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欢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七月时节阴雨绵绵,天空中传来滚滚雷声,这雷声仿佛是天上直接打到了屋角上才收了声势,这一声声惊人的闷雷,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怵。 魏丛愉身上带着伤,一呼一吸间都觉得难受的紧,像是疼的麻木了又像是这疼勾在心里似的叫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愉儿?愉儿?老爷你快瞧瞧,这可怜劲的孩子怎么还不醒过来。」 听到夫人这话,魏建生也跟着眉头一紧心疼之色泛在脸上,可目光一瞥到身边的二皇子时又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大夫都说了愉儿并无大碍,二皇子还在,莫叫二皇子看了笑话。」 二皇子站在一旁听到了这话,倒是没出声,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未醒来的魏丛愉,魏建生见此才悄悄放松下来。 魏丛愉原本就难受的紧,这会又被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吵的头疼,撑着精神抬起眼皮瞧了一见,就发现床前挤满人。 大夫人见魏丛愉醒了过来喜极而泣,手里捏着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后忙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好孩子,手这样冷,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母亲?」魏丛愉喃喃的叫着,语气里尽是疑惑。 她的家人不是都死了么?怎么如今? 难不成,她又活过来了?魏丛愉思绪有些浑乱,身上明显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魏小姐可是醒过来了?」 萧易的眼睛一直盯着魏丛愉片刻也不敢离开,如今见她睁了眼睛心里急切起来,顾着身份有别只得挺在原地关切的问着。 魏丛愉只觉得耳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只是听见声音就足以让她不自由主的颤抖起来,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果不其然,寻声望去那一身水蓝色的华服男子就立在不远处,这男子眉目清秀,嘴角天生上扬,所以不笑时也给人一种好亲近的感觉,怎么看都是个温润可亲的公子。 可这样一副温润可亲的样子在魏丛愉眼里却是比毒蛇更可怕,更让她恶心,那些混乱不堪的前世记忆一股脑的都涌在眼前。 「皇后,你不喜欢朕送给你的礼物么?」 站在萧易身后的太监,手里捧着个黑檀木的盒子递到魏丛愉面前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魏丛愉无比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盒子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她怎么可能喜欢?那盒子里的可是她至亲的头颅啊! 一连九日,萧易每日都会送来一颗用黑檀木盒子装着头颅给她,而今日送来的该是她魏家最后的血脉她的兄长。 「萧易!」 魏丛愉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质问道:「我魏家满门都死在轩辕关,是为你守护江山才身死的,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却叫他们死无完尸,你怎么忍心如此!」 萧易冷眼看着魏丛愉,嘴角扯出一丝狞笑。 「阿愉」他叫着她的名字,俯身下来带着些许冬日里的凉气,然后抬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轻声说:「你害怕么?是不是很绝望?可朕还是觉得不够解恨,阿愉你说朕该怎么办?」 面颊上,萧易手指尖上冰冷触感和他说话时扑簌而来的温热气息交织在一起,让魏丛愉忍不住打个寒颤。 被禁锢住的魏丛愉想要挣脱萧易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她不可置信的抬起自己双手竟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对付你那点功夫只需要一点软筋散便可以轻易化解。」 「你疯了,萧易你疯了,你忘了我魏家如何助你登上皇位的么?又是如何替你镇守江山的,你杀功臣,惨害忠良就不怕天下人指责么?」 「呵,朕疯了?阿愉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魏家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必须死!」 萧易目光温柔的看着魏丛愉抚上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犹如毒蛇一般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着,「待你死后,天下人便都会知道魏家弑君叛国同北狄谈不拢后被算计死在轩辕关,而皇后畏罪自戕!」 「啊,朕忘了说,你魏家并非都死了,还留有一名女子,朕知道你们从前多有不和,所以想着要替皇后报仇,便叫人将她送到了军营中犒赏一下军中效力的将士们,皇后你猜此刻你的好妹妹正在做什么?」 「萧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如此……」 魏丛愉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萧易口中说出来的,魏嫣虽是总和自己过不去,但说到底的也都是因为萧易。 魏嫣喜欢萧易,从认识萧易的那天起便一直围在他身边,即便是萧易对她没有感情也不至于非要做到这般绝决的地步。 「皇上,您忘了么?刚才有消息传回说魏二小姐不甘心受辱一头碰死在将士们的剑下。」停在不远处的太监恭身说道。 「啧,」萧易抬手在鼻子上摸了摸,转头对着魏丛愉笑道:「怪朕事多竟忘了这个消息,看来如今你魏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说着,他的目光突然锐厉起来,森然道:「不,你魏家连一个人都不在了。」 她还未来的及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只觉得腹间一痛,萧易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刺入她的腹部。 「对了,朕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萧易半拥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滑倒下去,「你不是私下里给定北候送了消息去么?朕没有叫人拦着,就只等着他进京,你猜他会不会来?」 魏丛愉瞪大了眼睛却是说不出话来,萧易握着的匕首又推进两寸,手下的动作又准又狠,可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意温柔的看着她。 「噗——」 魏丛愉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张嘴却是温热的鲜血,「萧易,你……你不……知道……」 「什么?」 萧易狐疑的看着她,却见她又闭口不提,只是摇着头脸上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第2章 「你到底要同朕说什么?」 萧易多疑,越是如此他便越会心惊,魏丛愉知他心性,见他如此急躁更是忍不住想要发笑。 「我……想说……想说……的是……」 魏丛愉气若游丝迫使萧易不得不将身子贴近些才能听的清楚她说什么。 就在他贴过来的瞬间,魏丛愉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他的脖颈上狠狠的咬下去,死都不肯松口。 萧易嘴里咒骂着,鲜血顺着脖子流下,将龙袍浸成暗红的颜色。 他身旁的太监见此,抡起一旁的花瓶砸了下来,魏丛愉应声倒地时嘴里还叼着半块夹着血丝的白肉。 「来人,快传太医。」太监一边招呼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来给皇上止血。 萧易怒极攻心,对着魏丛愉的尸体又踢了几脚,犹觉得不够解气,戾气甚重的低吼道:「将这个人贱人扔到郊外的乱葬岗,让野兽咬食她的尸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乱葬岗里堆尸如山,魏丛愉被几个人像是丢破烂一样的扔在那满是恶臭的地方,即使是在冬日里也未能完全掩盖这令人恶心的腐尸味。 若有来世…… 魏丛愉再睁开眼时,双目腥红,盯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来:「萧易!」 二皇子微微一愣,明显对于魏丛愉这样的称呼和语气里的怨怒有些不理解,但眼下也没有琢磨太多,挑起嘴角温和的应了声:「我在!」 原本魏丛愉醒过来,魏建生心里正高兴着,听到她的话后生怕她冒犯了二皇子,一张脸又黑沉下来:「魏丛愉!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二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二皇子,小女刚刚转醒,怕是脑子还不清楚,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二皇子,还请二皇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才是。」 「无妨,魏小姐是弥生的救命恩人,如此称呼不算过分。」 魏丛愉厌烦至极,根本不想看萧易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自己救了他?难不成她这是回到了五年前? 她现在有一肚子的话想同父亲说,可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来,如今重活一世竟是又赶在这个时候。 若不是那个时候自己误打误撞的救了他,自己哪里会有认识他的机会,一切缘起于此,自然也应该从这里就断掉。 思及这些,魏丛愉只觉得头疼的紧。 「父亲,母亲,女儿浑身疼的紧,想要休息。」 魏丛愉下了逐客令,虽然让魏建生面上有些不好看,但瞧着女儿那苍白的脸色他也着实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冲着二皇子尴尬的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后才将人请出去。 四下无人,独留魏丛愉一人时,那些前世的痛心和难过夹杂着重生而来的温暖,让魏丛愉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抬手在受伤的左肩处按了按,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哭声止住。 能活着就好,只要能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还能保护自己的父亲兄长,她的家人,她就还能重新来过! 魏丛愉的伤本来就不重,但涉及两位皇子的事谁也不敢轻视,皇上更是日日都派太医过来给她瞧看。 「唉,这苦哈哈的汤药也不知道要喝 到什么时候。」 魏丛愉喝了药后苦的脸上到是红扑扑的,她从小就不爱喝这些黑苦的药,幼年时身子娇弱时常生病不得已,一个月里能有个三五天不喝药就是好的,再大一些的时候魏建生心疼女儿,为着让她少生些病不嫌麻烦的带着她操练强身健体。 结果这魏丛愉身子是强健起来了,心也野了。 「小姐,奴婢刚从前院送太医出府时,瞧见二皇子今日又来了……」 春婵这话里有话,挤眉弄眼的看着立在一旁的秋月,魏丛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咳了两声。 「有话就直说,好的不学坏的学,别人院子里那些藏心眼的事你们倒是学了个十足。」 春婵和秋月是打小就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这两人眼神一对她就知道有什么猫腻,想起前世的时候春婵秋月都是为她而死的魏丛愉又难过起来。 可这两人不知缘由只是瞧着大小姐的脸色沉了下来,「奴婢们知错了。」 「小姐,那二皇子日日来府里本就是为着您来的,二皇子每每看您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谁瞧不出来二皇子的心思,偏大夫人和二小姐故作不知,以为小姐不愿见就诓着二皇子过去和二小姐多接触些。 」 春婵性子直,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不吐不快。 「春婵,你说这些做什么!没的惹小姐烦心。」秋月扯了扯春婵的袖子摇了摇头。 魏丛愉心里如何不知,这二皇子即便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生母身份又卑微,但起码是个皇子,若是将来自己嫁与皇子成了天家的人那就是无上的荣耀,她前世时悟不透这些道理,只知道看见那人清风俊郎似的模样还有那如皓月揽星般的笑容就觉得心满意足。 如今吃了苦头清醒了,再面对他那副笑容时也只觉得那笑里都是渗着毒的,所以他每日都来,她也都以各种借口闭之不见。 不过魏嫣到着实是个麻烦。 「你们别跟着瞎操心了,即便是母亲有那个心思此事也得看父亲的意思,父亲的性子想来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决断来。」 「父亲不会做什么决断?」 听到声音魏丛愉心里一惊,抬眸望去,只见光影里走出个身着轻甲的年轻男子,单手负在身后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魏丛愉。 春婵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微红的低头请安,秋月顺势跟着一起揖礼,「奴婢们见过大公子。」 魏远泽冲着他们两个摆摆手也没在意,径自走到魏丛愉身边坐了下来。 第3章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可魏丛愉却没了声响,只静静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一双眼睛都盯的泛红。 「兄长。」魏远泽还以为自己妹妹这是犯了什么魔怔正要开口问时却被魏丛愉扑了个满怀,连声音里都夹着心疼似的呜咽。 「你这是怎么了?」魏远泽摸不清楚头绪,只能耐着性子由着她,半晌后才抬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魏丛愉哪里敢说是因为乍见了他便想起那些戳心窝子的事,慌忙离了兄长的怀抱卷着袖子抹了眼泪,委屈巴巴的样子「兄长这几日哪去了,怎么今日才回来看我?」 魏远泽听了她这话后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如今父亲将军中事务交由我打理,总是不得空得到你受伤的消息时也是在前日,料理了手头上的事就赶了回来,是兄长的错,阿愉就别和兄长一般见识了。」 魏家的两兄妹是一母同胞,母亲早逝后魏远泽就担起母亲的职责照顾幼妹,两兄妹的感情甚好,再加之父亲以往都将魏丛愉养在军营里,魏丛愉从小就养成个倔强的性子,这样的撒娇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魏远泽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你看兄长给你带了什么?」 「琉璃指虎?」这枚指虎魏丛愉怎么会不记得,这指虎前世时是她年满十八岁生辰时兄长送的,可如今竟是现在送给她的。 魏丛愉蹙着眉仔细的回想着时间,究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时间真的有变化,几经回想之后,她确信自己断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出错,这些事情难不成并不是按照前世一样? 「是啊,回京之后父亲不许你在舞刀弄枪的,但你一个女孩子终究得有些防身的东西戴在身上。」 「多谢兄长。」魏丛愉将指虎套在食指上,大小正是合适,若不仔细瞧便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机巧。 魏远泽习惯性的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把她的头发都弄乱后才停了手,「我方才回府的时候见着二皇子了,他倒是有心日日都来。」 魏丛愉扒拉着头发,恩了一声。 魏远泽一瞧她这模样就猜出她心中所想,虽说男当大婚,女大当嫁,阿愉这个年纪在大凉城中不算年少早已经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但那又何妨,有父亲在有他在,总不能让阿愉委屈了才是。 「你若不喜欢,明日便同父亲说明白,父亲在朝中与二皇子算有往来,由他去说二皇子不会不明白怎么回事。」 「恩,」魏丛愉原本以为她冷着萧易几日也就便罢了,萧易那个人好重脸面这样没趣的事做几日自然就会心生退意,只是这几日过去了倒没瞧见他有退意,倒是越来越频繁。 原她见不到也不觉得烦,只是如今有着母亲和魏嫣的那层心意,她倒是真得早做打算,魏家断然不能有女儿再嫁与萧易。 「兄长今日可留在府里?」 「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不得空看了你就得赶回去。」魏远泽瞧着时辰差不多,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却又停了下来「我瞧着你出了这事后总是心神恍惚,有什么事不要憋闷在心里,即便是惹了祸事也还有你父兄在的。」 魏丛愉心里一暖,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但她宁愿魏家从来没有把她看重过,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她牵连惨死。 吸了吸气,将自己那点情绪瞒下「知道了,兄长在军中务必要保重自已。」 直到魏丛愉的伤彻底好起来后,二皇子才没再出现在将军府里。 「劳烦许太医了,小女的伤已经无恙,还烦请许太医回宫后向皇上说明。」 许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此次又是领着皇上的旨意来给魏家大小姐看诊自然是不敢怠慢,见魏将军如此礼遇自己也不敢慢怠了。 「魏将军言重了,小姐的病下官自然如实禀告。」 「好,春婵你亲自去送许太医出府。」 魏建生又是一番寒暄后才让春婵将人送出去。 「平时里惹祸的时候都生龙活虎的,怎么替皇子挡了一箭后胆子反倒小起来了?」魏建生拍着大腿坐在床前的小凳上打量着魏丛愉。 「女儿还不是怕自己行差踏错给父亲惹了麻烦么,再说那日救二皇子的事情就是个巧合也非女儿主动招惹的事情。」 「少在为父面前装的可怜巴巴的,你这处在远泽那里有用,在我这可没用,我看你还是那副性子半分也没改,亏的你大哥还来替你求情。」 这几日魏丛愉早已经从心惊肉跳过日子的不安中缓过神来,如今遇事倒也不像刚醒过来时那样怕事。 扯着魏建生的衣摆撒娇道:「父亲这么说便是错怪女儿了,女儿虽然一向不知天高地厚,那也皆是因为咱们远在边关山高皇帝远女儿即便是惹了什么事,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咱们回了这大凉城女儿就是再不知好歹也明白要收敛的道理。」 魏建生抬手将她那白嫩嫩的小手打了下去,将自己的衣角抻平叹了口气:「难得你能这么想,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必太过惊慌,咱们刚回京从前又与这几位皇子素无往来的,二皇子的事情你做对,皇上也不会疑心什么。」 大凉城里的局势微妙,皇上膝下几位得脸的皇子就是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 这二皇子出身低微皇上平日里不多待见,但最为年长总是要派着做些事情的,最喜欢的三皇子故去的母妃是皇上心里的白月光,即便是三皇子整日胡混,皇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宠的没边,而五皇子年纪最小能起势的原因无非是他母妃有个好家势罢了。 皇上忌惮着这些事情,不愿意让皇子们私下里和大臣们多有结交,可魏将军这一家刚回京述职,魏家的大小姐就撞破了一场皇子之间的事儿。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人人都道是五皇子的无心之失,毕竟年纪尚轻伤的又是二皇子,如今皇上对于此事并未深究就足可以看出皇上的意思来。 第4章 唯一让皇上心里不安的就是,听说那日二皇子原是给三皇子挡箭的,至于后来这个魏丛愉是如何牵涉进来的,皇上仔细想了几日最后才认定是碰巧了的事。 「小姐,咱们就这样跑出去被发现了怎么办?」春婵问。 魏丛愉闻言从内室里走出来,紧了紧袖口「你怕什么,咱们穿成这样出去谁还能认出咱们来?况且我久不在京中应该无事。」 魏丛愉一身轻装,将头发束在头顶随意寻了条发带束起,她随父亲待在军中时,经常这样穿为着方便也省事。 春婵点头在自己衣服的下襟上扯了两下学着小姐的模样挺着胸略有些忐忑的走出院子。 魏丛愉眯着眼笑起来,看春婵那副底气不足的模样越发的心里没底,犹疑道:「你可都打听好了?今日父亲不在府里?」 「小姐放心,奴婢昨儿就听到将军说要去大营,准错不……」 了字还未吐出,春婵嘴巴一抿收了声响,因为那个本该今日去军营处理军务的魏将军,此时正从对面走过来。 「办事不利!」 魏丛愉低骂一声,扭走就要往回走。 「这是要去哪啊?」魏建生问。 魏建生今日有事去不得军营,听管家说魏丛愉身子都好利索了想着过来瞧瞧她如何了,可刚一进来就看到她正卯着劲的想出去,再瞧着她那一身装扮魏建生的脸色暗下几分。 被抓个正着无从抵赖,魏丛愉硬着头皮赔着笑脸,学着别人家娇小姐的样子撒娇道:「父亲~父亲今日怎么在府里没出去?」 魏建生见她这副腔调说话猛咳了两声,虽是没有板起脸训斥她,但免不了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恩,没有发烧。」 既然是没有发烧,那便是她在撒娇??魏丛愉从小就倔性子,她若认为对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说像寻常女子那般能和父母撒娇了,如今见她这般,魏建生一敛心神当真受用几分。 「想出去?」 魏丛愉站在父亲面前,抬手轻轻晃着父亲的胳膊实话回道:「是,父亲,女儿想去看看凤澜。」 凤澜是凤相家的庶女,魏建生是知道的,魏丛愉虽久不在京中,但与这凤澜能玩到一处到也是件好事,况且这凤澜他见过的,是个举止得体的孩子,「既然是去凤相府里好好的去便是,穿的这是什么?没个千金小姐的样子。」 未待魏丛愉狡辩,魏建生又说道:「以后想出府就大大方方的出府,出府前同你母亲说一声便是,晚膳前须得回府知道么?」 魏丛愉一听父亲这是应允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应是。 「还有,把这身衣服换了,」魏建生指了指这主仆两人的装扮,板起脸沉声道:「春婵要是在纵着小姐这样胡闹,就不必再伺候小姐了!」 「奴婢记住了。」 「女儿记住了。」 两人乖巧应下,魏建生才放心下来,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可以离开。 魏从愉到了易芳华处时恰巧魏嫣也在,只是不知这母女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此时见到魏丛愉都是一副神色不愉的样子。 易芳华冲魏嫣使了个眼色,扭过头对着魏丛愉笑了起来,「你瞧瞧,你这样穿多好看,明日再叫人多裁两身衣裳。」 易芳华起身拉着魏丛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满脸垂爱的样子倒像是亲生母女一般。 前世魏嫣同自己那点龃龉的事易氏没少在中间搅和,只不过易氏到底也没有真正的害过自己什么,至于魏嫣,想起前世她死的那样凄惨,今生一切尚都未发生过,魏丛愉也着实对她恨不起来,但若说情份却也没有。 「多谢母亲,我是来和母亲告假的。」魏丛愉收敛心神,平静的说道。 易氏眉尖一拧面露担忧,「啊,好好,叫府里的马车备好,多叫几个人跟着你。」 「母亲不必担忧,我带着春婵一道便好。」 易氏顺势往廊下瞧了一见,果真看到春婵在那里站着。 这春婵和秋月是从小就陪着魏丛愉长大的,明面上是主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老爷特意找了两个可以保护她的,春婵和秋月两个人的功夫可不低,易氏收回视线,道了句「好。」 魏丛愉前脚刚离开,魏嫣就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面含愠怒的呵道:「母亲是长辈何苦在她面前这般委屈。」 凤府和魏府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下人引着魏丛愉转进一道圆拱门后又绕过一条抄手游廊才到凤澜的住处,只是人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吵嚷声。 「二小姐,这事真不是三小姐做的,你查也查了,骂也骂了若是再折腾下去怕是要惊动老爷了。」 「你个贱蹄子也敢拿父亲来威胁我,谁给你这样的胆子和本小姐叫嚣。」 紧接着一阵摔打声从里面传出来…… 那下人听见里面这种阵仗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转头对魏丛愉赔着笑脸道:「府上的小姐们关系好,爱玩闹,小人这就去给魏小姐通传。」 魏丛愉抬手制止那人的动作,「不必了,我同你家小姐相熟,我自己进去便可。」 「这……」这人犹豫不定,魏丛愉又说道:「谁家小姐们还没个拌嘴的时候,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通传岂不是丢了凤府的脸面,我与他们相熟甚久,径自进去劝说几句就好了。」 这二小姐来找三小姐的茬也并非第一次,这奴才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来本就不想搭理这茬事,那二小姐张扬跋扈惹了她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他听了魏小姐这话便也不再言语。 「那小人就选退下了。」 魏丛愉给春婵递了个眼色,春婵便守在院门前。 「上梁不正,下梁歪,凤澜你母亲是个腌臜货,你也是个下贱胚子,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用什么狐媚!」 第5章 凤清霜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那养的葱水白似的指甲寸长有余扬起来直奔凤澜脸上招呼。 魏丛愉抬手将凤清霜的手腕牢牢钳制住用力一拉后忙退后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凤清霜,而凤清霜受力不着踉跄着半跪倒在魏丛愉面前。 「凤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天气炎热肝火太过旺盛了。」 凤清霜脸色骤变,看清面前的人是魏丛愉的时候嘴里那些粗话又都憋了回去,若是换作旁人她岂能善罢甘休,可面对魏丛愉凤清霜还真的有点发怵。 魏丛愉十三岁那年回京过年,宫宴结束时遇到宜麟郡主两人不明缘由争执起来,魏丛愉二话没说一剑刺过去将宜麟郡主脖子划出一条血痕来头发也跟着掉了半绺,宜麟郡主被吓的不清,哭哭蹄蹄的闹了大半个月,又是说惊风又是说丢人不肯出府,最后此事惊动了皇上,可魏丛愉到了皇上面前却是淡然的说了句「我若真想取她性命,她哪里还有机会同皇上哭闹。」 魏家是皇上平定边患的仪仗,宜麟郡主的生母长悦公主是皇上的胞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皇上也只得以小女儿家打闹为由,给了宜麟好多赏赐,同时罚魏丛愉直至离京前都不得出府,这事才算了结。 更何况前些日子魏丛愉才救了二皇子,凤清霜就是再傻也只敢在府里撒泼,凤澜见此寻了个台阶给凤清霜,将她扶起来。 凤清霜站起身后将凤澜扶着自己的手推搡开,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我就不信她日日都来给你撑腰!」 待人走后,凤澜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担忧,柔声道:「又让你看笑话了,实在犯不上为了我得罪清霜,她这个性子吃不得亏的。」 魏丛愉看着凤澜这个软弱的性子摇了摇头,心里泛着酸疼,实在想不出她这个软弱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那般绝决的事情来,:「你就由着她们这样作践你,你若同你父亲说他未必不管,一味让自己吃亏,也未必真的是福气。」 「我明白,只是……罢了,前些日子你受伤原想去看你,可我有事缠身出不得府,还想着明日去瞧你,可巧你今日就来了。」 凤澜脸上扬着笑容,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说话时也是遮遮掩掩,她一个规规矩矩的闺阁女子哪里能有什么事情缠身,不过是被人看着不得出府罢了,想来这是才被解了禁足又被凤二闹了起来。 她不愿说这些事情,魏丛愉也识相的不去追问,「你来瞧我和我来看你都是一样的,听说中元节时京中特别热闹,我以往随父亲回来都是年下,到是没见过这番热闹的景象,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凤澜迟疑片刻,心里琢磨着想来今日有凤清霜闹过了也不会再出什么事,这才应下。 每年中元节时,大凉城都热闹非凡提前小半月便有集市,各地祭祀风俗各不相同,大凉城的中元节便是海纳百川的将各地的风俗融汇贯通糅杂在一起,少了几分凄凉恐怖,多了几分热闹和惦念。 这还未到入夜,集市上便已然是琳琅满目,流光百转。 「中元节不闭城,三皇子打算这几日怎么玩?」 「还能怎么玩?这几日城是不闭了,可父皇总考我的课业,今日我还是偷偷溜出来的,明日天一亮便得偷溜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边说着话边往青麟阁里走,这才走了几步青麟阁的妈妈就迎了上来,热络的将两人往楼上的雅阁里引,一看这熟练的程度就是经常流连此地的风流浪子。 「红霜,这青麟阁搞什么花样儿?」男子握着从姑娘手里顺来的绣球一脸兴趣昂扬的问。 红霜一听沈小公子还不知道此事,甩着帕了讲道:「沈小公子可是忘记了?今儿可是咱们青麟阁开斋的日子。」 红霜那帕子一甩,空气里就飘着一股子浓烈的胭脂味儿呛的沈寂鼻子有些发痒,抬手揉了揉鼻尖无精打采的应道:「哦,原来是开斋啊。」 所谓开斋是青麟阁独有的规矩,和赢得头牌花魁的初夜大致相同,可这不同就在于寻常青楼中都是恩客们价高者得,而这开斋则是姑娘选恩客。 论大凉城中哪个青楼红馆也不敢定下这样的规矩,一来是因为青麟阁的排面够大,来捧场的人自然也足够多,二来嘛,自然是为青麟阁的姑娘非同寻常,艳压群芳。 沈寂自打十五岁开始就混迹这风月场,对于青麟阁这些花样也早就了然于心没什么新鲜的,可萧元景从未听说过兴趣自然浓烈起来。 沈寂瞧他那副兴致冲冲的模样,琢磨了片刻抬手一搂,搭着他的肩膀就将人搂了过来,一边颠着手里的绣球一边对红霜说道:「老规矩就成。「 红霜一听,面上露了几分惊讶,这沈小公子这是要浪子回头了,每年的开斋沈小公子必然是最为活跃的那个,这会倒是反了常了。 不过这样的反常红霜也并没有在意,若是叫你天天吃山珍海味也总有吃够的时候。 三皇子被沈寂架着往雅阁里走,抬手往他手里的绣球上指了指问道:「书华你似乎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三……元景,这些有什么好新鲜的,说是花魁选恩客,还不都只是个名头罢了,那姑娘也不傻难不成还要选成穷书生不成?」 萧琪听后也觉得有点道理,但这些于他毕竟都是头一次见,仍不死心的继续说道:「不如一会咱们去看看?」 沈寂表现的这般了无生趣就是怕萧元景来了兴趣,这是什么地方?他一个皇子要在这里有了什么闪失,他整个定北候府也不够赔的。 再说他平日里再怎么胡闹也都是因为府里就他一个人,父兄都不在京中,若真是被人发现他带着三皇子胡闹指不定父亲和大哥要怎么收拾自己,就连皇上也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的。 想着这些沈寂就觉得头疼,暗自骂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萧元景这个麻烦了。 第6章 麻烦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顺手将沈书华手里的绣球接过来,大有一副要施展拳脚的架势。 沈寂卷着舌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突然一拍脑门计从心生,将绣球从萧元景手中拿了回来,挑眉一脸邪笑的看着他,「他们有什么可看的,你若无聊,咱们找个别的乐子便是。」 萧元景比沈寂还要贪玩,奈何胆子小,但却架不住别人撺掇自己,在宫里天天只能斗个蛐蛐,听听乐姬们弹琵琶唱曲的甚是无聊, 可沈寂与他不同,沈寂是个能翻出花来的风流公子,那些风流韵事传遍大凉城,他既然说是找乐子,那就一定是找乐子。 「你说,可有什么妙法?」 「这样,一会咱们就坐在窗前闭着眼将这绣球抛下去,若是砸到的是个男子那便赏他些银两,若是砸到的是位女子………」 沈寂话音一顿,眉眼弯了起来,冲着萧元景挤眉弄眼起来。 萧元景面色微变,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应和着沈寂表情跟着坏笑起来,「咦!看不出来书华你竟然………竟然如此风流!「 「想什么呢?若是砸到位女子便买回去做个婢女如何?「沈寂摆了摆手,神情揶揄的笑骂萧元景看着胆小单纯,竟还敢藏着这些心思。 萧元景被说中心事,闹个大红脸,嘴上逞强道:「要不是父皇留我在宫里,我也早到了开府的年纪了,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不知道翻过多少红帐惹哭多少美人儿了,少在这里调笑我!「 皇上重视三皇子,可也正是因为重视,所以沈寂才不敢带着他胡闹,也不敢拒绝他什么。 不过好在萧元景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两个人也曾同窗过几年,打打闹闹的倒也称的上是好友。 「行了,别在我这抱屈了,不是说已经在给你选妃了么?一旦定下来到那时候你不想出宫也由不得你了。「 「喏,给你,你先抛!」 萧元景和沈寂之间发生的事从来不过心,这会刚想伸手接他递过来的绣球又觉得自己先抛有些别扭,活像是要嫁人的姑娘似的。 「你先来。」萧元景说。 沈寂就像是萧元景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一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啧,罢了,我先来就我先来。」 沈寂话音刚落,绣球就成了一条线冲向窗外,萧元景立刻探着身子往下看,反观沈寂却是不慌不忙的吃起酒来。 萧元景大半身子都探在窗外,嘴里嚷着要他过来看,「书华,好身手,你快来看!」 沈寂一听这话,难不成真砸到人了? 沈寂侧了侧身子,视线从窗子里飘出去的时候,就只看到楼下两个女子满脸怒气的立在楼下。 看清楼下立着的人时,沈寂的脸色微变,另一个女子他虽不认得,但凤相的女儿凤澜他却是认得的。 「坏事了。」沈寂丢下这么句话后,直接从楼上飞身跃了下去,萧元景不会功夫,站在窗前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凤澜显然也没有认出来楼上的人是谁,直到这人从天而降落到自己面前时,凤澜惊的捂住了嘴,「怎么是你?」 「你和他认识?」 问话的是魏丛愉,方才她与凤澜两人正说笑着,谁能料到就突然祸从天降,要不是她反应快将那绣球接住只怕要吓坏凤澜。 也多亏了只是个绣球,没什么力道。 凤澜点点头,冲着沈寂屈了屈膝说道:「凤澜见过沈小公子。「 闻言,魏丛愉的视线立马锁定在沈寂身上,沈小公子那不是就是日后的接替定北候袭爵的沈寂么? 可是她印像中的沈寂是个骁勇善战,冷漠至极的人,她虽未亲眼见过本尊,但却听自己的兄长提及过,两人曾经有过同袍之谊,兄长对沈寂这个人十分赞赏。 可眼前这个沈寂……即便不是如传闻中那般,也不该是这副放浪形骸的风流模样。 沈寂脸皮厚,被一个姑娘这般盯着也不害臊,反而大大方方的也打量起对方来。 两个就这样带着探究和考量的互看着对方,片刻后,沈寂就发现这姑娘看他的眼神里怎么看都是不屑??失望? 沈寂暗暗回忆一下,记忆里确实没有轻薄过这位姑娘,何以会如此对他? 「原来这绣球是被这位姑娘接到了。」萧元景从青麟阁里出来,走到沈寂身后打量着凤澜和魏丛愉。 「三………」 「凤澜!「 萧元景并不认得凤澜是谁,但凤澜是见过三皇子的,刚想打招呼的时候就被沈寂打断。 凤澜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外面人多口杂便不再出声。 「你认得我?」萧元景听出方才凤澜怎么叫他的,有些不解的望向沈寂。 「元景这是凤相府里的三小姐,凤澜,」沈寂说道,视线一转投到魏丛愉时停了下来,「这位姑娘是?」 「回沈小公子的话,这位是魏将军府的大小姐,常年不在京中所以并不认得沈小公子和……这位公子。」 「阿愉,这位是沈小公子方才同你说过的,另一位公子是……」凤澜贴近魏丛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明了萧元景的身份。 魏丛愉看着手里的绣球,又顺着萧元景出来的方向看了看,青麟阁三个大字的描金牌匾挂在那里,周围挂满彩色的灯笼,里面进进出出的皆是男子和浓妆艳抹出来送客的姑娘们。 她就是在迟钝也猜的出这是什么地方,这沈寂自己胡闹也就罢了,竟然也敢带三皇子来这样荒唐的地方,她突然就对沈寂有些失望,于是声音清冷道:「魏丛愉见过两位公子。」 在沈寂看来,魏丛愉的种种反应实在有些莫明奇妙,但他确实是行为有失。 第7章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移步吧。」青麟阁边上就是一间茶楼,沈寂做了个请的动作,侧身给魏丛愉和凤澜让了让。 魏丛愉本不想在他们身上耽搁,可是还有三皇子在不得已点点头,率先一步拉着凤澜进了茶楼。 沈寂颇有些意外,他以为魏丛愉对自己的厌恶已然那般明显,定然不会应自己的邀约,所以他还在想若是被拒绝了要想什么法子才能让凤澜和这位魏小姐对今日之事闭口不提,这会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几人落座之后,萧元景才算是弄明白各人的身份。 「元景多谢魏小姐的救命之恩,早先魏小姐养病之时,二哥说不便打扰,元景才未去打扰,但却一直想寻个机会道谢,不曾想竟在今日遇到了,当真有缘。」 萧元景说的热闹,其他三个人只觉得有些尴尬,两个闺阁女子当街被三皇子和定北候府的小公子在青楼里用绣球砸中,这怎么听也不像是一段美谈,反而是怎么也洗不白的绯色韵闻。 魏丛愉自醒来以后,一直听身边的人说她救了两位皇子,她并未在意,只当是因为几位皇子都在场的缘故。 可今日听萧元景这话,似乎并不像她所想一般,且不说前世所救的确实只有萧易一人,就连这一世她都清楚的记得那时萧易身边并无其他人。 既是如此,又何来她救了两位皇子这一说? 她抬手在左肩上碰了碰,动作轻微,冲着三皇子轻笑道:「三皇子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只是那日并未见到三皇子,实在不敢冒受言谢。」 闻言,萧元景有些诧异的看了魏丛愉一眼,解释道:「魏小姐不知,那日原本是二哥有事寻我,可谁想五弟顽皮竟在宫里射箭,二哥见势不好才挡在了我的前头,所以魏小姐虽是救了二哥,但也算是元景的救命恩人。」 「挡在你的前头?可我明明记得那时二皇子身边并没有人。」 萧元景一脸迷茫的看着魏丛愉,显然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的情况。 萧元景性情单纯,不会往深里想,但魏丛愉和沈寂两人都立刻察觉出来有些不对,脸色微变,当日沈寂并没有在场对此事也都是听闻罢了,但魏丛愉不一样,她当时就在那里,既然不是给萧元景挡箭,那二皇子又是给谁挡的? 「敢问三皇子,当日二皇子是如何为您挡箭的?」魏丛愉问。 萧元景捏着扇子在头上敲了两下,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那日事发突然,二哥听到箭矢离弦的声音就将我护到身后,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二哥已经不在原地了,紧接着就是魏小姐出现。」 再往后的事自然不用再说,魏丛愉也是听到箭矢离弦的声音才往那边去的,可若按萧元景的说法来判断,这箭离弦那么久早该射中了,她即便是赶过去也是晚了,为何还能替二皇子挡下这一箭? 魏丛愉心生疑云还想再追问,沈寂先她一步开了口,将她的话打断,双手端着茶碗正色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总之人没有事就好,今日之事是书华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小姐莫要见怪,书华以茶代酒给二位小姐赔不是了。」 