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的秘密》 楔子 春暖花开的美好季节,岳定曦与孙呈侬的爱情也结出了甜蜜的果实,两人决定步入结婚礼堂,成为彼此在人生旅途上的伴侣。 西尔饭店的豪华套房里,已做好准备的孙呈侬端坐在披着纱幔的四柱大床上,撒满雪白床罩的玫瑰花瓣更添浪漫氛围。 精致彩妆令她原就姣好的小脸愈加完美,典雅而性感的婚纱将那秾纤合度的身材衬托得益发曼妙,戴着蕾丝手套的柔荑,捧握精美小巧的捧花,沈静绝美的模样,宛如一尊惹人怜爱的洋娃娃。 没有出嫁的惆怅,孙呈侬满心雀跃,虽与岳定曦才恋爱一年多,但实际上已相识多年,他们之间已浪费了太多光阴,从今以后要一起生活,把那虚度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美眸望向落地窗外的景致,天空在晚霞的点缀下显得愈加美丽绚烂,如火球般悬挂的夕阳,渲染热情浪漫的情调,美得像幅画,彷佛上天特别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好美啊……这是否预告着她的婚姻也将如此刻般美满而幸福呢? 微笑寻思,她眉眼弯弯,浑身散发着喜悦的光采。 「岳太太,妳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称谓,截断孙呈侬的思绪,回头一望,映入眼帘的出色男人令她不由得勾起笑容。 「什么岳太太,听起来好奇怪!」她噘嘴咕哝,白皙脸蛋飘上淡淡粉彩,娇羞的模样益发动人。 「妳嫁给我当然就是岳太太啦!」岳定曦踩着稳健步伐走来,噙笑的俊脸格外有魅力。 「对耶,要赶快习惯才行。」她轻吐粉舌,眨了眨如夜色般黝亮的大眼睛。 虽然典雅婉约的新娘装扮让她举手投足变得优雅含蓄,但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娇俏慧黠的本性。 他在她身旁落坐,健臂习惯性的搂住纤腰,倾身就要吻向她脸颊,可她却反应敏捷的闪开,硬是让他扑了个空。 「不行啦!妆会花掉。」她笑着拒绝。 「妆花了叫新娘秘书再补就好了!」还是坚持偷了个香。 「厚,你很故意耶!」颊畔浮上美丽醉人的酡红霞彩,在彩妆点缀下更显娇媚的眼瞳,嗔怪的斜睨向他。 睇看那动人的神韵,岳定曦眸光黯下,体内一把火焰因她而燃起,无奈此时此地,没办法纵情。 「如果……」轻轻以指节搔抚她粉嫩无瑕的脸蛋,望着她的眼瞳里盛满深深的珍宠与爱恋。「新郎新娘一起迟到,妳说会怎样?」他语调低沈,性感暧昧,不能付诸行动,那就逗一逗她也好。 孙呈侬的反应是杏眸圆瞠,震惊得往旁边弹坐,还险些掉到床下去,所幸岳定曦眼捷手快的捞住她,但藕臂还是警戒的抵住他的胸膛,拉出距离。 「不行不行,千万不行!你别闹了!」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忙不迭娇斥,毫不怀疑以他的行动力,很有可能疯狂的做出这种惊人之举。 新郎新娘一起迟到,还窝在饭店房间里,任谁都猜得出发生了什么「好事」,这样教她怎么见人啊? 「我开玩笑的啦!」他失笑安抚,惹来一记白眼,反而笑得更开心。「入席时间快开始了,等会儿我就要先到会场去招呼宾客,不能陪妳喽。」 「开始啦?」她侧头弯身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本来悠闲平静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闹,又意识到婚宴即将开始,不禁转为浮躁。 「别紧张,妳今天只需要专心做一个最美丽的新娘,其它的事都不用担心。」他捧住她的小脸,柔声哄慰、专注凝视,随即情不自禁的偷啄那诱人采撷的红润小嘴。 「咳咳……」突然冒出一记清喉咙的干咳声,杀风景的终结火热镜头。 「哥!」瞥见哥哥身影,孙呈侬连忙推开亲亲老公,羞窘的低垂螓首。 「阿量你这电灯泡还真会挑时候啊!」岳定曦转过身,看向胸前挂了总招待名牌的好友,揶揄说道。 因为和孙呈量是交情不错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仍持续往来,最近甚至共同创业,交情之深厚,关系之亲近,彼此的家人也都认识,因此他跟他的妹妹呈侬也愈走愈近,愈近愈来电……严格来说,他们会相识相恋、修成正果,孙呈量是最大功臣。 「欸欸欸,什么阿量,没礼貌!」孙呈量马上有意见的撇嘴。 岳定曦和孙呈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困惑表情。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 「嘿,以后我可是你的大舅子了!」孙呈量豪气的搭上新郎肩膀,妹妹和麻吉结婚,他比谁都乐。 他们恍然大悟的笑开,原来是计较称谓啊。 「好啦,大舅子。」岳定曦仿效古人朝孙呈量拱手作揖,娶了他的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样可以了吧?」 「哈哈……还挺顺耳的!」孙呈量跩跩的双臂环胸,本来他和岳定曦是平辈,这下子升了一级,占了好友便宜很得意。 孙呈侬莞尔的笑睇哥哥,清甜笑容将她衬托得更加美丽动人。 「啧啧,看我妹妹今天多美啊!」孙呈量赞赏的看着妹妹,真心觉得眼前这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哥,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我平常不美喽?」孙呈侬美眸斜睨哥哥,故意敏感的挑他语病。 岳定曦抿唇笑觑孙呈量,说错话喽! 「不是啦!我是说妳今天特别美。」孙呈量赶紧解释,还执起柔荑,绅士的印下一吻,在这特别的日子里,可不能惹新娘不高兴。 明眸滴溜溜的转了转,这才不计较的扬起一抹笑。 「定曦,我这个宝贝妹妹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的疼爱她,不能让她吃苦受委屈哦!」孙呈量执起妹妹的柔荑,搁进岳定曦手里,认真的叮咛嘱托。 两手交握,岳定曦与孙呈侬凝视对方,眸光中传递的是深浓情意,随即不约而同的扬起幸福微笑。 「我会的,从今以后,侬侬是我唯一的宝贝,我会让她过幸福的好日子,绝不让她吃苦。」他宣誓般承诺,也坚信将与深爱的女人从此美满快乐…… 第一章 华灯初上,繁华的都市渐渐弥漫着一种不同于白日的忙碌喧闹感,迎接夜幕降临。 结束工作的岳定曦,迫不及待的离开建筑事务所,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温馨的家里正充满了饭菜香,而他可爱的妻子也等着迎接他返家。 今天,他有个超级好消息要和妻子分享,所以更加归心似箭,驾驶的座车也彷佛装上了翅膀,灵活穿梭于大马路上,轻易摆脱壅塞的车潮,以最快的时间抵达家门。 岳定曦拿出钥匙打开门,本来预期会见到屋里温暖的黄色灯光,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乌漆抹黑,令他不由得愣了一愣。 「侬侬?」他扬声喊,一手摸向墙壁上的开关,光源出现的剎那,某只大型无尾熊从后方扑向他。 「哈!」孙呈侬大叫,把他当尤加利树抱,笑嘻嘻的靠在他肩膀问:「有没有吓一跳?」 「没有。」岳定曦莞尔,很镇定的泼她冷水。 她挫败的嚷嚷:「没有?!为什么没有?」 心血来潮,她一听到脚步声就匆匆忙忙的关灯躲藏,就为了恶作剧吓吓他,没想到居然失败了! 「家里除了妳又没有别人,怎么会吓到?」大掌托住俏臀将她背稳,缓缓朝客厅走去。 「呿,吓不到你就没意思了!」懒懒挂在他背后,撒娇意味浓厚。 结婚第十个月,照理说已过了新婚期,但他们的感情一样如胶似漆,相处和谐愉快。 「那我跟妳说一件有意思的事。」他来到l形的沙发将她搁下,自己再坐下,一脸暗爽又要故作神秘的表情。 她好奇的眨巴着大眼。「什么事?」 「我们事务所已经拿下华隆建设的案子了,这下子,事务所的声望会再更往上攀升的!」他兴高采烈的宣布,平时总以沉着稳重的面孔示人的他,唯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有如此率真直爽的表现。 孙呈侬看他眼神炯亮,整个人散发自信光采,不禁为之倾倒。 呵呵……她的老公真是帅到掉渣呢!他自信骄傲、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一辈子都看不腻。 他不只帅,还很有才华,和哥哥一样学建筑,成绩却比哥哥亮眼数倍,优异的天分令他一路受教授宠爱,受前辈重用提携,年纪轻轻就考上执照、拿到国外比赛的奖项,还自立门户创业。 现在他和哥哥两人合伙创立的鼎象建筑事务所,由哥哥发挥他八面玲珑的长才,负责业务公关方面、需要对外接洽的事情,定曦则只管建筑专业方面,以实际表现博得好口碑,两人一内一外,配合得恰到好处…… 总之,她相当看好她的老公,相信他是个前途无量的有为青年,只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一定会成为建筑界的佼佼者的! 像他现在说的这间华隆建设,她记得哥哥和定曦提过,是一间外资投资的大型建设公司,大家都挤破头想取得合作资格,为此,整间事务所这阵子也全力以赴的争取,他们的努力现在果然有了成效。 「耶!好棒!这样的话,事务所就会有盈余了吧?」她眼睛像星星似的闪闪发光,惊喜探问。 创业维艰,事务所成立一年半左右,扣除一切开销和成本,虽然不至于亏损,但两个老板几乎等于只赚薪水而已,现在有大案子进门,口袋就可以麦可麦可了,而且重点是,这代表着事务所会更稳固茁壮,更代表着定曦的才华和能力受到肯定。 「那当然。」见她替他高兴,岳定曦心情更加飞扬,有挚爱在身边分享一切喜悦荣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哇~~赞赞赞!」她率直的拍拍手,还朝他的肩膀连拍了两下,只差没有撒小花、转圈圈。 「欸,钱嫂,有盈余这么开心啊?」他笑睇她可爱的反应,两颗圆滚滚的眼瞳都冒出$符号了。 「是啊,超开心!」孙呈侬还淘气的把嘴角往两边扯,美眸笑瞇成弯月,佯装现实的直言说道:「别忘了,是你说要让我过好日子的呀!要努力多赚点钱,我才能当少奶奶咩!」 闻言,岳定曦哂然一笑。 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是有计划的,虽然二十九岁成家是早了点,不过他既然认定了呈侬是真爱,他自然要早点将她据为己有,所以人家说的成家立业,他都达到了,也自认在这个人生阶段,他是成功的。 尽管他知道她的话是开玩笑,但就算她没说,让她过好日子的确也是他努力的目标之一,从决定娶她的那一刻就立定的目标。 「是,我的老婆大人。」他也顽皮的举手敬礼。 他的响应逗得她更开心了,忍不住摀嘴掩笑,横睇向他。 「今天呢,我本来要做意大利面,不过你的好消息让晚餐加码,多煎块牛排奖励你吧!」她说着便起身要去张罗晚餐,可动作间却突然一阵晕眩,咚的又坐了下来。 「怎么了?!」岳定曦吓了跳,连忙扶住她。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无恙,孙呈侬微笑解释:「没事,大概是姿势性低血压吧!」 「那就由我来服务好了。」话甫落,他便横抱起她,当起代步工具,送她到厨房。 「谢谢。」落地站稳前,她大方的亲了下他的脸颊。「你先去换衣服洗手,我晚餐很快就弄好。」 「顺便冰镇一瓶红酒,我们来庆祝。」岳定曦帅气的朝她眨了眨眼,施展男性魅力。 「好~~」红唇绽开笑意,目送他离开厨房。 这是他们的婚姻生活,两个人的结合,带来的是陪伴、分享、照顾,以及十个月来如一日、尚未淡去的甜蜜…… 接下重量级的案子之后,鼎象建筑事务所严阵以待,虽然所内还有其它建筑师,但岳定曦是主要的负责人,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 而岳定曦工作上的忙碌,自然影响了日常生活与作息,身为老婆的孙呈侬只好自立自强,而且也得比以往更加贤慧,幸好她从事的是插画工作,平时若没有特殊状况,时间都可以自由调配。 早上十一点半,孙呈侬拎着一大袋自制寿司和一个保温瓶,步出捷运站,走了好一段路后,从大马路旁的小巷弯了进去,走到一间水泥色调、风格特殊的三层楼建筑前,抬手遮阳,环顾此地景致。 这里就是鼎象建筑事务所,她每次来总会不自觉的驻足欣赏一番,一阵子没来,门前的植物欣欣向荣,昭示着春天的降临。 春风迎面拂来,孙呈侬扬起甜甜笑容。 虽然可能有老王卖瓜之嫌,她还是忍不住要赞赞自己的老公才华洋溢。姑且不论其它作品,光看这里就好了,他把本来一向硬邦邦的建筑,打造得像是艺术品,却又不失实用性,之中还充满了趣味和巧思,设计感十足,而这栋事务所俨然就是活招牌,想要来委托的客户只要见到这外观,九成就已经被说服。 阳光耀眼,她瞧着瞧着,突然觉得视线一黑,身子不禁晃了一晃。 「欸,怎么了、怎么了?!」伴随着惊呼,一个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她。 孙呈侬站稳脚步,晕眩的感觉很快消失,转头一看,熟悉脸孔映入眼帘。 「哥。」她扬起嘴角叫唤。 「我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呢,才刚回来就有美女对我投怀送抱!」孙呈量调侃说道。 「你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有时候并不是礼物吗?」她俏皮的斜睨向他。 「妳哦!伶牙俐齿的。」孙呈量没好气的笑睇她一眼。 她咧嘴笑道:「彼此彼此。」别忘了他们是兄妹,做哥哥的舌粲莲花,做妹妹的怎么可能太差呢? 「妳刚才是怎么回事?连站都站不好?」开玩笑之余,孙呈量也不忘基本的关心。 「没什么啦,我偶尔会有贫血晕眩的症状,刚才大概是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被阳光晒花了眼。」她努努嘴解释。 「有去看医生吗?」他关问道,完全是个好哥哥的表现。「不行,我得好好念念定曦,就算工作很忙也不能忽略妳啊。」 「唉唷,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女人本来就比较容易贫血,哪需要去看什么医生啊!」孙呈侬失笑地应,认为哥哥大惊小怪。 「是吗?」孙呈量怀疑。 「真的啦!」她连忙叮咛。「你千万别去跟定曦说,这两个多月来,他已经够忙够累了,别再增加他的烦恼。」 加班晚归、熬夜画图,七早八早就又出门,她看了都替他觉得累,若非必要,她可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孙呈量撇了撇嘴。 那倒是,岳定曦这阵子的确是忙到分身乏术。 「那……贫血要补充什么?」他退一步问。 「行了行了,我会照顾自己好吗?等我上网查查要补充什么,会自己去买来吃的。」她敷衍回答,赶紧转移话题,边说边走进事务所。「我做了很多寿司,快来吃吧!」 「厚,这么贤慧。」贪吃鬼立刻抢过提袋,同时宣布坏消息——「不过定曦现在人在工地,不在事务所哦!」 「嗄?」孙呈侬一愣,定曦不在,那……「不可以吃完哦!」 「放心,我会留一粒给定曦的。」他头也不回的笑着回答。 「一粒?!」她怔忡瞠目,一粒连塞牙缝都不够。「喂,寿司还我!」快追! 嚣张土匪加快脚步,到手的战利品哪有归还的道理?当然要马上分赃啦! 经过几番的讨论修正,华隆建设案的设计图在一个月后终于拍板定案,紧接下来,便是择日展开实地工程,相较于先前的绘图和勘察,岳定曦虽然没再长时间忙碌,但却多了劳动的疲累。 尽管如此,他还是全力以赴,因为这个工程的规模和预算相当可观,才在筹划阶段就已经引来多方注意,他若是表现得好,对事务所和他个人的声势将会有很大的帮助,因此得好好把握机会才行。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全心全意的奋力往前冲,是因为身为妻子的呈侬,不但能体恤他的辛劳,还贴心的给他支持与鼓励,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不需要烦恼其它事,只需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也因为有个温馨的家做为精神支柱,就算太阳大得令人几乎中暑,就算累得像头牛、汗流得快脱水,但只要想起家里可爱的老婆,他的脸上就会有笑容,像喝了蛮牛一样精神充沛。 累了一天,岳定曦泡了个热腾腾的澡,通体舒畅的步出浴室,看见的就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穿着粉红丝质睡衣的呈侬,秀色可餐的跪坐在大床中央,像只招财猫似的朝他招手。 「过来。」孙呈侬巧笑倩兮的扬声。 岳定曦顿下脚步,俊眸饶富兴味的睇看她,深邃含笑的目光里,明显已想入非非。 他勾着嘴角,挑眉问:「妳这是在邀请我吗?」 身为男人,公事要做,「家事」也要顾,他乐于满足老婆这方面的需求,用行动向她表达满心的爱意。 「呿,你想到哪儿去了!」孙呈侬娇羞的俏脸泛红,忍不住横他一眼,催促的拍拍床铺。「过来啦!」 邀他上床不是要做爱做的事吗?他好奇又纳闷。 「那不然妳想要做什么?」一边问着,还是一边乖乖爬上床,原本是坐姿,然后依她的指示躺下,不禁又问:「妳想在上面?」 意有所指的问题令孙呈侬整张脸红得像西红柿。什么上面下面的,这男人怎么回事,今天脑子净是有颜色的想法? 「趴着啦!」她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的打他的手臂。「我帮你按摩。」 原来如此。岳定曦哂然一笑。 「好啊,妳帮我按摩完,我再帮妳按摩。」他依言动作,别富深意的调侃,大掌不安分的摸了她一把。 「岳定曦,你今天特别邪恶哦!」她笑着闪躲,随即从床头柜上取来准备好的精油,沾取适量后,柔荑覆上他肩膀,巧劲揉捏,为他放松连日来紧绷的筋络与肌肉。 「嗯……」情不自禁的呻吟抑在喉中成闷哼。 「舒服吧?」听见他的反应,孙呈侬满意的扬起嘴角,更加卖力的揉压。「我这两天特别去学的。」 虽然在工作上,她没办法帮上忙,但是在生活上,她希望能尽量替他分担些什么,即使是做些小事都好。 「有天分哦!」他闭着眼称赞,感受她还施展了几个特别的手法。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以后不画图的话,说不定可以靠这个吃饭哩。」她随口讲。 「以后不画图是靠我吃饭,靠按摩做啥?妳的手,只能摸我的身体。」难掩大男人的霸道与占有欲,岳定曦否决她的想法。 孙呈侬不置可否的抿起一弯笑,双手顺着他肩膀的肌肉使劲滑动。 虽然他的口吻强势又霸道,但她还是觉得心头涌上一股甜蜜。男人就是要有肩膀、有责任感和上进心才有魅力。 觉得不顺手,她跨坐上他腰部,比较好施劲。 「干么不回答?」没听到她回应,他紧张的转头问:「听见没?妳只能替我一个人按摩哦!」连腰都坐上了,这么亲密,怎么能替别人按摩! 「遵命~~」孙呈侬甜笑着,顺从的拉长尾音。「这当然是只有你才有的福利啊!」 「这还差不多。」撇撇嘴,他这才重新趴好。 「定曦,明后天周末,我们一起回家看看长辈好吗?」她倾身靠近他探问,知道他忙,但也有两、三个月没回彼此的老家了。 婚前婚后最大的差别是对方的父母也成了自己的父母,逢年过节、各种礼数都得是双份的,所以想探视的话,也得两边都跑,才不会顾此失彼。 「好啊,明天就先去看妳母亲,顺便看看阿量在不在,他已经两天没出现在事务所了,手机也没人接,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想起这件事,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孙家男主人早逝,呈侬出嫁后就剩孙母和儿子呈量同住,不过还好都在北部,距离不算远,平时孙呈量也都自己开车上下班,但两天不见,令人担心。 「怎么会这样?」她坐回床上,对哥哥有这样的状况感到疑惑。 岳定曦耸了耸肩,耐心说明。「他偶尔玩疯会失踪个一、两天啦,不过起码手机还联络得到,再加上最近他也负责了一个case,所以得盯着点。」 