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发疼,他好想上前拥她入怀,用自己坚实的胸膛作为她的屏障。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是化作了一句简单的问候,「你,还好吗?」 锦心倒是怔了怔,他为何要问她好不好,难道是方才见她被端惠郡主欺负了,以为她一定会哭鼻子吗? 呵呵,她怎么会哭呢? 重生一次,她已经没有哭的资格了。 「好,怎么不好?」锦心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老跟着她干嘛?真是阴魂不散!还嫌他给她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不过是在花园的亭子那儿跟他偶遇了下,就被端惠郡主要死要活地闹腾了一场,这要是被那些无聊的女人看见两个人面对面站这儿说话,她们还不得把她给撕了呀? 林珏见锦心说不上两句话,忽然转身抛下他就走了,不由心急起来,连忙追上就喊,「罗姑娘,等等我……」 他这么个高冷嗜血的战神竟然也有这一天,追在女子的身后恋恋不舍,唯恐人家不理他。 可他宁肯被别人说也不肯停下脚步。 他正追着锦心,身后却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还有女子尖细的叫声,「林世子,等等我!」 锦心倏地停下脚步,转身冷笑,「林世子,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林珏无奈地站住,回头看一眼浩浩荡荡杀过来的以端惠郡主为首的官家小姐,甚是头疼。 「你别跟着我,还嫌给我惹的祸少吗?」锦心恨恨地跺脚,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不由急了,「你还站这儿做什么,等她们追过来看见吗?」 虽然不想理这些无聊的女人,但她也不想招惹她们。 看着锦心那又急又气的样子,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儿上满是焦躁,林珏只觉得无比地高兴。 打认识这女人,就没见过她这副表情。 她一向冰冷漠然,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一样。 此时见了这个样子的她,林珏不由得生了一股戏谑的心思。 「我走我的路,为何不能站这儿?」他索性双手抱在胸前,倚在身边的一棵海棠树下,笑嘻嘻地看着锦心,那样子,大有一副和她耗在这儿的架势了。 锦心顿时懵了。 这厮要是不走,就算是她往前走也来不及了。还是能被那些无聊的女人看出来是林珏跟在她后头的啊? 前面是一条无遮无拦的路,旁边除了一道粉白的墙壁,别无他物。 而花厅,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这可怎生是好? 气哼哼地瞪了林珏一眼,锦心忽然恨声,「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 这意思,林珏自然听得懂。 无非就是怪他平白给她招祸罢了。 这厮不急不恼地随手揪了片叶子含在嘴里,那样子悠闲自在,就跟在这树下乘凉一样。 锦心实在是不想等着那群女人冲过来看见这一幕,只得转身往前走。 能走多远是多远吧。 可是就在她刚迈出去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边了。 「喂,在这儿,在这儿。」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分明是说锦心还在这儿。 锦心咬了咬牙,转过身来。 她凭什么要怕? 她招谁惹谁了? 可当她看向那棵海棠树下时,却发觉那里什么都没有。刚才倚在树下,嘴里叼着一片叶子的男人,踪影全无,好似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海棠树靠着一带粉白的墙,那墙足有三丈高,这人会躲去了哪里? 想想他还是顾及自己的,锦心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有春风拂过一样。 看着呼哧呼哧跑过来的端惠郡主还有一群贵女,一个个跑得脸红气喘,钗横鬓散的,着实狼狈。 锦心慢慢地笑了,至于吗? 不就为了抓到她和林珏在一起的凭证吗? 见她顿住了脚,端惠郡主跑了几步站定在锦心面前,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气喘如牛地瞪着她。 锦心也不急,只管静静地站在那儿,轻声笑问,「郡主这是怎么了?后头有狼来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噗嗤」的笑声传来。 端惠恶狠狠地瞪过去,却发现是她哥萧恪。 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只得白了萧恪一眼,重新转过头来瞪着锦心。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们堂堂诚亲王府,怎么会有狼?」 其实她听得出来锦心是在嘲笑她们! 但她们这狼狈的样子,让她没有底气对锦心再颐指气使的。 「哦,原来如此!」锦心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既然没有狼在后头追着,郡主和众位千金小姐跑这么快做什么?」 「当然是来追你!」端惠郡主下意识地就嚷出了一句。 话赶话地说到这儿,她方才意识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好端端的,她们这一大群人追人家一个姑娘干什么? 第28章 果然,锦心不会放过她的口误,巧笑嫣然地问道,「不知郡主和小姐们来追我有何吩咐?」 端惠本想说自己想追林珏来着,而林珏正是来追着锦心的。 可这话,她一个闺阁女子怎好说出口? 锦心却又在这儿等着她回答,她欲言又止地张了几次嘴,还是噎住了,憋得那张俏脸紫涨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身后的陈令如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个人,竟然托生在诚亲王府这样的人家! 真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能把她给打哑了。 这个时候,她还得再添一把火,才能让端惠郡主烧起来。到时候,罗锦心就有苦头吃了。 扯了扯端惠郡主的袖子,陈令如走上前,冷冷地盯着罗锦心,那双妙目里,闪着毒蛇一样的幽光。 「罗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嘲笑诚亲王府里有狼,这不是瞧不上诚亲王府吗?这偌大的王府,郡主哪儿不能去?你这句句质问着郡主,弄得好似你是这儿的主人似的。」 她的眼神虽然毒辣,但是语气一直是清冷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一丝挑衅的意味,却偏偏能感觉得到那种排山倒海让人难以呼吸的气息来。 罗锦心不由打量了陈令如几眼,看她面容秀美,身量高挑,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厉害的角儿。 不知这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头! 不过看她三言两语就把端惠挑拨得失去了理智,罗锦心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子不简单。 果不其然,端惠被她激将地立时就火冒三丈,烈焰腾腾升起。 她冷哼一声,双拳已经提了起来,对着锦心的脸就挥了挥,「小贱蹄子,以为你是谁,竟敢在王府里撒泼?告诉你,今儿你要是敢惹火了本郡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着实难听,换做其他的女子,估计当场都能落泪了。 只是罗锦心不是其他女子,她是个有着两世经历的怪人,天不收地不管的又活了一次,她怕谁? 只是面对这样幼稚的娇蛮郡主,她不想多费唇舌。 她轻轻敛衽一礼,淡然道,「郡主误会了。我并未想惹火郡主,郡主身份高贵,岂是我这样的庸脂俗粉敢惹的?」 这番贬低自己夸赞端惠郡主的话,确实愉悦了端惠郡主。 端惠郡主虽然心里还是不忿,但到底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还是很喜欢听这样的话的。 「哼,算你识相!不然,今儿决不让你离开王府的大门!」她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人四处找寻林珏了。 萧恪这时才走上前来,在锦心三步之外站定,尴尬地笑了笑,「让姑娘受委屈了,我妹妹年幼无知,姑娘看我的薄面,饶了她吧?」 虽然端惠看上去威风凛凛,可他看得出来,端惠斗不过眼前这位冷淡疏离的女子。 萧恪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锦心还有什么不能饶恕的? 要不是他妹妹太过胡搅蛮缠,她也不至于和她拌嘴斗气。 斗来斗去,谁都没有好处! 「世子言重了,令妹真实爽利,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不管端惠待她如何,她也不想在萧恪面前告小状。 萧恪此时只觉得眼前这女子的话暖心到家了,明明是他妹妹无礼在先,人家罗姑娘还能这般大度,两相比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罗姑娘心胸宽广,巾帼不让须眉,真乃奇女子。我替妹妹给你赔个不是!」 萧恪由衷地赞叹着,竟然弯腰给锦心作了一个揖。 堂堂世子爷给她赔礼,罗锦心哪里敢当? 她忙避过身子,嘴里淡淡地应道,「世子不必多礼,小女当不起!」 面儿上虽然客套着,锦心心里却冷哼着,方才端惠出言不逊的时候,怎么没听这位哥哥呵斥她? 敢情这做哥哥的都是马后炮,专管赔礼的? 像是猜出了锦心的心思,萧恪身子未起,忽然小声道,「方才这么多的小姐都在这儿,我实在是不好呵斥妹妹。还望罗姑娘海涵则个!」 你不好呵斥妹妹,那就活该我没脸了? 锦心不动声色地想着,脸上却皮笑肉不笑的,「世子爷说哪里的话?郡主身份尊贵,就算你这做哥哥的,也不能随意呵斥不是?」 萧恪听了无话,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他明白,罗姑娘还是不能释怀。 不过换做是他,被人无端地破口大骂一顿,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这个,他倒是能理解。 一双略有些细长的丹凤眼在锦心身后扫了扫,他若有所悟地皱了皱眉,「罗姑娘方才有没有碰到林世子?这家伙好端端地,忽然就跑得不见影了?我还想寻他下棋呢。」 他装模作样地前后左右地看着,像是真要去找林珏一样。 锦心哪里看不透他的心思? 她瞥一眼那粉白的墙,心里也拿不准,嘴上却淡淡道,「没看见!小女这就告退了。」 萧恪见她不冷不热的样子,知道这话再问下去就没意思了。当即就岔开话题,笑着引路,「罗姑娘初来王府,想来也不识得路。既如此,就让我送姑娘去花厅吧。」 反正锦心也是要去花厅的,那里是女眷待的地方,她到时候好寻个由头跟卢氏说一声先回去。 人家诚亲王世子有这份心,她也不好就回绝了。何况,她还真的不知道路,于是她冲萧恪点了点头,跟着他去了。 身后,海棠花树后面的墙头上,忽然冒出了一个脑袋来。 慢慢地,那人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墙头上。 不是林珏还有谁? 原来方才锦心急得怕人当真看见她和他在一处,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想让他躲起来。只是他早就有了躲避的法子,却不过是想逗逗这成日里冷着一张脸的丫头,他才故意说出那些话来。 第29章 及至端惠带着人真的快要到跟前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闪眼的功夫,就借着那棵海棠树跳到了墙那边。 疆场上成日厮杀惯了的,这点子小事哪里难得倒他? 看见萧恪那颀长的身影伴着锦心那纤细的背影,林珏的眸子暗了下去。 看来,他所猜没错。 萧恪果然也喜欢锦心的! 只是谁能赢得她的芳心,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到了花厅,里头依旧热闹如故。 还没过端午,这花厅里就摆上了冰盆。只是人太多,一进去还是热得有些发闷。 锦心也不识得那些人,张望了一眼,看见卢氏正同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说笑着,她就慢慢地低头走了过去。 萧恪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那副呵护的样子,活像老母鸡在保护着小鸡仔儿。 花厅里的女眷个个都出身尊贵,哪个不是人精?有个风吹草动地就能让这些人琢磨出些事儿来。何况,今儿这一出,还这么地吓人! 堂堂诚亲王世子,竟然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身后,看那样子,是他亲自把这女子给送来的。 先前四处找林珏未果的端惠郡主,此刻正坐在她母亲跟前,手里拈了一粒葡萄正吃着,忽然见哥哥陪着罗锦心进来,她顿时就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葡萄已经剥了皮,淋淋沥沥的汁水滴在她胸口的衣襟上,她都不觉得。 「端惠,你这是怎么了?」 诚亲王妃是个美丽高贵的女人,虽然这是她的五十大寿,但她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她赶忙抽出帕子给女儿擦起了衣襟来,眼睛却随着端惠郡主的目光看向了罗锦心和萧恪的方向。 就见一妙龄女子,身子绰约,如风摆杨柳般摇曳地走了进来。虽然低垂了头,可那一身的风姿,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她定是个绝代佳人! 光这几步走相,就足以倾国倾城了。 诚亲王妃不由倒抽了一口气,看向自己女儿。 这么美的人儿,怪不得女儿要惊讶了。 而且,她的儿子正跟在人家身后,明眼人哪里还看不出端倪来? 只是,她却不识得这是哪家子的闺秀? 要是儿子喜欢,家世门第也合适,娶回来倒也无妨。 世子妃去了两年了,儿子两年未娶,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想了想,她就问身边的婆子,「这是谁家的姑娘?」 身边的婆子平日里掌总王府的一应琐事,今儿来的贺客,她都是有数的。那几家门第显贵的人家,她也是认识的。 只是眼前这个姑娘,她却认不出来。 「回王妃,这个姑娘,老奴也不认得。」那婆子毕恭毕敬地回道。 她仔细地打量了这姑娘一阵,见这姑娘如此不凡,定是家世不凡。可这有数的能和诚亲王府议亲的人家,姑娘都在这里头。 显然,来的这位姑娘,并不是这几家的。 「连你也不认识?」诚亲王府于是惊讶了一通,「这贺寿的帖子,不是你经手的?」 她斜了这婆子一眼。 那婆子立即诚惶诚恐起来,跟在王妃身边久了,王妃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贺寿的帖子确实是经了老奴的手发出去的,当时也都给了王妃您过了目的。这姑娘,许是哪家的亲戚!」 她有些惴惴,毕竟差使没办圆满。 哪家的亲戚? 诚亲王妃皱了皱眉,这也有可能。 毕竟,诚亲王府这样的门第,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许是谁家的亲戚想进来见识见识,也是有的。 想毕,诚亲王妃就摆了摆手,示意那婆子不要说了。那婆子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诚亲王妃剥了一个汁多皮薄的葡萄递过去。 诚亲王妃张嘴含了,见自己女儿还呆愣愣的,她不由好笑,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端惠,你这什么样子?哪有这样下死眼盯着人看的?」 她以为女儿也是被这女子的风姿给惊呆了。 谁料端惠郡主却忽地双目迸出一片冷光来,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我就说这是个狐狸精,专门勾搭两位世子爷的,她还不承认?这下倒好,我哥哥都被她给迷上了。」 端惠的声音不小,虽然花厅有些嘈杂,可方才里头的人都被罗锦心给吸引住了,是以,端惠的话甫一出口,整个花厅的人都静了下来,纷纷看向了端惠郡主! 「端惠,不得无礼!」诚亲王妃忙呵斥了端惠郡主一声,她那两道纤细的眉也跟着蹙了起来,先前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也收敛了。 她很是不悦地瞪了端惠郡主一眼。 女儿平日里虽然娇蛮任性,但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懂规矩的人,怎么这会子看见这姑娘,竟然如此失态? 女儿眼看着就要及笄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将来说亲可就挑不到好人家了。 虽然王爷的女儿不愁嫁,但名声不好的,无人问津,到时候也很丢人现眼的。 端惠郡主被母妃呵斥了一声,方才意识过来,对上诚亲王妃那双不悦的眸子,她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只是那眼底一丝怨恨的眸光却疾驰而过。 诚亲王妃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方抬眸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萧恪。 此时罗锦心早就走到了卢氏身边,正低声说着什么。 诚亲王妃倒是不认得卢氏的,瞅了眼她身后的婆子,那婆子忙弯腰,「那夫人是安国公府上的二太太,想必那姑娘正是安家的姑娘。」 「安国公府?」诚亲王妃拧了拧秀气的眉毛,忽然笑了,「虽然这几年没落了,倒也还说得过去!」 第30章 萧恪此时正好走到了诚亲王妃跟前,闻听忙笑问,「母妃,什么还说得过去?看母妃高兴的样子,儿子也跟着浑身舒坦!」 「你呀,多大的人了,还嘴贫!」诚亲王妃伸手戳了萧恪一下,笑着叹息一声,「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从先世子妃去了,这都两年了,你身边也没个人跟着,母妃真是日夜操心啊。」 萧恪听母妃忽然这么说,眉毛不由得挑了挑,唇角绽开了一丝笑容,「母妃,今儿是您的好日子,说这些伤感的做什么?婚姻大事,儿子不想草率,还等着母妃给儿子挑好的呢。」 「呵呵,傻孩子,自己中意的才最好。你又不是头一次娶亲,这身家门第什么的,倒不至于非要那么高!」 诚亲王妃以为儿子是怕她嫌弃那姑娘出身没那么高贵,故意隐瞒着呢。 听见母妃话里有话,似乎不那么排斥人家罗姑娘,萧恪放了心。 只要母妃中意,这亲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母妃说的有道理,前头世子妃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身娇体弱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没了? 如今母妃想来也怕了,只要找个身子好生养的,门第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了。 他笑了笑,上前坐在诚亲王妃身边,亲手拿起一个福橘在手里慢慢地揉着,等揉开了皮,剥了一瓣直接喂给了诚亲王妃,「母妃明白儿子的心意,儿子真是高兴极了。一切,母妃做主就是!」 萧恪说到这儿,面上竟有一抹可疑的红。他觉得很是奇怪,毕竟自己已经成了一次亲,经历了也不止世子妃一个女人了,怎的还这般如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样?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诚亲王妃哪里看不出儿子的心思来? 儿子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她这个做母亲的哪能不成全? 「好,好,只要你高兴就好。」诚亲王妃拍了拍萧恪的手,笑得很是欢畅。 她一边笑着一边不住地看向锦心那边,只是这姑娘始终垂着头,似乎在和安国公府的二太太说什么,让她难以看到正面。 诚亲王妃的心就痒痒起来。 儿子喜欢的女子就在跟前,她怎么得想方设法看上一眼才好! 瞧了一眼四处投过来的目光,诚亲王妃觉得自己不能太显露,忙推了萧恪一把,笑道,「你快些出去吧。这可不是你们男人家待的地方。」 萧恪自然知道。 花厅本就是他母妃款待各府来拜寿的女眷们的,他进来本就不合时宜。 只是他今儿特特地陪着罗锦心进来,就是想来点儿惊世骇俗的。 只要他进来了,母妃就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么多夫人小姐见证着,那罗姑娘想逃脱也逃不掉了。 锦心哪里知道自己一进来就成了别人瞩目的焦点了。 她此时正低声跟卢氏说身子不适,想回去歇着。 卢氏黑了一张脸不耐烦了。 好端端地出来拜个寿,她又闹着要走,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她这个做舅母的苛待了她一样。 正阴沉着脸思量着,忽听旁边安清叽叽咯咯捂着嘴笑起来,「娘,人家罗妹妹可不乐意待在这个人多嘈杂的地方,她可是想赶回去会情郎呢。」 一想起罗锦心在王府的花园凉亭里和林珏已经私会过了,安清就觉得自己心里如万箭攒心一般。 不仅是林珏,如今就连诚亲王世子也被这妖精给迷上了,竟然亲自送了她过花厅来。 她就是想不通,罗锦心到底哪点儿好? 要家世没家世,要门第没门第的,不就长了一副狐媚子脸,那些男人就被她给迷得七荤八素的了? 她早就恨得牙根痒痒的了。 见罗锦心还上来跟她母亲说要回去,自然按捺不住,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只管污言秽语地就骂开了。 罗锦心脸色一变,扭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安清。 她那双绝美的眸子里,似有寒冰一般,刺在安清身上,她竟觉得就跟掉进了冰窟一样。 不自在地正了正身子,安清有些色厉内荏地瞪回去,「做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本来花厅内的众人目光,此时都被端惠郡主的话给吸引得都胶着在锦心身上,没想到安清又一语惊起了千层浪,惹得所有的人包括诚亲王妃都带着探究的意味看过来。 锦心身子站得笔直,身姿如青竹一般挺秀,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没想到姐姐一个闺阁女子,竟然知道‘情郎’二字?」 良久,就在众人以为这姑娘崩不住肯定要跑出去时,罗锦心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五月的石榴花,灿烂夺目,瞬间就让花厅内的众人失了颜色。 这个女子,此刻面容恬静,笑容绚烂,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清,好似九天仙女下凡一样。 萧恪望着她,不由得怔住了。 方才听见安清的话,他就十分恼火。 可是他身为男子,自然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的。 但安清不过安国公府的一个姑娘,在诚亲王府里,竟然敢对罗锦心出言不逊,真不知道是安国公府没有教养,还是她平日里欺负人欺负惯了? 安清没看见他亲自送了罗锦心进来吗? 这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萧恪盯着罗锦心的眸光蹿出了两簇火,为这姑娘的冷静机智,也为安清的不懂规矩。 安清哪里知道自己惹了祸,她尚且沾沾自喜让罗锦心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呢。 听见罗锦心这般质问她,她压不住自己满心的嫉妒,当即也站起了身子,和罗锦心面对面地站着,冷笑一声,「难道我说的不是吗?你就是天生的狐媚子,刚才在亭子里,不是已经和人私会了?」 第31章 妒火攻心,安清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平日在家里,都被卢氏捧在掌心里养着,这在外头,还跟家里一样地嚣张跋扈。 见花厅里所有的人都看过来,安清还洋洋得意地冲锦心勾了勾唇。 今儿就让这小蹄子出出丑,也让诚亲王妃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贱人! 反正一想起林珏还有诚亲王世子看锦心的目光,安清就一肚子的怨愤。 她就是看不惯她好! 安清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卢氏却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她一个当家主母,在这样的场合下,要是再由着自己女儿骂外甥女,不管这外甥女做了什么错事儿,也会被人诟病的。 「好了,你给我坐下!」卢氏见安清骂得一头劲儿,忙起身把她按坐了下来。 可她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锦心说,仿佛女儿骂人的话天经地义一样。 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还气哼哼不肯老实坐着的安清,还有那个虚情假意连看她一眼都不看的舅母,锦心笑了。 这对母女实在是让她恶心透了。 卢氏以为这就算了,可今儿要是让这对母女得逞,也许,下一次,她还会被安清羞辱。 今儿,就是她和卢氏母女了断的时刻了。 「二舅母,姐姐说的这些话,甥女儿竟然不懂。二舅母可否给甥女儿解释解释,什么是情郎,什么是狐媚子?」 锦心端着那张绝艳的笑脸,一双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卢氏。 卢氏头不抬眼不睁,就那么坐着。 锦心也不气馁,一直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卢氏。 身边,是一阵一阵的窃窃私语。 说什么的都有,但是锦心已经不在乎了。 不管怎样,她今儿就想要一个答复。 卢氏要是不表态,她不介意一直这么耗下去。 安清不懂事儿,难道卢氏这个当娘的也不懂事? 反正她占着了理儿,就没打算放过安清。 卢氏终是受不了罗锦心那刀子般的目光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女儿也是个闺阁女子,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不可以的。 但她护犊子,故意装聋作哑,给压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只要对锦心不理不睬,锦心就没有招治她。 可她错了。 重活一世,锦心已经不再懦弱,不再退缩! 安清虽然被卢氏按坐在那儿,但还一脸挑衅地斜着她。 端惠郡主和陈令如几个,更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着看笑话。 诚亲王妃也是眼波流转,莫衷一是。 萧恪剥橘子的手停了下来,坐在那儿,如芒刺在身。 