「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实在是多有唐突。」萧元景也跟着沈寂一起将茶端起举到魏丛愉面前。 魏丛愉看了沈寂一眼,沈寂也刚好再看她,她原本对沈寂有些失望,可方才三皇子的话音一落,她就知道沈寂和她一样都看出这些有什么不妥,能瞧出这些细末之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懂玩乐的纨绔。 片刻后,魏丛愉才端起面前的茶碗说道:「三皇子、沈公子不必如此。」 魏丛愉不在意,凤澜自是好说话的,四个人呷了口茶,都轻松不少。 「书华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今日之事只能咱们四人知道便可,且不要告知第五人。」 听了这话,魏丛愉立刻明白过来,沈寂这是生怕自己这点事被皇上听了去给定北候府找麻烦,毕竟带着皇子去那种烟花之地,皇上若是知道了必然震怒。 「沈公子放心,我和阿愉都不是多嘴之人,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对外说。」凤澜说道。 得了凤澜的承诺沈寂犹觉不够,转头看向魏丛愉,「魏小姐?」 「这是自然。」 得了两人的承诺萧元景心口一宽,松了口气。 「我和凤澜还有事情,不多打扰了。」魏丛愉说着起身,在离沈寂咫尺的距离时,低声道:「沈公子装傻装的久了,仔细真的傻了。」 沈寂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魏丛愉低声说话时,一绺发尾正好擦在自己的脸颊上无端的有些旖旎,可这女子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在她离开后,他才想起来那股香气是什么味道来,「原来是玲珑花的味道。」 「什么花?」萧元景吸了吸鼻子,并未闻到什么花香味。 「无事」沈寂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惋惜的说道:「这样俊俏的模样,只可惜是个凶巴巴的性子,将来也不知道要哪个倒霉催的娶回去。」 萧元景诧异的看着沈寂,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还和个女子这般计较,再说魏小姐人很好啊,一点也不骄矜做作。」 沈寂未在开口,摆了摆手示意萧元景不必再说。 被魏丛愉他们这么一搅,沈寂的兴致也没了大半,萧元景惧怕再有什么人认出自己也不敢再放肆,两人从茶楼里出来后就打道定北候府。 同样被坏了兴致的还有魏丛愉,方才沈寂故意将话头转掉就是不想让她继续追问下去,而且以三皇子的心思也未必能再想起什么有用的事情来,若是追问太多反而会让人起疑。 从前她性子急躁,可如今都活过一世的人了,还有什么是等不得的。 第8章 「小姐,咱们该到回府的时候了。」春婵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 眼下,也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魏丛愉点着头说道:「咱们先把凤澜送回去。」 凤澜拉着她的胳膊推拒道:「不必,出府的时候就要马车在前面停等着,我走过去便可,阿愉不必麻烦。」 凤澜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一向是如此,魏丛愉倒也适应,「好,那你先回去吧。」 「恩,改日再去找你,还有阿愉……」 「什么?」 「其实,其实定北候府的人很好的,沈小公子虽是言行有失,但心地并不算坏,也曾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所以阿愉切莫要同沈小公子置气。」 「凤澜你?」 以凤澜的性子若不是紧重要的人或事她都不会出言相劝,在凤府里生活如履薄冰,闲事莫理才能让她活的更舒心些,可如今她却为了定北候府的事情来劝自己不要同沈寂置气。 她从前竟不知凤澜喜欢的是沈寂! 大概魏丛愉的反应太过明显,反倒让凤澜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丢下一句「你莫要乱想,不是你所想那般」后,转身离开。 「老爷,你瞧瞧这两身衣服如何?」大夫人素手一指,她身边的丫鬟玉露立刻将衣物捧到老爷面前的案子上放了下来。 魏建生哪里懂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只瞧着颜色鲜亮适合年纪轻轻的人穿,客气的回应道:「这些事情夫人做主便好。」 听了他这话,易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自从她成了继室,两人就一直相敬如宾,生下嫣儿后才有所缓和,可夫妻两人像这般礼遇便是没有什么感情,她自己又何尝不知,若非当年老夫人执意要他纳个妾室开枝散叶,自己大概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嫁到魏家来。 正当两人无话可说时,金枝端着茶,打帘进来,放好茶后才说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正往咱们这处来。」 魏建生今早才叮嘱过魏丛愉要守些规矩,晚膳没回来用也就罢了,府里的长辈都在这儿等着,但听到她刚回府就直奔这里来时,这才缓了缓情绪 。 「金枝,你去传话给大小姐说她累了便不用折腾过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时辰用了晚膳没有,派人去问一问,就说厨房里的火还燃着。」 正说话间,秋月就打着帘子将魏丛愉让进身来。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今日路上耽搁回来的晚了,还请父亲母亲莫怪。」 易芳华冲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让玉露给她备了茶。 「在外头可曾用膳了?」 「用过了。」魏丛愉笑了笑,只是面色露着疲惫。 易芳华点点头道:「看这孩子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可是累了?」 魏丛愉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只是这累意并非是身体上的,而是她有许多事情琢磨的不明白,有些伤神罢了。 「无妨,母亲不必担忧。」 「你自己瞧瞧这两身衣服你可喜欢?你刚回来好多东西都没有现成的,这些也准备的仓促,等过几日还有更好的送过来,你先将就着。」 易芳华叫人将衣服拿到魏丛愉面前,魏丛愉抬手翻看了两下,这衣服的料子看着比魏嫣今日穿的那身还要好,颜色也更艳丽些,易芳华一向在这些事情上格外用心,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从前便是如此。 魏丛愉笑着将那身姜黄色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说道:「母亲做主自然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魏建生本想当着易芳华的面训斥她几句,可如今瞧她这样子哪里还舍得。 他犹豫了一下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去吧,下回不可这么晚回府惹的你母亲担忧。」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易芳华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将金枝打发了去送魏丛愉,「老爷,阿愉年少顽皮难得出去玩一趟,若是真的累了就让她先休息吧。」 她哪里不明白,魏建生冷着张脸对魏丛愉还不是做给自己看。 魏建生到底还是心疼魏丛愉的,回京述职后便要长久的留在京中,想着啊愉到了择婚的年纪若是传出对继母不尊总是对她有所影响的。 这会见她劝说,就坡下驴的点了点头道:「夫人宽厚。 「 「老爷,妾身还有一事想问问老爷的意思。「 「何事?「 「啊愉和嫣儿的年纪都不小了,老爷如今再不能任由啊愉胡闹下去了,从前老爷为着她身子着想,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如今回了京城该是收收心性的时候了。」 易芳华的话正说中魏建生的心里,「不知夫人有什么好法子?」 「女人家一生只求能嫁个好人家便是最大的福气了,妾身瞧着前两日二皇子总往咱们府里跑,那神情想来是错不了的。」 易芳华端起茶杯,用茶盖撇着茶叶。 魏建生见提及二皇子不免多想起来,面色不愉却也没有说什么。 易芳华见老爷半晌没有说话,又将茶搁在桌上话头一转:「妾身不懂朝政,只是觉得若是啊愉或者嫣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对咱们府里多少也是有些裨益的。」 「夫人所言皆是为府里着想,只是阿愉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嫁到规矩太多的人家,虽说女嫁高、男娶低,但咱们没有那多么的门第观念,只要阿愉喜欢,能对阿愉好,门楣低一些也不妨事。」 听到这话,易芳华里心踏实起来。 只要老爷没有让二皇子娶魏丛愉的心思,那她的嫣儿就还是有希望的。 「阿愉是咱们都放在手里疼的嫡出小姐,自然是要依着她的心意来,嫣儿比不得,妾身倒是希望她若能嫁的好人家,将来能为老爷分忧尽一尽她的孝道。」 第9章 魏建生虽疼魏嫣不像魏丛愉那般多,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听到易芳华如此说,倒是心里生出些愧疚来。 「嫣儿和阿愉都是一样的,都是这府里的嫡出小姐,夫人且莫要再如此说,至于嫣儿的婚事,也都看她个人的意愿 ,魏府不需要用女儿来换取前程。」 「是妾身考虑不周了,阿愉从小没了母亲,又常年不在妾身身边照顾着,难免粗枝大叶些,妾身想着,过两日阿愉要进宫给皇上谢恩不要失了礼数才好。」 「恩,需要注意些什么你直接同阿愉说便好,母女俩没有隔心的话,阿愉虽非你亲生,但对你一直都是尊敬的。」魏建生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这府里有你,我很放心,时辰不早了你也先安置了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易芳华心头一热,急忙起身关切道:「老爷莫要熬的太晚。」 魏丛愉在家里憋闷了两日,直到进宫给皇上谢恩那天才早早的收拾妥当后,守着规矩先去给易芳华请安。 她到的时候易芳华刚刚收拾好,魏嫣扶她着从内室里走出来,看到魏丛愉时脸上带着笑意。 「阿愉今日起的到早,原想着让嫣儿去叫你,你倒自己先来了。「 魏从愉这两日虽没有出院子,但起的也并不晚,每日晨起都要练功,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是易芳华他们不知罢了。 魏丛愉也懒的解释什么,恭敬的说道:「今日进宫,女儿不敢怠懒,不知母亲还有什么要叮嘱女儿的,若是无事,女儿便要准备进宫了。「 易芳华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声音冷了下来,说话也不似方才那般热络。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久不在京中,许多规矩也都不熟悉,今日进宫就让嫣儿陪着你去吧。「 魏丛愉这才抬眼看了看易芳华身后站着的魏嫣,她长的十分温婉端庄,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官家小姐,同自己站在一处时就更显的格外出众。 她不是不知道这对母女的那点心思,若她喜欢的是旁人,魏丛愉不仅不会干涉,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好人家,她也会帮着撮合,可萧易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上辈子萧易就没有看上魏嫣,这辈子即便是看上她,那也不过就是走了自己的老路,害了整个魏家,最后也害了她自己。 魏丛愉叹了口气,「此事母亲决定便好,只是有些话女儿还是想说在前头,父亲并不希望魏家的女儿嫁入皇室,二皇子虽不是最得宠的皇子,但却是年纪最长的,所以他的婚事皇上也未必轻易许的,也不是谁想嫁就能嫁的。」 「魏丛愉你……」 魏嫣面色一僵,她被魏丛愉下了脸面,又急又羞指着她气的直跺脚。 易芳华到底是比魏嫣想的多一些,她知道老爷并不愿意,今日又见魏丛愉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打鼓。 可是一想到魏嫣的后半辈子,易芳华定了定心,板着脸呵斥道:「阿愉,母亲从来没同你大声说过话,但你今日这话实在有些失了分寸,嫣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她若嫁的好将来也可以帮衬你一把。「 听了这话,魏丛愉就知道这两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她原也不愿意多管他们的闲事。 只是……魏丛愉的目光落在魏嫣的脸上,看着那她副未语含羞又受着委屈的模样就想起上辈子的魏嫣来。 她不知道魏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萧易的,只依稀记得有一年的秋日里。 秋高气爽,落叶缤纷,她与萧易刚从郊外骑马回来,刚进府就看到魏嫣那张娇俏的小脸因在冷风里吹的久了有些发红,见到她和萧易回来时立刻乖巧的迎上前来。 那时,她还以为魏嫣迎的是自己,直到她慢慢发现只要有萧易在的地方,魏嫣就会出现,每每都红俏着脸,怯生生的跟在萧易身后叫着弥生哥哥。 在后来,她和萧易的婚事定了下来,魏嫣眼见着希望变成失望,才彻底与自己撕破脸来,甚至在她大婚前魏嫣还曾偷偷的跑到萧易的府里,做尽了让魏府丢尽颜面的事情,直到最后,萧易亲自下令将她送到军营里去做军ji,从头到尾也不曾多分给她半个眼神…… 往事历历在目,魏丛愉前世对魏嫣的那些怨,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夫君被自己的妹妹觊觎不能接受罢了。 她伸出手,将魏嫣拉过来。 「做什么?「魏嫣不情愿的被她拉到身边来,忍不住呛声问道。 「罢了,嫣儿,你就一定非要嫁给萧易么?这世间大好男儿多的是,你若喜欢别人,父亲一定都会依着你的。「 魏嫣抿了抿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带着魏嫣到皇宫时,刚下了马车,魏丛愉便看到萧易站在宫门口。 萧易见到她,迈着步子走到近前,温声说道:「听闻今日魏小姐进宫来见父皇,我恰好也要进宫便在这里等候片刻。「 魏丛愉冷着脸,屈膝道:「魏丛愉见过二皇子,天气炎热二皇子实在不必候在这里。「 魏嫣下了马车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二皇子,忍不住上前请安道:「魏嫣见过二皇子。「 萧易待人温和,即便是他心里并不喜欢这个人,也不会表露在面上,特别是对待一个姑娘家,所以见到魏嫣时,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温煦的笑了笑,「许久不见二小姐了,一切可安好?「 魏嫣温婉娇羞,回话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上扬的尾音,「一切都好。「 萧易点点头,将视线又落到魏丛愉身上,「不知魏小姐的伤可都好了?若是留下什么病根来,那便是弥生的罪过,怕是一世也不能安心。」 萧易长的俊朗,眼若星河,眉似远山,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儒雅温煦,只是这样温和的人,蕴着笑意的眼底却隐藏着锋利。 第10章 这样的锋利来自本能,也是多年谨慎小心磨练出来的,犹如是颜色艳丽的曼陀罗,看着迷人却带着毒。 魏丛愉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凝了一瞬就转开了,压抑着心底的恶心与愤怒冷笑一声:「不劳二皇子惦念,那日我也并非有意为二皇子挡箭,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如此。」 所以你也不必自做多情,魏丛愉绝情凉薄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萧易却已经知晓她的意思。 萧易扯了扯嘴角,依旧保持着千年不变的笑容,并未觉得尴尬只是实在不能理解,为何魏丛愉每每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长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进宫吧。」 魏嫣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瞧着魏丛愉的样子是打心里的不待见二皇子,她虽是心里踏实些,但又怕她真的见罪于二皇子。 好在萧易似乎并没有在意,率先迈开步子,引着他们二人向前走去。 魏丛愉一行三人到了殿前,还未待人去通传,就听到里面传出皇上暴戾的质问声和杯盏摔碎的声音。 「朕每次考你,你都答不上来,背的那些书难道都就着饭吃光了么?滚出去,明日背好了书再来见朕!」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朱红色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三皇子捧着书从殿里走了出来,看到魏丛愉和萧易时,面色一凝,冲着两人拱了拱手。 此时,不管说什么萧元景都免不了有些尴尬,所以魏丛愉只揖了礼,并未出声。 「父皇又在考问你的课业?」萧易将萧元景手里的书拿过来翻看几眼,又递了回去,抬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劝慰道:「这些书你平日里多读几遍就能记住了,父皇对你格外重视才会这般严厉,你切莫放在心上。」 「是,」萧元景的拇指在书上蹭了蹭,「父皇还在里面等着召见二哥和魏小姐,元景就先行告退了。」 萧元景离开后,总管太监王璐从内殿里走出来看到萧易时恭敬的作揖道:「二皇子,皇上在里面等着传召您呢,魏小姐也请一道吧。」 王璐侧了侧身,将魏嫣拦了下来,「二小姐随咱家到偏殿去休息吧。」 魏嫣未得诏,能跟着进皇宫已是最大的宽宥了,无诏自然不得面圣,魏嫣只得跟着王璐去偏殿等候。 萧易走在魏丛愉前面,缓了半步,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问道:「魏小姐见过元景?」 「二皇子事多健忘,臣女那日不是救了两位皇子么?」魏丛愉反问道。 「魏小姐,仔细脚下,」萧易没继续追问,适时的转移话题。 魏丛愉跟在他身后,见他不继续追问更笃定那日的事情有疑,提着裙摆迈过门槛时,不急不徐的说道:「臣女也有些疑惑,那日恍惚中好似听到了两声离弦之声,竟不知五皇子小小年纪,箭术却是了得。」 萧易脸上的笑容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五弟的箭术是父皇亲自教的,自然是不差的。」 两人此时已经进和殿中,都默契的收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女给皇上请安。」 「你们都起来吧。」 皇上说话时正在埋头批折子,两人起身后只得立在原地,不敢多言。 半晌之后,皇上才将手里的折子撂下,抬头看了萧易一眼,「朕交待你的差事,你办的如何了?」 闻言,萧易从衣襟里掏出一封折子递到皇上面前,恭敬道:「回父皇,此事只在江南一带稍有动乱,商贩们私自屯粮导致百姓们买不到粮才会引起暴乱,儿臣已经加派人手去当地的州府衙门督办此事了,眼下已经将暴乱扫除。」 皇上一边听着萧易的话,一边看着手里的折子,当地所上报的内容与萧易所说大致无二。 皇上将折子放到一旁,看都没看萧易一眼,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易是众皇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个,大皇子早夭,可他却没能代替大皇子成为皇上的心头好,皇上偏疼三皇子和五皇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对于萧易而言,不过是到了年纪该是为皇上分忧的时候。 皇上所交待的差事也都是些不用谋略,身体力行去办的差事,尽管如此,萧易也一直都是事无巨细的力求做到完美,江南商贩屯粮一事,她在府里时也曾听父亲偶然提起过,动静闹的并不算小。 可即便是如此,皇上也不过是以「朕知道了」这四个字就将他打发了,竟连半句夸赞也没有。 闻言,萧易低着头,态度谦卑恭敬的屈膝半跪,被光影遮挡住的笑容渐退,温声道:「儿臣先行告退。」 萧易离开后,皇上收起不怒自威的气势,面色容缓,抬手招了魏丛愉上前。 「朕记得上次见你时,你还一脸稚气的小女儿模样,如今倒是端庄许多。」 魏丛愉想起上一次见到皇上时,正是和宜麟郡主大打出手被皇帝宣进宫中来问责的时候。 「臣女年少糊涂不懂事,如今年长万不敢不守着规矩。」 皇上睨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嗤笑道:「你和你父亲的心性到是有几分相像,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魏家的子孙理应如此。」 「承蒙皇上夸赞,臣女愧不敢受。」魏丛愉双手顶在额前跪拜下去,恭敬的说道:「臣女前些日子受伤,多亏皇上派了太医前去照拂,臣女及父亲感激不尽,今日特意进宫叩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你是为了救两位皇子受的伤,功不可没,如此说来,朕倒是该好好赏赐你一番,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魏丛愉神色一敛,正色道:「臣女所做皆属份内之事,不敢同皇上讨要赏赐。」 皇上对她的话并未在意,轻轻的转了两下扳指「你方才是和萧易一同进宫的?」 第11章 皇上突然发问必然是所有原因,魏丛愉不敢乱答,斟酌道:「回皇上,臣女与二皇子是在宫门口遇到的,二皇子怕臣女在宫中迷了方向,才好心代为引路。」 皇上沉着声,声音犹如洪钟,音虽不大却也让人心里一震,「朕听闻那日你是随父亲入的宫,同朕说说你是怎么替萧易挡下箭的?」 魏丛愉不知道皇上如此问是因发现了这其中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是单纯的试探她与萧易之间的事情,可不管皇上是如何作想,她都不能失言。 她面露惶恐,佯装畏惧的跪在皇帝面前,边回忆着边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那日臣女只是听到有离弦之声,想着是在宫里有些担忧才寻声过去,谁成想刚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支箭直奔着二皇子,慌忙之下臣女别无他法,只能以身去挡。」 皇上见她如此反应,心里倒是信了几分,半晌道:「起来吧,朕没有责问你的意思,只是事关两位皇子不得不慎重些,你是个好孩子,自然明白朕的用心,也难为你在那样危机的时候肯用自己身体去挡箭。」 「臣女明白,臣女在家中时,父亲就常教导臣女万事以国家为先,以皇上为重,臣女耳濡目染不敢不尊从父亲教诲。」 「魏建生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王璐,去将那柄红玉髓团扇取来赏魏小姐,另外再赏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 「你同王璐一并下去吧。」皇上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八月初八这天,天色压青,雨燕低飞,憋闷了许久的大雨,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纵使是这样的天气,也仍抵挡不住三皇子萧元景的兴奋。 今日,是他开府的日子,也是他的生辰。 新府坻就建在隆景大街上,同萧易的府坻只隔了一条街,可却比萧易的府坻大出两进有余。 萧元景身着暗红色的蟒蚊袍,头戴冠玉,疾色匆匆的往外走,身后的近侍忙撑着骨伞跟在后头,「三皇子,您这是要去哪啊?厅堂里还有一堆宾客正等着您呢。」 「沈书华可来了?」他问。 「沈公子这会还没到,雨天难行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萧元景未语,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一不留神正好与刚进来的萧易撞在一处,萧易急退半步后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这急冲冲的是要去哪?」 见来人是萧易,他呼一口气来,双手合十对着萧易拜了拜,乞求道:「二哥你可来了,快去帮我招呼下府里的宾客吧,五弟也在,我就是看看还有谁没来。」萧易说话的同时还向府门处望了望。 萧元景哪里是关心还有谁没来,来这府上道贺的都是想法设法巴结着他,不过是他自己惦记着皇上说要赏他的那几匹好马,这会也是该送到的时候,正好能与沈寂炫耀一番。 萧易知道他贪玩,也不拦他,只是叮嘱他要早些回来,莫叫宾客们等的着急才是。 三皇子不在,众人便都围在五皇子周围或是吹捧,或是迎合,见到萧易进来时便都转了风向,开始频频与萧易套着近乎。 魏丛愉今日随父亲一同过来道贺,按理她不该出席,可有着救驾的恩情又被萧元景特意点名宴请。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才发现萧易与众人草草的打过招呼后,已经到了近前。 「见过二皇子!」魏建生见人往这边来时,主动起身招呼。 萧易摆手,「魏将军不必多礼,多日不见,听闻魏小将军这几日便要启程了?」 魏丛愉抬眼看向萧易,她兄长即将启程的事情她都不知,萧易又怎么会知道? 魏建生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军中要务之事除了禀明皇上之外,不到最后关头魏建生是连家里人也不会透露半分的。 魏建生审视着萧易良久,萧易丝毫不见惊慌,面上依旧温和从容。 「是,再过几日便要离京了。」 萧易轻轻一笑,道:「魏小将军此去怕是要年下才能回来,萧易在此祝愿魏小将军一切顺遂。「 「多谢二皇子。「 萧易点点头后,目光在魏丛愉身上一凝,随机转开,径自离去。 魏丛愉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父亲,二皇子所言当真?」 「恩」魏建生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原打算过两日再同你说的。」 见父亲如此说,魏丛愉心下一惊。 这样的机密的事情,若不是父亲相告,那便是皇上所说,可皇上一向不重用萧易,难道是圣心转圜了! 一想到若是萧易得皇上重视有可能继位,魏丛愉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父亲,我出去透透气。」 「早些回来,莫要误了宴席。」 魏丛愉心神不宁,出来透气,顺着庭院往偏僻清静的地方走去,刚绕过抄手游廊时便听到墙角有人窃窃私语。 距离太远,魏丛愉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偶尔有一两个音听的清楚。 待两人离开后,魏丛愉才从廊下绕了出来,方才那人看着好像是五皇子身边的近侍,至于另外那个,魏丛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萧易身边的人。 前世她为萧易奔波时,没少使唤此人,断然不会认错,可这两个人为何会搅在一起? 细细回想萧元景开府之时可曾出过什么大事,生怕有什么错漏,片刻后,魏丛愉才想起出事的人并非是萧元景,而是五皇子! 前世五皇子出事时,魏丛愉与萧元景并不相熟,自然也没有太关注此事,也只是听人说是萧元景下毒,至于真假到也没个论断。 此事后,皇上命人彻查,没多久后就有人出来顶罪,而五皇子中毒不深,卧床休息了小半月,如此皇上才没有定萧元景的罪,但萧元景的死确实和萧易有关。 第12章 难不成此事竟也是萧易栽赃陷害的?若真是如此,那萧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动了这样的心思的? 她本以为萧易灭了魏家是因为担心外戚专权,加之他上位时确实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被魏家知晓后,曾被魏建生阻止,这才对魏家怀恨在心。 如今看来,魏家也不过是他的踏脚石罢了。 魏丛愉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必须得阻止下毒之事。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萧元景和沈寂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看见魏丛愉时,沈寂有些意外,「你在这做什么?」 魏丛愉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沈寂竟主动撞上来了。 「沈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沈寂应声,拍了拍萧元景的肩背,:」你先进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我稍后就进去。「 萧元景的视线不停的在两人身上穿梭,有点摸不准这两人什么情况,干巴巴的应了声「好「。 「不知魏小姐找书华有什么事?」 沈寂询问出声,魏丛愉见四下无人,才挑明说道:「有人要在三皇子的寿宴上毒害五皇子!」 沈寂听了这话,瞳孔微缩。 盯了她许久,才试探的问道:「魏小姐如何笃定这样的事和书华说了,书华就会相信?」 「因为你是沈寂 ,也是定北候府的三公子!」 魏丛愉将此事与沈寂说,并非是病急乱投医,这件事情若是换了旁人,未必敢信,就算是信了也未必真敢做什么。 可沈寂不同,他背着整个定北候府的名声,定北候为大梁镇守边境,四世功勋,这样的风骨功臣,是容不得半分诟病的。 可皇上也好,朝臣也罢,不管你是真的纨绔还是假的纨绔,只要是和皇子牵涉上关系,即便是定北候从不曾站队,也不曾真的拥护哪位皇子,都势必会让人多想几分。 萧元景与沈寂交好,今日若是五皇子在萧元景的府里出了事,那定北候府受牵连是必然的。 不得不说,萧易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漂亮。 沈寂没有去看魏丛愉,但却将她话里的意思听的清楚明白,他看着远处一株叫不名字的花朵,经方才的大雨淋过,花瓣已经有些掉落,可花枝却依然挺立在那里,不见半分摇摇欲坠之姿。 「魏小姐如何得知的?若要沈寂完全相信,还请魏小姐直言相告。」 见沈寂这么说,魏丛愉心里的焦躁和不安慢慢散去,她知道沈寂是信了她的,只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明罢了。 她转头看向他,此时的他与初次相遇时截然不同,那时他满脸的不正经,整个人都散着浪荡风流,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张扬,而如今,那份不羁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和沉着。 魏丛愉将她所见之事,如实相告,「沈公子若不信我可自行去查,只怕是三皇子和五皇子身边早已经被人安插了眼线。」 她知,沈寂必会然不会全然信她。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去查,还请魏小姐守口如瓶,莫要声张。」 两人达成一致后,往厅堂里走去,此时,众人都已经落座,只待他们二人。 「你们可算回来了,若再不回来我便要派人去寻了。」沈寂坐在萧元景不远处,压着侧身贴近他,小声说道。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萧元景一脸探究,沈寂却摆了摆手,只字不提。 适时,萧元景为主,自然不好把注意力都放在沈寂身上,很快便被周围的人拉住说长论短。 三皇子府里的婢女们将吃食都摆好后,退至一旁,魏丛愉借着喝茶时挡着袖子去看五皇子身边的人,在确定无误时,冲着沈寂点了点头。 萧元景举杯和众人同饮时,萧易出声将他打断,「三弟,五弟年幼不宜饮酒,还是让他以茶代酒吧。」 他如此一说,萧元景才连连称是,「是我的疏忽,来人,将五弟的酒水都换成茶水。」 五皇子稚气未脱,正是学着大人模样的年纪,可有两位兄长在,也不敢忤逆,「多谢二哥三哥体恤。」 五皇子身边的近侍将茶水换好后,又立在五皇子身后。 「五皇子,我瞧着你身边的奴才办事尽心,你怎么也不赏他杯茶喝喝?」 沈寂说话时,又恢复成那副不正经的调调,将腿伸开,背部靠在椅背上丝毫不顾忌礼仪姿态。 众人见他如此颇有微辞,不过是忌惮着定北候的缘故不敢出言顶撞,萧易似乎是对沈寂这副模样已经习惯,淡笑不语,只看着众人的反应。 五皇子错愕片刻后,才将面前的茶杯举在半空中,对着身后的近侍说道:「既然连沈公子都夸赞你辛苦,那这杯茶就赏了你吧。」 那近侍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那杯茶接过来,「奴才谢过五皇子,谢过沈公子。」 待茶饮尽后,那近侍又退到五皇子身后去,并无异样,魏丛愉和沈寂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这样的事有了一则,便再不能有第二次,即便是人人都知道沈寂的德行,也没有再继续的道理。 五皇子饮了茶无事,那这毒便不是下在了茶里,如此想着,魏丛愉就越发的关注着五皇子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的桌前,只放了两叠凉糕,一叠烧鹌鹑,还有一叠烧桂鱼,想来这些都是五皇子素日爱吃的东西。 她特意看了看旁人的,只有少数人桌前的吃食不尽相同,但剩下大部分人的吃食是一样的,想来是萧元景府里的下人,在不了解或摸不准旁人口味的时,为了防止出错都弄了一样的东西。 可见,五皇子平时里与萧元景十分亲近,不然怎么会连萧元景身边的下人也熟知五皇子的口味。 第13章 若真如此,那下毒之人必然不方便直接在五皇子的饭菜里下毒,这样细密的安排容不得半点差错,而五皇子身边的近侍能离开片刻已属不易。 这毒若没有下在饭菜里,又未在茶水里,那就只剩下汤羹了。 魏丛愉正想着,这汤就适时的盛了上来。 萧易端起汤盅,白瓷汤匙在汤里搅动两下,一股浓郁汤香味就飘散出来。 「从前在宫里,三弟那处的小厨房里做的汤就比膳房里做的还好,「萧易轻笑,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尝尝,这汤我每次都要多喝两碗的。」 「二皇子都如此推荐,想必这汤一定好喝。」 人群里有人应和着,众人开始喝起汤来。 「果然不错,也不知道这汤里都添了些什么,味道似乎更浓醇些。」 萧元景哪里晓得这汤里都加了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算作回应。 魏丛愉扯动嘴角,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萧易一句话,即便这汤难以下咽,想必他们也会喝个精光。 哐当一声脆响—— 魏丛愉桌上的汤盅被打翻在地,众人寻声看过来,只见魏丛愉嘴角渗着血,额前的碎发都已经被冷汗沾的有些湿濡。 「阿愉?阿愉你怎么了?「 魏建生将她半抱在怀里,深入心肺的恐惧使的声音有些发颤,「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沈寂阔步而来,拔开人群将魏丛愉从魏建生怀里夺出,打横抱起,疾步向外走去,只抛下一句 「三皇子,快去传位太医过来。」 众人皆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魏建生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追着沈寂的方向而去。 这毕竟是在萧元景府里出的事,他立刻取了腰牌递给近侍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魏小姐这样子像是中毒。」五皇子说。 他与魏丛愉相对而坐,虽是有些距离,但方才事发突现,他是看着魏丛愉在喝了汤后才发作起来的。 五皇子脸色一变,指着面前的汤盅道:「三哥,这汤怕是有问题!」 不少人已经喝过此汤,虽是没有像魏丛愉那般,但心里也都不太托底,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有些干呕了。 「诸位实在抱歉,没有想到今日在我府里出现了这样的事,诸位还请移步前厅稍坐片刻,才此事解决后再做定夺。「 萧元景说完冲着众人拱了拱手,强迫自己淡定些,呼了口气后又握了握拳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萧易的身影。 萧易正在帮忙安排这些宾客离席,察觉有人看自己回头与萧元景对视片刻,冲着他点了点头。 三皇子府中的一处暖阁中。 魏丛愉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嘴角凝着干涸的血迹,魏建生眼眶泛红握着她的手,又唤了两声「阿愉」。 李太医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此时手里正捏着银针,对寸步不让的魏建生说道:「魏将军不必担心,还是先让下官给令嫒诊治吧。」 「好好」魏建生应声退出暖阁。 暖阁外,沈寂正靠着门边等着消息,瞧见魏建生走出来时,才正了正身子。 「魏小姐可安好?」 「太医还在里面诊治。」 突然,沈寂冲着魏建生抱拳说道:「魏将军,此事疑云重重,三皇子一人怕是料理不好,沈寂肯请魏将军能协助一二。」 魏建生回头往暖阁里看了一眼,沈寂的目光也随着瞟了过去,「魏将军不必担心,魏小姐有什么情况,沈寂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魏建生本想问他为何要自己不去处理,以他和萧元景的关系,在这府里怕是办事更方便一些。 沈寂似乎也瞧出魏建生的想法来,直言道:「不瞒魏将军,正是因为沈寂与三皇子交熟,才更为不便,况且今日中毒之事牵涉魏小姐,由魏将军出面更合适一些。」 魏建生拧眉沉思片刻,才道:「稍后我会叫人将那些汤都送到李太医这里来验一验。」 沈寂正是此意,见魏建生这么一说,拱手道:「多谢魏将军。」 李太医右手捏着银针,左手将魏丛愉嘴角的鲜血抹了下来,两者在一起试了片刻,银针丝毫没有变化…… 李太医疑惑的「咦」了一声,又去翻看魏丛愉的眼皮,见她瞳孔清明,半分混散的情况也没有,探了探她的脉息后忍不住摇起头来。 「李太医,魏小姐中毒的情况如何?」 沈寂从外面进来,看到李太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异。 「沈公子还是请借一步说话。」李太医将银针收起,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实不相瞒,魏小姐并无中毒的症状,可下官方才施了针也不见魏小姐有转醒的迹象,若不是……」说到此处,李太医停顿片刻,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下官以为,魏小姐并无中毒也无受伤。」 沈寂眸色一沉,收起嬉笑的表情,一把将李太医揽到近前,低压着声音说道:「李太医慎言,三皇子传你来给中毒的魏小姐诊病,你若说没有,皇上那里要如何交待?「 「这……可魏小姐的症状……」 「李太医不必急着解释,待会儿,会有人送来些汤羹来,还得劳烦李太医验过之后,再来说魏小姐的情况。」 不久,魏建生就派人将那些未被饮用的汤羹和连同几位皇子的那份一并送过来。 沈寂将左右都摒退后,暖阁的厅堂里就只剩下李太医和沈寂二人。 他屏气凝神,取出银针一碗一碗的试了过去,这里按着顺序排了七碗汤羹,试到第五碗的时候,针银才有了变化,迅速变黑。 李太医见此,不敢不用心,直到七碗都试过后,才最终确定只有一碗有毒,而魏丛愉所喝的那碗确实无毒。 第14章 「沈公子,这七碗之中,只有一碗是有毒的。」 沈寂将食盒的盖子翻过来,有毒的那碗果然是给五皇子的,他端起那碗有毒的汤羹混了一些倒进魏丛愉那碗里。 「李太医,请再验一次,七碗之中有毒的有几碗?」 李太医扯着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不管几碗有毒,只要在三皇子府上出了这等事,皇上必然是要追究的,他不知道那碗有毒的是给谁的,还以为是三皇子的。 思及至此,李太医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来,眼下魏小姐中毒于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谋害皇子,这可是万死的大罪! 「事关三皇子的事情,下官不敢马虎,如沈公子所言是有两碗,一碗被魏小姐误食,而另一碗幸得三皇子没有食用。」 「李太医,并非是我所言,是李太医诊查出来的结果。」 沈寂对于李太医的反应十分满意,自然也不怕他说漏什么,事涉萧元景,李太医自己心里清楚份量,皇上面前自然不敢掀起什么波澜。 「那李太医便请随我到前厅将此事道明吧。」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以萧易为首带着好些人往暖阁这边走来。 沈寂嗤笑一声,萧易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既然他来了,也到省的自己再费事跑这一趟。 萧元景,魏建生等人跟在萧易身后,见到沈寂时,魏建生与他对视一眼。