孙呈量是个业务人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所以也交游广阔,私生活比一般人精采些,把拉拢生意的任务交给他会有很大成效,不过,缺点就是责任心似乎不够强烈,大概还没定性吧! 「嗯,辛苦你了,还得担心我哥。」孙呈侬歉然地说,心里怨怪哥哥贪玩旷职,让人不能放心。 「还好啦!我们是合伙人嘛,本来就要互相罩着对方。」岳定曦伸长手,宠溺的揉揉她的发丝。 孙呈侬对他扬起微笑,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笼罩着沈闷的低气压…… 「来吧,我们继续。」她搓搓手,要推他趴下。 「我们是要继续,但不要再按摩了。」他反过来压倒她,强壮的身躯悬靠在她上方,目光灼灼的锁定那张娇妍的小脸。 「啊?你……不累吗?」感受到坚硬的男性象征,她心跳加快,突然感觉火热了起来,不禁既羞窘又讶异的扬声。 「不管了,现在抱妳的欲望大于一切。」话落,他封住那诱人的小嘴,倾注满腔热情。 属于恋人们的夜晚,只适合燃烧,所有的烦恼就都暂时抛到脑后吧…… 第二章 事情不太对劲! 岳定曦陪着孙呈侬回娘家,问及孙呈量时,孙母却说他到内地出差了?! 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岳定曦当下是不动声色,但他很清楚,事务所近期没有需要到外地洽谈的公务,为什么孙呈量会这么跟母亲说? 或许,只是为了贪玩,向母亲瞎掰的借口?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该不接手机吧? 孙呈量到底在搞什么鬼? 怀着满心的疑问,直到周一上班,快到中午还是没看见孙呈量现身,岳定曦一方面觉得担心、一方面又有点不悦,于是吩咐内勤人员积极找人,甚至还动用关系,调查孙呈量的出境资料。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下午四点,从工地返回事务所的岳定曦扬声问着办公室里的伙伴们。 实习建筑师小毛搁下还在努力拨打的电话,抬眸摇了摇头。“没有,还是联络不到阿量学长耶!” “奇怪,你们有谁是最后跟阿量见过面或联络过的?”岳定曦蹙着眉,环顾四周加大声量问,却只见到一张张茫然的脸孔。 “……那个,岳先生……”某个角落出现一道怯怯的声音。 岳定曦立刻转向声音来源处——会计邱姊,急忙探问:“你吗?他有说过什么?或是有什么异样?” “不是啦!我另外有事要跟你报告。”邱姊愁眉苦脸的,眼色焦虑。 “什么事?”岳定曦直问。 本来不便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但老板却这样问,邱姊迟疑了下,只好压低嗓音,语带保留地说:“帐目有一点问题……” 闻言,岳定曦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邱姊的表情让他直觉应该不是“一点”问题。 邱姊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为人忠厚、做事稳重,是个值得信任的员工,这两、三年来,她把鼎象的帐管得很好,向来冷静从容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脸祸事将至的惶惑样。 “到我办公室谈。”莫名的不安宛如低气压般密密笼罩心头,岳定曦沉声说道,心情与脚步同样沉重。 *** “什么?!”夹在耳朵和脖子间的话筒险些掉落,孙呈侬讶然出声,乍停的心跳忽然急骤跳动,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她听见了什么?怎么会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不,一定是听错了! “定、定曦,你……你再说一次?”她不敢相信的向电话彼端的丈夫确认。 “阿量卷款潜逃了。”人还在事务所中被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岳定曦,按捺着脾气,咬牙重复。 孙呈侬震惊得顿了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她结巴,脑子里闹烘烘的。“是不是搞错了?哥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种事没查清楚,我会随口乱说吗?”耐性早被磨得所剩无几,愤怒在他脑袋燃烧着熊熊大火,又听见妻子的维护,口气不禁变重。 气愤的情绪充满了他的每个细胞,找不到罪魁祸首,无法宣泄满腔怒气,他想掀桌咆哮,却因理智而压抑。 孙呈量利用职权,跟会计拿了公司印鉴,私吞所有合约金、工程款,现在他们的帐户里只剩零头和事务所内的零用金,真狠! 他们关系匪浅,是同学、是哥儿们、是合伙人,还是亲家,将近十年的情谊,怎么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他把所有的钱都领走了,接下来还有早先开给厂商、工人们的支票等着兑现,有些做到一半的工程得继续进行下去,还有事务所内的员工再过几天就要发薪水,要他怎么办? “那……情况严重吗?”孙呈侬被他的口气吓到,怯怯问道。 他深吸一口气,光是想到即将接踵而来的催讨,他就无法平心静气。 “所有资金都被他拿走了,但是马上就要支付很多款项,你说严不严重?”言下之意,就是他得从小有积蓄变成负债状态了。 想像丈夫面对的困境,孙呈侬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再多讲,你有空就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络到阿量,就这样。”事务所已经一团乱,岳定曦匆匆挂上电话。 孙呈侬怔忡的拿着已然失去讯号的话筒,那一声声嘟嘟嘟的声音像是凝结成石块,一颗接着一颗的重掷她的心。 片刻,她缓缓的搁下话筒,随即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打结的思绪。 “怎么办……怎么办……”她六神无主的喃念。 哥哥怎么会这样?他拿走这么多的钱要做什么?人又躲到哪儿去了? 难道他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拖累定曦,不在乎她这个妹妹了吗? 哥哥做出这样的事,要她怎么面对定曦? 这次的难关,定曦能够度过吗?她又能够帮上他什么忙呢? 摇摇头,她除了会画画,还能够帮什么忙呢? 雾气浮上眼帘,惶然不安强烈席卷,在这燠热酷暑,她却感到一股寒意在周身蔓延…… *** 事发两个月,事务所的财务状况陷入最严重阶段,支票陆续到期,事情一件件爆发出来,债务持续增加中,已经承接的工程也不能间断,使得岳定曦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中,想破脑袋处理接踵而来的难题。 他把现在和呈侬住的房子拿去贷款,之前付出的几百万全又都贷了出来,虽然稍解燃眉之急,但这样根本不够,所以他又跟银行、厂商、工程团队协商谈判,祭出还款计划,商讨如何偿还债务。 当然,一切不可能如此顺利,铁板踢了不少,钉子也碰了不少,债权人纷纷上门,恶声恶气,冷嘲热讽,岳定曦只能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岳定曦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挫败过,他既累又沮丧,却没有资格垮下,所有的重担他都得一肩扛起,否则他会永远无法翻身。 至于孙呈量,还是找不到,他把他害到这种局面,就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真的可恶至极! 他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恨,但是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孙呈量是他妻子的哥哥,他没办法无情的不顾呈侬和岳母的感受,使用法律途径对他提告。 庞大的压力重重地压着他,因为这层关系,就连面对最亲密的呈侬,他也无法自在坦然。 他很矛盾,心情复杂得快要爆炸,虽然知道这事和呈侬无关,但看到她就想到孙呈量,很难平心静气,难免让她受委屈。 因此,他下意识逃避。 他早出晚归,甚至在事务所过夜,一方面避免相处,一方面也是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驾驶的座车驶进大楼停车场,岳定曦收敛思绪,性格的俊脸上难掩疲惫。 凌晨一点半,呈侬应该已经睡了吧?这样比较好,他没办法时时控制情绪,不面对就可以减少伤害的可能性。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沉淀,目前,别强求他释怀。 她向来了解他,应该能体谅他的心情。 *** 遭逢困境,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孙呈侬虽然能明白丈夫面临多大的危机,但是她立场尴尬,难免想得更多。 从发现哥哥卷款潜逃到现在,他们夫妻俩之间的气氛是愈来愈僵凝。她知道他心烦疲累,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他想到背叛他的哥哥,所以他变得冷淡,彼此间不若以往那样亲密。 但是身为妻子的她,不能因为这样就退缩放弃,她得更努力的付出,尽管他似乎不太领情……但至少她守着他们的家,打点张罗好一切,让他在外头辛苦打拚之余,还有个温暖的窝等着他回来充电休息。 “唉……”望见钟上时间,都凌晨一点多了,她不由得叹息。定曦今晚大概又要在事务所过夜了吧? 储存电脑里进度停滞的插图,再把电脑关机,孙呈侬正想起身到客厅打电话给他,不料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愈来愈模糊…… 砰的一声,虚软身躯霍地倒地。 *** 岳定曦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客厅不像之前晚归的夜晚,总有盏温暖的壁灯静绽橙黄光晕,而这满屋子的黑,隐隐透露着不寻常的氛围,让他莫名感到不安,直觉就不认为是呈侬忘了点灯。 在玄关脱下鞋子,搁下公事包,他视线仍在屋内环顾,瞧见一抹光源从书房的门缝中流泻出来,立刻迈步走近。 “侬侬?”担心突然出现会让她吓到,在推开虚掩的门板时,岳定曦低声叫唤。 没人应声,也没见到应该坐在电脑前的身影,但视线一挪,便赫然发现倒卧在地上的人儿。 “侬侬?!”他瞠目,心跳漏了一拍。 她怎么会躺在地上呢? 岳定曦震惊的马上向前扶起她的上半身,心急如焚的不断叫唤:“侬侬!侬侬……” 怀里人儿紧闭的眼帘微微颤动,似是已被他唤醒,岳定曦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见孙呈侬缓缓睁眼,但只是看了他一眼,好像连焦距也没集中,就又闭了起来。 “你怎么了?别吓我,快醒醒!”他焦急的连忙轻拍她脸颊,不让她再次失去意识。 “定、定曦……”没有血色的唇瓣困难的微微蠕动,她声如蚊蚋出声。“我很不舒服……”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不再犹豫,立即横抱起虚软纤细的身躯,刻不容缓的带她就医。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强烈的安全感包围,孙呈侬安心了,虚弱的闭眼休息。 他回来就好了,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在,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照顾她的…… *** 曾几何时,这张充满甜蜜笑容的小脸已不再散发光采,丰腴白嫩的脸庞变得如此憔悴? 守在病床旁,岳定曦定定望着脸色苍白、宛如枯萎花朵般的妻子,她纤细的手腕上打了针,红红的血液从那细细的管子流进她的身体……他的心里不禁感到沉痛内疚。 经过早先的抽血检验,验出呈侬的血红素掉到只剩五——正常标准是十二,她却只有五,连一半都不到!医生说指数若低于七,心脏随时有停止的危险,所以立刻说要住院输血,等明天就要做检查。 她怎么会忽略自己的身体至此? 不,要怪,他也不能免责! 身为丈夫,这两个月来,他是失职了! 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他分身乏术,忙到焦头烂额,讲难听点,已经是自顾不暇,但在这种时候,她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对啊! 娶她回来,本来是给她过好日子的,结果现在呢?陷入如此窘境,别说好日子了,没过着躲债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掌,拂开她颊畔发丝,那乌黑发丝散落在白色病床上,衬着白皙小脸,更显她的脆弱。 受了他的影响,她最近一定也很难过……才会连睡着的时候,秀眉都是微微蹙起的。 “晤……”孙呈侬嘤咛出声,下意识翻动身体,岳定曦忙覆住她的手,免得她扯动针管。 孙呈侬掀开沉重眼皮,先适应了光线,然后将目光移向他。 “醒了吗?有没有比较好些?”岳定曦关问,再次抚上她脸庞。 “好多了……”她开口,感觉喉咙干哑,他便递上在趁她睡着时,到医院附设的便利商店买来的葡萄果汁,她啜饮了口,感觉舒服多了。“谢谢。” “干么跟我这么客气!”他搁下饮料,纠正她的态度。 他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有了距离,不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在,也不再直率的对他撒娇耍赖,这令他内心不禁感到失落。 孙呈侬没回答,只是觉得他对她的态度,让她认为自己不再享有特权,而且,每当面对他的时候,那沉重的歉疚感就几乎压垮了她。 “你一定很累了吧?都是我不好,你已经够累了,还让你连休息也不能好好休息。”她担心他睡眠不足,隔天又得继续忙碌。 唉,她为什么总是拖累他呢?她到底能帮他些什么?思及此,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说的是什么话!你身体不舒服,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岳定曦不由得蹙起眉,心疼她人都躺在病床上了,还在顾虑他。 虽然他说的话很窝心,但以前听来甜蜜,现在她却不知为什么,完全高兴不起来。 “医生有没有说到底要住院多久?”她试图坐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乖乖躺着,至少要等明天做完检查,血红素拉高才能出院……”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把被子盖好。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叫我妈过来陪我。”她不想造成他的负担。 “我不喜欢你对我这么见外,我们是夫妻,是要互相扶持、互相照顾的。”他正色表明想法,“我会待在这儿直到明天早上,不过事务所还是得去,所以我会打电话麻烦妈妈过来照顾你,我也会尽量准时下班赶过来。” 孙呈侬抿着唇瞅他,注意着他的神色,还是怕他会感到不耐,因为就算只有一点点,都会令她无法承受的。 岳定曦睇看她澄澈却忧虑的眼眸,不禁心疼的叹息。 “不要生病,你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才有力量去面对外面的挫折和考验。”温柔抚摸她的脸颊,说出心底话。 望见他眼底的担忧,蕴含了从前对她的深浓情意,孙呈侬这才真正感动得红了眼眶。 她以为……他不再那么爱她了……眼泪偷偷滑下眼角,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真切的情感。 捕捉到晶莹泪痕,宛如岩浆般烫着岳定曦的胸臆,他连忙替她拭泪,急切地问:“怎么哭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她摇头,委屈眸光中带着一点点的撒娇,又是流泪、又是微笑。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我只是……我好想你!”她霍地坐起身,紧紧抱住他。 是的,她好想他!好想之前那总是宠她、爱她的定曦,怀念之前幸福又甜蜜的生活。 这阵子的冷淡让她好寂寞,孤单的感觉是那么强烈,即使仍旧住在一起,她还是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 但此时此刻,她又感觉得到从前的那个他了。 呜……太好了! “傻瓜!我出去工作也不过一天……”岳定曦先是因她的举动而怔住,随即又因她的话而失笑,想拉开她的手臂,让她躺好,却发现她搂得好紧,只好改拍她背脊安抚她。 他这么一拍,拍出她这段日子以来的委屈心酸,眼泪不由自主的掉得更凶了。 他不懂她的想念是指什么,不过没关系,连续两个月以来的僵局终于有点改善,她这次昏倒也倒得值得了。 *** 平时身体没什么大病痛的孙呈侬,这次一住院就待了三天,除了检查工作,也输了四袋血,后来血红素终于提升到十点多,比较接近标准值,医生认为安全了,这才放她出院回家。 因为她的问题与血液有关,所以被安排在血液肿瘤科,经过检查,诊断是缺铁性贫血。后来医生找出的原因,是她的子宫部位长了一颗小肌腺瘤,每月经血量较多造成贫血,建议她开刀割除……对于妇科的肌腺瘤,她小有认识,知道如果情况不严重,其实是不需动手术的,所以她直觉认为这医生似乎有点大惊小怪。 “嗯……我们先回家考虑安排一下。”孙呈侬半信半疑的敷衍医生,拖着岳定曦,赶紧落跑回家。 在返家的路上,岳定曦不能纵容她怯懦的逃避心态,鼓励劝告:“该治疗就得治疗,要勇敢面对。” “我知道,不过为求保险,不能单听一个医生的话咩,我会针对肌腺瘤再多去请教一、两位医生,综合所有的诊断后,再决定应该怎么做,这样好吗?”孙呈侬微笑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样也有道理。”他点点头,认同她的顾虑,毕竟“庸医”这名词其来有自,病患也要懂得自保。 “啊?是德记耶!”路边店面吸引她的目光,不由得发出惊呼。 视线随之望去,他挑眉问:“想吃牛肉面?” “嗯嗯嗯。”她像啄木鸟似的点头,美眸闪闪发亮。 这两天他们的相处情形比先前改善,令她心情开朗许多,那些个郁卒的日子还真是把她闷坏了。 “ok。”他宠溺应允。 “耶!”她高兴的拊掌,心花怒放。待医院三天,食不知味,终于可以吃点好吃的了。 相较于几天前的忧郁病弱,这活泼可爱的样子才是最适合她的。 岳定曦见身旁小女人又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不由得随着她绽露久违的爽朗笑容,也突然有了醒悟。 是啊,没有什么过不了的难关,何须怀着忧愁怨恨度日呢? 他有一技之长、有一票挺他的员工、有十分看好他的厂商,还有亲人和他可爱的妻子,他还拥有好多,怕什么? 拚就是了! 只要呈侬愿意委屈自己,陪着他吃苦,他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打拚到底,那些困难总有一天会解决的! 第三章 “孙小姐你看,这个地方的确有一点异样,不过其实很小,也还称不上是肌腺瘤……”妇产科医生在诊疗室里操作着超音波仪器,专心盯着萤幕,一边解说道。 “那会怎么样吗?需不需要动手术?”陪着来做检查的孙母——谢淑贤忧心的追问。子宫长了东西,即使很小,还是可能会有问题的。 “目前看是不会有影响,暂时不需要动手术,先持续追踪观察就好了。”医生微笑做结论,然后结束仪器操作,留下空间让病患整理衣服,先返回办公桌输入病历。 “嘿嘿……妈,已经有两个医生说这个肌腺瘤很小,不用开刀了,所以你也甭担心了。”