那个直直地站在花厅当地的姑娘,纤细的身子,一动不动,如雨后修竹,透出一股倔强来,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厅内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卢氏在锦心如刀似箭般的目光中,终是败下阵来。 她站起身来,就去拉锦心的手,一边还轻描淡写地说着,「大姑娘,你姐姐是个急脾气,性子燥了些,说话不经大脑。看我的面,你别和她计较吧!」 卢氏这意思,就是让她吃个哑巴亏就算了,再计较下去,谁都没好处的。 这是在威胁她吧? 罗锦心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二舅母这说的什么话?姐姐即使脾气再急,也不能口无遮拦吧?一个闺阁女子,成日里嘴边挂着‘情郎’、‘狐媚子’的,到时候可不好议亲啊!」 她知道卢氏不会真心实意地给她赔礼,她也没渴求过。如果卢氏真的是个通情达理的,就不会养出这样没脸没皮的女儿了。 她故意挑卢氏心动的说。 果然,卢氏一听议亲,面色就变了,女儿虽然骂得痛快,出了一口恶气。但于名声上,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闺阁女子讲究的是贞静娴雅,怎能像个市井小民那样破口大骂? 先前那股子得意忽然化为一阵冷寒,卢氏的脸色只好缓了下来,「大姑娘说的是,你姐姐这副性子我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今儿出来做客,你就且先饶过她这一次,等回府我好好教导她!」 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卢氏肯这般低声下气,也是铁树开了花了。 但锦心可不是抱着息事宁人的姿态来的。 既然安清有种骂她,那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不然,今儿出丑的就会是卢氏母女! 冷嗤一声,锦心笑得越发灿烂,「舅母似乎忘了,姐姐方才当着这么多的夫人小姐骂我是狐媚子,我可是羞恼得紧!舅母怎么不拦着让姐姐回府再骂?」 不等卢氏接过话来,锦心又伶牙俐齿地说下去, 「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任人欺负也就罢了,可姐姐是个什么身份?将来那可是要嫁入世家大族的!她这成日里脏的臭的都挂在嘴边,舅母觉得合适吗?」 锦心一步步地逼问上来,卢氏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冷汗涔涔。 还以为这丫头在外头不敢怎么着的,谁料到她完全一副撕开脸的架势,这倒弄得卢氏有些没有招架之力了。 「大……大姑娘,我们回去再说好吗?你不是觉着身子不适吗?我这就安排人送你回府可好?」 卢氏有些来不及了,想赶紧把锦心打发回去。 可锦心却不买账了,她反而走到旁边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那模样悠闲又自在,「这会子我好了,王府的戏很好看,我还等着看呢。」 卢氏顿时就没了法子,只得讪讪地坐了下去。 第32章 这头几个人说了一阵子,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们可都把她们认全了。 就有人嬉笑着说开了,「那安国公府的二太太好不晓事,自己女儿那么不懂礼数,她还护着呢。」 「还不是看这外甥女孤女一个,想欺负人家呗。」 众说纷纭,这会子都把矛头指向卢氏了。 卢氏只觉得自己都不敢抬头了,只得狠狠地瞪了安清一眼。 坐在上首的萧恪,忽然翘起唇角笑了:他看重的人,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 大手重新拿了一个福橘揉搓着,他心情忽然大好起来。 诚亲王妃瞄一眼儿子那张带着笑容的儒雅俊脸,忽然冲身后的婆子吩咐道,「请那位安国公府的姑娘过来,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婆子的眼皮跳了跳,朝罗锦心那边看过去。 这个姑娘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竟然投了王妃的缘? 身为王妃的贴身婆子,她伺候了王妃几十年,王妃什么意思,她比谁都清楚。 萧恪剥着福橘的手忽然僵滞了一下,颇有些艰难地转过脸来看着诚亲王妃,「母妃,您……您叫她过来做什么?」 他自然知道母妃让婆子叫的是谁。 诚亲王妃好久没见到儿子这副狼狈样儿,闻听忽然起了促狭之心,「她?哪个她?母妃竟然不知道你还有个她?」 萧恪也是经了人事的人,听见母妃这般打趣她,知道罗锦心已经入了母妃的眼,当即很是高兴地笑了,「母妃就会拿儿子开心!」 那语气,竟跟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差不多。 诚亲王妃开心地笑起来。 这孩子,有多久,没有这么欢畅地笑了? 婆子很快就走到了锦心跟前,福了福身子,低声道,「王妃请安国公府的姑娘过去一叙!」 这话安清偏听见了。 她一见是诚亲王妃身边这个有头脸的婆子来请,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就理了理衣襟站了起来,「多谢妈妈,我这就过去!」 罗锦心愣住了,偏头看了安清一眼,跟看怪物一样! 这个表姐是真听不懂话还是故意搅合的? 只是她觉得前者可能性更大,因为安清还没有这个胆子来搅场子吧? 卢氏倒不是个傻的,见女儿站起来,神色也迟疑了下。 只是方才这婆子说王妃请安国公府的姑娘过去叙话,她的女儿可不就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吗? 所以,卢氏也没拦着安清。 说不定,王妃还真就看上安清了。 自己女儿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的,比罗锦心差什么? 罗锦心那个克父克母命硬的不详人,王妃会看上她? 想至此,她又安心了,含笑看着安清,「去吧,好生说话!」 安清羞涩地点点头,就要往前走。 「姑……姑娘……」那婆子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在打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知道王妃看中的姑娘姓什么,但肯定是安国公府来的没错了。所以,她就说了那句话。 但,王妃明显不是请这位姑娘,而是坐着的这位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安清已经站了起来,方才她的话也已经说了,如今让她再驳了安清的面子,她当真不知该不该! 来者是客,要是在王府丢了人,她这个做下人的,也不好跟王妃交代不是? 这婆子正犹豫着,偏安清又是个不消停的,已经催起来,「妈妈,怎么不走了?别让王妃等急了。」 王妃等急了,才怪! 婆子咽下一口唾沫,正要说明情况,就听上首王妃的声音传来,「还磨蹭什么?交代你件事儿都做不利索,可见真是年纪大了。」 这声音听上去虽然不高,但明显已经带了怒气了。 当着这么多官家的夫人小姐,王妃给了她个没脸,婆子只觉得自己的老脸今儿算是丢尽了。 狠了狠心,婆子也不怕得罪安国公府了,她指着罗锦心轻声道,「这位姑娘,王妃请的是你!」 话音刚落,安清就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你说什么?王妃明明请的不是我吗?」 婆子知道王妃已经不耐烦了,也不理会安清怎么叫嚣,只回头冷冷盯了卢氏一眼,「夫人,这里是诚亲王府!」 说完,就拉着锦心的手温温存存地笑了,「姑娘,请跟老身去吧。」 王妃有请,锦心自然得过去。 于是,她款款地起身,跟着这婆子去了。 身后,安清一脸怒气地瞪着罗锦心的背影,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 卢氏一张丰润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似乎周围的人都在嘲笑她一样。她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昏厥过去。 看着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背影,她只觉喉头一阵腥甜! 锦心跟着那婆子缓缓走到了诚亲王妃面前,蹲身行礼,「小女见过王妃!」 萧恪坐在诚亲王妃下首,听着她那悦耳的轻声细语,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 端惠郡主冷冷瞥着锦心,鼻孔里哼出了声。 只是被母妃训了一通,这会子,她还不敢找茬。 「起来吧。」诚亲王妃看着面前这个垂着头行礼的女子,上下打量着。 这女子虽然出自安国公府,但举止动作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倒不像是一个没落公府出来的。 「谢王妃!」感受到头顶那道灼热的目光,锦心头也不抬,只慢慢地站起了身子,道了谢,就垂手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了。 「赐坐!」诚亲王妃含笑吩咐丫头,丫头立时就端了一个绣墩过来,锦心小心地坐了。 「你是安国公府哪一房的?」诚亲王妃和颜悦色地问着。 第33章 方才安清大骂锦心的时候,诚亲王妃早看出来她和二房没啥关系了。 锦心依然垂着头,轻声道,「小女是安国公的外孙女儿。」 「哦,怪道呢,原来是安家小姐的女儿。」诚亲王妃想来也认识安敏,不由慨叹了一声,「想必罗探花就是你的父亲了?」 「正是!」在这样显贵人物面前,锦心谨言少语,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 「可惜了,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诚亲王妃一边说着,忽然就探身拉过锦心的一只手,笑道,「你这丫头方才胆子也挺大的,怎么这会子倒拘谨起来?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诚亲王妃的声音很柔和,像萧恪的,但温和里还透着一丝威严。 锦心不得不抬起头来,一张清理绝伦的容颜完美地呈现在诚亲王妃的眼中。 诚亲王妃顿时就愣住了! 锦心不得不抬起头来,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完美地呈现在诚亲王妃的眼中。 诚亲王妃顿时就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蛾眉臻首,雪肤花貌,杏眼桃腮,那微微一颦,就能让人跟着牵肠挂肚。 漫说男子了,就是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也难免怦然心动! 真是好一个绝代佳人! 诚亲王妃暗暗惊讶,怪不得儿子近来总是寝食难安,原来为的都是她! 如此美貌如此身姿,当真少见! 诚亲王妃这会子终于明白为何女儿要独独针对这位姑娘了,敢情是女儿从小儿娇生惯养的,见不得人家比她长得美吧?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出身差了些,只要儿子喜欢了,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成全了。 一把攥过罗锦心的手,诚亲王妃就温温存存地和她叙起话来,「罗姑娘已经及笄了吧?有没有订亲?」 大庭广众之下,诚亲王妃的话罗锦心不得不答,可又无从说起。 一个闺阁女子,被一个长辈问这样的话,只要不傻,就明白什么意思。 罗锦心哭笑不得,哪有做母亲的这么替儿子问人家姑娘的? 就这般迫不及待不成? 萧恪坐在一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拿手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尴尬地开了口,「母妃,吃橘子。」 手上已经剥好了一瓣橘子递给了诚亲王妃。 诚亲王妃哪里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 只是自己儿子好不容易遇着这么个绝色,她哪里肯放手? 斜了自己儿子一眼,诚亲王妃没有好话,「你自己吃去。我和罗姑娘说几句体己话,你瞎掺和什么?」 锦心听着这对母子的对话,就想笑。 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 这可算什么? 诚亲王妃这是高高在上惯了的,顾不得别人的脸面,只管由着自己的喜好了。 硬着头皮,罗锦心咬了咬牙,小声答道,「回王妃的话,小女再过几日才及笄,眼下还未订亲!」 诚亲王妃听得心花怒放,这么说,就差遣媒人去提亲了? 好,当真好极了。 性急的她,已经频频冲萧恪使着眼色了。 那神色间,是遮也遮不住的得意。 萧恪看懂了,他母妃是在向他炫耀:看吧,好儿子,我可给你打探清楚了,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 萧恪有些羞涩地朝他母妃笑笑,并未多话。 诚亲王妃就明白了,儿子这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了,盼着越快越好了。 看来,她接下来就有的忙了。 正盘算着,忽听身边端惠郡主冷哼了一声,「听人说,她可是个不祥之人,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的命!」 好端端地被搅了场,萧恪很是不快。 妹妹阴阳怪气地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看中的人,怎能由她多说一句不是? 狠狠地瞪了端惠郡主一眼,萧恪不快地皱了皱眉,「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下九流的东西?难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端惠郡主没想到一向疼她宠她的哥哥竟然这般呵斥她,在众人面前丝毫不给她留情面,她不由又气又恼,眼圈儿立时就红了。 「哥哥凭什么这么说我?不信你到外头打听打听,她是个什么名声,不就一清二楚了?何苦被狐狸精迷了眼,弄得亲疏都不分了。」 她狐狸精叫得挺顺口,说完还斜着眼挑衅地看着罗锦心,仿佛罗锦心就是那个狐狸精! 罗锦心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只要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都和她对上。 安清如此,端惠郡主也如此。就连那个坐在端惠郡主身侧,眉眼细长的那个女子,看她时,目光也是不善。 她知道,这一切什么都不为,就是因为她长得太美了。 可是长得美不是她的错,这些人凭什么这么坏了心肠地骂她? 她到底有什么错? 冷冷地抬起头来,罗锦心一瞬不瞬地对上端惠郡主那双挑衅的眸子,忽地笑起来,「郡主说这些话好没意思,其实咱们无冤无仇的,也犯不着这么对待我。郡主为的什么我也知道,无非就是因为我在后花园子的亭子里见到了林世子罢了,郡主想必以为我勾搭了林世子,就一直误会至今?」 有些话不说,不代表她不明白。 这些人三番五次地挑衅她的底线,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忍下去了。 端惠郡主又如何? 只要骂她辱她,她都会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 端惠不就是为了她在花园里见了林珏了吗? 那她就挑明了说,把这件事儿摆在桌面上,看看谁丢人丢得多! 第34章 果然,端惠郡主一听这话,就红了脸。 带点儿婴儿肥的脸上布满了红晕,那脸上的神情,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被人说中心事,真是很尴尬! 端惠有些恼羞成怒,差点儿没有急晕过去。 她爱慕林珏,那是偷偷摸摸的,她身份再怎么高贵,可自己心底的那点儿小秘密,还是不能露出来的。 谁知道,就这一句话,她就被揭穿了老底。 她脸色涨红,难为情地晃着诚亲王妃的胳膊,「母妃,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你听听这位罗姑娘嘴里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诚亲王妃也有些不喜地挑了挑眉,这位罗姑娘难道就不知道矜持些吗?竟然和她女儿对上,真是不知好歹! 本来还拉着云暮雪的一只小手的手,也立即缩了回去,她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萧恪被妹妹的胡搅蛮缠给搅合得头晕目眩的,明明是妹妹出言不逊在前,这会子又开始冤枉好人了。 锦心却不怕把事情闹大了,反正她也不想讨好什么诚亲王妃,更不想嫁给萧恪。 这辈子,她打算就这么一直孤老下去。 这些女人,真是找错了对象了。 「郡主因为我进了亭子一趟,就处处针对我,不停地骂我。我倒是想问问,我犯了什么罪触犯了什么律法了?就算是犯了罪,也有衙门来处置,还轮不到郡主来这般污言秽语地侮辱我!」 这话一出口,简直就像是在油锅里撒了一滴水,顿时就沸腾起来。 花厅里的女眷,个个都惊讶地抬头看过来,幸灾乐祸的,庆幸的,大有人在。 「天哪,这是哪家子的姑娘,竟敢这般对郡主说话?」 「我看她是不想在京中混了,郡主那是什么人哪,她怎么敢这般无礼?」 不管四周的人说什么,锦心都不理不睬。 郡主怎么了? 也不能因为她去了后花园子一趟遇到了林珏,就把她给杀了吧? 她今儿要不是把这事儿挑明了,她才是个傻子。 为何要委曲求全,人人责骂?明明又不是她的错! 今天把这件丑事摆在桌面上说,就算端惠郡主和诚亲王府想对她做些什么,也不敢了。 他们胆子再大,也不能让端惠郡主担上一个争风吃醋的名吧? 把端惠郡主最忌讳的话给说了出来,看着端惠郡主倒在诚亲王妃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罗锦心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 原来骂人的感觉这么爽! 怪不得这些女人动不动就喜欢张口骂人! 堂堂一个亲王郡主,在这些官家夫人小姐面前,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骂成这样,简直是反了。 诚亲王妃先前对锦心的那点子好感全然消失不见踪影了,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就挂上了寒霜,冷冷地瞪着一边的婆子,「这是哪家子没规矩的?咱们王府什么时候连阿猫阿狗也能进来了?」 这话着实不客气,还带着羞辱的意味! 事已至此,罗锦心自然不会再待下去。 她微微弯了弯腰,冷冷说道,「王妃也不必指桑骂槐,小女这就告退,免得污了王府的门槛!」 说罢,她有礼有节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往外走。 礼数她不会让诚亲王府挑出刺儿来,至于说出来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端惠郡主想哭,那就哭好了。 她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个啥! 望着那道纤细挺直的背影,萧恪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在的,这京中能和诚亲王府的门第相匹配的不在少数,那些世家闺秀们个个也都容貌俊秀,贞静娴雅。哪一个拉出来,也能嫁入诚亲王府! 可这两年,他冷眼选来选去,就是没有发现一个可心的。 先头的世子妃不是不好,但他和她在一起,就是没什么感觉。 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子,容颜倾城倒是其次,关键是她那冷硬的性子,着实让他欣赏不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下贱了? 怎么这么一个既能骂哭妹妹又能惹火母妃的女人,他还偏就喜欢上了? 而且,还喜欢得无法自拔了。 诚亲王妃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一肚子的气都没法出,她只得回头朝萧恪撒去,「恪儿,看看你带来的人?没规没矩的,成何体统?」 她也是有气没处撒而已。 怀里痛哭流涕的女儿让她心痛不已,一个深爱着自己女儿的母亲,眼下也就只能有这个办法了。 但是萧恪这次却不买账了,他一反方才那和善温煦的常态,竟然也冷下了脸来,冷声问着诚亲王妃,「母妃,您觉得方才妹妹的话合适吗?」 诚亲王妃愣了下,脸色不快地斜眼着儿子,「恪儿,母妃说的是那个不知礼数的女人!」 「母妃,谁知礼不知礼,您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萧恪没有顺着诚亲王妃的话说。 诚亲王妃被他的话给噎住了。 儿子,竟为了一个女人,敢跟她顶嘴了? 「恪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诚亲王妃气得猛拍身边的小几,两条秀眉紧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 「既然儿子让母妃失望,那儿子就不在这儿碍眼了。」萧恪利索地起身,冷冷地瞥一眼诚亲王妃怀中的妹妹,冷冷说道,「妹妹也别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不对在先?」 说罢,他扬长而去。 诚亲王妃和端惠郡主闹了个没脸,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发泄。 第35章 毕竟,萧恪是诚亲王世子,当着这么多人,一家子人总不能闹翻了让人看笑话不是? 可是没有发泄的出气筒,诚亲王妃和端惠郡主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把安国公府的人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她们是怎么教女儿的?」诚亲王妃冷着脸喝命身后的婆子。 那婆子迟疑了下。 那位姑娘可是罗家的女儿,就算是个孤女,这要是问起人家外祖家来,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王妃,这……这不大好吧?」那婆子踟蹰了下,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嗯?怎么不好了?」诚亲王妃在气头上,语气很是不善。 「那姑娘,可不是安家的人!」婆子迟迟疑疑地,虽然害怕,但还是忐忑不安地答道。 「不是安家的人?」诚亲王妃似乎才想起来,但话已出口,她也不能弱了气势,又是在气头上,于是就瞪一眼婆子,恨恨道,「多嘴!不管她是谁家的女儿,目前不是住在安国公府吗?」 婆子不敢迟疑,忙快步向卢氏那处走去。 先前罗锦心在端惠郡主面前说了些什么,卢氏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见那婆子前来,她心知不妙,可想走又走不开。 她只得硬着头皮随着那婆子上前,安清看着母亲那为难样,悻悻地撇了撇嘴,「早知道就不带那个祸害出来了,真是走哪儿惹哪儿。」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因为此刻花厅内的众人都被诚亲王妃的举动给惊呆了,硬是没有个敢吭声的。 安清的话,就那么正正好好地被诚亲王妃给听见了。 她看一眼安清的方向,不由雷霆震怒起来,「这都是从哪儿来的撒野的人?好端端的寿宴是让你们来搅场的吗?」 安清吓得浑身一激灵,再也坐不住,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就跪到了诚亲王妃跟前,「王……王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不惯我那表妹那副猖狂的样儿罢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讨好地笑着,看得诚亲王妃眉头紧紧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女子满脸谦卑的笑,她竟觉得恶心! 刚才罗锦心那般骂她的女儿,虽然激怒得她大发雷霆,但也没眼前这女子惹人嫌。 诚亲王妃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就是想让人骂? 甩了甩头,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下去吧,我知道了。」 「王……王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见诚亲王妃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安清吓坏了。 王妃这是彻底讨厌她了吗? 这可怎么好? 那自己不是一点儿嫁入诚亲王府的希望都没了? 卢氏见状,也忙替安清讨情,「王妃,小女不懂事,言语无状,都是我的不是,还望王妃海涵!」 「果然是安国公府的二太太调教出来的人,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敢在我诚亲王府撒野?」 诚亲王妃正愁逮不着人呢,卢氏恰好撞到枪口上了。 卢氏好歹也是一执掌中馈的当家人,当着这么多官家夫人小姐的面儿,被诚亲王妃一顿发作,脸上哪里下得来? 当即就涨红了脸,讷讷不能言。 花厅里,什么样的神情都有。 幸灾乐祸的有之,嗤之以鼻的有之…… 卢氏和安清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要不是罗锦心那不要脸的,她们母女怎么会这么难堪? 可偏偏那小贱人竟然一身轻松地走了。 卢氏发着狠,等回家一定要让那小贱人好看! 指甲掐在掌心里,紧了又紧,直到掌心有一股刺痛传来,卢氏才找回了一丝意识。 她勉强稳住心神,讪笑着向诚亲王妃赔罪,「都是我教导无方,让王妃您受气了。」 诚亲王妃火也发了,气也出了,这会子也是有些疲乏,不想再跟卢氏这样没骨头的人计较了,于是,她面色淡然地摆摆手,示意卢氏退下去。 谁知这时候,正趴在她怀里哭了半天的端慧郡主忽然大叫了一下,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母妃,我肚子好疼!」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因为此刻,汩汩的鲜血正呼呼地从她的鼻子眼睛里溢出来,那艳红的颜色刺得诚亲王妃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端慧,端慧,你这是怎么了?」诚亲王妃惊吓连连,大声喊着女儿的名字,又吩咐身边的婆子,「还愣着做什么?快传太医啊。」 于是,花厅内,忙乱起来。 早有丫头来把端慧抬到了里屋的床上,诚亲王妃也跟了进去。 来拜寿的客人们,也都纷纷散开了,从花厅内涌了出去。 卢氏看一眼还趴在地上兀自瑟瑟发抖的安清,没了好气,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喝道,「还跪在这儿做什么?不嫌丢人吗?」 安清被她母亲给吼得回过神来,看一眼四散的客人,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此时的锦心,正站在二门处。 她一心想走,压根儿就不知道花厅里又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想象得到,诚亲王妃和端慧郡主两个定是气得不轻。 