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李太医也不必再跑一趟,诸位进屋里再说吧。」 萧易看到沈寂这副模样,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面上不显,问道:「李太医,不知魏小姐现下如何?」 李太医对着萧易等人正要揖礼,就被萧易打断了,「回二皇子的话,魏小姐虽是中毒,但好在误食不多无性命之忧,下官已经为魏小姐施针清毒,只待魏小姐醒过来,再喝上几副汤药便会无虞。」 魏建生没有说话,却是松了口气,随后焦急地出声问道:「方才派人送来的汤羹中,不知李太医可曾验出什么不妥?」 「诸位请看,」李太医将方才试过毒的两枚银针示在众人面前,「送来的七碗汤中,有两碗中有毒,一碗被魏小姐所食,而另一碗是三皇子的。」 萧易没有说话,但脸色却不大好,走到桌子前,将那两碗有毒的汤羹看了看,转而问道:「李太医如何知道有毒的那碗是三弟的?」 「汤羹送来时,食盒上面都封着纸条,上面写着是谁的,此事是魏将军亲自办的,想来不会有错。」沈寂说。 「确实如此,「魏建生应道:「方才二皇子不是同本将一起的么?」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萧易,萧易察觉出有些不对,有些尴尬的说道:「是了,方才是我与魏将军一同所做,一时情急险些忘了。」 沈寂冷下声音,在众人脸上扫过:「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三皇子府上下毒,想要谋害皇子!「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巨变,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走进来的是沈寂身边的护卫晏青,见到沈寂拱手道:「公子,属下在三皇子府中的膳房中抓到一个鬼鬼祟祟之人。「 「哦?」沈寂挑着眉,「此事干系重大,晏青将人扣着,一会直接送到皇上面前去。」 沈寂这话多少有些唬人的成分,此事即便是上报给皇上,此案也未必是皇上亲理,更多可能性的是交给诏狱审理,他如此说就是为了让那些杂碎自行露出马脚。 五皇子身后的近侍果然动了一下,动作轻微,但沈寂和萧易还是察觉出来同时望过去,却都没有说什么。 「李太医,既然魏小姐没有什么大碍,不知何时能够醒过来?」 「回二皇子的话,这个要看魏小姐自身的情况。」 方才五皇子身近的近侍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膳房里抓到的人必然是他的同伙,萧易不想引火烧身,只得将自己抽身出来。 「魏小姐救了萧易两次,萧易实在感激不尽,只希望魏小姐能尽快醒过来。」萧易说完,转向魏建生拱手揖了一礼,正色道:「今日太过慌乱,改日萧易必定登门致谢。」 萧易顺水推舟的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方才李太医已经言明,带毒的汤羹只有两碗,一碗被魏丛愉误食,另一碗是萧元景的。 可如今被萧易这样一说,众人都惊醒过来,魏小姐不过一个将军府里的小姐,一个姑娘家能结什么冤仇,所以这带毒的汤羹分明是魏小姐替二皇子受过了啊。 事关皇子诸事,众人猜测时不免带了几分情绪在其中,皇子中就五皇子的汤里无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目了然。 「此事并非是我所为!」 五皇子纵使年少,但也听的出来这话语里的意思,又急又躁的同萧易解释道:「二哥,此事决非是我所为。」 萧易没有出声,盯了他片刻,随即宽慰道:「五弟不必惊慌。」 正当众人心里都笃定此事是五皇子所为时,魏建生却平静的道:「二皇子不必如此着急,此事尚未有论断,这毒也未必是阿愉代谁受过,还得须向皇上禀明情由才是。」 「魏将军说的是,是我心急了。」萧易温声道:「即是如此,此事还是早早禀明了父皇的好。」 众人巴不得此事早早脱了干系,眼下看来五皇子嫌疑最甚,就算旁人不急,五皇子也是头一个想要查明真相的人。 待众人散去后,萧易同萧元景还有五皇子携同李太医与魏建生一道进宫。 沈寂未随他们进宫,半路又折回萧元景府中,只不过是翻墙而入,此时府里正一团乱,下人们都忙着收拾前厅的事宜,魏丛愉昏迷着,倒是无人打扰。 叩叩,两声木板被云靴踢动的响声。 第15章 沈寂立在床前,挑着眉垂眼盯着魏丛愉,讥笑道:「还不起来?」 早在李太医识破时,魏丛愉就没打算继续装下去,只是李太医临行前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后,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睡眼惺松的看了沈寂一眼,淡淡的舒气后一鼓作气的坐起身来。 沈寂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十分诧异:「你当真睡着了?」 魏丛愉胆子大,方才在席间她敢公然假诈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是沈寂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安然入睡。 这魏丛愉当真不同寻常! 魏丛愉不想说话,冲着沈寂摆摆手,忍着嘴里的疼意含糊道:「李太医施针,许是怕人瞧出什么来。」 「你嘴怎么了?」沈寂发现她的异样,正要俯身去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腰身一顿,抬着脚尖轻轻一勾床边的矮蹬坐在魏丛愉的对面,「舌头咬破了?」 沈寂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继而笑道:「为着件和你无关的事,你至于这么卖力?」 他话中有话,魏丛愉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桌上的水壶一指。 沈寂眉头皱的极深,敢情儿这魏家大小姐觉得定北候府的小公子就那般好使唤?他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后,双手抱胸的紧盯着她,方才的矮凳又近贴床边几分。 魏丛愉口渴的紧,一杯水饮尽犹觉不足,可看着沈寂的表情大概是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 「今日三皇子府里若是出了事,谁也脱不了干系,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魏丛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定北候那样的人物都要忌惮着,我父亲自然也应该多避嫌才是,前些日子为着二皇子的事,皇上已经有所起疑,如今若是真再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怕是更要如履薄冰。」 「况且今日我将此事说与沈公子听,沈公子也好,三皇子也罢算是欠着我魏家一份人情,若是日后有可能的话,还希望三皇子能看在今日的情份上对我魏家手下留情。」 沈寂眉毛一挑,察觉出她话里的不对来,:「手下留情?魏小姐这是何意?」 魏丛愉自知失言,前世的萧元景确为萧易所害,五皇子一事虽说皇上没有严惩他,但面对萧元景时,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这也是导致他后来渐失圣心的缘故。 一个被皇上疑心又不受宠的皇子对付起来就容易的多,想萧元景得宠时过的日子何等舒心,失宠之后犹如天差地别,这样的落差下哪里肯受的了,萧易不过略实小计就可以牵着萧元景的鼻子走,引着他与五皇子之间产生裂痕,借力打力的将三皇子除掉的同时又弹压了五皇子的气势。 她不知道如果她能阻止这些事情的话,三皇子会不会顺利继位,又或者继位的会是五皇子,但不管是谁眼下只要是能阻挡萧易的事情她都要尽力一试。 「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既然提到日后的事,谁都知道二皇子有意接近魏将军,对魏小姐也算上心,」沈寂话锋一转,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魏小姐若是真想要寻求个庇护二皇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若是做了二皇子妃,将来能否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魏丛愉不动声色的看着沈寂,明知道他这话里尽是试探却还是忍不住讥笑起来,她笑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自然是一步登天的,可这一步登天的代价却是她满门的性命。 沈寂看着她,眉目间藏着英气,正如萧元景所说那般,比一般女子而言少了些矫揉造作,多了几分心气和胆量,可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此时眼底的情绪却像是历经世事的模样,沈寂不知自己是想多了还是看错了,总觉得这样的魏丛愉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 魏丛愉扯动嘴角,用同样试探的语气问道:「若是让沈公子尚配公主,不知道沈公子也是否愿意,毕竟定北候这样的风骨世家,若是能成为皇亲,皇上必然欢喜。」 成为驸马?在大梁驸马是不许有任何官职的,能娶公主面上看似是无比风光,可皇上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在一点点抹杀定北候府。 「若是哪位公主美若天仙,倒也不是能不娶,做个驸马也没什么不好,只怕我花名在外,公主们都不肯下嫁。」沈寂哂笑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假借中毒之事救五皇子,就不怕事情败露不能收场么?」 「沈公子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让旁人都安心?」 魏丛愉的每一句话都戳着沈寂的心窝,仿佛是一早就将他看穿似的,知道他在京中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皇一对定北候府安心。 定北候共有三子,沈寂最为年幼,两位兄长常年随父征战屡建功勋,皇上用着定北候的同时也防着定北候,沈寂年少时便被皇上召进宫中与萧元景一同读书,这一留便是七八年直到沈寂成年,看上去像是圣上天恩对定北候府格外照拂,更是疼惜沈寂,实际上不过是以沈寂为质罢了。 沈寂看不透魏丛愉,眼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和二皇子之间有问题,两人如今因为某种原因牵扯在一起,彼此试探也只能是让对方更觉麻烦而已。 「魏将军进宫前派人去你府里通传,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接你回府,我不便久留此处,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处理便可。」 她虽是在萧元景府中出事,但萧元景毕竟是个男子,她留在这里总是不妥。 魏丛愉被春婵和秋月接回魏府,魏建生派人传话说府中上下皆不许打扰她休养,整个魏府都陷入一片风声鹤唳气氛中。 半月当空,星云缭绕,魏建生赶在闭城前回到魏府,刚一回来他就直奔着魏丛愉的院子。 「今日之事,你不打算给为父一个交待么?」 第16章 烛光下,魏建生面色严肃,眉头蹙的更深,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 魏丛愉让春婵和秋月都去外面守着,待人离开后,她才走到魏建生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魏丛愉打断他的话,「父亲今日既然猜到女儿根本没有中毒,回来后必然会追问缘由,女儿并不打算欺瞒,先前在三皇子的府里女儿无意中撞见二皇子身边的人私下里同五皇子的近侍私下会面,女儿隐隐约约听见两人似乎是在商议什么下毒之事。」 「若五皇子中毒,三皇子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可以二皇子的为人,他今日可以在背后谋划此事,将来必然还会生出别的事情来,所以女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如此。」 「呵,你倒是一个人全担下来了?那沈公子那又怎么解释?我瞧他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人。」 魏建生常年排兵布阵,对于这样的事情只要往细里一想就看的明白,更何况今日沈寂话语之中的暗示如此明显,这两个人定是私下里通过气的。 魏丛愉原想将沈寂的事情隐去不提,可魏建生却没有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叹了口气道:「既然父亲都已经猜到了,还问女儿做什么,女儿没有援兵自然要找个可靠之人来助我完成此事。」 「荒唐!」魏建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父亲息怒。」 「你怎么就确定那沈寂是个可信之人,又怎么确定他就一定会帮你,京中局势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看的透的!」 实在不怪魏建生这般生气,若非时间紧迫,权衡利弊之下若是赶的紧,她也不会寻求沈寂相助,沈寂讥讽她像只狐狸,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匹蛰伏的野兽。 魏丛愉软了软声音,:「父亲,此事是阿愉的错,但阿愉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阿愉也还会这么做,至于选择和沈寂联手,当时的情况下,除了沈寂便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事父亲不宜直接插手,皇上心疑我魏家已非一日,但只要有五皇子的舅父杨国公在和定北候府在,皇上对魏家的疑心就会减少,三皇子同沈寂交好,不管定北候如何避嫌这事是甩也甩不掉的,所以沈寂一定不会让五皇子在三皇子府上出事。」 「而且二皇子对魏家的关注越来越高,皇上不会不知情,三皇子和五皇子若是真的倒下了,皇上为了控制二皇子的势力也会对魏家动手,与其扬汤止沸,倒不如釜底抽薪。」 魏建生眼里闪着光,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出自魏丛愉的口中,此刻脑中已经思绪万千,能将时局看的如此通透只怕魏远泽都远不及她。 若魏丛愉是个男儿,那魏家又当是如何? 魏建生有些矛盾,也有些心疼,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若是阿愉从小留在京城里,会不会活的更单纯快乐些。 「阿愉,这些事情你虽看的通透,可你别忘了圣意难测,为父不知道你为何对这些事情如此敏感……但不管怎样,父亲只希望你能活的轻松快乐些,魏家的种种都有为父和你兄长撑着。」 「女儿明白了。」 对于此事皇上自是谁也不信,亲命廷尉去审,之前被晏青扣下的那个下人入了诏狱后,还没等用刑就招了个底掉。 五皇子身边的近侍无疑被指认出来,萧易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那五皇子的近侍咬准了是五皇子吩咐他这么做的,还未待皇上亲审人就死在诏狱里。 这人死的不明不白,廷尉生怕皇上怪罪他们办事不利,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萧易出现了。 诏狱里阴暗潮湿,从长阶上走下来时就能感受到侵入骨髓的凉意,十八道刑具挂在墙上,大部刑具的颜色都有些暗黄,像是长久沾染血迹的缘故。 萧易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遮在鼻子前,温声问道:「廷尉大人的案子审的如何了?」 廷尉见到萧易,急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二皇子,不知二皇子今日来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萧易避而不答,「廷尉大人不必多礼,人犯如何了?」 说到人犯廷尉面色犯难,紧闭牙关两腮突起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萧易早就猜到那人必然会死,只是不放心罢了,见到廷尉这副犯难的样子就知道那人定是死透了。 「廷尉大人可是有什么犯难之处,不妨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廷尉眼下是伸出脖子是一刀,缩回去也是一刀,心里一横讨好的笑起来,:「实不相瞒,二皇子也知道咱们这诏狱的刑罚,那人自己太弱受不住刑,前个夜里审问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过了一夜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 「真他/妈/的晦气!」廷尉越想心里越憋闷,心直口快的在萧易面前说出这些腌臜话来,待反应过来时忙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污了二皇子的清听,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萧易抬手止了他的动作,「既然人死了,可有审出些什么来?」 廷尉立刻将供词呈到萧易面前,「吐出来的东西都写在上面,只是这厮……」 只是这人身为五皇子的近侍,所说的供词却都是咬着五皇子不放的,这些皇家的事儿,他们这些人怎么好直接上报给皇上,所以才一审再审。 萧易将那供词不轻不重的磕在木桌上:「廷尉大人糊涂,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向皇上禀报好尽早结案,这样的事情拖的越久就会越让人诟病皇家的声誉,父皇一向重视声誉,廷尉大人可别会错了意。」 萧易走后,廷尉正在整理供词打算呈给皇上时,又迎来了一位不素之客。 廷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素来只喜欢风花雪月的沈小公子为何到诏狱这样的地方来。 沈寂在京中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主儿,但有着定北候这样的背景,不管谁见了都是要阿谀奉承一番。 第17章 这会儿,廷尉端着笑凑到沈寂面前问道:「沈公子怎么贵步临贱地,到这来了?」 「贱地?」沈寂哼笑一声,「廷尉大人怎么连自己都骂,您天天在这审讯犯人,这要是贱地,那这些人岂非都成了贱人。」沈寂指了指四周的狱卒。 闻言,廷尉面色一沉,「这里可不是勾栏花院,沈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三皇子一案,大人审的如何了?」 廷尉现在对三皇子这三个字十分敏感,刚要说什么一想到沈寂来此,定不是奉了谁的命令,也无心再搭理他,敷衍着说道:「这案子皇上交咱们审理,咱们自是要尽心尽力,沈公子来此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那到不然,」说着,沈寂拿出三皇子的腰牌往廷尉怀里一丢,翘着二郎腿翻身坐在呈着供词的木桌上。 见着三皇子的腰牌廷尉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沈公子来的正好,本廷尉正要将这供词呈给皇上,若是三皇子急于知道结果,下官倒是能先通融一番,给三皇子通个口信。」 左右此事上报到皇上那里,三皇子也是迟早要知道的,廷尉自然不介意卖萧元景一个好。 沈寂挑眉看他,只见那廷尉神神秘秘贴过来,压着声音说道:「那人犯昨个夜里受不住刑突然暴毙,但已经吐的七七八八了,他一口咬定是五皇子吩咐的。」 「胡说!」 魏丛愉叱喝道:「人到了诏狱还没怎么受刑就受不住了,前日夜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此事蹊跷,我看那廷尉分明是怕自己不好交差。」 「我派人打听过了,在我之前二皇子也去了诏狱,眼下死无对证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五皇子。」沈寂说。 魏丛愉攥紧拳头,半晌不语。 以萧易的谋求算计自然会让自己全身而退,魏丛愉以为自己临时阻止会有些变化,可虽是保全了萧元景,却一样折了五皇子进去。 「现下对外都称你尚在府中休养,今日我要不是打着三皇子名头也没办法来给你通个气,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情。」 沈寂说着话,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那一堆名贵的药材上敲了敲。 魏丛愉明白沈寂的言外之意,是叫她不要干预太多为好,五皇子受牵连,二皇子脱身这些事情不管她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已经改变不了。 况且皇子与大臣们纠缠在一起,皇上此次只怕要严惩五皇子及杨国公以儆效尤。 「我明白了,谢谢你肯费心思来告诉我这个事情。」魏丛愉冷静之后对沈寂道了声谢。 魏丛愉嘴上应声,眼睛里却盛着寒气。 「你别担心,魏家不会受什么牵连,最起码现在不会,皇上眼睛盯在杨国公那,无暇顾及旁的事情。」 「我知道。」 魏丛愉抿了抿双唇,松散起来。 「皇上会借着此事打压杨国公,但对于五皇子最多也就是禁足。」 沈寂颇为诧异,「你如何得知圣意如此?」 魏丛愉却是没有再说话。 她如何能不清楚?昔年三皇子被陷害时,皇上便是如此,如今换成五皇子了这处置的方法自然不会比三皇子过分到哪里去,更何况皇上如今正愁找不着打压杨国公的法子。 这事,虽然让皇上脸面上过不去,却也是给了皇上一个明正言顺的机会。 见她沉默,沈寂便没在追问。 起身离开时,脚步顿了片刻,背对着她说道:「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不方便找我的时候,可以去找晏青也是一样的。」 「恩。」 魏丛愉点点头,叫春婵送沈寂出府。 沈寂直到出府后还在懊恼,刚才怎么就脑子一抽说了让她有事找晏青的话,她堂堂一个将军之女如果不是遇到像萧元景府里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她对萧易都那样提防着,对于定北候府恐怕也是一样避之不及。 「呵」,沈寂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被人嫌弃的感觉当真……不怎么好。 魏丛愉所料不错,廷尉的供词递到皇上面前时,皇上的震怒便是意料之中的。 五皇子跪在大殿的青石地板上,用双膝一步一步的往前蹭着,双手扯着龙袍的一角哭的撕心裂肺。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教人做过此事,儿臣敢用自己的性命赌咒,若此事真是儿臣所为,就让儿臣不得好死!」 皇上闭着眼,背对着五皇子不去看他。 见此,五皇子又转向萧元景求助道:「三哥,我自幼就和你玩在一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元景被五皇子这样一跪,登时心软起来。 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求情道:「父……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并非真的是五弟所为,也有可能是别人陷害五弟也未可知。」 萧元景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比起五皇子是否真的做了此事,让他更害怕的是他险些被人毒死。 见状,萧易躬身说道:「父皇,儿臣也以为五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来,儿臣与三弟五弟一同长大,他们的品性儿臣甚知,五弟年幼许是旁人越俎代庖,急于求成。」 越俎代庖、急于求成。 萧易的这两句话就像是敲在皇上心里的两根刺,比皇上还盼着五皇子能出息的舍杨国公其谁,他的话看似是在为五皇子求情,实则却是在给皇上来了一剂猛药。 皇上转身,盯着五皇子冷声说道:「此事即便非你所为也是因你而起,朕不重罚你,是念在你尚且年幼,容易受人蛊惑。」 「你就待在自己的宫里好好思过吧,无诏不得出!」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没有做过……」 第18章 王璐领悟皇上的意思叫人将五皇子带回宫去,五皇子被几个小太监一路拖向殿外,直到声音渐渐远去。 皇上秉着雷霆之势而下,将杨国公打的措手不及,以祸患国本,教唆皇子为由褫夺杨府国公的封号,由原来的一品之职改降为三品。 两道旨意颁布之后,又安抚了萧易和萧元景。 皇上坐在高位上,面露疲惫,以手撑着头闭着眼问道:「王璐,朕要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皇上,奴才所查与廷尉大人所报大致相同,唯一有蹊跷的就是人犯之死。」 「哼,在诏狱里的人还能轻易被人害死,这样迫不及待自然是怕朕查到什么。」 皇帝皱着眉,抬手接过王璐递来的茶,掀起茶盖问道:「此次的事又牵扯到魏家,当真与魏建生没有瓜葛?」 「回皇上的话,此事确实与魏家无关,那魏小姐也是可怜带人受过罢了。」 皇上睨了王璐一眼,王璐顿觉失言,慌忙跪在地上埋首道:「奴才该死,是魏小姐有这样的福气能为两位皇子挡住这煞气。」 皇上眼下对魏家没什么疑心,但却也容不得有些事情发生,萧易心里如何想他岂会不知。 挥了挥手,王璐才敢起身。 「不过奴才瞧着二皇子似乎对魏家小姐……」 皇上有些不耐烦道:「此事,朕自有考量,萧易性子温和更适合找一位与他习性相同的女子为妻。」 魏远泽直到出征前也没来的及回魏府一趟,只是让人捎口信给魏丛愉,要她好生照顾自己。 魏丛愉没有见到兄长,却也不大担心,此次魏远泽带兵剿灭的山贼,大多都是流民作乱,也是被这世道逼迫的无路可走的可怜人,才会落草为寇。 朝廷此次派兵意在安抚,而非绞杀。 三皇子的事情总算风波渐停,经此一事,杨家不得不避避风头,对于五皇子被禁足一事也是心有意而力不足。 杨妃前后闹了几次,皇上一气之下连带着将杨妃也一并禁足,此事才算彻底消停下来,朝中上下无人再敢为杨家或是五皇子求情。 魏丛愉被魏建生勒令在府中待着不许出府。 难得的是魏嫣倒是整日的往她这里跑,每回来倒也坐不了多久,说会话就会离开。 「大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春婵推开门绕过屏风进来通传,魏嫣跟在她身后进来。 「长姐这两天可好些了?」 魏嫣每日来了都要这么问上一句,问过之后她自己才觉出有些尴尬。 秋月捧着茶,摆在二人面前后退到门口守着,这是魏丛愉的规矩。 魏丛愉点着头,抬头瞥见魏嫣头上戴的那支并蒂莲花的钗子,皱起眉问道:「你这钗子?」 「这是前几日买的。」她说。 魏嫣抬手在钗子上摸了摸,神情不大自然,「对了长姐,我听闻前两日定北候府的沈公子来看你了?」 魏丛愉的视线从并蒂钗上移开,这钗子断不会是府里采办的,也不会是易芳华赏的。并蒂向来暗喻男女合欢或夫妇恩爱,魏嫣一个未出阁又未有婚配的女子佩戴此钗并不合规矩。 易芳华向来注重这些,断然不会在这礼仪之事上出差错。 「长姐?」 魏丛愉的思绪被魏嫣打断,她「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魏嫣见她待自己如此冷淡,心里也不愿再多搭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又问道:「定北候府的三公子可是奉了三皇子意思来见姐姐?」 魏丛愉听了她这话,有些疑惑:「自然是奉了三皇子的意思。」 「三皇子对姐姐倒是很关心。」 魏嫣不咸不淡的说着,心里却是放松下来。 「大小姐,二皇子和三皇子来府里了,老爷正在前厅会客,说是叫大小姐过去一趟。」 听到府里的管家前来传话,魏嫣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反应比魏丛愉还要激动些,「二皇子也来了?」 「此刻正在前厅」,管家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魏嫣。 魏嫣哑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出声道:「既然长姐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魏嫣神色匆匆,满腹心事的样子让魏丛愉心下起疑。 「你先去回禀父亲,说我稍后就来。」打发了管家后,魏丛愉对身边的秋月问道:「这几日里可发觉二小姐有什么异样?」 秋月向来比春婵细心些,但被问及此事却也是摇了摇头,「二小姐这几日都未出府,每日也都只是到大小姐这处来坐坐,唯一一次出府还是同大夫人一起去庙里上香。」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留心点她,我总感觉她有些不对,别生出什么岔子来。」 魏丛愉换了身衣裳来到前厅,魏建生不知道和萧易他们说些什么,远远的看上去倒是相谈甚欢。 魏丛愉给各自揖过礼后,在魏建生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与萧易正相对。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她有些恍惚,前世时,萧易也是拉着萧元景来魏府提亲。那时,魏丛愉也是坐在萧易对面,激动的心脏跳的像怎么也止不住似的,面上强装镇定,却也都不敢抬眼去看一看他。 时异事殊,再遇相同的情景时,魏丛愉也只觉得世事无常。 「元景多谢魏小姐那日相救,若无魏小姐我与二哥只怕……」 萧元景站起身来,发自真心地对着魏丛愉拱手道谢,这几日他被吓的不清,整夜的睡不安稳,端看他眼下的乌青就知道。 魏丛愉跟着起身同三皇子屈了屈膝,轻声劝慰道:「三皇子言重了,此事非人能所料到的,是三皇子自己福大命大。」 一旁的萧易始终没有开口,两指拖着茶杯,盯着魏丛愉打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9章 半晌后,萧易将茶杯搁在桌上对魏建生问道:「魏小将军可一切顺利?父皇昨日还提及此事。」 魏丛愉低垂着眼眸,听到萧易的话后,起身对着魏建生道:「父亲既然有军务要同两位皇子说,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魏丛愉刚离开不久,萧易便寻了个借口,追着她出来。 萧易不解,从前只以为魏丛愉性子孤冷,可他却清楚的瞧见她是如何同沈寂还有萧元景相处的。由此可见,并非是她性子如此,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魏丛愉!」 萧易声音急促,难得的失了些分寸,魏丛愉顿住脚步,语里气带了些不快:「二皇子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魏丛愉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清明的眼里只有厌恶。 她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萧易,萧易亦被她眼中的情绪所震慑住,一瞬间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可每当触及她的目光时,却又开不了口。 萧易苦笑一声,眼里的光亮暗淡下去。 「魏小姐很是讨厌我么?」 言语苦涩,透露些许自卑。 萧易的母妃出身不高,他在众多皇子里是最不受宠的,面对那些诱惑的时候他自然会趋之若鹜,会不择手段。他不过是想要寻求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而已,这有什么错? 可他在魏丛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最熟悉的情绪。 若是魏丛愉从不了解萧易这个人,不知道他心里那些阴暗和无止境的欲望,一定会被眼前这个温润悲凉的男子所触动,会想要不顾一切的去帮助他。 「二皇子天潢贵胄,臣女怎么会讨厌,臣女不过是余毒未清急着回去休养罢了,若是二皇子没有别的事情,臣女就少陪了。」 眼前的少女逐渐远去,萧易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挑:「果然不好办。」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定北候上表想要回京为皇上贺寿的请辞已经允准。 如今车马已经在路上,沈寂难得不出去鬼混,整日里的待在府里命人洒扫收拾忙的不可开交。 到了定北候回京那一日,街道上的百姓自主的让出一条路来,立在两边看着镇守大梁北境的功臣们。 清一色的银甲轻骑甚是惊艳,定北候身着银甲立于战马之上,手持红缨枪,威风凛凛。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沈家另外的两位公子,沈昀和沈言,同样是身着银甲,飒爽而立,眉目清秀的倒像是白面书生。 大公子沈昀是个性子沉稳内敛之人,立在马上目不斜视,颇有几分凌霜傲雪的风骨,端看这副架势也足以引的那些女子为之倾倒。 沈言相较长兄而言更活泛一些,牵着缰绳打马而立,引的马儿前蹄腾空,厮鸣不已。人群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姑娘竟摘下头上的绒花扔了过来,正正的被沈言接住。 「沈言,注意言行!」 沈昀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仔细着父亲回去赏你顿军棍。」 沈言哭笑不得,将接在手里的绒花别在肩上好不得意。 远处,传来一阵轻蹄的声音,只见沈寂一身白色的轻装打马而来,到了定北军的近前时翻身下马,抱拳半跪道:「沈寂来接父兄回家。」 「好!」 定北候看着沈寂,凛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一丝暖意。 沈寂翻身上马,策动缰绳与两位兄长并肩而立,半分也不逊色。 此时的沈寂,不知道在和兄长们说什么,虽是在笑着,可神色之间的认真却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魏丛愉坐在茶楼上,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反手倒了杯茶,心中想道「这才是定北军啊,是大梁的风骨。」 「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 魏丛愉被禁在府里多日,今天难得的易芳华出来带着她和魏嫣,可她素来不爱逛那些胭脂水粉的铺子,躲个清净来茶楼里歇歇脚。 见春婵来给自己报信,魏丛愉从桌上捏着颗青梅含入口中,含糊道:「走着。」 魏府的马车在别道上与定北军碰在一起,易芳华特意叮嘱车夫要让道而行。 魏丛愉掀开轿帘往外瞧时,正好沈寂策着马从她身旁经过,沈寂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策着马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魏丛愉坐在马车里时,目光温柔地冲着她笑了笑。 两人视线交错一闪而过,紧接着沈寂又打马离开赶上前面的队伍。 魏丛愉收回目光,将帘子撂下,不禁想到了凤澜。 魏嫣察觉出她有些失神,顺着半放未放的帘子向外瞧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长姐在看什么?」 易芳华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魏嫣这话睁开眼挑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若有所思的说道:「沈家的男儿确实不错。」 魏丛愉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想,应了声「是」。 回到魏府后,易芳华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的。 魏建生第三次抬头看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府里的一切杂事都由易芳华掌管着,一直也不曾见她如此模样,易芳华双手拢在胸前,眉头紧锁着。 「老爷,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魏建生点点头,起身走到易芳华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可是阿愉惹了什么祸事?还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听了魏建生的话,易芳华笑了起来,:「阿愉的性子虽然野,但在府里对我还算尊敬,不曾有过什么越矩的行为。只是老爷,你也知道,阿愉的性子若是能早些成家想来能收敛些。」 她话音刚落,魏建生心里就有些不悦,阿愉从小丧母,年幼时便同魏远泽一起跟在自己身边,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过着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生活,如今刚回到京城里没享几天的福,易芳华就这样急着将阿愉嫁出去。 第20章 魏建生松开她的手,顿了顿:「早前我便同夫人说过,阿愉的婚事必得她自己喜欢才好。」 「这是自然,」易芳华点头,「老爷,你觉得定北候这样的亲家如何?」 魏建生神色严肃起来:「夫人的意思是?」 「今儿定北候从北境回京,我远远的瞧着定北候府里的那几位公子都是极好的,阿愉性子洒脱,必得找个那样的郎君才能对她爱护有加。」 「而且我瞧着今日沈小公子打马从咱们马车前过去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同阿愉招呼,若是没那样的心思,以阿愉性子哪里会理会他。」 「这是阿愉的意思?」 魏建生思忖着定北候府里的几位公子,若是大公子沈昀或者二公子沈言都是极好的,至于那个沈寂…… 「即是如此,待会我问问阿愉的意思再说。」 晚膳过后,魏丛愉着了身轻衣在庭前练剑,见魏建生过来寻她,收了剑擦了擦脸上的汗走了过去。 「父亲找我可有什么事?」 魏建生的视线在她方才练剑的地方晃过,若有所思的问道:「许久不见你练剑了,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魏丛愉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还在卧床,奄奄一息哪里敢练剑。」 魏建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抬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魏建生在庭院里的石凳上随意坐下,魏丛愉跟着紧挨着他坐下。 「今日定北候回京,你可见到了?」 「恩。」 魏丛愉低头擦着剑,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定北候回京不久后,之后离京,介时皇上会让他们去峄城御敌,也就是那一仗定北候满门除了那个在京中不学无术的沈寂之外,无一生还。 想到这些,魏丛愉就觉得心口有点闷,上辈子她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定北军是何等威风,今日亲眼所见不免唏嘘。魏建生见她如此,就更觉得她是心里有事,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定北候府的那两位公子如何?」 这两位公子,自然指的是沈昀和沈言,魏丛愉将擦拭好的剑收回剑鞘中,立在脚边。 想了想,转身回道:「自然是极好的,沈家一脉四世功勋,是大梁在北境的屏障,沈家这一辈的两位公子又是年少成才,屡建战功,自然无不好。」 魏丛愉没将魏建生的话往深里想,只依着实情回答。 这样的家世和这样的能力,谁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可也正因为这样的家世和背景才让多少人红了眼。 父女二人各怀心事,对于魏丛愉来说,沈家自然是好的,但这个好也只是欣赏而已无关其他。但在魏建生听来,女儿家说好,便是心生爱慕之意。 皇上打压杨家,却捧了谢家做新贵,这谢家原本只能算是杨家的家将而已,如今竟也能翻到杨家头上来耀武扬威。 皇上故意如此,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上打压杨家的心意。 定北候回京之后,便带着沈昀和沈言进宫面圣,皇上又传旨意说许久未见沈寂想念的紧,沈寂便只好随着父兄一道入宫。 进了宫后,定北候才知道原来皇上不指召了他们,还招了新贵谢余和魏建生。 大梁国,定北候武居第一,魏家和杨家便足矣称的上是平分秋色。只是杨家毕竟是皇亲国戚,所以自然处处优渥高魏家一等。 如今谢余取杨家而代之,早前大家不过议论而已,如今见到,便知皇上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定北候稳了稳心神,上前给皇上请安,「臣沈岳忠参见吾皇。」 沈家三个兄弟紧随其后,三呼万岁后,皇上亲自从高位上走下来,握着沈岳忠的手将他扶起来:「定北候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沈寂好些日子不进宫来见朕了,若不是定北候回来,朕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这小子。」 