孙呈侬笑咪咪的安抚母亲,对自己的病情很乐观。 其实从上次出院至今已经半个月,她除了偶尔会头晕,根本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是定曦三催四催的,她已经有点懒得再检查了。 因为定曦实在很忙碌,所以她找了母亲陪伴,连跑了两家妇产科做检查。不过今天跑这趟也好,听了两位医生相同的说词,起码能够安心了。 “是啦,听起来是没那么担心了,不过还是要多注意才行。”孙母替女儿抚平裙子绉褶,连微乱的头发都注意到了。 “妈,等等咱们母女俩去喝个下午茶。”心情大好,孙呈侬俏皮的向母亲眨眨眼,脚步轻盈的走出诊疗室。 太好了,她没事,并没有什么肌腺瘤严重到需要开刀,她只是有些贫血,只要多注意营养、按时间吃铁剂,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午后四点多,阳光和煦,气候舒爽,孙呈侬和母亲谢淑贤相偕坐在露天的庭园咖啡座,母女俩闲话家常。 从三层点心架上取了块三明治给母亲,孙呈侬打探地问:“妈,哥他有跟你联络吗?” “……”谢淑贤为难的欲言又止。 孙呈侬看出母亲的犹豫,下意识蹙起眉,停下动作。 “妈,哥如果有跟你联络,你要告诉我,而且也要跟哥说,做人不可以这么背信忘义,不负责任,有问题就该出来面对。定曦被他害得很惨,我们连现在住的地方都要卖掉了!” 她义正词严的为丈夫打抱不平,就算是手足,做错了就是错了,而且他还枉顾她的立场,让她成了夹心饼。 “这我知道,他前天有打来,说他不在台湾,叫我好好照顾自己,跟你们夫妻俩说对不起……”谢淑贤对于儿子如此作为,是十分气愤却又无奈的,但他人又已经远走他乡,气也没有用。 “那他有说为什么拿那么多钱走吗?”到现在大家都很困惑,孙呈量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要做出这种事? “有是有,说是投资什么,但又说得不清不楚,我想劝他,他就匆匆忙忙的挂掉电话了。”语末,谢淑贤不由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见母亲心烦,孙呈侬不禁懊恼咬唇,不再多说。 她明白,妈妈的立场跟她差不多,她是处于哥哥与丈夫之间难做,而妈妈则是处于儿子和女儿之间难做,同样不好受。 “算了,反正说他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别聊他了。”孙呈侬牵起嘴角,释出笑容缓和气氛。 “定曦他一定很埋怨阿量,他现在对你还会那么冷淡吗?”谢淑贤之前听过她提及他们的相处状况,始终很担心。 “现在好多了。”孙呈侬恬然一笑。 “那就好。”谢淑贤放心的点点头,想起女婿,感到无限愧疚之余,还充满了赞赏。“定曦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多亏他宽宏大量,看在和你的情分上,没对阿量走上法律途径,有些人如果遇上这种状况,不是对妻子拳脚相向,就是早离婚了,可见他是真的爱你。” 孙呈侬扬唇颔首,没有否认。 他们孙家欠定曦的,怕是还也还不清了。 “是啊,所以我也要努力工作,认真的多画些图,好赚钱贴补家用,为定曦分忧解劳。”她乐观地说,想多尽一分力,能帮多少是多少。 “这样好了,妈有一笔定存……”谢淑贤覆住女儿的手,也想表达心意。 “妈~~不用了,那是你的养老金,你好好存着。”孙呈侬反握住母亲的手,心头一暖。“我和定曦还年轻,一定能够熬过去的。” 有梦最美,希望相随不是吗? 她对定曦是很有信心的,东山再起绝不是空想! ***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当被困难困住时,会看见一丝曙光,辟出新道路;当一切顺利,充满希望之时,偏偏又会冒出个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定曦……那个……我想回家陪我妈住几天。”孙呈侬临时打了电话给岳定曦,报备行程。 “这么突然?是有发生什么事吗?”岳定曦立刻联想,毕竟他们早上才见过面,而且也没听她提起。 “没有啦,只是聊过电话,觉得她一个人住有点孤单。”孙呈侬说出想好的理由。 “那好吧,反正我也忙,不能陪你,你们可以作作伴。”岳定曦同意了,正在工地忙着的他没时间慢慢聊。 “嗯,那你要照顾自己哦。”她不放心的叮咛。 “知道。”他微笑收线,接着继续去忙。 电话这端,孙呈侬结束通话,笑容立刻逸去,浅浅一叹。 “怎么样?”身旁传来母亲的探问。 “他相信了。”她勉强牵唇。 “好了,别想太多,你休息一下吧,护士说这袋血输完就要去做检查了。”谢淑贤把她掌心中的手机抽走,放进自己皮包里代为保管。 才多久?约莫四十天吧,呈侬的晕眩状况又开始变得严重,今天因为很不舒服,又不想让忙碌的定曦担心,所以打电话麻烦妈妈陪她来医院,不过这一次,她换了家医院,毕竟谁都不想没事挨刀。 谁知道这一抽血,发现血红素又降到六,医生立刻要她住院输血,做更详细的检查,所以她只好对定曦扯谎,免得他又得像上次一样,事务所、医院、家里三处跑,连她看了都觉得累。 住院第二天下午,其中一项胃镜检查的结果出来了——这是在上次那间医院没做的检查。 “……这个病症叫做胃肠道基质瘤。”医生在巡房时,向她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嗄?”孙呈侬和谢淑贤不约而同都一脸茫然的疑惑出声。这专有名词,谁听得懂? “这是怎样?”谢淑贤追问。 “就是我们在孙小姐的胃部发现了一颗肿瘤,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癌症。”医生以简单易懂的说法回答。 发问的谢淑贤吓傻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癌、癌症?”孙呈侬也震惊得瞠圆了眼,嘴唇发颤,宛如晴天霹雳。 她、她怎么会得到癌症?! “是的,算是胃癌的一种。”医生看着报告病历,说得很肯定,同时解释病源。“之前你会严重贫血,就是因为这个肿瘤,它已经在溃疡出血,所以血红素才会掉得这么快。” 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猛放鞭炮,把她的思绪轰得支离破碎!孙呈侬秀眉愈皱愈紧,心愈吊愈高。 “那……我这样算第几期?”呈侬虽然惶恐,但还是得强自镇定问清楚。她知道癌症有分期,愈是发现得早,治疗成功的机率就愈高。 “这个基质瘤和一般常听见的癌症,不同处就是它没有分第几期,它不易发现,而且复发率高,你现在的状况最重要的是先提高血红素,然后尽快动手术切除。”医生耐心说明,表情语气平静,其实像她们这种乍听罹癌的病患家属会有什么反应,他们都已经是见怪不怪。 “动手术就会好吗?成功的机率高不高?”孙呈侬急切追问。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保证,开了刀才知道有没有扩散,就算成功了,也还是会有复发的问题。”医生客观保守地说,不敢画大饼、扛责任。 孙呈侬和谢淑贤听了,是一颗心直落谷底,脑子里糊成一团,说不出话来。 “那你先好好休息,有问题再交代护士。”医生见她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噩耗,于是先行离开。 这刻,仿佛时间静止、空气凝结,病房里静谧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孙呈侬与母亲相视无言。 片刻,汹涌的焦虑让谢淑贤忍不住悲伤,哽咽的打破沉默。 “侬侬,怎么会这样?这该怎么办才好?”她不知所措的拥住她,生怕失去宝贝的女儿。 “妈,别哭,我不会有事的。”孙呈侬还反过来安慰母亲,可事实上,心底的惶然恐惧已几乎将她淹没,她早就六神无主了。 “快打电话跟定曦说,叫他快点过来。”谢淑贤揪住她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慌乱,顿时像老了好几岁。 “不,先别跟他说,现在叫他来,对我的病情也没有帮助。”提到了定曦,她的思绪就清晰多了,立刻否决母亲的话。 “侬侬……”谢淑贤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妈,我不太舒服,让我静静的休息好吗?”孙呈侬费力牵动嘴角权充笑容,随口掰了个烂借口。 “好好好,你休息,我不吵你。”谢淑贤把女儿安置好,走出病房才敢放任自己流眼泪。 孙呈侬看着母亲僵硬的背影,一阵鼻酸,水眸漾开忧伤迷雾。 她很怕,但又不想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因为这会让母亲更难过,可是,她实在隐忍不住了,只好打断她的话,要求安静休息。 现在别问她怎么办,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才能好好整理思绪,对抗这一切的混乱与恐惧。 *** 遇到了事情就面对,这是孙呈侬和岳定曦的共同点,再说,身体有病,当然就是治疗,逃避也没有用。 孙呈侬决定要动手术,但还是向医生争取缓冲的时间,因为她得把挂心的事情处理好,才能无牵无挂的和病魔战斗。 事实上,即使她在网路上查过相关的病例资料,她仍对这一切感到惶恐,还是无法想像自己的情况会如何?也许很糟糕,也许幸运之神特别眷顾,但无论如何,过程一定是很辛苦的。 不只她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受影响,毕竟照顾病患是很折腾人的事……她最先想到的是岳定曦。 他几乎已经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家里又有个罹患癌症的老婆,要怎么负荷? 她哥哥把他害得那么惨,而他又这么努力不懈的想振作,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拖累他? 不行!她爱他,希望他好,她待在他身边不但一点帮助都没有,现在还会拖垮他,她得割舍,离开他才行。 可是,要怎么离开他呢? 他们是夫妻,还有婚姻关系,她不能一声不响的走,那她要拿什么正当理由才能让他放手? 医生已警告要尽快动手术,否则再拖下去,对病情会更不利,她没有太多时间了,没办法慢慢循序渐进,所以她以反常的行径和态度来表现——冷淡、挑剔、任性,没事就找碴,故意惹他不高兴。 “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岳定曦坐在客厅里,等着半夜才回到家的妻子,一见她进门,不禁板起包公脸质问。 “哦,两点了。”孙呈侬看看手表,像是没有发现他的不悦,回答的口气很随兴。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蹙起眉,追问行踪。 她最近真的很反常,好像是从那次她回娘家住了三天回来之后,就开始愈来愈不对劲。 她变得暴躁易怒,经常往外跑,不再进厨房,也根本不打扫,甚至很不耐烦看到他。 “去夜店,和大学同学。”她倒是没避讳的回答,踢掉高跟鞋。 “夜店?!”他诧异扬声,站起身愠恼地问:“跟谁?” 他的问题,霍地拉住正走向卧室的孙呈侬的脚步,让她僵了一僵。 完蛋,谁?根本没这回事,她哪知道谁? 别紧张,要惹他生气,这是好时机,镇定应对吧!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脸上一丝波动也没有,却明显看得出她不高兴他的探问,静止了约莫五秒钟,她又把头转回去,兀自走进卧室。 没想到她竟然连甩都不甩就走开?!岳定曦呆了一呆,未几,积压多时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 “孙呈侬,你是怎么回事?”他低吼,踩着愤怒的步伐跟进卧室。 “你干么这么凶?”她旋踵回嘴,巴掌大的脸蛋上也酝酿着怒意。 “你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我问你跟谁出去,你为什么不回答?”他的眉头已经皱到可以夹死蚊子了。 “你应酬的时候,我有问过跟谁吗?”她伶俐的反问。 岳定曦一时语塞,但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这怎么可以混为一谈?我是因为工作。” “你工作就可以,我想要散散心难道不可以?”她尖锐的继续回道,借题发挥。“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快乐?” 听她坦白心情,岳定曦还是关心的缓下语气。“你可以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连你自己都顾不了了不是吗?”她故意说道,知道自己这话是在伤害他,但若是不这么做,未来带给他的伤害将更多。“坦白跟你说,我已经快受不了这样追着钱跑的日子了!” 他怔愕,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以为自己的老婆被外星人附身了。 未几,胸口陡然升起漫天怒火,烧红他的眼。 “你很清楚我今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处境,居然还说这种话?” “是,就是因为我哥闯了祸,亏欠你,所以我就得认命的留下来弥补赔罪吗?”她口吻尖酸,伤着他,也伤着自己。 “你认为在我身边是在弥补赔罪?”他定定看她,抑着怒意,语气过分轻缓。 她勇敢迎视他目光,明白这句话会是彻底改变彼此关系的关键,只要开口回答,就可以很快达成她的目的,可是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掐着,像是在制止她别这么做…… 可是,此时脑袋的晕眩感提醒了她,时间紧迫,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在此时打退堂鼓,要快刀斩乱麻。 “是。”她斩钉截铁地答。 他深沉的凝视她,感觉身处北极,天寒地冻,冷彻心扉。 他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夫妻,以为他们会同甘共苦,相偕一生,所以他再累、再难熬,都还是咬牙硬撑,对她好的信念也从来没有变过,结果,现在成了是他一厢情愿的笑话? 她居然把待在他身边当成是替她哥哥偿罪……这意思是,她并不乐意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失败了,负债累累,她认为他没办法重新站起来,所以不愿再和他一起熬了? 孙呈量是他的至交好友,最后背叛陷害他;孙呈侬是他深爱的女人,却在他跌入谷底时,想要放开他的手!还真应验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这句话。 岳定曦静默片刻后,忽然笑了,笑声蕴着浓浓的自嘲,却宛如利刃,刨割着她的心。 孙呈侬咬紧牙,努力压抑横亘在胸臆间的酸楚,逼退汹涌泪意。 “你如果想走,我不会强迫你留下的。”男性尊严被践踏,他只能在言语上逞强。 “你要说话算话。”她勉力牵唇,故意露出一种得偿所愿的笑容。“我们离婚吧!” 离婚二字宛如炽烫的熔岩,灼烧她脆弱的心房,而岳定曦也如遭雷殛般的怔立,久久没有应声。 “这真是你要的?”他嗓音异常低沉,眼神如地狱般黯寂冷凛。 “是,如果能好聚好散,我会很感谢你。”她知道已经达成目的了,但仍暗自希望他别因此而恨她,所以收起了尖刺,缓下口吻。 “那就如你所愿吧。”他点头,再点头,像被抽去了魂魄,缓步走出房门。心碎的感觉原来是痛到连再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成了!终于做到了!孙呈侬跌坐在床畔,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自有意识的眼泪一颗颗碎落颊畔,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溃堤。 “定曦,对不起……”她双手捂面,伤痛的喃喃低语。 是她没有福分继续当他的妻子,没办法健康的陪他走下去,所以,就到这里吧! 就这样,岳定曦和孙呈侬结束短短两年的婚姻,从此,各走各的路…… 第四章 第八届台湾金筑奖颁奖典礼,国内建筑界人才全在这次盛会中出现,岳定曦在沉寂两年后,终于在第三年重振旗鼓,多项作品入围,可说是这一届最耀眼的风云人物。 “恭喜啊,小老弟,入围这么多项,真不简单!”还没颁奖就先来祝贺的前辈,紧紧握住岳定曦的手。 “很感谢评审们的肯定。”岳定曦谦逊的微微一笑。 他只是尽力去面对每一件case,并没有想到得不得奖的事情,能够意外得到入围,对他是很大的鼓舞。 “我以前就知道你有才华,现在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前辈赞赏的猛拍他的肩,因为曾经共事,感觉与有荣焉。 “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以后要请前辈多多指导。”将近三年的淬炼让岳定曦变了许多,少了恃才傲物的傲气,多了处事待人的圆滑,现实磨出他的柔软身段。 “没问题、没问题。”被戴了高帽子,前辈心花怒放,一副觉得自己慧眼识英雄的骄傲样。“我看好你,你跟兴成建设合作的‘菩提’,一定能拿到集合住宅建筑类的首奖,庆功宴时别忘了邀我喝一杯啊!” “一定,前辈从前对我的指导可不少,我能有如此进步,当然要请你喝一杯。”岳定曦友善回应。 他不排斥这样攀附的关系,毕竟要在这现实的社会中闯荡,朋友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人知道,今天只是跟你攀谈几句的人,以后说不定是拉你一把的贵人,这一点,他体认深刻。 很矛盾,当初失败,是因为过于信任朋友,可后来却也是因为周遭朋友的情义相挺,才让他顺利的东山再起。 前辈又和他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得空后,岳定曦坐了下来,事务所里的几位建筑师也陆续抵达,从他算起,有七席位是属于他们百岳建筑事务所的。 是的,百岳。 从前的鼎象建筑事务所已经在半年多前债务还清时,正式改名为百岳建筑事务所,同时也搬到新办公室。 他要抛开过去,迈向光明的未来,今天若有奖项加持就是好兆头,而他非常有信心。 这将近三年的时间,他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工作,事务所还加收室内设计的案子,他把自己当成三头六臂,恨不得一天可以当两天用! 他不能停下来,一来是背着债务,二来是不愿有多余的空档去忆起灰暗的过去。 也因为带着这股拚劲,加入抢钱一族,再加上许多大老板看重他的才华,愿意给他机会,一些配合的相关工程团队很够意思的给他方便,以至于他得以顺利的将重担一一卸下。 他心怀感激,唯有内心深处那小小的一隅黑暗,被孙姓兄妹占据……赌着这口气,他非成功不可。 “老大,我来了!”周易萳风尘仆仆的赶至,难得的精心打扮,坐进他身旁座位,像阵风似的刮断他思绪。 “设计图画好了?”岳定曦敛神,见来人是事务所里的室内设计师,不禁挑眉质问。 劈头就被问及工作,周易萳差点呛到,转着骨碌碌的眼睛,暗叫不妙。啧啧,她打扮得那么美也不看一眼,就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 她吐舌。“那个……剩一点点了,典礼结束再回去画也来得及啊!”的确是她摸鱼啦,这图说好明天就要交给业主了。 岳定曦拿眼角瞪她。这只菜鸟是这一年才进事务所的,虽然年纪很轻才二十六岁,但很有想法,可惜似乎皮了一点。 “哎唷,我想来见见世面嘛,而且要多点人替你加油集气才能抱回大奖咩,我保证今晚就算熬夜也一定赶完。”她好声好气的撒娇、挂保证。 “最好你加油有用。”岳定曦凉凉撇嘴。 “最起码我还能替你调整领带。”说完,周易萳便弯过身替他将微歪的领带调正。 岳定曦微愕的怔住,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妥,要自己动手时,她已经完成动作,满意审视。 “老大,你挑领带的眼光不错捏!”周易萳直率的称赞。 岳定曦神情一凛,目光冷了下来,正好主持人已上台说话,场内灯光渐渐调暗,典礼即将开始。 “安静点,麻雀。”他嫌她吵,明显摆出不想再和她多讲的态度。 “什么嘛……说变脸就变脸……”周易萳撇嘴咕哝,摸摸鼻子转向另一边,跟别的同事打招呼。 为什么变脸?因为她踩到地雷。 他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去购物,所以所有衣物用品都是现有的,而过去都是呈侬在帮他打理,购买时自然也是由她挑选。 没事干么害他透过领带去想起那无情的女人?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一会儿,典礼开始进行,一一颁发各种奖项,百岳建筑事务所是这一届的大赢家,包括岳定曦在内,囊括了集合住宅建筑奖首奖、单栋住宅建筑奖第二名、居家建筑设计奖第三名…… 经过加持,百岳建筑事务所扎下更稳的根基,奖项拉抬了他们的声望,员工们兴高采烈,而最安慰的人则是岳定曦,他深刻了解此刻的成功得来不易。 最好孙家兄妹看得到他扬眉吐气的这一刻,知道他岳定曦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而且他以后还会更好! *** 终于!他终于又成功了! 在书局里翻看着最新一期的台湾建筑杂志,孙呈侬嘴角噙着欣喜微笑,眸里闪着感动的水光。 岳定曦的照片和他设计的房子刊登在杂志里,内文里还有一篇长长的专访,叙述着他经历,以及陷入困境后又如何解除危机…… 她逐字看着,内心激动,替他高兴,又哭又笑,像个傻瓜。 “小姐,你那什么书这么好看?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在一旁发现她异样的的路人已经偷觑她好一会儿,实在好奇极了,忍不住探问。 “嗄?”沉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孙呈侬突然被这么一问,不禁愣愣的抬起涕泗纵横的小脸。 路人在看见她的模样后,更加确信那是本值得一看的好书,主动凑上前,伸手拿过她手中杂志。 “你这么感动,一定很精采,借我看一下哦!” 路人这一看,头上逐渐冒出一个个大问号。 哇咧……什么跟什么,台湾建筑杂志? 她搞不懂哭点在哪里?感情太丰富了吗?连看这些建筑照片都可以哭得眼泪鼻涕贡贡流? 孙呈侬虽然觉得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路人很怪,但想炫耀岳定曦作品的冲动还是压过了怪怪的感觉,于是擦掉眼泪鼻涕,把尴尬抛开,指着刊载岳定曦作品的图片,热切分享。 “我在看这个大师作品,你看……很棒对吧?” 路人额头滑下三条线,敷衍的点头干笑。恕她没有慧根,没办法光是看个建筑图片就掉眼泪。 “那个……书还你,谢谢哦!”路人把杂志塞回她手里,觉得遇到怪咖,尴尬的快步离开。 “什么嘛……”孙呈侬看着路人像怕被她跟上似的背影,不禁纳闷嘀咕。 她当然不懂她的心情啊,她是替她深爱的男人高兴,流眼泪是喜极而泣,干么一副像看到外星人的样子! 不过,在公共场合还是没办法好好细读杂志内容,她要买回家慢慢看,重复看,把他的照片扫描起来,再输出护贝。 拿着杂志去结帐,孙呈侬走出书局,凉风迎面而来,她立刻受影响的打了个喷嚏,赶紧拢拢身上的风衣,才缓步前行。 今非昔比了,那场病虽然没夺去她的生命,却令她抵抗力变弱,流感病毒经常找上她,随随便便就会感染风寒。 两年多前,她和岳定曦办了离婚手续后,搬回娘家,一切做好准备,就马上安排住院动手术。 医生顺利切除了她胃部的基质瘤,手术很成功,但她的胃也少了三分之一,再加上这种基质瘤的复发率很高,所以她现在吃东西都要特别留意,否则很容易不舒服。 拖着个整组坏光光的身体,她即使还活着,也没有脸再奢想回到岳定曦身边。 他需要的是一个健康能干,能在生活上、事业上给他帮助的伴侣,而那人不可能会是她。 所以她只能默默的关心着他的一切。 不过,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尤其今天,得知他获得业界认同,拿到首奖,她比谁都还要高兴哪! *** 虽然拿了大奖,成为首屈一指的建筑师,岳定曦还是跟之前一样拚,白天跑工地,傍晚回到事务所继续画图、做模型…… 反正,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休息处,回去了也只是一个人。不想被寂寞啃噬,索性就待在事务所里比较实在。 做模型做到一个段落,岳定曦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他走出专属办公室,准备外出觅食,意外发现外头的大办公室还有一盏灯没熄,引颈一瞧,没想到有个人趴在桌上。 “是谁在那里?”他扬声问,一边迈步走近。 “唔……是我、我啦……嘶噢……”抱着肚子蜷在位子上的周易萳,咿咿唔唔的回应。 “阿萳?你还不下班吗?”本来以为她是趴着小憩,但他来到她桌边站定,才发觉她的异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胃好痛……”周易萳困难的抬起苍白的脸,望向岳定曦说完,立即又痛得缩起身子,浑身冷汗涔涔。 “你吃坏肚子吗?”他弯身关问。 “大概是吃了从早上放到中午的御饭团,下午就不太对劲了……”她一整天也只吃了那个而已。 “说不定已经坏掉了。”岳定曦撇嘴,看她情况似乎有点严重,一把握住她手臂,拉她起身。“走,我带你去挂急诊。” “呜……老大真好。”她还有一点力气可以谄媚。 “我只是不想落了个操坏员工的恶名。”他冷冷泼水。 “……” *** 周易萳得了急性肠胃炎,待在急诊室吊点滴,见她睡熟了,应该疼痛已经缓解,岳定曦打算晃到医院地下楼买点东西填肚子。 想要打拚,身体也要顾,该吃东西的时候就得吃,这一点他很清楚,否则病倒了反而麻烦。 他信步走着,视线突然被前方手扶梯上的一抹身影给攫住,那莫名的熟悉感,令他心口陡然一悸。 岳定曦怔然伫立,定睛看着,从不确定到确定,心跳愈跳愈快,强烈撞击着他的胸臆。 是孙呈侬,他的前妻。 她比以前更纤瘦了,原本的直长发剪短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以前的俏丽活泼不见了,那神态气质,是一种脱俗的恬静,所以他乍见到她时,还有点不太确定,但仔细看,五官模样还是没什么大改变。 怪了,他应该是气她、怨她的,为什么只觉得心情激动而复杂,并没有很明显的怒意? 这一刻,他赫然发觉,他内心深处居然还想见她! 想让她看看他成功的样子,好让她后悔当初的离开?还是希望看见她离开他后,过得并不幸福? 不,前者是人之常情,但后者……他才没有那么坏心眼、没肚量。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想再见她呢?坦白说,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就在他思绪游走间,孙呈侬走来,视线不期然对上他的注视,同样震惊的僵住了脚步。 她怎么会在医院里遇到岳定曦啊? 纵使她从各种管道见过他的样子,对他益发稳重内敛的改变并不陌生,但现在这样面对面碰上,还是觉得很震撼。 要不是她现在已经养成慢条斯理的习惯,恐怕会立刻反射的脚底抹油,先逃避再说了。 可现在既然都已经遇上了,转头就走或视而不见都很没风度,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定曦。”孙呈侬浅浅弯唇,暗暗希望自己此刻的模样看起来不会太糟。 “是啊,好久不见了,你好吗?”他很讶异自己还能平心静气的跟她打招呼。真的很奇怪,积压了两、三年的郁闷怨气,却在遇上对方的同时,凭空消失。 “我啊,不就老样子吗?”她摊摊手,看看自己,还好还好,白色的两件式针织上衣,蓝色的波西米亚裙和围巾,看起来不至于很糟——她有点在意久违重逢给他的印象。“倒是你,看起来很不错。” “很意外吗?”他微带嘲讽。 “不意外,有才华的人本来就不会被埋没。”她真心道,暗暗注视他现在的模样,想镂刻在心头珍藏。 她的话反而令他困惑起来。 既然她认为他是有才华的人,那当初为什么不看好他,甚至因为怕过苦日子而求去? 算了,都已经离婚两年多了,他现在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没想到你还很看得起我。”岳定曦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 “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孙呈侬蓦地噤口,知道他语意背后指的是她当初离婚的借口,实在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为什么来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他摇头。“不是我,我是送员工过来挂急诊。” “那就好。”她放心的颔首,还好不是他生病。 “你呢?”在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过度关心时,话已经先问出口。“生病了吗?你比以前瘦很多。” “瘦哦?呵呵……对啊,这样比较苗条。”她心虚的打哈哈,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秘密。“最近气温变化大,不小心感冒了。” “太瘦也不好,看起来风吹就倒。”他打量她,有些懊恼,关心她似乎就像吃饭呼吸那么理所当然,即使脑袋里有个声音叫他不要对她太客气,就算对她冷嘲热讽“结面枪”,也是她该受的……但他还是做不到。 “没办法,吃不胖咩。”她耸耸肩,一副自傲丽质天生的语气,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吃不胖是因为少了三分之一的胃。 这时,岳定曦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接听;孙呈侬觉得再继续杵着似乎很奇怪,于是向他挥挥手告别,兀自领药去。 见她就要离开,岳定曦莫名着急起来。 “……我遇到朋友,反正你已经好多了,就自己搭车回去吧。”他对来电的周易萳说。 “嗄?”周易萳愣住。 她醒来没见到岳定曦,还以为他只是暂时走开,所以打手机找人,没想到他会直接抛下她。 什么嘛,居然这样对待病人,真狠心捏! “就这样,不说了。”他匆匆结束通话,只因眼前有比送阿萳回家更重要的事。 他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没再对她心怀怨恨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将这场短暂的重逢延长下去! 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跟她多讲几句,想知道她这段日子有什么经历,也想让她知道,没有她,他还是过得很好,还是有本事东山再起。 看着前方身形纤细的背影,裙摆飘逸摇晃,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摇动…… 岳定曦箭步向前,伸手拉住她臂弯。 孙呈侬讶然回眸,不明所以,没想到却听见他说—— “找个地方坐坐吧。” 第五章 岳定曦带着孙呈侬来到一家位于巷里、外观雅致,走欧洲乡村风格的餐厅,小小的店面虽然坐满了客人,却不嘈杂,且气氛悠闲舒适,在微凉的秋天,踏进这家店,整个人莫名温暖了起来。 “欢迎光临……啊?这不是岳先生吗?真是稀客稀客,请这边坐。”老板见到熟悉面孔,喜出望外,连忙走出吧台,上前接待,将他们安排在角落的两人桌,盆栽隔出了些许隐密性,正适合谈话。 “看起来生意很好,恭喜啊。”岳定曦绅士的先替孙呈侬拉开椅子,自己才坐下来,主动跟老板寒暄。 “托你的福啊,舒适的装潢设计吸引了不少客人。” 老板在开店时就是委托岳定曦设计装潢,整个工程进行得既快速,品质又好,一整个很满意。 “这应该是因为老板煮咖啡的功夫一流吧。”岳定曦微笑称赞,听起来虽像客套应对,但他倒真的是冲着这一点而来的。 “哈哈……待会儿我得好好表现,才不会让你失望。”受到欣赏,老板心花怒放,本想继续聊,但看到服务生又把单子送进吧台,只好止住话匣子。“我得先去忙,你们看一下menu,我待会儿叫服务生来点单。” “好,你去忙吧,不用特别招呼我们。”岳定曦友善回应,老板离开,他接着朝孙呈侬开口。“这里的咖啡很赞。” 她爱喝咖啡的喜好还存在他的记忆里,不需特别深掘,就自动跃出脑海。 “是吗?”孙呈侬却无奈叹息。“真可惜。” 他疑惑蹙眉。“可惜?什么意思?” “我戒咖啡了。”这是继离开他之外,另一个也颇痛苦的决定。 她是模范病患,医生要她注意饮食,许多东西都得忌口,最好不要喝咖啡,所以她拚命忍耐,尽量避开咖啡店这种地方,免得咖啡瘾又犯,结果不知情的岳定曦竟还把她带进这家弥漫咖啡味的店里,让她体内沉睡的咖啡虫蠢蠢欲动,内心更加挣扎。 “为什么?”他更纳闷了,没事干么戒? 他没忘记她有多喜欢喝咖啡,以前若是加班晚归,回家时替她带上一杯咖啡,就能讨好安抚她。 “也没什么啦!就听说喝咖啡会心悸,胃不好的人也不太能喝……”她心虚的牵起笑容,含糊解释,当然不敢说出自己因为癌症切掉部分的胃,变得很虚,不能乱吃乱喝。 现在仔细一想,那颗可恶的肿瘤夺去了许多她的最爱,最爱的辛辣口味、最爱的咖啡,还有最爱的他…… “那看看松饼吧,老板搭配咸的配料和生菜,还不错。”岳定曦也不勉强,想再追问下去,又觉得自己问太多,毕竟,将近三年的时间,什么都会变,更何况只是小小的喜好习惯。 “好啊,那就点松饼和水果茶。”她从善如流,两人间还算不差的互动让她态度也大方起来。“不过……你点的咖啡要让我喝一小口。”她俏皮的比了一点点的手势。 岳定曦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视线挪回menu上。 事实上,他表面看似沉稳平静,但心湖正波动着,此刻的感觉,恍如过去,他们一起外出,探险般挖掘一些特色小店,她会撒娇的觊觎他的餐点,两人互相分享彼此点的东西…… 他内心很矛盾,她若表现客套疏离,他应该会觉得惆怅不悦;可她表现熟稔,他却又感到混乱,不由自主的不断回想过去。 服务生估算时间差不多,靠上前询问。“请问决定好要点餐了吗?” “我们要塔塔酱鱼排松饼、红酒牛肉排松饼和一壶水果茶,另外要两杯现煮的特调咖啡。”岳定曦有条不紊的迅速点好东西,让服务生去准备。 “一杯太多了!”孙呈侬忙要他改单。 “你喝半杯,剩的我会解决。”他是一杯不够过瘾,两杯又怕太多,这样刚刚好。 孙呈侬了解的点点头,随即想到可以解馋,窃喜的咕哝。“喝小半杯应该不要紧吧?” 她当乖宝宝那么久,今天才破戒喝一点点,算是为了和岳定曦重逢且和平共处而庆祝吧! “有什么要紧?半杯等于两口而已。”听见她的咕哝,他横睇她一眼。 他不明白,她也不能解释,所以孙呈侬只是笑了笑,找话题避免冷场尴尬。 “对了,这家店的室内设计是你负责做的吗?”她记得他没有承接室内设计的业务。 “是啊,之前有兼做室内设计,工期比较短,案子比较多,进帐比较快。”他坦白回答。 “我哥他……”她联想到身为罪魁祸首的哥哥,歉然续道:“这两、三年,他都没有回家来,不过我们有通过电话,我有劝他出面向你道歉,只是……他大概也有顾忌和难处吧!” 岳定曦拿起面前水杯,啜饮了口,才缓缓启唇。 “其实,我已经不抱能把钱拿回来的希望了,况且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搞出来的债务,我已经解决了,我和你也间接因此而分开,现在,道不道歉,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 在全力冲刺打拚的同时,他也已经把心头的那个结远远抛到脑后。虽然孙呈量带来那些打击,很可恶,但相对的,那些打击带给他的是磨练与成长,让他更加茁壮,相信以后即使再面对其他危机或困难,他也能游刃有余的处理解决。 孙呈侬没想到他可以看得这么开,感觉很讶异,内心对他益发钦佩。 “不管怎样,我哥真的很糟糕,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兄妹俩都对不起你。”她不只代替哥哥,也为自己向他道歉。 不知是不是上辈子结了怨,他们孙家两兄妹,都以不同的方式背叛、伤害了他,而偏偏,她还把她的心留在他身上。 “早就说那又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为他道歉。”岳定曦绷起脸来,伤害既已造成,那就不要再提了。“说说你吧,这两、三年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长进,还是在画插图。”她避重就轻,其实连这份工作都曾经暂停过一年。 “其他呢?”他还想知道,当初她说不想过苦日子而离开,是否有遇到能让她过好日子的对象? 她耸耸肩,自嘲的笑,两、三年时间只给了他四个字—— “乏善可陈。” “啧,真没诚意。”岳定曦挑眉睇她,觉得她根本是不想告诉他,才会语带保留。 一定有什么经历,才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虽然她谈吐没变,但举止和过去明显不同,她现在的动作慢条斯理,与她从前的俐落迅速落差不小。 她莞尔扬唇,没承认也没否认。那是只对他保密的秘密,既然当初是因为不想拖累他才离开,现在就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你应该过得很充实很精采。”她又转移话题。 其实关于他的大消息她都知道,只是细节部分她没办法神通广大的得知,不过现在,她有机会听他亲口说了。 “充不充实我不知道,反正想多赚钱还债,就要比一般人更努力,正好也没有家累,时间就完全投注在工作上,不用顾虑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的那段日子,似乎没有留下什么深刻记忆,只记得忙忙忙,每天工作到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工作……日复一日,像个工作机器,直到最近这半年才有喘息的空间。 尽管他并没有怪她,但他的话还是让孙呈侬想起自己在他最困顿的时候舍弃了他,没有给他支持和鼓励。 本以为,他应该很怨怪她的,但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可以和气友善的和她相处。 思及此,她不禁感谢上天安排他们今天偶遇。 她目光柔和的看向他,微笑的真诚坦承:“我没想到我们还可以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轻松的谈话,我真的很高兴。”很多话没办法一一表明,只能化作这一句来传达心情。 他也扬唇,看得出她这句话的真心。“我也没想到。” 他的心因为她离去而死寂,可偏偏想起她还是会变得沉重,他以为自己怨恨她,但到今天见了她才知道,放下并不难。 “那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喽?”孙呈侬乘机维持住此刻和谐的气氛与关系。 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难不成当仇人吗?” 她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他酷酷地说。 “可是……”她想确定,服务生却送来餐点,只好把话打住。 “吃吧,不要说那些多此一举的话了。”岳定曦兀自开动,不想要别扭的特地声明什么。 孙呈侬愣愣的瞅着他,思忖他语意。如果她的问题是多此一举,那就表示他们本来就可以当朋友喽? 厘清他的意思后,她欣喜的漾开恬柔笑靥。 真好,离婚分手后,不用仇视对方,而且还能当朋友,她感觉好欣慰、好感动哦。 她不奢求什么,只要能够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她就心满意足了。 *** 哪儿来的奇怪声音? 