她只觉得神清气爽,从未有过的轻松。 原来学会说「不」,学会拒绝,学会不再忍气吞声的感觉这般美妙。 正站在二门外吐了口气,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锦心并未回头,却听身后人轻轻地喊了声,「罗姑娘」。 正是林珏的声音。 刚才这厮也不知道蒸发到哪儿去了,这会子好像凭空钻出来一样。 锦心回头看时,林珏正一脸细汗地跑过来。 第36章 「林世子有事儿?」不想和男人有什么瓜葛的罗锦心,声音里满满都是冷意。 林珏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在离锦心三步开外站定,唇角勾了勾,笑道,「我送你回去!」 锦心眨了眨眼,有些看不明白这男人了。 他也没在花厅里,怎么知道她得罪了诚亲王妃和端慧郡主?怎么知道她又要回家? 她确实有些麻烦。 卢氏不回去,她就没办法独自坐马车,车夫和跟车的婆子都是卢氏管着的,自然不会单独送了她回去。 让林珏送回去,倒是个好主意。 只是,他们孤男寡女的,好像不大方便啊? 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来,林珏耸了耸肩,忽然压低了声音,「姑娘放心,我只让温鹤他们带两个婆子把你送回去即可,我就不亲自跟着了。」 原来这人的心思还挺细腻的。 锦心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珏就要吩咐人做去,却不料一人从斜刺里走出来,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罗姑娘……」 锦心抬眸看去,正是萧恪! 他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额头上还残存着余汗。 林珏悻悻地瞪了萧恪一眼,一手搓着下巴,很是不悦地挑了挑眉,「萧世子不在花厅里陪着王妃,怎么倒有空跑这儿来了?」 这个人对罗锦心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身为男人,他最了解男人的心思。 萧恪,真是阴魂不散哪。 只是这厮可是个强有力的对手,论家世,诚亲王妃比恒王妃可要高了一个帽头了。 诚亲王可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响当当的皇族贵胄。 而恒王府虽然也尊贵无比,但到底不是萧家人,异性王,还是差了一截。 萧恪二十出头,世子妃已亡,嫁过来,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妻。 这样的人选,当真也是千里挑一的。 林珏心里有些打鼓,生怕锦心对萧恪另眼相看。 他跟防贼一样盯着萧恪,就见萧恪那张温雅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惯常的柔和的笑来,「罗姑娘,方才是母妃和妹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希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这是来赔礼来了? 锦心有些不敢相信,堂堂的世子爷,竟会这般低声下气,勇于认错? 她拿不准萧恪什么意思,只得敛身行礼,「世子爷言重了,是小女入不得王妃和郡主的眼。」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生气的意思。 萧恪不怒,反倒笑了,「姑娘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别生那些闲气才好!」 「小女不敢!」 锦心冷冷说道,「给王妃和郡主添了麻烦,小女诚惶诚恐,还请世子爷美言几句,小女感激不尽,这就告辞了。」 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她说走当真就走了。 「姑娘,你一个人要怎么回去?」萧恪急了,忙追上去问道。 「本世子的马车正好闲着,先顺道送送罗姑娘也是使得的。」林珏实在是看不下萧恪这种死追烂打的招数了,上前一步拦住萧恪,眯起了眼睛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在他看来,人家罗姑娘已经明确表了态,这厮还跟在后头追着,实在是脸皮太厚了。 萧恪也不是个吃素的,被林珏给拦下来,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索性抱着胳膊闲闲地看着林珏,「林世子似乎和安国公府也没什么瓜葛吧?就这么送一个罗姑娘回去,也要避讳下瓜田李下啊。」 见罗锦心的背影明显一滞,他的声音越发大起来,「若是诚亲王府的车送罗姑娘回去可就不一样了,看见的人只会说罗姑娘来给母妃拜寿,我们诚亲王府很是好客,面面俱到罢了……」 这话的确在理! 林珏看着锦心转过身来,就有些着急了。 万一这姑娘真的坐了诚亲王府的车可就糟了。 虽然为着罗姑娘的名声着想,萧恪的话很对,但他心里怎么都接受不了。 凭什么萧恪这家伙要来插一脚? 见罗锦心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萧恪面上一喜,忙问,「姑娘意下如何?」 罗锦心还未张嘴,忽见对面走来许多的女眷来。 这些都是来给王妃贺寿的,怎么还没入席就都散了? 萧恪显然也看到了,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难道母妃是因为自己说了那两句气话,气得连寿都不过了? 萧恪心下猜疑不定,就听对面那女子细声说道,「萧世子还是不要操心我怎么回去了,赶紧去花厅里看看吧。」 萧恪却有些固执地摇头,「送你回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耽误不了什么。你且先等一等,我回去看看就来。」 锦心只得答应了,萧恪冲她笑笑,转身就急匆匆地去了。 不多时,锦心就看见花厅里有人急匆匆跑到了二门,吩咐守门的丫头,「快去叫管家拿着王爷的名帖请太医来。」 那婆子交代完,就赶紧往回跑。 锦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扯住了婆子的胳膊问,「是谁病了?」 那婆子显然认出了锦心就是方才那个对郡主和王妃出言不逊的人,当即就瞪圆了眼,恶狠狠地把她的手一甩,冷哼道,「我们郡主被你气得吐血了,你等着偿命吧?」 说罢,也不理会锦心,就急急地跑了。 锦心有些纳闷:端惠郡主被自己给气得吐血了?这也忒不经气了吧? 她有这么厉害吗? 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她的神思游移不定。林珏连喊了她几声,她都没听见。 第37章 「罗姑娘……」林珏无奈之下,只得摇着她的肩膀晃了晃。 「怎么,就气得吐血了?」罗锦心还没回过神来,实在是难以置信。 「听那婆子瞎说?怎么可能?端惠郡主平日里好端端的,不过是你和她拌了几句嘴,哪里会吐血?」 林珏当然不信,端惠那样嚣张跋扈的性子,会被人给气成那样?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好不好? 罗锦心当然不好说自己方才在花厅里是怎么揭了端惠的老底的,估计是她,也得被气得吐血了吧? 只是事关林珏,她不好再提这事儿。 「别怕,一切有我呢,放心吧。」不知为何,看着这个神游四方的女子,林珏就觉得自己的心软得快要滴出水来,忍不住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罗锦心愣了愣,忽然意识过来这人什么意思,忙垂下了头,不敢对视林珏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她只觉得自己的双颊火辣辣的,快要冒出火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恪还是没有出来。 林珏也不等了,索性对锦心说道,「这就送你回去吧,再等下去,天可就黑了。」 锦心却有些游移不定了,不由问出来,「那,万一郡主有个好歹呢?」 「没听说气死人还要偿命的,你怕什么?」林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小丫头怎么就是不开窍? 那无非是婆子吓唬她的说辞罢了。 正说着话,太医也赶来了,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进了花厅,之后就没见他出来过。 锦心这下子真的把心给提起来了,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万一端惠郡主真的病了,她也能搭把手。 「你去哪儿?」林珏见这女人二话不说,扭头就往花厅的方向走去,忙急急地跟上。 「去看看郡主怎么样了?」锦心边走边说,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林珏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去,就这么堂堂正正地也跟了进去。 花厅外,还站着些人,都是来贺寿的女眷,此刻正着急地等着信儿。 卢氏和安清自然也不舍得走,正焦急地在花厅前磨着圈儿,迎面就见罗锦心一头扎了进来。 这母女两个顿时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怒火腾地就涌上了脑门,卢氏铁青着脸下死眼瞪着锦心,安清则上前一把就拽住了锦心的胳膊,横眉竖目撇着嘴喝道,「你这贱人,还来这儿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本来正心急火燎等着端惠的信儿的那些女眷,一见门口又有好戏上演,顿时就眼冒金光,围了上来。 安清好不容易抓着罗锦心,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想起被罗锦心给害得跪倒在诚亲王妃跟前,跟条哈巴狗似的,她就恶向胆边生,恨不得扑上来咬掉锦心身上的一块肉。 「小贱人,要不是你,我跟母亲能这般丢人现眼?现在你把郡主害成这样,还不甘心,想让我们安家跟着你陪葬吗?」 安清揪着锦心胸口的领子不放,恶狠狠地骂着,就竖起了手掌,那架势,大有左右开弓打得锦心满地找牙一样。 卢氏见女儿撒泼,并不呵斥,只虚虚地哼了几声,「清儿,不得无礼!」 却并不喝止,也不让丫头婆子上前拉开。 安清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 于是她越发得了意,举起手来就要扇在锦心的脸上。 可是她的手就快要扇上锦心的左脸颊时,忽然,锦心飞快地出手挡在了她的胳膊上,接着,就听安清惨嚎一声,跳开双脚就满地乱跑。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前一刻,还觉得定是这个柔柔弱弱的孤女要吃亏。可后一刻,就见安清跟疯子一样,又哭又嚎满地乱转了。 林珏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抿了抿唇,眸光深了深:既然她能解决,那他就给她收拾那些她不能解决的残局吧? 锦心拍了拍手,看也不看一眼正鬼哭狼嚎的安清,抬脚就进了花厅。 外边,安清捂着双手,跟卢氏告状,「娘,那……那个小贱人,她手里有针,她拿针扎我。「 卢氏早就急得团团转,不知道女儿哪里出了毛病。听见女儿这番话,忙把她的手拉过来一看,果不其然,掌心里有一个细细的针眼,此刻也不见多少血,却让安清疼得小脸煞白。 卢氏皱了皱眉,望向花厅方向的目光,冷厉如毒蛇,「哼,这小贱人不是喜欢逞能吗?那就让她死在里头好了。」 锦心进了花厅后,就有两个丫头拦住了她,不让她往里走。 「郡主这会子怎么样了?」她站定,冷冷地问着这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自然不会告诉她,面面相觑了下,竟然伸手一致推向锦心,「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赶紧滚开。郡主要是有个好歹,你就拿命来换吧。」 这些人一口咬定,端惠郡主的病跟自己有关,锦心也是百口莫辩。 不过她不想在这儿耽误时辰,只想进去看看端惠郡主病得如何。 可任凭她说破了嘴,那两个丫头死活都不同意放她进去。 正僵持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磁性的声音,「本世子乃是恒王府的,不知能否行个方便,让本世子进去看看郡主?」 林珏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是个外男,就这么明公正道地闯进端慧郡主的屋里,显然不合规矩。 两个丫头顿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端慧郡主的心思,她们也是略知一二的,如今要是把林世子给拦在外头,等端慧郡主知道了,不得扒了她们的皮? 可要是放他进去,岂不是于礼不合? 两个人愣神的功夫,林珏已经不耐烦地拉着罗锦心迈步进了屋里。 第38章 两个丫头拦又不是不拦也不是地来回转了几个圈,也就不了了之了。 锦心疾步跨到了端慧郡主的床榻前,就见一个花白了胡子的老太医正颤巍巍地给她把着脉,诚亲王妃则坐在床尾,眼眶发红地看着。 萧恪正站在诚亲王妃的身边,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老太医。 室内虽然有几个伺候的丫头,但个个都屏气凝神,大气儿不敢出。 是以,锦心和林珏进来,诚亲王妃和萧恪立时就听见了。 两个人转身看过来时,萧恪满眼的惊讶。 他没想到锦心怎么还敢进来,难道她就不怕母妃发火吗? 惊诧的同时,他内心更多的是喜悦。 她能进来,是否代表她挂念着他的妹妹,也就意味着她心里有他? 只是林珏这个该死的,怎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难道不知道这是女子的闺房吗?就算妹妹病了在这儿躺一躺,那也很不应该! 诚亲王妃看见了锦心,双眸顿时就喷出了火来,本来还担忧着女儿的,这会子也忘了,霍地站起身来,上前就扬起了手。 「小贱人,把我女儿气得吐血,你是不是还不足心?非要看着她死了才成?」 一个母亲,担忧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算有情可原。 锦心不跟她计较。 可是诚亲王妃不可善罢甘休,那扬起的手眼看着就要落在锦心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 身侧,有人跨前一步,半空里截住了那个挥过去的手掌。 诚亲王妃秀目圆睁,狠狠地瞪着自己胳膊上的两只大手。 一只是她儿子萧恪的,另一只,则是恒王世子林珏的。 对恒王世子林珏,诚亲王妃自然不好意思训斥,她只得拿着自己的儿子出气,「恪儿,你是要活活气死母妃不成?连你也胳膊肘子朝外拐?这狐狸精都要把你妹妹给气死了。」 她也跟着端惠郡主学会了叫「狐狸精」了。 锦心冷冷地勾唇一笑,无所谓地看向正捻着胡子诊脉的老太医,忽然问道,「郡主初潮是不是还没来?」 这话听上去没头没尾的,却是让坐在那儿冥思苦想的老太医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放下端惠郡主的手腕,刷地转过身来。要不是亲眼看到,锦心真不敢相信这是一把年纪的老人了。 「这位姑娘的意思是?」那老太医两眼发光地看着罗锦心,就像她是一个稀世珍宝一样。 「女子到了年纪,初潮未来,就有可能从鼻孔、嘴巴里往外冒血。」锦心淡然地点点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姑娘,也懂医?」老太医似乎有些激动,竟然问起了罗锦心这些话。 要知道,时人男尊女卑的观念极重,这女子学医,会遭人诟病的。 不过罗锦心相信,这位老太医不是这样想的。醉心于医术的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的世俗观念? 「小女略知一二而已。」锦心敛衽行礼,不卑不吭地答道。 「这哪里是个略知一二的人能说得出来的?」老太医赞赏地看一眼罗锦心,欣慰地点了点头。 转而又问诚亲王妃,「郡主可是初潮未至?」 诚亲王妃也不知道这跟女儿吐血有什么关联,不过既然太医问了,她也只能据实回答。 「是,小女至今尚未初潮。」 这就是说,端惠郡主还未有月事了。 锦心了然地点点头,按说端惠郡主也到了初潮来临的年纪了,她又生在王府,吃穿用度比起穷人家的女儿不知道要好了多少,怎么到这个年纪还不来月事? 定是端惠郡主哪儿有了毛病,致使经血逆行,从鼻孔和嘴巴里冒出来。 也许,自己那些话只是个引子,端惠郡主情急羞恼之下,就触动了。 「先前郡主是否有肚子疼的症状?」锦心对事不对人,即使方才诚亲王妃对她要打要骂,这会子为了治病,她还是坦坦荡荡地问着诚亲王妃。 诚亲王妃哪里把她放在眼里? 只是冷哼一声,「我女儿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用不着她么? 那好,她正好没这么多闲工夫呢。 她退后两步,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那老太医给叫住了,「姑娘,且慢。」 锦心站住了脚,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老太医叫小女有什么吩咐?」 「依姑娘看,郡主这病该怎么用药?」他双目虔诚地看着锦心,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太医却去问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丢人的。 锦心被他这副不耻下问的精神给感动了,也不管诚亲王妃什么眼神,只淡淡地随口说道,「桃仁、红花、当归、川芎、熟地、赤芍、鸡血藤、丹参、益母草、泽兰、人参、黄芪、香附、郁金、三棱、莪术。三碗水一碗药。」 这就是方子了? 老太医含笑点头,起身就到书案旁提笔写起来。 诚亲王妃看过来,见上头的正是罗锦心随口说的方子。 「这狐狸精的话,你也信?真不知道你们太医院的人平日里都干什么吃的?」 诚亲王妃怒起来,一点儿颜面都不给这个老太医留。 听见身后诚亲王妃骂骂咧咧的,罗锦心头也不回,只冷冷地扔下一句,「爱吃不吃,反正病得又不是我!」 「恪儿,你看,这都是什么下贱东西?你就由着人家对母妃出言不逊?」诚亲王妃气得无处撒气,又开始盯上了萧恪。 是儿子把这混账女人给带进来的,儿子为了她,不惜得罪自己和女儿,现在,就该让儿子好好看清这小贱人的本质了。 「母妃,罗姑娘一片好意,您别曲解了。」萧恪耐着性子和诚亲王妃解释着,望着那个纤细挺拔的背影,他心里有些酸涩。 第39章 罗锦心到底没有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林珏也跟在她身后大步追过去。 卢氏看着锦心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心里很是快意:这小贱人定是没有捞着好吧?说不定诚亲王妃把她也给骂了? 安清也斜睨着罗锦心,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只是锦心的面色虽然冷凝,却没有别的表情,让她有些失望。 身后的屋内,萧恪和诚亲王妃俱都面容凝重,谁都不说话。 方才母妃对罗锦心说的话,让萧恪心里很难受。 说实在的,他不觉得锦心有什么错。 本来就是妹妹娇生惯养的,娇蛮无礼。人家罗姑娘不过是来府上做客的,断没有找茬的道理,妹妹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骂,狐媚子长狐媚子短地叫着。 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 罗姑娘也是出身世家,怎么能受得了? 可偏母妃还要宠着妹妹,纵得她无法无天了。 罗姑娘好心给开了药,母妃却硬是说人家不安好心,这真是让他满肚子都是气。 罗姑娘先前治好了不少的天花患儿,母妃当时听了还赞赏这姑娘妙手回春,怎么一转脸,轮到自己女儿,就信不着人家了? 诚亲王妃这会子也是气得不轻。 自己儿子为了那个狐狸精,一天之内已经两次和她冷脸了,照这个势头下去,要是儿子真的让这狐狸精进门,岂不得天天和她吵? 到时候,端惠更不放在他眼里了。 就冲这个,她绝食上吊也不能让儿子娶了来。 只是眼下她气归气,还顾不上这档子事儿。 她忧心如焚地看着躺在床上,鼻子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泡儿的女儿。 要是一直这样,估计到晚上,女儿的半条小命就没了。 她催了老太医几次,老太医也不知道是老态龙钟了还是耳朵背了,愣是听不见她的话。 她无奈之下,只得撂出了狠话,「来人,给本王妃到太医院再去请太医来。」 她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女儿这病。 一个不行,那就找另一个。 萧恪站在一边,看着母妃失去理智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母妃,胡老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医正,平日里,皇上的身子可都是他老人家调理的,就连嫔妃们想请他看病,也得排着来。」 太医都是越老越吃香。 胡老太医一把年岁,什么病没见过? 连他也束手无策的病,请别的太医来,还有什么用? 虽然气着萧恪,但诚亲王妃也不是没脑子,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要是按胡老太医开的方子喝下去,岂不就如了那小贱人的愿? 到时候,女儿真的好了,不得把人家当恩人了? 可是不喝这药,女儿的病就好不了。 这可怎生是好? 诚亲王妃在室内来回地踱着步子,恨不得自己能替女儿受了这些苦。 一连走了十几圈,她才勉强定住心神,看一眼那花白胡子的老太医,厉声威胁,「要是郡主有个好歹,让你一家子好看!」 这不是诚亲王妃一惯的风格,但此时女儿昏迷不醒,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只能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别人了。 胡老太医见惯了贵夫人,知道她们脾性大,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傻得往上撞呢。 「既然王妃信不过老朽,那老朽告退,请王妃另请高明!」胡老太医也不是个吃素的,几句话,就让诚亲王妃闭了嘴。 他把那张写好的方子放在书案上,连诊金都没要,就迈步出了花厅的内屋。 事到如今,诚亲王妃也没辙了。她赶紧拿过那方子看了眼,却无力地颓丧下去。 看来,女儿不喝这药不行了? 诚亲王妃再怎么宠溺端惠郡主,可这药她也不能替喝。 她只得吩咐下人拿方子抓药煎药。 端惠郡主被灌了一大碗的汤药之后,不到一刻就醒了过来。 鼻子和嘴巴里的血泡也不再冒了,肚子那处也不隐隐作疼了。 她看一眼屋内的人,有些恍惚。 而诚亲王妃和萧恪,更是惊讶万分。 诚亲王妃万万没有想到那小贱人的医术竟然这般高明,不过是一碗药,女儿就能这么快醒来。 看来,那小贱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萧恪惊讶的是,罗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 这越发让他欣赏了,这样的女子,注定不是庸脂俗粉,可遇不可求,今生能碰上,还能说上几句话,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缘分啊。 因为妹妹醒来,萧恪也很是高兴,只是面上的神情却依然冷幽暗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看着好端端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的女儿,诚亲王妃只觉得尴尬极了,脸上一阵阵地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心里暗暗佩服着锦心,那小贱人还真有两把刷子,怪不得这么傲呢。 诚亲王妃喜上眉梢,萧恪看母妃那表情,就对罗锦心远去的那个方向松了口气。 「母妃,妹妹就算是好起来了,也暂时不要下地,多养几天才是正理,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诚亲王妃默默点头,算是跟儿子打了个招呼。 而刚醒过来的端惠,却又故伎重演,在哥哥萧恪面前,小嘴儿一撇,就哭出了声。 萧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问,「妹妹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 这么一说,诚亲王妃也紧张起来。她忙攥着萧恪的胳膊,也哭起来,「恪儿,你妹妹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第40章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 萧恪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动不动就哭起来的女人。 就算这人贵为他的母妃,他也很难接受。 稳了稳心神,萧恪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端惠一眼,吓得端惠不敢和他对视。 「母妃,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您什么时候变成了‘听风就是雨’的性子了? 诚亲王妃脸上有些赧然,被儿子这般说,她只得尴尬地看了眼端惠郡主,冷着脸问,「到底怎么了?这才好,哭什么?」 「母妃,我这病都是那小贱人给惹出来的,哥哥不说替我报仇,还要凶我,到底还是不是我亲哥啊?」 端惠郡主无非还是没有把心里那口恶气吐出来,乍一醒来,她自然要撒撒娇。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这病到底是谁治好的,这一张口,就恶言无语的,让萧恪很是恼火。 「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要不是罗姑娘,你这会子还在四处冒血,早就没命了。不说感激人家,还张口就骂。这就是一个亲王郡主所该有的礼仪吗?」 萧恪因为比端惠郡主大了六七岁,所以,平日里都是让着她。 可谁想妹妹现在已经被母妃给惯成了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人就骂,折让他怎能不生气? 可他这些话,无疑又打了诚亲王妃的脸。 女儿不懂规矩,不是她这个母妃失职吗? 在诚亲王妃眼里,自己的女儿当然没错的。 她不悦地竖起了两道纤细的眉毛,冷冰冰地看着萧恪,「恪儿,如今你也大了,母妃知道我们娘儿们说的话你听不进去了。只是就算心里再有别人,也不能给你妹妹和你母妃没脸吧?这人还没进门,都护成这样了,万一哪天进了门,还有我和你妹妹的立足之地吗?」 萧恪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教训妹妹几句,竟然就让自己的母妃误会至此! 他看一眼自己的母妃,就见那位贵夫人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抿了抿唇,萧恪不得不放缓了声音,「母妃,儿子也是在给妹妹讲道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人家罗姑娘毕竟对妹妹有恩,母妃觉得儿子说错了吗?」 