闻言,沈寂轻笑起来,带着几分顽劣说道:「皇上回回见了我都要责骂我,我心里可害怕的紧。」 见他如此说话,定北候刚想呵斥沈寂不得御前无状,却听见皇上爽朗大笑起来:「定北候你瞧瞧,偏朕念他念的紧,他却只想着朕的训话。」 「犬子御前无状,还请皇上见谅。」定北候说。 「你们啊,」皇一大手一挥,指了指大殿上这一众年轻辈的人说道「就是太守着规矩,守着礼数了,反倒失了少年时该有的性情,都不若沈寂来的自在。」 众人听了皇上这话,都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皇上纵着沈寂,就是纵着定北候。 只有定北候府里的人神色莫测,沈岳忠看了沈寂一眼,后者勾着唇扬着笑,并不在意。 皇上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魏丛愉身上,饶有兴致的说道:「不过说到这不拘一格,朕到想起还有一个人来,魏将军家的嫡女倒也是称的上是我大梁的福星,这才刚回京不久,就救了朕的皇儿们两次。」 魏丛愉低眉顺目的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皇上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好了,你们也都别在朕面前拘着,」皇上抬手让魏丛愉起身,「朕记得你有十七了吧?」 魏丛愉心里一紧。 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只得应着皇上的话,道了句:「是。」 皇上思索片刻道:「好,好,十七正是好年纪,但毕竟你才刚回京,还是多留在父亲身边些时日好,将来朕会亲自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必叫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魏丛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皇上这是要拿捏着她的婚事,想来是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样也好。 魏丛愉松了口气与魏建生一起跪在地上叩谢皇恩,能得皇上赐婚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只可惜,魏建生看了一眼定北候,有些怅然。 第21章 皇上一箭数雕,不仅将定北候和魏建生奉到高位上,同时也让谢余明白若想在皇上面前得脸,就得做出些功绩来。 魏丛愉到是无所谓,再活一回,生死都是可以看的不重要,婚姻还有什么可重要的。 皇上将他们几个小辈都打发出去,只留了定北候他们几个再议事。 他们几个被安排在一处暖阁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除了沈寂之外,魏丛愉和旁人都不熟悉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 魏丛愉从容自若的在架几案上寻了本书,靠临窗的位置坐下。 沈家几个兄弟瞧着一个姑娘家都这般惬意,自然就跟着放松下来,原本他们还担心这样相处在一个暖阁中魏丛愉会很拘紧。 几个人也都相继落座,上来几个小太监奉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沈寂抬眼看了魏丛愉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好像真的看书看迷了似的。 「书华,」沈昀轻声唤了他一声。 「恩?」沈寂喝了口茶,抬眼看向沈昀。 沈昀叫他并无什么事,只是见他这般盯着一个姑娘家实在是有碍观瞻,可没成想沈寂自己不觉有异还看了过来。 沈昀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低声道:「父亲在北境可没少听到你在京中胡闹的事情,眼下父亲要过了万寿节才能离京,这段时间你还是老实一些为妙。」 沈寂不以为意,嗤笑一声。 「大哥这话差矣,我若当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高兴的就只有父亲一人,不高兴的却有一大把。」 沈寂这话不错,沈家谁不知道,沈寂年少时父亲便亲口夸赞他是个带兵打杖的好苗子,七岁时沈寂便能在沙盘上模拟布阵图,九岁时就熟读兵法。 可这之后,沈寂便被皇上困在宫里陪着三皇子读书,皇上以幼子为质,是在考验定北候的忠心,也是在挟持着定北候的忠心。而沈寂也如人所愿的染了大凉城中的富贵之气,整日里饮酒作乐,越走越歪。 沈昀往魏丛愉那瞧了一眼,提醒道:「书华,慎言。」 见兄长有些生气,沈寂也收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恭恭敬敬的道:「是书华忘形了。」 沈昀还想在叮嘱沈寂些什么的时候,魏丛愉起身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笑眯眯的看着沈昀说道「沈大公子怕是不知道令弟更失礼的胡闹之事吧?」 沈寂当下就想到绣球一事,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他不怕父亲打他一顿,唯独怕沈昀给他说教,正想办法阻止魏丛愉的时候,却见她不动声色地将指尖贴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 魏丛愉这一个动作,让暖阁里的几个人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皇宫内苑,居然有人偷听。 他们都坐在靠东边的位置,距离窗的位置并不近,窗边停着的人显然是故易压低了脚步声。要不是魏丛愉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根本不会发现墙根底下还藏着个人。 沈言不动声色的往窗边移动,被魏丛愉挡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二公子不可。」 沈言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寂还在同沈昀说着话,两人一个问责,一个求饶配合的十分默契。 但此时眼睛却都盯在魏丛愉身上。 魏丛愉没理会他们,径自回到窗边,提了提声,蕴着怒气呵道:「沈寂你难道不该和我道歉么?」 沈寂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故意压着火气似的回应道:「恕我实在不明白魏小姐的意思。」 窗棂上忽然有道斑驳摇曳的光影,片刻后那道光影随着那墙角里的人一并消失。 人走后,魏丛愉才松了口气,冲着沈言屈膝道:「方才阻拦二公子,实在是情急之下,还请二公子勿怪。」 沈言摆了摆手,心里着实憋了口气,耐着好脾性的问道:「魏小姐方才的举动沈某确实不能理解,以我和大哥的本事,将那人捉住并不是难事,何以魏小姐要如此阻拦。」 沈言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守在廊下的小太监们请安的声音。 「沈二公子要的答案来了。」魏丛愉说。 沈言面色瞬间一凝,「你是说?」 沈言的话未说完,萧易就推门而入,见众人的视线都聚在自己身上,轻笑起来。 「可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说话?」萧易含着笑看向沈言。 沈言这才缓了缓脸色,同萧易对视一眼拱手道:「二皇子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大哥正在给书华断官司。」 沈言抬手撑着额角,十分无奈:「书华整日里的惹祸不知收敛,这不转眼就惹到魏小姐身上。」 萧易打量着魏丛愉和沈寂,见他二人面上似有未消的怒意,笑着劝说是年少心性罢了。 「进宫来给父皇请安,正好听说你们也在,想着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去岁正月。」 「也不知道有没有扰到你们。」萧易说罢,冲着沈昀拱了拱手。 沈昀颔首躬身道:「臣见过二皇子,二皇子哪里的话,沈言未回京时就嚷着说惦记着二皇子府里的好酒。」 萧易身为皇子本不用对沈昀等人这般礼遇,但他性子温润,不管遇到谁都要礼待三分,再加上萧易少年时骑射都是跟着定北候所学,与沈言待在一处,关系尚算融洽。 萧易语气轻快,带了些亲近之意:「好酒自然是有的,只怕他脱不开身罢了。」 他们本就是旧相熟,待在一起寒暄时,魏丛愉让到一旁。 萧易的视线追随着魏丛愉的身影,半晌才道出一句:「听闻父皇要给魏小姐亲自指婚?」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来。 但这京城里的人恐怕早都以为二皇子对魏家小姐是有心思的,就连刚刚回京的沈家兄弟听到萧易这话时,面色都微不可查的变了变,可见传言甚广。 第22章 沈寂整日|在京城里混迹,听到的传闻自然比两位兄长更甚,此刻见萧易如此问,不免笑了。 「皇上看重魏将军,自然不假。」 萧易面上的表情一顿,干巴巴的说道:「那该是恭喜魏小姐。」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到沈言身上:「我先去给父皇请安,过几日你得闲了咱们再聚,先告辞了。」萧易冲着他们几个拱了拱手,推门离开。 出宫时,魏丛愉依旧是同魏建生同乘一驾马车,沈家人皆是骑马而来,在宫门口即将分开时,沈言驱马往魏家的马车方向靠近。 人到了马车外,沈言的声音响起:「魏小姐可在里面,沈言有一事不明,还请魏小姐替沈言解惑。」 沈言就是这么个性子,遇事不等过天亮的主,若是不明不白的憋着怕要是憋出病来。 魏丛愉看了看魏建生,掀起帘子回道:「沈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沈公子莫要为难于我。」 沈言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策马而来的沈昀牵住缰绳拉了回来。 「大哥!」 「退下!沈言退下!」 沈言僵持片刻,最后烦闷的挠挠头退了回去。 沈昀翻身下马,声音清冷却并不失礼:「还请魏将军见谅,方才在暖阁时说了几句话而已,沈言性子莽撞让魏小姐受委屈了。」 听到沈昀这话,魏建生就明白过来,沈昀同魏丛愉一样,都不想过多提及。 但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如何不知,魏丛愉性子虽野,却也不是个主动招惹事端的蛮横之人。 她既然不想明说,自是有她的理由。 「沈公子客套了。」魏建生说罢,将帘子撂下,吩咐车夫驾马离开。 马车缓动,魏建生坐在那闭目养神。 魏丛愉见此,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用过多解释方才的事情了。倒也并非是她不想解释,只是当时的情况,魏丛愉并不方便过多解释什么。 探听之人并非是萧易,但只怕此事也未必能与他脱的了干系,但至于萧易真正想要探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 沈言性子急躁,如果笃定了是萧易所为,或者是将那偷听之人拿住,只怕是要露出端倪来。此事若不能平息,免不了又要闹起来,反倒给皇上送了更多的把柄。 半晌,魏建生睁开眼睛,唤了声:「阿愉。」 他劝慰道:「既然皇上要亲自给你指婚,许多事情便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 魏丛愉知道他是何意,是在担心自己将来会过的不痛快,毕竟凡经皇上做主的,必得是以利益为先的。 皇上如今不想让萧易同自己扯上关系,同样也不会想让大梁任何功勋之家相互攀亲,所以自己的这门婚事,实在是凶多吉少。 「父亲不必担心,皇上如今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圣意难测,总有改变的时候。」 若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照固定的轨迹,那她今生也逃脱不了嫁给萧易的命运,可如今皇上第一个不同意此事,由此可见,所谓的不好,也并非就是真的不好。 魏丛愉带着笑意,双手拢着魏建生的胳膊,「最好皇上将我遗忘在哪个角落里,这样我就能长久的陪在父亲和兄长身边。待将来兄长娶了嫂子,只要嫂子不嫌弃我赖在家里吃白饭,我就赖一辈子。」 魏建生抬头在她的头上轻拍两下:「谁敢嫌弃你。」 魏建生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心疼魏丛愉,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像个男儿般护着家。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定北候府。 沈言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到小厮手中,快步两步追上沈昀的脚步。 好不容易从庭院里熬到沈昀屋里,沈言就这样站着一言不发,却也不肯让步。 沈昀叹息一声:「你憋了这一路了,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二哥这性子还能是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方才在宫里的事。」沈寂从外面推开门走进来,对着晏青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接近这里。」 沈寂神神秘秘的,反倒让沈言更不自在。 张口讥讽沈寂胆小怕事:「怎么如今在自己府里说话也要这般谨慎了?」 两下无声,只见沈昀和沈寂面色严肃,并没有半点完笑的样子。 「你之前传书所言都当真?」沈昀的手指在桌几上扣了两下,「若真是如此,你日后在京中就要更加小心了。」 沈寂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沈言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听着两人的话,竟没有一句是自己能听懂的。 沈言一甩胳膊,吭哧一声坐在椅子上,不满的睨着沈寂,闷声说道:「大哥如今和三弟说话都要这般防备我了么?」 沈家以长为尊,沈言不敢和沈昀发脾气,只得将这股邪火发在沈寂那处。 「我如何瞒着你?」沈寂苦笑着,往沈昀那看了一眼,反问道:「大哥没将此事说给二哥听?」 「大哥!」 「罢了罢了,先前不和你说是怕你沉不住气,如今回府了,你就算不问我也会同你讲的。」 沈言的性子让沈昀不得不多想一些,但如今人都回了京城,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必瞒着他,一五一十的将沈寂传的书信之事说与他听。 沈言听完有些愕然,面色沉重起来。 「你是说二皇子……」沈言顿了顿,整理了下情绪:「二皇子有杀害兄弟之心?」 沈寂点点头,「若非那日的汤羹是我亲自盯着太医验的,自然也是不敢信的。」 沈昀没说话,如今京中的形势如此错综复杂,皇上又疑心深重,萧易拉笼沈家不成,自然会转投别处。 更何况哪个皇子没有这样的心思,如今不过是萧易的事被魏丛愉撞见罢了。 第23章 「定北候府一向不参与这些,如今书华在京中,万事需得万分小心顾好自己才是,有你在京中,皇上才能放心定北军,只是也苦了你。」 沈寂神情里的落寞转瞬即逝,将视线转开。 沈寂的这份不甘心沈昀明白,男儿志在疆场,保家卫国,沈家家训亦是如此,可偏要牺牲沈寂囚在这京中,他抬手按着沈寂的后劲将拉按在自己的肩头,闷声道:「这些年,是沈家亏欠你了。」 沈寂原本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可如今被大哥这样按着,就忍不住想起定北军浩浩荡荡的入京那一日。 北境的风沙大,一到冬天就是漫天的白雪,被狂风卷着如利刃一样割在脸上,将士们就连小解都是忍无可忍才去解决。而他在这繁华风流的大凉城中,只要继续浪荡着就好,相对而言究竟是谁更不容易。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体会北境的风沙,但终究只能是想而已。 他吸了口气,咧开嘴笑了起来:「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这大凉城中逍遥快活,兄长们却是在北境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怎么看都是我赚了些。」 沈昀没有说话,握拳在沈寂的胸口上捶了一拳。 晏青的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兄友弟恭的温情画面,人没进来只是站在廊下说道:「公子,候爷派人来请大公子过去,说是凤相来了,此刻正在前厅叙事。」 到了前厅,沈昀先是给定北候请了安,随后又向凤相行礼。 「沈公子多年不见,还是那样风姿出众啊。」凤相捋着胡须,双眼冒着亮光的打量着沈昀,不住口的夸赞。 沈寂和沈言躲在前厅不远处的花亭里,虽是听不到前厅里再说些什么,但单凭感觉也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沈寄以掌托着下颚,挑眉问道:「二哥,你说这凤相无缘无故的怎么到咱们府里来了?」 沈言心眼直,没有沈寂那些花花肠子,倒未觉出有何不妥:「每年凤府不是和咱们府上都有往来么?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寂摇了摇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定北候同沈昀起身相送凤相,三个人走到廊下时,沈寂隐隐的听到什么什么结亲,道喜的字眼。 「你们在那里待那么久,还不滚进来。」定北候一早就发现沈寂和沈言躲在花亭里,待人走后才揭穿他们的那点小心思。 沈寂嬉皮笑脸的凑到定北候跟前:「父亲,方才我听到什么结亲,道喜的,可是凤家有什么喜事?」 「恩,和谢家结亲。」 定北候说完,目光又落到沈昀身上。 沈寂敏感,立刻察觉有异:「父亲?」 「凤家这么快就和谢家要结亲了,只怕是早就定好了的事,只待谢家取杨家而代之便立刻坐实了这桩婚事。」 沈寂分析的不无道理,谢余刚刚成为新贵不久,自然想要寻求一个有力的支持,而凤相无疑是最佳人选。谢家出身武将,凤相世代书香世家,这一文一武倒也在情理之中。 定北候看了沈寂一眼,颇为赞赏:「你能看透这些,可见在京中也不只是插科打诨。」 「此外,凤相来此也不单单是为了此事,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沈昀的。」 「大哥?」 沈言和沈寂几乎同时出声,有些诧异的望向沈昀。 「凤家有三女,嫡女已经许给谢家的嫡子谢衍,凤家有意同咱们府里在结一门亲事。」 想也知道,凤相那样的书香门第必然最瞧不上沈寂这种纨绔,所以这人选必然是在沈昀和沈言之中做打算。 沈寂看了沈昀一眼,随后问道:「父亲是何意?」 「沈昀年纪渐长,凤家到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定北候只挑拣了最简单明了的话来说,没有说出口的便是,定北军常年不在京中,沈寂一个人守在京城里他们总是不放心,疆场上刀枪无眼都是提着头度日,若有一日他真的回不来,沈昀也好,沈言也罢,不管是谁结了凤相这样的亲家都是个帮衬。是对定北候府的帮衬,也是对沈寂的帮衬。 沈寂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凭什么和谢家结亲就嫁的是嫡女,到了兄长这里偏要娶他家的庶女,这明显是捧着谢家,更何况凤家那几个女儿,哪个是好相与的?」 沈寂越说越来劲,冲着沈昀道:「凤二就是个骄纵任性,趋炎附势之辈,那凤三虽说并非如此,但那也是个性子极怪的人,他们哪一个配的上兄长。」 沈言听了沈寂这些话,嘴角抽了抽。 「沈寂!」沈昀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如今你倒学会编排起姑娘家来了?」 沈寂也知道自己这样确实不对,抿了抿嘴说道:「是我失言,但我心里不服气罢了。」 「此事尚未有定论,即便是有定论,那也都是全凭父亲做主的事情,你莫要再说了。」沈昀声音平和,心绪平静,仿佛讨论的并不是他的婚事一般。 「此事就先这样,凤相府里下了贴子,明日你们几个一道去吧。」定北候说道。 「要去做什么?」 魏丛愉接过春婵手里凤府管家刚刚送过来的拜帖转身问道。 「奴婢方才听说是因为凤家与谢家要结亲,许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府里的其他小姐们也相看相看。」 凤家和谢家结亲,这两家的动作倒是够快。 得了拜帖,魏丛愉就被易芳华叫了过去,才进了屋里,就看到易芳华和魏嫣坐在那里相看首饰,看到魏丛愉时,易芳华开口说道:「阿愉,你也过来看看,可有喜欢的,明日你和嫣儿都要去凤相府里拜会,该是打扮的体面一些。」 「是啊,长姐,你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都是今日刚送到府里来的。」魏嫣阴阳怪气的边说话边拉着魏丛愉坐下,开始挑拣着自己喜欢的样式。 第24章 易芳华知道皇上要给魏丛愉指婚的事,去凤府这样的场合不管魏丛愉如何打扮都只能是给魏嫣做陪衬,这个道理易芳华知道,魏丛愉自然也知道。 且不说,她本就没有要盖过她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想以美色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更何况如今府里这个情况,若是魏嫣真的能在凤相府里有个中意的人,倒是好事一桩,总不能魏家的两个女儿都误在府里。 「母亲不必为我操心,这样的场合我也无须打扮的太过出挑。」 魏丛愉面色无异,丝毫不见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易芳华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呐呐的应着声。 魏嫣捡了支海棠花的步摇在头上比了比,转向魏丛愉故意问道:「长姐瞧着我戴这个如何?」 听到这话,立在一旁守着的春婵脸色难看起来:「二小姐喜欢什么只管戴便是,二小姐喜欢的也未必就能入大小姐的眼。」 听了这话,魏嫣把那支步摇往桌了一摔,气的眼睛发红:「春婵你这话什么意思!」 春婵一向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原本就瞧不上魏嫣那副讨巧还卖乖的样子,如今听了她母女俩装腔作势的话,自然憋不住。 「奴婢这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戳了二小姐的心窝子,那奴婢给你赔个不是。」 春婵冷着脸,走到魏嫣面前行了一礼。 易芳华抬手指着春婵怒吼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同二小姐这么说话。」 这府里的丫鬟尽管易芳华管,可易芳华却从来没有对魏丛愉身边的丫鬟说过什么,这丫鬟都是老爷亲自选的,易芳华自然要多些思量,可眼前儿见到魏嫣被一个丫鬟欺负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易芳华这么一怒,让魏嫣也愣了愣,有人撑腰,她自然更是得意,冷哼一声:「这府里下人顶撞主子是要被罚的,今儿我也不想为难你,就罚你二十鞭子长长记性。」 「春婵,你退下去,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还不回院子里思过去。」魏丛愉起身对着春婵厉声呵道。 「母亲先消消气,春婵都是让我惯坏了,」魏丛愉走到易芳华身边给她顺着气,看向魏嫣:「你也别同她置气,没的失了你主子的身份,这春婵与秋月都是打小跟在我身边,不比一般的下人,都是父亲挑选中意的人,你这样生气岂不是让母亲难做。」 魏丛愉将魏建生抬出来,果然易芳华便不做声了,魏嫣虽然面上不快,但最终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些首饰你们慢慢挑选便是,我就先回去了。」 魏丛愉起身告退,易芳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就只点点头。 回去后,春婵跪在魏丛愉面前:「今日是奴婢让小姐难做了,可是奴婢就看不惯他们言语发酸的说着小姐的坏话。」 魏丛愉委身坐在小榻上,从小几上拿起一块糕咬了一口:「你同她置什么气,魏嫣向来都是这样,再说她明日若真能有相中的人家回来说和说和,早些嫁出去我倒也清静了。」 「大小姐自从回京后,这脾性倒越来越好了。」 越来越好了么? 从前她和魏嫣就是不同性格的人,一个蛮横一个娇弱,魏嫣是那种遇到什么事都爱哭的性子,娇娇软软的惹的身边人都心疼她。 总之是有什么好处都是魏嫣的,夸赞也都是魏嫣的。 而那时的自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可如今将很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也就没有那么多值得去计较的,她这一生或许除了萧易,其他的人都能原谅。 魏丛愉来到凤府时,瞧见凤府的嫡女凤盈一身少女的打扮坐在人群中间,抬着袖子掩面轻轻的笑着,十分好看。 凤家三女,凤盈是大凉城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凤家虽无男儿,可凤相却是将这个女儿教养的很好。 凤盈抬眸看到魏丛愉和魏嫣时,笑着起身相迎:「两位妹妹怎么来的这样迟,我们都在这里说了好一会话了。」 她语气温静,给人一种亲近感,并没有身为嫡女的骄矜。 魏丛愉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近前时才屈膝行礼:「听闻凤姐姐就要出嫁了,来贺一贺姐姐大喜。」 提及喜事,凤盈的脸上蕴起些娇羞来,一看便知是真心喜欢:「妹妹多礼了,快请坐吧。」 凤澜拉着魏丛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魏嫣则挨着她落座。 凤澜抬手将魏丛愉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低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才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曾遇到什么事,」魏丛愉摇了摇头,对着凤澜笑了笑。 凤澜无声地打量着魏丛愉和魏嫣二人,发现魏嫣今日的打扮未免太过伶俐,若是有人不识凤家大小姐只怕会将她错认成是凤盈。相比之下,魏丛愉的打扮就太过素净了,梳了寻常发髻只插了支八宝珠钗,这珠钗尚算名贵虽不失礼,可却着实算不得显眼。 出府时,魏丛愉就暗示过魏嫣这样打扮太过,结果闹了起来,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凤澜这般小心翼翼的人都发现不妥,旁人自然也都瞧出来了。 坐在凤盈左手边的女子盯着魏嫣看了好一 会,笑了起来:「哟,这魏家的二小姐今日打扮的倒喜庆,若是遇到哪个不开眼的,还以为要出嫁的是魏二小姐。」 听到她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魏嫣身上,魏嫣被盯的不自然,手足无措的解释道:「不过是来给凤家姐姐添些喜气罢了。」 「二小姐这话可见心不实,」那女子转头看了凤盈一眼,慢慢的开口说道:「魏家难道连这点规矩都没教会二小姐么?」 魏嫣被她这样一呛话,眼眶泛红,摇着头不肯说话。 魏丛愉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并不认识。 第25章 她抬手在额前按了按,耐着脾气抬手在魏嫣脸上抹了一把,问道:「哭什么?」随后将魏嫣拉到自己身后,转向那女子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是哪家的小姐?」 「我么?」那女子哼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叫谢灵儿。」 魏丛愉思索着,谢灵儿这样的名字她从未听闻过,但既然是姓谢,那必然是谢将军府上的人。 凤澜知道魏丛愉久不在京中必然不识面前的人,生怕待会又闹出什么不快来,急忙解释道:「谢姐姐是谢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也是我姐夫的表妹。」 「阿愉久不在京中,难免不认得谢家姐姐。」 谢灵儿冷笑一声:「是了,早就听闻魏家大小姐随魏将军常年待在军中,只是没有想到这魏二小姐久居京中之人也会如此不知礼数。」 凤澜在中间调和:「谢姐姐,魏嫣本是好意,你就别同她一般计较了。」说完后,冲着魏丛愉摇了摇头,让她不可冲动。 「凤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是大姐被人冲撞了,你不顾及大姐的颜面居然还敢偏帮着外人?」 凤澜被凤清霜一番叫骂后,抬眸看向凤盈,不免忐忑起来,:「长姐……」 京城里半数的小姐夫人的都聚在凤府里,这会闹起来确实不好看,凤盈虽是对魏嫣的穿着打扮颇有微词,但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这也没有什么,魏二小姐如今的年纪穿的喜庆些,也是情理之中。」 凤盈颇有掌府的风范,抬手拉着谢灵儿坐下,又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两下,「魏家妹妹们也快落座吧,都别站着了。」 魏丛愉缓了缓脸色,本以为此事就此打住,他们本是来贺喜的,实在不易多生事端。 怎料那谢灵儿坐下后反倒冷笑起来:「凤姐姐大度,不与那些粗俗之人一般计较,岂不知有些人就是再打扮的花枝招展,终究也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 易芳华是继室,所以魏嫣才称的上是嫡女,但若真的按照嫡庶尊卑的来计划,魏嫣这个嫡小姐也不算是名正言顺,难免受人非议,可如今谢灵儿拿着这事来羞辱魏嫣,就是在打魏家的脸面。 魏丛愉原本是看在凤家的面子上,才对这个谢灵儿屡屡相让,没想到她到是变本加厉,不知进退。 她的眼中带了几分寒意,同谢灵儿对视一眼后,转身走出花厅。 谢灵儿刚到京城并不久,不曾听说过魏丛愉的脾气,见她转身走出去就连魏嫣也没叫上,还以为她是因为闹了个没脸,躲出去了。 她捏着帕子半遮面,同旁人讥讽道:「可瞧瞧,想来这魏家的家风如此,竟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走出去了。」 谢灵儿正编排的起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况越发的不对劲,直到抬头看见凤盈面色僵住的时候,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谢灵儿刚一转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魏从愉从椅子上拎起来,直接拖到花厅外。 「魏丛愉你疯了么?」谢灵儿双目圆瞪,并不相信魏丛愉真敢把自己怎么样,「你……」 魏丛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半截花枝来,不待她的话说完,照着谢灵儿的脸就抽了过去。谢灵儿面上一疼忙用双手捂着脸,嘴里还不忘叫骂着:「魏丛愉你敢伤我,我舅父一定不会放过你。」 魏丛愉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起来:「不放过我?要如何不放过我?我不过是瞧着这花好看拿给谢小姐看一看罢了。」 提到谢家,凤盈才反应过来,忙叫人去拉开魏丛愉和谢灵儿两个人,可花厅附近侍候都是些婢女,此时都围在此处,却也不敢冒然上前去拉。 也不知道是谁慌忙中去寻了谢衍。 谢衍来时,正瞧见魏丛愉在抽打谢灵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扼住魏丛愉的手腕,叱喝道:「放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也敢滋事!」 魏丛愉反手一推便脱离了谢衍的掌控,谢衍一愣,将被魏丛愉甩开的手负在身后。 「你是何人?」 魏丛愉将早已经打秃了的花枝扔在地上,心里想道:「果然不及鞭子好用。」 旁边的人趁势将谢灵儿搀扶起来,谢灵儿推开左右捂着脸跑到谢衍身后呜咽着喊了声「表哥」。 闻言,魏丛愉挑了挑眉,了然与心。 她拍了拍手,冲着凤盈行礼道:「今儿本是给姐姐贺喜的,可谁成想却败了姐姐的兴致,我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谢衍看了谢灵儿一眼,压着怒气质问道:「你打了人,赔个礼就算完了?」 魏丛愉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衍挑眉问道:「那不然?谢公子要亲自为你表妹讨个公道么?」 谢衍总归是个男子,哪有和女子动手的道理,更何况眼下这处围了这么多人,他若太同一个女子计较反倒失了身份,可谢衍这人护短,若让他轻易作罢也是不能。 凤盈见两相僵持,上前两步拉着谢衍的衣袖说道:「算了吧,魏小姐今日是客,不若就让她给灵儿赔个礼罢。」 凤盈将魏丛愉的身份道出,又冲着谢衍摇了摇头,原本一脸怒气的谢衍再被凤盈这样软着身段一拉一劝,怒意也消了大半,脸色缓了缓点头勉强应下。 魏丛愉并非想找麻烦,但这凤盈的要求也着实有些过分,先挑事的是谢灵儿,如今却要她来道歉这是哪家的道理。魏丛愉不爱计较,可却也不是没有脾气可以任由人拿捏。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看魏丛愉要如何道歉时,突然听到有人哂笑一声。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过继来的人也配称一声表小姐,当真可笑。」 谢灵儿寻声望去,看到是杨蕴时脸色一变,杨蕴却是含笑看着谢灵儿说道:「你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第26章 杨蕴本是杨国公家的庶女,如今杨国公被贬,杨家的庶女自然会被人忽略,杨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自然也没有人去同她说话。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谁都知道谢家原本就是杨家的家将出身,如今谢杨两家早已经是水火之势,杨蕴不管说什么都会引的谢家人不满。 谢衍冷眼看向谢蕴:「杨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表妹出身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杨蕴不怒反笑道:「谢公子怕是忘了你父亲谢余昔日在我杨府里当家奴的时候了吧?」 「方才你这娇滴滴的表妹还在嘲笑魏家的家风如何,可如今看来这谢家的家风才叫人大开眼界,拜高踩低,背信弃义的事你们谢家倒是人人都会做。」 家奴一词,着实有些太过。 只是谢衍瞧见杨蕴的眼神时,突然就有些没了底气,外人不知,可他却知道,他从前和杨蕴是有婚约的。 可婚约也并非是他想取消的,不过是从着父亲的意思罢了,但不管如何,他终是对不住杨蕴的。 魏丛愉打瞧着这两人神情有异,猛然就想起关于杨蕴的事情来。 上辈子的杨蕴嫁到谢家后一直无所出,后又因为皇上贬黜杨家,谢家怕受牵连给了杨蕴一纸休书。可杨蕴本就是杨家的庶女,不得重视又被夫家休弃后走投无路,最后一头撞死在谢家门前。 那时的魏丛愉一片痴心付情爱,根本无暇顾忌旁的事情,听闻此事时,也只唏嘘谢家凉薄,杨蕴太过刚烈。 「杨姐姐,有些时候,事情的真相早早知道,反而更好。」魏丛愉说。 谢衍听了她这话,心里有些疑惑,魏家与杨家并不近亲,两家里如此隐私的事情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可魏丛愉这话又是何意。 思索一番后,谢衍稍定心神,此事外人必不可知。 闻言,杨蕴先是一愣,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后,点点头道:「你所说不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人心善于伪装,若不经历些什么,当真瞧不出真假来。」 杨蕴的话说完,其他人都不动声色的往谢衍那看了看,谢衍也跟着下意识的看向杨蕴。 「咳,」谢衍轻咳一声,缓了缓自己的尴尬,低声说道:「世事总有无常,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杨小姐也无需太过执着。」 谢衍的话说的十分凉薄伤人,听的杨蕴面色清冷,抬眼看向一直站在谢衍身后的凤盈苦涩笑道:「是我来的不巧,既然心意已经送到,便先行告退了。」 凤盈这样的聪明的女子早在两人的言语间察觉出不妥来,见杨蕴要走也未强留,安排下人将人送出府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热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魏丛愉转身看过去,发现竟是萧易。 萧易先众人一步而来,身后跟着的是萧元景和沈家兄弟,众人不见谢衍,又听闻是花厅里出了事,这样闹了一通,引的那些在前厅里的公子哥儿们都赶了过来。 魏嫣被吓的一直不敢出声,眼下见到萧易来时更觉的羞臊和委屈,怯怯的唤了声:「二皇子。」 萧易抬眼看向魏嫣,见她半咬嘴唇,眼尾泛红,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萧易将视线移开,目光从人群中穿过,直落到谢衍身上,询问道:「谢公子怎么在这处?」 谢衍冲着萧易拱了拱手,萧易未应魏嫣的话而是转问谢衍,就是在给他先开口的机会。 「让二皇子见笑了,」谢衍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谢儿灵脸上,萧易察觉有异,跟着看向谢灵儿。只见她好好的一张脸上竟被抽出几道红痕来,这伤也算不得太重,只是女儿家对容貌总是格外注重的。 谢衍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质问:「也不知道我表妹是如何惹恼了魏小姐,竟也能引的她下如此毒手。」 「不是这样的,」魏嫣又急又惊,生怕萧易当真信了他们的话,摆着手细声说道:「方才明明是谢小姐先出口伤人辱我魏家。」 谢灵儿眼中含泪要掉未掉的样子,指着魏嫣哭诉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惹凤姐姐不痛快,你明知道今儿都是来给姐姐贺喜的,偏做那些喧宾夺主的事情,你们魏家就这么急着将你嫁出去么?皇上前些日子刚说要给魏家大小姐指婚,二小姐就忙不跌的到别人府里做这些下作……」 话未说完,谢灵儿只觉得脸上一凉,她抬手一摸,摸到一绺断发和斜插入鬓的一支八宝珠钗。 谢灵儿吓的花容失色,震惊的看着魏丛愉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丛愉冷下神色,看向谢衍:「人是我打的,谢公子不是要向我讨要个说法么?刚才你表妹的那些话还不够么?」 「我魏家身为大梁臣子,一直忠于大梁,承蒙皇上器重允一桩天赐姻缘,」魏丛愉提声反问:「既是皇上的恩旨,你们有什么资格拿着皇恩来辱我魏家?今日你们所言就不怕来日我禀明皇上,还是你们真以为魏将军是好欺负的?莫说我魏家如今人丁兴旺,即便是将来只剩下一女子,也由不得你们欺辱!」 「既然说到喧宾夺主,我倒是想要问一问,来凤府里贺喜的姑娘小姐们不许穿着打扮出众,这是凤府里的规矩,还是你谢灵儿定的规矩?」 谢衍被魏丛愉的气势骇住,从未想过女子竟然也能有如此气魄。 他皱起眉,眼神里带了些许威胁:「请魏小姐慎言,这里是凤府,可不是你魏府。」 「噗嗤」沈寂站在人群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谢衍疑惑的看他一眼:「沈小公子你笑什么?」 沈寂深吸口气,勉强止住笑意道:「我笑谢公子你说不过别人,就开始要威胁起别人来了,若说这里是凤府不假,可同样也不是你谢府,你与你表妹二人对着魏家姐妹俩不依不饶的未免有些难看了吧?」 第27章 谢衍冷笑一声,负手说道:「我谢府与凤府已然结亲,又有什么区别。」 「嗯。」沈寂应道:「如今凤家嫡女还没有过门,谢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指手画脚,若是这亲结成了,那谢公子岂不是要做凤相府里的主了?」 「沈寂,你休来挑拨!」 谢衍闻言脸色骤变,他不方便同魏丛愉动手,因她是个女子,可面对沈寂时可不会手软,指着沈寂怒道:「你若再敢胡言,别怪不留情面。」 沈寂觉得好笑,反问道:「谢公子不留情面又能怎么样?况且我可不记得我定北候府与你谢家有什么情面。」 谢家的事情本就是被人诟病多时,不过大多也都是私下里议论便罢了,就算深得皇上器重但却也不得人心,如今沈寂直言说出倒是说出不少人的心声,凤家与谢家结亲,众人皆表面上恭喜道贺,私下里却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一番。 凤家与沈家交好,又有意再要让这个关系更近一些,谢衍不知,但凤盈却是知道的。 凤盈拿沈寂没有办法,只得转向沈昀:「沈公子,凤沈两家一向交好,今日之事也不过就是个误会,沈小公子又何必要卷进来。」 沈昀冲着谢衍与凤盈拱拱手,平静道:「此事虽是书华有错在先,但他的话也不全无道理,魏小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姑娘家,谢公子又何必要苦苦相逼。」 凤盈向沈昀求助,是希望定北候府能看在凤家的面子上做出让步,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对于定北候府来说并无坏处。 