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倾心》 第一章 「娘……娘……」 哪家的娃儿,怎哭得这般可怜? 「娘……娘……」 好可怜,是走失的孩童吗? 「呜呜……娘……」 别哭,娃儿别哭…… 「小姐?小姐?」 牧倾心因为这声叫唤而恍惚转醒,神魂幽幽中只见侍女福福一脸的愁容,这才发现自己竟满脸泪痕。 为什么? 这泪…… 这心头难掩的疼痛感…… 是为了什么呢? 已然不复记忆的梦境让牧倾心恍惚了。 她一直就了解自己,冷静、思路清明,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即使是在他人眼里,除了那张被喻为华中第一美人的面皮广受注目,真正被广为赞喻的,还是她从小就展现的过人才智,以及一直以来协助父亲持家的能力与手腕。 甚至,在她十二岁那年,她家爹亲就曾对人这么说过:「这小女儿……可惜了,可惜是个女儿身,要不,我牧家就要出一代枭雄了,弄个不好,也许还能名垂青史,可惜偏偏是个女娃儿……」 这就是她,他人眼中的牧倾心,有着明珠般光耀动人的美貌,也有着打理庞大家业的能力手腕。 她理家的长才在十六岁那年,爹娘意外身亡后发挥无遗。 在一干旧辈犹如豺狼虎豹般伺机夺产时,她成功地稳住整个局势,凡事运筹帷幄于心的她,外表似水、内心似钢,她可以谈笑用计、兵不血刃,必要时运用容貌上的优势也无所谓,只为达成她要的目的—— 守护住姊姊,守护住爹娘留下的牧家家业! 年仅十六岁的她就能如此,多愁善感绝不会是她性格的一部分。 那么,眼下这泪,还有心痛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一个不复记忆的梦境可以影响她至此? 理智的那一面很快地判断出此事的不寻常,但到底是哪边出问题了呢? 「小姐?」看着自家小姐一脸凝重,福福欲言又止。 「没事。」知晓侍女忧心,倾心摆了摆手要她别放心上,轻声说道:「只是发了个恶梦,不碍事。」 福福也很想相信这话,要是小姐还是三年前的小姐,那小姐说太阳要打西边升起,她也是信的。 但……问题就出在,三年前离奇的失踪之后…… 三年前,隔壁县城的李记字花楼经营不善,有意与如日中天的牧记合并,正打算为牧记字花楼再开设新据点的小姐对此颇感兴趣。 再加上邻近几个县城最大的一间布庄也在那儿,小姐刚好想采买新一季新装布料送去给大小姐。 就这么着,小姐临时决定自行前往,行个采买兼考察的一石二鸟之便。 计划很完善,却没料到,临去的半山路上遇到一批拦路贼,混乱中,载着小姐的马车失去了控制,在她被颠得滚落马车之后,失控的两匹马儿已经连人带车的一起跌落山谷。 那会儿福福吓得是心魂俱失,之后遍寻不到尸骨更让她深深自责,为何幸运坠车捡回一命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好小姐? 如此,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连三年也跟着过去了…… 原先如日方中的牧记字花楼因为失去了运筹帷幄主事者,在几位早想抢着坐大位的老爷们明争暗斗下,势力越斗越小,随着没人期待华中第一美人兼才女归来时,也逐渐跟着没落了。 眼看着一切,福福的自责一直持续着,但就在一个月前,这失踪三年多的娇人儿却一身布衣,在一位洗衣妇的陪伴下出现了。 据相伴而来的洗衣妇说道,有天她如常地出门为人洗衣时,就在河畔捡到这位天仙一般却昏迷不醒的人,是这娇人儿醒来之后,说明了来历,她才知道自己捡到的是个传闻中的大人物,便火速地将人给送了回来。 随着洗衣妇欢天喜地领着打赏的钱离去,睽违三年有余,牧家那个艳冠群芳、智压各方势力的美丽当家回来了,别说是接获消息、立即偕同姑爷赶回来的大小姐欣喜异常,就连福福自己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偷哭了好几场。 平安回来了,人真的平安回来了呢! 但……过去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不回来?甚至连个只字词组也没有? 没人知道! 因为连当事人也不知道! 福福听也没听过这种事,但是让沧少爷急唤而来的大夫,那位告老返乡服务邻里、极具名气的老御医,他老人家确实是这么说的。 依照前御医大夫所言,她家小姐兴许是落水时受到极大刺激或冲击,伤到了脑,以至于影响到记忆,忘了些事情,还说只要不影响生活,其实并无大碍。 怎么会没大碍? 一个好好的人,没来由的空缺了三年的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不是很古怪的一件事吗? 更何况,忘掉的还是事关这三年来行踪不明的最关键的记忆,怎能说是无大碍? 对此,福福一直就感到忧心。 不止是关键的记忆全数消失的事,她也没办法忘记,小姐回来的头几天里,记忆一直呈现错乱的事。 那几日,她的好小姐,总是把日子当成三年前要出发去邻县的那一日,一起床就是准备要着装出发,接连好几日,才慢慢停止这奇怪的错乱行径。 即使眼下好像已完全恢复,只是想不起过去三年的事,可福福仍是压不住心底的不安感。 她很难言喻那样的感觉,明明那个让人挂念的人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可心底总没来由地暗自怀疑,那些消失的记忆里,她家的好小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是不是曾受人欺负? 现在看似正常,会不会哪天又开始记忆大错乱了起来? 「重要的是现在!」在福福闷不吭声的伺候下,梳洗完毕的倾心,突然冒出这一句。 梳好头、正准备唤人送上早膳的福福面露意外,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小姐。 「那些消失的记忆,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但现在的现实既然是想不起来,那么,花时间去烦忧也只是浪费力气。」很难得的,倾心主动提起这事。 平静的语气,冷静的神情,那张明珠般光艳动人的丽容因此更显一股知性美,沉着从容的气度很自然地散发出一股叫人信服的气势来。 其实一直就将侍女忧虑看在眼里的牧倾心平淡地说道:「现在的牧记可以说是摇摇欲坠,招牌随时要给砸了,与其花费心神去追寻想不起来的事,好好想法子把牧记再做起来,那才是我们最优先要做的。」 福福点点头,表示明白。 「更何况,我回来了。」倾心又说。 语气平稳,态度从容,被喻为华中第一美人的美貌之中,直散发一股母仪天下的威势来,那是比过去更多了一分沈稳气势的牧倾心,福福望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心神微荡。 倾心看着忠心的、情同姊妹的侍女,神色明显放柔了几分,语气也多了分温情,轻道:「重要的是我回来了,平安的回来了,这才是真真正正、最重要的一件事,不是吗?」 自从主子天降神迹般的出现后,这一个月来,宅子里随着大小姐接获消息后拖着姑爷直奔回园,到姑爷惦着谷里丹房内的毒药又把大小姐给带走,一直就是处于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状态中。 福福那一颗跟大小姐同样欣喜的心一直就飘飘荡荡的,彷佛是直到这时才真正落了地,只见她一脸豁然开朗,用力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是啊,重要的是小姐回来了。 她活着回来,平安的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倾心稳定了侍女的心情,却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吩咐道:「让人备膳。」 福福正要领命,却听见她又说道:「就摆在观月亭吧,顺便传我的话,让侍候的人注意着,待沧少爷晨起,请他到观月亭一块儿用早膳。」 「是。」福福微微一福,领命而去。 这全新的一天,才正要开始……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随着决策者的长期缺席,一度制霸整个字花界的牧记已不见往日盛况,但幸好,失去女主人的大屋还有冷之沧帮忙看着、管着,让牧宅在失去女主人的情况下,还能维持着原来的运作,一直到女主人平安归来。 对此,牧倾心是由衷的感激。 毕竟对方也不是吃饱闲着没事做的闲人,本身肩负的职责,要处理的事务就够多了,不管是看在「大嫂」的分上,对大嫂娘家伸出援手?还是看在其它的情分上,分出一份心神代为看管房宅,总是真的…… 「沧哥哥,谢谢你。」倾心以豆浆代酒,借着这一场早膳之会,对这位姊夫的弟弟诚心表达感谢之意。 坐在牧倾心面前的青年,虽是孪生子之一,但大大的不同于那隆冬腊梅一般的兄长,身为弟弟的这一个,没有形于外的冷漠,也没有散发教人难以亲近的疏离气息,相反的,他的性格既开朗又风趣,为人极好相处。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身形,但内装的性格却是如此截然不同,刚认识之时,倾心多少是有些意外,只是她没对任何人讲过。 更何况真正让人吃惊的也不止是个性上的差异问题,最最让人想象不到的,是这般开朗豪爽的人,竟然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冥门的总舵主。 冥门,茶馆小楼里说书人的最爱。 传说冥门擅长使毒,天下最歹毒或是最邪门的毒药,不管是怎么个稀奇古怪的毒法,他们全制造得出来。 传说也说,由于使毒这事于江湖中不够光明磊落,是以冥门不同于其它门派的大鸣大放、广收门徒,反而行事低调隐晦,若没门路指引,没有人能正确地说出冥门于各地的堂口在哪,都是有需求的人,自行想方设法地求到这特殊的门路,才能得到冥门的特殊药物。 传说。 冥门的很多事,一向都是传说。 由于一贯性的神秘隐晦,江湖里,除了知道冥门人多数姓冷之外,其它的再也没有什么事是让人摸得着头绪。 这般多的传说,要再加上:每每出自冥门的药物总是造成伤亡惨重、药石罔效、无人能解,这如何不造就冥门在江湖里极其特殊的地位? 地位如此特殊,行事又是这么神秘难料,理所当然的,这样的冥门自然成为了说书人的最爱,而牧倾心对座的男子,看似爽朗无害,却正是这神秘组织的人,还堂堂稳坐着总舵主位置。 让人很难相信,是不? 但得知这秘密的身分,倾心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毕竟……她那不苟言笑的姊夫都能是江湖尊称的毒王,还挂着一个冥门门主的名了,那他的胞弟肩任总舵主之职,好像也不是件太让人意外的事。 而,经由了解之后,倾心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江湖中最最神秘的冥门,运作方式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由有毒王之名、实则是毒物研究狂的哥哥挂名门主,负责研发、并且供应各种刁钻难解的药品。 至于孪生兄弟中的弟弟——冷之沧,就是肩负这组织的总舵主一职,专门处理这神秘组织在营运上的种种事务与问题。 在失踪事件发生之前,牧倾心虽芳龄十七,却已是牧记这等全国性连锁字花店的实质掌权人,她很能理解身为一个经营者会面临怎样的繁忙,也因此她由衷的感谢…… 「这宅子要不是有你帮忙看着,心儿恐怕真要无家可归了。」她说。 面对她的感激之意,冷之沧爽朗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妹子妳说那什么话,应该的事。」 摇头,倾心正色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应该的事,更何况身为冥门的总舵主,您本身的事务就很繁忙了,却看在姊姊的面子上,还要留心为我打理这个家……」 「说哪儿的话。」冷之沧拦下她的话语,先行说道:「先别说我欠妳一次的事,我冷之沧认妳这个妹子,可不光是因为小嫂子的关系。」 两人之间的关连,最初确实只是因为彼此手足结成连理,让他们有了一层姻亲的关系。 但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的奇妙。 即使,最初只是一个小小的连结点,但随着时日的过去,两人处事的态度、看事情的眼光跟做事的手法都极为相像,让他们两人惺惺相惜,慢慢也开始有商有量了起来。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可他们两人的交情确实是在台面下愉快的培养与建立,直到她失踪前的一个月,两人甚至想过,是不是该选个黄道吉日,来烧张黄纸,好正式认对方作兄妹? 「当初只是没找出时间来烧黄纸,但我是真心把妳当妹子的。」冷之沧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这一段妳该不会也忘了吧?」 见他有所迟疑,牧倾心噗哧一笑,直道:「记得、记得,沧哥哥先是因为姊姊的关系,对我爱屋及乌、照顾有加,后来见我冰雪聪明,爱才惜才的嘛……这当然是骗人的,哈!其实沧哥哥是没人可以大聊生意经的关系,所以想拐心儿陪您烧黄纸,这样才有人听你那滔滔黄河水一样的生意经……」 冷之沧失笑,伸手敲敲桌面,提醒道:「喂喂,光说我?以前妳的那本经也不见得比我小本啊。」 说到这生意经,一抹阴霾自那张精巧秀美的娇颜浮现,牧倾心轻叹,说道:「现在牧记的情况这么差,要再弄回原来的规模,还得看几分运气,也不光光只是计划就能成事。」 冷之沧端起粥品,慢慢吞吞地咽了两口粥后,没接应她的话,反倒绕回先头的话题,说道:「总之,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妳出了事,能帮的我一定帮,字花楼的部分,有妳家族长辈抢着管事,我是不方便出面,但帮妳看住这个家等妳回来,这我好歹还能做到,真的算不上什么。」 看他回避,牧倾心了然于胸。 她知晓请他代为收集的情报,结果必是不如人意,但她却没因此而自乱阵脚,不但没催促他,反倒跟着小口喝着汤品。 一时,无人开口,直到冷之沧放下碗…… 「小嫂子一直就很担心妳。」他说。 「我知道。」牧倾心点点头。 自从她返园的消息送出之后,她家的姊姊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就揪着姊夫赶了回来,姊妹重逢时的一场大哭是少不了的,因为担心她这个做妹妹的,还一直待到前两日,据说侄儿在谷里想娘想得紧,但实际上应该是姊夫忘不下他丹炉里的药,这才让姊夫给带回渊峰谷。 「小嫂子担心的不止是妳先前时的下落不明。」冷之沧知她没听明白。 「我知道。」牧倾心又点了点头,说道:「那些消失的记忆,我怎么都记不起来的那些事,也很让姊姊忧心。」 「她跟妳不一样。」冷之沧客观地评道:「妳有那才能手腕,布局经商对妳来说只是费些心思的事,跟那些个贪心的家族长辈抗衡,取得各方势力的平衡对妳来说,甚至就像是游戏,我知道妳,越困难的局势,越像是等着妳克服的挑战,让人乐此不疲。」 顿了顿,冷之沧再道:「可小嫂子的想法很简单,她一直觉得,保住妳们爹亲留下来的产业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妳们两姊妹的平安,妳们两个人都能活着,保住牧家的血脉,那才是最重要的事。」 面对他这一番话,牧倾心沉默了好一下。 「沧哥哥,你就直说吧。」她开口,单刀直入地问:「情况糟到什么地步?牧记字花楼没得救了吗?」 牧倾心的记忆其实一直停留在马车翻覆之前,她急需要补足这三年来的大小信息,因而请冷之沧设法收集牧记字花楼在各地的营运情况,以及其它一并相干的各种情报。 这一个多月来,她等着消息,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三年,毕竟是三年了…… 几个叔叔从以前就对字花楼的经营权虎视眈眈,她在的时候就得费精神来平衡几个叔叔间的斗争了,一旦少了牵制,几头猛虎出了柙,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是三年,足足有三年的时间让他们吞食? 想来…… 当年由她爹亲手打造下来的牧记江山,这会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隔行如隔山。」冷之沧一脸抱歉地说道:「字花楼的生意我不熟悉,加上我一个外姓人也不好干预这种家族事业的争产行为,所以在这些人出手、无形侵吞掉妳们两姊妹的家产前,我只能先出招,把伤害降到最低。」 瞒了近一个月,冷之沧直到这时,才娓娓道出这些年,他顶着小叔的身分,借着得到小嫂子全权委托处理的名义,陆陆续续将各地牧记字花楼的产权跟经营权标上价码,卖给几个抢着经营权的牧家人的事。 牧倾心很冷静,在他讲解整件事的过程中,表现得极为冷静。 「所以……沧哥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爹亲的字花楼是没办法再回来了,因为都让这些人给改了名,各自去经营了。」她下了结论。 冷之沧默认。 「所以这阵子沧哥哥在忙什么?」牧倾心好奇地求教。 她知道他这一个月来并不是闲着没事做的,要不,他也不会拖到姊夫都带着姊姊回渊峰谷去了,直到昨儿个半夜才姗姗出现。 毕竟是一家人。 虽然讲究起来,是没实际血缘的姻亲关系,但总的来说,还是一家人。 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又哪会一家人难得能聚在一块,却不一起吃个饭的道理在? 「这事儿,是小嫂子交代给我的任务,跟妳有很大的关系。」虽然不是很容易,但肩负说明大任的冷之沧知道还是得有个开始。 「喔?」听他这么说,牧倾心更加好奇了。 「这阵子,我一直在帮妳物色房子,要帮妳找个好住处。」他说,也先一步解释道:「不是这里不能住人了,而是为了妳好,得换个地方……按小嫂子的意思,最好从此隐姓埋名,重新过新的人生。」 饶是冰雪聪明的倾心,也让这番话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事实在不好开口,但谁教冷之沧出生时慢了一步,只能当人家的弟弟跟小叔呢? 难以启齿,但也只能赌了。 冷之沧硬着头皮开口—— 「妳怀孕了。」 第二章 这么一件攸关生死的大事啊…… 最后他赌了,用一种豁出去的心情,赌倾心不是一般的女孩子而开了口。 而结果证明,牧倾心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怀孕的讯息让她沉默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神情尽数褪去,接下来是一连串明快的指示。 