诚亲王妃再怎么高傲,也不能否认罗锦心对端惠郡主的救命之恩。 只是儿子的话让她下不来台,她气得别过脸去,冷冷地哼了一声。 端惠郡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罗锦心救了她,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很难接受。 她不由得又任性哭闹起来,「母妃,难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死绝了吗?为何让那女人来救我?我宁可死,也不想欠她什么。」 萧恪实在是无语了,他无奈地揉揉自己的太阳,压低了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端惠,你也不小了,怎么一点儿感激的心都没有?太医院的太医要是能救你,母妃还至于用罗姑娘的方子吗?」 当时诚亲王妃有多么讨厌罗锦心,他比谁都清楚。 端惠郡主也没想到自己的病竟然这般凶险,她顿时就跨下了一张小脸,恨恨地撇了撇嘴,「太医院的那群人竟是一帮子废物!母妃怎么就不让我死了算了。」 「好了,住嘴!」诚亲王妃也为自己女儿的不懂事感到头疼。 身为母亲,当时那凶险的情况,她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端惠还嫌自己不让她死,这是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吗? 端惠被母亲吼了一句,十分不爽地躺了下去。这次倒是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翻了个身朝里睡着,谁都不理了。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母亲的心,只是一向骄纵惯了,受不了被「情敌」施恩罢了。 萧恪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和诚亲王妃施了礼,就走了出去。 这一日,本来怀着喜悦的情怀来的,谁知道最后事情却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知道,罗锦心没有错,错在母妃和妹妹太盛气凌人。 照这样下去,他即使再中意人家,恐怕依着罗锦心那样的孤傲,恐怕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了。 只是让他就此放手,他实在是难以割舍。 这么多年,他也经了不止一个女人,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如此心动难耐! …… 林珏跟着锦心一直出了诚亲王府的二门,方才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依然波澜不兴的锦心,他轻叹一口气,有些笨手笨脚地安慰她,「罗姑娘,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这样的。」 罗锦心看着他有些涨红的脸,不由得笑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指的是诚亲王府吗? 不过,他不也是出身这样的人家吗? 想也没想,她就径直问了出来,「林世子岂不是也是这样的人家出身?」 虽然没有把底下的话说出来,可林珏还是听出来了,这姑娘的意思,他家的人不也这样的吗? 他刚要辩驳一下,可一想到自己母妃提及罗锦心那一脸的嫌弃样子的时候,顿时就无从说起了。 「我……我不是那样的人!」头一次对一个姑娘示好,他还真的不知从何处下手。 一向高冷孤傲的他,在罗锦心那双犀利的眼神注视下,竟有些尴尬起来。 「林世子是不是那样的人,似乎和我无关吧?」重活一世的罗锦心,心早就死了,也不管林珏什么心思,她只把自己的立场阐明。 林珏听见这姑娘如此绝情的话,顿时就愣住了。 一个年轻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是这样一幅沧桑的口吻? 就好像是看透了世事、经历了伤痛的人一样! 见他这般怔愣,罗锦心倒是笑了。 没人会懂她的心,这辈子,看来她只能孤老一生了。 第41章 转过脸来看着大门处,锦心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林珏的好意,「林世子还请留步吧,我和我的丫头雇辆车回去就好!」 这是连让他送都不让送了? 林珏心里很不是滋味,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一个脆生生地声音喊道,「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珏回头看时,正是他的表妹陈令如。 陈令如今儿穿一领银红盘金满绣的短衫,下着一条烟紫色的百褶长裙,衬得她身材修长,面容白皙,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如一朵出水的芙蓉。 看她注视林珏那热切的眼神,还有这姑娘看自己时那一丝意味不明的敌意,罗锦心了然地笑了。 人家都是有人惦记的,她何必要和这些人纠缠不清? 就这样,那端惠郡主都醋意大发,不分场合了。要是真有些什么,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低了低头,她蹲身向林珏行礼,「世子爷,告退了。」 还不待林珏说些什么,她就转身快步离去。那条月白色的长裙扬起一抹碧波般的弧度,堪堪地迷住了林珏的眼。 林珏似乎想下意识地去抓住那飞扬的裙裾,却又生生地忍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纤细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只好徒劳地攥住了拳头。 「表哥,咱们回去吧。这大毒日头底下,站久了怕要中暑!」陈令如掩过眸底的不快,转而娇俏地朝林珏笑起来,那笑容,明晃晃地,让林珏很是不适。 「你先回去吧,等会儿让恒王府的人送你回去。兵部里还有些事儿,我先走了。」 不知为何,一想起罗锦心那双温柔却倔强的眸子,林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到底为什么拒绝了他的好意? 先前不还答应得好好的吗? 难道是因为他的表妹来了,让她误会了什么? 既然她误会了,那他给她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林珏当真就迈开步子朝大门外走去。 陈令如眼见着表哥对她不理不睬地走了,心里顿时酸楚委屈的要命,眼圈儿也跟着红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喊了声,「表哥,姑妈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只是前面大步流星的林珏似乎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徒留下陈令如捶胸跺足,气得恨不得要发疯! 站在诚亲王府角门的罗锦心和紫芝,真的有些一筹莫展了。 今儿来诚亲王府贺寿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各自乘了轿子马车过来,哪里有需要雇车的? 况且,这诚亲王府的大门外,也不允许有雇车的在这儿拉客。 两个人站在那儿张望了一阵,愣是没有看见有普通的马车经过。 紫芝有些着急,不由小声问道,「姑娘,咱们,要不要跟二太太说一声?」 她的意思,锦心明白,就是想让卢氏派人先送她们回去。 只是卢氏那人,吃了哑巴亏,怎么会帮她们? 上次在翠山庵,没把她害了就好了。这次,还敢指望她? 「与其让她派人送我们回去,不如我们走回去算了,免得被她暗算!」 锦心嗤笑一声,不是她信不着卢氏,而是卢氏天生对她就敌意重重好不好? 紫芝不做声了。 卢氏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方才不过是急了,才问了姑娘一句。 要是姑娘真的回去了,这会子,还不知道被卢氏怎么奚落呢? 姑娘是个要强的人,她怎忍心让姑娘去受那样的羞辱? 于是她连忙附和着锦心的话,「对,我们就走回去吧。姑娘若是走不动累了,奴婢背你回去!」 锦心倒是被她这话给逗乐了。 就算她再瘦,紫芝一个小姑娘也背不动她。 她笑了起来,明媚的笑容看得紫芝都无法错目,「傻丫头,你家姑娘我就这么没用,用得着你来背?」 想想前世死得那般凄惨,活生生的人,愣是被卢氏给毒哑了,就那样躺在死人身边陪葬。这辈子,她还有什么苦不能吃,什么罪不能受? 卢氏没死,她怎么敢倒下? 也许这对主仆的谈话太过怪异,让守门的两个婆子忍不住开了腔,「这位姑娘怎么要雇马车?难道姑娘来时,家里没有长辈陪着?」 这个时代,姑娘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是要出来做客,也得有年纪大的长辈陪着,出门还要丫头婆子伺候着。 能来诚亲王府这样的地方,这姑娘的身份少说也得是大家子出身,怎么还要自己雇车回去? 这太不可思议了。 锦心也不料自己和紫芝的话落在了这两个婆子的耳朵里,她不由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只好撒了个谎,「我们府上的车拔了缝,送去修了。」 「原来这样!」两个婆子有些不信,能来诚亲王府的人家,家里难道就只有一辆车吗? 而且这姑娘身边也没有长辈相随,怎么看怎么可疑。 两个婆子守角门的,哪里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她们相互使了个眼色,就留下一个继续和锦心说着话,好绊住她,另一个已经跑到里头匆匆报信去了。 在诚亲王府,要是让一个姑娘独自出了事儿,于王妃面上,终归是不好的。 锦心自然看出这两个婆子的意图来了,她也不揭穿她们,只是拉着紫芝往外走,「我们走吧。」 那婆子哪里肯放? 她生怕出点子意外到时候难以交差,于是情急之下,就伸手拽住了锦心的裙子不放,「姑娘还是且等等吧。」 锦心回过头来,冷笑着看她,「等什么?妈妈难道是等人来抓我的?我犯了什么罪,要诚亲王府这般羞辱?」 第42章 这话一出口,那婆子就吓住了。 万一这姑娘真的有些来头,到时候惹出祸来,她可担待不起。 诚亲王妃门第再高,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使婆子,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的。 想至此,她连忙松开手,赔笑道,「是我老糊涂了,没有把话说清楚。老奴哪里敢让人来抓姑娘!只是看着姑娘独自出门,实在是不放心,想进去问问姑娘的长辈罢了。」 人家姿态已经放得这般低了,锦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白了,人家也不过是在尽职尽责罢了。 她裙子挣脱开来,自然就不和这婆子计较了。 冷冷地盯那婆子一眼,她就要和紫芝离去。 却不防那婆子虽说不敢拉扯她的衣裳,但还是跟了出来。 锦心无法了,这诚亲王府的下人可真是尽忠职守啊。 她无奈地瞥一眼那婆子,拉了拉紫芝的手,寻思着要不要两个人飞跑而去。 还没等她想好,就听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她是我家妹子,是我送她回去的。」 婆子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正负手站在她们身后,此时一脸不耐地看过来,隐隐有些发怒的迹象。 婆子虽然认不得这人是谁,但看他那通身的气派,还有那一身的锦缎华裳,知道这人来头不小。 她当即就回身赔笑着,「老奴不知这位姑娘有兄长护送,多有得罪了。」 林珏摆摆手,不想和一个下人计较。 那婆子喘出一口气,赶紧颠颠地跑回去了。 罗锦心却有些恼怒地瞪了林珏一眼,心里暗道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又跟了出来?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锦心不知为何脱口而出,「你不陪着你表妹了?」 这话似乎没经大脑,说出来之后,她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人家陪不陪表妹要她管吗? 自己是他的什么人,偏偏要问这个?听上去倒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姑娘! 她可是重活一世的人哪。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这姑娘语气不善,眼神也凶巴巴的,但林珏听上去却莫名地高兴起来。 她竟然在意他陪不陪自己的表妹? 这么说,她还是在意他了? 原来方才她气呼呼地走了,是因为表妹喊他吧? 找着问题所在的林珏,心情莫名地爽快起来。 他往前迈了两步,笑得不可抑制,「姑娘,似乎介意我陪表妹?」 本来已经后悔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锦心,被林珏这么上赶着一问,脸就涨红了。 夏日的烈日一晒,越发白里透红,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林珏站在她对面,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不知不觉就看呆了。 锦心出来的急,也没戴幕篱,此时被林珏这般盯着看,她不由恼羞成怒,竟有些口不择言了,「谁介意你陪不陪你的表妹了?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十分不妥了。 这话,怎么听上去有些像醋意十足的女子? 她今天,是被端惠郡主和诚亲王妃,还是卢氏母女,给气糊涂了吗? 锦心气得不行,只觉自己的脸烧得快要裂开了皮。 天知道,她遇上林珏这个渣男,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失去了平静? 林珏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满面红晕的女子,只觉越看越好看,真有些恋恋不舍了。 但他却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这姑娘脾气上来,甩开他又走了。 「姑娘还是坐我的车吧?这儿想雇车得多走几里地,这大热的天儿,何苦来哉?」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林珏怕锦心给晒得难受,只得试探着问道。 锦心环顾了眼四周,又见紫芝一脸一头都是汗,自己后背也是粘腻地要命,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林珏心里不胜欢喜,赶紧走近几步,小声道,「姑娘放心,我会让两个婆子跟着,就算是你们府上的老太君问起来,也没什么的。」 想不到这人竟然这么细心! 锦心不由侧脸看了他一眼,就见这男子一脸的关切,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上,一片温柔! 她的心没来由就漏跳了一拍。 天,她真是丢死人了。 重活一世的人,还能心动吗? 定是因为天太热的缘故,一定是这样的! 她无声地安慰自己。 不多时,就有两个婆子走过来,见了林珏,齐齐行礼,「奴婢给世子爷请安!」 「起吧,本世子吩咐的话都记清了吗?」林珏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 「奴婢记清了,记清了。」两个婆子赶紧争先恐后地说着,上前就去扶罗锦心,「姑娘,咱们这就上车吧。」 罗锦心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由看了林珏一眼。 就见这男人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等着我!」 这话一语双关! 锦心不知道这男人什么意思?是等他一同坐车,还是让她等着他来提亲? 或者,兼而有之! 但这些猜测,她自然不好说出来,只装作不懂的样子微微点点头,就上了车。 两个婆子许是得了林珏的吩咐,一路上嘘寒问暖,一会儿伺候罗锦心喝杯茶,一会儿变戏法一样,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苹果。 锦心和紫芝暗自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原来,人家这才叫伺候吧? 第43章 这小日子,过得也着实太滋润了。 锦心靠着车厢壁,只觉得浑身松泰,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罗姑娘,罗姑娘……」耳边总有人在锲而不舍地喊着自己,锦心不由吓了一跳,睁开了双目看去,却见天已经黑了。 「到了吗?」她推了推同样睡得正香的紫芝,挑了帘子看向窗外。 那两个婆子正小心翼翼地等着她说话,见她探头往外看,不由得笑了。 这姑娘美则美矣,但出身一个没落的国公府,有些没见过世面,怎么配得上她们家的世子爷? 不过她们心里虽这么想,但却不敢表现出来,仍然毕恭毕敬地答道,「姑娘,到了安国公府了。姑娘这就下来吗?」 「嗯。」锦心答应一声,就拉着紫芝下了车。 两个婆子行过礼,带着车回去了。 锦心和紫芝则从角门里进了国公府。 卢氏还没回来,她们两个先行回来,自然招来不少不解的目光。就有那些狗腿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颠颠地跑去跟崔老太君下了舌。 锦心回到锦罗阁,还没顾得上换下衣裳,就见榴花一扭一扭从外头进了院子。 「姑娘,老太太有请!」 锦心答应着,起身就走了出去。 她想着换身衣裳就给崔老太君请安的,这会子见外祖母特意叫人来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匆匆地上去了。 来到崔老太君的屋里,就见她正在临窗大炕上坐着。 见了锦心,脸冷得快要化出冰来,「你舅母她们怎么没回来?」 她开口先问卢氏,锦心恭敬地答道,「回外祖母的话,今儿诚亲王府的端慧郡主病了,舅母留在那儿等她病好呢。」 至于端慧郡主怎么病了,她不打算说。 不然,又是好一顿排揎。 崔老太君听了这话,有些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了她一眼,就好像要看穿锦心的内里一样。 锦心张了张嘴,又把满腹的话给咽了下去。反正外祖母也信不着自己,不说也罢。 与其让她说给外祖母听,还不如让卢氏回来说算了。 反正,卢氏绝不会替她隐着瞒着。 崔老太君对她的回话挑不出什么刺来,只是狐疑地问道,「端慧郡主病了?得的什么病,厉害吗?」 「不怎么严重,也不算厉害,已经好了。」 罗锦心实话实说,却不料崔老太君忽地从罗汉榻下来,一脸怒容地看着罗锦心,「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儿,都能把人家诚亲王府给搅合得昏天黑地的。你是诚心想气死我不成?」 锦心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怒了崔老太君。 原谅她实在是弄不懂,崔老太君从哪儿得来的信儿?难道是卢氏让人送回来的? 带着浓浓的疑问,罗锦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崔老太君。 就见外祖母穿着家常的宝蓝缎面偏襟褂子,一头银发梳得齐齐整整,在脑后挽了个圆髻,戴着莲瓣金抹额。 还是以前的那副样子,但此刻盛怒中的她,看上去面目有些狰狞,像要吃人一样。 「外祖母都知道了?」锦心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以为我七老八十的了,就老糊涂了不成?告诉你,我不仅耳不聋眼不花,这府上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崔老太君手指着炕下站着的锦心,厉声喝道,「我念你自幼没了父母,收你在身边,本想着将来长大了能有些指望。没想到你不说保全安国公府,如今竟然快要把我们安国公府的面子都给丢尽了。」 崔老太君气喘吁吁地数落着,到底上了年纪的人,吼了几声就有些气短,身子开始抖起来。 榴花忙上前顺着崔老太君的背,斜一眼罗锦心,轻声安慰着崔老太君,「老太太,姑娘还小,有些不知轻重,你可别气坏了自己啊。」 这话看似安慰,实则充满了离间。 锦心撇榴花一眼,就见这丫头嘴角含着一丝得意的笑,朝她看过来。 她淡然一笑,不想和一个阴险的小人计较。 方才崔老太君话里话外都是「我们安国公府」,她听了心里就不停地冷笑,确实,她不是安国公府的人,自然就谈不上「我们」了。 外祖母原来是想着她长大了能有些指望的,看来自己还是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不过,她对这指望倒是有些兴趣,到底外祖母能指望她一个孤女做什么呢? 安国公府没落是必然的,子孙都没个出息的。 可指望她这个孤女,还能有什么路子? 必定是选个王孙贵族家里嫁了,至于做妻还是做妾,那就听天由命了。 呵呵,外祖母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今,她当真要让她老人家死心了。 漫说太子被她那副冷冰冰的姿态给得罪了,就连如今仅次于太子的诚亲王世子怕也没戏了。 因为她把人家的母妃和妹妹都得罪很了啊。 就剩下一个异姓王世子林珏,还能和这两个人相媲美,只是恒王妃对她甚是不喜,将来,还有希望吗? 估计,外祖母这会子懊悔得心肝肉都疼了吧? 不知道为何,锦心不觉害怕,反而觉得十分地痛快。 把这几家外祖母心中的理想人家都给得罪透了,外祖母没招儿了,还能拿她如何? 是撵出去还是随便找个人家把她打发了? 就像上次让舅母卢氏给找的婆子来肆意相看她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她情愿不嫁,也不会任她们摆布的! 见崔老太君在榴花的「安慰」下,越发暴怒,锦心赶紧从一个医者的角度说道,「外祖母,您老人家消消气,气大伤身哪。」 第44章 「你也知道气大伤身?那你还这般恣意妄为,这般任性?」 崔老太君以为这丫头知错了,想明白了,面上不由一喜,「你明儿个就让你二舅母带着去诚亲王府给郡主赔礼道歉!」 让她赔礼道歉? 那得等日头打西边出来! 凭什么让她赔礼道歉? 明明是端慧郡主先侮辱她,诚亲王妃又青红不分护犊子太明显了吧? 安国公府就算是再没落,也不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 锦心掏了掏耳朵,做出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来,笑嘻嘻地问,「外祖母,我没听错吧?」 崔老太君对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反感,蹙了蹙那两条花白的眉毛,哼一声,「你没听错。」 「外祖母想必听说了端慧郡主怎么骂我的吧?我好歹也是安国公府的外孙女,就算她是诚亲王府的郡主,可这样羞辱我,也等于是在羞辱安国公府。按说,我们国公府该去讨个公道的,怎么反过来还让我道歉?」 崔老太君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道道儿来,弄了半天,这死丫头不仅不认错,反而还要安国公府出面替她讨回公道? 真真是气死她了。 安国公府在朝中就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怎么去向人家堂堂皇上的胞弟去讨公道? 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 崔老太君快要气死了,一张老脸涨得紫红,咬牙切齿道,「锦丫头,你要是明儿不去赔礼道歉,我们安国公府你就别回来了。我们经不起你这么祸害!」 哈! 又是「我们安国公府」! 对,她就是个祸害! 不能以自己的美色为安国公府做些什么,还连累安国公府,她不是祸害又是什么? 「那,外孙女儿就等着外祖母处置了。」 锦心垂下眼皮,掩盖住一腔的心酸,施施然地行了礼,就迈步走出了崔老太君的屋子。 身后,是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 外祖母,大发雷霆了吧? 她甩甩头,尽量让自己眼窝里温热的液体流回去。 死过一回的人,为何还要伤心流泪?她还有心吗? 明明在外头受了天大的侮辱,被人家一口一个「狐媚子」地骂着,回来之后,还不能诉说寻不到安慰。 她罗锦心,还有什么资格去哭? 狠狠地拿袖子抹一把颊边滚落下来的泪珠,锦心满不在乎地昂起了头。 估计从明儿起,外祖母为了怕连累安国公府,就把她给撵出去了吧? 那她得回去盘算盘算上哪儿买处院子安身了。 出了崔老太君的院门时,正好遇上了刚回来一身疲惫的卢氏和安清。 她们身后,跟着表哥安言和吴家的吴勇、吴蘅兄妹。 锦心该有的礼数还是行了,对着卢氏蹲身下去,「舅母回来了?」 「哼,不敢当,我没有你这么能耐的外甥女儿。」卢氏鼻孔朝天地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锦心一眼,越过她,径自朝前走着。 安清也跟着哼笑一声,「你好自为之吧。别在这儿假惺惺地祸害我们安家了。」 安言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吴勇则直勾勾地盯着锦心那张绝美的容颜,恨不得上去在那娇嫩如花的小脸上掐一把才好! 只有走在最后的吴蘅,伸手把她拉起来,捏了捏她的手背,无声地摇摇头。 锦心回她微微一笑,就垂下眼眸,往自己院子走去了。 刚才安清也是「我们安家」,听了真是让她想笑。 以前她不想嫁给表哥安言时,曾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不是安家人,他们还偏要把她往安家里套。 如今个个都巴不得把她给踢出去了。 看来,安家也是待不久了。 回了锦罗阁,简单地梳洗一番,锦心就上床睡了。 反正最坏也是被撵出去,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心里想透了,反而就平静下来,一觉竟然睡到了天亮。 起来好好地梳洗了一番,她就翻出那张从罗记绸缎铺要来的银票,翻来覆去地琢磨着。 她要用这些银子置办一个小院,前面可以行医坐诊,后面可以容得她和紫芝、雪翎几个住着。 将来,自己要和她们度过了。 想来外祖母和二舅母一夜未睡好吧。 昨儿晚上她离开的时候,卢氏刚回来,还不知道在外祖母面前又说些什么。 这会子,恐怕早就商议妥当了。 外祖母和二舅母她们如此怕她连累安家,估计是要把她给撵出去了。 这样,干净利落,让诚亲王府挑不出刺儿来,就算是要找麻烦也找不到安国公府的头上。 要是给她随意找个人家嫁了,总得挑几个对她们来说最有利益的,那还得拖几天。 依着自己对崔老太君和卢氏的了解,锦心觉得还是把她撵出去的可能性居多。 她想了想,就把紫芝和雪翎叫进屋里,让这两个坐在她面前,面色凝重地问道,「你们两个可否愿意跟我到外头住着?」 雪翎还小,不知道姑娘为何有这一问。但紫芝经了昨儿的事,约略猜着了几分,只是点头道,「姑娘到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自是愿意的。」 雪翎还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不解地问,「姑娘好端端地,为何要问这个?难道是老太太给姑娘说了亲,要嫁人了?」 锦心不知怎么和她说,紫芝就瞪了雪翎一眼,「小小年纪,也不害臊。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你只管跟着姑娘就是了。」 雪翎这才转过弯儿来,「奴婢情愿跟着姑娘!」 