可沈昀这样一开口,结果立现分明。 沈寂冷着脸,盯着谢衍说道:「这事本就是姑娘们斗嘴的事,偏有人一心想要侮辱旁人,魏小姐到底是个好脾性的,若此事换作是我,谁敢辱了定北候府一句,我必然让他没有本事说出下一句话来。」 谢衍被他盯的发虚,沈寂这话说的到是并不夸张,只要皇上用着定北候府一日,沈寂如何荒唐皇上也都会由着他。 只是方才众人可是亲眼所见魏丛愉是如何抽打谢灵儿的,这好脾气又是从哪得来的? 此事谁也不原意先开口做出退让,好像哪一方先开口气势上就输一截似的。 凤澜壮着胆子,站到众人面前,轻声劝和道:「沈公子说的是,本就是姑娘之间的事情,我瞧着还是先带谢姐姐下去找个大夫瞧瞧吧,长姐意下如何?」 凤澜面色平静,心里却如同打鼓一般,并不敢往沈家兄弟那里多看一眼。 凤盈被凤澜这样一提醒,点头应下,又对谢衍说道:「澜儿说的对,女儿家的脸上可留不得疤,此事还是算了吧,先给灵儿看看才是最要紧的。」 凤盈递了台阶给谢衍,谢衍的脸色才缓了下来:「罢了,今日本是你我的好日子,实在不宜因为这些事情动气,既然有定北候府相护,那便作罢吧。」 凤盈同众人行过礼后,又和谢衍一同将谢灵儿送回后院。 「诸位还请落座吧,」凤澜替凤盈主持着大局,又对着萧易等人行礼道:「还请二皇子,三皇子及各位公子们继去到前厅宴饮。」 「既然无事了,那咱们便回去吧。」萧易笑着将众人又重新拉回前厅。 凤澜起身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闹了这么一场,魏丛愉也没有兴致待在这,起身对着凤澜说道:「既然已经无事,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凤澜知道今日不宜再留她,起身送她出府,魏嫣见萧易离开时都没看自己一眼,不待魏丛愉说什么自己就先走了出去。 「阿愉,今日之事……」 「原是我莽撞收不住性子,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凤澜摇摇头,「并不打紧,此事并非和凤府有直接的关系,即便是父亲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倒是有一事我想说与你听。」 魏丛愉停下脚步,难得见凤澜这般认真的模样:「怎么了?」 凤澜心中忐忑,却也隐隐的有些期待,有些赧然道:「凤家或许要和定北候府结亲,只是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凤相与定北候府想要结亲倒也不难理解,魏丛愉看着凤澜有些忐忑,便知她心中所想,大抵是怕不能如意。 她拉着凤澜安慰道:「如今定北候府唯一一个能留在京中的就是沈寂,沈寂虽然看着有些不风流不羁,但内里还是很好的,你若能嫁与他必然不会吃亏,更何况也算全了你的心思。」 定北候府最后还是靠沈寂一人撑起来的,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凤清霜那个性子眼高于顶,定北候府虽是家世不俗,可沈寂却未必能入了她的眼。如此一来,凤澜的心愿或许能够达成。 凤澜安静的点点头,抬眼往远处看了一眼,眼神空洞,叹气说道:「你不知道我心中所想,我本是个庶女身份,若是能嫁与定北候府自然是我求来的福气,只是与凤家结亲的是沈大公子,他那样好,我担心这样的福气未必能落到我的头上。」 「凤相中意的是沈昀?」 魏丛愉思索片刻,看向凤澜试探的问道:「所以你喜欢的不是沈寂?」 凤澜面上一红,慌张的解释道:「怎么会?我心悦之人一直都是沈昀,沈公子。」 魏丛愉突然气息不稳,咳嗽起来,凤澜急忙替她拍着背顺气,满脸焦急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摆摆手道:「我没事。」 她本想劝说凤澜,沈昀并非佳婿良人,可一抬头看到凤澜着急的样子时,却收了声。 凤澜定是喜欢沈昀喜欢的紧,若非如此,她这样的淡泊的性子又怎么会生出焦急的情绪来。 凤澜不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劝慰起她来:「你放心,如今我倒是更担心你,「凤澜说着往府门口停着的马车上看了一眼:「回去后你要如何解释?」 第28章 马车刚停稳妥,魏嫣就从马车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一路捂着脸哭着跑回院子。 魏丛愉叹着气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她还想着能将此事压下来最好,若是不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也就算了。可这魏二小姐哭的梨花带雨的,想来是压不下去了。 秋月跟着魏丛愉回到院子里不免有些担忧,她守在外头不知详情,可瞧见大小姐这脸色也猜的出来定是在凤相府里出了事:「大小姐,你不去前院里先看看么?二小姐哭的那样伤心夫人和老爷必然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魏丛愉将衣扣解开,脱下来扔到春婵手里对她说道:「春婵打盆水来。」 涤了帕子擦了把脸,魏丛愉才歇了口气:「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魏丛愉带着秋月往前厅走,路至一半就遇到管家来请,不待管家开口,她先说道:「父亲叫你来的?我正要去,一道回吧。」 管家应声跟在魏丛愉后头,还未到前厅,魏丛愉隔了老远就听到魏嫣的哭声,忍不住皱眉。 魏建生最听不得女儿家哭哭啼啼的,从小到大只要魏嫣一哭,魏建生除了妥协便没有别的办法,这会魏嫣只是一味的哭,任凭魏建生与易芳华如何追问也不开口。 魏建生抬眼看向魏丛愉,有些急躁的问道:「你妹妹这是怎么了?出府的时候来好好的,怎么去了趟凤相府里就这样了?」 魏丛愉垂着眼,才对魏建生慢慢道来,这样的事情只怕明日就会传的人尽皆知,魏嫣委屈成这个模样恐怕也是担心于此。 此事说到底也是魏嫣先失了礼数在前,在被人捉住短处编排起来,她一直忍让也有这个缘故。 被揭了底的魏嫣绞着帕子,哭喊道:「这事哪里怪我,凤家凭什么就那么霸道不允许旁人比她好看么?母亲当时不是也夸我这样打扮好看的么。」 易芳华拉着魏嫣的手微微动了动,看向魏建生说道:「老爷,此事也不全然都怪嫣儿,女子打扮的体面些有什么不对,这凤家也太霸道了些,况且那谢家凭什么来指手画脚的,真当咱们府里的人可以任由旁人欺负了去?」 易芳华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在面对魏嫣的事情上就犯糊涂。 魏嫣听到这话,又看了魏丛愉一眼,带了几分怨怼出声道:「凤府打人的是长姐,又不是我,即便要追究也得是长姐的事,与我何干。」 「混账!」 魏建生面色一暗,带了几分怒气:「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若无你姐姐你今日还不晓得要被人羞辱成什么样子,魏家还不知道要被人羞辱成什么样子。」 这一番话下来,魏建生犹觉不够,眼睛打量在易芳华和魏嫣的身上:「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算计着什么,无非是二皇子也在,昔日我不愿说这些事情,一则是因为我既为父亲有许多话就不便同女儿家直说。二则,这些事情我本就同夫人说过,魏家的女儿用不着去做那攀龙附凤之事。若是那二皇子有心,何不一早就来在府里提亲,如今你倒全然不顾及礼义廉耻,和别人起了口舌,还好意来哭?」 魏建生这一番话说的十分重,魏丛愉不免有些惊讶,父亲从来不曾说过这些事情,原来不是不知,只是不到万不得的时候不想戳破罢了。 魏嫣一愣,没想到父亲会对她这般疾言厉色,眼里的水雾更重了几分,辩白道:「父亲就如何知道二皇子与女儿无意?长姐如何放肆父亲也从不说她,我如今不过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便被父亲这般辱骂,父亲到究竟是嫌我丢人还是打从心底就厚此薄彼。」 「好,好,好!」 魏建生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抬眼看向魏丛愉,吐出一口气来,缓声道:「你长姐从小失了母亲,多年来一直随着为父在军营里长大,而你从小就是在我和你母亲的关爱之中长大的,你长姐风餐露宿时,你在府里吃的却是精致可口的饭菜。有了你长姐的比对,为父才更不愿让你吃什么苦,将你娇滴滴的养大,你怪为父对你不闻不问,但你可知道当年你长姐被我扔在军营里的时候我又是如何对她的?」 说着,魏建生的眼里隐有泪意,抬手在眼眶上按了按,他还记得当年他忙于军中事务放着魏丛愉一个人出去玩,荒山野岭的若不是魏远泽及时发现她不见踪影寻了出去,只怕她早就命丧野兽之口了。 这样一番话后,易芳华和魏嫣再也说不出什么来,魏嫣心里有不服,却也不敢再同魏建生争执。可终究是脸色不太好看,憋了半晌又忍不住嚎啕起来:「我就是不想草草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皇上拦着大姐不许嫁将来指了婚,也必得是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不能如大姐一般,还不能挑个自个喜欢的么?」 魏嫣不明事理,魏建生也懒的再同她说什么,拍案怒道:「你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错处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易芳华心疼女儿,还想求情,看到魏建生的神色时被生生止住,只能心疼的随着魏嫣一起下去。 魏丛愉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目光落到桌角时眼尾有些泛红,她吸了吸鼻子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心绪平静下来。 魏建生不善言辞,若非今日急了,这些话也是烂在肚子里不提的。 「父亲。」 「阿愉。」 父女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父亲,你想说什么阿愉心里都明白,」魏丛愉扯了扯嘴角,可却笑不出来:「我从不认为自己过的不好,也不认为父亲和兄长有忽略我的地方,父亲也莫要再这么想了。」 魏丛愉将心里的苦涩压下,她的父兄何曾有不重视她的时候,从不曾有过。 「阿愉一直都是懂事的。」 魏丛愉冲着魏建生笑了起来,想起今日在凤府发生的事情,说道:「谢余乃是新贵,我今日在凤府驳了谢灵儿的脸面,只怕谢余会怀恨在心,不知会不会父亲有什么影响。」 第29章 「无妨,」提及此事,魏建生神色放松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斟酌道:「谢家虽是新贵可皇上也只是用他打压杨国公罢了,只看凤谢两家的婚事就知道,谢家自知地位不稳,谢余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同任何人起龃龉。」 「提起此事,女儿还有一事要说,父亲可听说凤家想同定北候府结亲?」 「沈昀?」魏建生反问道。 魏丛愉露出些许诧异,倒是没想到父亲一猜就中。 魏建生瞧着她的样子,解释道:「凤相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文官之职,如今大梁尚武轻文,凤相为着巩固地位结亲就是最直接了当的。谢家与凤相不谋而合,也都皆因如此。至于定北候,两家本就有些交情,大抵也正因如此,凤家才敢以庶女的身份许给沈昀。」 魏丛愉听完这些收敛心神,想到定北候府的事情,仰头问道:「父亲,若是大梁没有定北候府,没有定北军会如何?」 谢衍同凤盈大婚之日定在八月廿日,两家都不想拖的太久以免夜长梦多,便以谢衍年长为由尽快完婚。 谢凤两家的婚事落定后,凤相便开始着意与定北候府的亲事。 定北候难得回京一次,过不了几个月就又要离京,沈昀跟在定北候身边自然亦是如此,凤相担心迟则生变又不想显的太过主动,陷入两难。 听得那一日沈寂强行为魏丛愉出头的事情时,心思一转,倒是寻了个好借口。 待凤相离开定北候府后,沈寂脸色阴沉的骇人。 他冷声说道:「凤相能与谢家结亲,就可见凤相人品不过尔尔,这样的人父亲当真要让大哥去结亲?」 定北候眼皮微动,却没有抬眼看他:「你大哥是男子,娶个妻子又有何妨,凤家一向与府里交好,你不要以一已好恶就来断论事非。」 沈寂急忙辩解道:「父亲久不在京中,自然不清楚凤相的为人,这些年他在京中四处阿谀奉承,讨好卖乖,若非如此怎得圣心。」 凤相当朝确实当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若论建功着实寥寥无几,他为人城府极深善于揣度圣心,再加上他这几年在京中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看不上。 定北候没在搭理沈寂,转向沈昀问道:「你以为如何?」 沈昀同定北候思虑是一样的,定北候府里都是拿命保江山的,但凤相这种以谋定天下的人自然有不可小觑的地方,沈寂不喜自是有不喜的理由,但却也不能完全忽视凤相的能力。 「那便定了吧,」沈昀声音平稳,找不到一丝情绪起伏:「这亲事早晚都要结的,就赶早一些吧,也莫要耽误凤家姑娘太久。」 「大哥!」沈寂握拳,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大哥这样好的人,自然配的上更好的女子。 定北候看着沈昀还想说些什么,停顿片刻改口道:「凤家有两女未嫁,毕竟是要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自己择选一位吧。」 沈昀脑中回想起那一日在凤府里见到的那位穿着烟碧色长裙,面容姣好、性子沉静的女子来,似乎是叫凤澜。 「沈昀?」 「唔」沈昀回过神来,冲着定北候说道:「我瞧着凤家三小姐性子更沉静些,适合入府主事。」 九月初八是万寿节,万寿节过后如无意外,定北军就要奉旨回北境,再归便不知何时,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之后,将吉日定在了九月初一。 凤澜虽是庶女,但沈昀却无半分轻贱之意,三书六聘,聘礼之数更是远超过凤家嫡女。 定北候府这样的家世,沈昀又是长公子,自然比半道而起的谢家要体面的多。 按照凤家的规矩,女儿出嫁前是要祭祖的,凤盈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并不急迫,可到了凤澜这里,时间便有些赶。 府里除了要准备新娘子出嫁时的喜服,更是要备着喜宴等,凤澜虽是庶女,但碍于定北候府的颜面上,这些礼数上的事情都是万万不能跳过的。 最终,凤相将祭祖的事宜便定在了八月廿九那日。 好在凤家祭祖的祠堂就在京郊,来回不过一日的路程,廿八那日一早出发,傍晚时分就到了凤家在京郊的别院。 魏丛愉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挑出几件好东西出来,吩咐春婵装起来。 春婵将东西装好后,摆在桌子上问道:「大小姐将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都翻出来做什么?可是要送人?」 魏丛愉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盒子,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我记得前几日府里是不是新送来了几副头面?」 春婵回忆了一下,点头应道:「确实有这回事,可是听说都送到了二小姐那里。」 一想到魏嫣,魏丛愉就觉得好兴致都败了一半,摆了摆手道:「那就算了吧,带上东西和我去一趟凤府。」 凤澜是庶女,陪嫁的东西即便是数量足,却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没点体已值钱的玩意儿,到了定北候府免不了要被人笑话。 魏丛愉算着时间不早不晚的给凤澜送过去,别人发现不了什么,也免得凤澜面上无光。 春婵刚应了声去拿东西时脚步突然顿住:「大小姐怕不是忘了,今日是凤家都去了京郊啊。」 「京郊?」魏丛愉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春婵听了这话轻笑起来:「小姐怎么过的这么糊涂,今儿可不正是八月廿八么?凤澜小姐廿九祭祖,估莫着得三十才能回来了。」 八月廿九! 魏丛愉一愣,脸色泛白起来。 前一世,也是八月廿九,凤澜被人污了清白闹的满城风雨,而她正在为萧易守着南平关不得回来。皇上九月初八万寿节,她赶在前一天入京,才知晓此事,但那个时候凤澜却早已经进了庵堂里剃发修行,连凤澜的面都没见到,更不知晓事情因果。 第30章 魏丛愉忆起这些,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懊恼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时她未能护住凤澜,是她的遗憾。可如今,她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将此事忘在脑后。 春婵看着魏丛愉的脸色变幻,着急起来:「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魏丛愉抬手在眼尾处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春婵,秋月,去备马,咱们今日出城!」 春婵备马,秋月奉魏丛愉的意思去向老爷禀报一声,她这个时候出城,城门落锁时必然赶不回来。外宿之事是大事,魏丛愉不能让府里的人跟着担忧。 魏丛愉一路打马狂奔,春婵、秋月紧随其后,见她脸色难看的吓人,心里越发焦急。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秋月问道。 春婵摇头未语,夹紧马腹跟了上去。 魏丛愉赶到凤家在京郊别院的附近时,已是戌时三刻。 春婵和秋月见魏丛愉勒马,也跟着停了下来,转着缰绳问道:「小姐不是要去凤家别院么?怎么停止不前了?」 魏丛愉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春婵,抬眼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京郊荒凉,方圆十里都没有什么庄稼农户,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凤府别院里的那一点昏暗的烛火。庭院里高挂在立杆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光晕也跟着忽明忽暗,在魏丛愉清冷的面容上明暗交错。 她闭着眼睛,呼吸变的有些急促起来,片刻后,魏丛愉再睁开眼时,对秋月说道:「你和春婵找个地方守着,若发现有什么异样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魏丛愉转了转食指上的指虎,从墙角一跃而起直奔房顶。 她不确定凤澜住在哪间屋子里,眼下只得一间一间的慢慢搜寻,她蹑手蹑脚的将屋间的瓦片掀开往里瞧。 一次,两次,三次…… 当魏丛愉第三次掀开瓦片借着屋里昏黄的烛灯看到凤澜无恙时,忍不住将一直压在胸口的闷气吐了出去。 还好,无事。 魏丛愉心里放心不下,不敢轻易离开,伏在暗处稍作休息。大概半柱香时间,魏丛愉就发现有四五道身影从暗处往这边走,她招眼望去,那边正是别院的小角门。 这几个人鬼鬼祟祟,轻车熟路地摸到凤澜的房前停了下来。魏丛愉看不清楚那几个人的动作,隐约觉得为首的那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贴到窗纸前。 迷药!魏丛愉思及至此半分不敢停歇,正欲跃身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掩住口鼻。 她翻手为掌正要反抗便听到身后的人低哑着声音说道:「别动,是我。」 「你先别轻举妄动,我保证凤澜不会出事。」此时两人离的极近,即便是刻意压低着声音魏丛愉也不难听出来身后之人是谁。 她点点了头,捂在自己嘴上的力道一松。 魏丛愉不悦的瞪视沈寂一眼,压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手指了指下面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说道:「这几个人若我没有猜错是跟着凤清霜来的,抓人抓脏。」 魏丛愉脸色回缓,眼睛一直盯着下面那几个人的动作,连眼睛都不敢眨。 沈寂说的对,若这几个人真是凤清霜派来的,她即便是眼下救了凤澜,但日后免不了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若是外人使坏尚且能挡一挡,自己府里的姐妹若是坏了胚子又怎么能挡的住。 沈寂侧过头看着魏丛愉那紧张又不敢放松的模样,作坏的心思又涌了上来,他往魏丛愉身前靠了靠,握掌成拳在魏丛愉面前晃了晃:「我这里有解药,稍后可解凤澜中的迷香。」 两人就这样蛰伏在房顶上,移动并不方便,这也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见他靠近魏丛愉也没躲,听见他说是解药时便伸手去接。 沈寂将解药拍在她手心里时,她只觉得手心一热,触感黏腻湿滑,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只蛞蝓。 魏丛愉拧着眉转头去看,月光下沈寂含着笑意看她,目光炙热,仿佛是盛着星河。两人离的着实太近了些,近到魏丛愉都能感受到沈寂扑簌而来的气息。 温热又清晰。 沈寂的视线落到她的唇瓣上又慌乱的转开。最后,才将视线落到虚无的某一点上,不动声色的向后倾了倾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魏丛愉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如今虽是只有十七岁,但心理上却早已不是,一个不留神险些被个少年人唬住。 看着她眼前的少年,面容羞涩又故作深沉的样子,有些想发笑。 沈寂生出些尴尬来,好在魏丛愉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魏丛愉抬手止住。 「他们出来了。」 只见下面五个人,那个带头的人守在外面,确定凤澜被迷昏后,指使另外四个人进到屋里将人抬出来。 四个人将凤澜用被子卷起抬在肩膀上,正要往外走,魏丛愉忙飞身跃下拦住这几个人的去路。 沈寂尚在屋顶,本想再等片刻,见她急冲冲的下去,只得跟着她一道去。 带头的人见从屋顶飞下来两个人,一抬手止住了后面人的动作,几个人配合十分默契,两个人护着抗着凤澜的那两人迅速调转方向,从另一边逃走。 「截住那四个人,这个人交给我!」 魏丛愉先发制人,抬腿横扫过去直奔那人的小腹踢去,带头人见她猛攻过来错身避开,反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惯性让她整个身体都向前倾,这时,对方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寒光乍现。魏丛愉瞳孔微缩,借着对方的力道向后仰,但却慢了一步,泛着寒光的匕首从她的脸侧划过,削落一缕黑发。 那人是个练家子,魏丛愉暗怪自己大意轻敌,趁着近身之机,用手肘撞过去震开那人的手腕,那人手上不稳匕首掉在地上。魏丛愉欺身向前,反扣住他的手臂,迅速翻转,绕到其背后用力的在他的脊背上一撞,不待那人反应过来,迅速的将那人按倒在地,紧接着魏丛愉戴着指虎的手瞬间就扣在那人喉间。 第31章 魏丛愉发狠道:「别动,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 指虎的刀刃没入皮肉,有血滴从脖子上流下来,那个不敢再动,僵直着身子说道:「女侠饶命,有事好商量。」 他们不是亡命之徒,不过是仗着手上有些功夫就想寻个轻巧的法子赚钱,但不管是什么路子总归都是不想豁出性命去的。 沈寂将那四个人解决掉时,回头看到魏丛愉已经将人制服,眼底一亮,带了些意外的赞许。 他将几个人用绳子都捆到一起,魏丛愉担心凤澜的情况,起身去查看,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安下心来。 「给你,」沈寂从怀里掏出个蓝色的小瓷瓶递到她面前。 魏丛愉看他一眼却没有接,沈寂忽地一笑,想起在屋顶的事情,有些无奈道:「这瓷瓶你打开让凤澜闻一闻立刻就会醒过来。」 魏丛愉斟酌一下将东西接了回来,打开后,先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不出是一股什么味道来,十分刺鼻但却不难闻。 她抬手扇了扇,才将瓶子凑到凤澜鼻下晃了晃,见凤澜皱起眉头,才安心的将小瓶子收了起来。 「凤澜,凤澜?」魏丛愉轻轻的摇了摇凤澜,后者一脸迷糊的按了按头,看清眼前的人是魏从愉时不免些惊讶:「阿愉,你怎么在这里?」 凤澜挣扎着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被卷在棉被里。 「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身来,我先扶你进屋换身衣裳。」魏丛愉刚扶着凤澜刚进屋不久,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了声响。 方才一番打斗的声响显然是惊动了人,别院里的下人提着灯走在前面,看到院子里被捆住的人时惊了一跳。 凤相披了件外衣从后面走过来,凤夫人及凤清霜还有其他府里的长辈们都随着一道过来。再看到这场景时面色都有不好看。 凤相瞥了那几人一眼,冲着下人问道:「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贼?」 那下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这人不是他们抓住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捆在这里:「回老爷的话,这人,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的,方才小的也是听见动静才出来查看的,一出来就瞧见这个。」 凤相脸色微变,看了看四周,瞧见那树影里似乎站着个人,顿时警觉起来。从下人手里夺下灯笼往暗影里照去。 「是谁鬼鬼祟祟的站在那。」 凤相问出声,别院里的小厮立刻警觉起来,手里握紧了棍子将凤相围在中间。 沈寂呼出一口气,从暗影里走出来,冲着凤相拱礼道:「沈寂深夜讨扰还请凤相见谅。」 凤相一看走出来的是沈寂,差点气的七窍生烟,这个瘟神大半夜的跑到自己的别院里来,还绑了几个人这是要做什么? 凤相面色不善,压着怒气问道:「你怎么在这?」 吱嘎一声。 凤澜的房门打开,魏丛愉扶着凤澜从里面走出来,凤澜的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魏丛愉屈膝给凤相行礼,温声说道:「凤相,深夜叨扰实在是罪过,只是有些事情还需凤相主持公道才行。」 凤相睨着魏丛愉和凤澜,视线又扫过沈寂,实在不知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儿,思索片刻才说道:「押上这几个人,你们随我到前厅叙事吧。」 魏丛愉从凤清霜身边经过时,脚步只顿了一下,可凤清霜还是察觉出来,心底的寒意止不住的往上冒。 这凤家的别院,虽说是别院,位置也十分偏僻,可却丝毫不见简陋。这屋里的摆设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若仔细去瞧,那厅堂里放置的博古架里全是珍品。 凤相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何况是在这些小辈面前,他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这几个人。 半晌后,才沉声道:「魏丛愉,本相一直以为魏家的大小姐是个做事有规有矩之人,怎么如今也跟着……」凤相停下来看了沈寂一眼,「也跟着胡闹起来。」 凤相碍着情面不好直言说沈寂荒唐,但话里话外都在指桑骂槐,不仅将魏丛愉骂了进去,连带着也将沈寂也骂了一通。 魏丛愉抿了抿唇,话语里带了几分凉意:「凤相,外面绑的几个人都是在你别院里拿住的,若是没有我今日的胡闹,此刻凤澜早已不知所踪,若是这会出了什么差子,几日后凤相要如何面对定北候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相问。 凤相转头看向凤澜,只见她眼里隐有泪意,一颗心瞬间就凉到底。 凤澜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清楚这几日凤清霜对自己冷嘲热讽,十分不满,每每见面也总要摔打一番,只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狠心,竟能做出让人掳走自己的事来。 凤澜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说好听的是沉稳,说难听点是好欺负。 以往府里姐妹们闹脾气有矛盾,凤澜永远是劝和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她虽为庶女,凤相也愿善待她几分的缘故。 魏丛愉说不理由来,好在沈寂适时的将话头接了过去。 「凤相,这几个人都是跟着凤三小姐过来的,前日我在街上遇到凤二小姐,想她一个女儿家怎么会在东井胡同那样的地方出现,记挂着两家要结亲的事,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才派人远不近的跟在二小姐身后。」 「谁曾想,二小姐进了胡同里后,轻车熟路的摸到一处脏乱的院子前在门上叩了三声,里面出来个大汉,二小姐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后,就离开了。」 沈寂神色一凛,冷声道:「若是今日我大嫂出了什么差池,不知道凤相要如何同我父兄交待!」 沈寂的这声大嫂叫的凤相头皮发麻。 东井胡同是什么样的地方,众人皆知,那就是个鱼龙混杂的腌臜之地,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交易的地方,凤相怎么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出入那样不入流的地方。 第32章 「一派胡言!」 凤相怒从心起,出口呵斥沈寂信口开河。 沈寂冷冷的看着凤相,说道:「凤相,你若不信,那几个你大可以审一审。」 凤相犹疑的问起:「既是你发现的事情,为何魏小姐也会在此处出现?」 沈寂与魏丛愉对视一眼道:「三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大嫂,于情于理我总要有所顾忌,魏小姐一向同三小姐交好,我请了她来帮忙可有什么不对?」 闻言,魏丛愉冷笑起来:「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凤相不急着查明真相,反而倒盘问起我和沈公子来,我们一个是闺中好友,一个是未来的小叔,到底哪一点值得凤相疑心?」 凤相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去审。 半个时辰后,审问的下人回来,面色有疑,看了看凤相不敢搭话。 「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做什么?」凤相呵道。 那下人一哆嗦,将收上来的物证递到凤相面前说道:「老爷,那几个贼人说是二小姐买通他们去做的此事,有银票为证。」 那下人又陆陆续续的将那几个人交代的事情细细说来,就连二小姐的体貌特征都说的分毫不差。 再说到这几个贼子的目的时,凤相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凤相无话可说,派人去请凤清霜前来对质。 可谁曾想,这凤清霜刚被请来,就被吓的不打自招,她跪在地上扒着凤相的鞋面哭喊道:「父亲,我是一时糊涂啊,父亲你原谅我吧。」 凤相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半晌后,睁开眼俯身轻抚着凤清霜的头发,极其失望地说道:「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凤清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凤相话里的意思,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央求道:「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您是知道的我从小性子不好,就是一时气糊涂了,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凤相不动声色的将凤清霜的手掰开,对一旁的下人招了招手:「将二小姐送到祠堂里去吧,以后让她每日都守在那里思过。」 凤清霜睁大眼睛,似是不能相信一般,推开上前架住自己的小厮,爬到凤澜的脚边,央求道:「澜儿,澜儿你给父亲求求情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姐姐这一回吧。」 凤澜红着眼眶将脸扭到一旁,狠了狠心道:「我没有你这样狠心的姐姐。」 凤清霜想要取凤澜而代之,料定了定北候府不会娶一个失了清白,名声被毁的女子。可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变故。 凤相十分了解凤清霜的脾气,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对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有诧异,却并不算意外。毕竟在凤相看来,无论是哪个女儿嫁到定北候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事情已出,更何况还是魏丛愉和沈寂两个外人发现的,魏丛愉也就算了,沈寂可是定北候府的人。他甚至都没来的及开口为她辩解,她就自己吓破了胆,认了罪,凤相是如何也不能轻纵了凤清霜。 他抬手在凤澜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凤澜,此事着实委屈你了,还好你无事,不然为父……为父怎么对的住你。」 凤相一向爱重凤清霜,对于凤澜也不过就是个庶出女儿的情感,此时凤相能如此说,她自然不能再计较什么。 「父亲莫要自责,这些都是咱们所预料不到的,」凤澜略有停顿,上前握住魏丛愉的手,她双手微凉想必是吓坏了,却还是守着规矩说道:「今日还要多谢阿愉和沈公子。」 提及这两人,凤相目光流转,脸上堆起笑意。 「凤澜说的对,此事还多亏了沈贤侄和魏小姐。」 沈寂听见凤相的那声贤侄哼笑一声,抬头往魏丛愉那看了一眼,正巧魏丛愉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错,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彼此心中所想。 魏丛愉救凤澜本就与凤相无关,如今也自然也不想承着凤相的谢。 她语气平静道:「我本就是为了凤澜,凤相不必谢我,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得赶回京中,不便多做打扰。」 凤澜拉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你这一路赶回去我怎么能安心,不如就在这里留宿一夜也好同我做个伴。」 春婵和秋月还在外面候着,她自然留不得,但也不想凤澜担心转头看向沈寂,挑眉问道:「沈公子可要连夜赶回京中?」 沈寂没有料到魏丛愉竟会问自己,他微微一愣,随即回道:「自然回的,父亲和兄长都还在等着我。」 提及定北候时,凤相僵了僵,看着沈寂说道:「此事……」 「此事牵涉我定北候府的人,我父兄自然是要知道的。」沈寂抢在凤相前,打断了他的话。 凤相僵硬的笑了笑:「这是自然。」 沈寂笑了笑,未再说话,冲着凤相拱了拱手,率先走出别院。 魏丛愉低声安抚了凤澜几句后才跟着走出去,刚一跨过门槛就看到沈寂斜靠在门边等着她。 她本是一句戏言,为着让凤澜安心罢了,方才见他先走出去也没在意,没成想这人却没有走。 见她出来,沈寂直起身子,往远处看了一眼问道:「你的丫鬟都在前面等着呢?」 魏丛愉本想问他如何得知,转念一想他连自己藏在哪里都知晓,必然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那春婵和秋月等在何处,自然也瞒不住他。 折腾了一夜,他们往大凉城里赶的时候已近天明,两人一前一后驱马前行,春婵和秋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魏丛愉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的问道:「凤清霜刚进来时就全都认下来了,可是你动的手脚?」 「唔,」沈寂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牵了牵缰绳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他垂眼瞧她未在说话。 第33章 魏丛愉转头看他一眼,眼中带了疑惑。 「是我,」沈寂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你是如何发现的?」 魏丛愉斟酌了一下,才道:「以我对凤清霜的了解,她虽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但在凤相面前一向跋扈惯了,凤相宠爱她小娘,又惯着她,她岂会这么容易就认了?所以必得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才会让她惧怕至此。」 沈寂听她说完,点头认同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让晏青扮成别院里的小厮去审那几个人,定北候府里的手段自然错不得的,凤清霜必然会去打听,本就心里有鬼,胆子又小,自然不用问就什么都招了。」 魏丛愉轻笑出声,回头寻了寻晏青的影子,却没见到人:「你胆子倒是大,若是被凤相发现你要如何收场,总不能杖着你定北候府撒泼耍赖吧?」 「晏青一会自会脱身,凤相这会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沈寂说的轻巧,那是因为定北候府的缘故,凤相有所顾忌自然注意不到旁的事情,他如今能做出这许多看似荒唐的事情也都是仗着定北候府。 「不过,」沈寂话音一顿,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凤澜今日会出事?」 方才在凤相那里,沈寂就察觉有些不对,凤相问及魏丛愉如何得知时,她未并做出回应反而是看了自己一眼,必定是有不便回答的原因。 魏丛愉总不能说自己一早就知道今日凤澜会出事,索性就打着哈哈装神弄鬼起来。 她面上带了笑意掐着手指,一脸高深莫测道:「本仙姑掐指一算便知。」 她不想说实话,沈寂敛了敛心神,也未在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不足为奇。沈寂有些无奈道:「魏小姐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若哪日沈寂有难还请魏小姐指点迷津。」 沈寂一句无心之语,却让魏丛愉收起脸上的笑意,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目光看着沈寂。 她目光清澈,迎着破晓的微光连同沈寂的身影一起映入眼底。可沈寂却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变的如此,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里生出些压抑。 魏丛愉现在越是看到沈寂少年风流的模样,就越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些悲剧。她想能冷静的对待这一切,可当面对着一个鲜活的人时,就总会注入一些感情。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理清,夹紧马腹赶路,沈寂在她身后辗转缰绳跟了上去。 她不说,沈寂不问。 临近城门时,魏丛愉吁了一声勒住缰绳。 「万寿节后定北候便会直回北境么?」 沈寂不明其意,却还是如实应道:「万寿节过后,父亲就会向皇上请旨离京,得了皇上的旨意才能回北境。」 魏丛愉点点头,定北候那样恪守规矩的人,自然是要向皇上请旨后才会离京,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能让定北候安然出京,或者是在峄城事发之时不便离京也好,只要能避过那个时候。峄城离北境算不得远,但若是定北候守在北境,皇上大抵也不会让他去守住峄城。 沈寂看着魏丛愉没有说话,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沈寂则是在琢磨面前这个人,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看着她神色变幻的样子,终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开口问道:「你可是担心我大哥走的太急会冷落凤澜?」 魏丛愉摇了摇头,低声道:「并没有,只是再想皇上会不会顾念大公子新婚多留他在京中几日罢了。」 魏丛愉同凤澜交好,这样的借口也尚算说的过去,沈寂听后并没有起疑。不管是谁,若是新婚不久丈夫就要离开,自然是不好过的,少不了被他人议论嘲笑,魏丛愉有这样的担心倒也不足为奇。 沈寂笑道:「我大哥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既然娶了凤澜就必会好好待她。」 