刚从亲戚店里帮忙返回家中的谢淑贤,被一道微弱的声浪吸引,循声走到房间门外,侧耳贴着门板确认那声音是不是从房里发出来的。 咦?是歌声哪! 讶异之余,她也随着那歌声背后的愉快心情而感到欣喜。 轻敲两声,她推门而入,看见女儿坐在电脑前,嘴角扬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容。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在唱歌?”谢淑贤噙着一脸笑容走近,在书桌旁的床铺落坐。 “你没听错,我是有在哼歌啊。”孙呈侬搁下绘图笔,转过头来冲着妈妈咧出一口白牙。 谢淑贤好奇地看着神采奕奕、眼睛闪亮亮的女儿。“你今天不是去医院吗?”在医院能发生什么让她如此愉快的事? 打从罹癌起,呈侬就不曾开心的笑过,离婚后更是郁郁寡欢,她已经好久没见呈侬这样快乐了。 “是啊。”孙呈侬索性转过椅子,拉起妈妈的手,兴奋地说:“妈,你猜我遇到谁了?” 谢淑贤没有特异功能,当然不知道。 一见妈妈摇头,孙呈侬立即迫不及待的揭晓。“是定曦,我遇到定曦了,我们还找了地方坐下来聊天。” 是了,该想到的,只有岳定曦,她那无缘的女婿,才能让忧郁许久的呈侬重拾笑靥,不过…… “坐下来聊天?!”她难掩讶异地问。 “对,是他提议的,很不可思议对吧?我当时也讶异极了。”孙呈侬笑咪咪的形容,除了讶异,她的心还扑通扑通的乱跳呢! 谢淑贤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是知道岳定曦是个有肚量的男人,但再见到背离他而去的前妻,再有风度也了不起寒暄几句,居然还主动约呈侬? 该不会……还有希望? “那他都跟你聊了些什么?”有了臆测,她更加好奇了,想多了解一些作为判断。 “他问我……”孙呈侬眉飞色舞的叙述,跟母亲分享喜悦。 听完他们谈天的过程,又看女儿这么开心,谢淑贤感触好多。 “你还是没把生病的事告诉他吗?” 孙呈侬笑容微敛,摇了摇头。 “我不想说,既然当初选择隐瞒,又何必现在再告诉他?” “当初隐瞒是怕拖累他,现在既然已经好了,就向他坦白啊,让他知道你那个时候是有苦衷的,这样,你们说不定还有机会再在一起。”谢淑贤私心的为女儿打算。 之前以为是决裂,所以她没有什么想法,现在既然知道似乎还有点情分,她不禁心生希望。 闻言,孙呈侬的脑袋顿时摇得跟博浪鼓没两样。 “妈,你忘了这种基质瘤的复发率很高吗?我们要是复合,结果病又复发,岂不是又要伤害定曦一次?而且若再复发,说不定就魂归西天了,何必拖他来尝这种与爱人死别的苦呢?”她坚定否决妈妈的想法。 以她的立场,让母亲难受,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想在跟这世界说掰掰时,心里再多一个放不下的人。 “呸呸呸!什么复发!”谢淑贤反应激烈的连啐三声,好啐走不吉利。“医生说你现在只要好好保养身体,注意饮食作息,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再说,都已经过了两年多了也没复发,不会有事的。” 她一边说,眼眶也渐渐泛红。 病在儿身,痛在娘心啊!她不愿再看到孩子被病痛折磨了! “妈,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啦!”孙呈侬内疚的连忙拥住母亲,拍了拍她的背,撒娇道歉。 她不该口无遮拦,在深爱她的妈妈面前说这种像诅咒自己会复发、会死掉的话,害妈妈难过。这将近三年的时间,妈妈陪着她一路走来,够辛苦的了。 “你哦!”谢淑贤忍不住赏她一记爆栗。 孙呈侬捂住额际,顽皮的吐了吐舌。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妈妈的话。”谢淑贤忍不住再次叮咛。 “哎唷,这段时间,人家他说不定已经有交往或中意的对象了。”想到这一点,孙呈侬的神态虽然很潇洒,但胸口却不由得窒闷了起来。 “说不定就是不一定,打探一下就知道了啊。”谢淑贤努力的给她打气。“记住,任何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别那么死脑筋。” 孙呈侬怔忡了。 是吗?她还可以有幸福的权利吗? 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 唉,现在想那么多,未免太一厢情愿。 她根本不知道定曦的想法,或许,他愿意继续和她当朋友已经很勉强了,还复合咧?作作白日梦比较有可能。 很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该怎么发展,就顺其自然吧! 第六章 寒流来袭,台湾中部以北气温骤降,街头每个人几乎都穿得像北极熊。 今天正值周末,百岳建筑事务所里,老板正被一群员工用口水攻势强逼着掏腰包请客。 “老大~~好久没聚餐了捏,择日不如撞日嘛,就今天咩!”员工甲敲竹杠很有一套。 “见鬼,上次庆功宴才不到两个月。”岳定曦翻白眼。 “老大~~今天天气这么冷,吃火锅嘟嘟好。”富态的员工乙搓着手,一脸馋相。 “就算天气不冷,你不也还是吃?”岳定曦吐槽。 “老大~~最近那么操,我们都需要补一下啦!”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员工丙采哀兵策略。 “……”讲这样,岳定曦还真是没话说了,大家拚命工作,身为老板的人,的确得要体恤员工,关心员工身体。 “耶!聚餐喽!”没反驳就是同意了,几个比较机伶的员工赶紧逮着机会,先欢呼先赢。 “好吧,姜母鸭还是羊肉炉你们自己选,邱姊你先打电话订位。”岳定曦没辙松口,只好尊重民意。 顿时,“姜母鸭”和“羊肉炉”开始pk,支持声浪此起彼落,最后“姜母鸭”票数较高,获得最后胜利。 “哈哈……吃姜母鸭啦!”周易萳是姜母鸭的支持者,得意的欢呼。 岳定曦看见她高兴得跳起来拊掌,不禁冷冷泼去一桶冰水—— “周易萳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前天才因为急性肠胃炎挂急诊,得吃清淡食物不是吗?你只能吃面线。” 哇咧……彻底扫兴,周易萳肩膀垮下、眼角垮下、嘴角也垮下。大伙儿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窃笑。 “我、我应该已经好了……”她小声嘀咕,可是心里不免想到,老大惦记着她生病耶!失望之余,又感到有点窃喜。 “是喔?医生说起码五天到一周,你两天就好?”岳定曦轻声质疑,凉凉的将她一军。“不把自己身体照顾好而影响到工作进度的话,就是缺乏责任感,所以你认为呢?” “面线就面线,有什么了不起的。”败阵下来,她努嘴扮鬼脸,负气的咕哝。“哼,我要吃五盘面线!” 岳定曦莞尔一笑,兀自回办公室收拾物品。 这群工作伙伴是他最大的财产,有一半以上是陪着他熬过那段水深火热日子的元老级员工,大伙儿都处得很好,办公室气氛很融洽。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百岳建筑事务所的员工们陆续抵达姜母鸭店,一票人占据店面四张大桌子,热闹得不得了,每个都活像刚参加完饥饿三十的活动,卯起来点菜。 “另外,再个别给她五盘面线。”岳定曦指了指就坐在他旁边的周易萳,故意说。 “嗄?”周易萳没料到岳定曦还当真听进她的话,连忙摆手拒绝。“没没没啦,我只要一盘。”她向店员比出一根食指,愈说愈小声。 岳定曦噙着浅笑,挑眉横瞥向她,对付皮蛋有对付皮蛋的方法。 “我是真的好多了。”她企图讨价还价,但心里其实觉得有点甜滋滋的,将他的关心解读为对她的独特。 不讳言的,岳定曦是她崇拜的对象,所以她进百岳工作,和他共事之后,她的崇拜渐渐滋生出爱意,对岳定曦愈来愈喜欢,而今,他似乎也注意到她了,不但亲自送她去医院,还关心她的病况,她觉得自己愈来愈有希望。 等时机成熟,她要把自己的这份心意告诉岳定曦,如果能得到他的回应,那么他们将会是最速配的一对恋人——他盖房子,她室内设计,两人合作无间,夫唱妇随。 “既然生病了就认分一点。”他完全不知小女人的心思,压根儿没心软。“每个人有每个人负责的工作,一旦身体出了问题,工程进度会受影响,接下来影响的就是事务所的口碑和信誉,身为老板,我很注重这一点。”虽然这么说有点现实,但是关心她的成分中,的确有绝大部分是这个因素。 “好嘛好嘛……”终止脑袋瓜里的遐想,她嘟嘴应道。 是她作茧自缚,本来可以坐得远远的,偷吃他也不晓得,但是就算吃不到好料,她也想坐在他身边,所以认了。 “嗯?这不是定曦吗?” 突然有个男人过来打招呼,岳定曦抬眸一看,认出是好一阵不见的朋友,惊喜的立刻起身,握住他伸出的手。“嘿,小沈,好久不见了。” “是啊,两年有了吧?”巧遇久违的朋友,小沈兴奋热络。“你们这么热闹是……” 岳定曦看向四大桌的蝗虫们,笑应:“事务所聚餐。” “我听说你现在建筑事务所做得不错咧,恭喜啊。”这么多员工,可见颇有规模。 “哪里,你看起来也混得很好。”他看小沈容光焕发的。 “就家里的事业,现在有在大陆设置工厂,我得台湾内地两边跑。”小沈和他交换名片,霍然想起地问:“对了,你老婆身体有没有比较好?” 老婆?岳定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 当初结婚宴客,小沈也在受邀宾客名单当中,后来他们夫妻俩也有和他吃过饭,所以他认得呈侬,不过他们离婚十分低调,除了事务所的伙伴们,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身体有没有比较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沈见他愣住,以为他是在纳闷他为什么知道,所以兀自又解释道:“我之前在医院看见你老婆从血液肿瘤科的门诊出来,问了之后才知道她身体出了问题,要定期回医院复诊……” 说到这里,小沈突然觉得不妙——要是人家老婆已经挂掉,他现在提起,岂不是戳中人家的伤心事? “你说血液肿瘤科?!”岳定曦震惊瞠目,心律硬是漏跳了一拍,反射的揪住小沈手臂,急切的提高分贝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虽然觉得岳定曦的反应很奇怪,小沈还是认真回想。“大概……一年多前吧。” 一年多前回医院的血液肿瘤科复诊……岳定曦把他的话拼凑起来,整个人错愕得思绪乱成一团。 “你……不知道吗?”小沈困惑,他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吧? “嗯,知道,知道啊。”处在震惊情绪中,岳定曦漫应。 “那她好多了吧?”小沈关问。 “嗯,好多了。”他想到前两天见到的孙呈侬,应该是好多了吧?她看起来很ok…… 回答是回答了,怎么一脸状况外咧?小沈惊觉自己好像不小心扔出炸弹,炸到了岳定曦。 “呃……定曦,不好意思,我家人还在那里等我,我先过去了,有空再联络哦!”小沈连忙借口离开。 “好,掰掰。”岳定曦怔怔道别,茫然的跨坐回位子上。 “老大,我帮你留了一小碗的面线,快吃吧。”周易萳很贴心的立即送上一碗面线。 “谢谢……”大伙儿已经开动,他却心不在焉,食之无味。 血液肿瘤科在一般人的认知里,几乎和癌症划上等号……呈侬得了癌症? 那天在咖啡厅,他问她过去那段日子的经历时,这么大的事情她为什么略过没提? 难道她是故意要瞒他? 等等,如果小沈是在一年多前看到她去“复诊”的,那不就代表她在那之前就已罹癌? 推算一下时间,似乎很接近他们离婚的时候……合理的怀疑让他的心混乱了起来。 *** 关于孙呈侬的事情,这几天在岳定曦脑子里不断盘旋,害得他工作效率变差,睡觉失眠,一恍神就发好久的呆,还得旁人提醒才能敛回思绪。 他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误会了什么,他怀疑离婚时,她是带着秘密离开……他兀自推敲的可能性,让他一直处于震撼心情中。 他得弄清楚答案,否则这些烦恼已经严重影响他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非追根究柢不可,他自己也不明白。 其实,不论是错过还是误会,都不能改变他们离婚的事实,但他就是想解开这些疑惑,否则他心里不会踏实。 因此,他决定把呈侬约出来,直接找答案。 孙呈侬欣然接受岳定曦的邀约,事实上,她这几天一直回味着那天愉快的重逢,虽说可以继续当朋友,她却不知道该拿什么借口再见他,正在苦恼之际,他邀约的电话就来了。 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孙呈侬喜孜孜的漾着笑容,走出公寓大门,用比平常更快的步伐朝和岳定曦约好的巷口前进。 在离婚之后,妈妈把原本的房子卖了,另外买了一间比较小,但生活机能更好的公寓,岳定曦还不知道她的住处,所以只约在巷口见面。 为了让自己气色更好,她特地上了淡妆,身上穿的是高领羊毛衫和合身牛仔裤,然后再搭上毛呢的双排扣外套,脚上黑色的高跟踝靴抽高她的比例,整体来说既不会太轻便,也不会过于刻意。 远远瞧见岳定曦的银色座车,孙呈侬笑容加深,脚步下意识变得更大了。 就算不可能复合,但像朋友一样能够偶尔见见面、吃吃饭,她还是觉得期待又雀跃。 来到车旁,她敲敲车窗,看见岳定曦扬起嘴角,倾身替她开车门,她坐进副驾驶座,巧笑倩兮的率先开口。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突然说要请我吃饭?” “领薪水的日子。”他开玩笑的回答。 “你是老板,跟谁领薪水?”瞎掰嘛!慧黠双眸忍不住横睇向他。 “有人请客你吃就对了,还管是什么日子!”他没好气地应。 ”好嘛好嘛,那吃什么?”她改问别的。 “出钱的人决定,到了就知道了。”他故意不先说出来,以免她否决,而吃什么就是他要进行的第一项试探。 二十分钟左右之后,答案揭晓—— “原来是火锅店啊,早说嘛,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翻开菜单时,孙呈侬好笑地讲。 这是一间火锅店,一人一锅,有五种汤头可挑选,生意很好,几乎客满,幸好岳定曦已经事先订好位子。 “这样才有一点惊喜。”他随口胡扯。 “并没有好吗?”孙呈侬笑睇他。火锅再平常不过了,有什么好惊喜?让她惊喜的是他突然邀她。“我要南瓜牛奶锅加海陆双拼。” “嗯,这里有名的是麻辣汤头,我记得你最爱吃麻辣锅的不是吗?”他刻意问,心里却想着,果然连这一点都不一样了。 咖啡、麻辣锅都是她以前喜欢的,上次她说胃不好,由此可见,小沈的话真实度很高。 “是啊,但现在肠胃不太好,还是乖一点好。”她依旧语带保留,肠胃不好的人很多,没什么好奇怪,拿这当理由也很合理。“你也要多注意养生,否则日积月累,身体什么时候会突然生病都不知道。” 这是经验之谈?他直觉联想。 “你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有感而发?”岳定曦定定看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孙呈侬一顿,随即呵呵笑了两声。 “这是谁都知道的基本常识咩。我们不年轻了,本来就不能挥霍健康啊,我要南瓜牛奶啦,你也吃清淡一点……” 为了不让他起疑,她话超多,一直打哈哈,火锅店冷气放送,却因为岳定曦每每触及她改变的饮食习惯、身体状况的话题,而吃得满身飙汗。 结帐之后,岳定曦又提议:“我们到附近的公园走走吧!” “好啊。”既然他有兴致,她当然同意。吃饱饱,走走路、吹吹风也好。 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难得的公园绿地在饭后时间人还不少,散步的、运动的、遛狗的……另有一种悠闲氛围。 缓步走着,岳定曦突然开口:“你变了很多。” “有吗?”红唇抿起了一弯笑。“大概吧,人都是会变的嘛!” “如果过去两、三年,你过的是乏善可陈的生活,照理说,应该是不会有这么多的改变。”他很认真的提出质疑。 刚刚是在吃饭,不想影响用餐心情和食欲,所以暂时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不让她逃避了。 孙呈侬不禁僵了一僵。 呃……他今天怪怪的,说的那些话好像都透露了他知道些什么。 “我有个朋友叫小沈,你记得吗?”他侧头,黑眸定定地望着她。“他说他一年多前在医院看过你,好像是在血液肿瘤科……” “啊!”吓得绊到脚,她惊呼地往前跌,岳定曦眼明手快的拦腰捞住她。 孙呈侬站稳身子,转头道谢,发现自己被锁在他的臂弯里,两人靠得好近,属于他的熟悉味道窜进鼻间,那双黑眸在夜里炯亮的绽着光,刹那间影响了她的心跳。 “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低问,圈抱在臂弯里的腰好纤细,她纤瘦得令他好心疼。“你生病为什么不讲?是怕我知道?” 本来就已经怔住的孙呈侬,被他这么一问,完全地呆掉了,一颗心差点跃出喉咙。 鸭蛋再密也有缝就是这样吧?她以为可以永远瞒着他,却在医院遇上熟人,然后在事隔一年多的现在穿帮。 “因、因为已经好了,所以觉得没必要说啊!”她心虚的挣脱他手臂,还在做最后挣扎。 “那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应该说清楚一点?”他却执意拉住她,不让她走开,不给她继续伪装的空间。 “知道那么清楚要做什么?你又不是医生。”她别开眼,看一对情侣双双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的经过,且目光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有些尴尬。 “你愈是不说愈奇怪。”他绕到她眼前,像侦讯似地问。 “有什么好奇怪?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难道我要拿大声公到处宣传吗?”她再躲,甩开他的钳制,快步往前走。 他尾随而上,非知道不可。 “血液肿瘤科看的是什么病?癌症吗?什么癌?胃吗?什么时候得的?”他连珠炮似的丢出这几天在脑子里打转的问题。 “对啦,你都猜中了,是胃癌,我命大,已经好了,只要没复发,再活个几年应该没问题。”知道逃不过了,她只好坦白。 听到她已经好了,岳定曦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可没这么好唬,她好像跳过了一个问题没答。 “你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他索性单刀直入,问重点,这是纠结在他心头最大的疑问。 闻言,孙呈依脸色一白,跳跃式的问法让她难以招架。 他很聪明,反应也很快,有了线索,就可以推敲出八九不离十的答案,而他会这么问,可见他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还是坚持能瞒就瞒,不到最后不轻言放弃。 “理由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过苦日子,我怕被人追债。”拿出过去的理由搪塞。 岳定曦直勾勾的凝看她,也不说话,看得她心虚的眼神瞟动,一股热气直往脑门窜升,脸和耳根子都红了。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啦?”反而是她先受不了他探究的眼神,恼羞成怒的低嚷。 “我想知道你确定得癌症的日期,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得癌症才跟我提出离婚?”他握住她肩膀,态度坚定,胸海因这样的猜测而波动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愈想,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当时他的事业正面临危机,状况十分糟糕,依呈侬以往的体贴性格推断,如果知道了自己得到癌症,是很有可能为了不拖累他、增加他的负担而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孙呈侬低伏羽睫,藏去眼底激动的情绪。 果然,一旦有了线索,就瞒不过他了。 