第45章 「将来,也许我们会过得很苦,你们不怕?」锦心觉得还是先跟她们挑明了,即使人家是奴婢,也不是跟着她去吃苦受累的。 「不怕,奴婢只要有口饭吃就好。」到底是岁数小,雪翎一张口就是吃。 锦心不由乐了,「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紫芝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雪翎偏偏还没有眼力见儿,不由喝住了她,「吃什么吃?还不快去干活儿?」 雪翎吐吐舌头,朝锦心做了个鬼脸,就要出去。 却听锦心平静地吩咐她们,「这会子就收拾东西,把一些细软能带的都带走。记住,凡是安国公府的,一律留下!」 紫芝和雪翎都呆呆地看着锦心,但两个人很快就答应道,「是。」 竟是什么都没问! 锦心舒了口气,倚在门口看着这个住了两年多的小院子。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流量的不是吗? 这个院子承载了太多。 她的生与死,她的苦与乐…… 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崔老太君院里的榴花就来了,她还带了两个粗使婆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给我好好看着,这院里凡是咱们府上的,一律不准人偷走!」 她用了一个「偷」字,活像住在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贼一样。 锦心在门口,听见这话,也只是翘唇一笑。 外祖母和二舅母这么迫不及待了? 派了榴花这样的人来,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榴花一进院子就大喊大叫地吩咐两个粗使的婆子到处看着,明明罗锦心就立在门口,她却装看不见一样。 及至到了堂屋门口,才好像发现罗锦心站那儿一样,榴花装模作样地捂了捂嘴,「姑娘在这儿啊?」 「嗯,看着丫头收拾东西呢。」锦心波澜不兴地说着,压根儿就没有生气。 和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还气得自己身子难受! 「收拾东西?」榴花大吃一惊,还想着来给罗锦心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她已经动手了。 看着榴花这副丝毫不做作的吃惊样子,罗锦心笑了,冲屋内正忙碌着的紫芝和雪翎努了努嘴,「都在那儿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着?」 方才还防贼一样大喊大叫,如今紫芝和雪翎正往包袱里塞衣裳,榴花还不得眼红了? 她也就好心给她提个醒罢了。 榴花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听见锦心的话,乐颠颠地就从锦心身侧挤了进去,「姑娘这么说,奴婢就不得不进去看上一眼了。这可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拿走了国公府的东西,岂不是不好看?」 这是明显把锦心主仆当成贼了。 紫芝和雪翎闻听脸色都跟着变了变,但因为姑娘事先嘱咐过,两个人只得忍气吞声地任由榴花把她们包好的包袱又打开来,一一翻捡着。 无非就是几件换洗的半新不旧的衣裳而已。 锦心压根儿就没动安国公府的东西。 只是榴花还是鸡蛋里挑骨头,从包袱里掏出几两散碎的银子,在紫芝面前晃了晃,「姐姐看这是什么?」 紫芝气得就要来夺,嘴里低吼起来,「那是姑娘的月例银子,难不成也不让我们带走?」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顺了国公府的?」榴花自是不肯还,如今她逮着这个机会,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她巴不得把罗锦心主仆都羞辱得体无完肤才好。 上次她来这儿,不过就是没十分恭敬罢了,就被罗锦心那贱人给了个没脸,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安国公府的主子了? 想她榴花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这府里,哪个不高看她一眼,竟然还让这么个半路子来的货色给羞辱了。 这口气,她早就憋得快要憋不住了。 「紫芝,把银子留下,我们走!」锦心不耐烦看榴花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她吩咐紫芝和雪翎两个提起两个只有几件半旧衣裳的包袱,不带一点儿犹豫地朝外走去。 榴花手里死死地攥着那几粒碎银子,望着主仆三个渐去渐远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德行,有什么了不起?到时候我就等着看你爬回来跪着求老太太吧。」 她以为锦心出去了,手头没有银子,定是过不好的。 一个孤女而已,到外头没吃没喝的,撑不了几天。 过几日熬不过去了,就会回来求着崔老太君的,到时候,崔老太君让她嫁谁她就得嫁给谁了。 榴花,包括崔老太君还有卢氏,却不知道,其实锦心早就想离开这个窝里斗的家了。 这里,不再有亲情,不再有温暖。 就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了。 再待下去,她还会像前世那样,被卢氏坏了名声,害得给死人陪葬不说,还会被崔老太君彻底厌烦。 与其那样,她不如走出去闯荡一番。 今生,她不求能过得大富大贵,只求看着仇人一败涂地就罢了。 二门上,一辆简朴的小车候在那儿。 早有两个婆子虎视眈眈地等着了,一见了锦心主仆三个出现,两个婆子眼里满是不屑。 锦心也不想跟这些人置气,只看着紫芝和雪翎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去。」 这一走,她势必不会再回来了。 不管崔老太君待她如何,她毕竟是自己的外祖母,和她血浓于水。 再见面,还不知道是何时,她还是想和外祖母道个别的。 可那两个婆子听了这话,嘴巴都不屑地撇了撇,「依我劝,姑娘还是省省吧。昨儿夜里老太君气怒攻心,这会子正躺着请大夫来诊脉呢。姑娘去了,岂不让老太君雪上加霜?」 第46章 看来外祖母还是被气着了。 锦心也不想气她的,可是外祖母想让她做的事儿,没有一样是让她不觉得羞辱的,她也是无奈之举。 叹一口气,她摇摇地望着崔老太君住的地方,暗道一句:「外祖母,我走了,您老保重吧。」 就扭头带着紫芝和雪翎上了车。 安国公府好歹还是顾些颜面的,最起码没有把她直接赶出去,还派了一辆小马车来。 锦心最后还是感激着安国公府的。 可这感激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辆小马车出了安国公府的大门,就赶往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去了。 锦心出过几次门,知道闹市不是往这个地方去的。 她忙问随车的婆子,「这是上哪儿?」 两个婆子见她发问,也没有瞒着她,「姑娘,老太太嫌你抛头露面的丢人现眼,让我们把你送到城外的翠山庵里去。姑娘就在那儿好好地伴着青灯古佛吧。」 原来崔老太君是这般打算的? 罗锦心笑了,最后残存的那点子眷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祖母是想把她丢到尼姑庵里了却残生吗? 翠山庵的姑子是什么放浪的样子,锦心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不了道姑就是个穿了僧衣的妓子,明面儿上掌管着翠山庵,实则背地里干些青楼老鸨儿的活儿。 要不然,上次她在翠山庵,也不会被卢氏买通了顺天府尹的小舅子差点儿败坏了名声。 这就是个虎狼窝。 外祖母竟然要把她丢到那样的地方。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冷笑了两声,她忽然一把挑起了车帘,高声喝道,「停车,我要下来。」 两个婆子吓了一跳,知道这姑娘不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这还没到地儿,她就要半途下车,这让她们回去怎么交代? 「不行,老太太吩咐的,把人送到才成!」她们语气十分强硬地说道,丝毫不拿锦心当个千金大小姐了。 「哼,你们说不行就是不行啊?告诉你,我不是安家的人,你们要是把我送过去,信不信我就到官府里告你们?」 锦心才不会怕这两个色厉内荏的婆子。 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会怕谁? 「姑娘就是想告,也等到了翠山庵再告!」两个婆子仗着是老太太分派下的差使,自然不怕。 可锦心有的是招数,「不放我下来是不是?不放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让你们人财两空!」 这跟车的就只有两个婆子,虽说有个车夫,那年纪也大了。要是对付这三个小姑娘,还真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儿。 临行前,老太太也是发话了,把这姑娘送到翠山庵,磨一磨她的性子,等到时候接回来,还有大用呢。 真要把人给逼急了,出了人命,她们可担待不起。 两个婆子不禁面面相觑了下,小声嘀咕了几句,软了下来,「姑娘,有话好说,这就让车停下来,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处拐角处,锦心辨认了下方向,方才让紫芝和雪翎先下了车,她则慢悠悠地最后一个下来。 站在两个婆子面前,她轻蔑地看一眼安国公府的方向,冷声道,「你们回去告诉外祖母一声,她老人家这两年的养育之恩我已经报答了。我们罗家名下的其他产业我一概不要,请她老人家好好经营着,只是以后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 两个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锦心主仆三个背起了包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头顶上的艳阳高照,可锦心却觉得身上冷得紧。 紫芝看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锦心,不由担忧地问道,「姑娘,我们先去哪儿?」 锦心不慌不忙地吐出几个字,「罗记粮铺。」 那里,且先安顿几日。 到时候,等再赚些银子,她就去买一处合适的院子,从此,开始行医坐诊闯荡天涯了。 三个姑娘俱都身娇体弱的,罗记粮铺虽然在京城,但是要穿过大半个城,这一路走来,几个人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堪堪在日影西斜时,才到了罗记粮铺。 途中,锦心从袖内掏出点儿碎银子买了点吃的喝的带着,是以,三个人才不至于饿昏在街头。 当然,这些银子都是她之前从罗记绸缎铺得来的,并没有花安国公府的一分一毫。 老宋叔看到三个姑娘面色焦黄地进了罗记粮铺,十分吃惊。 不过,他是个实诚人,忙把锦心三个迎进来,又让一个年轻人出去打来热水,给三个人梳洗了。 待锦心喝了水吃过东西之后,他才隔着帘子毕恭毕敬地禀道,「姑娘且安心在这里住着,您交代的事儿我一定会尽心去办。方才打水的那小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以后姑娘有什么差遣,就让他给姑娘办去。」 「好,有劳老宋叔了。」锦心客气了一番,就吩咐下去,「我累了,先睡上一觉,等明儿再找你。」 老宋叔着人收拾了粮铺后院两间空置的屋子出来,因为锦心她们来得匆忙,事先也没预备床铺,只得先将就了一宿。 翌日醒来,浑身尚且发酸。 不过她来不及歇一歇,就提笔在纸上写开了。 她刚离开安国公府,也没个固定的地方行医坐诊,想赚银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她想先做几样护肤香膏来试试。 记得以前看医书的时候,就看到不少护肤的秘方。 前世里,她也在安国公府尝试着用花瓣等东西做过来着,就前些日子,她做的那款胭脂,也是很好用的。 她觉得,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们,说不定喜欢。 第47章 到时候,销路好了,银子不就来了? 何况,眼下正是盛夏时分,花瓣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到时候,她带着紫芝和雪翎两个,在附近的山上赚赚,说不定还一两银子不用花呢。 写好了之后,她就把老宋叔的大儿子唤过来。 昨儿老宋叔就告诉她,他这大儿子叫宋凡。 于是锦心隔着帘子就吩咐道,「阿凡,你到街上跑一趟,把我写的这些东西都给置办齐全了,这是银子,若是使不了,到时候你就留着买点心吃吧。」 那宋凡是个老实孩子,虽然已经十七八了,但头一次听见这么一个莺声燕语的小姑娘说话,免不得有些腼腆,忙摇摇手道,「给姑娘跑腿是应该的,但银子万万不敢收!」 锦心也没说什么,就让紫芝拿了一个荷包交给他了。 他接了那单子和荷包,行过礼就出去了。 到了前面,见着了他父亲,这孩子还纳闷,「姑娘买些被褥倒是应当的,怎么还要买这么多的花儿?」 老宋叔对着他就是一个暴栗,「照姑娘吩咐做就是了,哪那么多的废话?姑娘家,可不就喜欢个花儿粉儿的?定是拿来做香囊的。」 宋凡一想也是啊。 只是三个姑娘家,用得了这么多的花儿? 且不说他纳闷着去街上采购了,单说安国公府吧,此时上下都已经炸开锅了。 原来再过两日就是端阳。 卢氏一早就起来到崔老太君屋里,和婆婆商量着这个节要怎么过。 赶走了锦心,她今儿特别地神清气爽。 其实,把锦心送到翠山庵,是她的主意。 老太太不知道那儿是个什么地方,她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只要给不了些银子,毁了那小贱人的清白,就算老太太有心把她接回来,也没什么用了。 这个府上,只有她的女儿配嫁给那些高门府第的人家。 罗锦心那小贱人,还是歇歇吧。 只是后来婆子回说,那小贱人半路上下车跑了,倒是让她不大痛快。 不过后来安清安慰她,跑就跑了,她那样无依无靠的孤女,身上又没什么银钱,在外头能混几日? 说不定,到头来还得回来求着她们母女给口饭吃。 到时候,可不就由着她们母女搓扁捏圆了? 卢氏一听这话,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夸了女儿几句,就带着安清上了崔老太君的院子。 崔老太君听儿媳说了一些过节要采买的东西,眉头就紧紧地蹙起来,叹口气道,「如今家里的收益也是经了你的手的,几个爷们也没个正经差事,都是只出不进的,还买那么多的东西做什么?依我看,初五那日,大家伙儿聚在一处吃一顿也就罢了。」 卢氏听崔老太君如此节省,很是不快,怎么说,这大过节的,也得给自己和女儿添几件衣裳才是啊? 女儿渐渐地大了,已经过了及笄,到时候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有,可怎么出去见人? 只是这银钱都在婆婆手里攥着,她虽然执掌中馈,但花一分钱,也得从老太太手里过账。 她想了想,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老太太想来是担心家里的支用不足?这个老太太尽管放心,姑奶奶的铺子还有几家,逢年过节的也必定得送些银两来的,咱们府里,还不至于穷得连身新衣裳都给姑娘做不起的。」 她看了眼安清,安清立马会意,上前拉着崔老太君的胳膊摇晃着,「老祖宗,您就开开恩吧,孙女儿我过两日要到诚亲王府赴郡主的赏荷宴,到时候穿戴的寒酸了,您老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崔老太君拗不过孙女儿,只得长叹了一声,「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过日子的艰辛?你哥哥如今也没个功名在身,眼看着要娶亲,虽说娶的是你姨妈家的表姐,但该有的也不能缺了人家是不是?我还想着把那铺子里的银子省下来给你哥哥娶亲用的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卢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老太太也是为她儿子打算。 但安清心里不痛快,噘着嘴不依不饶。 崔老太君无法,只得挪出来二百两银子,给几个姑娘做衣裳打首饰。 当然,大半银子还是让安清给花了。 待娘儿几个商量好了,卢氏正要带着安清下去,忽听门外婆子来报,「太子使人送东西来了。」 崔老太君一惊之下,差点儿滑下了罗汉榻。 她顿时激动得老眼几乎淌出泪来。 还以为上次罗锦心那死丫头把太子给得罪了,没想到人家还没忘了她这茬,特特地赶在端阳节前送了礼物来! 「快,快请进来。」崔老太君忙不迭地催着婆子去了,又满面放光地看着卢氏,「你也别闲着,赶紧让人预备茶点来,准备打赏的封红。」 卢氏赶紧应声去交代丫头了。 安清却不想走,坐在那儿不动弹。 崔老太君看她一眼,也没打算让她下去。 这孙女儿比起锦丫头来相貌虽说差了些,但到底是安家的女儿,不像那死丫头吃里扒外,处处不省心。让她在这儿,待会儿那太子府的人见了,说不定回去美言几句,就让太子惦记上了呢。 太子府来的是两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婆子,俱都穿戴华丽,言行举止得体有加。 一进门,就呈上一张礼单,道,「这是太子特意送给罗姑娘的及笄礼……」 什么?是送给罗锦心那死丫头的? 崔老太君两手死死地攥着那张写得满满的单子,十分不敢置信! 不是端阳节礼? 不是送给安国公府崔老太君的? 崔老太君两只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怎么可能?凭什么这么多的好东西都归那死丫头? 第48章 安清坐在下边,听见太子府里两个婆子的话,心里的嫉妒愤恨一齐涌了上来,竟然等不及就站起身来,跑到崔老太君跟前去看那礼单。 就见那张纸写得满满当当的,什么金镶玉的首饰两套啦,什么翡翠镯子四对啦,莲子大的珍珠两盒啦,湖绸十匹,锦缎十匹…… 通算下来,价值万金! 她看得心跳气喘,隐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着,才染了蔻丹的指甲死死地掐着掌心,直到有了痛意才松开。 那个小贱人,不过一个及笄礼,太子竟舍得用这么大的手笔? 换作是她,要是太子派个人来,她估计就高兴地找不到南北了。何况还带了这么多的东西?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小贱人当真让人讨厌得紧! 「老夫人,请罗姑娘出来见上一面,我们好当面点清东西可好?」 太子府的两个婆子见崔老太君只管双手紧紧地攥着那礼单,却没有任何行动,不觉有些纳闷,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就上前提醒着她。 「咳咳,哦。」崔老太君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硬是把眼睛从那礼单上拿开,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方讪笑道,「两位来的不巧,我们姑娘今儿到庵里烧香还愿去了。」 话刚落,卢氏就带着丫头端了茶点进来,听见这话,很是纳闷。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竟睁着眼说瞎话? 罗锦心那小贱人不是被赶出府了吗?本来想送她去翠山庵的,哪里想到她半路上就跑了? 热情地让着那两个太子府的婆子吃点心喝茶,卢氏暗暗地把目光投向了女儿安清。 安清脸上的神色晦涩不清,看上去很是不高兴,卢氏也不知道为的什么,就见女儿冲她努了努嘴,又对崔老太君手里的那张礼单使了个眼色。 卢氏就明白了,借着亲手给崔老太君奉茶的当儿,瞥了一眼那礼单。 只一眼看过去,她的心就突突跳起来。 天,太子好大的手笔! 不过是个端阳节,竟然让人送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那上面光头面首饰都有十来套,金镶玉的,翡翠的,南珠的,玛瑙的,真是应有尽有。 这东西要是入了库,早晚也是她的。到时候,只要给女儿挑几套,戴出去那可真是相当有面子的。 卢氏喜滋滋地看着那单子,眉眼间都是笑,忍不住就赞了一口,「老太太,太子真是看重咱们府上。」 崔老太君的嘴角就抽了抽。 卢氏这没弄清情况吧? 太子怎么会看重安国公府? 太子看重的是罗锦心那死丫头好不好? 只是罗锦心不在家,怎么才能让这两个婆子不把东西给带回去? 崔老太君心里七上八下地正想着点子,被卢氏这么一打断,不由面色难堪起来,瞪了卢氏一眼,冷哼道,「这都要过节了,你怎么凡事都不经心了?你外甥女儿一大早出去上香,你竟也不跟我说一声?」 卢氏顿时就愣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老太太这是不是老糊涂了? 当着太子府上的两个婆子被自己婆婆给训了一顿,卢氏十分不快,面色也很是难看地垂下了头。 「你还站这儿做什么?人家这两位妈妈等着要见锦丫头呢,还不快打发人去把她给接回来?」 卢氏大吃一惊,弄了半天,这两个婆子不是特意来给安国公府送礼来的,而是要见那小贱人? 难道这些东西都是给那小贱人的? 虽然贪婪,但卢氏也不是那等愚笨痴傻的。 她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已是堆满了笑,「老太太,都是媳妇不好,以为多派几个人跟着罗姑娘就会没事,谁知道这会子还没回来?媳妇这就打发人去接姑娘。」 她说罢赶紧转身往外面走,经过两个婆子身边时,还特意停了下来,笑道,「两位妈妈且稍稍坐坐,罗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不能让这两个婆子走了,不然,那些好东西就飞了。 卢氏心里急急地盘算着,到了门外,才发觉自己后背上都是冷汗。 方才老太太作戏作得好,把烫手的山芋踢给了她,现如今,她上哪儿去找那小贱人去? 送她的婆子回来说,她半路上就走了,这偌大的京城,跟大海捞针一样,她要是猫在哪个地方,她就算是找上一个月都找不到个鬼影。 额头上,顿时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来。卢氏顾不得去擦,连忙吩咐人手,遍地撒网,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安排人手了。 这边刚安排完,坐在崔老太君屋里的两个婆子就不耐烦了。 茶喝了三杯,点心也吃了一盘子,还不见罗姑娘的人影,这安家,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两个婆子把茶盏重重地搁在乌木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物相碰的声音。 崔老太君的心头也跟着猛跳了两下。 她讪笑地看着那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问着,「可是我们府上的茶不合两位妈妈的口味?我这就让丫头再泡一壶来。」 「不必了,老夫人。」当先一个容长脸的婆子冷笑着回绝了,「我们这出来的时辰也不短了,就是想问问老夫人,罗姑娘何时才能回来?我们还要回去禀报太子殿下呢。」 「正是如此。」另一个团圆脸的婆子也不耐烦地开口了,「按说姑娘家出门得有长辈跟着,怎么老夫人竟放心让罗姑娘一个人出门上香?」 这家子是不懂规矩还是对那罗姑娘不好? 两个婆子很是纳闷,方才这老太太和她那儿媳的话,有点儿太矫情了吧? 她们不来,就任由罗姑娘一个人出去。她们来了要见罗姑娘,这老太太就呵斥自己媳妇不该让那姑娘一人出门,让她打发人去接。 第49章 难道她们不来这府里,就不会打发人去接吗? 见这两个婆子狐疑,崔老太君甚是心焦。 可是罗锦心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落了脚,卢氏就算去找,一时半会子的也找不到人。 那这些东西可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崔老太君看着那礼单,只觉心肝肉全都疼了起来。恨不得自己亲自出去找罗锦心去。 「呵呵,再等等,再等等,她舅母已经打发人去接了。」崔老太君陪着笑脸安慰那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虽然着急,但因为太子交代过,务必要见到罗姑娘把东西让她收下才行,所以就算再急,也只得在这儿和这个老婆子耗着。 崔老太君见这两个婆子终于不提要走了,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方才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也松弛下来,顿时就觉得浑身疲乏不堪。 这还没喘出一口气儿来,就听外头又有丫头来报,「老太太,诚亲王府使人来了。」 诚亲王府? 崔老太君一个激灵,赶紧坐直了身子,忙叫那丫头进来,「诚亲王府来的什么人?」 「是诚亲王世子身边的长随,抬着几抬的东西。」丫头两眼发光,神采奕奕地回禀道。 今儿安国公府可真是风光透了。 连太子、诚亲王世子这样的尊贵人物都跑来送礼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安国公府要飞黄腾达了? 崔老太君更是听得两眼放光,诚亲王世子也是个硬茬,可不能疏忽了。 于是她忙吩咐丫头,「快把人请进来。」 不多时,诚亲王世子的长随就在门口站定了。 他先是自报家门,接着就把手里的礼单由丫头代为呈给了崔老太君。 崔老太君接过礼单一看,顿时两眼发直,这张礼单也是密密麻麻的,上面的东西虽然和太子的不大一样,但同样也得价值万金! 安清一见祖母那脸色,就知道这礼单上的东西定也价值不菲。 她的眼睛又红了,几乎要喷出火来。 难道这些,都是给那小贱人的? 先是一个太子,再又一个诚亲王世子,怎么都来巴结这小贱人? 她到底有什么好? 琴棋书画没觉得有多精通,针线女工更是拿不出手,成天就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不就抛头露面,这样的女人,哪里是居家过日子的? 这些男人眼睛都瞎了吗? 安清忿忿捏紧了拳头,不去看崔老太君那被惊到的脸色。 崔老太君足足把那单子上的东西看了三遍,方才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身边的丫头,「这是,诚亲王世子送给我们府上的?」 丫头忙到门外传了话去,很快,那长随的声音响起来,「这是我们世子爷送给罗姑娘的及笄礼。」 又是罗锦心! 崔老太君此刻只觉得心已经不会跳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怎么都给了那死丫头? 关键是,那死丫头此刻还不在府里,这些东西眼看着又要飞走了。 扫一眼下首还等着的太子府上的两个婆子,崔老太君清清嗓子,道,「请诚亲王府的长随偏厅里看茶,我们锦丫头出去上香了,她舅母已经打发人去接了。」 丫头出去传了话,诚亲王世子的长随就随着人到了偏厅了。 太子府的那两个婆子这会子也才回过神来,对视了眼,有些瞧不上崔老太君那张一会儿患得一会儿患失的脸。 这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眼皮子竟然还这么浅?方才抓着那礼单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白了,可见用了多少力气! 那个容长脸的轻咳一声,就站起了身来,「老夫人,罗姑娘一时半会儿我看也回不来,我们还是先回去跟太子殿下禀报一声吧?」 这意思,要走? 