魏丛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冲着他拱手告辞,同沈寂就城门处分开,各自回府。 赶到将军府时已近卯时,魏建生早早起来,此时正在院子里操练。于其说是操练倒不如说是为了等着魏丛愉。 见她脸色泛白又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来,将兵器随手安置在兵器架上抬手将魏丛愉招呼过来。 魏建生刚想拿着帕子擦汗,魏丛愉便快他一步将帕子拿起来亲自为他擦拭起来。 他斜眼睨着魏丛愉,将帕子夺过来皱眉问道:「说吧,昨日夜里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要连夜出城!」 魏丛愉抿着嘴一笑道:「回父亲,我去了凤相府上的别院。」 一听这话,魏建生眼中起了疑惑,凤澜去京郊祭祖的事情魏建生倒是也知道,因着凤相一道而去,可这个当口上,魏丛愉有什么非见凤澜不可的理由?魏建生着实琢磨不透,看着她一脸机灵的样子,魏建生板起脸。 「别在这和我打哈哈,前些日子的禁足怕是你还没长记性,早知道你这性子野成这样,当初就该逼着你,让你学些规矩。」 「我没有。」 魏丛愉面色涨红,生怕再被禁足,急忙解释起来:「父亲,我当真没有诓骗你,我昨日本来是想给凤澜送些东西过去,谁知道她竟去了京郊,我心里着急生怕她出嫁时体已东西太少觉得耽搁不得这才追去京郊,可谁成想竟被我撞上凤相府里遭贼的事情,此事凤相也知道的,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一问。」 魏建生自然不会真的去和凤相一求真相,但既然魏丛愉提及凤相,那此事就做不得假。她没有和魏建生说具体的事情,那是因为事关凤澜的清白,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易外扬,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连夜出城。若是遇到哪个嘴碎的传出去,那岂不是连累凤澜。 她平日里野惯了的人,又与凤澜交好即便是追到京郊去,在她身上也实在算不得出格。 第34章 魏建生见事涉凤府,也未再多问,只是嘴上不免多唠叨几句。 凤澜大婚那一日,来往的宾客没见到凤清霜身影时免不了要询问几句。凤家三女,如今两个都经出嫁,剩下的那一个人自然是炙手可热。 凤相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称凤清霜抱恙在别院里养病为由打发了众人。 魏丛愉早早的就到了凤府里,跟着一堆婆子姑娘们进屋将凤澜围在中间,给她盘髻的婆婆说凤澜的额发生的极高是多福之相,凤澜听后轻轻的抿着嘴低笑起来。 透过铜镜瞧见到魏丛愉时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透着期待,她半转着身子问道:「阿愉,我这样好看么?」 魏丛愉坐在她身侧,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金色的步摇替她簪到发间,笑道:「你瞧瞧这铜镜里的美人儿,是最美不过的了,待会儿新姑爷看到,必然喜欢。」 凤澜被臊的满脸涨红,抬手往魏丛愉身上拍了两下,嗔怒道:「你惯没个正经的,待将来你出嫁时,我看你还这样嘴坏。」 两人说说笑笑,凤澜到是放松不少,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声响,有婢女从外面进来,欢欢喜喜的说道:「三小姐,定北候府来接亲了。」 凤澜心里一紧,与魏丛愉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唤了声:「阿愉。」 凤澜突然就有些紧张,喜服下的手心润着汗,怎么也擦不干净。 魏丛愉知道她心里紧张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起来:「你别紧张,我去瞧瞧外面接亲的是谁。」 凤澜点点头,自己守着规矩端坐在这里,婆婆将凤冠戴好后又将盖头披在她头上,只等着吉时一到,便将这盖头落下。 凤相没有儿子,凤澜是庶女的身份,自然也没有关系相亲的堂表兄弟,少了同定北候府切磋拦路的人,可这会沈言和沈寂两个人还是被一群姑娘们围在中间刁难着。 魏丛愉不晓得这些姑娘是哪里来的居然能这样厉害,沈言并不腼腆,可也没有过被一群姑娘围住经历,此时正是苦不堪言。就连沈寂这样惯在风月场里混迹的人,此时却也没有比沈言好到哪里去,这些姑娘与风月场里的姑娘自然不同,况且今日沈昀大婚他自然不敢乱来。 沈言拱着手对各位姑娘们又是作揖又是求饶,不见半分成效,正不知所措时,抬头瞥见廊下立着的魏丛愉,冲她招了招手求救起来,急忙道:「魏小姐,魏小姐快来帮忙。」 沈言不识旁人,这些女子中唯有魏丛愉尚算熟悉,只得朝她求救。 沈寂听到魏丛愉的名字时抬头望去,便瞧见她靠在廊下看热闹,今日她到是难得的穿了件绯色的衣裳,头上未戴珠钗只简单的簪了朵花儿,此时正看着他和沈言发笑。 沈寂未语,只对着她冁然一笑。 魏丛愉带着笑意将那些姑娘们拨开,摊开双手放到沈寂和沈言面前说道:「好歹也要给些好处,才能让这些姑娘们让开吧?」 沈言一愣,看了沈寂一言,若是男子还能切磋切磋武艺,这姑娘小姐又要如何?沈寂眉眼笑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来,对着姑娘们拱了一礼说道:「这袋钱是给姑娘们买胭脂水粉的钱,还请各位姑娘笑纳。」 可谁成想这些姑娘们并不买帐,能出现在凤相府里的姑娘,若不是下人,自然不会将这边钱财看入眼里。 沈寂碰了壁又看向魏丛愉,朝着她拱了拱手:「还请魏小姐高抬贵手,帮帮忙,让我瞧一眼嫂子好回去给大哥复命。」 魏丛愉哪里劝得动这些姑娘,灵机一动指着外门说了句:「咦,那不是新郎官么?」 众人回首去望,魏丛愉便借着空档引着沈寂和沈言脱身到了廊下。 「凤澜就在里面,不过碍着规矩这会怕是不方便出来,待会叫你大哥到前厅接人就成,这一路我会带着她过去。」 魏丛愉透过窗子不过看见个人影,沈寂和沈言见不到人,却也不敢失了礼数,站在窗下对着屋内说道:「嫂子莫要心急,我大哥片刻之后便会过来,请嫂嫂安心便是。」 沈寂说完话后,正到了吉时,他们不敢再做停留匆匆的往前厅赶去。 他们刚离开,婢女就扶着凤澜走出来 ,魏丛愉上前扶着凤澜,将她送入前厅。 此时,沈昀正在前厅等候见凤澜穿着喜服出现,上前一步将红绸轻轻的递到她的手中,凤澜握着红绸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沈昀察觉后,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有我在,别怕。」 魏丛愉站在人群最后面,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将凤澜送出去。她眼睛泛红,眼里只能看到凤澜穿着喜服的样子。 良久后,她轻笑出声,凤澜该是拥有幸福的女子。 九月初八,万寿节。 皇上赦免了对杨家的惩罚,准杨家参见万寿节但却没有解了五皇子的禁足。这便是在告诉众人,即便赦免了杨家的罪名,也不会再让杨家有所依靠。 所谓的万寿节不过是皇上借着时机四处敲打试探一番,皇上试探臣子们,臣子们自然也在推敲皇上的心意。 席间,皇上提及凤家和谢家的婚事时,谢余和凤相相见后都屏息等着皇上的下文,皇上沉吟半晌也只说个好字。 不管如何,皇上能说好就证明皇上对此事尚算满意,想来也是,凤相一介文官皇上自然不会忌惮,反倒是对定北候府的婚事颇有意见。 皇上盯着沈昀,颇有几分失望的意味道:「朕前几年瞧着沈昀时,还曾想着再过几年寻个好时机给他赐婚郡主,却不想被凤相捷足先登了。」 皇上此话一出,便不难听出是对这门婚事并不乐见,若是皇上有赐婚之意,凤相家的庶女哪里还能做正妻,若是定北候府为了周全皇上的意思便要得罪凤相,两边都是为难。 众人都不敢轻易开口,毕间这是得罪人的事。 皇上冷眼瞧着这些人,冷笑一声。 「父皇的美意想必定北候府不会拒绝,沈公子在大凉城中也算是世家公子中的翘楚,尚配郡主实在不算委屈了郡主。」 第35章 萧易揣测着皇上的意思倒觉得皇上未必真的会赐婚给沈昀,不过是借此发难寻个借口罢了。 有了萧易适时的开口,皇上吃了杯酒盯着沈昀,半晌后才开口问道:「沈爱卿以为如何?」 沈昀再装不得傻,看了眼身边坐着的凤澜,站起身冲着皇上躬身颔首道:「皇爱抬爱,臣万分惶恐,只是臣已有妻室,断不敢委屈郡主屈居妾室之位,皇上爱重郡主自然不舍郡主吃苦。」 听了这话,皇上面色微沉,盯着沈昀怒呵道:「沈昀你放肆!」 沈昀见圣上动怒,立刻屈膝跪下沉声道:「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让郡主委身做你的妾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回皇上,臣只是说若郡主嫁于沈昀便要为妾室,臣已有正妻自然不会无故贬妻为妾,皇上一向重视礼法,想来即便是臣执意如此,皇上也不会应允。」 皇上眼皮微动,盯着沈昀一瞬不瞬。 半晌后,皇上才松口道:「你起来了吧,你说的对,朕自然不会委屈了郡主。」 「谢皇上。」沈昀松口气,起身回到席中。 皇上神色不愉,显然是没有料到沈昀竟然敢公然将了自己一回。 「提及郡主表妹儿臣到是有一句话不能不对父皇说明。」 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听着萧易的话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沉声道:「你要说什么?」 萧易温声道:「父皇方才险些乱点了鸳鸯谱,郡主确实仰慕定北候府已久,可与沈大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远不及与三公子熟悉,年纪也是正相仿,方才儿臣所言的沈公子,乃是定北候府的三公子沈寂,而非沈昀沈公子。」 萧易一番话解了皇上的尴尬,又给了皇上重新指婚的理由,不管是沈昀还是沈寂,皇上想掌控的都是定北候府罢了。 皇上大笑起来,方才的不愉已然消失,看着定北候摆了摆手:「看看,朕如此糊涂竟连这些小辈们的心思也没瞅准,险些棒打鸳鸯。」 皇上这话说的暧昧不明,就好像沈寂同宜麟郡主两下喜欢似的。沈寂在京中早已经是花名在外,对于此事倒也都不敢胡乱猜测,有不少人开始替郡主不值得,思及到宜麟郡主,众人的视线免不了都往她身上扫了几眼。 宜麟郡主这几年长的倒是越发出众,很有其母长悦公主当年的风范,坐在那里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远远的往沈寂那处瞟了一眼。 定北候看了沈寂一眼,心下叹气,拱手对皇上回道:「臣常年在外,对此事倒是一无所知。」 皇上若真有意用宜麟郡主与定北候府结亲,定北候府自然阻止不得,所以定北候只得谎称不知情。 「沈寂」皇上将视线转到沈寂身上,笑问道:「你自己说说看,如何?」 沈寂坐在蒲团上,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他眉眼笑开,一副多情模样往宜麟郡主那看了一眼,侧头「唔」了一声道:「若是宜麟郡主不嫌弃,沈寂自然是愿意的。」 沈寂回了皇上的话后,便坐在那里从容不迫的抿了口茶喝。 皇上愣了愣,随后又笑了起来,对于沈寂的回答尚算满意,再反观定北候府里其他的人,均是面色无异,像是对于沈寂的婚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般。 「宜麟啊,你觉得如何?」皇上有心促成此事,看着宜麟郡主笑着说道:「朕不愿意委屈了你,你自己如何想的,只管说便罢了,朕都会替你做主。」 宜麟郡主脸色微变,刚要起身回话时便被长悦公主按下,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冲着皇上跪拜下去。 长悦公主还未开口,皇上就已经猜到她想要说什么,面色一僵,赶在她开口之前说道:「长悦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坐在高位之上,审视着长悦公主,希望她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失望的事情来。 长悦抬眼,目光与皇上碰在一起,立刻低下头,语气里透着坚定道:「皇上,宜麟尚且年幼,臣妹还想在留她两年,还请皇上成全。」 长悦公主说完,伏身一拜,态度坚决,反倒让皇上不好说什么。 当年长悦公主的婚事就并非是自己所愿,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所以一旨赐婚将她嫁给钱世清,钱家虽不比凤家那般出众,但在当时也却实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后来因为先帝的一桩旧事被累,才致家道中落,但好在皇上还肯念她几分好庇护着钱家。 当年的事她没有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到了这个年岁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宜麟断不能再走自己的旧路。 定北候沈家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家世,若皇上赐婚宜麟的是沈昀或者是沈言,长悦公主都会乐见其成,可偏偏那人是定北候府里最不长进的沈寂。 她身为人母,宜麟就是她的命,宜麟的每一步她都要考量好,她这一生别无所求只盼着宜麟能嫁个好意郎君,然沈寂是万万不行的。 长悦拿捏着皇上顾及着对自己的那几愧疚便能对钱家如此,想必也不会非要牺牲宜麟不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里,皇上听的尽是自己不喜欢听的,此时的心情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长悦!」 皇上语气突然加重,长悦公主伏在地上的身子颤抖一下,没有起身。 皇上盯着长悦公主,眼里带着寒意,「朕就是为宜麟着想,才选择了定北候做成这门亲事,皇妹还有哪里不合心意。」 长悦公主被皇上这话问的哑口无言,皇上的意思显然是希望长悦不再胡闹,若是不能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来,皇上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长悦公主伏身在那里,猛然抬头,视线一偏落在沈寂身上,咬牙说道:「皇上明鉴,臣妹对于定北候府并无半分不满,可世人皆知沈小公子浪荡不堪,臣妹膝下唯有宜麟一女,不求她能攀嫁高门却只希望她能寻一位有情有意的郎君真心爱护她。」 第36章 长悦公主破釜沉舟说了别人所不敢说的,只是这话在沈寂听来,却是十分悦耳。 他这还是头一次在听到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浪荡纨绔时,忍不住想为对方呵彩的。 皇上憋了半晌,脸色由白转红,眉头皱了皱指着沈寂笑骂道:「这回朕也帮不得你了。」 沈寂笑眯眯的朝着皇上拱手道:「皇上好意给沈寂指婚,却不想是我自己不争气,既是如此皇上也别怪罪长悦公主与宜麟郡主,一切都是沈寂的不是,还请后上恕罪。」 相对比较,皇上宁愿让沈寂继续这样浪荡着,也不希望他如沈昀他们一般。 「罢了,长悦你起身吧,此事是朕有欠考虑。」 有了皇上这话,定北候府和长悦公主都不免松了口气,有了这样的风波皇上也无心思再言其他。 离宫时,沈寂并未同定北候他们一道回府,定北候知晓他此事心情未必会好,倒也没阻着他,只是叮嘱他早些回去。 弦月当空,秋风徐徐,沈寂将束在头上的玉冠扯下,反手用一条红色的束带随意一绑,月光映在他素白色的衣袍上泛着柔光。 万寿节,长街上都燃着烛灯反倒将这月色给比衬下去,沈寂用舌头抵齿咂吧一声,甚觉无趣,长叹一声后,骑着马漫无目的走着。 沈寂醉酒,一夜未归。 翌日,沈昀带着晏青亲自去将人捉回府里,沈寂被带回来时还未有醒过来的迹象。 晏青将沈寂安顿好后立在沈昀身后,沈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出声。 「他心里不痛快,醉就醉着吧。」 晏青颔首:「候爷和两位公子明日便要起启了,可公子还不知晓。」 闻言,沈昀摇了摇头道:「又不是第一次离京,且让他睡着吧。」 沈昀和晏青离开后,沈寂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再无睡意,盯着床板就这样熬了近一个时辰后,才起身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往前厅走去。 魏丛愉听到定北候要离京的消息时,就开始忐忑不安,虽然这个时间起程若能到达北境便能无事,若是中途出现什么变动,就不可而知。 魏远泽难得赶回来,刚走进来就看到魏丛愉在屋子里坐立不安,长吁短叹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魏远泽走到她身边坐下,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魏丛愉见兄长回来倒是精神些,抬手在脑门上摸了摸,摇头道:「没什么事,兄长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春婵见魏远泽回来,立刻上来奉茶:「大公子请用茶。」 「恩」魏远泽将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茶叶呷了一口道:「是云雾。」 春婵一喜面若桃色,颔首回道:「这还是今岁时皇上赏老爷的,老爷自己只留了一些,剩下的都给了小姐,奴婢记得大公子素日里也是爱喝云雾茶的。」 魏远泽闻言,勾起笑意对魏丛愉打趣道:「今儿还是托你了你福,不然还喝不到这样好的茶,难得你身边的人也都肯费心记得。」 魏丛愉抬眼看了看春婵,轻声道:「大哥这话便是打趣我,若是喜欢一会便让春婵都包起来,不过这份心思倒不是我费的。」 听了这话,魏远泽未在搭腔,垂眼看着手里的茶杯。 春婵见此,面上有些难过,识趣的冲着二人行礼退了下去。 魏丛愉瞧着兄长这副模样也知道此事怕是难成,春婵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但毕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她倒不介意,可眼下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稍后要去趟定北候府。」 魏远泽突然开口,魏丛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句:「什么?」说完后,才想起方才自己问过他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魏远泽定睛看了她好一会,犹疑的问道:「你今儿这怎么了?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方才魏远泽回来时就瞧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不免有些担心。 魏丛愉自己拿不准主意,怕自己说了此事也未必能阻止什么,可若不说,又总觉得心里上过意不去,这会魏远泽在,索性问道:「兄长,若你知道一件事,即便是你劝阻过也未必会有改变,那是否还要去向他人言明?」 魏远泽沉吟半晌问道:「此事对你可会有什么影响?」 魏丛愉点点头,若说影响必然会有,若是改变结果那必然是定北候听了自己的意见,日后免不了解释不清,纠缠不断的麻烦,可若是结果没有改变,此事自己参与其中也只怕更会自责。 魏丛愉自重生那日起,就以为自己已经练就成一副铁石心肠,除了自己在意之人的生命,其他人的生死自己都可以做到毫不在意,可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就让她自己先不安起来。 魏远泽无奈的笑了笑:「你的性子向来都是放手一博的,即便是我同你讲不要去管,只怕你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尽力一试,也好不留遗憾。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去说,那人不知反倒不利,若你说了他依旧不知做出改变,那也只能道命运如此。」 听了这话,魏丛愉心里的挣扎渐渐平息,她琢磨着魏远泽的话,定下心来。 「兄长,你等我下,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去定北候府。」 魏远泽听到定北候府时,偏头看她,眼中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魏丛愉慌忙解释道:「我去瞧瞧凤澜。」 到了定北候府,魏远泽被带到前厅等候,魏丛愉说明来意后便被下人直接带到凤澜面前。 凤澜见到魏丛愉时,心里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说长论短的,恨不能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都与她说一说。 凤澜面色嫣红,一看便知道是沉浸在情爱中的模样,想来沈昀是待她极好的。 第37章 「沈公子待你可好?」魏从愉问。 凤澜闻言赧然一笑,这笑容里的情绪是骗不得人的,她羞涩的说道:「阿昀待我极好,公公和小叔们也都待我十分敬重,并没有因我是庶女而有半分轻怠。」 魏丛愉听着凤澜的话真心替她高兴,定北候府待她这样敬重足以可见沈昀对她的重视。 魏丛愉稳了稳心神,此事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得尽力一试才行。 「凤澜,如今你与沈昀刚成婚不久,若是能向皇上禀明晚些回北境想必皇上是能同意的。」 提及此事,凤澜也是满面愁容,她刚刚成婚,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缱绻期自然是不愿分开,可沈昀甚至是整个定北候府都越是功高便越是恪守本份,免得落人口实、授人话柄。她身为沈昀的妻子更是要首当其冲与他同共进退的。 凤澜抬眸看着魏丛愉,长叹一口气:「阿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若是按着我的心思必定不希望阿昀离京,可是我如今已经嫁为他妇,就必然要事事都以定北候府为先,这事我做不得主,也不能因此去乱了阿昀的心思。」 魏丛愉听她这么说,刚想去劝说什么,但转念一想眼下的时局,皇上那边只怕等着机会寻定北候的错处,好借着机会可以扶持自己人,有了杨家做头,只怕大凉城中的其他世家都不好过。 她琢磨着自己的话如何说出来才能不那么突兀,半晌后,她才说道:「即是如此,那定北候在京中到是不宜耽搁太久,更何况北境有定北军在皇上才能安心。」 「可即便如此,凤澜也得需劝解沈公子万事不可强求,皇上想让他们早些回北境,路上也别多做耽搁才好。」 凤澜并没有多想,只当魏丛愉是随口一说,魏丛愉看她的模样也知道深说她也未必会真的往心里去,更何况夫妻分离的当口上,凤澜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 从凤澜那出来后,魏丛愉并没有去前厅里找魏远泽,而是在定北候府的庭院里徘徊了一会。 沈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笑着开口道:「你是在等我?」 魏丛愉闻声转身,只见沈寂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修身长袍,三千墨发被一条两指宽的红色束带随意一拢,朝她走来时抬手拨开遮挡着的树枝,脸上扬着笑意。 沈寂的身影由远及近,最后落入她的瞳孔里。 他似乎很喜欢穿浅色的衣裳,魏丛愉心中作想,扬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晏青看到你在庭院里,想来你和我两位兄长也并不相熟,在定北候府里能等的便也只有我了。」 沈寂脸上带着笑,但却同以往时的笑意并不相同,以往他笑的时候要么就是带着嘲讽的讥笑,要么就是当真觉得有趣儿才会发笑,但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发自内心的。 而如今他这样的牵强的笑容倒像是为了应景似的。 「别笑了,难看。」魏丛愉看着他嗤笑一声。 沈寂当真似的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有些失落道:「大抵是难看的。」 他的情绪突然如此低落,不用细想也知道和定北候要离京有关系,魏丛愉盯着沈寂看了好一会,才犹豫道:「明日定北候离京,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说。」 沈寂听了她的话,有些疑惑,但想着魏丛愉向来不是个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人不免带了几分认真道:「你说。」 「定北候离京后,不管听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多管,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境。」 魏丛愉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沈寂不得不皱起眉。 「你……」沈寂停顿片刻,还在想要问些什么,定北军离京如无意外自然是要直接回北境的,但若真的在途中发生什么事情,若无皇上旨意自然也是耽搁不得的,实在不知魏丛愉为何要强调如此。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寂直言问道,他不相信魏丛愉会无缘无故的叮嘱他这样的事情。 魏丛愉咬了咬嘴唇,直到唇色泛白时才松口:「沈寂,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定北候这次回北境要出事情。」 沈寂脸色一变,满脸疑惑却还是追问道:「会出什么事?你又如何得知?」 魏丛愉沉默不语,看着沈寂沉如寒潭的面色,叹了口气。 半晌后,魏丛愉咬牙说道:「沈寂,我这几日都梦到定北军出了事情,若是你能劝动你父亲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回到北境,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知道这样的话你并不爱听,但正如你所理解的那般,此次定北军稍有不慎便会有去无回,你不必急着恼我,我也希望此事是我想的多。」 「转圜?余地?」沈寂提高声音:「魏丛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寂面色一凛,皱眉往前追了两步,这样的话任由谁听完后都无法做到平静的对待,更何况眼下正是定北候要启程的时候。可看到她神色凝重时,差点脱口而出的愤怒戛然止住。 她神色里有着说完后的轻松和难以言状的悲寂,让沈寂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寒意。 对于此事,魏丛愉不得不说谎,沈寂信与不信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更何况她也只知道事情会发生,究竟因何会改变定北军的计划她并不知情,她只想尽力阻止,就算未能全然被阻,但或许定北候会提前做好预防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沈寂想要开口嘲笑魏丛愉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梦境之事如何当真,不都是怪力乱神之语罢了,可刚一张口,那些话却都僵在口中,说不出来。 半晌,他低哑的声音上前两步抓住魏丛愉的手腕说道:「你……」 这时,魏远泽从前厅走出来恰巧看见他同魏丛愉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快步上前将他拦了下来,将脱身的魏丛愉护在身后,出声道:「沈公子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沈寂顿了顿,他方才想要同她说什么?被魏远泽这样一问,他才清醒过来,他本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也无从可问。 第38章 僵硬的说了句:「魏公子、魏小姐慢走。」 说罢,沈寂转身往前厅走去。 魏远泽看着沈寂的背影,出声询问道:「你又如何惹恼了他?」 魏丛愉摇头未语,只盯着沈寂的离开的方向出神。 沈寂在进前厅前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魏丛愉兄妹二人站在那里并未急着离开。 那一身素衣的女子就站在自家庭院里看着自己,面容俊俏又不乏英气,而那双蕴含春水似的眼中此时满是肃然,沈寂恍然明白,她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定北军。 沈寂走到厅堂里时,正看到凤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躬身给凤澜行了礼问道:「嫂子怎么也过来了?」 「是我叫她过来的。」定北候说。 沈寂视线一转,落到定北候身上,心里总有些疙瘩:「父亲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明日我和你兄长们就要启程了,原来家里没有夫人一切杂事都交由你和管家代理,但我心里清楚,你也无心这些事情都是管家一人在打理,如今你大嫂即成了府里的少夫人,这府里的对牌从今日起便都交给她,府里一切事务也都归她掌管,你日后事事都需以你长嫂为重,不可恣意妄为。」 闻言,凤澜躬身双手接过对牌道:「多谢公公。」 「恩,从今天开始定北候府里的一切便都由你掌管了。」 凤澜凝眉郑重道:「儿媳一定不会辜负公公所托。」 府里的事情由谁管着沈寂从前不在意,如今也并不在意。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对牌交出去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并非是针对凤澜。 沈寂犹豫再三,向前一步半跪在定北候面前,抱拳道:「父亲,大哥刚刚成婚不久,实在不宜即刻离开,沈寂愿代替大哥同父亲一同前往北境。」 定北候如何不知此时就让他们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分开实在是不合适,但不管如何也不会让沈寂代替沈昀,军中没有这样的规矩,皇上那也更容不得此事发生。 「父亲,凤澜与我都不介意,书华你也莫要担心。」沈昀双手搭在凤澜的肩膀上劝慰着沈寂与定北候。 「父亲」沈寂知道此事未必能行的通,也不敢强求,只得转而说道:「父亲若是途中遇到什么事情,还请不要随意插手去管,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父亲行军尽快赶回北境才最主要。」 定北候对沈寂的话十分认同,只是乱世之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倒奇了」沈昀说道:「方才凤澜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凤澜头一次见我离京担心倒是情由可缘,怎么如今书华竟也这般扭捏?」 沈寂看了凤澜一眼,见她神色无异,想来魏丛愉并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她这般叮嘱大概是担忧所致。 「如今这世道乱,我不过是担心罢了,还请父亲和兄长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莫忘了我和大嫂的叮嘱。」 翌日。 定北候率领写北军离京,皇上特许凤澜与沈寂随军一道送出城外。 大凉城外,沈昀一骑白马清冷俊秀,他抬头看了看时辰,低声尽量柔和的对着凤澜说道:「府中一切便都交给你了,善自珍重等我回来。」 凤澜立于马下,抬手够着沈昀手里的缰绳,眼眶有些湿润,听到沈昀话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夫君务必要保重自己,我等你回来。」凤澜说着将自己连夜绣好的香囊塞到他手里,退后两步,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沈昀心里一紧,觉得有些对不住凤澜,低身前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后随着定北军发号的施令策马前行。 十月天气转凉,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卷着簌簌作响。就连大凉城这种偏南的地界都已然能感受到那种裹着厚衣也能被穿透的凉意,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竟又下起雨来。 春婵忙着将院子里晾的东西收起来,才走到廊下时就被秋月接了过去,两人推门而入,在门口拍打了几下身上沾的雨水才转过屏风进了屋。 「老人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这个时候还下雨的在大凉城里也算少见了,大小姐可还觉得冷?」 魏丛愉正窝在小榻上看书,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手指尖上已然有些凉意,她向来受不住冷,从小便是这样,如今身子强健了可这畏寒的毛病怎么也改不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道:「还好,如今才十月也放不得火盆。」说罢,她搓了搓双手将书翻过一页。 「大小姐这样受不住,我再去灌个汤婆子来,一会放到被子里,再过一会也该安歇了。」 魏丛愉点点头没有反对,春婵撑伞往外走时,突然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是谁?」春婵呵斥一声,提了灯照过去才看清来的人:「沈,沈公子?」 魏丛愉快走出来,入眼的除了阴湿冰冷的雨幕就只有被大雨淋的浑身湿透的沈寂。压黑的夜色里,她根本看不清沈寂的面容,但却无端的觉得他一定很悲伤。 魏丛愉猛然回神,撑着伞走过去,将伞凑过去些,替他遮住这漫天的风雨。 沈寂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不看她,眉头紧皱,嘴唇紧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魏丛愉试探着小声道:「沈书华?」 被她这样一叫,沈寂的身子微微一动,抬头看了她一眼。 魏丛愉一愣,眼前的少年人身体不住的轻颤着,像是极力忍耐什么一般。终于,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压抑着低吼起来:「我父兄奉旨入了峄城!」 轰地一声,魏丛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峄城,峄城。 魏丛愉纤细的手用力的握着伞,呢喃道:「为什么都没有听到消息?怎么会这么突然?」 沈寂将手里那份字迹早已模糊,但上面的血迹却让人触目的家书举到魏丛愉面前,声音都颤抖的变了音调:「半月前,皇上派谢勇前去传旨,为峄城副帅,这都不重要,不重要,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我父兄都会平安归来是不是?」 第39章 沈寂突然不受控制一般的抓住魏丛愉的手,半跪在她面前满眼希冀的望着魏丛愉。 魏丛愉眼中含泪,温和的声音里透着嘶哑勉强说道:「沈寂,就算……就算定北军没人能回来,定北候府还有你!」 闻言,沈寂倒退两步,脚下踉跄着,连最后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她的声音平和目光坚韧,想要给沈寂传递一点慰藉。 沈寂木然抬头看她,许久后,沈寂脱力一般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片刻后,他抬起胳膊挡在眼前,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来。 魏丛愉转身背对着沈寂,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雨幕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寂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将军府的围墙不过一人多高,可沈寂却翻了两三次才翻出去。 次日,定北军在峄城大败的消息传遍大凉城,皇上大怒直接指派着魏远泽和谢余前去迎战,二皇子萧易随行。 这是萧易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征,但皇上派他去不过是为了防止魏远泽和谢余有什么矛盾时,他可以在中间说和罢了。 魏远泽等人连夜出发,赶到峄城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赶到峄城时,峄城内早已没有百姓,可见定北候一早见势头不对时就让百姓撤离,这可峄城中经过战争的痕迹并不明显,众人见此,心里都顿生异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魏远泽立刻差遣手下的人去查城中是否还有活口,就算定北候弃城而逃他们这一路上来也总该见到被敌军冲散的士兵,可一路上却并没有发现会。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才与萧易、谢余聚在一起。 谢余斜眼睨着魏远泽,眼中带了几分轻视道:「魏将军派自己的人去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信不过我谢余么?」 萧易抬眼看了谢余一眼,心中骂他愚蠢,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这些事没所谓的事情。 魏远泽拱手答道:「魏某不敢,只是按例行事罢了。」 谢余的年纪与魏建生相差无几,魏远泽压着不快给了他些体面,萧易吸了口气,心下松快来,赶在谢余开口之前问道:「这城中并没见什么打杀的痕迹,我们来时北狄到也没有过多纠缠反而弃城而逃,如今想来倒是十分蹊跷。」 魏远泽冲着萧易点点头,与他的想法到是一样,他一入城时便发现不妥,适而才叫人去查。 「呵」谢余冷笑起来,眼中带着几分鄙夷道:「有什么蹊跷的,定是沈岳忠那厮胆小怕事带着他的定北军逃跑了。」 「定北候弃城逃跑?」 魏远泽皱了皱眉,额间隐有青筋暴起。 「怎么?难道不是?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解释眼下这个情况?」谢余哼声道。 魏远泽慢慢的闭上眼晴不去看谢余,神色平静道:「若说你会逃走我还能信几分,要若说定北候逃走,别说我不信,只怕大凉城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谢余在皇上面前得脸后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当下就动了怒气,抬手摸到腰间的佩剑站起身来叱喝道:「魏远泽!我不过是看在你父亲的颜面上对你多番忍让,你别失了分寸。」 魏远泽不怒反笑道:「谢将军如今是想对魏某动用私刑么?还是想要与我较量一番?」 魏建生从小就把他这个儿子带在身边,谢余怎么肯和他硬碰硬,见他如此说更觉得这是魏远泽在讽刺自己不如他罢了。脸上横肉颤抖着,两腮鼓起,正在心里盘算着胜算几成。 「诶,谢将军这是做什么?魏将军年轻不过说了两句玩笑话,谢将军何必当真。」萧易抬手将谢余手中的剑推入剑鞘中继续劝说道:「咱们眼下还是想想办法,定北候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是个办法,魏将军以为如何?」 萧易两边缓合之后,魏远泽才勉强点头应下,谢余见此也就着萧易的台阶应承下来。 「报!」 外面有人通报,魏远泽一听便知道是自己人,忙应道:「进来回话。」 那人是魏远泽的前锋少将,此时见到屋里的人时抱了抱拳半跪在地上道:「见过诸位将军。」 萧易抬手示意那人起身,急切的问道:「起来吧,查的如何?」 「回将军,北狄逃城时带走了定北候的尸身,此刻正挂在北狄的军营前叫阵!还有一事,末将发现这城中的定北军,似乎是饿死的,末将已派人清查过,峄城中除了咱们带的粮草之外,城中再无多余的粮草!」 几个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 没有粮草,这些时日定北军是如何熬过来的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如今再想起入城时看到的宁静只会让人心里发紧。 「谢勇在哪?他身为副帅没道理不和定北候在一处。」魏远泽问。 可那名前锋却是摇了摇头,如今只有找到谢勇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为峄城副帅掌管着粮草之事,眼下虽是有定北候的消息,可两位公子和其他人都不见了。 这些人总归是能寻到的,要么就是活着,要么就是尸体,而萧易此刻想的却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敌军叫阵,两位将军有何想法?」 魏远泽将放在桌上的凤翅盔戴在头上,提剑道:「即是叫阵,那便要战上一战,定北候的尸体断不能留在他们手中。」 两军对战,魏远泽抢行将定北候的尸体取回,引的谢余不快,魏远泽此举实在太过冒险,虽是死伤不多,但却也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好在北狄之前经过几次恶斗,此时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同他们打持久仗。 