未几,她抬眸,浅扬唇瓣,故作轻快的宣布答案:“宾果,你全部猜对了,可是没有奖品怎么办?” 虽然答案在预料之中,但听她亲口承认,岳定曦心里的冲击还是很大。 她以为她在语调上故作轻快,他就看不出她在嘴硬吗?那盈盈闪烁水光的眼瞳,无疑道尽了她心中的无奈与委屈。 所以说,在他以为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不能与他同甘共苦,内心充满了对她的怨怪之际,她正孤孤单单的面对病魔的折磨? 她不是不爱他,不是势利现实,反而是因为爱着他而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岳定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心疼、懊恼、酸涩……种种情绪在胸臆间交错纠缠,令他眉心皱了又皱。 “你这可恶的骗子!”他忍不住咬牙骂,无法厘清的情绪,让他放弃思考,只能顺从心中冲动,陡地将她捉进怀里,紧紧的拥抱,久久不放…… 第七章 花好月圆,在寒冷冬季中,有爱人的温暖怀抱,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不过,某人实在太激动了。 “嗯,定曦,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啦!”孙呈侬娇嗔抗议,柔荑贴上他胸口想拉出一点距离,但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厚,救命,这男人以为他在榨甘蔗吗?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岳定曦叹息,语气里明明白白的蕴含着极度的懊恼。 “你应该先放开我比较好。”她毫不迟疑的马上回答他。 仿佛这时才听到她的要求,岳定曦恋恋不舍的松开一双铁臂;孙呈侬一得到自由,忙不迭大口呼吸空气。 他抱得她好痛,可是,她却觉得痛得很快乐……奇怪,难不成她有被虐的倾向吗? 不过,他的拥抱到底意味了什么?是同情,还是其他? 孙呈侬抚着吃痛的手臂,平抚气息的同时,偷偷用眼角觑看他,不意却瞧见那双黑眸正深深的凝视他,像炽烈的火一般,灼得她浑身都变得热烫,她招架不住,心跳飞快,有种腿软的感觉。 会不会……他对她还是有情的? 岳定曦凝瞅着她此刻宛如芙蓉般,染着娇艳色泽的容颜,眼潭汹涌着复杂的情感。 爱情,一旦植入心田就无法根除,只要还残留爱的痕迹,哪怕只是几不可察的微小痕迹,在某个时间点一受撩拨,就会恢复生机。 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问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此时此刻,他自己也才明白,那无非是因为他的心需要理由释放还未忘怀的情感哪! 千言万语充塞胸臆,但又不知该如何启齿,最后,他只能化为行动,用最亲匿甜蜜的方式,传达他的感受—— 呼吸才稍微平复的孙呈侬,冷不防的再次被他拉到胸前,后脑勺被他的大掌扣住,随即檀口也被他的吻封住,惊诧得瞠圆了水眸。 他他他……居然吻她? 电流窜过全身,理智也随之消失,呼吸吐纳间全都融合了他的男性气息,她很快便臣服于他热切强悍的吻势,像蜜糖般软在他怀里,任他恣意品尝。 岳定曦入侵她清冽唇间,撩拨她的舌,汲取她甘泉般的甜美滋味,霸道的需索着她的回应。 那怀念的味道与接触令他们迷醉,内心不禁叹息这将近一千个日子不该有的分离…… 他们是如此的渴望对方,这吻,倾注彼此这段日子以来的浓烈思念,曾有的怨、曾有的恨,曾有的无奈与委屈,全都凝成浓得化不开的温柔情意。 在人来人往的公园步道上,他们热情拥吻,除了感受着彼此,其他人事物仿佛都不存在,沸腾的热情,燃烧这冬夜,连月儿都羞得躲进云里,窥视这对缠绵的有情人…… *** 是作梦吧? 翌日,孙呈侬睡醒,躺在床上品味着梦境的幸福甜美,迟迟不肯起床。 如果不是作梦,她怎么会和定曦那么缠绵的亲吻,在月光下散步,还把所有、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如果不是作梦,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在他温柔的目光下,靠在他的胸膛哭泣,以泪水释放积压了许久的委屈酸楚? 可如果是梦,她眼皮怎么会肿得快睁不开?这分明是真的大哭过后的下场啊! 所以,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岳定曦知道了她求去的苦衷,接着,竟不由分说的吻了她! 后来,他们又在公园里聊了好久,他怪她不该这么做,又是骂她又是不舍的,她也因为伪装的坚强崩解,哭得头昏脑胀,回到家时还感觉恍恍惚惚的。 被岳定曦挖出压在心底的秘密之后,她突然觉得背负在身上的重量终于得以释放,整个人轻飘飘的,一颗心像在云端飞扬,好不真实,也因此才会产生恍然如梦的错觉。 她翻坐起身,伸了个大懒腰,感觉像重获新生般,心情远比得知手术成功还愉快振奋。 孙呈侬走出卧室,准备到浴室刷牙洗脸,孙母正好从浴室出来,登时,两人打了照面—— “啊!”谢淑贤被突然冒出的钟楼怪人吓得倒弹三大步,重新退回浴室里。 “妈,你很夸张耶,又不是看到鬼!”孙呈依蹙眉睇看母亲,觉得她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 “啧啧啧,你自己看看你那什么鬼样子,一大早就让我受惊,真是的!”谢淑贤啧啧有声的摇头,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很诧异。 她走进浴室照镜子,这一看,镜面中惨不忍睹的浮肿双眼,糟得令她也不由得发出哀嚎。 “嗄~~怎么这么丑?”她贴近审视,丑到连自己都嫌。 谢淑贤不禁关问:“你昨天睡前是喝很多水吗?” “不是喝水,是哭啦!”她边挤了牙膏,边回答。 “哭?!为什么?”做妈的立刻紧张了。 孙呈依从镜子的反射中看着妈妈。“定曦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谢淑贤诧异瞠目。 “这说来话长……”本来孙呈侬觉得要从头说起会落落长,正巧电话在此时响起。 “我先去接电话。” 谢淑贤走向客厅接听,孙呈侬利用时间进行刷牙洗脸的动作,约莫三分钟后,她盥洗完毕,谢淑贤的电话热线还没结束。 呵呵,大概是妈妈的朋友打来的吧,瞧她眉开眼笑的,聊得那么开心。 经过客厅走向厨房,孙呈侬打开冰箱拿出鲜奶,倒了一杯,然后回到客厅坐下,按开电视电源,拿起鲜奶慢慢啜饮。 谢淑贤又讲了好一会儿,然后捂住话筒,熊熊倾过身来对孙呈侬说:“你知道这是谁吗?” 正在喝鲜奶的孙呈侬摇了摇头。她又不是未卜先知,连声音都没听到,怎么会知道是谁? 谢淑贤咧着笑,公布答案。“岳定曦啊。” “噗……”孙呈侬一呛,当场吐奶。 他们讲那么久,结果是定曦打来的? “啊!你很‘胎哥’耶!”被喷了满脸,谢淑贤嫌弃的以台语啐道,把话筒塞给女儿,匆匆清理去,边走还边碎碎念:“他要跟你讲电话啦!脏小孩,长那么大了还吐奶,啧……害我又要换衣服……” 孙呈侬赶紧拭拭嘴,擦擦身上脏污,手忙脚乱的拿起话筒接听。“喂~~” “你们那里听起来好像很热闹?”岳定曦在彼端听到她们的声浪,不禁羡慕起来。 “是混乱啦!我呛到,牛奶喷了我妈一脸。” “还好吧?” “我很好,但是我妈不太好,一路骂我是吐奶的脏小孩。”心情好,被骂还顽皮的笑。 闻言,岳定曦笑开来,醇厚的爽朗笑声透过电话线,传进她耳里,震荡她心坎,令她莫名一阵悸颤。 “不要笑啦,都三十岁了还被骂脏小孩,很丢脸捏!”她窘赧的嗔道。 她怎么连听他的笑声都觉得害羞呀,一颗心怦怦怦的跳个不停,这是才十七、八岁刚谈恋爱的小女生才会有的症状吧?她都已经是熟女了,而且和他还是前夫、前妻的关系耶! “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收敛笑意,他说出拨这通电话的目的。 工作狂之所以是工作狂,那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占据他的心思,而现在,工作已经失宠,占据他的心的,是电话中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小女人! “中午?!”她微诧。他们昨晚快十二点才分开,现在也不过早上十点,这么快又要见面了吗? “嗯,虽然昨晚才见过面,但我现在又想见你了。”像是洞悉她的想法,岳定曦兀自答,低醇如酒般的嗓音迷醉她的心。 其实,重逢时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思念比原先想像的更深更浓了,即使当时认为她现实的舍弃了他,他对她的爱还是无法根除。 而当年那些硬生生被冻结的情感,已经压抑太久,现在潜藏的感情一旦出了柙,便汹涌澎湃,无法掌控了。 孙呈侬一颗心淌满甜蜜暖流,幸福感拉抬她的嘴角。“拜托,你这话听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在谈恋爱的情侣咧!” “那又有何不可?”他故意不否认,让她明白他心意。经过一夜深思熟虑,他已经决定要挽回她,就算要他重新追求她,他也愿意。 要命,一大早就老让她的心失控乱跳,他干么一直试验她心脏的强度啊! “你……吃午餐就吃午餐,干么扯那么远!”明明先扯远的是她,还恶人先告状。 “那好,中午我去接你。”他立刻明快下结论,即使昨晚一夜无眠,他今天仍因为苏醒的爱情神采奕奕。 “我们约好地方,我自己过去就好,你还有工作得忙不是吗?”她体贴的设想周到。 岳定曦欣然微笑。听,她还是以前那个贴心明理的好女人啊! 不过,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够成熟的男人了,现在的他,基础打稳了,个性沉稳了,有绝对的把握带给她幸福,这个难得可以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我会把时间安排好,你不用担心,只要等着我去接你就好。”幸好他这半年已经稍缓脚步,现在有余裕为挽回她而努力。 “好吧,那今天我来决定吃什么。”她轻快地说。 “ok,晚点见。”他也没有拖泥带水,潇洒的收了线。 挂上电话,孙呈侬还坐在原位上,傻乎乎的噙着微笑发呆。 “怎么?要出去约会吗?”换好衣服再出来的谢淑贤,见女儿那副模样,是既好笑又欣慰。 “嗯。”她喜孜孜的点头。 “那还不快去准备?” “准备什么?起码还有两个小时呢!”孙呈侬看了看时间,好笑的觉得妈妈比她还紧张。 “就算和岳定曦再熟,也要保持形象吧?瞧瞧你那肿得跟核桃没两样的眼睛,就算有三个小时也不见得消得掉。”谢淑贤乐见女儿和前女婿复合,所以格外关心她的仪容,特别叮咛道。 “啊!”孙呈侬陡然跳起身,咻地冲进房里做紧急保养。 “哦,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孙母的戏谑调侃凉凉飘进呈侬房里。 不过开玩笑是一回事,其实她心里很高兴,能有那个动力让呈侬这么在意的临时抱佛脚,这已经很值得欣慰了。 *** 岳定曦和孙呈侬像是要弥补分开的那段日子似的,开始频繁的往来,他们即使没法天天见面,也会天天热线,互相关心,分享一天当中发生的事情。 周休二日这种较长的闲暇时间,岳定曦就会找孙呈侬出去,有时是郊游踏青,有时是去骑自行车运动,天气要是比较差,就改成室内活动,到健身房活动筋骨,或是看看电影、逛逛书店…… 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过去太傻,怎会不懂得珍惜? 现在,约会结束就要各自回家,工作太忙就见不了面,若是婚姻关系还存在,就不用老是依依不舍,想去哪儿可以随时有伴,就算工作太忙,至少回到家还见得到对方的睡颜,得到些许安慰。 岳定曦很快就开始觉得不满足,他想要像以前一样,让她当他的岳太太。 没错,绕这么一大圈,他要的还是只有她。 所以他开始动脑筋,想办法要游说她再次登上“岳太太宝座”。 这个周末,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以世界毁灭的预言为题材,电影特效制造出的灾难场面,十分震撼,看得人大呼过瘾,就连走出了电影院,震撼的感觉还久久挥之不去。 “下雨了。”孙呈侬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说道。 “我们到对面百货公司逛逛吧。”岳定曦顺手替她系上薄羊毛围巾,怕雨一下,天气更冷,体虚的她会因此而感冒。 “你有想要买什么东西吗?”记得以前他就不怎么喜欢逛街,除非有购物的需要,所以她对他的提议微感讶异。 “晤……”他想了想,边揽着她肩膀往百货公司走去。“买些冬装好了,我三年没买新衣服了。” “三年?!”她忍不住惊诧的扬高了嗓音。 “不用怀疑,以前我的衣服都是你替我打点的,自从你离开我以后,我就没再买过新衣服了……哦对了,内裤除外。”他蹙眉,用那张性格脸庞佯装出好可怜的样子,逗得孙呈侬发笑。 可她笑着,心里却打了个突,笑容僵掉。 “等等,你胡说,上次你穿了一件灰色的菱格针织背心,那可不是我以前买的。”她插起腰来,仰高小脸眯起眼,瞪着他计较。 岳定曦一愣,迅速回想。“哦~~那件是我们事务所一个室内设计师送的。” “女的?”直觉让她脱口问道。 “嗯。”他诚实点头。 “她为什么要送你?”她质疑。 “她说是我送她去医院挂急诊的谢礼。”他不觉有异,纯粹只当周易萳是员工,顶多是值得栽培的后辈。 “她还真多礼哦!”孙呈侬先是笑咪咪的评论,然后霍地“结屎脸”,故意表现出醋意。“哼,一定有问题。” 他伸长臂膀,环住她肩膀,将她拉进怀里。 “知道吗?其实应该是我要送她谢礼。”他贴在她耳畔说。 她侧头横睐他。“为什么?” “谢谢她那天得了急性肠胃炎,我才能在医院再遇上你。”虽然感谢人家生病好像有点坏心,但这也是真心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的得谢她了。”孙呈侬扬起微笑,这一点,和他想法相同。 “是啊,所以你还计较吗?”他在她云絮般的细柔发丝上啄吻了一下。 “暂时不喽。”她耸了耸肩。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她总觉得这个设计师对岳定曦的感觉一定不单纯,不过听起来,定曦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异样,她也不必刻意提醒他。 “呼~~好可怕。”他夸张的松了口气。 “哈哈……有刚刚那电影这么可怕吗?”她主动亲密的挽住他的手臂,转移话题啦咧。 “差不多。”他还故意回答。 她打了他一下。“才怪!那是天崩地裂耶!”她又不是母老虎! “没错啊,你要是生气,那我的世界就天崩地裂了。”他覆住她搁在臂膀上的柔荑,冒出这么一句花言巧语来逗她开心。 孙呈侬侧头瞅着他,啧啧有声的摇头。“岳定曦,这两、三年你变油条了。” “嗯,我是跟你才说这些话的,要是让我那些员工听到我这么说,他们会以为我脑袋秀逗了。” 他强调她的特殊地位,让她明白,只有她才能看得见他最私密的一面。 她努了努鼻尖,目光随意浏览,刚才提及的电影,让她脑子里又浮现那些震撼的画面。“话说回来,刚刚那部电影真的很好看耶!” “嗯,还不错。”他点点头。 难免受到剧情和流传的预言所影响,她感慨的开口:“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世界末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要躲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躲也没有用。”他不假思索地讲,俊唇微勾。“不过,一定要待在家人和爱人的身边,要死就一起作伴。” 孙呈侬一怔,她问的是地方,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但想想也很认同。 “说得也是。这样,就有勇气一起面对毁灭和死亡了。” 岳定曦走了两步,蓦地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她。 “依依,再回来当我的家人好吗?” 突然扔出一个重量级的问题,她措手不及的愣在原地。 这……该不是在求婚吧? 他们才重逢两个多月,他就又“婚”了? 她应该高兴才对,这无疑代表着他对她情有独钟,然而,她却不能高兴,因为,她不能答应,也不敢答应。 “不好,我不打算再嫁给你,我们就维持现状吧。” 片刻,她给了他答案,急速冷冻他烧过火的热情,彻底破坏愉快的气氛。 岳定曦的求婚行动——失败。 第八章 她怎么能再嫁给他呢? 她的病,复发率那么高,虽然现在平安无事,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老天爷又想到对她恶作剧,让她再重新经历一次和病魔抵抗的战役呢? 又有谁能保证,如果再来一次,她是不是还能幸运的战胜病魔? 既然她随时都有可能出状况,那又何必麻烦的再结一次婚?干脆维持现状就好了。 虽然这样会让定曦失望,不过,这是为他好吧? 留下两次结婚记录,要是又成了鳏夫,那他岂不是好惨? 当然,她也不是那么自私啦,他们现在交往归交往,他要是遇上了适合的对象,她还是会祝他幸福的…… 想到这里,思绪自动停止,孙呈侬摇了摇头,甩开近来始终困扰着她的问题,继续换衣服的动作。 那天他们在百货公司里,气氛真是有点尴尬,她拒绝得太肯定,好像伤了他的心。 但没办法,模棱两可反而不好,她不喜欢给人家希望、又让人家失望,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表明。 不过,她虽然表明了态度,却没解释原因,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不能认同她的消极悲观,反而坚持到底。 幸好,他也没有勉强她,只是他也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求婚尚未成功,定曦必定努力!这意味着他不会轻易放弃。 更令她庆幸的是,他们和谐的互动和愉快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求婚遭拒的事情而有改变。 这两天岳定曦忙了点,他们都没时间碰面,听说是他负责的一个建案需要改图,所以他都在事务所里加班。 既然他抽不出时间来找她,那她就主动去探探班呗。 刚刚他们通过电话,她确定他短时间内还会待在事务所里,而且只有一个人,她就顺便带些点心慰劳慰劳他的辛苦,给他加油打气。 他突然见到她,一定会很惊喜。 思及此,俏脸上不禁漾开淘气笑容。 稍作打扮之后,她怀着即将看见他惊喜反应的期待心情出发。 *** 放送着暖气的空调运转着,岳定曦的办公室里维持着最高品质——静悄悄,只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和思考时发出的咋舌声。 恋爱要谈、事业也要顾,面对工作,他依然很认真。 叩叩叩…… 带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进度,岳定曦纳闷抬眸,扬声回应。 “请进。” 门板敞开,周易萳拎着塑胶袋走了进来。 “不是下班了吗?又忘了什么对吧?”岳定曦问道。 事务所不定时有人加班,有些散仙也偶尔会忘了带东西又赶紧回来拿,这阿萳就是其一。 “嘿嘿,对,也不对。”周易萳巧笑倩兮朝会议桌走去。“我刚回来拿资料的时候发现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晚餐,所以又绕到街口的寿司店替你买了寿司过来。” “还真是谢谢你哦!”岳定曦起身离座,也走向会议桌。不说不觉得,她这一说,还真的有点饿了。“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啦!又不是什么多贵的东西。”周易萳摆摆手拒绝,这可是她的心意,收了钱就不一样了。 “不行,我可不想揩员工的油。”他很坚持,拿出了五百元钞票给她。“喏,收下,不然我不吃。” 