崔老太君眼皮子跳了跳,拉着一张老脸讪笑着,「我们锦丫头到城外上香,就算去接,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太子殿下想来也不会看到你们原封不动地回去的。」 有了诚亲王世子的礼单,崔老太君心里的底气很足。 实在不行,有这一家,也够安国公府风光一阵了。 两个婆子很是不适,方才这老太太还一脸赔笑小心翼翼的,这一会儿功夫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对她们都有些强硬了。 这是仗着诚亲王世子派人来了吗? 哼! 两个婆子不屑地轻哼了声,但还真被崔老太君给说中了,见不到罗姑娘,她们也不敢回去复命。 崔老太君见震吓住了这两个婆子,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往后靠了靠,很是惬意地呷了口茶。 结果,这一等不来二等不来,都快到晌午了,还不见罗锦心的人影。 崔老太君有些坐不住了。 她刚要把卢氏唤进来,忽然又从外头跑进一个丫头,喘着粗气禀道,「老太太,恒王世子遣人来了。」 恒王世子? 崔老太君的眼皮子又跳了跳。 但因为有了前面这两家的震撼,崔老太君身子未动声儿未颤,眼皮子一撩那坐在下首的太子府的婆子,声线儿稳稳地吩咐那丫头,「请进来。」 来人正是林珏身边的温鹤。 他同样先呈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礼单,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抬东西的小厮,隔着门帘,候在外头。 卢氏正在外头急等着罗锦心的信儿,眼看着那一抬抬大红的樟木箱子被抬进崔老太君的院子里,她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一看那些小厮走路有些沉重的步子,就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很多。 天,这下子安国公府可是发财了。 第50章 不,确切地说,是她要发财了。 只要这些东西都入了库,迟早都是她们娘儿几个的。 只是眼下燃眉之急是要先找到罗锦心那小贱人,只要找到她,让她回来,这些东西就都飞不了了。 她一边盯着那些沉甸甸的樟木箱子,一边盘算着罗锦心在京城中会去哪些地方。 此刻,屋内。 温鹤手里正捧着一个红漆雕花的大捧盒,恭恭敬敬地当着崔老太君的面儿打开了。 「老太太,这是我们家世子特意给罗姑娘挑的,请老太太让罗姑娘过过目。」 来之前,林珏可是吩咐过了,这条修补好的百鸟裙一定要让罗姑娘当面看了才行。他到时候只管告诉世子爷,罗姑娘是不是喜欢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那裹了好几层的百鸟裙给抖开了。 明亮的屋内,顿时就跟有七彩的珠宝绽放出耀眼炫目的光芒一样,那华丽的色彩,那独特的羽毛,堪堪亮瞎了在座众人的眼睛。 「天,好漂亮!这是羽毛做的吗?」安清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走到温鹤面前,伸出手来就想摸一摸。 温鹤却利索地把那条裙子往后撤了撤,躲开了安清伸过来的魔爪,「姑娘,这裙子可不禁碰,万一姑娘给碰坏了可就不好了。」 温鹤知道罗姑娘的这位表姐不是个好东西,所以话里话外也没什么好气! 安清被恒王世子的小厮给羞辱了一顿,气得面色涨红,两眼喷火,却偏偏不敢发作出来。 林珏什么人? 要是发作了他的小厮,到时候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子诚亲王世子虽然身份高贵,但比起林珏来,这两个还算好说话的,起码还知道怜香惜玉。 可林珏? 安清暗暗地咂了咂舌,林珏虽说是京中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但那人的冷性冷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服侍得了的。 她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虽然艳羡那条华丽高贵的百鸟裙,但也不敢再上前伸手了。 崔老太君看着那条几乎让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都快要睁不开的百鸟裙,只觉心潮澎湃,忍不住就高声喊着卢氏,「怎么还没把锦丫头接回来?」 这三张密密麻麻的礼单正攥在她的手里,她一刻也不肯松手。 上面的好东西足以抵得上整个安国公府的家产了,要是真的没了,想想连饭都吃不下了。 卢氏在外面听着婆婆高声地质问着自己,心里恨得暗骂:死老太婆,就知道把这跑腿的活儿给我?那小贱人去了哪儿还不知道,哪里一时半刻就找着了? 可她面儿上丝毫不显露出来,忙挑了帘子进了屋,满脸带笑地回道,「老太太莫急,已经打发人去了,这会子想必正往回赶呢。」 「你倒是多派几波人去催着啊。都是怎么当的家,连个使唤的人都不会调教?」没有别的人可以撒气,崔老太君只好翻过来倒过去地数落着卢氏。 卢氏身为儿媳,不管婆婆说什么难听的,今儿当着太子府的婆子和诚亲王府还有恒王府的人,都不敢回一句嘴。 她只能干受着,只等把罗锦心那小贱人接回来,就把那三张礼单上的东西收入囊中。 老太太再横再精明有什么用? 人老不中用了,说不定没多久就蹬腿一命呜呼了,这偌大的家业,岂不都是她和儿女们的? 想着崔老太君死了,她就能彻底地当家作主,卢氏的心里就莫名地欢快起来。 「是,媳妇这就再派人手去催着。」表面上她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可一出了屋子,她急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咬着牙根死死地骂着:罗锦心,你这小贱人到底死哪儿去了? 此刻的罗锦心,正坐在罗记粮铺的后院里,和紫芝、雪翎两个人挑选着宋凡出去买回来的各色花瓣。 因是夏日,这些花瓣几乎都是现摘的,很是新鲜多汁。 她带着两个丫头挑选了上好的花瓣,放在盆中的水里洗干净了,就放在捣药杵里捣出汁液来。 这些活儿,锦心都交给紫芝和雪翎做,她只管找来一口大锅,等会儿好把那汁液蒸了,提取其中的精华。 忙活了一段时间,她忽然觉得鼻腔里有些发痒,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紫芝就关切地问她,「姑娘,可是着凉了?」 「没这么娇贵,可能是花瓣的缘故。」锦心笑笑,转头又去忙活了。 雪翎就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锦心,「定是有人惦记姑娘了,姑娘打了三个喷嚏,怕得有三个人惦记着呢。」 「谁惦记我?那府里的人都恨不得把我赶尽杀绝,还惦记我?」锦心也不恼,只管和雪翎说着玩笑话。 「姑娘这般人物,总有她们后悔的一天!」紫芝望着锦心那笑起来倾国倾城的容颜,由衷地感叹着。 就算锦心穿得朴素,也掩不住她那秀丽的姿容。 锦心不置可否地笑了,「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出来就不打算回去,将来是生是死,和他们都挨不着边了。」 主仆三个说笑了几句,就又各自忙活去了。 过了大半日,三个人才做了几小瓶提取的精油。 紫芝和雪翎好奇地看着那暗红粘稠的液体,纳闷地问道,「姑娘,这东西有人买吗?」 「嗯,别看这个不起眼,一小瓶我就能卖十两银子。」这可是提取的精华,用几滴,就能香得不得了,长期使用,能使肌肤细腻白皙,柔软弹性,还能改善睡眠呢。 紫芝和雪翎还以为自家姑娘玩笑,这一小瓶子能有几滴,就能卖到十两银子? 简直就是一滴一两银子了。 姑娘,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第51章 见这两个丫头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摆明了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锦心撇了撇嘴,打算等卖出去再让这两个丫头见识见识。 过了晌午,锦心才收集了五小瓶,她把这几个小瓶用大红缎子细细地包上了,又吩咐紫芝和雪翎,「等晚上我画个样子,咱们做几个漂亮的荷包。」 不仅内在要好,也得注重包装才是。 这样昂贵的玩意儿,买家都是非富即贵的,自然十分讲究。 紫芝和雪翎两个答应了,自去收拾了。 日影西斜时,安国公府跟炸了锅一样。 卢氏装模作样地让人去接罗锦心,可接了大半天都没见着个人影。 崔老太君不好圆谎,好言安慰着三家来送礼的人。 可没人买她的账。 这些人家,都是京城一顶一的人家,哪里在乎一个没落国公府的老婆子? 他们纷纷来到崔老太君面前,索要那张礼单。 崔老太君哪里舍得? 这礼单要回去,意味着带来的礼物就要收回去了。 那价值几万金的东西,要是抬回去了,可真是剜心割肉的疼啊。 她厚着老脸赔笑着,「再等等,锦丫头这就回来。天儿还早着呢。」 「这都等了大半日了,太子殿下还等着我等回去复命。」太子府里的两个婆子冷着脸,伸出手去要那礼单。 诚亲王世子身边的长随也道,「罗姑娘到如今还没回来,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了吧?你们府上该赶紧派人出去找才是!」 还纠缠着这礼单不还,一看这外祖母,就是个贪财的。 那长随很不客气地直接就从崔老太君手里抽走了礼单,让崔老太君急得差点儿没有再伸手抢回来。 她的心肝肉都在急速地抖着,可偏又不敢伸手,只得咬着牙死死地忍住了。 温鹤见状,也不等了,就手也从崔老太君手里把礼单抽出来,顺带着把那件百鸟裙给重新包好了,夹起来就往外走,「我们世子爷还等着听信儿呢,这就告辞了。」 安清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炫目耀眼的裙子被他给夹在了腋下,带了出去,急得恨不得上前抢了去。 可她哪里敢? 温鹤走到门口,就吆喝着小厮们把那几个大樟木箱子给抬了出去。 卢氏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东西飞走了,心里急得跟猫抓一样,恨不得上前拦住他们才好! 可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哪。 于是,她隐在袖内的手攥了又紧紧了又攥,后槽牙咬得死紧,把一肚子的难受硬生生地给憋了下去。 太子府上的两个婆子也把礼单给夺了回去,带着跟来的人把礼物给抬走了。 诚亲王府的人相跟着也去了。 一时,热热闹闹摆得满院子都是的箱子都不见了。 崔老太君一口气差点儿没有上来,呼天抢地地歪在罗汉榻上就嚎哭起来。 「我的礼物,我的东西啊?嗬嗬,锦丫头你个杀千刀的,倒是去了哪里?」 卢氏也软在了门口,双目痴痴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大木箱子,泪眼模糊。 那金灿灿的头面首饰啊,那亮晶晶的翡翠镯子啊,那各色各样的绸缎料子啊…… 一切的一切,都没了。 都是那个小贱人,都是她! 偏偏这个时候,躲得哪儿都找不着她,怎么不死在外头算了? 安国公府的几个主子都把罗锦心恨得牙根痒痒,眼看着那些价值万金的东西都没了,一个个跟死了亲娘一样,连饭都吃不下了。 各府里送及笄礼的人至晚时分也都回去了。 太子萧裕此刻已经从宫里回来,正在书房里看公文。 连太子妃林环来叫他用膳都被他推辞了,一心等着那两个婆子回来学说罗锦心看到他的及笄礼时的样子。 这次的及笄礼,他是下了功夫精挑细选的,唯恐那些不合意,特意找来好几个宫女问过了,挑选了些年轻姑娘家喜爱的东西送过去的。 一大早上,他就交待了两个心腹婆子去了,这两个婆子都是东宫他的属下的夫人,自然不敢怠慢。 之后,他就进了宫。 一天下来,都在惦记着这事情,心里恍恍惚惚的,看什么都不入心。 可天直到黑了,都没等到那两个婆子。 萧裕不由得焦躁起来,暗骂这两个婆子办事不经心。 正要打发人去找,就见这两个婆子带着人和东西急匆匆地回来了。 见了面,两个婆子就要行大礼,萧裕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免了。怎么把东西都抬回来了?罗姑娘不喜欢吗?」 他扫一眼那些原封不动的箱子,见那两个婆子灰头土脸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回殿下,不是罗姑娘不喜欢,而是罗姑娘压根儿就不在安国公府上。」 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赶紧回禀着,又把今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裕越听面色越黑,最后,竟然拍案而起,「你们说,等了一天,都没见着罗姑娘的人?」 两个婆子连忙点头,「正是,奴婢们先还等着,可是等到最后,还是没见人回来,这才赶着来回禀殿下的。」 「她们说,罗姑娘出去上香了?」 「是,说是到城外的翠山庵上香去了。」两个婆子觑着萧裕的脸色,疑惑地答道,「可是奴婢们很是怀疑,罗姑娘一个闺阁女子,怎能没有长辈的陪伴就出去了?定是罗姑娘的外祖母和舅母在撒谎。」 两个婆子笃定地说道,身为太子府上的人,虽说是下人,但也是见过世面的,隐约也猜测了些什么出来。 第52章 「是她们把罗姑娘藏起来故意不让她出来见客还是有别的缘故?」毕竟也没亲自去安国公府,萧裕即使身份再高贵,也不好确认是怎么回事儿。 「据奴婢们看来,这罗姑娘是真不在安国公府上。看那老太太和那舅母、表姐看见我们带过去的东西的样子,是真心想要的。只是苦于找不到罗姑娘出面,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把东西给抬回来了。」 两个婆子仔细回想着崔老太君和卢氏、安清那贪婪的样子,不禁摇头咂舌,「罗姑娘指不定让她们给怎么样了。」 那样的虎狼亲人,见了好东西眼睛都发光的,把个不是自家的姑娘给弄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把本宫的……恩人给弄没了?」萧裕大手拍在书案上,勃然大怒,刚想脱口而出「把本宫的人给弄没了」,可意识到眼前还有外人,忙改了口。 两个婆子虽然身份不高,但那也是千精百明的,自然听得出太子话中有话。 心里对那罗姑娘越发好奇了。 先前就听说罗姑娘把病重的小世子救活过来,后来还引得太子和太子妃之间不快,只是当时她们没见着那罗姑娘一面,所以不知道她是何模样。 想那太子妃已经是人间少有的绝色,那罗姑娘还不知道是何等的人间尤物了。 打发走了这两个婆子,萧裕负手站在窗口,望着漆黑的深夜静默不语。 今儿的事儿真是出乎意料。 不仅他派人给罗姑娘送了及笄礼,林珏也派人去了。没想到连他那堂弟诚亲王世子萧恪也使了人过去了。 看来,他们两个对罗姑娘也都有些不可捉摸的心思啊? 他得及早下手才是! 唇角勾起,萧裕冷冷一笑,沉声吩咐,「来人!」 「殿下!」门外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一身黑衣的劲装男人来,恭敬地抱拳行礼,静等吩咐。 「你带些人,夜里悄悄地潜入安国公府,看看罗姑娘到底被她们藏在了哪儿。有一丝风吹草动,就赶紧来禀报本宫!」 「是!」那人一句话都没多问,领命下去了。 入夜。 恒王府一片沉寂。 书房里,一灯独明。 林珏那清俊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修长挺拔。 温鹤和冷烟两个人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一声。 世子爷正在发怒,此刻,没人敢去触霉头。 那安国公府的人太不像话,竟然把罗姑娘给赶了出去。 真是岂有此理? 那罗姑娘可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她们不说好好待她们罢了,竟然还敢把她给赶出去?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书房内。 林珏的眉眼压得很低,眸内的怒火眼看着就要冲天而起。 安国公府的那群魑魅魍魉,到底把罗锦心给赶到哪儿去了? 以前就察觉出她们对锦心不喜,没想到竟然冷酷至此。 罗锦心她一个弱女子,被赶出去能去哪儿? 在京中,她无依无靠,除了外祖家,就没有别的亲眷了。 就算这样,她那外祖母和舅母也容不下她一个孤女。 林珏一拳砸向了窗棂,震得那结实的窗棂都在簌簌发抖。 温鹤和冷烟吓了一跳,也不敢问他。 「温鹤,冷烟……」屋内忽然传来林珏冷然冰寒的声音。 「属下在!」温鹤和冷烟赶紧跨进屋内,抱拳行礼。 「冷烟,你带一路人马潜伏到安国公府,找那些下人探听罗姑娘的下落!」 「是,属下遵命!」冷烟高声应道,领命而去。 「温鹤,你带一路人马,在城中四处打探着,客栈酒楼都不要错过。特别是罗记粮铺、绸缎铺一定要先去打探。」 「是,属下遵命!」温鹤也领命而去了。 林珏这才回到书案前,看着那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百鸟裙,心潮澎湃。 他能想到的地方也就是罗记粮铺和绸缎铺了,这两处地方都是罗锦心以前掌握住的,眼下她被赶出去,那些狠心的亲人定不会给她带些银两的,她一个孤女,恐怕首选的还是这两个地方。 捏了捏拳头,林珏望了眼漆黑如墨的夜空,大步走出了书房。 恒王府内,战马嘶鸣,如雷般的铁蹄声打破了阖府的宁静。 后院的一处小院里。 陈令如披着外衣倚在床头,双眼却死死地瞪着头顶那绣花鸟虫草的帐子,眸中的妒火熊熊燃烧。 今儿一大早,表哥就打发自己身边的小厮抬着十几个大樟木箱子出去了,她特意让自己的丫头跑出去偷偷打探了一下,听说是送往安国公府的。 将晚时分,那些人却原封不动地把东西给抬回来了。 听说安国公府的那位罗姑娘并不在府上。 陈令如,这才知道表哥心仪的人是谁! 昨儿在诚亲王府,她就觉得表哥对那罗姑娘有些与众不同,没想到如今听来,竟还真的这样! 那位罗姑娘她也是亲眼目睹了,容色确实倾国倾城,这整个京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只是听说这个女人命硬,克父克母。又整日抛头露面,惹得她那外祖家都很不喜欢。 这样的女人,表哥怎么能看入了眼? 表哥还是年轻气盛,喜欢人家的容貌吧? 那样的女子,也就仅剩容貌还可看了。 陈令如不像其他女子那般肤浅,虽然意识到表哥可能只是贪一时的新鲜,但到底因为女人的嫉妒,而变得心里不平静起来。 她的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床单,恨不得抓出一个窟窿来。 第53章 听着外头惊雷般的马蹄声,她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表哥这么晚了又出去了吗? 今儿一天,她都没能见上他一面,他忙什么就忙成这样? 嫉妒之火让陈令如再也躺不住,她索性穿衣起身,一个人走到了外边,抱着肩膀在萧瑟的晚风里看着夜空。 「姑娘,您怎么还不睡?」守夜的小丫头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很是纳闷。 陈令如却冷着脸哼了一声,「睡不着。」 小丫头只好打起精神陪着她傻傻地站着。 …… 林珏骑着胯下的白马如烟般冲出了恒王府,打马直奔罗记粮铺。 那是他初次见识到罗锦心有些手段的地方! 所以,直觉里,他还是想亲自去看看的。 寂静的夜空,被这惊雷般的马蹄声打破,被惊醒的犬吠声不绝于耳。 本已经宵禁的夜晚,似乎有了些不平静的味道。 但因为林珏位高权重,又兼管兵部,所以,那些巡夜的士兵并不会为难他,反倒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一个个热络地问着要不要帮忙。 林珏哪里肯让这些人跟着添乱?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这些人,才带着人马飞奔而去。 到了罗记粮铺,已是午夜时分了。 罗记粮铺一片漆黑,早就卸了门板打烊了。 林珏也顾不得那许多,挥着马鞭子亲自上前拍门。 后院里,睡得正香的锦心主仆就被惊醒了。 隔壁院落的老宋叔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喊来自己的儿子,迷迷糊糊地问道,「凡儿,你去看看,这大半夜的什么人在外头敲门?」 宋凡年纪不大,才来粮铺没几日,但他心眼子却甚是活络,披了外衣张望了一眼墨一样的天外,嘟囔着,「爹,咱们这是粮铺,又不是医馆,哪有大半夜急得就来买粮的?还是小心点,看看是不是强人再说!」 「嗯,你说得有理。这样,你先到前头把伙计都喊起来,拿着棍棒家伙,我一会儿就到。」 老宋叔吩咐完,就飞快地穿衣穿鞋。 宋凡见他爹这般郑重,就麻溜地趿拉鞋,伸手一把抽下门闩就大步走了出去。 老宋叔也不敢怠慢,赶紧跑到旁边的灶下摸了一根烧火棍,也窜了出去。 隔壁院子里,锦心屋里也亮起来。 紫芝已经披着衣裳站在门口听动静了,听见这边有脚步声,她忙隔着墙喊道,「老宋叔,外头怎么了?姑娘让问问呢。」 「我这就过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让姑娘放心睡吧。」老宋叔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去了前堂。 外面的大门依然擂得如同响鼓,老宋叔带着伙计,手里提着烧火棍子、门闩、扫把,人手都是一样,慢慢地靠近了那两扇大门。 走近了,那响鼓般的声音还未曾消失。 老宋叔喘出一口粗气,颤抖着声儿问道,「敢问门外的是谁?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是我,恒王世子。」林珏敲了半日的门,不见人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听见这问话,勉强耐着性子答应着。 老宋叔一听是恒王世子来了,不禁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恒王世子来粮铺做什么? 难道是要出征打仗,缺粮来征粮了? 不可能啊? 征粮也得白日里,哪有大半夜的砸门的? 咽了口唾沫,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老宋叔又结结巴巴地问着林珏,「敢问世子爷半夜来我这小店,有何贵干?」 敲了半日的门,没人应答。这好不容易来了人,还一个劲儿地追问他的来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说来找罗姑娘,于罗姑娘的闺名还是有些不好的。 想了想,他只得编了一个理由,「听说有人举报你们这里窝藏罪犯,本世子特意来查看!」 窝藏罪犯? 老宋叔一听就懵了。 这是谁这么坏? 天地良心,他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经营着粮铺,也从没有干过坑蒙拐骗的事! 他心里思前想后,都觉得这举报之人实在是太没天良。 可转念一想,似乎不大对头啊? 这位世子爷管着兵部没错,但不是顺天府尹啊? 这窝藏罪犯的事儿,不该他插手吧? 「那个,世子爷,您有顺天府的凭证吗?」 老宋叔虽然很害怕林珏的威势,但因为事关粮铺的安危,他还是咬牙硬着头皮问道。 林珏心里那个气啊! 他来找罗锦心而已,要什么顺天府的凭证? 难道这事儿还得闹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知道才行! 顿了顿,他不得不压低了嗓门,几乎是贴着门缝咬牙切齿地道,「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让人给踹开?」 本来不想吓唬这些平头百姓的,何况这还是罗锦心的铺子? 可再不吓唬两句,这迂腐的掌柜的拖延下去,惊动了四邻八舍,到时候传扬出去,可就不好了。 老宋叔被他这么一威胁,吓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恒王世子那是个什么主儿,他可是耳熟能详的。 这人少年新贵,杀人如麻,冷酷嗜血,凡是吓人的词儿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他要是动起真格来,估计自己可就麻烦了。 但,后头有罗姑娘,大半夜的放这些兵痞子进来,万一冲撞了罗姑娘,可怎生是好? 老宋叔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办好,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老宋叔,到底是谁?」 第54章 锦心见他们去了半日都没有回去,很是不放心,就穿衣起来过前头看看。 却见这些人趴在门后,不知道在干什么。 还以为门外来的是强人呢,所以,她特特走到老宋叔身后,压低了嗓门问道。 可就这么细微的声音,还是让耳朵贴着门缝的林珏给听清了。 还不等老宋叔跟罗锦心说话,他就赶忙高声喊着,「罗姑娘,是我,林珏林玉堂!」 大半夜的,他也不罗嗦了,干脆痛痛快快地报上了名号,免得罗姑娘误会。 林珏? 他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儿了? 锦心一脸诧异,忙吩咐老宋叔,「快开门,是熟人。」 林珏可不是个大熟人?那可是大熟特熟的人了。 前世里,两人还是冥婚的夫妇呢。 想到那一幕,不知为何,锦心的耳根子竟然有些烫。 老宋叔听见熟人,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想着林珏方才说他窝藏罪犯的话,还是不敢开门,「姑娘,这大半夜的,还是小心为妙!」 万一这世子爷打着熟人的名号进来真的抓人了呢? 到时候要是抓走罗姑娘怎么办? 林珏一听这老头儿如此顽固,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人家东家都发话了,这老头子还敢不听? 他在外头急得抓耳挠腮的,罗锦心却耐心地摇着头和老宋叔说道,「放心吧,林世子不会乱来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珏在外头听了,一颗急躁的心顿时就平静下来。 她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这么了解他! 老宋叔终于带着些忐忑不安开了大门。 门外,林珏一身雪白的箭袖,手里还拿着马鞭,一脸激动地走了进来。 没想到,真让他猜对了。 这头一处地方,就找到了罗锦心! 太好了,只要她没事就好。 他长身玉立站在锦心面前,好想将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拥入怀里。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能极力克制着。 他那双精致如凤羽般的眸子熠熠生辉,炯炯有神地望着锦心,一瞬不瞬。 大半夜的,被他这炽热的眼神盯着,锦心有些不自在。 她只得转过身去,轻声道,「世子爷先进去喝杯水吧。」 林珏正巴不得跟进去,闻言自然无话,跟在锦心后头就走了。 老宋叔看着门外站得钉子一样的兵士,大气儿都不敢喘,更不敢去问林珏半夜来找一个女子做什么。 看着锦心带着林珏往里走,他提心吊胆地张望了几眼,还不忘了吩咐宋凡,「带着伙计们,给这些军爷们倒些热茶喝。」 宋凡不敢怠慢,赶紧忙活开了。 林珏跟着锦心一直到了她住的小院里。 打量着这有些简陋破旧的小院,林珏忍不住问道,「罗姑娘,你就打算在这儿住下去?」 这毕竟不是家! 锦心盯他一眼,淡笑道,「不住这儿要住客栈吗?」 被安国公府的人赶出去,她又不舍得浪费那些银两,有个地方安身就不错了。 「我……」林珏对上锦心那双似笑非笑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才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在外城还有一处宅子,三进三出的,你要是不嫌弃,不如,就搬那儿住着。」 「我和你无缘无故,住进你的宅子算怎么回事儿?」