整兵之后,谢余便一纸奏折递到皇上面前,指责魏远泽身为副将却不守军规等诸多之事。 五日之后,他们的人才找到峄城附近的一处山坳里找到副帅谢勇以及沈昀沈公子的尸体。 第40章 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只剩下零星的几块盔甲的碎片和一个沾满血迹的香囊,北狄铁骑踏过他的尸体,还能捡到的就只有这些,那尸体就如一滩软泥般裹于盔甲之下,根本收不起来。 而沈言公子竟是连尸体也没有留下,据说是在最后的时刻为了不让自己的落入敌军手里坠崖身亡。 魏远泽从幸存下来的士兵手里接过这些遗物,颤抖着将它们包好放在定北候的棺木里。 「魏将军,我们公子……死的太惨了。」那名士兵也浑是伤,两行泪簌然落下咬着牙嘶吼起来。 谢勇的状态也不大好,整个人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吓太过,萧易唤来军医给他瞧看却也没诊出什么病来,只开了几幅安神的汤药。 十日后,魏远泽带领部分将士夜袭北狄,大获全胜。适时,他们才带着定北候的棺木返京。 魏远泽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回京时,还未入城便看到沈寂带着定北府的人一身缟衣的等在那里。 他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像尊雕像般立在城下。平和的神色中带了些期冀 ,一如他那日策马奔来接定北候回府时一样,白色的素衣上像是沾染了一层霜花似的,让人远远的看着便觉得潮湿又阴冷。 在见到魏远泽身后漆黑的棺木时才动容的露出几分悲寂,片刻后,他勉强镇定心神朝魏远泽拱了拱手道:「这一路有劳魏将军了。」 魏远泽未语,点点头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才道:「去吧,定北候就在那里,只是沈昀和二公子……」 他话未完,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沈寂说,沈昀死的那样惨烈,沈言如今却是连尸首也找寻不到。 沈寂闻言,眼眶一红别过头去吸了口气:「沈寂明白,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魏将军,尚能让我沈家有一人可归。」 沈寂走到定北候的棺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端端正正的叩了个三个响头。 刚想起身时,只觉得身上失力一个不稳跌坐回来。见状,跪在他身后的晏青急忙将他扶住。 沈寂挣脱了晏青的手,摇了摇头独自站起来,抬手抚摸在漆黑描着金色云纹的棺木上轻声道:「沈寂,来接父兄回家。」 魏建生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这会正烦闷的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看的人眼晕。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看的我眼晕。」魏嫣捏着帕子在眼前挡了挡。 闻言,魏建生一转生坐在椅子上,闷不吭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 魏建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说清楚怎么回事?」 「老爷,公子在城外和吴肆启对峙起来了。」 话音一落,厅堂内的几个人都安静起来。 就连易芳华这种内宅妇人也知道那吴肆启是禁军统领,他必然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才会办事,这会魏远泽敢和他对峙起来,那就是在和皇上作对。 魏建生来不及细想,只想着赶快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刻吩咐道:「快备马,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父亲」魏丛愉出声阻止道:「此事父亲不宜露面,眼下兄长那里什么情况还未得知,父亲就这样冲忙赶去,若是皇上那多起心来父亲又要如何解释?」 「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兄长刚刚立了战功,皇上即便是要罚也得是有赏才能有罚。」 魏建生思索片刻,才同意她的办法,魏丛愉是个女儿家就算参与进去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倒也是个办法。 「切记不可和你兄长一道胡闹,万事都要冷静。」 魏建生不放心的又叮嘱两句,魏丛愉点头应下,上了马直奔城外。 魏丛愉到城外时,正看到魏远泽带着他的部下将沈寂与定北候的棺木围在中间,而吴肆启正满脸阴郁的用马鞭指着魏远泽。 「兄长。」 魏丛愉骑马过来就已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谢余和萧易先魏远泽一步进京,而魏远泽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并不方便快马加鞭的赶路,此时吴肆启能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谢余他们面圣后没说什么好话。 她翻身下马走到魏远泽的身边,看到他身后的棺木时眼睛酸涩起来,接着将目光落到沈寂身上时,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间压抑与暴戾情绪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 沈寂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失了分寸,不能让定北候身后还背上污名。 「兄长这是做什么?父亲还盼着你回府为你接风洗尘。」魏丛愉不动的声色的推了推他的剑柄,微凉的指尖碰触到魏远泽时,他愣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吴肆启冷笑一声道:「魏小姐怕是没机会接令兄长回府了,咱们奉着皇上旨意前来捉拿反贼!」 听到这话,魏远泽刚刚消了两分的怒气又涌上来,怒呵道:「吴肆启!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肆启坐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斜睨了魏远泽一眼:「沈岳忠无故弃城导致三万大军命断峄城,皇上下令捉拿。而魏远泽你,」吴肆启说罢,又指了指他:「维护乱臣贼子一并收押。」 「你放屁!」 沈寂双手握拳上前两步与吴肆启对峙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定北军弃城逃跑的?乱臣贼子这样的话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吴肆启一顿,这话自然不是皇上亲口说的,可是有谢余将军的话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定北候,不,沈家根本再也爬不起来。 总有人要为这三万将士的死背负起责任来,沈岳忠身为定北军的主帅本就是难辞其咎。 吴肆启懒的再同他浪费唇舌,握着马鞭的手一挥道:「来人,将沈寂与魏远泽连带着这几个带头的人一并给我拿下。」 第41章 那几个代头之人正是魏远泽的部下,方才与他一同护着沈寂,此时听到这话必然不服气,他们刚刚在战场上得胜归来,没有享受到凯旋而归的荣耀,反倒要将他们以乱臣贼子的罪名关押起来,这如何能忍! 魏丛愉赶在这些人闹事之前开口说道:「吴统领,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皇上可说要连我魏家一并抓走么?你仔细掂量掂量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魏家连根拔起,若是你会错了圣意,来日我父亲面圣时,不知吴统统要如何分辨。」 「兄长,此时不管如何也不能和皇上派来的人动手,」魏丛愉说着,看了沈寂一眼:「魏家不能,沈家也不能,定北候为国身殒,皇上查明真相后自会给定北候府一个公道,可沈公子此时若沉不住气反而顺了那些小人的心意。」 吴肆启听到那些小人这几个字眼不满的皱了皱眉,如她所言,这个当口上大梁已经失了定北候,自然不会连同魏将军一并得罪了。魏远泽方虽然是护着沈家,但到底也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他将魏远泽羁押也算依律办事。 「我不能走,我还要将我父兄带回去!」 沈寂看了魏丛愉一眼,又看了魏远泽一眼,哑着嗓子出声。 「这可由不得你。」吴肆启失了耐心,不愿意再耽搁下去,甩着马鞭呵道:「沈寂,我念在定北候曾有功勋在身,不愿将此事做绝,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一个罪臣哪里配下葬?」 吴肆启这话威胁意味十足,魏远泽尚且护不住他,他若执意如此,定然也护不住定北候的棺木。 「我来送定北候。」 魏丛愉说着往前跨了几步,走到棺木前端端正正的跪下,声音坚定道:「今日事出有急,魏丛愉愿代沈寂送定北候归府。」 「你且安心,」魏丛愉起身说道:「我一定会将定北候送回定北候府。」魏丛愉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着定北候与候储,是在告诉眼前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定北候府不会就此跌落。 她的声音平和温柔,让沈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沈寂才点点头放下抵抗,任由禁军给自己戴上枷锁。 「魏小将军请吧。」 吴肆启并没有给魏远泽戴上枷锁,已算宽容至极,魏远泽心中无惧倒也不怕跟他走这一遭。 「我部下这些人均是沙场回来的将士,他们无错,一切都是按军令所为,还请吴统领莫要为难他们。」 吴肆启冷着脸沉闷了片刻才应了下来。 魏远泽和沈寂两人跟在吴肆启身后,由两班禁军押在中间送往诏狱。 沈寂从头到尾都没再说话,只是回头深深的看了魏丛愉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魏丛愉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回到候府的时候,凤澜早已经将灵堂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凤澜一双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哭了多少回才会如此。 前世她都没来的及给自己的家人安排后事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死了,但即便如此,这种痛失亲人的痛苦她能感同身受。 「凤澜。」 凤澜未语,被婢女扶着吩咐下人将定北候的棺木安顿好,再打开棺木时看到贴着定北候尸身放着的香囊和几块残破不全的甲片时,凤澜惊呼一声后便当场晕了过去。 魏丛愉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安排着定北候府里的下人们,好在这些下人也足够忠心,在这个时候没有半个生事的,一切也尚算顺利。 凤澜身边的婢女前来回话说凤澜醒了过来,魏丛愉点头由着婢女引着去看她。 魏丛愉来到凤澜身边时,丫鬟们便识趣的退了下去,她握着凤澜的手放到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魏丛愉本想劝说她还年轻,一切都还可以重头开始,可转念想到凤澜同沈昀的感情时,这些话怎么也劝不出口,只说道:「凤澜要照顾好你自己。」 凤澜动了动身子,将沈昀的遗物从枕下翻出来,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递到魏丛愉眼前,她的眼中里尽是温柔,像是回忆又像是说给魏丛愉听:「这是阿昀出发前夜我才绣好的,其实在出嫁前便在绣着的,但我总是嫌弃自己的针脚不好,这上面的柳叶合心绣的不够密,拆了好几次后才绣满意的。」 魏丛愉垂眼看着那枚香囊,已经看不出柳叶的形状来,藕色的香囊已经被干涸的血迹模糊的不成样子。 「凤澜……」魏丛愉缓缓开口道:「沈公子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会贴身带着的。」 凤澜轻声笑了笑:「我知道」 她挣扎着坐起身,抬手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抹平,做好这一切之后才对魏丛愉说道:「阿愉,左边的柜子打开后有一个包袱你帮我拿出来。」 魏丛愉起身按照凤澜的指使将包袱取出来,说是包袱其实就是个块云锦缎面的布料里包了几件衣裳罢了。 而这衣物,便是沈昀的。 「阿昀和小叔都是没有尸身的人,可我不能让他们在外面飘着,这是我准备好的阿昀和小叔的衣物,上面的是阿昀的,下面那身是小叔的。」 凤澜说完又将布包打开,将沈昀的遗物和这些衣物放在一处,再次叮嘱道:「帮我给他们立个棺吧。」 凤澜有心亲自操办这些事情,可眼下她实在没有力气做这些,自从得知定北候的消息后,她便日夜不眠,这几日更是不思茶饭,这样的身子即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熬坏的。 「你说的我都照办,可你总要自己坚强起来,我叫人给你熬了粥,你多少喝一点,候府里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撑着了,沈寂被押进大牢里,还不知道如何。」 提到沈寂,凤澜的目光又是一沉,讥讽道:「皇上如今想要我定北候府的命,拿去便是。」 魏丛愉知道她眼下说的都是气话,但沈寂一事却不能耽隔太久。如今皇上身边没有为定北候说话的人,全凭着谢余红口白牙的辩驳,前世究竟是谁救了沈寂? 第42章 魏丛愉想的脑仁直疼,哑着声音同凤澜说道:「如今定北候府出了这样的事,凤相那边可能帮忙说的上话?」 提及凤相,凤澜声音微弱,目光落在魏丛愉的身上时眼泪突然落下:「阿愉,你可知道在我父亲得知定北候府出事时,竟然逼|着我向沈寂讨要放妻书,他生怕我连累凤家。」 魏丛愉没有说话,本就因利而聚,自然利尽而散。 凤澜一把将魏丛愉抱住,嚎啕大哭。 「阿愉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凤澜没出嫁前只是个闲事不理的庶女,这样的大的事情压在她身上犹如千金重量,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女子,何以支撑起一个候府。 魏丛愉没有办法告诉凤澜应该怎么做,或者要做些什么,只能这要静静的抱着她,凤澜的身体很冷,冷到让她觉得怎么也暖不过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凤澜哭的力竭昏睡过去后,魏丛愉将她安顿好后,才离开。 魏丛愉这几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打探着魏远泽的消息,一边还要帮着凤澜料理定北候府的事情。 魏远泽的情况不算差,虽然下了诏狱但也只是收押着,并没有被审问或者是用刑。魏建生找人疏通了关系后才得知,皇上眼下也是定不下心来,魏远泽的有罪无罪也还要看对沈寂的审讯结果。 魏远泽虽是在峄城立了功,但也犯了错,他不听谢余的话执意将定北候的尸体抢夺回来,导致无辜死伤不少将士。皇上还未来的及定他的罪,他却在城外先和吴肆启闹开脸。 这些事情单拿出一件来或许都是无足轻重,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但凡和定北候有点牵连的事情都算不得小事。 魏建生好歹还能去诏狱看一看魏远泽,可关于沈寂的消息却是如何也都打听不出来的。 如今,魏远泽和沈寂算是绑在一块,若是定北候被定了罪,皇上杀一儆百也不会轻纵了魏远泽。 到了定北候出殡的那一日,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昔日,定北候府若有个什么事,门槛都是要被踏破的,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萧易向来做事妥贴,这会定北候虽是出了事,但沈寂的情况不明,而萧元景是必然会来的,所以萧易倒是同他一道前来吊唁。 萧元景明面上不好帮衬什么,但暗地里也曾使了钱差了人去打听沈寂的状况,可情况却不乐见。 上完一柱香后,萧元景忙着与凤澜说话,萧易便先行走出来,不曾想却看到正在帮忙的魏丛愉。 早就听闻是魏丛愉送定北候的棺木入府的,可却不想这会儿她也会在这。他盯着魏丛愉的背影良久,上前两步淡淡的出声道:「魏小姐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萧易平日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温言软语,可此时却是十分冷淡。 魏丛愉瞟了他一眼屈膝行礼道:「二皇子怎么不在前厅里坐着,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她故意装傻,萧易一听便知,他好心好意的来提醒,她却冷着脸面对自己,萧易心里如何能平静,昔日里的那些求而不得的烦闷和急躁都在这一刻疯长出来。 「魏丛愉,你是在和我装傻还是真傻?你以什么身份来帮定北候府操办丧仪之事?莫说沈寂如今在诏狱里出不出的来都是未知,即便是他出来你就能断定他日后敢娶你?」 娶她?魏丛愉抬头盯着萧易瞧了一会。 萧易用了敢这个字,就是在告诫魏丛愉别忘了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定北候府荣耀时,沈寂也未必敢言娶她的事情,何况如今沈寂自己都朝不保夕,何谈此事。 她帮沈寂为的是大义和良心,并无男女私情,沈家满门忠将莫说已经回到大凉城,即便是战死在北境也会有百姓为其敛尸下棺,百姓尚能如此,她又为何不能? 魏丛愉笑了笑,直言道:「难不成在二皇子的心里就只有这些男女情爱的小事么?还是说二皇子的筹谋也皆是同这些情爱之事关联?」 「二皇子心中如何作想我管不着,但此时却不得不说一声,二皇子身上的算计太重了些,当知君子何为何不为。」 魏丛愉知道萧易从来都不是君子,他为达目的向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如今不过是给他些难看罢了。 萧易面色一僵,确有些生气,他轻笑出声冲着魏丛愉讥讽道:「好,如今算我多管闲事,若是日后魏小姐被他人取笑时希望你也能如今天一般伶牙俐齿。」 「问心无愧,自当如此。」 听了这话,萧易气的转身离开,魏丛愉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萧元景此时与凤澜要交待的事情也已经说完,见到魏丛愉时拱了拱手道了句谢后才离开。 萧元景走后,凤澜的神色就不大好,魏丛愉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沈寂有了什么消息?」 如今沈家唯有沈寂一人,若是有什么还能牵动凤澜的心绪的,大抵就只能和他有关了。 凤澜抬手在额头上按了按,有些疲倦道:「他到是没同我说什么,只劝我不要难过罢了,还有小叔的事皇上如今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连三皇子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阿愉,魏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凤澜皱着眉,眼下凤相那里是一点指望不上,萧元景这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她唯一能求到的人就只有魏丛愉了。 「你别担心这些,」魏丛愉劝慰道:「等丧仪之事一过,我便想办法打听打听。」 「只是之前凤相同你说过放妻书一事,前几日并不方便问你,可如今你同我交个实底,你打算如何?」 凤澜的声音很轻,但却十分坚定:「阿愉,我嫁给沈昀的那天就已经是定北候府的人,父亲怕受牵连让我回府,但却也逼迫我不得,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我小娘。」 第43章 「如今候府里没有主事之人,小叔又在狱中,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眼下挺过去的。」 有了凤澜的这话,魏丛愉也没再说什么,凤澜是一根筋的性子,什么事情都爱憋在心里,她如今问也不过是怕她自己瞎想,她能这样有条理的说出来,魏丛愉反倒放下心来。 魏丛愉劝了劝她:「你且放心就是,皇上圣意未决,这罪便是在许与不许之间,一切尚有转圜。」 出殡前,魏建生带着家眷前来吊唁,他在定北候的灵前上了柱香后,起身时往自己四周寻视一遍,魏丛愉知道是他在寻自己,便一直站在灵堂外看着魏建生出来。 见他出来,魏丛愉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可是在寻我?」 这几日魏丛愉守着规矩,不管多晚都会回府,可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神色就知道她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定北候出殡的日子,你稍后随我一起回去。」 魏建生说罢,转头看看了候府里的情况:「如今应该也用不着你在帮衬什么了。」 魏丛心里知晓这几日父亲对自己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头一酸,忙点头应下同凤澜告别后,跟着魏建生一道离开。 凤澜强撑着精神把丧仪的事情料理妥善,从定北候府里抬出的三具棺木时,长街两边围满了百姓,也不知是谁带了头跪下来,众人呼啦着一起跪下。 「我们都相信定北候是无罪的。」 「定北候,是大梁的忠勇之臣。」 稀稀疏疏的声音夹在人群里冒出声响来,很多人不敢直言,却也用行发出来了来表明他们的立场。 四世功勋,百年风骨,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 诏狱里。 廷尉拿着沾血的皮鞭抬起沈寂的下颚,眼神阴鸷的问道:「沈寂!你还不老实交待?沈岳忠通敌叛国不战而逃必然会留下线索来,你是他的儿子,一定知道实情。」 沈寂目光涣散,头脑昏沉并不答话。 廷尉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扬起鞭子抽过去,可这一鞭子下去沈寂只是闷哼一声。 这时有狱卒过来提了两桶冰水,廷尉下巴微抬,那狱卒授意,双手拎起木桶就往沈寂的身上泼。 刺骨的寒意让沈寂忍不住打个激灵,强撑着身体抬头看了他一眼。 廷尉翻手按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指着沈寂怒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招还是不招?」 沈寂抬起头冲着廷尉啐出一口血沫来,声音嘶哑道:「沈家没有叛国,我父兄皆是战死。」 廷尉抬手将脸上的污秽抹掉,狞笑起来:「到底是沈家的人啊,骨头就是硬,今日你不认本官就打到你认为止,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这诏狱里的刑罚硬。」 他说着将身子往后一靠,倚靠在身后的椅子里低吼道:「来人,上仗刑。」 沈寂口腔里本就充斥着血腥味,此时每一仗打下去,都让他觉得喉咙里涌着腥甜。他意识涣散起来,逐渐受不住,廷尉瞥了一眼抬了抬手,沈寂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不,认。」 廷尉起身走到沈寂面前,用力的将他的头按在长凳上。 「 不认?不招?呵,沈寂都到了这会了你还看不清局势么?还真当你是定北候府里的公子哥儿?实话告诉你,你认与不认结局都是一样的,有谢大人在,这一关你是熬不过去的。你若懂得审时度势兴许皇上还能留你个体面的死法。」 沈寂听到谢大人三个字时,忍不住出声大笑起来,撕裂伤口时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谢大人?我当你是有多大的胆子对我用刑,原来是听了谢余那厮的话,他说我沈家判国就判国?什么时候这大梁竟是谢家做主了?」 闻言,廷尉大笑出声,并不将沈寂这样的言词放在眼里,仗刑依旧继续,沈寂痛的冷汗直流。 「峄城一战,沈岳忠不战而败,三万将士命葬于此,身为主帅居然会在粮草上出了问题!」说到此处,廷尉冷笑一声,叹道:「沈寂啊沈寂,城中饿殍遍野,你敢说这不是沈岳忠的过失?」 廷尉说完后叫人停了手,将浑身是血的沈寂拖回牢房。 此时的沈寂已经是强弩之末,连呼吸都变的艰难起来,伤口和衣物粘在一处,皮开肉绽,每一次呼吸时血水都跟着身体的起伏从伤口中渗出来。 他周身冰凉,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似又回到了他父兄出事时的那个雨夜。 「父亲,」沈寂喃喃自语,无意识的抬起手,仿佛定北候就在眼前一般,「父亲放心,我,至死不认。」 「沈书华?沈寂?醒醒,快醒醒。」 沈寂手脚发凉,呼吸渐乱,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努力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瞧。 诏狱里阴沉昏暗,久不见光让他有些眼昏,想要动一动却发现已经没了知觉。 萧元景见他如此,心急如焚,气急败坏的吼道:「快叫大夫来给他瞧瞧。」 廷尉面色一僵,拱手回道:「三皇子,这事,小人也做不得主啊。」 诏狱的人向来如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萧元景平日里和这些人不打交道两下相安,可眼下他们拿搪塞别人的法子来搪塞自己,哪里能受的住。 萧元景抬脚踹到廷尉的胸口上,怒骂道:「混账东西,少拿那些糊人的话来搪塞我,仔细我到父皇面前说理去。」 廷尉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混沌中,沈寂看到父兄们的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越是追赶他们走的越快。 「父亲,兄长,」沈寂低泣起来,却怎么也再追赶不上。 」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 第44章 沈寂听到有人在诵颂着北境的民歌,听到定北军们频临绝望时的低吼,歌声断断续续的飘散,荡在这无尽绝望的寒夜中。 这是他从未听过却无比熟悉的歌谣,是他兄长为他写在家书里的北境风光。 他抬手抹干自己的泪眼,从破碎的泥土中站起身来,那双沾满血的双手紧紧握住。 「父亲,兄长请放心,往后定北候府的荣耀沈寂来背负。」 他想活下去,他得活下去。 沈寂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的他干呕起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过来了。」萧易双手合十对着天南地北四个角拜了拜,别过头将眼角的泪抹掉,红着眼眶看着沈寂。 沈寂声音嘶哑,抓着萧元景的手激动道:「府里的情况如何?大嫂她一介女流面对这样的事情必定不知如何是好。」 沈寂身上到处是伤,纵是萧元景动用自己势力强行为他找来大夫,也只是勉强将他这些外伤治一治,若不是沈寂求生意识太强,昨个夜里就该烧死过去了。 这会萧元景生怕哪里碰不对又伤了沈寂,忙让他躺好。 「你府里的事情一切都很妥当,丧仪之事有魏小姐帮忙倒也算周妥,眼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一连两日都来看你,只怕是早就惊动父皇了,此事你得自己想想如何是好。」 萧元景趁人不注意时,贴近他身边轻声说道:「对了,我还为你带来一个人。」 说完,萧元景往自己身后的小厮身上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厮低着头站在一旁,听到萧元景说话时才抬起头。 沈寂看到那人的面孔时,瞳孔微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长话短说。」魏丛愉并没有给沈寂回缓的时间,直言道:「听闻皇上派人从峄城找到了负责定北候粮草的姜斗,想是谢余自己慌了神才敢让人对你用刑,你心中可有数,那姜斗可是个忠心之人?」 军中负责粮草并不是小事,若非信任之人自然不会交由这样的差事,定北军中的将士们自然都是忠于定北候的。若非如此,谢余也不至于再听说皇上找到姜斗时就慌了神。 沈寂红着眼睛点头道:「姜斗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应该不会出卖父亲。」 定北候有恩于姜斗,他从前不过是个逃难到京郊的流民,为了给自己的娘讨口吃的,被逼无奈的去偷去抢。恰巧有一日遇到了定北候,定北候知晓他的苦衷中不仅没有将他送官反而给了他足够的银两让他与他|母亲好生度日。 可谁能料到,自从那日之后,姜斗这犯倔的脾气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定北候府日日都在府门口坐着,一坐便是小半月,直到定北候返回北境的前一日才收他入编。 自此,姜斗便忠心耿耿的跟在定北候身边效力。 魏丛愉并不记得姜斗这个人,但却想起帝师来,帝师也是当朝太傅,曾经授业与沈寂,只是传闻太傅对于沈寂十分顽劣一直不满,更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可后来沈寂袭候之后,反而是太傅肯公正的为他说上几句话。 「我和三皇子会想法子在外面制造些话题,想办法将谢余拉下水,这样他短时间内无暇顾及到你,只等着姜斗回京,咱们再做考量。」 谢余这会慌了神,就更说明此事有鬼,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想在诏狱里让沈寂认下所有的罪责。 沈寂听了魏丛愉的话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大嫂,她怎么样了?」 魏丛愉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告诉他实情说凤澜有多不好,也不过是在给他多添些堵罢了,「如今最不好的人就只有你,你若能早些出去,定北候府必然会好起来,到那时凤澜受所有的委屈才不算白白受了。」 沈寂听了这话,面上有些过意不去:「我知道,只是还拖累了魏将军实在抱歉。」 拖累魏远泽倒是不假,但此事也得是魏远泽肯被他拖累才会如此,这会沈寂想要示好,想要同魏丛愉道谢,可这话到嘴边,怎么说都有些苍白无力。 「谢谢你。」沈寂说。 魏丛愉摆了摆手:「我为的是我兄长和良心,你不必在意。」 萧元景已经在此耽搁许久,这会也只怕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轻咳两声,提醒着魏丛愉和沈寂,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魏丛愉起身跟在萧元景身后,低着头往走出。 刚走到牢门口时,就被沈寂叫住:「魏小姐,若是我大嫂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你多费心,若是凤府里为难与她,我也可以代我大哥写封放妻书。」 沈寂这话在心里憋闷许久,此时再不说只怕日后更没有机会说,凤相是什么样的为人他心里清楚,断不会因为两家的姻亲就伸手拉自己一把,只怕他大嫂夹在中间十分难。 魏丛愉顿住步子,平静的说道:「你若真想给,就等出去的那一日亲自问她。」 就连沈寂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死在诏狱中,或者皇上一道旨意将自己赐死,可魏丛愉却从头到尾都相信他会出去。 沈寂心中乍暖,轻笑出声,道了句:「好。」 魏丛愉猜不准皇的上意思,但既然皇上能派人去寻找姜斗,那就是对于谢余的话也未必全然相信。 眼下,谢余集中精力想要沈寂在诏狱里认罪,而魏丛愉当务之急要做就是要让谢余自顾不暇,才能为姜斗争取些时间。 回到魏府后,魏丛愉先是去见了魏建生和他说明沈寂的情况,原本魏建生在定北候这件事上一直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阻止魏丛愉去帮忙,却也从未明确的应允她参与进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魏远泽同沈寂的事情纠缠在一起,若是定北候府垮了,魏府必然也会被殃及。更何况眼下的情况魏建生单凭一已之力在皇上面前也未必能劝说有望。 第45章 有了魏远泽的关系,将军府里有什么小动作魏建生也不过问,魏丛愉派人去盯着谢衍和谢勇两个人。 谢余攻于心计这个时候断不会让自己行差踏错,想在他身上找出些错处来并不容易,谢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若无谢余他自然不值得一提。 被派去盯梢的人,盯了谢勇两天都一无所获,谢勇自峄城回来后对外便称病,一直也不大出府。想要找他的把柄并不容易,但好在盯梢谢衍那里有些发现。 「大小姐,谢公子今日出府偷偷摸摸的去了窄巷的别院。」 谢家在京中有几处别院也算正常,但谢衍去自己家的别院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魏丛愉忙问道:「别院里可是有什么人?」 那护卫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是春棠姑娘。」 春棠是常春阁里的头牌姑娘,曾经风迷一时,是京城一众公子哥儿们心中美艳不可方物的极品。 可这青楼里的姑娘就像春日里的花,开过一茬就过了季,所以这位春棠姑娘就很快没了踪迹,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竟不想原来是被谢衍给藏了起来。 但这事只要往细里一想便知道,这春棠姑娘怎么看都是在凤盈嫁给谢衍之前就跟了谢衍的。谢衍未成婚就养了外室,这事传出去只怕谢府的面上不会好看,而凤相若是知晓怕也是要闹上一闹。 打定主意后,魏丛愉急忙赶到定北候府,思索着将此事说与凤澜听。 这事若是旁人戳破,凤盈也未必会全然相信,况且以凤盈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大闹起来,所以此事需得让凤相知道才行。 时间紧迫此事等不得,凤澜知晓后,当日就回了凤府。 一连两日都没有什么声响,也不知道此事进展如何,魏丛愉拿捏不准凤相的性格,总不会是凤相想在此事上息事宁人。 魏丛愉没有料到凤澜也担心凤相会此想法,所以先拉着大夫人直奔谢家的别院前去捉人。 凤夫人赶到别院时,正巧谢衍也在那处。彼时,正和春棠姑娘吴侬软语,耳鬓厮磨之际,凤夫人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谢衍在如何胆大也不敢当着自己岳母的面放肆,立刻穿了衣服将人请到厅堂里。 凤夫人居在上座,指着堂下跪着的春棠怒呵道:「这是哪里来的下贱胚子,竟敢背着家里正室做出这样的勾当来?」 凤夫人的一开口竟是丁点脸面也没有给谢衍留,谢衍眉头紧锁看着春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斟酌片刻才道:「这是从前便跟在小婿身边的人。」 「哼,」凤夫人冷哼一声,睨着谢衍:「从前?竟不知贤婿从前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喜欢流连风月之地。」 谢衍面色涨红,没想到她竟连春棠的底细也打听出来,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凤夫人瞪了他一眼,将视线落到春棠身上不屑道:「若是个良家女子我盈儿也未必不能接纳,这样的出身也配痴心妄想,我今儿就替贤婿做回主,将这蹄子发卖了吧。」 春棠姑娘素来心气高,最忌讳别人提及她的出身,况且风月场里混迹了那么久,什么样撒泼的主儿没见过,如今被撞见了与她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凤夫人再跋扈也放不下夫人的架子,春棠压根没将这凤夫人看在眼里,反倒是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暗示凤盈太过教板没有闺阁情趣。凤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个婊子也敢同自己这么说话,当场就派人将春棠责打一顿,闹的人尽皆知不说,也让谢衍失了颜面。 此事本是谢家的错,可谢衍偏疼春棠又被凤夫人当众下了脸面,恼羞成怒后将火气都撒到凤盈身上。 凤盈受了委屈连夜赶回凤府,一入府见到凤夫人时,便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哭出声来:「母亲,求母亲为我做主,我要同谢衍和离。」 凤夫人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揉着她的背,眼眶一酸骂道:「那个杀千刀的谢家竟敢如此对你,母亲一定不会叫你委屈了。」 凤澜抬眸,眼中水雾氤氲显得楚楚可怜。 凤相闻讯赶来时,瞧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心中怎么能不愤恨,但终究是理智大过情感,很快就冷静下来。 「盈儿,你当真同谢衍和离么?」 凤盈从小天之娇女,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可被凤相反问的时候,想起昔日两人之间的欢情又有些犹豫不定。 凤相瞧她这副模样也知道事情未到那个地步,抬手拢在她的肩上劝慰道:「已经夜深了,今日就早些休息明日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凤盈点头应下,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未泪的泪痕后又反过来安抚凤夫人几句才下去。 谢衍僵着脸面不肯先低头,他心里打量着正好可以借着此事将春棠纳入府里,这样的想法刚说出口就被谢余骂的狗血淋头。 谢衍不肯示弱,谢余也无计可施,又想着凤盈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跑到凤相府里也着实有些小题大做,太过矫情。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凤盈这样闹。如此想着便由着谢衍的意思,晾她几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人接回来。 谢余只想着凤盈的不好,却不想着因此事凤相在大凉城里都成为旁人的笑柄,堂堂凤相的嫡女竟还比不上一个烟花女子。 谢余和凤相两人心思各异,两下牵制,谢余想办法缓和两方的关系,可凤相却屡屡相拒并不买帐。 姜斗就在此时被皇上的人押解进京,直接送到诏狱里。 碍于萧元景的缘故,廷尉未敢再对沈寂动用大刑 ,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皮外伤罢了。 姜斗被押进诏狱看到沈寂时激动的扑过去,双手紧紧的握住牢门木栅上时嘶吼道:「小公子,是我,你看看我啊。」 第46章 沈寂听到这个声音,有些微愣抬头去看,好一会才认出这人是谁,试探的问道:「姜统领?」 姜斗闻言,泪眼直流咬着牙跪在沈寂面前磕起头:「是我害了候爷,是我害了候爷。」 他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这样的话,直到头都磕破时也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寂在牢中伸出手阻止着他的动作,紧切问道:「姜统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父亲在峄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姜头从怀里摸出张褶皱不堪的纸来,抬起头看了沈寂一眼,又防备的看了看四周,刚想将这纸递给沈寂时就被廷尉发现了端倪。 「你手里是什么?」廷尉大呵一声走了过来。 押着姜斗的狱卒曾经受过姜斗的恩惠,一路上对姜斗都十分善待,可被廷尉这样一呵生怕姜斗被抓个正着,抬脚就将姜斗踹倒在地。 「我看你是疯了,在这里还敢动什么歪脑子。」 姜斗被踢倒时,看了沈寂一眼,心一横将那张破旧的纸塞|入口中,吞咽入腹。 廷尉过来时,那狱卒横在前面赔笑道:「廷尉大人不必动气,这姜斗就是个贱骨头,以为见着旧主能救他一把,我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 廷尉起疑半蹲着身子在姜斗身上搜查一番,什么也没有搜到后,才起身看了那狱卒一眼道:「赶紧将两人个分开,这个沈寂狡猾的很,万不可让他二人串供。」 狱卒冲着廷尉点头哈腰一番后,将姜头从地上拖拉起来,姜斗突然身体一晃,对着沈寂喊道:「小公子,候爷无罪,我们是中了埋伏,粮草上出了错。」 那狱卒一听,慌忙遮住姜斗的嘴,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想活了?还不住口。」 沈寂不知道姜斗想要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但想必是和粮草之事有关。眼下唯一能洗清定北候府冤屈的人就只有姜斗了。 沈寂十指紧紧扣在木栏上,掐的十指泛白。 皇上下旨要严审姜斗,可姜斗从入狱到被审讯前后不足一个晚上,就死在了诏狱里。 