这种事要分清楚才行,免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而当老板的人,又必须得一视同仁。 “啊,真古板耶!”没辙,周易萳收起钞票,扮了个鬼脸,继续把寿司便当拿出来。 “这么多?”他诧异。 “我也还没吃啊,这份是我的。”她笑嘻嘻地讲,兀自坐下来,拆开卫生筷。“还有味噌汤哦!快坐下来吃啊!” “你家里没开伙吗?”岳定曦在一旁位子落坐,随口问道。 “没,我一个人住啊。”她塞了粒握寿司到嘴里,两颊鼓鼓的。“老大不也一个人住吗?” “嗯,难怪你无聊到来事务所打发时间,跟我吃晚餐。”他举筷开动,迳自解读。 他很清楚独居的寂寞孤单,明白那种反正家里没人,在哪儿吃都一样的惆怅感觉。 “我才不是无聊呢!我是特地留下来的!”她提高分贝声明,不甘心让他抹灭了心意。 岳定曦缓下咀嚼速度,定睛看着她,不明白她语意背后是什么意思。 要命,她在说什么啊!周易萳尴尬的咬唇,随即想了想,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就今天坦白吧—— 重重搁下筷子,她瞠亮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望着眼前崇拜的男人,慎重开口:“老大,我很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 闻言,震惊的岳定曦也跟她一样瞪圆了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一张脸还胀得愈来愈红。 “哇,老大你脸红了耶!未免太可爱了吧!”周易萳看了,爆出惊呼,对他是更加喜欢了。 他居然因为听了她的告白而脸红得像要脑充血似的,这……这应该是也对她有意思吧? “咳!”岳定曦猛咳了一声,忙不迭捶着自己胸口,又找水喝,然后爆出一连串剧咳。“咳咳咳……” 周易萳怔住了。现在是怎样?他怎么突然猛咳不停? “拜托,谁跟你在脸红?我是被你吓得噎到了,喘不过气!”岳定曦怒冲冲的驳斥抱怨。“干么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开这种玩笑!想谋杀啊?” 她被他的大嗓门吼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不是害羞脸红,而是噎到东西脸红,她会错意了……不过,他怎么可以说她是开玩笑? “老大,我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啦!我暗恋你很久了,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没有人……”她事情不愿做一半,既然告白了就彻底执行,生或死,爽快决定,拖拖拉拉就太烦人。 “阿萳,不好意思,我已经有老婆了。”他打断她的话,言明身分。 “乱讲,我知道你早就离婚了!”她马上反驳,同情又心疼的继续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像你前妻一样,见你有困难就离开你,只要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她打听过岳定曦从前那段婚姻,大家都说他是在最辛苦的时期离婚,推测是他前妻见他事业失败才势利的要求离婚。 “咳咳……” 另一记干咳声从门口处传来,打断深情告白,吸引了告白戏码的两位主角的注意力。 不满半途杀出的程咬金,周易萳率先开口:“小姐,我们事务所已经打烊了,明天请早哦!” “我是来找他的。”来者眸光熠熠的看向脸色惶恐的男人。 “依依!”意外见到孙呈侬,岳定曦惊呼,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和异常灼亮的眸光,让他心里很惊。 不妙,她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孙呈侬的目光在周易萳和岳定曦之间来回,而周易萳的目光也在孙呈侬与岳定曦之间来回,唯有岳定曦的目光,定定的锁着孙呈侬。 “抱歉,我不知道你办公室里还有人,打扰了你们真不好意思,这些点心,你们吃完便当可以顺便吃。”孙呈侬搁下手中买来的一袋果汁和蛋糕,转身就准备离开。 她该听的都听到了,虽然岳定曦没有接受这女人的告白,但她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就像……就像有人觊觎她的宝贝,心里不爽得直冒出酸酸的泡泡,让她装不出好脸色。 尽管孙呈侬的态度并不糟,甚至可以说是和顺温婉,岳定曦却紧张得冒汗,忙不迭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就这样离开,否则事情会很大条。 “我来跟你们介绍,这是事务所里的室内设计师,周易萳;她是我老婆,孙呈侬。” “谁是你老婆!”孙呈侬给岳定曦吐槽,然后冲着周易萳自我介绍。“我是他的前妻。” 她应该就是那个送岳定曦针织背心的设计师了。哼,被她猜中了,这设计师对他果然是不单纯的! 不可否认的,她现在情绪有点浮躁,毕竟撞见别的女人向自己心爱男人告白的场面,任谁也无法平心静气。 这样她还有把握,当他遇到合适对象时,能够大方的祝他幸福吗?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啦! 周易萳一听她是那个薄情寡义的前妻,眼神不禁流露出鄙夷不屑。 “老大,你真是个好人,居然还能和前妻维持朋友关系。”她的话有弦外之音,蕴含了替他打抱不平的意味。 “不只是朋友关系,我们已经复合。”岳定曦搂住孙呈侬僵硬的肩膀,坦白宣告。 呈侬不对劲,从细微的一些反应就看得出来,他得皮绷紧,小心应对。 “你要跟你前妻复合?”周易萳不敢相信的诧异扬声心情激动起来,义愤填鹰的当场指责孙呈侬。“你傻了吗?这种虚荣势利的女人,破产就跑,成功了就回来缠着你,你居然还要跟她复合?” 怎么?复合不行吗?听她这样形容自己,孙呈侬心情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没必要跟不相干的人解释,却又不甘心让她这样责骂;另一方面,她为定曦打抱不平的扞卫姿态,透露了对他的感情,老实说,她真的很不是滋味。 “阿萳!”岳定曦绷起脸低斥周易萳。“我们之间的事你根本就不了解,旁人没有资格评论。” “我喜欢你,才会为你着想,怎么会没有资格?”周易萳有点下不了台,还在争论。 她就算没有爱上他,光是朋友立场,她也会劝他不要重蹈覆辙。 “我看,你们慢慢沟通好了,我先走!”孙呈依愈听愈火,醋海翻涌,为保风度,她决定要离开现场。 “侬侬,你别这样!”岳定曦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了,又焦急又烦躁,大掌更是牢牢的捉住她。“阿萳,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但她不是虚荣势利的女人,我们会离婚,是因为她得了癌症,她不希望在我困难的时候还带给我负担,才瞒着我离开。” 闻言,周易萳僵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尴尬得不得了。 “你、你说的是真、真的吗?”她开始讲话跳针。 他看着孙呈侬红唇抿成了一直线,然后没好气地向周易萳说:“你看她脸都那么臭了,我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吗?” 完蛋了、糗大了! 人家为爱牺牲、坚强勇敢,她却把她嫌成自私自利的坏女人……周易萳无地自容,看向孙呈侬的目光充满惭愧。 唉,比起孙呈侬为岳定曦设想而隐瞒罹患癌症、忍痛离去的心意,她算什么?凭什么想跟人家竞争啊? “那个……对不起哦,我不知道……所以……”周易萳结结巴巴的试图对孙呈依表示歉意。 “没关系。”孙呈侬牵动嘴角,尽力释出有风度的和善微笑。 她觉得这女生的个性真怪,一根肠子通到底,不爽的话想骂就骂,知道错误时说道歉就道歉,是非黑白区隔分明,好像并不讨人厌哩! “还有……”周易萳窘赧的搔了搔脑袋,直言说道:“虽然我喜欢老大,但是我完全输给你,所以你放心,以后我不会造成你们的困扰,今天的事,我们就全部忘掉吧,我会从这一秒起,收回对他那种异性之间的喜欢。” 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让孙呈侬听了忍不住想笑。 撇除情敌身分不谈,这个周易萳不只不讨人厌,反而还很率直可爱哩。 喜欢一个人,可以马上说收回就收回的吗?又不是小朋友在扮家家酒!可见,她并没有多喜欢定曦。 觉得倒楣惹上麻烦的岳定曦,听完周易萳说的话,顿时是脸上三条线,乌鸦成群过。 这丫头是没事来乱的吗? 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还学人家告什么白?这会儿还好死不死的让他重视的女人听见,引发她的不悦、醋意后,又说擦掉不算?!真是“装肖仔”!分明是在恶整他嘛! 还是他们上辈子结了什么仇,她来报老鼠冤的? ”这位周同学,闹完了可以请你先离开了,我还得收拾你闯下的祸。”岳定曦用倒三角眼瞪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也对厚,那掰掰喽!”周易萳下台一鞠躬,当真把烂摊子留给岳定曦自己去善后。 第三者一走,剩下的两人四目相交,随即,孙呈侬咧嘴一笑,又立刻板起俏脸,清楚传达“你倒大楣了”的讯息,兀自走到一旁落坐。 岳定曦悄然叹息,莫名有一种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衰尾感。 第九章 风雨欲来的氛围弥漫办公室,某个男人心里?在等,又是端茶,又是把点心装盘,殷勤张罗,热络招呼,还是挥不去密密笼罩的低气压。 “是谁说,那件背心只是送她去医院挂急诊得到的谢礼啊?”眨眨明亮水眸,孙呈侬瞅着岳定曦,笑里藏刀。 “呃……是她说的……”开场白就是翻旧帐,岳定曦背脊滑下一滴冷汗。 孙呈侬皮笑肉不笑的再问:“是谁说,今晚一个人加班啊?” “呃……本来是我一个人没错,是后来她……”岳定曦想解释,无奈她并没有耐心聆听的打算。 “又是谁说,这将近三年的时间,安分守己,努力打拚,不近女色?”她拿他曾经说过的话来质问,堵得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是真的,我这三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真的没和任何异性发生过关系。”赶紧举手保证。 “是啊,没发生过关系,但是四处放电。”她戳了下他的肩窝,难掩介意。 没错,她介意,而且不是普通介意。 就算知道问题不在他,但亲眼目睹一幕真情告白的戏码,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忍不住要对他使使性子。 “我没有!”他立刻提高分贝否认。 天地良心啊,他从来没有想要吸引谁,赚钱都来不及了,哪里有美国时间风花雪月。 “没有?那就是不小心漏电喽?”她努努鼻尖睐他。 这男人的魅力,她清楚得很。 姑且不论他阳刚性格的外型,光是那有担当、有魄力、专注果决的行事作风,就很令人欣赏了,要是他不小心表露出一丁点体贴、一丁点关心,那更是杀伤力十足,只要是异性恐怕都难以幸免啊! 岳定曦蹙眉,困扰的抓着头发。 敏感时刻他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太妥当,不确定她到底要责怪他,还是原谅他——虽然他认为自己根本是无辜的。 “干么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她故意咄咄逼人,难得像小女生那样流露娇气。 “依依,你饶了我吧!”岳定曦没辙的求饶,双手包握住她的柔荑,放在胸前。“我没有受阿萳的影响,从来就没有,就算你今天没出现,结果还是一样。而且,我没故意放电,事实上,我对员工是一视同仁的,她、她眼睛有问题,才会喜欢上我……”讲到最后,他已经心急得快要语无伦次了。 见他真的很紧张,无疑代表了他对她的重视程度,孙呈侬胸口那浓浓的醋意总算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甜意,嘴角也悄悄的扬起。 “哦,她眼睛有问题,才会喜欢上你。那我又是哪里有问题?”她横睐向他,对他的形容很有意见。 她可是深爱着他的女人耶,若依他的说法,就不只是眼睛有问题,而是头壳有问题了吧? “呃……”岳定曦语塞,麦色脸庞浮现淡淡红晕。糟,今天嘴巴怎么变笨了,说什么错什么咧? “呵,不闹你了啦!”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全都看见听见了,只不过亲眼目睹这种场面……”她顿了一顿,笑容微敛,嘟起嘴来。“有点吃醋耶!” “好像不是有点哦!”见她终于有了笑容,岳定曦总算松了口气,也会调侃她了。 “好嘛好嘛,是很多点。”她难为情的承认,缩回被他握住的手。“其实话说回来,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禁止别的女人接近你。”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因为我又不是你的谁……”她嘀咕着,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抱怨,可明明是她自己不想再恢复婚姻关系的。 “那还不简单,你就答应我,再成为我的岳太太,这样,你就可以更理直气壮地斩我的桃花了。”没忘记还没完成的目标,岳定曦把握机会游说。“而且,如果我死会了,这些困扰自然会减少的。” 孙呈侬瞅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对吧?我说的有道理吧?”见她似乎在考虑了,他赶紧再鼓吹。 “如果只是为了断绝你的桃花而再婚,这好像……”她撇嘴摇摇头,觉得这种理由不够力。 “当然不只是因为这样。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岳定曦察言观色,立即再转话锋,挪动椅子坐近她,再次把她的手握进掌心里。 “依依,我过了三年孤单的生活,每天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得到的不是休息,而是心灵上还得承受空虚的折磨,空了一半的衣柜鞋柜,看起来很萧瑟,没有你在的家,连空气闻起来都是寂寞的味道。 “坦白说,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虽然很怨你,但其实也很想你,我们现在还能再走在一块儿,不就说明了这缘分是断不了的吗?”他感性地说着,企图动之以情,劝诱她松口点头。 孙呈侬听他这样形容,想像他形单影只的模样,心疼酸楚涨满她胸臆,柔荑轻轻抚上他生出胡髭的下颚,温柔凝视。 “定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再婚吗?”她幽幽轻诉,眸底水波荡漾。“我的病,复发率很高,我怕再结婚之后,又要再经历一次……”这份恐惧,即使现在已经病愈,仍深藏在她心底,不曾忘记。 “如果真的要再经历一次,那么,结婚不结婚都无法改变必须再经历一次的事实,而我,就算不能再跟你结婚,但在面对你承受病痛时的担忧难过还是一样的。”他覆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颊上,深邃眼潭传递心底的深浓情意。 这回,倒换成孙呈依语塞了。 是啊,复不复发是未知的事情,为了一个可能不会发生的问题而拒绝再婚,并不明智,而且,他说的也没错,如果她复发了,他的担忧难过也不会比跟她结了婚少啊! 这样,她还坚持什么呢? “我……”她正要开口,突然又福至心灵的有了另一个想法—— “既然结不结婚都一样,那我们就同居吧!”这么一来,他们一样可以一起作伴、互相照顾啦! “嗄?”看着她如星星般闪烁的眼睛,岳定曦愣住了。 不是讨论结不结婚的问题吗?怎么结论变成同居了? 没关系,一步一步来,有了进展,至少离目标更近了。 *** 继三年前离婚之后,岳定曦和孙呈侬再度同居了。 这经过波折,又重新复合的缘分,让他们更加笃定对彼此的感情,也格外珍惜再次在一起的日子。 同居的生活,就像热恋、新婚那样甜蜜温馨,尽管不是初次感受,仍令他们相当感动。 或许只是早起共用浴室一起刷牙,或许是在餐桌上吃着几样家常小菜,或许,窝在沙发看电视看到睡着,还是各自占据一台电脑做自己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们心里有着对癌症可能复发的顾忌,而变得更加宝贵。 这些互动即使再平凡不过,对他们而言,仍成了深刻的画面,镂刻在脑海、心版,酝酿成年老后可以一起温柔怀想的回忆。 在连续工作了五天之后的周末,孙呈侬体恤岳定曦连日来的辛劳,表明不要出门,特别在家做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小俩口温馨的享用晚餐。 饭后,岳定曦主动揽下收拾的工作,负责洗碗盘,而孙呈侬则待在厨房里,陪着他聊天。 “吃梨子吧,很甜哦!”她挤到洗碗槽,抢水龙头洗水果,洗完就拿起水果刀准备切开。 “喂,梨子不能分着吃!”岳定曦大惊,连忙制止她“‘分梨’、‘分离’,你没听过吗?” “这么大一颗不分着吃怎么吃得完?没想到你会这么迷信耶!”孙呈侬莞尔的笑觑他一眼。 “因为在乎你,才会介意这些好吗?”他没好气地说。 他才不承认自己迷信,要不是曾经失去,且现在也还有隐忧,他才不会愚昧的把古早时候流传下来的传言当作一回事。 “那……就不切喽!”她自己啃一口,再把梨子凑到他嘴边让他咬一口。“这样可以了吧?” “应该可以。”被脆甜果肉塞满双颊,他含糊不清地说。 孙呈侬笑开,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梨子,心灵上的暖甜,让口中的梨子也像渗出蜜般的甜腻。 “这厨房要不是你回来,根本只是装饰用的,发挥不了它的功能。”噙着微笑洗碗筷,这样的家庭生活,让岳定曦的心变得踏实。 “你自己不是也会弄一些简单的东西吗?”丢掉果核,孙呈侬欣赏起他洗碗的样子,即使戴着手套、身系围裙,还是无损他那阳刚性格的男人魅力。 “懒。”简单一字,直言不讳。 “还敢讲。”美眸横睐,她朝他结实的臂膀戳了一下。 落寞垂眼,他利用她心软,故意又装可怜博取她同情。“一个人在家吃饭,感觉很凄凉。” “拜托,一个人吃饭就很凄凉?”她嗤笑他说话夸张。一个人吃饭是常有的事,这样也有文章可作? “真的,因为内心寂寞,所以感觉会特别强烈。”虽然是小夸张了,但他是真有此感。 “那……”乌黑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她主动从他身后环抱他的腰,纤柔身躯贴靠在他背脊。“这样你还寂寞吗?” 岳定曦顿了下,随即哂然一笑,嘴角勾起的是温暖而幸福的笑弧。 “现在很满足。”他旋踵,摊着沾满泡沫的手,弯身在她唇瓣印下一吻。“因为你回到我身边,所以一切都圆满了。” “呦~~嘴真甜,难不成我刚刚的菜里,把糖错当成盐了?”她开玩笑地说。 “有可能哦。”顺着她的玩笑,他名正言顺再试吻一遍。“不然怎么连你的嘴也是甜的?” “啊,泡泡滴得到处都是了啦!”她嗔怪,羞窘的把他扳回洗碗槽前。 “我要洗快点。”他突然加快洗碗速度。 “干么?”她纳闷,连忙叮咛。“洗快也得冲干净才行。” 他转过头,故意对着她嘿嘿邪笑。“火苗点燃了,需要赶紧灭火。” 孙呈侬闻言杏眸圆瞠,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脚底抹油,转身开溜。 见状,岳定曦索性搁下洗到一半的碗盘,迅速关起水龙头,扯下塑胶手套,变身大野狼大步追上。 “别跑,你想跑到哪儿去?”他出声吓唬她。 “啊!干么干么?你碗还没洗完想干么?”没想到他竟然追上来,小红帽尖叫快跑。 他三两步便将目标掳获,拦腰抱着燃烧他欲望的小女人,迈开大步,直接转进卧室里。 “哪有人这样说要就要的?”被放躺在大床上,她娇嗔抱怨。 