锦心自然看得透林珏的心,但重活一世,她没打算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 恒王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与其到时心灰如死,还不如现在赶紧斩断了一切情缘! 林珏被罗锦心的话一噎,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素来知道这姑娘说话能堵死人,但此刻这话着实在理,让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和罗锦心不过是因伤而识,以后见了几次面而已,也就仅此而已。 孤男寡女的,他大手笔的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送给她,传了出去,于她闺誉还是有损。 林珏有些急了,她一个孤女,外祖家又不能回,总住在这粮铺里,跟那些粗使的伙计住在一处,也不像回事儿呀? 想了想,他终是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罗姑娘,你救过我的命,这宅子,就当作是诊资了。」 诊资? 锦心有些哭笑不得,这诊资可真不少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在京中这寸土寸金的地盘儿上,那可得价值万金哪。 他倒是舍得! 「林世子,这太贵重了,诊资也不需要这么多!」锦心还是摇头不肯收。 林珏急眼了,当即就压低了嗓门喊起来,「罗姑娘,难道本世子的命不值一所宅子吗?」 若要和命论起来,这宅子自然抵不过一条命了。 只是哪有这样比的? 「世子的命金贵的很,哪里是一所宅子能比的?」锦心摸不透这家伙的路数,只得斟酌着词儿答道。 「那不就结了?」林珏双手一摊,耸了耸肩,笑得一脸的得意,「既然宅子还抵不上我的命,那姑娘收了也没什么。」 这是非要把这宅子送给自己了? 既然这般盛情难却,那她就却之不恭了。 「既然林世子执意相送,那我就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权当诊资!」 锦心看了眼林珏,有些头疼,特意把「诊资」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这人有点儿死皮赖脸的,非要送那她就收下,但是绝不能欠下他的情! 第55章 「嗯,诊资,就是诊资!」软磨硬泡的,见锦心终于收下了这宅子,林珏高兴得要死,自然锦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明儿我就打发人来把房契地契都交给姑娘,请姑娘择日就搬过去吧?」 林珏都盘算好了,那宅子里的一切都是预备妥当的,到时候罗姑娘搬过去,一定会满意。 望着这张明明俊美无俦的容颜,眼睛里却有一闪而过的狡黠,锦心就觉得有种吃亏上当的感觉。 但是她确实没吃亏,更没上当啊? 夜已深,被他大半夜的给吵醒,这会子谈妥当了,锦心困乏上来,掩着嘴就打了个哈欠。 林珏见状,忙告辞,「姑娘先睡吧,我明儿再来。」 他明儿还来? 锦心一双美目顿时瞪圆了,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林珏从她的眼睛里已经看出了自己不受欢迎了,不过这厮也是习惯了锦心一向孤冷清高,也不在意,嘻嘻笑着就去了。 锦心这才回到卧房里睡下,却久久难以入眠。 林珏带着人马兴头头地回到了恒王府,已是晨曦微露了。 熬了一夜,他一点儿都没有疲乏不堪,下了马,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后花园的演武场先打了一套拳。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打从孩童时起,父亲恒王就让他每日五更起来练拳脚。 父亲即使去了,他也没有忘本。 等到朝阳初升时,他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扯过搭在旁边架子上的上衣,林珏光着膀子就要往回走。 却在走到出口处,看到了表妹陈令如正站在那儿。 她一身湖蓝的衣衫,在晨风里,飘飘欲仙,清新脱俗。 林珏不防她竟会在这儿,慌得忙把那件箭袖往身上胡乱套去,神色有些不快,「阿如,你怎么来了?」 陈令如一夜未睡,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虽然扑了粉,但还不难看出来。 见林珏相问,陈令如只觉满腹委屈,声音就带了些哽咽,「听说表哥一夜未回,我惦记着过来看看……」 原来自己昨晚上出去找罗锦心,陈令如竟然知道? 看来,她是特意打听过了。 林珏沉了沉脸,淡然答道,「昨夜有点儿事,怕惊扰了你们,就没说。」 其实在恒王府,半夜出动那是常事儿。 恒王活着的时候,就掌管着兵部,边疆的战报那都是不分时辰随到随看的。 林珏如今也是这样,恒王妃早就习惯了。 反正又不是出征,在京中,无非就是处置些军情要事儿,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陈令如受不了。 前儿从诚亲王府回来之后,就没见着林珏。 昨夜,他又带着人马出去,定是找那罗姑娘去了。 在他眼里,自己这个表妹还不如那罗姑娘是吗? 胸口酸涩不已,陈令如却还是抽出自己的绢帕来,上前一步,「昨儿晚上一夜未眠,这会子还在这儿练拳脚,看看你,这满头满脸的都是汗。」 她一边轻柔地说着,一边就伸手去擦林珏额头上的汗。 在她心目中,林珏虽然是表哥,但也是她将来的夫婿。 姑妈和父亲都有意结成亲事,她自己也是一百个愿意。这次回京,姑妈特意把她接过来住着,不就是想让她和表哥多熟络熟络吗? 所以,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再自然不过了。 可林珏很是受不了。 在他心里,陈令如还是那个从小儿爱缠着他玩儿的表妹罢了,仅此而已。 既然是表妹,彼此长大了,还得有些分寸,像这样给他擦汗这样亲密的举动,他觉得甚是不妥。 于是,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令如的手堪堪地就要碰到他的额头,却因林珏往后退了一步,而僵在了半空。 那块雪白的湖绸绢帕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在晨阳中闻上去甚是舒服。 可是它就那么垂在了陈令如的手里,像是一块被人遗弃的破布一样。 陈令如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几变,眼圈儿泛红,那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一层水汽,不停地轻颤着,像是扑动的蝶翼。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林珏却不再看她,只把自己的外衣扣上,从她身边经过,淡淡道,「该用早膳了,表妹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母妃找!」 说完,他迈步欲走。 陈令如在晨风里瑟缩着身子,已是端阳的节气,她却觉得浑身冷得发抖。 是因为那个贱人吗? 想以前,表哥待自己多亲近?如今却恨不得躲她躲得远远的才好! 她究竟哪儿不好? 「表哥……」她勉强稳住心神,回头唤住了林珏。 「表妹有事儿?」林珏住了脚,头也未回。 「是……因为罗姑娘吗?」陈令如咬咬牙,终于问了出来。 林珏的背影明显一僵,接着,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令如,那浑身散发出的阳刚之气,笼罩在陈令如的头顶,让她那张娇艳如石榴花儿的小脸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表妹这是何意?」林珏那双精致如凤羽般的眸子眯了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陈令如咽了口唾沫,无端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袭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表哥对我不理不睬,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罗姑娘了吧?」 许是憋了多日,她实在是憋不住了,所以,这话她说上去,明显就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林珏黑眸闪了闪,没有摇头也没有认可,只是一直那么冷冷地俯视着她,半天方才冷嗤一声,「我有对表妹不理不睬吗?」 他一口一个「表妹」地叫着,显然不如先前叫「阿如」来的亲切了。 陈令如眼中泛着泪光,却倔强地不肯在他面前落下来,「难道这还不是吗?表哥眼里心里只有罗姑娘,压根儿就没有我这个表妹了。要不是姑妈让表哥陪着我们用膳,我恐怕连表哥的面儿都见不着了。」 她心里凄苦难耐,已经积攒了太多的痛楚。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就像是泄了闸的水一样,狂奔而出,再也刹不住了。 林珏却很是不解,他和陈令如只是姑表兄妹而已,她来府上小住,还要他天天陪着吗? 那她到底是来看姑妈的,还是另有所图?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天天在后宅里,陪着她无所事事? 皱了皱眉头,林珏以一种十分清冷的声音说道,「表妹,请你认清你的身份。你来恒王府,难道不是来看望母妃、陪伴母妃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天天陪着你?就算没有罗姑娘,我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小时候觉得这个表妹还挺可爱的,怎么如今就变得有些不通情理了? 听着林珏那带了一丝不耐烦的冰冷语气,还有他那紧蹙的纤长浓密的长眉,陈令如只觉得这一瞬,身子跟掉入冰窖那般寒冷。 表哥的话,真是太让她伤心了。 她来恒王府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吗? 还是姑妈没有告诉他? 这会子,他拿什么大男人有事要忙来搪塞她,拿她当三岁小孩子吗? 心口一口浊气一直堵着,让她不吐不快! 「表哥,是不是换做罗姑娘,你就不会说这些了?」 林珏倒是没想到陈令如又扯到了罗锦心身上,他喜欢罗锦心,想要娶她回来,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是他的表妹,还想怎样? 见林珏紧紧地抿着唇不答,陈令如不由惨笑一声,「表哥不说我也知道,如果是罗姑娘,表哥就不会这样了,恐怕恨不得日夜相伴,到时候,就不会忙了,是不是?」 「你说的什么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珏极度不快,拧着眉毛瞪着陈令如。 即使他蹙着眉头,一张脸也晶莹如玉,俊美绝伦,让陈令如几乎都看痴了。 林珏不想看到陈令如这种让他很是不舒服的眼神,转身就要走。 可陈令如这会子已经有些魔怔了,哪里肯放开他? 她紧走几步,从后面一把就抱住了林珏的腰,死死地贴在他那壮实的后背上,终于哭了出来。 「表哥,你不要这么残忍好不好?姑妈和我父亲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你,你不知道吗?你为何还要喜欢罗姑娘?她到底有什么好?」 林珏愣住了,他万万没料到陈令如会这么大胆,当即急出了一身的汗来。 到底是自己的表妹,他不好打更不好骂,只得沉声呵斥,「表妹,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 「不松,我就是不松!」陈令如歇斯底里地哭着,「表哥,你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喜欢!」 她尖细着嗓子吼起来,「那小贱人克父克母,成日抛头露面,连她外祖家都把她赶出去了,那样的贱东西,表哥为何要喜欢?」 「她在诚亲王府勾三搭四,连诚亲王世子都被她给迷住了,跟青楼的妓子也没什么不同,表哥到底喜欢上她哪里?难道是因为她长得美?表哥你可是个大英雄,千万不要被那狐狸精给迷惑了双眼。」 陈令如把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了,在她眼里,罗锦心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勾搭了一个又一个。 不仅表哥,就连诚亲王世子,听说太子都有份! 那样的女人,肮脏不堪,为何这些男人还偏偏看不清? 表哥一向高冷清傲,从未被女人给迷惑过。因为姑妈想让她做自己的媳妇,所以,表哥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难道表哥血气方刚的年纪,想女人了不成? 陈令如觉得,这是因为姑妈没有给表哥身边放通房丫头的缘故,才让表哥禁不住那女人的迷惑。 越想她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她扑簌着模糊的泪眼,小脸儿越发贴紧了林珏的腰,「表哥,你要是真想女人了,我也可以的。」 林珏如同被惊雷给镇住了一样,身子猛地僵了一下,旋即就把陈令如给甩开了。 因为力度有些大,陈令如被甩到了一边的草地上,狼狈地趴了下去。 「你不要把自己那套肮脏的内宅手段用在我身上!」 林珏负手而立,正眼都不看陈令如,「罗姑娘什么人,我知道的比你清楚,请你擦干净自己的嘴!一个姑娘家,别整天‘狐狸精’‘贱人’地喊着。你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这样说话,只会让我不齿!」 说完,林珏再也不肯停留,大步流星地走了。徒留下陈令如趴在草丛里,呜呜地哭起来。 她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丛青草,恨不得这就是罗锦心,她要把她掐死一样! 却说林珏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洗漱了一番,换了一件干净的雪白长衫,就要出去。 恒王妃却让身边的丫头来叫他用早膳。 林珏本不想去的,陈令如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他很是厌烦。 可是母妃有命,他也不好反对。 再者,这几日都没好好地陪陪母妃,身为儿子,他觉得心里甚是过意不去。 于是,他转脚就跟着丫头去了恒王妃的正院。 还未进内,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还有母妃那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知道,陈令如肯定是在母妃面前哭了。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解决。 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陈家舅舅和母妃一直有意撮合他们两个,陈令如也对自己一直倾心,林珏不是不知道。 以前他没有遇到锦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女子。 可是现在,他明白自己已经的的确确喜欢上了罗锦心,这辈子就想和她一起白首到老。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他就不能再让母妃和表妹她们误会下去了。 于是,他挑了帘子进了屋。 迎面的屏风后,恒王妃正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陈令如,好言安慰着,「……你表哥那是还不晓得你的好!他一个男人家,这些年都在边关出生入死,哪里知道什么女人才是好女人?不免被那狐媚子给迷惑了眼,等我再好好说说他,他就明白过来了。」 「母妃,我大了,这些事情怎能不懂?」林珏被他母妃这不着调的话给气得头疼不止。 他就算这些年都驻守在边关,也是个正常男人啊?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女人才是好女人? 难道在母妃眼里,这等心地阴险、嫉妒泛滥、小肚鸡肠的女人,才是好女人不成? 接触过罗锦心几次,虽然那女子冷言冷语,性情淡漠疏远,但他从未在她嘴里听过她骂别人一句「狐媚子」、「贱人」的话! 反倒是这些标榜自己世家出身的女人,个个穿着华丽的衣着,戴着名贵的首饰,一副高贵矜持的样子,嘴里动不动就去骂一个孤女。 罗锦心碍着她们什么了? 她要是不生着那般容貌,不拥有一身妙手回春的医术,估计这些女人连理都不会理她! 明明嫉妒心泛滥,还非要把别人骂得狗血淋头! 这样的女人,就是所谓的好女人吗? 恒王妃不防林珏就在身后,还听了她的话去。 不仅听了她的话去,还敢犟嘴了? 她不由气恼上来,指着林珏就骂起来,「死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不把母妃放在眼里了?看看你做的好事儿,你表妹都被你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赶紧给她赔礼道歉?」 本来想陪母妃好好地用一顿膳的,如今林珏只能忍着母妃的咆哮,气都气饱了。 看着陈令如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他就不由得想起罗锦心来。 她是那样地坚强,那样地冷静。 都被外祖家给赶出来了,依然一脸平静。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是不是得抱着对她心仪的男子一顿嚎哭啊?是不是得把外祖家的人骂得死去活来啊? 可她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来,仿佛这世间再难的事情都不会撼动她一分! 陈令如此刻在他眼里,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讨不到糖,就找大人哭鼻子。 他将来的妻子,是要跟他同甘共苦一辈子的,可不是动不动就想把他死死控制在手心里,一旦得不到满足就哭得昏天黑地的女人! 母妃说他欺负她?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 他不就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吗? 这就不行了? 这就难过伤心要死要活了? 怎么不想想在张口就骂人时,别人的感受呢? 一肚子的怒火,让林珏也没有用膳的心思了。 他也不坐,只直直地站在恒王妃身侧,冷哼道,「表妹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在后花园子里,都要做儿子的女人了,儿子还能欺负得了她?」 那会子,可不见她哭得这般惊天动地啊。 「什么?你说什么?」恒王妃一下子愣住了,本来抚着陈令如那一头墨发的手也僵住了。 正哭得伤心欲绝的陈令如也忽然住了声,一骨碌从恒王妃怀里爬起来,瞪着一双红通通的水眸直直地看着林珏,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这才不过一刻,表妹难道真的忘了?」林珏不介意让陈令如清醒清醒,一个姑娘家,那样过分的话都说出来了,就别怪他不替她藏着掖着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他也不至于想去毁了一个姑娘的闺誉,可是这一切,都是陈令如逼着他的。 他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而且,他也确保,这话也只有自己母妃知道,断不会外传的。 「阿如,你真的跟你表哥这样说?」恒王妃看着自己那一脸狼狈的侄女,问得很是小心翼翼。 虽然心里已经把陈令如当成了自己的儿媳,但毕竟这两个人的事儿还未过了明面儿,阿如这般说,也太不矜持自重了吧? 时人最重女子贞洁。 在婚前,一个女子这般大胆,即使没做出实事,这也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陈令如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当时也是一时情急而已,她没料到林珏竟然就当着姑妈的面说了出来。 在恒王妃的盯视下,她心里如小鹿般乱撞。 却不敢对视上林珏那一双冷光大盛的眼睛,只是小声地否认,「姑妈,我怎么会那么说?表哥骗你玩的。」 自己儿子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恒王妃还是有数的。 见陈令如涨红了脸,眼神躲闪,她就知道这事儿多半是真的了。 可侄女的脸面,她也不能不顾,只得话赶话地嗔着林珏,「瞎说什么?她可是你表妹,将来要做恒王世子妃的人!」 恒王妃就算明知道儿子说的是真话,也不肯歇了撮合两人的心,话里话外的还得敲打林珏一番。 林珏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下决心今儿要把这事儿解决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锦心一人住在外面,他很不放心。就算送了她一处宅子,也不能保证天天能守护着她。 何况,太子和诚亲王世子那面,也都虎视眈眈的,自己若是慢一步,让他们抢了先,可就麻烦了。 「母妃,儿子什么时候答应过让表妹做恒王世子妃了?」林珏不冷不热地看着恒王妃,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更不去看陈令如由红到白由白到红的脸。 「你说什么?」恒王妃知道儿子心里有喜欢的女人,但在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馋嘴猫儿一样图个新鲜罢了。 如今听儿子这么说来,她倒是怔住了。 看来,那小贱人颇有些手段啊! 恒王妃的脸色黑下来,瞪着一双酷似林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儿子,「珏儿,你没开玩笑吧?你表妹可是母妃从小看到大的,你舅舅对你如对亲儿子一样,这样的亲事,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 林珏不语,任由恒王妃在那儿低声嘶喊着。 是的,他没有不满,这样人家,这样门第,配他恒王世子也不算辱没了。 只是,他对陈令如,仅仅是兄妹的感情,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情分。 这要他,怎么娶她?怎么把她当作妻子? 「珏儿,你父王死得早,母妃拉扯着你们姐弟,这么多年容易吗?为何你就不为母妃想想?」 恒王妃又使出了杀手锏,这一招,以往都是百发百中。 只要她一哭,只要她提到恒王,儿子那颗心就软了,有天大的事情,也都化解了。 林珏痛苦地看着母妃满面泪痕,字字锥心泣血地问着他,他的心都要碎了。 虽然母妃说的有些夸大事实,父王死的那一年,姐姐已经成为东宫太子妃,他也提刀上了沙场,可是他不能否认,母妃这么些年,过得的确很苦。 他不在身边尽孝,姐姐又嫁给太子,父王没了,这偌大的府邸,母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让一向过着优渥舒适日子倍受父王疼宠的母妃怎么受得了? 但是,该孝顺他会孝顺,该让母妃开心,他也做到了。若是母妃想拿他的婚姻大事做伐,那是万万不可的。 娶妻不是给母妃娶的,是他一辈子要走到头的伴侣,他不会姑且! 「母妃,是儿子不孝,又惹您生气了。」林珏在恒王妃身边蹲下来,接过恒王妃身边的侍婢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地拭去恒王妃面颊上的泪水。 望着儿子如此温柔如此孝顺,恒王妃收起了眼泪,颇感欣慰地笑了,「珏儿,只要你听母妃的话,母妃就不会哭,更不会生气!」 「儿子什么时候忤逆过母妃?」林珏扔过那条帕子,站起身来,看一眼已经住了哭的陈令如,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 恒王妃大喜,陈令如眼里也流露出喜色:看来还是姑妈的哭有用! 这么容易就让表哥答应了? 她坐直了身子,赶紧理了理哭得有些散乱的黑发,朝林珏露出甜甜一笑。 恒王妃更是喜上眉梢,当即就拍板,「这就让人告知你舅舅,咱们两家定个日子,就把你的亲事办了吧!」 「嗯,的确该办了。」林珏点头,负手而立,那挺拔清越的身影,看得陈令如一阵脸红心跳。 恒王妃一听这话,喜得一下就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就吩咐人,「来人!」 「母妃先别忙,听儿子把话说完。」 林珏上前扶着恒王妃的胳膊又把她安顿下来,「母妃,这婚姻大事儿可不能儿戏!」 「对对,哪里是儿戏?你看母妃不正要让人去请你舅舅吗?」 恒王妃喜滋滋地说着,看着儿子那俊朗的面孔,越发欢喜,「珏儿啊,你早日成亲,给母妃生个大胖孙子,到时候母妃也不至于老来寂寞!」 「是,孙子肯定会有的!」 林珏话里有话,听得恒王妃惊喜连连,心想儿子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疑,毕竟只要自己对儿子略说几句重话,儿子就会妥协的。 陈令如在一边听着他们母子说着话,脸上羞得红扑扑的,可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甜。 她时不时地偷溜一眼林珏,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侧颜,心里说不出的满意。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人品,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既然这么说,还等什么?这就让人告诉你舅舅去!」 恒王妃急得又要叫人。 林珏却不紧不慢地止住了她,「母妃,舅舅迟早是要叫的,只是儿子想着如今先找媒人才是!」 「媒人还不是现成的?要紧的先把你舅舅喊来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操办!」 恒王妃不解地看着儿子,姑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先得和自己亲弟弟敲定了,再找个媒人意思意思不就行了? 儿子为何这般执意? 林珏也不管他母妃误会成什么,只是说下去,「儿子还不知道人家的心意,总得先找媒人问清楚了再说,这不也显得咱们家重视人家?」 「你表妹的心意你还不知道?」恒王妃纳闷地看着陈令如,这不明摆着吗? 陈令如却有些感觉不妙,怎么越听越觉得表哥说的人不是她? 她由一开始的欢喜变成忐忑不安了。 「儿子什么时候说要问表妹的心意了?」林珏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母妃。 是她们要误会的,他打一开始跟她们说的就不是一码事好不好? 「对,你表妹害羞,还是别问了。哈哈。」恒王妃拍拍有些焦躁插不上嘴的陈令如,笑了两声。 「那既然母妃没什么意见,儿子就找媒人去了。」林珏也不想多话,说完就抬脚往外走。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恒王妃急忙喊住他,「珏儿,吃了饭再去。你舅舅那儿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是自然,舅舅只管等着喝外甥的喜酒好了。」林珏回头笑了笑,却不想留下吃饭。 