她要这样…… 然后她要那样…… 也因为她的计划是怎样,所以需要他哪些方面的帮助…… 就这么着,在她的连番计划下,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安全地送离了完园,让人难以理解的,来到了这全新的天地……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已曰:“靴儿屎洗鸡,补亦月乎?”。” 屎洗鸡? 牧倾心停下了脚步,整个人感到无比震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优朋挤院放来,补亦月乎?” 啥鬼?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忍不鸡儿补晕,补亦裙子乎?” 鸡儿补晕? 噗哧一声,牧倾心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 原来只是一时兴起,所以出门散散步,想多了解这民风奇特的苗族寨子……是的,苗族的寨子! 在她思前想后,消化有孕在身这肇之后,很快便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跟计谋,所以她一一否决掉冷之沧提议的诸多避世生子的地点,提起了老朋友苗人凰这号人物,很有想法的选择这苗人的寨子做为她养胎生产之地。 因为她的坚持,在冷之沧的协助护送下,她与侍女在两日前来到这僻远山区,如今仍在适应这边的新生活,才会想出门散散步,好多了解所处的地理环境。 这苗寨,什么事都是新鲜,会在半途中巧遇这朗朗读经声已让她感到意外,那童稚的跟读声更是让她大开耳界。 “那大概是帕玛说的夫子吧。”随侍在侧的福福极为尽责,连忙报告昨儿个打探来的消息。“昨儿个我听她提起过,前些天有个汉人书生跟女儿在山里迷了路,让族里的人给捡了回来,苗姑娘听闻书生是带着女儿要找地方隐居,就情商对方先住下,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些汉人的经书学问。” 牧倾心两主仆的落脚,身为族长的苗人凰特地分派了几个小姑娘过来服侍,帕玛是这几人之中的领头,不单是因为她心灵手巧,也是因为她识得基本的汉语,可以代为翻译,或是帮忙解释关于苗人的诸多习俗,让身为外地客的两主仆能尽早适应这苗寨中的生活。 “我看你跟帕玛挺有话聊的。”牧倾心失笑,想起从前儿个晚上抵达这苗寨后,这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谈话的画面。 “帕玛没出过苗寨,对汉人的世界很好奇,所以问了些事,我对他们帕夷娃族也感到挺好奇的,所以……所以有空时就会聊聊……”福福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强调道:“但我们从没偷懒,分内的事都有做。” “我知道。”绝世的美人儿微笑道:“在新的环境里,能个有谈得来的同伴是好事……” 一双美丽的眼忍不住看着远方青山,那仙人般、不似人间会有的美颜透着若有所思,轻声道:“若不是为了我,你其实不用跟着来这偏远的少数民族部落。”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福福摇头,连忙更正。“福福是侍候小姐的人,小姐在哪儿,福福就在哪儿。” “说起来,都是我任性了。”牧倾心其实也想过其他的选择,低语:“若是选择打掉这孩子,也许大家都轻松一些。” “小姐不会那么做的。”福福心头雪亮得很。“从一开始,小姐就知道,你不会选择打胎了。” “是啊,这一点,姐姐真的很了解我。”倾心也承认。 怀孕这件事对她而言,即使过程教人充满了疑问,但既然孩子好好在她肚子里,没因为她的落水兼失忆而离开她,那么,打胎就绝对不会是她的选择之一。 “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爹娘就我跟姐姐两个孩子可以传后,这现成的孩子,正好可以传续我牧家的血脉,来得正是时候。”对于腹中的孩儿,倾心想得极多,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保住而已。 “除了大小姐,沧少爷也很了解小姐的想法。”事到如今,福福能把这些原本秘而不宣的事都说出来了。“起初大小姐是希望带小姐回渊峰谷去,但沧少爷一开口就说不可能,还费了一番唇舌,说明他的理由跟原因,说服了大小姐。” 想像冷之沧为了她据理力争的画面,牧倾心轻笑道:“沧哥哥倒也是真疼我了,知晓我是决计不可能跟着姐姐、姐夫回渊峰谷的。” 道理很简单,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 她自我反省过,并不确定是不是才女的傲气在作怪,但过往一向都是她在照顾姐姐,自双亲过往之后,更是由她掌管牧记这全国性的字花行生意兼发落整个家里大小事。 这样的她,牧倾心实在没自信可以当一个无所事事、茶来伸手、万事需要人照应的被照顾者。 再加上接连发生的这些重大的事,她需要些时间跟空间来沉淀自己……那些消失的记忆与腹中的孩子,虽然她对外表现得平静,但那只是因为她不习惯让人知晓她真实的想法跟情绪,并不表示这些事没对她内心造成波澜。 若真住在姐姐、姐夫那儿,承受着他们的关怀、甚至是不小心满溢而流露出的同情,她不觉得那样真能沉淀了自己,遂自然是不可能上渊峰谷待产去了。 “其实想想,沧少爷人真的很好。”福福心知这话已超出自个儿身份,但仍试着想表达这件事。“不但是本身条件极好,对小姐也好,一知小姐回园前落过水,第一件事就是绑……呃,不是,是请!他马上将乡里里义诊服务的老御医给请回来看诊。” “嗯。”轻嗯一声,牧倾心深知这回历劫归来,累得亲友们诸多照护,她内心极是感激。 “沧少爷不但照顾,还很了解小姐,跟小姐一向就谈得来……” “所以?”明知福福想说什么,牧倾心却是问得故意。 “那个……既然这么谈得来,小姐其实也是可以考虑一下,不都说男大当婚,女、女大……”在那双美眸的注视下,福福不自觉地越说越小声,直到后来,自动断了声音。 这其实主直就是牧倾心坚持来这偏远地区待产的主因。 除了地处偏远、苗人天性纯朴善良,对于她的到来与怀孕,随口以“命运作弄、良人留下腹里孩子就撒手人寰,想离开伤心地疗养心伤”即可一笔带过,更重要的是,这帕夷娃族还是个母系社会,当中还特别尊重孕期中的妇人。 撇开因为她是孕妇,这寨里的族人对她会特别友善的分上,也因为帕夷娃族是母系社会,并不像汉人那般,会有经夫为天,或是女人不可无夫这类的观念,因而当她顶着一个“失去丈夫的伤心妻子”的名义,绝不会有急急想为她配对、计量着找第二春的事发生。 当初会那般坚持来苗寨,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惦着多年前承诺过苗人凰,有机会的话,会帮忙想法子改善她族人的生活,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些考量……她不想被逼着为自己找到一个对象,让自己的生命里多绑了一个人。 “小姐您别恼。”见主人不语,福福急了,连忙认错,“是福福不好,不该说这些话。” “没事。”牧倾心轻描淡写地阻止了福福的自责,说道:“我知道你没恶意,纯粹是觉得肥水不落外人田。” 福福用力地点点头。 “这话我只说一次。”牧倾心道:“先别说我完全没那个意思,沧哥哥他心里也有了人,我跟他之间,除了兄妹之情,决计不可能再有其他,这话,你可听明白了?” 福福再次用力地点点头。 见侍女这般紧绷,牧倾心正要跟她说没事时…… “娘——” 这般含悲带切的泣喊就这么一路地飞奔而来,牧倾心压根儿还没看清什么状况,那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肉丸子就直扑向她—— “不行!”福福眼明手快地拦截下这团小肉丸子。 “娘!娘!”被劫持住的小肉丸子放声大喊,短短的小手小脚奋力挣扎着,努力要重获直扑娘亲的自由。 “小朋友,你看清楚些,我不是你娘哦。”兴许是怀孕的关系,见到这般幼小的娃儿,牧倾心不自觉地放软了声音。 那小小娃儿闻言,有片刻停下所有的挣扎,然后粉润润的小嘴巴一瘪,直接放声大哭:“不认之儿,娘不认之儿……” 这惊天动地的大哭引起关注,邻近几户人家已经有人探头出来观望,几乎差不了多少时间,不久前还传来朗朗读经声的屋宇内还冲出一文弱的美书生,急喊着:“之儿?怎哭了?” 书生看见牧倾心主仆俩,傻了。 牧倾心主仆俩看见书生,也傻了。 怎么会? 竟然是他(她)? 过往,说起庆县里的知名人物,撇开家大业大,字花楼遍布全国的传奇牧家不说,最知名的人士,就是姚舜平了。 出名的原因不是因为那貌赛潘安、更胜宋玉的好相貌,也不是因为那惊世文采与才智,在八岁那年一路过关斩将,取得童生再一举拿下生员资格、以案首之姿取得秀才功名的事迹。 倒楣! 只能称之为不可思议的霉去,才让姚舜平成为庆县里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就理而言,八岁取取得生员资格,较之其他读书人,姚舜平已是赢在起跑点,加上八岁稚龄便以案道之姿取得秀才功名,这等天赋,任谁都料定他日后的平步青云,是不? 但哪晓得…… 小小秀才在生平第一次参与府试时,才临要出门就在上马时跌断了腿,无法出门应试的结果,举人资格就这么被摔掉了。 事隔三年,小秀才于秋凉之际不幸染上了风寒,病体沉疴,直到考试之日都无法出门,就这么着,举人的资格又飞了。 再隔三年,美少年秀才这回出了门了,但还没能进入会场就开始腹泻,无法离开茅厕的结果,举人资格便跟着一泻千里而去。 又等三年,文秀纤美的姚家少爷身体健康,注意饮食、小心翼翼地上了马,一路平安地挣到了府试会场,没想到临要入门之际,大门上的区额就这么直直地砸了下来,文弱的姚家少爷直觉伸手去挡,右臂的手骨就这么不正不好地给折了,失了执笔的手。 这结果……多让人傻眼,但命运的作弄却还没停手! 再三年,才春天而已,已经有些好事之人为秋试设局开赌,赌美青年秀才这回能不能顺利应试,取得这尽了多年的举人资格。 结果那天夏末,疫病爆发,朝廷为了遏止疫情扩大,公告停试一回,杀出一个通赔的结果,据闻倒了不少业余的赌坊,至今还有组头为了那次的赌局跑路中。 又一个三年,人人竞相猜测着,这美好得有如谪仙一般气韵的姚公子到底能不能顺利进到试堂之中? 这回,专业的赌坊参战,设了赌局,让人们预测各种阻拦姚家少爷进到会场的可能性,千奇百怪的各式猜测中,姚家少爷落脚的客栈失火,爆了一个大冷门,这谪仙一般的人儿被火灾呛成了伤,再一次的无法应试,与他的举人之位又一次地错身而过。 姚舜平,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在庆县里只能称之为传奇的传奇人物,数年之前,牧倾心因为一场意外小火灾,身为诗会主办人家的她为了要当面赔罪,因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记忆里边,由于被打晕塞到床底下,加上因火势而转醒后,为了要救出困在同个火场中的苗人凰,传说中的如玉书生有些些的狼狈。 月白的长衫是染着各种灰黑的,发丝微乱,说话温吞……呃,不是,应该说是尔雅斯文,有一种饱读诗书之士会有的独特步调。 至于相貌上……美书生的好容貌也如传言般的清逸温雅,但这对本身拥有华中第一美人之美名的牧倾心而言,也不是个太大的记忆特点。 表达主人家对失火的抱歉与慰问之意,再补些预祝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好听话之后,就此别过…… 牧倾心没想过会再见到这号人物,真的! 她更加没有想到,会是在人事全非、她最极力要掩藏行迹的情况下,会在这偏远山区再见到这人…… “娘!娘!” 悲切的哭喊声让那现场一度出现的诡异气氛好似没存在过,被福福紧抱住的小女娃娃边哭,边伸着两截短短的小肥手向牧倾心讨抱,却是让姚舜平给拦截了过去。 “之儿,那不是娘喔。”一身布衣,却不掩那如玉般温润儒雅风采的美男人温声对怀中的女娃儿说道。 小娃娃仿佛听不懂,抱着爹亲的颈项,委屈地呜呜哭泣。 “抱歉,这娃儿刚失去了娘亲,想娘想得紧,错认了牧二小姐,还望牧二小姐见谅。”拍抚着怀中的孩子,姚舜平温和有礼的表示歉意。 “孩子刚失去至亲,难免的事,别放在心上。”压抑下最初的错愕感,牧倾心问得极为顺口:“倒是姚公子真叫我意外了,我没想到凰姐收留的书生父女就是指您,所以这位是……您的千金?” “是的,习之是我的女儿。”姚舜平坦言不讳。 原以为是她失踪那些年所发生的事,牧倾心直觉朝退至他身后、不打扰他们谈话的福福看了一眼,可后者在姚舜平身后比了一个没听说的手势。 “自数年前一别之后,没想到姚公子已成亲,还有了个女儿。”牧倾心甚为自然地提起。 “由于在庆县过于受人瞩目,带来些许不便,所以那年见过牧二小姐不久后,趁着一次与友人的江南游,就没再回过庆县,关于我的种种传闻便少了许多。”姚舜平慢条斯理的解释他淡出庆县八卦话题的由来。 白话就是,他少爷不想继续倒霉出名,索性远走他乡,到外地成亲生子去了。 牧倾心在心里翻译他的话语,很快的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由于前些日子,之儿的娘亲去了……”那温和清亮的眸明显黯然了下,接着强打起精神,继续开口道:“我父女俩伤心欲绝,才会兴起归隐山林之事,没想到地点还没找着,就在山林间迷失了方向,幸好遇到好心的苗人带我父女俩回来……” 这苗人凰,吸知好几躲来苗寨是要养胎生子,就是想避开汉人世界的一切,这过日子寨子里收容了一位旧识之人,竟然没跟她提起过? 牧倾心整理出这段话的重点来,对苗人凰的不够朋友有些些的不是滋味,正盘算着要怎么收拾这局面…… “这苗姑娘真是好心肠。”姚舜平温和地赞道:“虽说身为族长的她,没认出我来,但一听我一介文人,无可去之处,仍是好心地留我跟女儿在这苗寨里住下。” “凰姐没认出你?”牧倾心微怔。 “那是自然。”姚舜平不以为意,微笑道:“那夜她受制于人,被困于火场中,怕是急怒攻心之下还受了惊吓,加上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怎可能对当时一面之缘的姚某有太大记忆。” “这倒也是。”牧倾心附和着,心里则修正着苗人凰不够朋友的看法。 “就因为苗姑娘也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这么积极地留我下来教书,想想……我跟女儿确实也没其他地方去,就决定先留下来了。”说明他留下的经过,那尔雅的俊颜浮现一抹赧色。 “原来如此。”回应的同时,牧倾心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人生若飘萍,聚散本无常。”姚舜平一脸感叹,低声道:“自那日一别后,姚某还真没想过,会有再见的一日,特别是在这时的这刻,能在这苗寨里边再见牧二小姐,除了教人意外,还真让人有恍如隔世之叹。” 啊! 为什么讲话就是要这样咬文嚼字兜圈子又兼掉书袋? 那有着华中第一美人之美名,如今更因孕味而显风华绝代的美颜不动声色,但内心早忍不住跟着文谄谄的话语在摇头又晃脑了。 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仿佛要验证牧倾心的期待,那温文儒雅的美书生总算提出那个人之常情的必备问题:“对了,牧二小姐呢?怎会来这苗寨?” 很好! 等了这么会儿,牧倾心盘算良久的说词,总算可以正式上场了…… 第三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没能早死也苦命。 这是牧倾心没说白,但意义贯穿整个故事的重点。 故事说来幽怨悲切,大意是在姚舜平为避流言而远走他乡的那段时间,她其实有了一位门不当、户不对的意中人。 意中人本是她的护卫之一,牧家对外宣称的失踪,其实是因为良人人穷志不穷,为了证明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冻是为了牧家财富而接近她、而爱她,于是两人决定远走他乡,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 小夫妻俩远离权势利益,在外地简单地拜了堂、成了亲,本以为就这般牵手平顺过一生,却没料到,一场急症带走她家夫君…… “急症啊。”那清俊得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味的美书生紧紧皱着眉,也许是同病相怜之苦,让他在听这段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感觉甚为同情。 她素手轻抬,轻拭眼角下存在的眼泪。 待仿足了模样,这才继续以“假装坚强”的模样持续说出,由于亡夫已逝,再无依靠与停留理由的她,只能孤身一人,带着腹中的孩子儿回到家大业大,要什么有什么却独独没有心爱之人的牧家。 “你……”抱着怀中已睡去的女儿,姚舜平听到这段,很一般人反应的,带着难掩意外的神情看向她依旧不盈一握的腰身,看得出他很难相信,这般的身段,竟是一个有孕在身的人。 牧倾心面对他的意外之色,却只是悠悠一叹,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哀愁样,足以让人想像,她是因为太伤心的关系,连腹中的孩儿也跟着营养不良长大。 “牧二小姐,你可千万要保重。”姚舜平很诚心也极诚恳地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他恳切的叮嘱,正好给了牧倾心一个完美收尾的机会,表明她就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才会带着侍女再次远离家乡,前来这偏远山区。 因为回到自幼生长的环境并不能抚慰她的丧夫之痛,面对姐姐已出嫁,独剩她一人的偌大家园,那空荡荡的感觉只让她心里更感难过。 她也知再这样下去对孩子不好,想起了许多年前许下的一定亲访的承诺,才会毅然决然地带着侍女来到这苗寨,除了履行承诺,为的也是希望能在这全新的环境里疗养心伤,养大腹中的孩子…… 以上,是牧倾心会现身此地的说词。 由于私下自行演练许久,她对于诉说时的哀切语气是有几分信心的,至少以姚舜平的反应来论,她自觉是过了关。 过关之后呢? 彼此的人生都仍在持续当中,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的…… “娘!娘!” 一早,某颗准时的小肉丸如过去每天一样滚啊滚……不!是摇摇晃晃却态度坚决地沿着栽植柳枝的水道,直奔几户之遥的小小院落。 在小小拳头落上门扉之前,装饰用途大过实质意义的大门已被开启,历经半个月从不间断的清早模式,福福司空见惯地打招呼。“之儿小姐今天也是这么早。” 也一如往常,那圆滚滚的小肉丸子看了她一眼,露出颇为害羞的一笑,接着头也不回的直奔室内…… “娘!娘!” 屋里头,餐桌上已备妥了膳食,牧倾心端坐着,面带微微笑地迎接这沾了蜜似的小肉丸子。 去掉初见时的鼻涕眼泪兼涨红脸的抓狂鬼哭,干干净净又乖巧时的姚习之是个人见人爱的可爱娃娃。 身长约莫两尺,那颗圆滚滚的大头颇具分量,几乎就占了快三分之一去,配着肥肥的小手,还有那细细软软、弄不成髻,只能在顶上绑一个小冲天炮的发丝,那模样已是十分逗趣。 