搬回他身边,让她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他像是要弥补前三年的空虚似的,总是轻易就点燃欲火,执意拉着她一起燃烧,虽然很“性”福,但说来就来,好像太随兴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悬在她身上,俯视那泛着红晕的娇容,嗓音沙哑的低问,还不至于饥渴到枉顾她的身体状况。 “不是……”她咕哝。“只不过我们昨天才……” “有谁规定昨天做过,今天就不能做的?”他失笑反问。 “是没有啦……”孙呈侬声如蚊蚋,其实心里顾虑的是,他会不会太操劳了?“可是……” “那就没有什么好可是了!” 语落,他捧住那颗装了太多顾忌的脑袋,以唇封住她??嗦嗦的小嘴,直接用热情融化她。 他煽情的吮吻着她玫瑰般柔嫩的唇瓣,撬开她两排贝齿,侵入檀口中,引诱那害羞的粉舌与他纠缠嬉戏。 第十章 世事真是无常,三年前,孙呈侬历经癌症、离婚,以为幸福已经弃她而去,就算癌症幸运治愈,也丧失了快乐的能力。 但是谁也没想到,三年之后,幸福会突然再度来敲门,把她送回深爱的男人身边,过着比以往更甜蜜美满的生活。 为此,她是抱持着感恩与惜福的心情,认真的在过日子,不过,却也因为太幸福了,而总是隐隐觉得害怕与不安。 同居生活已经步入第三个月,孙呈侬的心还是会没来由的发慌,担心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就成了泡影,她还是那个与幸福擦肩而过的可怜人。 坐在梳妆台前的孙呈侬,望着镜子中的精致妆容和那噙着幸福微笑的表情,突然一时感到怔忡。 这跟过去那段日子的她,的确很不一样,眼神、表情有了光彩,纤瘦的身体还胖了一圈,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 这就是幸福的魔力吧! 电话响起,她连忙敛神,起身要去接听,却忽然眼冒金星,身形一晃,赶紧扶住一旁柜子,站稳了,看清了,才重新举步朝电话所在处走去。 “喂?”她拿起话筒扬声,为方才突来的晕眩而有点心不在焉。 “亲爱的,你做好准备了吗?”电话线那头传来的是岳定曦明显心情不错的轻快嗓音。 “差不多要出门了。”听见是他,她嘴角牵起笑容。 起参加鸡尾酒会,欣赏他的作品,分享他的成就,今天是他负责的建案的落成典礼,他邀她一起参加鸡尾酒会,欣赏他的作品,分享他的成就,她方才就是为了出席而做准备。 “那路上要小心哦,我会在那里等你。”因为行程安排上的问题,没办法亲自去接她,所以岳定曦特地打电话回来叮咛。 “知道~~我不会迷路的。”她微笑回应。 虽然他偶尔会把她当成孩子,连小事都要特别叮咛,但备受呵护关爱的感觉其实还满不赖的。 “好,那待会儿见。”他轻快收线。 搁下话筒,茶几上摆着她稍早喝了一半的牛奶,她下意识拿起来喝光,却在咽下最后一口牛奶的同时,猛然一阵反胃。 “恶……”捂住嘴巴,她连忙奔到浴室,对着马桶呕吐,好半晌,恶心的感觉才稍微停止。 “怎么搞的?”她疑惑不安的喃喃自语。 怎么会吐了呢?吃坏肚子了吗? 不对,她刚刚起身时有晕了一下,吃坏肚子又怎么会晕眩呢? 蓦地,她心里了打个突。 晕眩,贫血,胃部不适……好熟悉的感觉! 她猛然想起当初发病时出现不适症状的过程,和此刻的感觉好像,俏脸瞬间刷白,一阵强烈的恐慌排山倒海的将她淹没。 为什么她又会晕眩?这跟她最近嗜睡易累的改变有关吗?难道…… 孙呈侬震惊得站不稳,往后踉跄的靠上门板,碰撞出惊人声响,如雷声般打在她心上。 她的病复发了?! *** 说好的约会本来都已经要出门了,却突然又说要取消,这太奇怪了,使得岳定曦心神不宁,草草参加完落成典礼,连鸡尾酒会的会场都没进,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 “依依,我回来了!” 客厅里没人,他把西装抛在沙发,快步走向卧室,在紧闭的门板上敲了两声示意,随即推门而入。 此刻是大白天,屋外阳光普照,卧房里却是出乎意料的一片漆黑,让他微微一怔,纳闷的压低嗓音。“你在睡吗?” 没人应声,但他却在眼睛适应黑暗后,瞧见了蜷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的身影,惊诧的立刻拉开窗帘,然后赶紧来到她身边,蹲跪在她身旁忧心询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孙呈侬身上仍穿着预备出门时的洋装,恍惚的抬起头,稍早上好的妆被泪水晕糊了,一双哭红的双眼盛满了恐惧,模样狼狈不已。 岳定曦看她一张脸哭得像小花猫,仿佛遇上了什么惨事,一颗心不禁悬上了半天高,心疼不已。 “到底怎么了?别不说话,你这样我会很紧张!” “定、定曦……”她一开口就哽咽,整个人抖得不像话,镇定的深呼吸自我控制后,才重新开口。“我、我刚刚吐了。” “吃坏肚子了吗?”他直觉猜测,抚上她苍白的脸孔。 她摇摇头,很清楚不是。 “除了呕吐,还有晕眩的感觉。”光是叙述,她就恐慌得不能自已。“以前刚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也是这样晕眩的……” 闻言,岳定曦不由得怔愣住,脸色也为之僵凝。她的暗示像在他心湖注入热烫的滚水,让他浑身焦灼起来。 “定曦,怎么办?我、我恐怕是复发了!”她霍地揪住他,神情惶恐,眼泪扑簌簌的掉。 “我查过资料,若是复发,想要再治愈就不容易了……定曦!怎么办?我一直都很小心的注意身体,为什么还会复发?” 老天爷是在捉弄她吗?与其最终要让她走回原本的路,又何必再拖定曦下水呢? 她不要再和他分离了! 在没和他重逢、没再延续这份爱之前,她其实对复不复发已能以平常心看待;但是,他们重逢了,还爱得比以前更甜蜜幸福,教她怎么有办法坦然面对这样残忍的恶耗? 因为又有了在乎的人,她无法再保持豁达的心情了…… “先别慌,或许只是猜错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见她有些失控,岳定曦捧住她的脸,让她能够稳定的直视他的眼睛。“依依,听我说,听我说!” 不讳言的,他也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但是,他是她的依靠,不能跟着她一起慌,他得镇定稳重,才能安稳她的心。 “你现在不要这么激动,说不定根本没有复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们一起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不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别怕!”他字字铿锵有力,态度坚定,希望能让她有安全感。 “是吗?不是复发吗?可是,我最近为什么经常疲倦爱困呢?”她喃喃地问,神态有稍微镇定了些,但眼泪还是继续蜿蜒在颊畔。 “春天本来就是会让人想睡觉的季节……”岳定曦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瞎的理由,不由得顿了一顿,赶紧接着安慰她。“总之,我们先去检查再说,你不要想太多,否则会把自己吓出病的。乐观一点,好吗?”语落,他给了她一记打气鼓励的笑容。 “嗯。”孙呈侬勉强牵起嘴角,权充微笑回应。 “乖,先去梳洗一下,我现在就陪你去医院。”他顺了顺她的头发,拉着她起身。 “噢!”她腿软低呼。蜷在地上太久,现在才发现双腿发麻了,还好有个稳当的胸膛可以靠。 “看吧,有床不坐,偏要坐地板。”他扶稳她,心疼的笑揄。 “我已经吓到想不了那么多了。”知道他想缓和气氛,但她还是笑不太出来,只能略微撒娇的咕哝。 “所以说,在事情还没确定之前,不要胡思乱想。”他再次替她抹抹花掉的小脸。 她抿抿嘴,转进浴室,心情从惶恐又转为忐忑。 真的是她想太多吗? 是不是太幸福了,所以遭上天嫉妒? 唉!之前经历了那么多,她很难乐观得起来,也不敢乐观啊! *** 岳定曦排开了所有的事情和行程,全程陪着孙呈侬进行各项检查,随时给她安慰和鼓励。 所有的检查告一段落后,他们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椅等候,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相扣。 这样枯等答案的感觉很折磨人,待会儿医生说出的结果,即将决定她的命运,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他光是陪在一旁,就觉得很煎熬,何况是当事者,焦虑的程度可想而知。 “定曦,你流好多手汗耶……”潮湿的掌心让孙呈侬忍不住说道。 “噢,对不起。”他赶紧松开她,手心在裤子上抹了抹。 “你也很担心对吧?”她微微扬起唇角,感受得到他的心情,暖意在胸口缓缓流淌。 点点头,他尴尬承认,想要挤出微笑的俊脸很僵硬。 为了不让她更慌,其实他都在压抑,但在这最后时刻,惶恐忐忑汹涌得淹没胸口,有点掩饰不住了! “我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事情真的遇到了,也只能面对,对吧?”她主动再去握他的手,侧头对他绽出一记恬柔笑靥。 时间让心情沉淀,她一边做着检查,脑子里的思绪也没有停下来,想了又想,除了认命面对,别无他法。 所以结论是,与其伤心难过,让身边的人一起愁云惨雾,不如像他所说的——乐观一点。 “嗯。”大掌以坚定力道再回握她,心底不由得对她的坚强感到佩服,也更觉心疼。 “如果复发的话,可能要再动手术,还要吃标靶药物……”她细数着可能要经历的治疗过程,让他能够先有一些了解。 “依依。”他柔声轻喊,打断她的话。“不管要经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她微笑凝睇,对他说的毫不怀疑。也因为有他这个依靠做后盾,她才能快速的凝聚勇气。 “所以,我们结婚吧!”他依旧惦挂着这件事,虽然感情上早已是一家人,但还是希望能得到名正言顺的名分。 “我都已经复发了,你还要结婚?”尽管是第n次听见他的求婚,此时此刻,她还是感到动容鼻酸。 “当然,这个想法,我从没改变过。”他语态坚定的给她答覆,执起柔荑,无限爱怜的吻住她手背。“我不想在医生护士问我是谁时,还犹豫该怎么回答,不论你是健康或是生病,我都要以丈夫的身分照顾你。” 孙呈侬瞅看着眼前这英挺俊朗的男人,眼眶泪光闪闪。 他深浓的爱将她的心田滋养得饱满沃腴,忽然觉得即使她的病复发了,自己仍是一个幸运幸福的人,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错一次是失误,错第二次就是傻瓜喽,你不后悔?”她俏皮的睇他,刻意提醒。 人家若是失婚再婚,几乎都会换个老婆,而他却选择了同一个,比起来,好像吃亏了。 “连着两次娶的都是你,可见我的选择再确定不过了。”岳定曦对于自己的选择向来很有把握。 她漾开笑容,望着他的水眸里,蕴含款款柔情。 “那好吧,亲爱的前夫,我愿意再嫁给你。”她松口答应,以轻快语调掩饰内心澎湃的感动。 无论如何,她都想和定曦长长久久的相伴,所以她会鼓起勇气,绝不会让自己软弱的倒下去的! “太好了,你早就该答应了!”他欣喜的搂住她,紧拥的力道,像拥有失而复得的珍宝。 在他有力的双臂中,嗅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即使身处医院,仍觉得被幸福团团笼罩。就算没答应再婚,她这辈子爱的也只有这个男人呀! “才不呢,生了病才答应你,好像有点那个了……”虽然答应了,但她还是顾忌多多。 “你的脑袋到底都在想什么!” 他失笑截断她的胡思乱想,捧住那颗惹人怜爱的螓首,对着她的唇重重啵了一下。 “这是医院耶!”她惊诧低呼,赶紧张望四周,生怕引来侧目。 他笑开,又乘机偷了个吻。“有什么关系,这是真情流露!” “喂!会被别人看到啦!”她嗔斥。 两人低声笑闹了起来,沉重的气氛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变得轻快许多,让他们几乎忘了在等待检查结果。 “六十九号,孙呈侬小姐。” 诊疗室突然扬起的叫号声,仿佛一记响雷震撼他们,瞬间又冻结了好不容易才刚缓和的氛围。 *** 诊疗室里,空调放送,医生还在处理上一位病患的病历,护士则在一旁帮忙整理,安静的气氛却让人莫名紧张。 孙呈侬正襟危坐在圆椅上,岳定曦站在她身后,大掌搭着她的肩,给予安定的力量。 两人的心跳,都不约而同的快速跃动着,此时此刻,感觉就像是等待判决的罪人般忐忑不安。 “医生,请问检查的结果怎么样?”其实比本人还担心的岳定曦,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先发问。 医生慢条斯理的拿起检查报告,浏览之后,才把目光挪向他们。 “孙呈侬小姐对吧?”医生依例先确认身分。 “我是。”孙呈侬立刻应声。 “你的问题,不该看血液肿瘤科,我得帮你转诊。”医生严肃的脸上奇异的噙着笑容,有点故弄玄虚。 “嗄?”孙呈侬和岳定曦同时一愣。 为什么要转诊?难道得了其他的病症? “医生,我这样是不是复发?”孙呈侬急急发问。 “不用担心,你状况很好,没有复发。”医生终于给了正面答覆。 “没有复发?!”她喜出望外的重复。“定曦,我不是复发!”开心的转头看向同样绽开笑颜的岳定曦。 “那医生你说要转诊是什么意思?”岳定曦仔细问道,还没有乐昏头。 “你是孙小姐的丈夫吗?”医生看了看孙呈侬,再问向岳定曦。 “是的,我是。”他与她含笑交换了目光;就在进来之前,他已恢复了丈夫的身分。 “那就要恭喜你了,孙小姐应该是怀孕了。”医生宣布答案,见病患平安,他也感到欣慰。 “怀孕?!”他们又不约而同的说出相同的话,这次甚至连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呆滞。 “对,详细状况等你们转诊到妇产科再由专科医生替你们讲解。”医生边说边敲打键盘,输入孙呈侬的资料。 “所以,我会呕吐是因为怀孕了吗?”孙呈侬愣愣地问。 “晕眩呢?”她还是不敢相信。 “有些孕妇在怀孕初期会这样,这也是体内变化造成的。” 解除了疑虑,孙呈侬喜不自胜的看向岳定曦,两个人开心的手牵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那请问医生,她的身体状况可以怀孕吗?”岳定曦突然顾虑起她的问题,虽然她有了孩子的消息很令人振奋,但是她的健康更为重要。 “可以的,她的所有检查报告都很ok,只要好好保持下去就没问题。”医生重新看过她的检验报告,微笑回答。 得到满意的答案,岳定曦和孙呈侬离开了诊疗室,虽然要转诊到别科,但心情却益发兴奋,表情喜孜孜、脚步轻飘飘。 “定曦,我现在好高兴,好想大叫,好想拉着你转圈圈!”走到走廊较宽敞处,压抑着心底狂喜的孙呈侬已隐忍不住的揪着他的手臂低嚷,费尽力气才能控制住音量。 “我也很想!”俊唇含笑,他毫无预警的一把抱住她,连转了两、三圈,达成她的期望。 银铃笑声逸出红唇,孙呈侬搂着他的颈项,任他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般紧紧拥抱,感受此刻涨满心间的欢喜快乐。 “阿呆,明明是件好事,却搞得那么恐怖,我差点没被你吓死。”他松开她之后,忍不住又捧住她的脸又揉又搓。 她红着脸,噘着嘴说:“我又没怀孕过,怎么知道嘛!” 的确是闹了场大乌龙,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 “说得也是。”岳定曦莞尔失笑。“我们现在是三喜临门了,值得好好庆祝庆祝哦!” “三喜?”她怔问。 “你身体健康是一喜,肚子里有宝宝是二喜,我们要再结婚是三喜。”他一一扳着手指数,眸光湛亮,喜上眉梢。 “对对对。”她像啄木鸟似的频频点头,灿笑如花。“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 “决乐会升级的,我保证以后,你的快乐极限会一直一直攀升。”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心里打定主意,要尽一切努力让她永远幸福快乐。 “那你呢?你对我的爱会不会继续升级?”她心情大好的搂住他的腰,甜甜的撒娇。 “嗯……我想想。”他突然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还煞有其事的犹豫起来。 “喂!”她娇嗔抡拳捶他一记。 “噢!家暴!”他捂住肩窝怪叫。 “快回答,不然我就……嘿嘿嘿!”她佯装凶狠,展示拳头威胁。 他一手就包住她的拳头,噙着笑将她拉进怀里,垂首和她额头碰额头,用性感低柔的口吻,对她诉说甜言蜜语—— “会会会,我会很爱你,愈来愈爱你,爱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爱你一万年……” “你可以再肉麻一点!”她双颊酡红,嗔啐。 “没问题……”岳定曦豁出去,卯起来把这一辈子所有的情话能量全都发挥出来。 甜死人不偿命的情话凝聚成粉红色的浪漫氛围,化为一个小天地,暖暖包围着两心相许的他们,品尝着幸福的滋味。 爱情经过考验,淬炼出的果实将会更加甜美,同时也教会了他们,什么叫做珍惜。 《本书完》 编注: 敬请期待【旧婚新爱】系列之二——橘子说近期《前夫的诱惑》。 后记 陶乐思 这一次乐思写的是两本的小系列,《下堂妻的秘密》和《前夫的诱惑》,顾名思义,都是属于离婚再复合的题材,我希望都能表达出在延续的婚姻里,注入升级后的爱情,所以系列名取为【旧婚新爱】。 决定书名和主题之后,接下来的准备工作花了不少时间,因为《下堂妻的秘密》,那秘密二字会是贯穿故事的重点,所以我列出了一排可列为秘密的事件,例如:不孕、商业间谍、孩子……最后我决定让女主角生场病。 做了决定之后,另一个更大的问题来了,该是什么样的病?严重程度还得拿捏呢! 太轻的话,不够促成女主角离开的决定;太重的话,又怕复原得不够合理,毕竟不能以悲剧收场…… 总之,不管是什么病,找资料的工作是不能偷懒避免的,在犹豫之际,我想到了好友萱,这两年才认识的朋友。 刚认识她时,她才因胃癌动过手术大约一年多,其实她若不说的话,我实在看不太出来,因为她骨架粗,看起来比我大只,也比我勇健,还有两个小小孩,后来她说不能喝咖啡、不能吃辣,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曾经罹癌。 好友萱很够意思,知道我是写稿要搜集资料,所以在把孩子哄睡后的晚上十一点,跟我讲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 从她口中,我才知道“胃肠道基质瘤”这个病症,既是癌症,却又和一般癌症不同,不同于没有分期,而且不易发现、复发率高…… 虽然言情小说着重的是男女主角的爱情,为免病症描述过于冗长,所以会用到的资料并不多,但我还是把她发病过程、治疗状况以及时间上的间隔问得很清楚,做了落落长的资料、看她部落格里的记录,毕竟了解得愈清楚,在运用上会更灵活些。 感谢好友萱知无不言,鼎力相助,让我事半功倍,否则要是全部自己找资料,花费的时间会更多。 不过,听她亲口叙述那些经过,也让我有许多感触。 像是她在身体不舒服的当口,惦记的却是还年幼的孩子,而草草治疗就出院;像是本来经常争吵的老公,却陪着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像是她说,生过病之后,想法观念甚至个性会有改变,对事情的包容度也变大了……她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我颇能感受那些话背后的心境转折和体悟。 历经艰苦的抗癌过程,难怪她每次听到我熬夜车拚时,总是叨念又叨念,偶尔想到也会来封mail要我保重身体。 这样关怀,是个好朋友呢! 所以我现在看到她生龙活虎的,复原得很好,也平安度过三年多,实在很替她高兴,希望她能继续这么平安健康。^^ 大家也都要保重身体,健健康康哦! 接下来的《前夫的诱惑》,应该紧接着一月就可以推出,希望各位姊妹们能继续支持,我会努力生出好看的书宝宝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