恒王妃瞪了瞪眼,有些转不过脑子,「你舅舅嫁女儿自是不能来的,怎么还要喝你的喜酒?」 不等林珏说什么,恒王妃忽然一拍脑门,「是了,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儿。你舅舅来了也使得,咱们就破个例,大家都热闹热闹!」 「自是要热闹一番的。」林珏抬腿跨过门槛,真心实意地说道。 林珏出了恒王府的大门,骑上马就带着温鹤、冷烟一众侍卫去了。 恒王妃还喜得拍着陈令如的手笑道,「阿如,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 陈令如却高兴不起来,她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美目,有些担忧地望着门外,「姑妈,我怎么觉得表哥不大对头?」 早上在后花园还把她给甩开了,怎么这会子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痛快了? 恒王妃却很是笃定地昂起了下巴,「我儿子我知道,只要我一哭他父王,他什么都会答应的。」 「是吗?」陈令如有些呆呆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没有一点儿底。 林珏打马直奔兵部,找着兵部侍郎杨俭,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拉出来。 因为兵部尚书告老还乡,兵部目前暂由林珏统率。 主官把自己拉出来,杨俭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儿,脸当即就吓白了。 「世……世子爷,您叫老朽何事?」站在兵部大堂门外,杨俭只觉得浑身都在哆嗦。 他胡子拉碴年纪一大把了,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如履薄冰的,生怕出一点儿篓子。 如今顶头上司来了,还把他拉出来,他能不害怕吗? 林珏看着他那哆嗦的样子,顿时就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杨老,瞧你吓得这样子,我能吃了你不成?」 杨俭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手捋着一撮山羊胡子,笑了,「世子爷,您这架势,老朽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林珏心情甚好,闻听哈哈大笑起来,「林某今儿求你一件事儿。」 杨俭不料林珏竟会有事儿求他,不由高兴地满面放光,「不知世子爷有何吩咐?」 「那个……说起来,是想求您夫人的。」林珏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有些不好意思。 到底少年人,他还是有些羞涩的。 杨俭乃是个成了精的人,察言观色,就猜到了,「世子爷这是有了心上人了?」 「呵呵,让你给猜中了。」林珏笑着抬起头来,干脆直说了,「林某想请尊夫人为我跑一趟,做成这个媒!」 「如此好事,老朽自当鼎力相助!」正愁没有机会巴结新上司的杨俭,遇到这等好事儿自然不肯放手,「老朽这就回去,告诉贱内一声,让她这就去。」 林珏很满意他说到就做,挥着马鞭就跟了上去。 到底是沙场出来的,在这样事儿上,他也是雷厉风行的。 杨俭走了两步,忽然扭头问道,「不知世子爷想让老朽的贱内到哪个府上提亲去?」 林世子的意中人到底是哪家子的姑娘? 能让他看上的姑娘,当真好福气! 想来定是那些王侯贵族之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林珏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吧? 「嗯,就是前头罗探花的女儿!」林珏想了想,沉吟道。 本来他还想说安国公府来着,可一想锦心让人家给赶出来了,何必还提他们? 当年的罗探花罗佑天,也是名动京城的人物,杨俭这般年纪,也是识得的。 「原来是他的女儿,那必定不错了。」杨俭顺了顺那三缕山羊胡子,点头道,「只是可惜了那罗探花,英年早逝,撇下一个孤女。听说那孩子住在外祖家?」 他以为这次提亲得到安国公府呢。 谁料林珏却摇头,「现在和安国公府已经没有瓜葛了,罗姑娘搬到外头了。」 至于什么缘由,林珏没说,杨俭也不好问。 当下两人就来到了兵部侍郎府,请了杨俭的夫人出来,说明了来意,那妇人就欢天喜地收拾去了。 能给自家男人的顶头上司做大媒,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杨俭夫人是个十分麻溜会说话的妇人,约莫四十多岁,一张团圆脸,见人就笑。林珏心里很是满意,觉得找对了人了。 此时,这妇人打扮得光鲜亮丽,跟着林珏上了车,径自来到了锦心住的罗记粮铺里。 罗记粮铺虽然地段不错,但到底不是内城那些官家住的地儿,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到了门口,林珏先翻身下马,亲自打了帘子,把杨俭的夫人扶下来。 杨俭的夫人受宠若惊,嘴里连连说着「不敢不敢」,却很是享受着林珏的搀扶。 毕竟,能让这么个身高位重、惹无数少女垂涎的人搀扶着自己,那她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了。 粮铺里似乎有很多人。 林珏扶着杨俭的夫人迈步进去的时候,前面的厅堂里已经或坐或站挤满了人,看上去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可压根儿没有几个人是买粮的。 这些人,多数都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汗,里头夹杂着几个粗壮的婆子,看上去不像是寻常百姓。 一见林珏扶着杨俭夫人进来,门口正坐在门槛上的两个大汉就忽地站了起来,「干什么的?」 因为今儿林珏只是穿了一件白色的箭袖,那料子虽然上乘,但不太显眼。不是识货的人哪里看得出来? 再加上他搀扶着杨俭的夫人,看上去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儿子带着娘来买粮的。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杨俭夫人虽然打扮得珠光宝气了些,但那些人显然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么喝了一声,就把杨俭夫人给吓得身子一哆嗦,正抬起来的一只脚就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往前迈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因为这是罗锦心名下的粮铺,林珏不免多上了些心。那双精致如风羽般的眼睛扫了一眼店内,心里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那两个彪形大汉没有想到这个好看的要死的小白脸还敢答话! 当即就气得大怒。 他们一早上就来了,凡是来这店里买粮的人都被他们给赶走了,光是他们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足以吓跑所有的顾客。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身板儿瘦不拉几的小白脸竟没个怕头! 这怎么行? 两个大汉撸了撸袖子,就走上前来。那庞大的身躯挡在了林珏和杨俭夫人眼前,不让他们两个跨进去。 林珏一见这架势,就笑了。 这副地痞流氓的招数,也敢在他面前显摆?不知道他是专治这种人的祖宗吗? 他把杨俭夫人搀了出去,低声道,「夫人别怕,一会儿就好!」 杨俭夫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僵着脖子点点头。 身后的温鹤和冷烟也跟了上来,却被林珏摆手给止住了。 那两个大汉已经逼了上来,一左一右挡住了林珏的去路。 林珏负手而立,笑着问他们,「我想见见粮铺的掌柜,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掌柜的在里头忙着不见客!」两个大汉粗鲁地把林珏往后一推,挥着拳头就要动手动脚。 林珏轻巧地把身子往后一仰,躲过了面前两只乳钵大的拳头。 那两个大汉手头上有些功夫,挥舞起来的拳头倒也虎虎生风。 见林珏轻巧地避开了他们的拳头,两个大汉越发生气,当即就拉开架势,不要命地攻了上来。 林珏先还没和这些人计较,可见到他们一副得势不饶人的样子,心里就有了隐隐的怒意。 何况,这些人是在罗锦心的铺子里撒野,他怎肯饶过他们? 这些大汉,拳头虽硬,但那里敌得过林珏在沙场上厮杀出来的狠招? 不过是一纵一送的功夫,那两个大汉的腕子就被林珏齐齐折断,各人的腿上也挨了一脚,双双跪倒在林珏面前。 林珏看都不看这两人一眼,大步跨进了厅堂里。 自己的吃了亏,其余的十来个壮汉自是不肯罢休。他们都瞪圆了眼睛凶神恶煞地围了过来,誓要把这个比女人还美的小白脸给揍趴下。 这十来个壮汉还以为先头自己的同伴是因为不小心被这小白脸给钻了空子,并没有把林珏放在眼里。 更有人一见林珏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不正经起来,嘴里飞着口哨,污言秽语地笑着,「瞧瞧这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美。要不,让大爷疼疼你?」 「嘻嘻,只要你肯让大爷睡一晚上,大爷就饶了你!」 嘻嘻哈哈的,这群人把林珏当成那种卖皮相的小倌儿了。 林珏气得面色发青。 他最烦别人把他比女人,虽然生得比女人还要美,可他浑身上下哪里有点儿女人的样子? 他那凤羽般精致的眸子寒了寒,迸发出来的光线,足以冰冻所有人。 那些大汉们心里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势众,吆喝一声就一拥而上,把林珏给围在了里头。 杨俭夫人顿时就吓得嘴唇哆嗦了,指着温鹤和冷烟两个道,「快,快,世子爷挨打了,你们两个赶紧上去帮着啊。」 温鹤和冷烟哪里敢上前? 世子爷的话,他们不敢违抗。 不过这要是在沙场上,就算是抗命,他们两个也得去救他们家世子爷。 只是眼下这几个小毛贼,单他们两个也不够放倒的。更遑论功夫高深莫测、疆场厮杀多年的世子爷了。 「夫人莫急,他们不是世子爷的对手!」温鹤看一眼已经白了脸的杨俭夫人,忙安慰道。 这十几个壮汉打世子爷那么一个看上去瘦瘦的人,怎么可能还不是对手? 杨俭夫人急得要死,却无可奈何。 只不消一刻,厅堂内的局势就高下逆转了。 十几个壮汉被撂倒在地上,折腿断胳膊的,惨叫连天。 林珏则负手站在中央,毫发无损,轻蔑地看着那一地鬼哭狼嚎的人。 杨俭夫人惊得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果然如这两个小厮所言,这个林世子竟然以一对十,一瞬间就把他们都放倒了。 果真名不虚传! 厅堂内,还剩几个粗壮的婆子。 见状,就有一个急急忙忙地往后院里赶去。 林珏也不管地上的那些哀嚎的渣滓,只管扶了杨俭夫人往里走。 杨俭夫人别提脸上多有光了,一路上都是昂首挺胸,满面笑容的。 后院,罗锦心住的屋子。 卢氏带着几个丫头,已经把她的东西给包好了。 紫芝和雪翎上前来夺,却被两个丫头给扯住了。 卢氏看着罗锦心,冷笑道,「大姑娘也别装矜贵了,好好地跟着我回去,咱们还像从前一样。若是不依,就由不得我心狠了。」 「不知道舅母要怎么个狠法?是想把我卖到青楼里,还是卖到偏远的地方?」 卢氏的手段,她早就领教过来。那怎么是一个「狠」字能形容的? 「你还是不要逼我发狠。」卢氏见她面上没有一分恐惧,不免气得头顶冒火,那双饿狼一般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罗锦心,像是要从她身上射出几个洞来。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也知道,我来也不单单是自己的主意,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卢氏斜睨着罗锦心,眼睛里发光,「你要是不回去,你那及笄礼可就没了,到时候老太太跟我算账,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罗锦心这才明白过来,弄了半日,二舅母和外祖母是为了及笄礼才来的。 她就说呢? 好端端地既然把她赶出来了,怎么舍得再把她接回去? 卢氏巴不得她死在外头呢? 原来,一切都是及笄礼在作怪! 只是这及笄礼到底是谁送的?哪个王八羔子在这个时候添乱? 看出罗锦心眼中的疑问,卢氏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苦口婆心地劝着,「大姑娘,太子、诚亲王世子还有恒王世子都送了礼来,到处找你找不到,实在是没法,又把那礼给带回去了。你要是不回去,我们安国公府可就大大地损失了一笔了。」 卢氏说着话,眼睛里都冒出光来了。 那可是价值数万的礼物啊? 那么多的金银首饰,珠宝翡翠,哪一样拿出去也足够她炫耀一阵子的了。 只要把这小贱人接回去,那些东西就到手了。 到时候,她再想个法儿坏了这小贱人的名声,那三家哪个会娶一个残花败柳? 那时,这小贱人才是落在她手里,现世报呢。 卢氏打得好算盘,只是锦心哪里肯听她的? 这个二舅母,就跟那凶残的饿狼一样,哪里有点儿真话? 卢氏见她不走,脸色忽地就冷下来,「别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你今儿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这是要来强的了? 锦心冷嗤一声,毫不畏惧地看着卢氏,「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强抢民女不成?」 这可是天子脚下! 她就不信卢氏能一手遮天! 「强抢民女?哈哈,大姑娘真会说笑!」卢氏仰着头神经质地干笑了两声,「我可是来找私奔了的安家姑娘的,怎么会是强抢民女?」 听着卢氏的话,锦心的脸就变了。 看来,卢氏已经都安排好了。 方才,锦心透过窗子就看见前面厅堂里黑压压的都是人了,就凭老宋叔和店内的几个伙计,断乎打不过他们。 万一,卢氏真要来硬的,老宋叔他们还会挨打受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罗锦心正盘算着怎么来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让老宋叔几个毫发无损的时候,就听外头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朗笑声,「安国公府真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架女子!」 锦心一跳,抬头看去,赫然就见林珏正站在卢氏身后。 卢氏也不防自己身后竟然站着恒王世子,当即跟见了鬼一样转过身去,嘴巴惊讶地足足能塞得下一只鸡蛋! 「世……世子爷,我……我……」一向伶牙俐齿的卢氏,眼睛极速地眨巴了几下。 太过突然,她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林珏上前,站在罗锦心身侧,一脸清冷地盯着卢氏,「不知二夫人带了这么多的人手过来,要把罗姑娘绑去哪儿?」 林珏一张口就坐实了卢氏的罪名。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卢氏,偷偷地瞄了眼前厅,心里甚是惊骇。 还以为自己雇来的那些彪形大汉有多厉害,弄了半日,连人家的边儿都没摸着。 看来,那银子可不能如数给了。 稳了稳心神,卢氏终是找到了方向,「世子爷,言重了。我哪里是来绑架大姑娘的?我是她舅母,怎肯做那样让人齿寒的事儿?」 卢氏先把自己给撇清。 毕竟被林珏给冠上绑架外甥女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林珏嘲讽地翘了翘唇,那目光依然不善。 卢氏这样的虎狼之人,不给点儿厉害是不行的。 卢氏明显看到了林珏眸中的冷光了,浑身激灵灵地就哆嗦了一下,她见机行事的本领越发熟稔,「既然姑娘不愿回家,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卢氏说完,就要脚底抹油。 却在林珏那阴冷的眸光里,生生地顿住了脚,强笑道,「大姑娘有世子爷照顾着,我这做长辈的也安心了。」 罗锦心听了直想笑,看她说的,跟自己有多关心她似的。 不知道的人,怕是要被她这表面功夫给蒙骗过去了。 只有她知道,卢氏的心有多狠! 眼看着卢氏就要灰溜溜地走了,罗锦心上前一步,站在了卢氏的对面,笑靥如花,「二舅母,来了这么久了,茶都没喝一口,何必急着走呢?」 今儿卢氏来,带了这么多的打手,影响了她店内的生意,她怎肯这么轻易放过她? 林珏不知锦心有何打算,反正她开口了,他就要一直陪下去。 卢氏不过就是欺负锦心是个孤女罢了,如今他就在这儿,就表示出一副保护到底的姿态来,他不信卢氏还敢胡来? 想想他都有些后怕。 若是他晚来一步,卢氏还不知道对锦心做出什么来。 那些彪形大汉要是碰了锦心,他不确保自己会不会大开杀戒! 卢氏听锦心说这话,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在打鼓,可当着林珏的面儿,她哪里敢说走? 于是,她皮笑肉不笑地装傻充楞,「大姑娘这儿想必有好茶,不如就拿出来让舅母尝个先!」 「那是自然,我这就给舅母泡上一壶!」罗锦心笑着答应了,就迈步走出了房间,到隔壁的厨房去了。 屋内,剩下林珏和卢氏还有两个丫头。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卢氏自是不敢触霉头的,她眼珠子骨碌转了几圈,斟酌了再三,方才开口问道,「世子爷怎么知道大姑娘在这儿?」 「只许你们把罗姑娘赶出来,不许我找着她啊?」林珏没好气,哪里管卢氏是不是妇人,当即就嘲讽地回了她一句,噎得卢氏半日也没喘过气来。 尽管脸上下不来,卢氏还想套套林珏的口气,「世子爷说笑了,我们哪敢把姑娘赶出去?是姑娘有点儿小性子,想出来散散闷罢了。」 这话说得倒轻巧! 罗锦心就算是小性子,也不至于跑到粮铺来散闷的。再说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要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么会跑出来散闷? 林珏压根儿就不信卢氏的鬼话,他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卢氏,「二夫人这话倒是有意思,林某竟然不知道,身为舅母,当着外人的面,就敢说外甥女儿小性子。罗姑娘要是小性子,那你那女儿又是什么性子?」 安清可是个让人讨厌的主儿,和她母亲一样,贪婪势利,光想攀高枝儿。 只可惜,空有个好皮囊,并不能入得了他们这些善于谋断的男人的眼。 反正林珏不喜安清,他也没看出太子萧裕和诚亲王世子对安清有什么想法。 这两个男人倒都喜欢上锦心了,这让他生出些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只可惜,这种相惜不会维持太久! 因为,他们最终还是会反目为仇的! 为了罗锦心,他觉得有必要放手一搏! 卢氏从林珏嘴里不仅没有套着自己想要的话,反而还被他捎带着连自己女儿都给羞辱了一番。 她心里气得要死,面上依然得端着笑! 卢氏越发对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有极大的畏忌了。 若是女儿有朝一日嫁进高门,她就不用像现在这般,对一个毛头小子赔笑装憨了。 卢氏正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接过林珏冷嘲热讽的话,罗锦心两手托着托盘,紫芝打了帘子,就进来了。 卢氏见状,赶忙离林珏距离远了些,凑近锦心的托盘处嗅了嗅,故意惊讶道,「大姑娘的手艺真好,这泡出来的茶清香甘冽,闻上去就想喝了。」 「舅母过奖了,既然觉着好,那就多喝些。」锦心要来杯子先用茶水涮了,第二遍,方才倒上了大半杯。 一个白瓷的小瓷盅儿先递给了林珏,另一个青瓷的茶盅捧给了卢氏。 林珏看那茶汤时,色泽竟是鲜艳的红,闻上去更是清冽扑鼻,忍不住就抿了一口。 入口甜中带香,酸中带甜,比平日里喝的茶不知要好多少倍! 他不由大赞起来,「这是什么茶?味道真好!」 卢氏也忙抿了一口,附和道,「好茶,真是好茶!」 「我想了个名字,就叫女儿红!」罗锦心晃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淡淡笑道。 林珏看一眼那红中带亮的茶汤,果然觉得和这名字相配,不由赞赏地看了锦心一眼。 卢氏默默地喝完了茶,忙告辞要走,「明儿就是端阳了,府上的事儿多如牛毛。老太太这两日也不大好,我得回去了。」 锦心也不留她,任由她走出了门外。 都撕破脸了,她也没必要再矫情地和卢氏客套了。 卢氏一径儿来到了前堂,看见满地躺满了哀嚎的大汉,不觉火起,指着其中一个为首的就大骂起来,「都是一群饭桶!这么没用,我雇你们干什么?」 既然连一个林珏都打不过,那就不配从她这儿拿到银子。 只是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哪里肯受卢氏的摆布? 她在府里嚣张跋扈惯了,人家可不买她的账。 那个为首的大汉见她要走,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裙角,死死不放,「想走?先把银子给了再说!」 「别他娘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卢氏踢了那大汉一脚,死命地想拽开自己的裙角,「一个人你们都收拾不了,还有脸要银子?」 这样子,是想赖账了。 地上躺着的几个大汉忍着痛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把卢氏给围在了里边,一个个阴恻恻地笑着,「我们兄弟们都伤了,除了把该给的银子给了,你还得给银子看病!」 「什么,看病?」卢氏尖叫起来,跳脚就骂,「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就你们也配?告诉你们,银子我有,但我不会给你们!」 在京中,她不信这些人敢跟官家之人对上。 可是卢氏毕竟还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年,在安国公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也是惯了的,哪里知道这江湖险恶? 就听为首那个大汉对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个个就把卢氏给圈在了当中。 那为首的眼睛在卢氏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不给银子也成。爷正闷得慌,看你这徐娘半老的,带回去给爷们解解闷也成!」 卢氏乃是过来人,一听就知道这大汉什么意思。 刚要开口骂回去,那为首的又搓着下巴嘿嘿笑起来,眼神越发地淫邪无忌,「你要是不愿意也成,我们兄弟可是见过你女儿的,那小模样儿,啧啧,真是水灵!」 一听他提到了安清,卢氏顿时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 要是女儿被这群人给盯上了,那可就糟了。 想了想,她没了方才那般颐指气使,脸上缓了缓,声音也压低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告诉你们,这可是天子脚下!」 这群人哪里怕这个?亡命之徒还管什么天子脚下! 「呵呵,你也知道这是天子脚下?」那为首的大汉冷笑着盯着卢氏,「我看你对你那外甥女儿挺狠的,就不知道对自己女儿有没有这么狠了。」 卢氏气结,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从腰间的荷包里翻出一张泛黄的银票扔过去,「拿去,别打我女儿的主意。惹急了,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为首的大汉看一眼那张银票,阴森森地笑了,「我们兄弟这么多,个个都受了伤,要是不够还得找你!」 卢氏没想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有把罗锦心给带回去,反而让这些人盯上了女儿。 当下心里忐忑不安地,气冲冲地就出了门。 门口的马车上,林珏的侍卫正守着兵部侍郎杨俭夫人。 这夫人见林珏无事,也就放了心。 此时正挑了帘子往里头看,正巧就被刚出来的卢氏给碰了个正着。 卢氏和她曾经见过两面,虽然不熟,但既然遇见了也不得不打个招呼。 她正了正面色,换上了一副笑颜,「杨夫人怎么有空来了?这是买粮的?」 卢氏问完这话就觉得不妥,她一个侍郎夫人哪里会亲自买粮? 何况她身边还跟着这么多的侍卫,个个对她都是怒目圆睁的。 卢氏心里发瘆,不知道这些侍卫其实是林珏带来的。 杨俭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 方才林珏打架的那一幕,她只看了一半就被温鹤、冷烟两个给架到车上去了,更不知道卢氏今儿前来,是干什么的。 听见卢氏的问话,她也没在意,满脸笑容道,「我哪里是来买粮?今儿是受林世子之托,给他提亲来的。」 「提亲?」卢氏满头雾水,有些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林世子提亲怎么跑到这粮铺提亲来了?」 堂堂恒王世子提亲,那不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府邸里去吗? 听见卢氏这般诧异,杨俭夫人十分惊讶,这人不是那位罗姑娘的舅母吗? 怎么林世子来提亲这样的大事儿,她竟然不知? 那方才林世子进后院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虽然不解,但杨俭夫人还是很耐心地答道,「罗姑娘住这儿。」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让没有任何准备的卢氏身子一软,差点儿就没有站住。 什么? 林珏竟然要娶罗锦心那小贱人? 那她的安清呢? 先前听恒王妃话里的意思,对安清很是中意的。就算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行啊? 怎么如今恒王妃竟然遣了人来给罗锦心提亲了?她不是很讨厌那小贱人的狐媚样儿吗? 卢氏昏头昏脑地站了一阵子,才勉强定住心神,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来,「这等喜事,大姑娘竟然没和我说!」 杨俭夫人不知道她们之间怎么了,不过她也不是个傻的。按说这舅母在这儿,也算半个长辈了,怎么也得知会她一声才是! 可是她竟然不知! 既然林世子没有告诉她,自己也就别多嘴了。 想了想,杨俭夫人笑着就岔开了话题,「今天的天儿真热!」 卢氏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她不敢得罪杨俭夫人! 兵部侍郎,那可是个肥的流油的缺儿! 「是啊,天儿热死了,我就先回去了。」卢氏有些狼狈地匆匆告辞,上了车就朝安国公府狂奔。 即是提亲,那就得让老太太知道,让老太太定夺才是! 哪有不经过长辈的同意,就私定终身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锦医玉食》卷一 作者:壹梦 02、《锦医玉食》卷二 作者:壹梦 03、《锦医玉食》卷三 作者:壹梦 04、《锦医玉食》卷四 作者:壹梦 05、《锦医玉食》卷五 作者:壹梦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