更别说那粉扑扑的面颊染着让人想揉两下的粉红,嘴角的两个小小梨涡,每当她咧着红润润的小嘴开心而笑时便会出现,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是闪耀着光芒,不足好奇的,就是全心的信任,每当她用那全心信任的目光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要为之融化。 而所有惹人心生怜爱的诸多元素里边,当中最最最重要的是,这甜得恍若裹了层糖蜜似的可爱娃娃,除了初遇时的失态,之后一直就是乖巧听话又爱干净,对牧倾心的所有话语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这让她如何不爱这个小娃娃? 更何况此时的牧倾心怀了身孕,母性的自觉让她对这般幼小的孩子又少了几分抗挡力…… “娘,早安。”原来的一马当先之势突然缓了下来,站在牧倾心座前的一步外。小小习之不但是问了早,同时还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面对这错误的称为,牧倾心并不是没想过要纠正,但实岁才两岁多的孩子,会的词汇还不足以解释她执意的原由,每次一要纠正她,才一提起,那粉扑扑的面颊就会好可爱好可爱地鼓起,不但直接别过头表示不听,那红润润的小嘴儿还会噘得半天高,彻底抗拒任何的指正。 一想起她才刚失去娘亲,心灵没有个依靠又拒绝面对现实,才会这样误认跟执拗的认定,这让牧倾心怎么也硬不下心肠。 要小习之改口的决心从来就没办法坚决过,拖到后来,也就只能先顺着她去了。 反正也没什么实质的损害,不是吗? “之儿早安。”面对那小娃儿的一本正经,牧倾心也很正式的回应。 就像是一个仪式,总是待牧倾心回应她了,那软乎乎的小身子才敢依循本能那般,立即依偎到那香馥馥的娇躯,张着短短又肥肥的小手臂,好认真地想将香喷喷的娘亲抱满怀。 当然,因个子不够高,最终还是一旁等着备膳的帕玛帮忙,将小习之给抱上牧倾心的膝头,让“母女”俩得以紧紧相拥。 每每,当那微带着奶香味的小身子偎到怀中时,牧倾心怀抱这小小的人儿,心中总盈满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并不止于对生命的感动,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连她本人都难以分辨的情绪,最后她只能将它分类成孕妇的多愁善感,然后顺应本能地回应那小娃儿的热情与依赖,但通常,总是会有杀风景的事出现。 就好比此刻,每当姚习之将娘亲抱满怀时,就是姚舜平追出来抓女儿的时候了…… “之儿!你怎又跑出来了呢?”片刻不差,就如过去每一天的模式,本该尔雅斯文的美书生又气急败坏地追了进来。 福福慢条斯理地跟在姚舜平的身后进屋来,跟帕玛使了个眼色,表示可以开始上菜了,接着很自动自发的开始为所有人添粥…… “姚公子,一起用膳吧。”牧倾心招呼道。 “饭饭,吃饭饭。”小习之开心地拍着小小的手儿。 “之儿,不可以这样。”姚舜平显得困窘。 牧倾心可以理解这份困窘,毕竟是读书人,有着一份读书人的自尊与矜持,没想到女儿接连多日,都是一早就上演这种失踪的戏码,还赖在他人的家中一块儿用早膳,也难怪他会这般不自在。 “没关系的。”因为习之而起的体恤之心,美颜带笑,牧倾心表示无妨。 “这怎么好意思……”经过这半个多月,姚舜平也知自家的状况,推辞的声音当场小了很多。 “姚公子还没找到适合的厨娘,不是吗?”牧倾心指出现实面。 “……”姚舜平语塞。 “让孩子饿了总是不好。”牧倾心温和地说道:“之儿她还没适应帕夷族的口味,我这儿还好有个福福,她肯吃福福准备的膳食,总比饿肚子好。” “那要不,之儿留下,我……” “姚公子也留着吧。”牧倾心俐落地截过他的话语,直接留人,拿着这几日的经验法则说道:“这些天过去,您应该也很清楚之儿的性子,她不是独善其身的人,只要您前脚一走,她铁定是坐不住,饿着肚子也要跟出去的。” 这些天就是这样子。 现实逼人,姚舜平为了女儿能吃饱的重大民生问题,抛开读书人的自尊退了一步,愿意留女儿下来。 这原本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偏偏小习之不肯,每回总在他表示要先行离开、等等再来接小孩时,就露出一副要哭要哼哈二将的可怜表情,见爹亲真要先行回家,便连忙哭丧着脸追出去。 最后,一定要姚舜平也回头来一块儿用膳,完成这小娃儿心目中“一家人”在一起的画面,她小家伙才会开开心心地吃饭。 这样的戏码演了这么多天,读书人不觉得怎样,可牧倾心已经懒得面对这每天每天要为了吃饭这事,重复一次又一次地来回拉扯。 快刀斩乱麻是她做事的大方向,既然不想再面对这种拖拖拉拉的局面,那就是一击终结这轮回的时候…… “姚公子就别跟倾心客气了。”她说,态度甚为恳切,好诚心好诚心地说道:“就留下来一块用膳吧,其实我这些天仔细想过这事,不如以后你跟之儿就在我这儿搭伙……” “这怎么成?”反对的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姚舜平直觉反对。 牧倾心也算是了解所谓的文人风骨这件事,就算被打断话语也神色不变,对于他的反对只是平静又平淡地问:“为什么不成?” 仿佛这时才想到,这半个月来他父女俩一直就在她这儿用餐,那可不止是区区一顿早餐,是三餐都是。 嘴上说不成,但裨上一直就是这么做,他这会儿说的“不成”,只让他的言语显得可笑…… 在清逸的俊颜流露困窘之色前,有着一颗玲珑心的牧倾心已自行代为缓颊,温和指道:“你一个男人家带着孩子本就不易,加上这苗人为主的地区,想找个合意的厨子更是难上加难,既然我这儿有现成的人手,我跟之儿也投缘,只是多摆两副碗筷,也算不得什么。” “这……”清雅和俊颜仍见困窘。 虽然对方已给了台阶,可毕竟是饱读圣贤书,根深蒂固的观念似乎仍觉不妥,所以想了想后,最终也只能勉强说道:“这太叨扰牧二小姐了。” 敌人态度顽强本就在牧倾心的预期中,毕竟是饱读圣贤书的才子嘛,脑子里装的多是几千年的老观念了,要他一下子就乖乖听话行事,那才是怪事。 一切就如预期,所以牧倾心眼也没眨,用同样诚恳的表情,换了个说法再接再励:“同是天涯沦落人,难得有缘能在这地方相聚,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何来叨扰之说?更何况出外靠朋友,书上都这么写的,不是吗?” “这……”明显迟疑,因为姚舜平没办法反驳这话。 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牧倾心直接再祭上另一个方案…… “还是……”一开口便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那般,接着片刻后再开口时,已语带受伤之意:“姚公子不屑与倾心为友,嫌弃倾心与亡夫的姻缘有违礼教,所以……” 那清雅的俊颜直接涨红,连忙否认:“没这回事,绝对没这回画。” “那公子何必百般推拒。” “我……我……” 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牧倾心好笑在心底,但表面仍维持着好委屈、好委屈的神情,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最终只能一叹,姚舜平低语道:“我只是怕太叨扰了牧二小姐。” 对付读书人的不变通,牧倾心多的是办法。 只见那娇滴滴的美颜也跟着染上愁色,好哀怨地开了口,“倾心以为……出外就是靠朋友的,公子如此坚持,若未来,倾心遇上什么麻烦,急需要姚公子伸出援手大力相助时,倾心又怎么敢开口呢?” “牧二小姐千万别这么说。”没想到她会有此联想,姚舜平急忙保证:“若真有用得着姚某的地方,您只需说一声,姚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区区一个用膳的问题,只是添两副筷子就能解决的事,姚公子已是如此见外,一口一个叨扰,倾心又怎敢……”语带委屈,最终压抑至无声。、 完全是故意的! 牧倾心故意不把话说完,留下大半的想像空间,将姚舜平的哑无言看在眼中,那如泣如怨的哀愁之下,其实是暗笑在心底。 “饭饭,吃饭饭。”小习之不知两个大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说了好久,她等得肚子都饿了,好认真好认真地催促道:“爹爹,吃饭饭!” 已添完粥、摆好碗筷的福福甚为机伶地拉好椅子,恭敬道:“姚少爷请坐,之儿小姐只怕饿坏了。” 形势比人强,别说对方诚意十足,一双闪着盈盈波光的美眸所散发的满满恳切之光让人难以招架,最现实的就是讲理已经讲不过,被视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姚舜平又能如何? 莫名的,欺负姚舜平成了山居岁月中的乐趣之一。 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手段,也绝非闹到鸡飞狗跳那般的明显作弄或恶整。 牧倾心的欺负,最多也就是将这温吞老实的书生逗得面红耳赤或是哑口无言、无法回应而已。 就好比邀请父女俩搭伙的那次! 往往,见到他这种毫无招架之力的吃瘪表情,总是让她的心情分外愉快……这样算坏心眼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姚舜平就是这般的温和兼老实,就算不至于满嘴子曰、古人说的,可脑子里装的净是之乎者也,本质上还是一个想着诸多大道理而转不了弯的读书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对牧倾心来说,她看见的姚舜平并不是斯文温雅的翩翩佳公子,而是一个书呆,对,就是一个书呆。 这么一个看起来体体面面、规规矩矩、似乎很人模人样的人,其实就是个不知变通的书呆,每每看见他隐藏在斯文之下的拘谨与守礼,不欺负他两下,总有一种对不起自己的感觉。 当然,会正式开口让他们父女俩在她这边搭伙也是这原因。 除了小习之这糖人儿得她的缘,她不忍心让这小娃娃饿肚子外,她心底,已是将姚舜平这读书人给看透,认定他的无害……这说来也真是件奇怪的事。 这人,算算年岁,早过而立之年,怎依然清逸文秀,在那和煦温雅的气度下,有时甚而会带着些许清新脱俗之感,那无害的模样,活像刚及弱冠的美青年那般,这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这问题,牧倾心曾想过。 但回头想想,自己本身就是受天眷宠,有着人人称羡的好容貌,而其他人有其他不同的好条件,也不算太离谱的事。 反正这山居的养胎生活,适应后,倒也平淡得紧,有他这个呆头书生来作弄也长是调剂身心。 当然,要再加个蜜糖儿做伴,日子更是快活……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午后,细细的读经声如三月微风般轻扬于这宁静安详的村寨。 不同于临时书堂有着明显奇怪口音的朗朗读经声,而是细柔的女声和软软的、发音不甚清楚的童音读颂声。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福福没敢打扰这一大一小的读经时间,安静地将备好的午后点心放上…… “融四岁,能让梨……” “娘,梨、梨。”小习之分了心,看见福福端来的点心盘上,当中有一碟是削妥分办的梨,急忙忙指着喊。 “之儿想吃梨?”牧倾心爱怜地摸摸小娃儿的头,哄道:“念完再吃吧。” 肉嘟嘟的小手掌连忙伸出,配合那小苦瓜的表情直摇着,表示出她不要,不要。 是不想往下念了?还是不吃梨? 牧倾心被她童稚的行为直惹得想笑。 “怎么了?”爱怜地摸摸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因为这小之儿的缘故,牧倾心很难想像,当腹中的孩儿出世后,届时满溢心底的怜爱会浓郁到怎样的地步。 “梨,离,之儿不要,不要离。”像是被怪兽追赶,小习之连滚带爬地越过放读经本的小茶几,直接投身罗汉椅那头的心爱娘亲。 实岁才两岁多的孩子,性子温驯乖巧,聪明伶俐,一本三字经跟着大人念,慢慢吞吞竟也能跟着念上大半本而不落句子。 只可惜这惊人的记性对目前的语言能力还未有实质的帮忙,小习之能自行运用的字汇依然有限,因而牧倾心只能掺各着她的肢体反应与眼神来判断出她的惧意…… 惧意? 为什么? “怎么了?”被引领进屋来的姚舜平正巧看见这一幕,等不及福福口头上通报,便自行上前一步,忙问道:“之儿在胡闹是吗?” 白净文雅的俊颜上满是抱歉,那是知晓自家女儿在他人地盘撒野的歉疚表情,连忙赔罪:“真的很抱歉,牧二小姐有孕在身,之儿在……” “没,之儿很乖,没吵着或伤着我。”牧倾心一口否决他所有的猜测。 那现在是? 姚舜平一头雾水。 牧倾心将他的呆鹅样看在眼里,暗笑在心底,一本正经地答道:“她只是不想吃梨,我正要问她为什么,就这样。” 就这样? 姚舜平险些要反应不过来,而丢出话语的牧倾心则是欣赏着他反应不及的迟钝貌,心情愉快,可神色上却是不变,仍维持方才一贯的正经与平静,一副她正认真等他解答的模样。 “那个……因为内人嗜梨。”让人这样看着,不可避免会有一种“必须要赶紧回答”的感觉,姚舜平也不例外。 他很自然地开口解释:“以前跟之儿玩闹时抢着吃同一口的梨,内人常常用以致胜的借口就是:“梨即是离,分着吃就会分离,是不好的预兆。”再之后你也知道的,内人她……” 接下来的话,姚舜平不用说全,牧倾心也能明白话下之意。 因为习之的娘用这话眶孩子,等她人真的不在时,小习之想起了这话,信以为真,很懊恼自己同娘抢梨吃…… “真幼稚。” “啊?”姚舜平愣了愣,接着面露古怪,好似没料到,竟然有人会当面说他亡妻的坏话。 “呃……我的意思是,就为了一口梨,这样戏弄一个孩子,实在不太好。”牧倾心试着挽回一点形象。 “她只是同孩子玩,没想那么多。”姚舜平苦笑,可温润的目光中却轻溢着怜惜,因为那些过往的回忆…… 牧倾心可不想去碰触那一块。 看姚舜平总是语带维护,还有平常不经意捉到的温柔语气,这种不疑难问题中轻描淡写地带到已是如此,要是任着他深陷情绪之中,牧倾心可不敢想像。 毕竟,谁能保证,这呆头鹅不会突然一阵的悲从中来,痛哭给她看? 这种事,光想都让人头皮发麻,更何况是面对? 假装没参与过这话题,甚至这话题从没存在过般,牧倾心爱怜地亲了亲怀中的小习之,双宠溺地揉了揉那细细软软的发丝…… “傻孩子,没事了。”她笑着,柔柔地说道:“梨都给你吃,就没有分梨的问题了。” “娘!娘!”破涕为笑的小习之蹭着心爱娘亲的胸口,那恋慕依赖之情溢于言表,看得牧倾心一颗心都快融化了。 这场面,甚是古怪。 明明,姚舜平才是小习之的亲爹,但此情此景,身为人父的那个杵在旁边,就像多出来似的,连道具布景都称不上。 真是奇也又怪哉。 第四章 “那个……”自觉杀风景,但此时特地前来的姚舜平有事待说,也只能出言打断这“母女”情深的一幕,开口道:“牧二小姐……” 牧倾心抬头看他,眼儿晶晶亮,嘴角噙笑问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出外靠朋友?既是朋友,大家平辈交往,直接叫我倾心就好,不用再牧二小姐,牧二小姐地唤我了。” 姚舜平噎了噎,貌似难为情地回避了一度胶着地目光。 他从来就不敢直接看着她! 穆倾心自是知道这点,最初……想欺负他地念头噎是则好么开始地…… “原来姚公子嫌弃倾心,不想与倾心为友。”紧抱这怀中软软香香地小人儿,牧倾心学着小习之平常气恼时扁嘴地样子,好委屈地说着。 “妹、妹这回事。”姚舜平无措,完成就是拿她没办法地模样, “之儿,你爹爹排挤我……” “呜呜,我好可怜,被你爹爹看不起……” “没那回事,真的!”文雅地书生完成被吃地死死地,一脸困窘,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倾……倾心你别这样。” 牧倾心偷笑在心底,抱着小习之,装委屈说道:“姚公子不必勉强。” “我没有。” “你若不愿当倾心地朋友,倾心不会自讨没趣……” 看着一个翩翩佳公子被逗弄地俊颜微红、手足无措地模样固然养眼可口,但该做地正式仍是得做。 等阵接受指令的祝福深觉再这样闹下去于事无补。 特别是站在门外等被接见地人正一脸旁听道目瞪口呆地神情,为了维护主子该有地形象,她不得不出声打算一下自家主子地恶趣味…… “小姐,姚少爷他有事想同您商量。” 投以感激地一眼,姚舜平巴不得快转移话题,连忙道:“前些日子托了封家书请人送回,家里人知晓我在苗寨落脚后不放心,所以叫我以往的贴身侍仆带着厨娘一块过来,好帮我照顾之儿。” 这干她什么事? 柳眉微挑,不明白姚舜平同她说这个的用意在哪? “可因为我们父女已经在你这边搭伙了,所以我想……既然厨娘都来了,也不好让她白跑一趟,就让她在你这儿待下吧。”姚舜平说。 敛了玩闹的心情,牧倾心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很客气地提出第一个疑问。 “容我请教一下,“你”的厨娘,为什么会是在“我”这儿待下?” “因为我跟之儿都在你这边搭伙了呀。”毫不迟疑,姚舜平说得理所当然。 “那似乎是因为……”牧倾心提醒道:“先前你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厨工,才会有这提议。” “我们做人不能过河就拆桥。”平心静气,饱读诗书的才子慢条斯理地说出他的看法。“虽然厨房的工作难了福福,可她原本的工作毕竟是你的贴身侍女,你现在有孕在身,身子骨正是需要调养照顾的时候,让柳姑接下厨娘的工作,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好方法。” 问题? 就她的立场,他有了厨子后,一人一有灶,那才是真正的没问题。 “敢问哪边有问题?”牧倾心好客气、好客气的请教他。 俊颜微红,再次回避她投射来的目光,清了清喉咙后,正经道:“问题有二。” “其一,你有孕在身,万事都需当心,福福若不用分身去处理厨房的事,就能专心服侍你,好好照料你跟肚里的孩子。”姚舜平是真的想过了。 “二呢?” “其二,柳姑是很有经验的厨娘,由她接掌厨房的工作,不单是日常三餐,还能张罗对孕妇有益的食补汤水,所以柳姑一来,她跟福福各司其职,一举两得,对你跟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比较好的。” 不管是一还二,最大获利者都是她,这…… “姚公子,你姚家的厨娘跋山涉水来这苗寨,却是在我这儿各司其职?解决我的问题?”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牧倾心完全不明白。 面对这疑问,姚舜平迟疑了好久……好久…… 本以为,他总算搞清了状况,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合正常人的做事程序,牧倾心才正要松下一口气,却没想到他面带腼腆之色地道:“唤我水云吧。” 他报出自己的字号,牧倾心吃惊到反应不过来。 “水云,亲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他进一步说道。 哑口无言。 牧倾心开始体会到,什么叫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才不久前的事,她自己张着朋友的大旗在欺负他,要他唤她的闺名而已,没想到这会儿大石头就砸到脚上来了。 天晓得他竟是这般认真? 直呼其名……这事开始让牧倾心觉得尴尬了…… 闹着他玩是一回事,真要互称其名,那感觉……好似太亲近了些。 虽然她确实很爱捉弄他、热衷于看他无奈又手足无措的样儿,但这并不表示她真有意要让两人成为知交好友。 不过到这当头,她好似也不便反驳他什么。 因为那白净斯文的面容正浮着可疑的红,加上明显的腼腆之色,看样子他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才说出口,只因为要对她展现交朋友这件事的最大诚意。 这……这…… “出外靠朋友。”姚舜平那张风靡万千少女的俊颜透着些些的不好意思,却很认真的说道:“既然倾心当我是朋友,就像你之前一再说的,出门在外,大家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反正我跟之儿原本就在你这儿搭伙,所以柳姑留在你这儿,是最好的安排。” 听他这翻话,牧倾心只感觉这会儿连另一只脚也给石头砸上了。 同样的,那块大石头还是她自个儿搬的。 真是好一个“出外靠朋友”啊! “你好像全想好嘛。”美眸微眯,不得不假设,眼前这个人该不会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的吧? “虽然说,大家互相照应,这是出门在外时的最好安排,但总是要当面跟你说一声才好。”微微一笑,那斯文白净的面容竟流露出些许不该有的孩子气。 扮猪吃考虑的可能性几乎是立即的,便让那澄澈干净的气质给粉碎。 为什么一个男人,都有了个女儿了,还能维持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纯洁模样?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望着一脸诚挚的他,牧倾心只有这一个疑问。 当然,牧倾心也不是没想过……眼前这书虫也许手段更加高明,用无害的样子遮掩掉扮猪吃老虎的行径,但……可能吗? 就凭他? “倾心觉得不妥吗?”那温润的乌瞳幽幽地看着她,隐约有一些受伤的意思。 她的迟疑,是因为不把他当朋友? 眼前的读书人不需出口,牧倾心也晓得他是这般想的,她这会儿只觉得两脚被自个儿砸得又肿又痛。 出外靠朋友……出外靠朋友…… 这下子,真是自食恶果啊,可恶! 身为帕夷娃族的族长,苗人凰役系繁荣部族的重责大任,为了老师成为茶道驿点的可能性,在安置完牧倾心住下后,便匆匆地跟着马帮走了,直到近日才返抵部族。 待她返回,自然还有部族的事务等着她处理,即使她有个极为干练的副手坐镇族内,也硬是花了几天的时间,才让她跟上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大小事,当然,这当中也名手近来族里过的汉人越来越多的趋势。 先是一对迷途的书生父女。 接着是带着侍女前来待产,顺便帮她参谋的牧倾心。 在她跟着马队、一天一个点,十来天后远在百里外观察驿点的特色之际,据说书生的家人送来了侍仆跟厨娘,让族里的汉人又多了两名。 当她告别马帮、利用脱队返族的时间再说探沿路各个驿点之际,又来了一对汉医师徒……当中的老师父,据说以前是给汉人皇帝治病的,因年纪大了、退休了,正在云游四海,想了解一下苗人的医术,遂特地带着小徒弟前来拜访。 这种医术交流的事,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寨子里多个汉人大夫怎么想都是有利的,所以阿浪允了这对汉人师徒留人。 待苗人凰总算回来、听完整个报告之后也没什么意见,但临时想到时,还真觉得有点奇妙…… “喂,腻有媚觉得巧了一点?”想到就说,前一刻还在讲跟随马帮行走多日见闻的苗人凰很突然地就冒出这一句。 虽然仍有奇怪的口音,但苗人凰的汉话已进步很多了,这让牧倾心甚感欣慰,不用听到耳朵快出油。 “卧刚刚翔到的,那个捞头子,竟然系鸡前帮腻看病的歹夫,这四夫也太巧了一点。”较之数年前,苗人凰多长了几分心眼,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行事莽撞、只顾着勇往直前的苗家大姑娘。 “是巧合了一些。”针对这点,牧倾心下否认。 再见到诊断出她脑部受伤失忆的孙大夫,第一时间里,牧倾心确实也感觉古怪,但想想孙大夫的说法也没错…… “跟一般的医者比起来,他是个学理派的大夫……”见苗人凰面露不解,牧倾心解释道:“就是比起医治病人,他更喜欢研究医术,想知道在面对病症的时候,是不是有更好的医治方式。” 苗人凰有些明白,但又不是很懂。 再简化一次,牧倾心用她能明白的例子,举例道:“就像我姐夫那样,只是我姐夫喜欢研究的是毒物,而孙大夫喜欢研究的是医术。” 点头,说起数年前一度列为族夫人选、害她追夫追得半死,最后却又差点活活气死她的那个人,苗人凰这次是明白了。 虽然事后证明,她曾经的执着只是白费力气,但在当年,年少的她可是因为那家伙对毒物的执着与狂热,而投入不少纯纯的少女爱恋哩。 原来,都已经是“想当年”的事了啊…… 苗人凰稍稍闪神了下,牧倾心则尽责地分析她所知道的事,“以前孙大夫碍于君命,被困在宫里,所以很积极地在做些以前不能做的事,像是搜集各种疑难杂症的病征情况啊,研究不同的医法等。” 所有的事,其实有迹可寻。 因为热衷研究,也之所以,老人家之前会在乡里中举办义诊,现在到苗寨来想研究异于汉人的医术,更是追求不同医法所必须的事。 “所以你会再见到他老人家,真的只是凑巧遇上而已。”听完牧倾心的分析后,苗人凰也只能用“命运的安排”来解释这个医病关系的缘分了。 “卧刚刚等很久,那个老大夫看诊也太久了。”方才登门拜访时,刚好遇上那个汉人大夫来看诊,在厅外等待许久的苗人凰总觉得那个问诊过程似乎也拖得太久了些,她茶都喝了不止三杯了还没看完。 “对孙大夫来说,我的情况也算是疑难杂症。”即使对象是苗人凰,牧倾心也没完全吐实。 为了简化问题,牧倾心从一开始就略过失忆的事不提,只说自己曾经落水,种下了病根。 那时没说,这时自然也不会提起,很简化地混着那部分真实说道:“加上我现在有孕在身,增加了诊治的复杂性,是个很大的挑战,能在这异地意外相逢他也很惊喜,问诊时自然会加倍的仔细,再三确认。” 这说法很合情合理,但苗人凰仍觉得不对劲,说道:“不只那个老大夫,还有那个小鸡仔。” “之儿?”微讶,牧倾心没料到她会提起小习之。 方才看着那娃儿跟着汉家妹子送大夫出来时,那跟前跟后的小模样,只让苗人凰有一种感觉。“那袜儿蒿像真的把腻当成了娘。” “难免的,移情作用嘛。”牧倾心不以为意,语带怜惜地解释道:“她还这么小,没办法接受娘亲已经不在的事实,一时错认了,等她大点、懂事了,自然不会再乱喊娘了。” “不系,不系。”苗人凰觉得不光光只是这样而已。 并不只是小娃儿软软甜甜喊娘喊得自在,而是这一大一小相处的模样,小娃娃对大的那个可说是言听计从,明明黏得紧紧的,但牧倾心只说了有正事要谈,要小娃娃先回去找爹,那小娃娃竟然很听话地放了手,迈着小小短短的肥肥腿,呼呼呼地往外跑了。 有这么听话的? “腻想想看……”苗人凰很是认真地问:“那只小鸡仔毁不毁真的系腻的女儿?” “凰姐,你这假设太离谱了。”牧倾心简直快绝倒。 “卧是说认真滴,腻说踏幼失亲母,误把腻当成踏阿娘,怎么不见踏把族里的其他人当阿娘?就像刚刚,踏看见卧,像看见桂,是有卧这么漂亮的桂吗?”想起刚刚入屋时,那小鬼头一副见鬼的惧生模样,苗人凰就不爽。 “凰姐自然不会是鬼,哪来这么美艳能干的鬼呢?”牧倾心笑着送上一顶高帽,安抚道:“之儿这孩子怕生,苗族的衣饰又与汉人大大的不同,她镇日黏着我,还没适应你们这般华丽又叮当作响的衣着,你别看她好似躲着你,其实那双眼睛可是没移开过,这就知道你这一身的行头有多漂亮了。” “那系鸡然,卧们帕夷娃族的衣服,系所有部族里边最好看的,这小鸡仔还算识货。”说起自己的部族,苗人凰可是充满着优越感。 但那并不是她要说的重点! “卧说腻……” “凰姐,我知道你担心,但没事的。”牧倾心温言安抚。 苗人凰不语。 对于牧倾心,她自觉有一份责任感在。 她欠这汉家妹子一次。 当年冷之安无差别大反击地乱下药,她跟冷之沧真让那王八蛋给整惨了。 要不是这妹子大力帮忙,出人出地方的隔离她跟冷之沧,还亲自出面帮忙说情讨解药,当年的一团混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虽然说,事后证明冷之安只是唬人的,但这妹子出手帮忙的事却是真的,事后还费了一番精神开解她,给她突破传统的信心。 说起来,当年率性摆脱帕夷娃传统、直接跳过族夫这一环,单身走马上任族长一职至今,能有今日胜任愉快、不受传统诸多限制的苗人凰,还真是得感谢这个足智多谋的汉家妹子。 加上她正计划着要帮族里改善生活,想让族人的日子过得好些,这些都还需要这足智多谋又精明能干的汉家妹子提供的不同的意见跟看法,她欠下了这么多,能不有几分责任感在吗? 更别说这妹子可是由冷沧护送过来的,若到时没还回一个完好无缺的牧倾心回去,那不是落了她帕夷娃族的面子? 种种的种种,让苗人凰对这汉家妹子的人身安全不得不看重,对于接近她的人、事、物,都得敏感些。 “不系卧要多心,最近寨里汉人突然多了起来,总让卧觉得不太对劲。”苗人凰实心论:“腻想想看,不只是汉人大夫,腻跟踏那个书呆爹,溯起来遭遇鸡乎要一模一样,鸡系差在一个是死了掌夫,一个死了妻子,巧合的系情似夫多了一些。” 牧倾心没说什么,但确实是留了心。 听说怀孕的女人会变笨,她开始有一些引起相信这论点了,因为她竟然到苗人凰提起,才发现这个巧合。 但……她那短命夫君的故事,全是她凭空杜撰出来的事。 因为心知肚明这点,苗人凰挑起了这事,牧倾心不得不去推想更多…… “两个都失去最心爱的人,又那么刚好,腻口怜那个小鸡仔没有阿娘,系那么疼踏,酒像济已的小孩一样……”皱了皱眉,苗人凰突然提议:“如果都挤系巧合,卧看腻棉甘脆就凑成一家人算了,泥棉汉人最爱说姻缘天注定,那酒系在说你们这种了。” “凰姐你说到哪儿去了。”这结论,真叫牧倾心傻眼。 苗人凰自己想想也觉得这结论很奇怪,只能胡乱道:“总鸡,卧的意思系,腻济已咬多当心点。” “凰姐你宽心,我会的。”牧倾心承诺,有些事她确实是得再琢磨琢磨。 虽然现在仔细追究后,巧合确实过多,多到让人生疑,但是全都在合理可解释的范围内,实在找不出确实证据可以证明哪里有异。 猜疑目前都只能是猜疑,无济于事,还是先把该办的正事处理完才是实际。 “先别谈那些,说说正事吧。”牧倾心直接导回原议题,说道:“要改善全族人的生活条件,其实也不见得一定要成为驿点。” 苗人凰很快进入状况,毕竟这是她今天特地前来的主要原因,可听了牧倾心的话,便皱起眉,不甘心地说:“院来的鲁线,因为几个月的雨造成山崩,马帮得改道,帕夷娃成为马帮考虑的路线之一,这机会很难得……” “机会虽然难得,但要是真成为新的驿点,寨子里的出入人口会变得复杂,族里的传统跟文化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而有所变化。”还没听完她这趟的考察之行,牧倾心已先行断言。 这确实是苗人凰目前要面对的难处。 在她告别马帮,趁回程的路上自行多花时间一一重新探访每个驿点后,确实是更加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考量到牧倾心所说的这些问题。 “族里的人都造成对外开放,成为马帮的驿点吗?”牧倾心问。 “这系卧初步滴想法,还没有正式提出来赏量。” “惹想改善生活,成为马帮的驿点是一个方式,但其实也可以考虑别的方式,像是有限度的开放,让族里的人一面生产点什么。” “奢么叫油限度滴开放?” “不见得要整个村寨完全开放、任人进出……” “嗯。” “甚至可以在几里外搭建几户房舍……” “几里外?” “就离寨子有段距离,不让他们直接入村寨中,反正主要是提供马帮落脚的住处,供应他们路上干粮物口的补给,进不进寨子并不是他们的目的。” “嗯,嗯。” 之后…… 这样这样。 那样那样。 改善帕夷娃部族生活的计划,持续研讨商议中…… 第五章 向晚,是姚习之一天中最开心的时间之一。 每天陪娘亲睡完长长的午觉,起床后迷迷糊糊跟着读三字经,接着吃完点心,屋外日头开始变弱,那时她心爱的娘亲会牵着她的手,在帕玛的引领、福福的陪伴下一同出门。 没有特定目的,就沿着每户人家前的水道,随兴四处乱走。 那是她小小冒险的时间。 散步的路上有时会遇上人,她本就怕生,加上不习惯亲近奇装异服的陌生人,总是紧紧地贴在娘亲身后,好奇地张望。 有时走到水道的浅洼地段,她最最心爱的娘亲会停下来,让她玩玩水,任她浪费气力追着水里的小蝌蚪……当然,她每次都抓不到那小小的东西,可是她喜欢娘亲这时候温柔看着她笑的模样,那让她觉得好开心。 不特定的路线上,有时也会有好奇的苗人远远地对她们指指点点,也有特意从屋里跑出来找话说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 每当有人因为好奇而想攀谈时,在帕玛的翻译下,娘亲会亲切地与苗人一起闲话家常,听他们诉说生活上的二三事。 通常这时候,她会有糖吃。 但也不一定是糖。 有时是腌制的小果干,或是刚出炉不久,还微微热着的粑粑,总之,各式各样的奇妙小点都有。 虽然每每这时候她总是躲在娘亲的身后,但那些叽叽咕咕的对话过程中,苗人也总是会弯着身,想办法来捏捏她的面颊,或是摸摸她的头,接着不是朝屋里大声呼喝,要不就是自行进屋拿取,再然后,就会笑眯眯地拿这些小东西给她。 她喜欢每天的小小冒险。 因为永远都不会知道,今天的路上,会有什么在等着她们…… 熬过枯燥无趣的安胎期,本以为解放的日子来临,可天不从人愿。 平淡顺利的孕期,在某一天清晨醒来后,风云变色…… 清晨起床,吐。 晨间用膳时,吐。 本以为是一时不适,在姚舜平紧张兮兮的关切下,她强忍着反胃感跟全身无力,推说是没睡好,有些不舒服。 结果…… 午膳时的鸡汤,吐。 河鲜,吐。 甚至是淋上美味高汤的时蔬也一样,就是吐。 前所未有的不适感强烈冲击着牧倾心,让她无力坚持,只能任由姚舜平发落,让福福给扶回房里去。 厨房里头,因为姚舜平的示意,重新开了灶,没多久,一碗直冒着烟的酸辣汤被端了出来,第一时间送进了牧倾心的房里…… 吐! 可怕的呕吐声再现,在房外等好消息的姚舜平皱起了眉。 再没多久,饭才吃一半的孙大夫被请了过来…… “没事,二小姐只是害喜。” 这话一出,挤在房里的所有人全看着这医术一流的老人家。 孙大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能补充说明。“孕吐这种事,在怀孕过程中是正常的。” 吐得七荤八素的牧倾心整个人虚软无力,所幸她的“知己”因为关心也跟着挤了进来,这时正好代为提出疑问:“她先前都好好的。” “姚公子有所不知,怀孕这件事,每个人体质不同,会有什么孕期反应也都不同。”孙大夫为他解释道:“虽然通则上,多半是怀孕初期容易有害喜孕吐的现象,但也很可能像二小姐这种,到中期才开始吐的。” “但她连酸辣汤也吐了,以前……”顿了顿,姚舜平很合理的提问:“以前常听人说,孕吐的妇人喜欢吃些口味偏酸的食物,不是吗?” “那个也只是通则,并不是绝对,实际情况得看个人的体质跟反应。”孙大夫想了想,进一步道:“要知道,同个母体,生第一胎时的口味都不见得适合第二胎的孩子,更何况是不同人,孕期口味这种事,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闻言,姚舜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福福听这一会儿,只有一个问题:“那我们家小姐,现在到底能吃什么?” “这要看二姑娘她自己。”孙大夫可没办法回答关于孕女口味这种神秘的问题,只能答道:“回头我开个方子,尽量增加她的食欲,看她想吃些什么,只要无损孩子跟母体,都可以让她吃。” 留下了这番话,孙大夫告辞,牧倾心的灾难才正要开始…… 养儿方知父母恩。 怀着孩子,吐得死去活来的牧倾心才知孕育孩子这件事论起惨烈,会是怎样的一个景况。 味道重的,吐。 口味酸的,吐。 油的,吐。 虾,吐。 贝类,全吐。 三天下来,牧倾心吃这也吐,吃那也吐,想要补充些体力,特意熬的汤汤水水也是一入口就吐。 到这地步,别说是吐到胆汁都出来了,她压根儿是吐到连胆汁都没快没了,整个人既狼狈又痛苦。 她是这般的不舒服,而厨房里工作的柳姑更是面临厨娘生涯中最大的一场挑战,日以继夜且持续不断地尝试各样口味与食材的组合,妄想这场孕吐大战中,找出致胜的要素。 牧倾心不知道柳姑到底能不能做到,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大概会死,就算不是吐死,也会是给饿死或渴死…… “今天她点了吗?”一早,姚舜平便牵着女儿进房来探视她。 一开始自是没这般随意不设防,怎么说都是读书人,总还有点道德礼俗的顾忌,但随着她情况日益变糟,在“友情”这种神秘力量的加持下,事有轻重,这些细节就没人再去注意了。 此刻,在她的病榻前,俊颜正染着轻愁,在看见她更形萎靡的神态之后…… 怎么瘦了呢? 这样子,她跟肚里的孩儿真的没问题吗? 姚舜平不由得心想,而牧倾心见他此时的愁颜,没来由的,哭了出来。 这不像她,大大的不像她。 平日的牧倾心,是不哭的,但她已经无法承受了,在此时此刻。 食不下咽,饿得半死中还一直吐个不停,这折磨已非人所能忍受了,再加上这反覆不断的呕吐搞得她狼狈不堪……没有一个女孩子是不爱漂亮的! 即使是已经有了华中第一美人这样美名的牧倾心,又即使她怀上了孩子,如今肚子都有点形状出来了,她还是习惯打理好自己,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让自己看到镜中的身影也觉得开心。 但现在呢? 她光是用想的,都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可怕,更别说是让她去照镜子…… 第六章 真要她照,她也做不到。 因为她根本没力气走下床。 如此的循环与折磨,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头的,牧倾心的忍受度都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时在姚舜平玉树临风的对比之下,更是对她落下致命的一击,让她彻底的崩溃。 “别哭,没事的。”姚舜平一度慌了手脚,原本已经上前,但突然间又像想到了什么,让他硬生生地止了步,神色略显僵硬地在原地口头安慰她。 小小的之儿挣脱爹亲紧牵的手,迈着小小的步伐,好认真地要爬上床去,软软娇气的嗓音染着些哭声,在攀爬大计毫无成功迹象时,情真意切的悲切哭喊出声:“娘……” 这一喊,牧倾心的一颗心几乎要拧成了一团,可她这时竟连要起身抱住这小糖人的气力都没有,让她怎能不挫折得直想哭? 母女俩隔床对泣的惨剧在姚舜平的帮助不得到圆满的解决。 总算勉强坐起身子的牧倾心,被送上了床的小之儿,两母女床上相会,一偿所愿,抱成一团哭得甚为伤心。 面对此情此景,杵在一旁的姚舜平是叹气的。 压抑在黝深双瞳下的无奈没人知道,礼教这玩意儿,让他在这当下,只有“当路人”的分,注定要多余化…… “别哭了。”开口,这种悲情的场面中,要想不被路人化,姚舜平只能尽量表达他的关切及那一份“与她们同在”的心意。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招来了注意力,从没如此失控的牧倾心在啜泣中忽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都是你不好!” 在大呜呜路小呜呜持续的呜呜合泣声中,只见乌瞳微眯,暗自衡量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也一边在想……他是不是听错了。 这厢神色开始显得小心翼翼,牧倾心却根本没发觉到她说了什么。 那情境,神似于山洪爆发,她胀得满满、饱和到一个极限的情绪无端找到一个缺口,她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而种种由委屈、不适、疲累与饥饿所交织而成的澎湃情绪却整个溃堤——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悲泣中的指控,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这般的铿锵有力,不是错认,不是耳误,她真的是这样说,真的是在责怪他。 那总是斯文有礼、谦虚和善兼温雅和煦的俊颜不自觉地染上了几缕阴霾之色。 她…… 想起来了吗? 一切都是意外! 天地良心,这句是实话,大大的实话。 那年的那时,毫无意外的,为尽人于义务的他,在邻里间随便掰了一个名目,便入山,进行一年一度的探亲之行。 会从湍急的溪河间捡到一名落水的女子已是意外,发现落水之人是那个有华中第一美女之美誉的牧倾心,她舜平更是意外于这个意外。 对于这美名在外的女子,他也不是全然的陌生,毕竟数年之前,因缘际会下,两人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要说起那一夜以及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姚舜平只有两个字,作为结论。 麻烦! 在更久远前的当年,若不是碍于盛名,他压根儿不想参加那次的诗会,但因为他是姚舜平,为了符合形象,他只得参加,然后当晚一连串的意外,他不但得让人给塞进床底,差一些些要被迫听一场活春宫秀,最后还闹到失了火,让他不得不爬出床底,还要顺便帮忙救人。 连番意外,她小姐身为主人家为表歉意,礼数上自是得亲自示意,但那已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她跟整团混乱合为一体,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麻烦,她在他的印象中,就是等同于麻烦。 那日一别,本以为两人相忘于江湖,再也无缘相见,却没想到,事隔数年,他竟捡到了这麻烦,而这麻烦果真麻烦,昏迷多日好不容易醒来,竟跟他说什么也不记得了。 相信吗? 这个有着美貌,但实际城府极深的女人竟然说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最初他当然不信! 虽然代他等人子侍亲良久的孙大夫确实是说了,脑袋瓜子不似其他部位,这地方要受了重击,确实是会造成失忆的情况,让人忘了前尘旧事,什么也不记得,但他就是不信。 对牧倾心这人,就算只是传闻,他也知道这女孩子并不简单。 更何况他还亲自领会过,即使仅仅是一面之缘,他也能确定,这女人跟他是同一类型的人,不择手段,只为达成目的。 虽然还不知道目的究竟为何,但他合理的推论,她应该是别有用心,房间制造这事件来接近他。 即便受伤是真,以常理来说,不至于玩到这么大,所以推论下来……受伤的事,极有可能是凑巧发生的事,而她刚好抓着这机会来进行她的计划,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计划些什么就是了。 念头绕到此,姚舜平倒是觉得有趣了。 好吧,她若想玩,那他少爷也能奉陪! 当下他是以接下挑战的心情,决心陪她玩这场游戏,是以他随口胡说了一篇贴身婢女的说法,希望取得最大幅度的领先,甚至直接这她知难而退。 可她却是无辜地看着他。 有过一面之缘的姚舜平得承认,被喻为华中第一美人,她的容貌确实有其得天独厚的过人之色,但那样纯洁犹如初生小鹿的单纯目光,却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因为那压根儿就不是记忆中的牧倾心。 小心!这全是她装出来的! 姚舜平一直这么告诉自己,所以他耐着性子要跟她磨……他极少这么意气用事,也从来不是为了赌一口气就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可那当下,他就好似着了魔那般,执意想要揪住她的小辫子,就这么跟她耗上了。 一天一天的过去,“小丫鬟”的病好了,眼看着这小丫鬟就上工了,那纯洁信任还带着些许祟拜及满满感激之情的目光却没变。 就这么着,他亲眼看着她笨手笨脚,却好认真好认真地将洒了快一半的水盆给端进门,看着她抓着湿漉漉的擦脸巾,一脸愣愣与茫茫然地面对“该怎么服侍人”的这件事。 她表现得很像一回事,姚舜平在那当下是挺赞赏的。 要不是事先有所提防,她的表现,还真像一个失忆的小丫鬟,就连不记得该怎么干活儿的无措感,都完美地符合姚舜平给她的设定——一个小丫鬟,因为受伤失忆,是一个失忆中、忘记所有服侍工作的小丫鬟。 她表现得越像那么一回事,就更加激发起姚舜平要揪出她的小辫子,但…… 修容她不会,束发她不行,就连要吃饭了,布菜这件事她也在原地愣了好半天,不知从何做起。 不仅如此,她其实连站都没办法站得住。 当他假意读书之际,其实是在观察她,结果依规定得随侍一侧的她,明明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微微发颤了,却也是咬着牙继续撑着。 直到天色黑了,该点灯了,对着打火石却不知怎么使用的挫败也很像那么一回事,看她这般坚持地在扮演一个失忆的小丫鬟,无端地让姚舜平感到恼火。 当下,跟她卯上的决心再次熊熊燃起,让他分外用心地扮演着好主人的角色,很认真地出言安慰了她,就看她要当多久的小丫鬟。 如此,日复一日? 第七章 直到某一天,就像是被雷打到,姚舜平总算清醒过来——他没必要拿这种事赌气,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坚持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突然清醒过来的那刻,整件事重新审视过一次,姚舜平只能汗颜,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作聪明感到汗颜。 他竟然怀疑一个受伤病人,还自以为是地骗着她、耍着她团团转? 就算她是假装的…… 他执意要对立,把她留在身边,日久了,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自省,但一切无济于事,因为事情早已变了调、麻烦已经大了。 回头去想,已经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个环节开始出错。 也许是太无聊,找她下棋时所展露的那分从容自信? 也可能闲着发慌,与她谈诗论史时的独到见解? 更可能是拨琴抚弦时的优雅琴音与典雅气质,或是每每回避他视线时,撩拨人心的羞怯之色…… 太多太多的可能,乱了他的心,让他失了主意。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如此迷惑,而那天,迷蒙的月色下,她身后闪着粼粼波光,映着娇溺不胜的身子骨犹如凌波仙子,清新绝尘的美颜中,看着他的目光是那么样的澄澈与信任,他就知道没有救了。 他吻了她……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轻喃,可在那信任的迷醉目光里,他却突然觉醒,发现自己竟然蠢笨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将自己困在这间句时边。 就是在那一刻,因为她而浑沌、甚至僵凝许久许久的思路整个清醒了过来。 事情明摆在眼前,为什么一定要证明她是假装的呢? 当她遗失了所有的记忆,那再怎么证明,也只是这般了,白费力气,白兜那么多圈子,有何用? 就算真是假装,又如何? 他真要想留住她,那么,他只需做好留住她的事即可,更是不用去证明什么,不是吗? 一旦想通,所有的事便豁然开朗。 那些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旦被释放,天时地利人和,就算说起来不甚光明正大,甚至有些许卑劣,但她从来就是为求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他让她成了他的妻。 重点在些,成为他的妻。 所以像是那种先发生实质的行为,接着再补上名分的事,就不是太重要的事,可以直接略过不提。 真正重要的是,造成一定的事实之后,想补上哪个部分或环节,都是可以再进行的事,而他确实也按计划那般,一一达成目的。 不管是实质还是名分,她切切实实地成了他的妻,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地隐居于山林之间,甚至,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紧紧相依,过着平淡朴实却幸福又踏实的生活。 却没想到,有如神仙美眷一般的生活,因为一场意外产生,却又因为另一场意外而终止。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 呜呜合奏曲持续了好一下,牧倾心又流了好一会儿的泪后,才醒悟到方才似乎说了什么。 为什么会冒出责怪的话语? 她抽噎着,有些的想不透。 当她在回想起发言内容之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般情绪化地胡乱发脾气,责怪无辜的人? 紧绷的情绪发泄掉一部分后,理智也慢慢回笼,虽然还没止住眼泪,可歉疚的感觉已油然而生。 牧倾心觉得抱歉,吸了吸鼻子,准备要道歉,抬头,却看见姚舜平的踌躇不确定跟明显阴沉的神色。 嗯,有鬼! 她看着他,揣想着是哪个地方有问题…… 姚舜平就是因为这表情给栽了个大跟斗! 自失而复得之后,为了再次赢回她,平日里算计得太多,当她小巧鼻头泛着微红,一双含着泪水的美目迷蒙湿润地看着他,神情还若有所思时,害得他自动予以连结。 而一直以来的完美伪装,就因为这时过多的联想而被自己击溃了一小角。 “你……”他开口,神色显得如此凝重,哪是平日里如三月春风或腊月冬阳的姚舜平呢? 牧倾心等着,她心知情况有异,大大起了变化,却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都想起来了?”他问。 饿得昏头的牧倾心决定顺着他的话,套更多情资出来,是以柔顺的点了点头,而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也顺势跟落了下来,让她这吐到更见清丽之色的美颜多了几分委屈,更添一抹我见犹怜的荏弱之姿。 “对不起。”随着重重一叹,姚舜平上前一步,将她连人带女儿一起给拥了入怀。 牧倾心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怎么也没料到,进行许久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的试探,在初初出现曙光之后,进展竟是神速到这般的地步? “是我识人不清,让那范大垌有害你之心,还让他有机可乘,连累你活受罪,吃了这么多苦。”姚舜平抱着她告解。 这并不是他原本的计划。 由于意外,她的记忆出人意表地直接衔接回与他相遇、相知、相惜之前,忘失了这当中的所有大小事,包括他与女儿的种种。 经由考量,当中包含了各项因素,他知道要她重新回到他们两父女的生命中,最好的方式就是按部就班,慢慢地赢得她的心,让她重新对他付出所有的情意,全心地接受女儿与他这人。 至于要不要跟她说那三年之间的事,则是达成之后再来考虑的即可的事。 但人算不如天算,她恢复记忆了。 要是她以牧倾心的身份,想起先前那三年间的种种,就知道他在她落难的初期怎么欺骗她、戏弄她的事,也会想起他曾经视为朋友的人是怎么的加害于她,让她受了怎样的活罪。 这些都是他对不起她的事,知错要认错,得到原谅的机会会多一点,这点气度跟道理姚舜平懂,自然是把握时间先告解。 他推算得很合理,但就败在唯一的错处—— 她骗他的,其实什么也没想起来! 面对这般情境,牧倾心该要有一头一脑的疑问,也该揪着他,针对这些疑问一一提出问题,逼他给个合理的答案。 这些,她理智上都知道,知道她该这样做。但她没有。 相反的,她抱着他,像幼婴离不开有奶的娘那般,回应他的拥抱,极度绝望地回抱他,一张脸紧紧地埋在他的颈窝处,哭了。 “别哭,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不用再掩饰,不用再隐藏,听到她的哭声,妻儿总算回归怀抱的姚舜平难掩心痛。 到这当头,牧倾心根本没办法听见他的话语,她哭着说:“饿……” 姚舜平愣了下。 因为这时的失而复得而一度疼到到要扭曲纠结的心神也跟着放空了一下下,全拜这着实没头没脑的一句。 被挤在两个大小之间的小习之完全状况外,她死命地挣扎,像只小虫儿般一直蠕动着,直想离开这挤死人不偿命的合体夹击。 但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牧倾心却是更用力地抱紧姚舜平。 天晓得这是为什么,但是,是真的! 他身上的味道,竟意外地让她这些天没间断过、实实堵在胃那儿的反胃感消失了,唯一剩下的感觉…… 她哭喊;“我饿……我肚子好饿……” 第八章 若问牧倾心,谁是这世上最厚颜无耻之人? 她的答案除了姚舜平,不会有第二个人。 当日,在她顺利饱食一顿,总算可以正常思考之后,最优先要处理的,自然是他那些罪证确凿的自白话语,以及当中尚存疑点的部分。 结果证实无误,那场梦境里的事,全是真的! 他们父女俩,果然与她遗失的记忆有关,那糖人儿一般的小之儿确实是她的女儿,至于他……竟然是她的夫君? 她因为吃饱喝足,头脑清楚了,所以针对他的说法,核心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丢出,好比:为什么当初救了她之后,发现她丧失记忆不送她回家? 又好比:当他友人借故邀约他们一家三口游江赏月时,为什么可以逮着机会,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她推落入江?他怎会任由这种事发生?而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当然她也问了:在她福大命大获救,得以平安返回牧家之后,他既然神通广大到可以安排孙大夫被冷之沧劫回牧府为她医治,那么,他要是真在乎她这人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登府,跟她说明整个原由? 安排,她用了这个字眼。 这孙大夫,明显就是他的人马,不然怎会这么凑巧地在冷之沧的势力范围内义诊?然后让钯着需要好大夫的冷之沧给劫回牧府为她诊治看病……将所有一切串联后,安排,她很难下这般推断。 当然,在丢出第三个问题之后,这问题还衍生出:为什么他甚至是情愿设法带着女儿来这偏远地区跟她假装偶遇,却不直接说明这些,要这样兜圈子跟她耗?他是真心地想再挽回她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妻子吗? 最后,综合所有的疑问就是—— 能将拥有前御医身份的孙大夫留为已用,能探知到她在牧府内的一举一动,得以事先安排、早她一步进到这帕夷娃的部落来,这需要很大量的资源。 那么,能动用到这么多资源的他,到底是谁? 牧倾心自认提出的问题都和很合理,希望他据实以告、解她迷津的要求,可他的答案…… 第一,没在第一时间送她回家,是因为误会她别有用心,他想探知她到底意欲何为,直到他发现她不是假装失忆前,已经不能没有她了,而她……因为少女娇羞不便表态,但其实对他也是情根深重…… “你胡说。”涨红脸,她一度打断他的解释。 “是真的,要不,你怎可能心甘情愿与我生下之儿。”他反问。 “……” 因为她的沉默,答辩得以继续,结论就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私心作怪了,他选择封印她牧倾心的那一部分,希望她就此只当姚心儿,永远的,而且是专属于他跟之儿的姚心儿。 第二,在事发之前,他从不知范大垌有此异心,此人是趁人不备,而且封了她哑穴才行凶,让他防无可防。对此,他自责不己,因为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而让她遭此大劫。 就因为自责,即使她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只是遗失这三年多的记忆,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也觉得她不会原谅他,遂才不敢贸然前来相认。 之后设法跟来这茵寨后也是如此。 他不敢贸然相认,只好用最笨的方式,想重新获得她的心,才会忍着满腔的相思之意,每天心痛地对她佯装陌生人…… “以上。”最后他说。 以上? 就这样? 牧倾心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竟然用一个“自责”,就这么打发掉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那种好似可怜又无辜,但实则吃定她拿不出具体证据来驳斥他的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赖了,这哪里是东窗事发前那个玉树临风兼高雅清逸的姚舜平? 不止无赖,他还专断独行! 没征得她同意,他理所当然地宣布,她是他的妻,是习之的亲娘。 那不单是宣布,他是实际的进行。 从那之后,他待她的对外所有言行,从前一日“在苗寨相识的汉人朋友”的君子点头之交模式,大跃进,一跃成了夫妻应对模式,甚至是不顾她意愿,带着家当直接登堂入室,以男主人之姿给搬了进来。 这身份的剧烈变化,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寨,为了族务而外出的苗人凰,一回村子里就听说了这事,对此,她当然有疑问。 毕竟他们两个前后入寨时的说法,一个可是死了夫君,一个可是死了娘子,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凑上,成了一对了? 但面对苗人凰的登门质疑,他这死不要脸的,竟然敢装委屈,说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是因为做错了事,惹她生气离家,他为了追回妻子,只得顺着她的意,假装两人互不相识…… “我只说内人走了,可没说她死了。”他还特别强调,而且是一脸无辜。 她瞪他。 当初为求事情单纯,她对苗人凰隐瞒在先,没说她遗失了前三年记忆的事,既然先前没讲,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能自曝,省得苗人凰胡思乱想,冒出她不够朋友或是没付出真心交朋友这类的想法。 他压根是吃定了她这一点,吃定她不能自曝,才这样胡说一通。 结果牧倾心这一瞪,反倒为自己招来了一顿训话—— “美子,遮就系腻不对了。”苗人凰的训示直指向她。 接下来的训话方向很一致,是劝她脾气别这么大,虽然比较起来,男人确实显得没什么用,但总是夫妻了,真要闹也别闹得太过火,而且夫妻俩吵吵架没什么,但别把死啊死的拿来说嘴,这话听了总是不吉利,也不厚道。 “别怪她,是我没做好,惹她生气了。”戴着文雅书生的面具,姚舜平还回头帮她说情。 “腻听听,腻听听,恼到这么过火,踏还系护着泥,腻别太欺负忍家西文人。”苗人凰又道。 断“脾气大”、“不厚道”之后,又多一个“欺负斯文人”,连着三只黑锅就这么凭空砸来,谁能继续忍气吞声? “我没有。”牧倾心抗议道:“凰姐,你别信他的一面之词。” 气不过,忍不住重重拧了他一记。 面对她的喊冤,连带将姚舜平吃痛却的苦笑给看在眼里,苗人凰只是摇摇头,坚定了事别多管的信念,没想再多做开示,叹气而去。 是怎样? 牧倾心无言了。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才刚背上几只大黑锅的她,也只能无言了。 面对他这般的厚颜无耻,若换成平日的牧倾心,没想方高法扳回一城,或是使计让他栽个大跟斗,让他自动救饶叫不敢,她就不叫牧倾心。 再不济,就算不靠智取,最具气魄的做法也该当场翻脸,恶狠狠地叫他滚蛋,让他再也无法吃她豆腐,占尽了口头便宜。 偏偏她不行! 天晓得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搞的,这没也世的小娃儿,从那天兴致一来,就开始折腾起自家娘亲,闹得她半死不活,却独爱亲爹身上的味道……不是墨莲这款融合上等香料的独特香气,这款名人墨客间视为珍品的香料虽然贵,但她小姐有的是家底,真有需要是不会把那点费用看在眼里。 现在难是难在,能镇定她所不适的气味是他系在腰上的香囊,内装的墨莲暗香与自身体温融合之后、更加独一无二的气味。 这事邪门到了极致! 相信吗?要解除她身上所有的不适,包含可以顺利吞咽进食而不作呕,竟然药石罔效,只能依靠他身上的味道? 很不幸的,实验多次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那像她这种得像八抓鱼般纠缠着他吸取味道的,又怎可能想翻脸就翻脸,随心所欲地将他逐出家门,直接上演休夫那款戏码? 这不,明明就是恼到想一把掐死他了事,却碍于妊娠不适……上一餐还没消化完,先前那恶梦一样的呕吐情况千万得预防在先,她可不想再来一次,把肚里消化到一半的食物给吐出来。 而且,那也不光光是孕吐、让人感到极端不适的问题。 她肚子里的孩子以日子算起来,明显长得慢了些,和同时期的孕妇比较起来,她实在是瘦了点。 为了孩子,她得保存所有的营养,不能再有丝毫的浪费,像先前那样卯起来狂吐的事,是绝对首要避免的事。 就因为这种种考量,为母则强,她只得厚着脸皮、忍着羞耻心,以暧昧的姿态坐在他腿上,埋在他颈窝闻他的气味,因而给人一种恩爱夫妻和好后的浓情蜜意假象…… “生气了吗?”姚舜平倒是自觉,见她沉默,马上装乖的陪不是。“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了,可是这是最快让苗奶娘全盘接受、又不起其他疑心的方法。” “……”沉默,是因为要将骂人的话给压抑住。 “心儿有更好的方式吗?”当然不会承认,他故意的,就是故意要昭告天下,她专属于他姚舜平,还故意用套说法,让人不由得站在他这边。 这点心思,全让他藏在心里,只见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很识时务地改口忏悔道:“是我不好,自从失而复得之后,常常因为太高兴而忘了你已不是原告跟我成亲的姚心儿……” 现在又换走可怜路线了吗? 牧倾心又生气,又无奈。 她已经要搞不懂他这人了,真的。 时而温雅清圣如莲,四下无人时有可能耍赖形同无赖,装可怜博取同情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要说到装无辜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人,随时皆可改变他的样貌,叫人难以摸清他的真性情……水云,牧倾心开始有些些的明白,为什么他会取这样的字,变化,更是虚映无形,让人无从捉摸起,不正是活脱脱地在说他这人吗! 她不自主地瞪着他,可他,却不见丝毫愧色,反而显得有些些的不好意思,有些些的扭捏…… “心儿……”他轻唤,用一种近乎欲语还羞的表情看着她,说道:“别这样看着我……” 又怎了? 牧倾心压根跟不上他那千变万化的思绪路线。 “虽然你忘了,但我一向就很难抗拒你,你这样子看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毕竟……你知道的,我们夫妻分开很久了……”姚舜平说着,那害羞的样子,活像是要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到底是谁才应该要害羞啊? 荒废的感觉冲淡了牧倾心该要有的臊意,她恼得直掐住他的面颊,左右开弓,一手一边地掐着他的颊肉,佯怒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姚舜平也不急着回答或挣扎,对她,他不论用什么样的面貌,唯一的心思只有一个……他要她回来。 不止是人而已,现在她虽然受限于生理问题而容忍他这人的存在,但姚舜平很清楚,这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已经认定了她,想要她回来,就是要她连人带心的一起回到他身边,让一切就像以往那样。 为了达成这目标,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更何况就他的角度来分析,她这时肯主动对他动手动脚,这些皆是出于她本意,而不是受限身体不适得忍受的肢体亲近,这说来其实是一种进步,代表某种程度的藩篱与设限被撤下了。 他个人很乐见这样的进展,更是随意她去,一直到她甘愿了,松了手了,这才无辜的笑答:“我还能想什么?当然都是想我的亲亲心儿呀。” 无言兼无力。 见这下流的痞样,牧倾心真心怀疑,以前的自己到底是被他哪一点给打动?竟与之结发,还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难不成……失去牧倾心记忆的自己,真的那么没眼光又无理智可言? 对她思考中的沉默,姚舜平又有了亲解,有些不确定地问:“心儿想要了吗?” 她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会儿他又想到什么新把戏。 “以前心儿怀女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姚舜平露出怀念之色,说道:“差不多到这时期,心儿常常想要,有时几乎是一日三餐,常常以恶羊扑狼之姿对我伸出魔爪,让为夫的疲于应付。” 她一日三餐……对他……恶羊扑狼?伸出魔爪? 看着他的神情,从困惑,慢慢、慢慢地转为震惊。 醒悟到他所佛为何,牧倾心涨红了脸,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事。 “你、你别含血喷人!” “我怎会对心儿做那种事?要含,当然也是含别的,就像是……嗯……你知道的。”斯文白净的俊颜,装起娇羞,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抗议,严正抗议。 “好,好,心儿全忘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他哄着她,语气就像在哄之儿一样,爱心无限、包容无限的温声说道:“你别激动,肚里的孩子要是跟着太亢奋就不好了。” 肚子里的孩子跟他倒是有默契,几乎是他话才说完,小小的脚丫子就隔着娘亲的肚皮轻路踢了一记,接着经结亲才能体会跟感受的姿态,在那小小的空间里缓缓地打着滚。 见她扶着肚此,一脸出神样,姚舜平的大掌跟着轻抚上去,目露温柔,心中更是溢满柔情万千。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回来了…… “你,你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了。”温馨的气氛中,牧倾心先开了口,衷心希望他别老说这些不正经、总让她难为情又不知如何应对的话。 “哪边奇怪了?”姚舜平虚心求教。 偎着他的胸口,她没看他,嘟喽道:“都很奇怪啊。” 其实心底是感到有些挫败的,牧倾心是打心底真心的认为,肚里的这孩子除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外,还真让她变笨了。 要不,她的辩才无碍到底上哪儿去了? 怎会是瞪着他胸口,以这般别扭的姿态在说话? “都很奇怪呀?”姚舜平将她的嘟喽认真以对,求教问道:“是心儿怀孕中期时迷恋为夫我的肉体,沉迷到不可自拔的这段?还是因为记忆没回来,少了点真实感,为夫的我对你的一片真心诚意让你感到不自在?” 简直就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 他就一定要把她觉得不自在的事,一次全讲齐就是了? 牧倾心恼在心里,不想理会他,决定把他的话语当成“自言自语”来冷处理。 “傻瓜心儿,我们是夫妻嘛,有什么好难为情跟不自在的?”抱着她,他说着,好似自言自语上了瘾,也没想要她接话似的。 只见姚舜平迳自接着说道:“就算你不记得,但没关系,你的分,就由为夫的我帮仰望,我们每天、每天地帮你复习,日子久了,你自然适应这一切,而且也许有一天,你就全想起来了,不是很好吗?” 听他的话意,牧倾心只感到一阵的头皮发麻。 他打算每天、每天都用这方式、这模样对她吗? “至于迷恋为夫这青春的肉体……那也没什么。”姚舜平说得脸不红,气也不喘,还一副体贴理解貌地说道:“孙大夫以前就说过,那其实正常的事。” “孙大夫?以前说过?”娇颜热辣烧成红艳一片,无法相信这种臊人的事竟然还有第三者知情? “是啊,因为那时为夫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有些担心……当然,不是因为体力的关系。”说到这个,姚舜平朝她挤了挤眼,不得不强调一下:“你要知道,你的夫君虽然看起来文弱,却也不是真那么文弱,说起来还算有料的青春肉体,我担心的是你跟孩子,才会特地请教他老人家。” “……”不想讲话,牧倾心已然不想讲话,她只想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他那时说过,有些孕妇,到孕期中期时,会因为防孩子的关系有特别的需求,会一直想要,所以心儿你只是有孕妇的反应,千万不用为此感到难为情,所以……如果心儿想要,不用害臊,我……我可以哟。” 用头撞他,很用力的! 这真的是忍无可忍,牧倾心简直要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作姿态给气死。 气也给所撑的感觉让她也顾不上那股止吐镇反胃的气味了。 反正上一餐应该也消化得差不多,一时半刻还不至于出什么大差错…… 小姐她气呼呼地爬下他的膝头,决定找女儿玩耍去。 哼! 代主恭送苗人凰离开的福福回到偏厅后,一派镇定地陪着小主人剪纸花,即便主厅里的对话越形奇怪,也是神色自若,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但实际呢? 其实是饱受惊吓的! 若这世上要有“扮猪吃老虎擂台赛”这回事,福福相信这位像是天边炸一颗雷、硬是冒出来的姑爷,绝对是拔尖儿的、数一数二的金牌热门人选之一。 能相信吗? 那个看起来文弱的白净书生、那个总是让她家小姐唬得团团转、惹得人暗自发笑的姚家少爷、舜平公子,竟然才是那个狠角色,是那个隐藏着身份、占着她家小姐数年、不但先生了习之小姐,还使她家小姐暗结的正主儿? 真相在阴错阳差之下被揭露开来,已是让人大吃三惊。 后续见他本性流露,在天助自助下,竟将她家的好小姐给吃得死死,那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她的好小姐是这么的才貌双全,这般的机敏睿智,在她有限的想象力里,她眼中的小姐有如君临天下的王女那般,睥睨着一切,掌控着一切,所有人都该是臣服于那份英明睿智的裙下臣才是。 福福是真心的如此认定,因此她真的无法想像,该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才配得起她家的好小姐? 结果这人竟就这么无预警的出现了。 姚舜平,一个强运到连肚里的孩子都帮着他的男人。 也许貌似弱不禁风,但实际如何,看他将自家好小姐吃得死死的分上,对那份深不可测,福福已不敢妄自揣想。 过去这么长久的时间里,福福从没见过有谁能像他这般,用言语戏弄着自家的好小姐,更甚者,是这般轻易撩拨起那总是沉着如山的情绪,惹得她的好小姐情绪随时在起伏波动,因为忽略了一个更简易解决问题的方式。 其实针对孕吐的问题,福福有想到一个“并不一定要本人参与其中”的取味方式。 道理应该很简单,虽然说小姐现在得仰仗姑爷身上的味道来止吐,而那个气味在本人的身上,味道是比较重些,但说起来,气味这玩意儿日常穿用的衣物多少也会沾染,理论上应该也有替代的作用。 但她的好小姐竟然被影响到没去思量到这方式,就任着姑爷摆布,像只精美的娃娃那样,镇日得强忍着害羞给抱进又抱出。 可见这姑爷扰乱人的能力堪称一流,才会让她的好小姐方寸大乱,随着他的安排起舞。 这不……听听!听听! 要不是亲耳听见,谁能相信,连番不断的臊人话语,有些已达不堪入耳的下流境界,这竟然是出自一个温煦儒雅的读书人的口中? “习惯就好了。” 福福朝守在两城交界处的武海看去,一度以为听错了。 她自觉掩饰得极好,应该没人察觉到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更何况是那个木头,总是守在一旁沉默无声的人。 怀疑中,只听室内又传来话语—— “如果心儿想要,不用害臊,我……我可以哟。” 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福福很想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很想…… “之儿玩什么呢?”牧倾心丢下厅里的人,决定加入女儿的游戏中。 “剪花花,娘一起,一起”看见娘亲,埋首摺纸片的小小人儿露出好灿烂的笑容。 福福连忙让出位子,顺手理了下桌子,伶俐地退到一旁。 “哎,之儿跟娘在玩什么呢?”相差不了多久,姚舜平几乎是尾随着小娘了的步伐而来。 “花花,剪花花,一起。”看见爹亲有意加入,小之儿挥舞手中的小纸片,显得极为开心。 牧倾心朝他白了一眼,要他走开的意思很明显。 她舜平好客气、好无辜地回以赖皮的一笑,假装没看懂的意思更是直接。 “娘一起,爹一起,剪花花,花花。”场中,唯一打心底感到开心的,也就那个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了。 福福将一切看在眼里,看着这一家三口搅和在一起的鸡飞狗跳……不!是热闹。 对着这一家三口和乐的热闹场面,福福不由得想—— 习惯就好,也许以后习惯也就好了…… 第九章 夜半三更,有一个人,因为绮丽的、让人羞到爆炸的梦境而醒来。 那梦……如此真实,他对她这样又那样的,尽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事,而梦里的同有丝毫抗拒,是这般地投入…… 不敢再想,因为有些些的怕。 虽然从他认妻后,对于那段她不确定的过往,她偶有梦境,加上他有事没事的如数家珍,让她对那段空白一点一点地有了熟悉感,但那毕竟是梦,毕竟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在聆听。 听的部分,都是他在讲,至于梦境,那感觉更像在观看一出戏那样,是从第三者的角度,在看一个有她相貌的人,演着她不记得的人生。 可这一回不同! 梦中被他这样又那样,然后很不甘示弱的也对他那样又这样的人,是她自己,不是旁观者的角度,是她、自、己! 这回梦中的她是以身历其境的姿态,在梦中与他纠缠翻滚,以极为深刻的情感在热切地回应他,进行一种危害床柱、让人羞于回想的激烈运动。 由于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与火辣,让饱受冲击的她这会儿还回不了神,微骇中气息轻喘,娇颜染上一抹不自然的陀红。 臊到了极点,最终忍不住捂住脸……牧倾心绝对不会承认,这样肉欲横陈的梦境,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任何的关系,她没有,并不是她很想很想做这件事。 是他!一定是他的话影响了她,一定是! 什么叫做她很想?她一直要? 都是他说的,说了这么奇怪的话影响了她……牧倾心恶狠狠地目光在黝黑的哀告色中瞪向床的另一边…… 室内,透入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待眼睛适应了这样的黑暗后,只见那人面目如玉,恬静的睡颜将平日斯文的样貌更添一抹无害之色,让牧倾心看着看着,怒气瞬时消灭无踪,心里头更是没来由地软了几分。 对他,她真的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近日里,他态度近乎强悍地介入她的生活,这对她的人生着实掀起了一番波澜,但说真的,也不全然都是无用的。 好比……由于他坚持,改善帕夷娃族人生活的计划,更见明快的进行当中。 按她的分析,比起成为马帮的驿点,种植草药由专人对外供应贩售,这是更不影响部族生活与文化的方式。 苗人凰对这建议深表认同,理所当然地舍弃原先的计划,决定依循新版的建议行事,因而,姚舜平提供的帮助在此时显得异常重要。 植栽的专人在拍板定案的一个月后被请入部族里,不但代为分析此地气候最为合适的植栽物,还很详尽地教授种植技巧。 不只如此。 除了植栽高手,就连通路贩售的药材中、小盘商也来了几位,除了报价,也是确认所需要的品项跟数量,商谈未来合作的可能性。 一切,全因为他的推波助澜而更加顺利地进行着,苗寨里的族人们,知晓改善族人生计的大事,全因他们夫妻俩……是的,夫妻俩。 在他有形的,无形的昭告宣示主权下,这翰林里的所有人,已经很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夫妻来看待。 然后在苗人凰刻意的宣导下,族里的人知晓了他们俩给予的协助,进而慢慢推动族寨的营生方式,这让寨子里的他们二人为再造父母,对他们两夫妻拜访更是分外的客气礼遇。 种种……让牧倾心感觉甚为奇妙。 过去,当她还是牧记字花楼的当家时,不管是做任何决定,过程不论是何等困难,都得自行设法完成,才有可能圆满达成计划。 可现在却因为他的关系,事半功倍。 那种背后有个人、不求回报却鼎力相助……而且还能摸中她的心思,做对后……像这样的人与事,对牧倾心来说,虽然陌生却也感到十分窝心。 她知道,他在宠她。 虽然怀孕这档子事似乎让她有变笨的倾向,但她还有足够的理智可以分析出,他种种的行为,是因为宠她。 同时,她也明确的知道,那就如同他运用帕夷娃族人的舆论力量要她就此认定他这人的道理一样,他那些的守护、疼宠就是要她接受他这人,进而打心底的只认定他这个人。 像这些个事,虽然理智分析的结果她都知道,但能不能就此切割,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不讳言,她还是受到了影响。 那些的关心与爱护,那种有人做为靠山,在背后无条件给予支援的感觉,如同裹了糖霜的毒药,太过甜美,又掺了会让人上瘾的毒素……重点是,它还让人防不胜防,让人不经意尝了,就戒不了这瘾头。 这让牧倾心无比的矛盾。 她知道要再按这情势发展下去,她一定抽不了身。 但要是真从理智面来分析,在某种程度上,由于小习之跟肚里的孩儿,她本来就没机会可以抽身,要是他从中再运用上柔情万缕,将她层层地缠绕…… 她跟他…… 似乎…… 就这么注定给纠缠上了…… “不舒服吗?”熟睡中的人忽地转醒,俊颜有着明显尚未清醒的困顿之色,却是第一时间看见她的注视,进而关心她的情况。 “没事。”她蠕了蠕,直觉想回避他的检视。 “心儿?”见她连置中的女儿都不顾,竟然想要翻身去面墙而卧,姚舜平二话不说坐起身来观看。 “我没事啦。”想用被子蒙住自己,方才的梦境持续影响着她,现在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她都觉得好奇怪,真不想在这时太近距离地面对他。 方才的梦中,她对他的感情……深刻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那种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情感,陌生是一回事,她目前无法理解也是一个重点。 在她弄清这个到底代表什么,又是怎么一回事前,她着实很不想碰触这一块。 牧倾心想逃避现实,可她名义上的夫君却不打算配合。 姚舜平燃起了摆置床头的烛火,打算眼见为凭、实际查探她的情况。 就着烛火,面墙的人露出一双泛着浅浅粉红的耳朵,让他直觉伸手去探她的额温…… 大掌覆上的那一瞬间,她轻颤了下。 牧倾心开始感到害怕,因为轻颤过后,随着他的席卷而来,她竟然有种全身发麻,而且是打心里头,好似有根羽毛在轻搔地异样感。 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时候的他,身上的味道不只比平日来得浓,还多了一些让人心猿意马的成分在…… “心儿?”些许偏高的体温让姚舜平有些担心。 “你、你别碰我啦!”在事情变得更加奇怪前,牧倾心要求。 那带着点娇、多了点媚的语气让姚舜平皱了下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心地将女儿挪不尾,姚舜平进一步地靠近她,这回就算需要出手将她扳过来,他也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被翻过身的那一刻,牧倾心直觉捂住了脸,当下的心慌意乱,让她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你走开好不好?”她恳求。 姚舜平当然不会从命,只见他伸手……才刚覆上同样泛着浅浅粉红的素手,她却极其敏感的又轻颤了下,然后在他的坚持下,露出那张出水芙蓉般、眼波带水的娇媚美颜。 “别看我,我变得好奇怪。”她轻嚷,声音带着点轻颤的泣音。 少了那刻武装起的防备神色,时光仿佛倒回,那羞怯的、我见犹怜的模样,不正是系着姚舜平一颗心的可人儿? “怎么会?心儿好美。”心中溢满了柔情,姚舜平诚心赞道。 “都是你,你说了奇怪的话,说我一直对你……对你……”试了两回,实在没办法把梦中出现过的激烈画面给说出口,牧倾心挫败地直接跳到结论:“害我作了好奇怪的梦。” 扬眉,然后敛去所有的诧异之色,立马换上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很有求知精神地开口请教:“例如?” “……”哑口无言,她无法给他任何的例如。 好学生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持续发挥求知精神,问道:“像这样?” “……”他的气味笼着她,牧倾心此时完全无法思考,好半天后,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 “又像是这样?”这回,他亲了亲她的小嘴。 她出神地看着他,眼神迷蒙,好一会儿后,只见那丁香小舌微露,轻舔过被亲吻过的唇瓣,浑然不觉这无心的动作,带着足以乱人心智的力量…… 如此的天时、地利与人和,不把握的是傻瓜! 姚舜平显然不是。所以那晚,他们从名义上的夫妻再次往前一大跃进,成了实质的夫妻。 八百里快马加鞭,冷之沧驾驾、驾驾地奔驰当中…… 大事不妙,他有这种感觉。 不就是个书生,不就是个书生……最初是这么地给轻忽了。 原本只是发落下去,很理所当然地等着该出现的身家调查结果,待毫无线索出现时,当下虽然觉得不妙,但直到一段时日过去,她不容易追查的结果出来时,才知道是大大的不妙。 最初是依着线索,从数年前赌坊界的大事、也就是姚大少是否应考顺利的赌局…… 时隔三年才一回的盛大赌局,开赌前姚大少身体健康,情况十分良好,试前种种迹象都显示,风华正茂的他没理由会无法应试。加上最初几回的意外,人人都想着,都楣了这么多回,也没邪门成那样,这次应该是否极泰来,要金榜题名了。 人心如此,因而赌局中买“成功”的比例占了绝大多数。 自然,押“失败”选项的人也是有,但比例来说偏少,而这些偏少当中,总有一笔资金是分批摆注,待赌局开盘后,以小赔大,一次取走金额可观、比赌场赚得还要多上几倍的丰厚彩金。 一间赌坊如此倒罢了,但要是十数家规模大些的赌坊都面临这样的事,背后的玄机就值得人玩味了。 更何况,最后一次因为姚舜平而起的赌局,由于专业的赌场也跟着下场,这不是赌得更大了。 那一回,只要有些规模的赌坊全跟着专业级的赌场在走,除了成功与失败的选项,在失败的那一栏,更是细分了:姚大少爷会因为什么事而导致应考失败? 以过往那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来看,这一次,看哀姚家少爷的变多了。盘面上,成功跟失败的下注率约莫一半一半,因而赌坊订出来的赔率也差不多是一赔一,可那些细分出的失败原因选项就不同了。 由于这些再细分出来的钟是任由赌客自订,可以说是只要能想得出来的,赌场就受理,如此,造成了选项多又杂,最后变成娱乐性质大于中奖,真可以说是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 也因为项目太多,每个名目的下注数在比例上成为极少楼。 赌坊的彩金分派一向就是由下注的比例去调整赔率,因而这些少人投注,形同娱乐性质的选项,其实有着一个比一个还要高的赔率,即使是一注一铜板,也可能因为爆冷的一赔八千而大发一笔横财。 而,也就是因为这些天价的赔率,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测,或多或少会有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下着好玩。 但即使如此,钱毕竟难赚,这样的冷门选项,大我还是呈现五注、八注的结果,能有个十几二十注就算不错,到五十以上已算是冷门中的大热门了。 结果,“姚少爷落脚的客栈失火”这选项,却是从原来平凡无奇的十二注,在封盘前被大量加码,一下就是一千注,将赔率一比七千九百五,拉成为一赔七千五。 这绝对是发财了! 即便是赌场本身能在全部赌金中抽取一定的利益,也没有比这笔财富来得多,更何况如此操作的还不止一家赌坊,是每个省城市镇里,最具规模的赌坊都叫人如此下了注。 这招极其高明。 每个城镇只选一家最具规模的赌坊下注,得到的彩金是当中最多,虽然在当地能引人艳羡,但城镇间的讯息流通度毕竟有限,一般小老百姓艳羡之余,不太会知晓这样的幸运与孤注一掷并非个案,自然不会引发广大注意。 至于赌坊之间,虽然彼此讯息较有流通,但更懂得明哲保身,反正钱也是有赚了,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就是。 如此,以庆县为中心,往外扩及的四个大县,一共是五大县城、二十二个省城及其他市镇、乡城等不计其数的赌坊,就算每家的赔率不一,平均值保守估计是一赔五千,当中获利之丰厚,光想都觉得惊人。 只消知道问题的源头,循线搜查出结果对冥门的情报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因而范大垌这号人物的名号就冒出来了。 范大垌,庆县周城人氏,虽然名下拥有数家连锁赌坊,又虽然当初带头红分失败名目、进而建议其他赌坊跟进的正她是他。 更甚至,当赌局结束后所汇集的巨大彩金最终是流到他的名下,看起来问题极大,但这人却不是问题的终点。 因为进到钱庄后的大笔钱财过于约莫月余后,便由此人的账户再转一手,七成的彩金就进到另一个只有姓氏的专帐里边。 姚,让人很不意外的,那户名正是姚这个字。 要按一般常理去大胆假设,那个姚,指的该要是姚舜平这个人……线索走到这儿,想从范大垌这儿施压,设法再取得进一步的消息却已经再无可能。 因为半年多前,这人酒后坠湖丢了命,算了算日子,大约也是倾心妹子芳踪再现,回到牧宅安养的那时候所发生的事。 这样的巧合,让冷之沧感到不安。 随后,他让人试着从范大垌生前的过去再设法挖掘出什么,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发现,八岁于庆县一试成名前的姚舜平,其实七岁前是周城人氏,从母姓,也范家比邻而居,直至七岁那年才随着娘亲搬至庆县县城。 之后的事,就按乡野传说的那般,天才小童八岁稚龄,先取童生再一举拿下生员资格、最终以案首之姿取得秀才功名,从此崭露头角,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才子,然后被一连串的霉运给推上了传奇。 一路检视回去,冷之沧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传闻中的霉运,极有可能是为了诈赌所精心设下的一连串安排,当中唯一让人想不透的是,看起来家境富裕且文才兼具的姚舜平,真会为了钱财,而舍得下“一朝成名天不下知”的士大夫之梦? 这问题,在更进一步的线索出现时,真相大白。 并非无才,而是不能! 问题在姚舜平的身上,但源头却是他的母亲。 在前朝韵史中,有一则颇为经典、在民间流传成戏曲的事件——美人瑾妃一族受奸人陷害,极受皇恩的娇人儿与亲族一同蒙冤入狱,在天牢中承受不住,香消玉殡,让情深义重、不似帝王的前帝君痛苦异常。 这事,在戏曲中是则极为凄美动人的宫廷情爱故事,可现实中,原来瑾妃没死,是在巧妙安排下被护送出宫、流亡民间,直到腹中孩儿七岁那年,才在华中地带的庆县县城给落了脚,就此隐居民间。 不消说,那瑾妃,原是姚舜平之母,从母姓的他,竟是前朝帝君的亲骨肉,前帝碍于当时的政局,认清他无法在那当下圆满保住他们母子,因而忍痛让人送走挚爱与尚未出世的亲骨肉,只望他们两母子能好好地活着,期待未来能再相逢。 就因为如此,为了守住这层关系的姚舜平是决计不可能像其他读书人那般,以考取功名、加官晋爵、成为朝廷栋梁等目标为人生第一大志向。那跟秀才这基本功名不一样。 秀才这身份,只算是基本功名在身,除了乡里间的敬重,见官可以不跪,其他的,什么也不是。 而这也是姚舜平唯一想要的。他没想要投入官场,给其他政敌有挖过去,知晓他与母亲真实身份的机会,可他怎么说,也是一朝至尊的亲骨肉,让他一个帝王之子折膝去跪人,别说他不愿,他那皇帝老子可能先抓狂。 所以不能!即使是一身傲世才学,他也不可能去求取任何功名,这才是姚舜平每回应试都有意外发生的真相。 线索拼凑到这儿,姚舜平这人的人生总算拼出个形状来,有这形状,要拼出剩下的,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数年前,前帝退位,基于补偿的心态,退位前让人召了准备接位的太子,密封这隐在民间的儿子为逍遥王,不入朝堂,进而要太子立下重誓,日后绝对力保此缘薄的手足永世平安安乐。 因而,虽然没什么人知道,可姚舜平这看似平凡,实际却曲折得比戏曲还要弯弯绕绕的人生里,不但是天子骨肉,还有个挺吓唬人的身份——逍遥王。 追查至此,再回想范大垌那可疑的死亡时间点,对无故出现在妹子身边的姚舜平,冷之沧很难不生起警戒心来。 这人,到底有何目的?存何居心?是何企图? 孤身与侍女在那偏远山区还大着肚子的倾心妹子可没事吧? 心急如焚,冷之沧完全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憾事,只能提鞭策马狂奔…… 驾驾—— 第十章 午后,牧倾心与女儿睡午觉的时间,房门被咿哑一声地开启…… 感觉有人掀了被,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看见的是她的夫君,睡意满满的娇颜不自觉浮现一抹微笑,在他俯身而下时,反射动作地迎了上去,给予一吻,接着便倒下闭眼再睡。 看她不设防的爱娇模样,姚舜平眼中满是怜爱之意,但这时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总觉怀中的女儿让他抱了去,牧倾心困惑,又睁开了眼,看见他瘵女儿交到一旁待命的武海手上……不只武海,牧倾心这时才发现,房里都是人,还有神色略微紧张的福福、帕玛跟柳姑。 眼见在姚舜平的授意下,犹呼呼大睡的女儿让武海给往外抱去,接着福福、帕玛跟柳姑也跟着急忙出去,牧倾心的睡意已去了一半。 “怎么了?”在他的帮助下,她努力坐起。 “我不瞒你,但你听了,要保持冷静。”知晓瞒也没用,太过了解她的情况下,姚舜平选择先稳住她情绪。 孕期已接近中后期的孕妇其实很想睡,但此时的情势让她打起精神,镇定地点点头,表示她准备好了,说吧。 “之前害你动了胎气的下流胚子,你还有印象吧?”他问。 牧倾心点点头,表示有印象。 “上回苗姑娘一努之下,没让人给他治伤就把人给赶出了寨子,他怀恨在心,如今带了人回来寻晦气,目前还在控制之下,但为保万一,苗姑娘希望我们避一避,跟着村里的老弱妇孺一起到后山躲躲。”姚舜平尽可能温和地说明局势。 这话一听就知有漏洞。 若只是寻常地找晦气,怎可能运用到全村妇孺得撤离避难? 牧倾心看着他,要他进一步解释。 毕竟不是姚心儿,而是见识才智过人的牧倾心,姚舜平也知瞒不过,但仍是用最温和的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是威远将军潘耀关的儿子。” 牧倾心一点就通,马上理解出,是仗势欺人的官家子弟咽不下一口气,领着人前来闹事了,因而以同样的冷静再问:“来了多少人?” “估计百来人。” “那不是一般家奴仆役。”她指出,在他的帮助下穿了鞋,一边很实际的回想……过去人们是怎么选举威远将军的部队? “嗯,所以苗姑娘希望我们避一避。”姚舜平说,不忘补充:“但苗姑娘也说了,帕夷娃族的控毒能力一向是部族间的佼佼者,而为了防范其他部族在收成不好时闹事,寨子里也一直保有良好的攻防能力,这百来人的小队不至于带来太大的灾难,只是怕过程中误伤了我们,才让我们跟着避一避。” “这不是办法。”她皱眉,跟着他准备前往避难处,不忘分析道;“就算这回守住了,也是结下了更重的仇怨,下回再来,只怕不是这百来人。” 下回? 清逸的俊颜闪过一抹阴霾,一直刻意压抑住的恼火不小心溢出了一些些。 想他悠哉逍遥的人生里,曾几何时吃过这样闷亏? 回想以往,在他皇帝老爹的背后支援下,她少爷就算是儿时与娘亲得隐姓埋名过日子,也一向是称心如意,没闹得人鸡飞狗跳就是万幸,何况是欺到他头上来? 直到他八岁那年开始闯出了小小的声名后,那更是人人竟相巴结奉承,早早想跟他建立交情、打点好关系,为的就是哪日待他金榜题名、飞黄腾达时,可以因为他的关系而跟着鸡犬升天。 他一路就是这么让人捧着、端着、快活逍遥过来的人。 不管是财力智识或权势,他要什么有什么,今天却让这么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给带兵追击? 就为了这一百多名的兵力,他堂堂一个逍遥王竟然只能窝囊地带着妻小避风头,这让他如何能不恼火? “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再次隐下怒气,姚舜平貌似冷静。但心里头的唯一念头却是“这种被攻其不备的窝囊事,他姚舜平要再栽一次跟头,那他的姚就倒过来写! 牧倾心跟着他出了房子,忍不住往人声鼎沸的方向看去,但屋宅挡住了视线,让她无法看见寨外的战况,顶多就是几球随箭矢凌空飞来的火球…… “用火攻……”牧倾心觉得不妙。 “苗姑娘防的就是这种意外,所以让我们先避避。”虽然女儿先一步的避难去,但眼前的人儿要没通进到避难处,姚舜平怎么也无法安下心来,一心要带着她先离开这有可能沦为战场的家园。 “威远将军的部队一向是以精实骁勇闻名。”跟着他的扶持,牧倾心虽然在走,却仍感到忧心。 “别担心,这回他们讨不了什么好,苗族人擅长驱役毒物,待苗姑娘召来一群毒蜂或大虫,就够他们受的了。” 牧倾心觉得有理,可他的步伐却突然停住,连带让她跟着停了下来。 而后,姚舜平退了小半步,护在她的前头,越过他,牧倾心看见前方站着三个人……尾随在后的两名打手模样的人姑且不论,为首的那一个很眼熟……真的很眼熟…… 画面,因为这眼熟之人而一幕幕冲击而来,牧倾心略显失神。 护在她向前的姚舜平已不见平日里温煦、儒雅之色,只见他乌瞳微眯,不发一词,平静地俊颜上,尽是叫人看不透的莫测高深。 “怎么,看见老朋友也不打声招呼,一副见鬼的模样……”那带着点随郁之色的俊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想是突然想到,以扇击掌道:“还你的赐,要不是我留了一手,只怕真要成了水底冤魂,也难怪你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你的部署?”诈死?潘耀关的孽子?今天的带兵来袭?“姚舜平问,对着死而复生的人,神色倒是冷静。 范大垌,那个早该以命赔命、成为水底冤魂的人轻笑道:“别把我跟潘敏力不入流的家伙当成一挂的,我只是在苦思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这寨子的时候,凑巧逮着他要闹事的风头达成我的目的而已。” 让人吃瘪的事,竟然一天出了两件? 姚舜平不由得怀疑……在他过度顺遂的人生里,该不会所有的挫败全集中到这一天里发生吧? “刚刚看着武海抱着之儿过去,就赌你会尾随在后……我赢了呢,平子。”范大垌亲昵地唤着挚友儿时的小名,笑道:“看看,你带给我多大的惊喜啊,这不是你宝贝得要命的小女仆……啊!不是女仆,现在应该是牧家的牧二姑娘,让人美称为华中第一美人的牧二姑娘才是。” 牧倾心觉得不舒服。 眼前这人,虽然是露着笑,但笑意不达那双冰冷的眸,整个人散发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随着那些不受控制,直冒出来的画面,她感到有些的头晕。 不是错觉,不是想像,她的头……好信有什么在她脑海里翻搅,让她一度好似什么也看不见,但又好似是看见得太多……突来的晕眩感让她忍不住踉跄了下,只能赶紧扶着姚舜平好稳住自己。 姚舜平在第一时间紧护住了她,看着怀中脸色微白的人儿,忍不住流露出担心之色。 没事吧? 牧倾心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表示洞,要他别担心…… 突来的掌声,打断了他们眉目流转默契的时刻,范大垌狞笑道:“感人,这画面情深,还真是感人……” 姚舜平冷冷地看着他,不想随着他失控的情绪起舞。 “为了这女人你就为了这女人,不惜跟我翻脸不认人?”强装出来的笑意尽数消散,范大垌面目狰狞,语气狂暴地发问:“值得吗?啊?我们几年的朋友?从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就认识,你说,这是几年的交情?就为了一个女人,你跟我翻脸不认人?” “你弄错了一件事。”对比起眼前情绪激狂的范大垌,姚舜平平淡的语气,冷落的神态是极为强烈的反差。 “不可能!”范大垌立即反驳,“你的事,我从来!从来都没弄错过!” 仿佛没听见,姚逐个平迳自冷淡地说道:“她确实是女人,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我的女人,我姚舜平结发、要牵手过一生的妻子。” “凭什么?”闻言,范大垌的脸几乎要涨成了赤红色,如数家珍的怒数道:“跟你一块儿长大的是我,从你搬家后,三天给你写封信的是我,直到我够大了,开始能上庆县找你玩了,陪着不装斯文人的你做尽荒唐事的人是我,她到底是凭什么可以跟你牵手过一生?” 牧倾心忍着晕眩过后的不适,看着他的目光尽是怜悯…… 看个屁!”那同情之意如针般地扎着范大垌,让他更是暴跳如雷,大为光火的怒吼道;“你!都是你!都是你这妖女在作祟,从中破坏我们哥儿俩的感情,逼得他跟我反目成仇……” 忽地没了声音。 范大垌突然想起,他何必跟这可恨的女人废话那么我? 回头,朝特意聘来的两名杀手下令;“把这女的给我杀了!” “大垌,你别逼我。”姚舜平直觉将心爱的小女人给护到了身后。 “没了武海,我看你这回能怎么保她……”范大垌赤红了眼,再一次地下了格杀令—— “男的别碰,女的给我杀了!” 冷之沧觉得自己很像捕快。 当快马加鞭、十万火急赶到现场时,事情已经解决,不是已经调停得宜,就是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没出手的机会。 虽然说,他风尘仆仆抵达之际,迎面而来的对战场景确实是让他大吃一惊动 怎会搞这么大?竟是苗人凰领着族人,与他们族人的好伙伴,一窜蜂的毒蜂、毒蛇对抗汉兵的大战场景? 惊诧归惊诧,但眼看着汉兵这头只剩少数几个在顽强抵抗迎头追击的嗡嗡蜂儿,苗人凰跟她的族人已经在捆绑那些因毒蜂跟毒蛇而哀哀叫喊、倒地不起的士兵,既然已经是打得差不多的收发景况,他少爷可没空停下来管这些。 苗人凰倒是上道。 眼见他的来到,也知道这情况他会有的担忧,素手一伸,往后山头一指,冷之沧一个点头,表示了解后犹如箭矢那般,足下落地的直飞跃而去。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他依稀还有个印象,加上有苗人凰的指引,他很快就看见他要找的人,但很不幸的,在他远远发现目标的时候,两名劲装打扮的杀手也正举刀向她。 情况十分危险,不容人多作细想,在一名文秀的男人不顾性命地挺身挡刀,但是反被对方用刀柄敲昏而倒地时,这瞬间给冷之沧争取到了些微的时间。 反手,两枚含着剧烈药性的毒针已要射出,但不用了。 冷之沧傻眼地看着前一刻还举马要砍的两人咚地一声倒下,犹如两滩烂泥…… 连着更后头那个冷眼旁观的,一共三滩…… 捕快,他还真像专门来放马后炮的捕快啊…… “妹子?”冷之沧很快直到她的身边。 “沧哥哥,你怎来了?”看见他,牧倾心甚感意外。 “这人是?”冷之沧没答她,指着那个帮她挡刀却反被打晕的人问。 适才生死一瞬的惊慌感开始平静了下来,大难不死,整个松懈下来的牧倾心虽然脸色犹白,突然觉得好笑。 “姚舜平。”整件事,充斥一股叫人忍俊不禁的荒谬感,让她忍不住掩嘴一笑,答道:“我的夫君。” 知他难以接受,她赶紧道歉,“这说来话长,这阵子我让他搅得一团乱,除了忙着正确认这件事,也是因为……” 顿了顿,想起先前孕吐期的惨况,她不觉得这会是件让人听起来心情愉快的事,索性略过直接跳到结论。“总之,前些天奉你之命送补给品的人才来,我写了封家书托他带回去给你跟姐姐,没几天前的事,你们可能路上错过了。” “夫人!”安置好小主人的武海刚好赶回来,远远就看见这倒了一地的画面,赶至身边后,自然是神色警戒地看着冷之沧。 “不碍事,这是我沧哥哥,自己人。”牧倾心要武海宽心,并吩咐道:“少爷他刚刚让人打晕了,你帮我扶他回屋里去,我一个人处理不来。” 犹豫地看了冷之沧一眼,见他确实无任何敌意,只能扶起晕厥过去的男主人,领命而去…… “妹子,这到底是?”将她的发号施令看在眼底,对她从容不迫且自然而然的态度,冷之沧是真好奇他到底错过了什么?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沧哥哥,咱们屋里头说去,这事真的是说来话长了……”看了看倒在较远处的范大垌,牧倾心摇摇头,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说道:“真多亏了你的先见之明,先前让人留了。‘七上八下九晕晕’给我,要不,今儿个可就惨了。” 冷之沧不是个笨人,那从容的神态,毫无迟疑的自信与笃定,再加综合目前所得到的资讯,只能有一个结论—— “你……”冷之沧狐疑地看着她,揣想着可能性有多少。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牧倾心点了点头,下面答复他的疑问。 没错!那些消失的记忆,全回来了! “所以他……”吃惊地看着刚刚被扶进屋的人,冷之沧让这当中的剧烈变化给砸得七荤八素。 “嗯,是我的夫君没错。”她承认,语气泰然,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冷之沧无言。 到头来,他白忙一场,如此披星戴月又日夜兼程地赶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进来坐吧。”扶着微挺的肚子往屋子去,牧倾心招呼道:“沧哥哥会亲自来这一趟,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觉得很重要,是不?” “你不都知道了。”跟着她的步伐,冷之沧没好气。 “那可不一定。”牧倾心不认同,说道:“知已知彼,总要了解透彻,确认有无疏漏的部分,方能百战百胜。” 百战百胜? 挑眉,因为这一句。 不知怎地,对这位尚未真正识得、可以称上一声妹媚的传奇人物,冷之沧竟没来由的开始感到一股同情之意。 惹熊惹虎不要惹到女霸主……而且还是特别聪明,完全是扮猪吃老虎、专走智慧型犯罪的女霸主。 冷之沧决定事情过后,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立下家规,白纸黑字的警告后世子孙,对这样的女人,交朋友可以,当枕边人的话…… 嗯,真是太悲惨了! 有人,一路昏迷到夜半三更才悠悠转醒…… “心儿!”他霍地一下坐起身,突来的劲道让原本大字形睡在床中间的女儿往另一头翻了半边身子,迷迷糊糊地有转醒的迹象。 “没事,我没事。”跟着醒来的人直觉出声安抚,拥着女儿的小身子轻轻拍抚了两下,轻巧地让她再次进入沉睡的梦乡。 “你……”姚舜平就着留置床头的烛光,开始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女儿也没事,寨子里有些损伤,但幸好没出人命,大家都没事。” 有如他腹中蛔虫,牧倾心柔声禀报:“至于来袭的汉兵,还有你那个要置于我死地的儿时玩伴,全牢牢地给绑着,等着明天大家休养过后,才要开会讨论后续该如何处置。” 他听着,却有些回不了神,不自觉又道:“我……” 虽然一个我字之后就没了下文,但牧倾心极为贴心地为他指点迷津。“你让范大垌的手下给打晕了,加上混乱中,跟着中了‘七上八下九晕晕’这药……” 七上八下九晕晕? “那是我沧哥哥给我防身用的迷药。”极精准地抓住他的心思,她很适时地为他解惑。“下午危急的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但夫君也跟着不小心受了药性影响,因为体质的关系,让你昏迷到现在。” 所以……就这样? 都没事了? 姚舜平有些恍惚,不太确定那一度危及生命的劫难,怎么他睡了大半天之后,就全消失了? “夫君……”抱着女儿,牧倾心语气一变,好可怜、好可怜地说道:“下午的时候,我好害怕,还以为就此见不到之儿跟你了。” 夫君? 这称谓让姚舜平眯起了眼,而后很不动声色地看向那我见犹怜的小女人。 以前……那个以他为天的姚心儿才会这般柔情似水地唤着他…… “没事了,有我在。”姚舜平躺了下来,将两母女一同抱入怀中。 “下回要再有这种事,你千万别再这么做了。”想起他义无反顾想为她挡刀的精神,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但牧倾心忍着那份感动,必须把话说明白。“刀剑无情,要不是你那儿时玩伴想留你一命,水云一介文人只有白白跟着送命的份。” 水云? 又变水云了? 略过这叫人捉摸不定的可疑处,姚舜平驳斥她:“说什么?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人伤害你的。” “我有迷药防身啊。”她说。 他抱着她,不语,但意思很明显——在这一点上,他万万不会有半分的退让! 因为他展现出来的执拗,不理性的执着……明明就是不讲理、不是一个聪明人该会的做事方式,却让牧倾心的一颗心化为绕指柔。 除了像面对女儿时、要化了那一般的柔软,心里……还有些些的甜……有些些飘飘然的暖…… 这才是他,真真切切的、孩子气的他。 虽然名满天下,可实际上的姚舜平,其实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过于顺遂的人生让他将生命视为一场大型的游戏。 因而,他可以是温雅博学的书生,也可以是拿下流当有趣、自己玩得很高兴的痞子,那些赖她坑她又吃定她的厚颜小人样也是一样,全是孩子气的他游戏人间的各式面貌而已。 水云、水云,一朵水中的云…… 如此的变化莫测,藏在真心意里的,却是叫人感到这般窝心甜蜜。 他珍视她,其程度是超越过他自己,他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抱歉,大垌他疯了。”姚舜平突地开了口,说出他想了好一会儿的话。“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当然,也是我识人不清,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累得你连番因他而受害,都是我的错。” 声音明显闷闷的,想起那段变质得夸张的友情,他其实比谁都难以接受这荒诞走板的结果。 他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去想象,自幼的玩伴竟长期以来对自己有不寻常、甚至衍生出占有欲的妄想! 知他自责,素手越过置中的女儿,轻贴上他的心口,她说:“别想了,你不能控制别人要成为怎样的人,那不是你的错。”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亲了亲她的发梢,姚舜平只想带过不愉快的话题。 她没接声,纤长的指倒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搔他的心口。 这是以前的心儿会做的事…… 眸色变暗,姚舜平一把握住那撩人心神的纤纤素手,是真的觉得有古怪。 她其实想起来了?关于以前的事? 牧倾心不给他进一步揣想的机会! 这人,太早跟他揭了底牌,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是下棋,人生,不也是一场大型的棋局? 反正是好玩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太早亮出底牌,对彼此都少了一份对峙的乐趣,那生活可就没趣了。 他爱玩,难得棋逢敌手,她小姐可是很乐意奉陪的…… “心儿?”他唤她,声音明显喑哑,在她往他的下颔轻轻落下一吻的时候。 睡了那么久的男人,精神可是十分的旺盛,经不得一点点撩拨的。牧倾心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接着枕上他的肩窝却没再进一步的动作了。 下棋这种事,就是你来我往…… 怀中的小习之在睡梦中只觉得挤……好挤…… 依循着生物本能,那小小的身子在睡梦中,慢慢、慢慢地往睛蠕动而去,在那无声胜有声的撩拨调情、进而交缠在一块的那时候,小小的人儿已安稳地窝在床尾继续呼呼大睡。 大床上,除了这安适的一隅,余者已经战成了一片,楚河汉界直接交融成一块儿…… 即使他有着秘密,而她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又如何? 对他俩而言,若少了这些无伤大雅的生活情趣来调剂,多无趣。 世事如棋,人生亦然。 重要的是对手。认定的那个人,是他的她,是她的他。 既然日子要过,人生还在继续,用点小小的心机,制造生活情趣,让对方的心时时刻刻绕着自己打转,他跟她,不介意且乐在其中。 这盘棋……持续中……正在持续当中…… 人生本如戏 哇哈哈哈哈,写完了。 放鞭炮!大家快放鞭炮!我总算可以往下一个故事迈进了,哈哈哈哈哈。 这次的故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设定的时候觉得很愉快,边写时,还会因为这古怪的设定而忍不住一直偷笑。 看在这么好笑的份上,所以理论上应该很好写的,是吧? 却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默默的两个月就过去了。 到后来,都第三个月满了,才总算写完这一个你骗骗我,那我也骗骗你,大家手牵手、心连心,一起来比莫测高深的故事。 其实这三个月中,我常常鬼打墙似的,想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出场的最晚记录,是被安排在什么时候啊?” 这问题,我问了所有认识的同行,想知道在他们的所有创作里边,设定的男主角最晚会是在什么时候出场? 结果每个人都跟我说第一章就算不是第一章的第一节,那么第二节也要出现。 要是第二节也不成,那不管再怎么没机会,最少的最少,也一定会让男主角大人挤在第一章尾露个脸,让人知道他是男主角。 然后我就紧张了。 第、第、第一章啊! 感觉问题颇大,直接问编辑好了。 毕竟编辑大人在编辑生涯中审稿无数,可比封的样品数更多的,是不? 结果她直觉竟跟我说楔子。 楔子? 编辑听出我的震惊,想了想之后才说:“有些没楔子,所以应该都是第一章吧!” 但话题一顿,我们家机敏的编辑很警觉地接着反问:“为什么这么问?这故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这个……其实……哎呀!我想到一个点子,我先写稿,下次再聊。” 通常我们会在这时候使出忍者光乍现术来欺骗编辑得以脱身,一句掰掰之后赶紧挂了电话,但我们男主角迟迟不现身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船到桥头自然直。 最后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继续写这个总是让自己忍不住发笑的故事。 然后发现,它不但有男主角不肯提前露面的问题,它还是一个主具边写,却边想呼喊保安的故事—— “保安!保安!是可以让人坠崖又落水,丧失记忆后又丧失记忆的吗?” 这个……天有不测风云嘛! 虽然说,乍想之下,我们的女主角好似是多灾多难了点,但……她是女主角啊,没有这么特别的人生经历,怎么牢牢捕捉住男主角的心! 正所谓龙配龙,凤交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故事里的主角们,他们就是这样子的个性以及命运的作弄,才会让他们如此的奇锅可以顺利地配上宝盖,这就是命运啊啊啊! 而且,真实人生常常比戏剧故事还要夸张。 就像怀孕中的怪癖好,这事其实很久以前就想写了,还记得年少时,曾看见妇人信誓旦旦地说着,她在孕期中不能少了游泳池水,她一定要喝游泳池的水才活得下去,另一个大表同情,说她能体会,因为她一定要啃煤炭渣。 这些的现身说法,把那些印象中的、会在半夜提出的要求——我要吃蚵仔剪;亲爱的,快生一桶炸鸡来啃,孩子的爸,你的小孩说要吃红豆薏仁再加八颗莲子混绿豆汤……等等等的夜半要求全都比了下去。 当时年少纯真的我,是这样的震惊啊。 原来怀孕中的人,竟是如此神秘的生物,是什么都能吃的耶! 就算不是吃的,要安抚怀孕期间不适的方式,那更是千奇百怪,让人看了都傻眼的。 所以在进行这故事的时候,每每要有“这样会不会太夸张”的疑虑时,想想其他千奇百怪的真实案例,再加上看过每日的新闻后,就觉得自己的安排其实也不是太过分,心安理得地便把它默默地写完了。 总之,希望大家会喜欢喽。 有缘的话,我们下次再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