据说尸体被抬出去扔的时候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地方,可廷尉却是将供词呈到皇上面前,那供词上面还印有姜头的手印。 此事一出,朝廷中哗然一片,唯一能证明定北候清白人都已经认罪了,这案子便算是结了,任谁也再救不了沈寂。 春婵挑帘从门外急冲冲的走进来,皱眉说道:「小姐不好了,大公子这次怕是要真的受牵连了。」 听了这话魏丛愉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暖手炉,抬眼看着春婵同她问道:「可是姜斗反水了?」 春婵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姜斗死了,听说人被拖去乱葬岗的时候体无完肤,一看就是被用了大刑的。」 用刑逼供是诏狱里惯用的手段,若是姜斗当真肯招也不会白白的受了那些罪,只是皇上亲自交待的事情,廷尉哪里有胆子做的这么干脆利落,这其中必有古怪。 魏丛愉知道沈寂最后的结局,可上辈子遇到这事时魏远泽可没有被牵累过。沈寂能等,魏远泽可等不得。 迟则生变的道理,她比谁都更能体会。 她站起身从内室的屏风上取了外袍穿好,边走边问道:「父亲可在府里?」 「老爷未在府中,这些时日老爷都在军中处理军务,不常回府中。」春婵这会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小姐穿着外袍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上前两步追问道:「小姐可想想法子,咱们总得见公子一面吧?」 魏丛愉思索片刻后对春婵吩咐道:「想办法让春棠闹起来,闹的越大越好,你亲自去趟三皇子府上让他想办法再见沈寂一面,让秋月跟着我去见兄长。」 「小姐。」 春婵心里记挂魏远泽,这会听见魏丛愉要带秋月去,不免有些失落。 魏丛愉抬手在她脸上揉了揉,轻柔道:「你的心思我知道,这会你若和我去见兄长只怕回来后什么都做不成,咱们得先想法子将人救出来才行。」 魏丛愉和秋月来到诏狱时,正巧遇到刚从诏狱出来的萧易。 魏丛愉微微一愣,不知道萧易为何出现在这里,在她看到萧易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走了霉运才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萧易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到她时眉眼弯了起来,温和道:「魏小姐是来看魏小将军的?」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此刻听起来却好像怀疑魏丛愉并不是来看魏远泽的而是另有他人。 魏丛愉太过了解他,所以也最讨厌萧易这样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想节外生枝,按捺着自己的厌烦勉强应着。 「二皇子说笑,我来此自然是为了看我兄长,」魏从愉抬头看了看天,晴空如碧只是有些深秋的凉意,叹息道:「天气渐凉兄长在诏狱里怕是不好过,二皇子何以会出现在此?」 萧易拢了拢衣袖,像是真的察觉到她口中的寒意一般,贴近两步嘲讽道:「魏小姐,你自己想做什么和在做什么,你心里清明,沈寂死定了,你若是不想让你兄长受牵连不妨来找我。」 萧易的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看的魏丛愉心底冒出一股恶寒来,她从前只以为萧易攻于心计,竟不想他还有这样的不堪的一面。 她骤然有些释怀,本能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平静的说道:「二皇子怕是忘了,皇上最忌讳什么。」 面对魏丛愉不加掩饰的嫌恶,萧易的表情里似是有些受伤,冷笑着呵出口气来倒也没在纠缠,只是轻声道:「魏小姐的心思这样决绝,只希望来求我的那一日不会太快。」 魏家除了魏远泽的事情之外再没有可以被人拿捏的短处,对于萧易的话魏丛愉也未放在心上。 第47章 进了诏狱后,秋月从袖口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狱卒的手里,狱卒掂着手里的银子笑着将魏丛愉让进去。 魏远泽的情况比沈寂要好上许多,他只是被关在这里而已,并为受过刑罚,况且有魏建生左右打点除了不能行动如常,其他的到也还好。 哗啦一声,铁链伴着开锁的声音,魏丛愉躬身迈进去,轻声唤了句:「兄长。」 魏远泽见来人是她时,有些诧异,慌忙问道:「怎么是你?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兄长莫慌,家中无事。」魏丛愉拉着他的手与他一块坐在用枯草铺成的床板上。看到魏远泽削瘦的面孔时,心疼道:「兄长受苦了。」 魏丛愉盯着魏远泽看时,眼底隐有泪意反倒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时好。 他这个妹妹素来坚强,从不轻易示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最近行事太过莽撞吓着她了。 这么想着魏远泽就笑了起来,像往日在家中那般抬手在魏丛愉的头发上揉了揉,安慰道:「这点苦算什么,咱们从前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有的时候还未必有眼下这般好,到是你越长大怎么这眼泪窝子就越浅,这眼泪来的快倒是能和嫣儿比肩了。」 魏丛愉被他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也不再做那些杂七杂八的乱想。 见她情绪好转,魏远泽才继续问道:「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只怕是外面的情况不大好吧?」 魏丛愉点点头,直言道:「姜斗死了。」 姜斗死了意味着什么魏远泽十分清楚,眼下的情况棘手他人在诏狱里有力气也使不上,父亲如今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只怕也是如履薄冰。 「不对,」魏远泽猛然抬头看着魏丛愉,有些疑惑道:「阿愉,定北军是在粮草上出了问题皇上不问谢勇如何,反而执着于姜斗,必然是在谢勇那里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姜斗虽死,可他尚有母亲在京中。」 他此话一出,魏丛愉立刻明白过来,皇上未必觉得从姜斗身上一定会查出什么来,但若是此事与谢勇脱不开干系,那姜斗就一定会活不成。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窜到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打个激灵,皇上分明不信谢勇,可却又定不下来心来追究他的责任,所以眼下沈寂和谢余全然只看皇上究竟是想保住哪一方。 三万定北军赔上性命还不足已证明忠心么? 魏丛愉离开诏狱后就派人去寻姜斗的母亲,不过半日的功夫便找寻到姜斗的家中。 姜斗母亲住在一个近效的小村落里,里里面面加起来不过数十户人家,魏丛愉被人带着走到门前,那所谓的门不过是几道木板勉强支撑着拦在那处,见方的小院里倒是十分干净。 魏丛愉站在屋门前,抬手在门框上扣了几下,无人应声。正当她以为屋内无人时,才听到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来。 「谁啊?」一道年迈沙哑的嗓音随着打开的房门传出来。 姜斗的母亲王氏已经年逾五十,因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上,腿脚都有些无力。将门打开后,她无意识的将手放在经膝盖上揉了揉蹒跚的从门槛里迈出来。 魏丛愉见状立刻伸手去扶,王氏抬眼看见她一身华服时局促不安的躲了躲,又生怕魏丛愉会生气慌忙的解释起来:「我这一身衣服脏,别染了贵人的衣物。」 魏丛愉见状也不勉强她,目色柔和,声音平缓道:「婆婆,我们是来替姜公子来接您的。」 王氏对于姜斗的事情还不曾得知,姜斗效力在定北候麾下自是不能常在家中,但每月都会按时将月银送来,王氏不识字,两人通不得书信,这月银就算是母子之间互报平安的信号。 此时她见面前这位富贵小姐同自己的儿子竟然认识,脸上带了讨好的笑意说道:「我儿姜斗效力军中,姑娘可知道定北候?我儿子就是在他的跟前效力十分得脸。」 魏丛愉眼眶发酸,看着王氏并不忍心将实情说出,点着头回应道:「我省得的,姜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定北候面前很是得脸。」 「不过婆婆,今日我是来替姜公子接您离开的,定北候赏识姜公子替他寻了一处好宅子给您养老。」 王氏心性单纯,但对于这话也有些不信,她这一辈子都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的,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想到这些对魏丛愉便开始有些防备起来。 她脸上藏不住心事,魏丛愉一眼便看出王氏的疑心。 「婆婆,我是定北候府的少夫人,你若不信可去打听一番可以去打听。」说着魏丛愉挽起王氏的手「姜公子受定北候之命在办一件要紧的差事,生怕婆婆有危险,若是婆婆执意如此岂不叫姜公子担忧。」 王氏就算不信旁的事情,定北候府少夫人一事她还是晓得的,那时姜斗还在家中同她说过此事,说定北候府娶亲是何等风光,让人心生羡慕。 「当真是我儿的主意?」王氏有些动摇。 魏丛愉不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王氏心中畏惧贵人,此时见魏丛愉不再说话,心里打鼓似的生怕因为自己开罪了贵人连累姜斗,又想着自己如今一把年,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贵人且慢等,待我收拾收拾。」 魏丛愉笑着点点头,在小院子里就近的矮凳子上坐下来,又吩咐春婵和秋月帮忙收拾东西,直到听见屋内的王氏说:「姑娘这个可动不得,这是我儿捎带给我的家书。」 听到这句话时,魏丛愉猛然起身,有些奇怪的道:「婆婆可识得字?」 魏丛愉同秋月分头行动,再与萧元景见面之后,魏丛愉当机立断与萧元景前往太傅府上。 到了太傅府上时,萧元景身边的近侍去叫门,从里面走出个书童打扮的男孩,看样子不过八九岁的光景,见到来人双手拱在身前行礼问道:「敢问公子是哪里来的,可有家师的拜帖?」 第48章 闻言,萧元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男童前客气道:「学生萧元景,前来探望太傅。」 那小童听到萧元景在个字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客客气气的回道:「三皇子来的不巧,家师今日不在府中。」 此时,魏丛愉也从马车上下来站到门边上看着那小童。 那小童看了魏丛愉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迈着步子跨过门槛,刚要将厚重的府门阖上,魏丛愉就先他一步将门板抵住:「我们一路赶来有些口渴,可否能让我们入府喝杯水?」 小童未曾料到魏丛愉这般难缠,忍不住皱了皱眉学着大人腔调嫌弃道:「你们怎么还不走,不是说了家师不在府中,莫再叨扰。」 「那小哥可知道太傅去了哪里?何时去的?」 见她如此一问,小童放松下来双肩微微下垂,可一双小手依旧死死扒着门扬声道:「家师昨日离府,去了外省不知何时归来。」 魏丛愉点头应下将脚收回来,略带抱歉的说道:「多有打扰。」 小童见状摆了摆手,琢磨了片刻后才将门阖上。 萧元景踩着脚尖在地面上踢一脚,有些懊恼的走到马车前,半掀着帘子转身看了看魏丛愉:「那个太傅……」 「没事,」魏丛愉平静出声,闻言,萧元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从魏丛愉见到自己开始那张脸就一直绷着,让萧元景有种她随时都抽刀砍人的错觉。 魏丛愉未再搭理他,径自绕到太傅府的后墙,萧元景心道奇怪,他不知道魏丛愉要做什么,但心里就是莫明的觉得她这样做必有道理,跟在她身后一探究竟。 魏丛愉抬手将鬓边散乱的头发掖在耳后,对他说道:「三皇子,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即可,此事您就全当不知情,太傅必然不会外泄此事,我亦不会。」 萧元景抿了抿嘴,知道她这是在为着自己周全。 可他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更何况眼下他是真心想救沈寂,就连他都不能入太傅府,仅凭魏丛愉又能如何,「其实就算父皇知道,也未必会对我怎么样的。」 魏丛愉打断萧元景的话,「我并非是担心三皇子,只是日后还有旁的事情需要三皇子周全,所以眼下实在不无须打草惊蛇。」 听了这话,萧元景才安下心,眉眼弯开,不再坚持。 送走萧元景后,魏丛愉忍不住摇了摇头,都只不过是个天性未泯的孩子罢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翻身跃起,从红墙外翻进太傅府里。太傅喜静,府中的护卫小厮不多,便何况白日里惯没有那般警惕,倒是让魏丛愉得了空子。 太傅府院里并不复杂,魏丛愉大大方方的走在庭院中时,不由得的感叹着到底是文人的居所,返璞中透着清幽。太傅平日素爱待在书房中,所以这书房到是比居所更大些,并不难找。 到了门前,魏丛愉还未开口,屋子里传出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既能翻墙而入,又为何在门前守礼?」 魏丛愉只觉得面上一烧,有些赧然。翻墙入院本就是不雅之事,更何况她翻的还是当朝太傅的院子,冒犯了文人雅士自然心中有愧,「是晚辈失仪,若非情势所迫晚辈断不敢如此,日后定会负荆请罪求太傅原谅。」 魏丛愉说完后,里面再没了声响,好久之后,才见方才门外拦人的小童斜睨着她,冷着脸拱手道:「姑娘请随我进来吧。」 她进来时,瞧见太傅正在下棋,未敢打扰只能悄无声音的半跪在蒲团上。 魏丛愉不说话,太傅也像没瞧见她似的,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魏丛愉觉得小腿都跪坐的麻木了,太傅才肯出声。 「原来还有点耐性,老夫以为魏小姐能翻墙而入必然是个急冲冲的性子。」 魏丛愉自然是个急性子,只是在太傅面前拘着罢了。她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小腿上移开,恭恭敬敬道:「帝师面前,晚辈怎敢造次。」 听见她的话,太傅抬眼瞧她,只那一眼魏丛愉就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这位老者面前无所遁形。 太傅将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盒中,提起一旁的茶壶递到魏丛愉面前,魏丛愉双手接过后谨慎的为太傅斟茶。 茶杯中热气升腾,热气凝结在半空中,云轻雾绕般将太傅和魏丛愉隔开。 魏丛愉收回手交替放在膝前,轻声道:「太傅,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是关于定……」 太傅看着摆在面前棋盘沉声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魏丛愉一愣,随即坚定道:「事关人命,不敢耽搁。」 太傅冷哼一声:「少在这花言巧语的哄骗老夫,你如今出现在我府中魏将军可是知情?沈家这趟浑水魏家非淌不可么?」 魏丛愉抬起头,目光直视太傅:「当日定北候出殡,晚辈远远的便瞧见太傅隐于百姓中,那样的场面太傅亲眼目睹过,也觉得定北候有错么?」 太傅沉默不语,他心中如何作想又有何用,需知皇上如何想才最紧要。如今沈家已经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人脉凋零,单凭一个沈寂。 想到沈寂,太傅又叹息起来。 太傅盯着魏丛愉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来是魏将军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魏丛愉不知太傅为何要如此问,但她并不想牵连魏家,「魏丛愉一人做事,与魏家毫无干系,今日之事父兄皆不知情。」 她话音刚落,太傅就已经笑出声来,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道:「听闻定北候的棺木是你送回沈家的?」 「太傅,」魏丛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想辩解却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嗤笑一声道:「太傅难道也同那些俗人一般么?更何况此事还牵连我兄长。」 太傅轻呷一口茶,留给魏丛愉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第49章 魏丛愉刻意忽略太傅的反应不去看,平心静气道:「太傅,关于定北候的事情,皇上必然也察觉出不妥来所以才会设法寻回姜斗,可如今姜斗进了诏狱不过一夜就死在里面,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闻言,太傅对着身边的小童说道:「徒儿送客吧。」 魏丛愉一慌,脱口而出道:「沈家百年忠骨,峄城三万将士,太傅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不公之事发生么?就连沈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不肯留下么?沈家之后谢家独大,到那时,谢余是否能如定北候一般对君王,对大梁都忠心不二。」 「太傅我手中有证据,有姜斗当日调动粮草时的文书。」 「丫头,圣意如何岂能是你随意揣测的,你可知道妄议朝廷命官罪当几何?」 魏丛愉听完太傅的话,从怀里取出从王氏那里拿来的调动粮草的文书递到他面前,神色凝重道:「太傅,我想问太傅一句人心几何?眼下是沈家出事,魏家牵涉及其中,下一个又当是谁,如今北狄随时可能大军压境,到那时大梁可还有大好男儿冲锋陷阵?」 「太傅,魏丛愉虽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但却也知道一腔热血当报效家国,如今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护住我的家人,护住自己的良心,有何不可?」 太傅听她说完,那双看透世间万事眼里闪着光亮,太傅年迈,眼睛已然浑浊不再清明,但此刻的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懂,本太傅也懂。」太傅说罢,由着小童扶自己起身走到魏丛愉面前,「回去吧,魏将军果然教女有方。」 魏丛愉已将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且只能看天意。 魏丛愉本以为上辈子沈寂袭爵做了定北候时并没有人替他说情,只是皇上不忍罢了,可如今皇上似乎圣意有变。 保住已经名存实亡的定北候府,还是要保住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皇上已然做出选择,只是不够坚定罢了,此时若是有人出言劝阻,那这个人除太傅之外再无更好的人选。 只是魏丛愉不知,上一世同样也是太傅为沈寂说情才免遭死罪,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魏丛愉离开后,小童为太傅换着朝服,不解的问道:「师傅明明之前就打算进宫为定北候一事求情,为何方才还要闭门谢客,对那魏小姐也是十分冷漠?」 太傅一笑,抬手在小童的头上按了按道:「这些事本就是该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来做,这会谁沾上定北候的事,都是要倒霉的。」 「那师傅不怕么?」 太傅沉默不语,接过官帽戴好,迈步离开时才道了句:「死有何惧,国将不国才让人心生寒。」 王璐瞧见太傅穿着朝服进宫时,就已经察觉出有些不妥,忙上前请安道:「太傅今儿怎么进宫了?」 太傅年迈早该辞官,是皇上以太傅之名以奉帝师,但太傅远离朝堂,闲事不理。偶尔进宫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或是召见。 太傅对着王璐拱了拱手,问道:「谁在里面?」 王璐见状,立刻躬身回礼,太傅见了皇上也是不用行大礼的,王璐哪里敢受太傅的礼,忙拦下太傅说道:「这可使不得,」又往内殿里瞧了一眼,压低声音:「不瞒太傅,谢余谢将军正在里头。」 太傅点点头,没在搭话,他如今人就候在殿外,待会谢余出来时便会看到,只是这会听王璐的语气倒像是特意给他提个醒。 大殿后头有一片翠竹林,冷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 太傅抬眼往那处看去,不知为何被这燥人的声音弄的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就在此时,谢余从大殿内退出来,看到太傅时愣了一下,躬身道:「许久不见太傅,太傅一切可好?」 太傅的手还拢在袖子里,见到谢余时也只是脸上带了笑意,并未动作,「劳将军记挂,一切尚可。」 谢余面色不佳,再看到太傅时更是阴沉两分,王璐从大殿里通传出来时见此情况,往前挪了小步抬了抬声音道:「皇上请太傅入殿。」 谢余这才眉头一松,沉声道:「皇上召见,下官就不多做耽搁了。」 「谢将军好走。」 太傅盯着谢余的背影皱了皱眉,转身跟随王璐进了内殿。 「臣,拜见皇上。」太傅俯身跪在地上,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盯着太傅刚要起身去扶,起身的动作到一半停住,片刻后又坐了回去,端详着太傅道:「太傅快快请起。」 太傅跪在那里没有动,微微抬头看着皇上平静道:「皇上,臣今日来是向皇上进谏的。」 皇上抬手将身边的太监打发出去,提高声音问道:「太傅这是要进谏还是要逼迫朕?」 皇上见他没有反应,叹着气说:「太傅久不理朝中之事,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峄城之事。」 皇上刻意避开定北候三个字不提,是在给太傅留着可以转圜的余地。 太傅抬头目光落在皇上袍上的龙纹上,语气坚定道:「皇上,臣为定北候一事而来。」 「太傅!」皇上皱眉提高声音说道:「关于定北候一事,朕已经有了决断,若是太傅为此事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皇上这是在养虎为患,沈岳忠一死北狄对大梁之前诸多忌惮便不如从前,若是大军压境凭谢余之力能否抗衡?皇上只要定北候的血脉还在,就永远有可以制衡谢余之人。」 太傅说到此得,停顿下来,狠了狠心道:「皇上忌惮沈岳忠多年,可心中对沈岳忠人品自是认可,所以这么多年来将他放在北境独留幺儿在京中,可若有朝一日皇上也这般忌惮谢余,即便是将谢衍扣压在宫里,皇上心里又能有几分定稳?」 「荒唐!」皇上暴怒,气息不稳起来,颤抖的指着太傅骂道:「以太傅之言我萧家的江山难不成离了沈岳忠还要亡了么?」 第50章 「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沈岳忠处理不当,他带军多年还会在粮草上出现纰漏,朕难道不该追究他的责任以告亡灵么?」 「皇上,」太傅直起身子,从怀里摸出那张文书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先看看这个,如后上所言,沈岳忠带兵多年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出现纰漏,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皇上接过太傅手中的文书,神色回缓下来,将那文书打开后,脸色骤变。 姜斗识字不多,能写下来的都是平日里用的最多的字,那张所谓的文书,其实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笺大小。 上面密密码码的记着一些简单的字和符号,即便如此,也不难认出上面所记之事。 定北军在北境时的粮草是不用朝廷直接调配的,所以他们在返回北境时所配粮草并不多,定北军带着这些粮草到了峄城后,这些粮草却消耗的极快。 看完后,皇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真相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 谢余将谢勇带来回复命时,皇上就有些起疑,只是当时定北候已死,定北军也四分五散,所以皇上一直在犹豫不绝。 正如太傅所分析的那般,皇上不忍心将沈寂处死,可终究要有人为这笔烂账来负责,大梁城已经失去了沈岳忠,断不能折了左膀再失了右臂。 谢余在战事上并不如魏、杨两家那般突出,可也正因如此,谢余对皇上的依赖和服从比任何人都高,皇上更需要这种能掌控住的人。 可此时,再看到姜斗留下的证据时,皇上忍不住后退两步。 「皇上。」太傅起身想要扶住皇上,却被皇上伸手挡开。 皇上扶额,满脸疲惫,缓慢的开口说道:「此事想必是谢勇无能,以为可以借此打压住定北候,一时大意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听了皇上这话,太傅炙热的目光渐冷。 君王无过错,也不能有过错。 谢余谢勇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人,此事若是牵连谢余,一旦查清楚谢家万死也难辞其咎,谢余死不足惜,但却证明皇上用错了人,信错了人。 太傅沉默不语,皇上见他如此,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目光里带着质疑和审视:「太傅,希望此事你能理解朕,沈寂朕会给他补偿,谢勇朕也会处置掉,只是这信……」 皇上略微停顿,眼里含了杀意,最终那句话却没有问出来。 太傅出宫后,皇上独自一人在殿内坐了许久,直到王璐进来掌灯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暗。 「皇上。」 王璐将内殿里的宫灯点燃几盏,大殿内瞬间就亮堂起来,皇上抬手挡了挡闭着眼好一会后才又睁开。 「什么时辰了?」 「皇上已经戊时未了,奴才扶您起身吧。」 皇上点点头,由着王璐将自己扶起来,站起来时才发觉脚下一麻,不由得嘶了一声。 王璐正要替皇上松松筋骨时,被皇上抬手拒绝,「去吧,去把沈寂叫来。」 皇上满腹心事的坐在那里,见到沈寂过来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眉头紧蹙,眼里带了疼惜之色。 沈寂浑身是伤,面圣之前特意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囚衣。囚衣素白,血迹一丝丝的渗透出来,像极了绽放的梅花。 他匍匐在地上,并不畏惧,声音里带着嘶哑,清晰道:「沈寂参见皇上。」 皇上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之后,叹气道:「沈寂,你可知今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见皇上如此问,沈寂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坚定:「为了峄城一战,为了无辜惨死的定北军。」 沈寂的话音刚落,安静的大殿里突然惊响起蜡烛燃爆的声音,刺啦一声。 皇上与他面对面,一个坐在高位上,一个跪在地上,沈寂那张俊朗的面容不知怎的就突然和沈岳忠年轻时候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皇上与定北候自幼相熟,年少时常玩在一处,只是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礼将他们之间的隔阂加重,也让皇上的疑心加重。 盯着沈家唯一的未亡人,皇上仿佛听到有人在责怪他。 「沈寂你可怪朕?」 沈寂面色一僵,沉声道:「沈寂不敢,沈家家训忠君效国,父兄们皆死于战场之上不算辜负,只是沈寂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父兄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戕害。 只是这一句,沈寂未说,但皇上却也听的明白。 皇上看着他,抬手像从前那样拍打在他身上,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不过半个时辰罢了,皇上却好像突然苍老许多,声音沙哑着同沈寂说道:「沈寂,此事朕会给你个交代,只是朕有朕的难处,朕是一国之君总要衡量利弊。」 沈寂没有说话,他直视着皇帝的双眼,此刻眼中没有半分畏惧,也没有半分愤怒。许久后,沈寂才点了点头。 皇上眼眶一红,声音里夹了丝颤抖:「去吧,从今天开始,你沈寂便是定北候,将沈家重新背负起来吧。」 「臣,谢皇上隆恩。」 沈寂冲着皇上磕头后,独自起身,往宫外走去。 寒夜刺骨,不知何时下起雪来,皎皎月光映在洁白的雪面上将沈寂的影子拉的倾长。 沈寂浑身冷的直打颤,靠着宫墙边小步往外挪着,刚走没几步便被人叫住。 沈寂以拳挡唇,别过头咳了几声道:「王公公怎么来了?」 王公公将胳膊上挽着的披风笼在沈寂身上:「皇上怕小候爷身子受不住寒,特命奴才送件衣服过来御寒,皇上还派了顶软轿送小候爷出宫。」 沈寂冲着王公公点点头道了句谢,坐着轿子出宫。 刚到宫门口时,便看到宫门外停着一架马车,沈寂心中一紧叫住抬轿子的人,下了轿。 第51章 「小叔,」凤澜见到沈寂时,激动的哭起来,又觉得在外面实在失了体面,忙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擦,上前两步道:「咱们回家。」 翌日,天刚破晓皇上将沈寂放出诏狱的消息和赐他袭爵的喜讯在大凉城中传开。 与此同时,皇上以谢勇延误军机之罪下狱,择日问斩,但从头到尾都未有只字片语提及定北候的清白。 人都善于趋利避害,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虚与委蛇的说几句安慰宽心的话,即便是不那么真心,但至少也都在表明立场。 魏丛愉早早就起床打扮,她心中欢喜,人也打扮的格外艳丽些,刚吩咐着秋月去备马准备待会去接魏远泽回府,就看到魏府的管家行色匆匆的赶过来 ,慌忙间连请安都顾不得:「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魏丛愉抬眸,看了管家一眼,还未等开口就听到有人闯进院子里吵嚷着。 「外头怎么回事?」魏丛愉拢紧衣领三步并做两步,一出来就看到吴肆启亲自带着禁军出现在魏府的庭院中。 「你们几个去那边,另外几个跟着我来,把魏将军府里的人都集到院子里。」吴肆启正说着,一转头看到魏丛愉时又补了句:「对待府里的女眷要客气些,别惊着夫人小姐们。」 吴肆启上前两步对着魏丛愉抬手一请:「魏小姐,劳驾移步前厅吧,魏将军正在那处候着。」 魏丛愉听他说完,皱了皱眉,带着春婵往前厅去。 刚一入内,就见着易芳华红着眼睛坐在那里,侧着头用帕子半遮住脸,而魏建生则面色阴沉,埋首坐在不远处。 「父亲,这是怎么了?」魏丛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方才看到吴肆启正在后院里搜查。」 魏建生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凝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阿愉。」 她手心里沁着汗,声音颤抖起来迟疑的问道:「可是我兄长出了什么事?」 被她这么一说,魏建生顿了片刻,叹着气说道:「阿愉,吴统领是来带嫣儿入宫协查办案的。」 「协查办案?她能和什么案情有关?」魏丛愉说着转头看向春婵,春婵意会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道:「奴婢近日并未发现二小姐有什么异常。」 正说话间,吴肆启带着人来到厅前,他将跟在身后的禁军拦住,独自进来。 走到魏建生面前,拱手道:「魏将军多有得罪了,咱们也是听皇上的旨意办差,还得魏将军体谅一二。」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凑到吴肆启耳边嘀咕几句后,吴肆启脸色微变,挥了挥手让那人出去。 待人走后,吴肆启方收起脸上的笑意盯着魏建生,冷下声音道:「我原本看在大家皆是同僚的份上对魏将军已经十分礼待了,可魏将军这是何意?」 听到他如此质问的语气,魏建生冷下脸,横眉反问道:「吴统领带着禁军闯进魏某府中,魏某也算配合,实在不知此话何意!」 吴肆启冷哼一声:「魏将军还是早些将二小姐交出来的好。」 魏建生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将视线落在易芳华身上,易芳华眼神躲闪着并不敢与他对视,她这样的反应分明有鬼。 「魏嫣哪去了?」 易芳华有些恍然,抬头看向他,许久之后才道:「妾身也不知道。」 「你……」 魏建生指着易芳华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吴肆启冷眼瞧着不由得嗤笑出声「得嘞,魏将军你也不用做戏给我看,今儿我若寻不到二小姐进宫交差,只怕就得请整个魏府的人都要跟我走一趟了。」 「吴统领,」魏丛愉淡然开口:「既然是魏嫣是协助皇上查案,实在不知是什么样的案件竟能与闺阁里的女子有关,我妹妹素来鲜少出府,更何况眼下魏嫣不在府里,吴统领就要拿人怕是不妥吧?」 听了这话吴肆启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魏建生一眼:「怎么?魏将军也不知情么?魏二小姐大义灭亲,告发自己的嫡亲兄长藐视君威,诅咒社稷。」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魏家人的反应,说到最后时,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向魏丛愉道:「皇上本也不想信的,可告发之人是魏将军的至亲,皇上不得不信。」 「阿愉……」魏建生伸手去拉魏丛愉,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却没有任何能为魏嫣开脱的话,摇摇头痛心道:「或许因为阿嫣年纪尚小,一时不知轻重的无心之失。」 听他说完,魏丛愉甩开魏建生的手,冷笑起来。 「她无心之失?」魏丛愉眼里迸出寒光:「魏嫣年纪尚小?不知轻重?这些话是父亲真心觉得如此,还是为了给她开脱之言?」 魏丛愉与魏嫣年纪相仿,行事做风却偏差如此之多。一个处处为父兄考虑,事事都能做的周全,另一个却是只知道哭闹的娇小姐。这样偏袒的话要魏建生如何再说出口,他叹着气无奈道:「阿愉,如今事情已然这样,咱们不能操之过急,先找到嫣儿最为重要。」 魏嫣被禁军在柴房里一口水缸中被找出来的,被强行拉到前厅后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时就吓傻了眼。 吴肆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冲着魏建生拱了拱手,转身直接将人带走。 魏丛愉突然就想起萧易在诏狱前和她说过的话,难怪那时萧易笃定自己会求他,原来竟是指这个。 她稳定心神,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明白魏嫣同萧易都说了些什么才行,她大费周章的帮沈寂脱罪,以为沈寂无事自己的兄长也必然无事,千算万算,最后还是将魏嫣遗漏了。 魏丛愉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现在急也没有用,父亲必然会比她还要急躁。 她走到易芳华身边站下下来,慢慢道:「母亲,藐视君威,诅咒社稷这两条罪名不管是哪一条拿出来都足以够治兄长的罪,包括整个魏家的罪。」 第52章 易芳华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窒息,颤抖着声音道:「阿愉,你,你说话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 魏丛愉看了她一会,她不相信魏嫣这样大的事敢瞒着易芳华:「我可以不和魏嫣追究,兄长回来后我也可以从中调和,但希望母亲能够实话实说。若魏家的真的受牵连,母亲以为你和魏嫣能够独善其身么?」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魏嫣跪在大殿上,一个激灵打上来从脚底凉到心尖上,她不住摇头不管皇上问什么都只答这一句。 皇上冷着脸,提到声音怒问道:「你与二皇子告发罪臣魏远泽,到了朕的面前却谎称不知?呵,是你们魏家的胆子够大不怕欺君,还是为人所迫?」 说完,皇上的视线落到萧易脸上,神色愠怒。 萧易看她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迷茫不解,看了皇上一眼后,半蹲到她身旁轻声问道:「二小姐,当时你找我时对我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么?」 魏嫣见萧易如此问自己,才冷静下来,她回忆起那日的事情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日臣女不过是听到父兄议论关于定北候之事。」 闻言,萧易满意的冲着魏嫣轻笑起来,引导道:「二小姐说的极是,正是那日的话,你当着父皇的面再说一次即可。」 魏嫣伏身侧着头看向萧易,发现萧易正在对她笑的时候,只觉得呼吸一窒。 「回皇上的话,臣女那日听到父亲叮嘱兄长说此去峄城万事都要小心,谢余不比定北候那般豁达,他即为主帅,遇事万不要冲突。」 「兄长回应说,若谢余此等小人也受重用,那大梁离北狄压境的日子便也屈指可数了。」 魏嫣说完,萧易冷笑一声,转身半跪在地上对着皇上恭敬叩首说道:「父皇,儿臣未有半句虚言,若非魏远泽口出狂言辱及父皇声誉,儿臣是断然不敢向父皇言明的。」 刚出了定北候的事,又因定北候牵扯出谢余谢勇两兄弟,如今竟是连魏家也牵涉进来。 皇上怒极反笑:「好啊,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服朕,眼见着朕提拔谢余便有诸多不满,如今竟连魏远泽也敢狂妄至此,朕记得当日就是魏远泽不顾军纪将沈岳忠的尸身夺回来的?」 萧易点头道:「正是魏远泽,魏小将军,当日他不顾主帅谢将军的反对,私自带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出城夺人,那日也同样在城外为了沈寂与吴统领起了冲突,这才进了诏狱。」 皇上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既然诏狱都没能让魏远泽认清自己所犯下的错,那也不必再留在那了。他年少热血,既然如此敬重沈岳忠,那便让他定远将军吧。」 听到北境二字,魏嫣颓倒在地,心里生出一股愧疚来,魏远泽如今官阶四品中郎将,而定远将军才官阶五品,不仅如还被调到北境那样的苦寒之地。 「皇上,我父兄都是忠心之人……」 魏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皇上抬手打断,皇上盯着魏嫣好一会才笑了起来:「魏家尚有你还算忠心,此事即是你来同朕告发的,朕也当赏罚分明。」 皇上想了想,缓声说道:「你如此忠于朕,那朕便赐贞宁二字于你做名字如何?」 皇上将这两个字赐给魏嫣做名字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贞宁二字喻意忠诚与安宁,而魏嫣出卖至亲,离间君臣,忠的是谁,安的又是谁? 皇上派身边的小太监亲自送魏嫣回来,到了魏府门口时发现竟无一人相迎。那小太监也没在意,弯着嘴角立在轿旁冲着里面的魏嫣道:「二小姐,魏府到了。」 魏嫣坐在轿子不安的攥了攥手,额角和鼻尖都冒出汗星来。 小太监见她半晌未动,有些不耐烦的又提醒一句。 魏嫣硬着头皮从轿子上下来只觉脚下虚浮,像是不受重似的,浑浑噩噩的还未跨过门槛,就瞧见魏丛愉提着剑出来。 她心中惊惧,转身想要逃跑却不留神绊在门槛上。顾不得身上的疼急忙招手叫那小太监来扶自己,那小太监看见魏丛愉的气势,心里也有些发怵,硬着头皮上前将人扶起来还未等从魏府退出去,魏丛愉手里的那把剑叮的一声,钉在魏嫣的脚边。 易芳华见她提着剑出来就知道要坏事,小跑着追着她出来,还未等到近前就看到魏丛愉的动作,吓的尖叫起来:「阿愉,嫣儿。」 「长姐。」 魏丛愉面无表情,抬眸瞟了眼送魏嫣回来的小太监。 虽然知道魏丛愉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那小太监还是被她方才那一剑震慑到,见魏丛愉正看自己连忙道:「奴才奉皇上之命亲送二小姐回魏府,既然人已送到,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魏丛愉点点头,冲他行礼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他手中平静道:「公公一路辛苦,便不多留公公。」 小太监心领神会,接过银子连声道:「二小姐平安回府,奴才的差事也算完成,魏小姐还请留步。」 说罢,那小太监逃命似的冲着轿夫招了招手,火速离开。 魏丛愉将钉在地上的剑拔|起,垂着眼看向魏嫣,紧紧的拎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拖着往府里走。 易芳华上前拉着魏丛愉撕扯起来,魏丛愉全然不顾似的将魏嫣直拖到魏家的祠堂里才松手。 手背上和胳膊上都是被易芳华抓扯的血痕,但她根本无暇顾及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把父亲请过来。」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是魏丛愉不来请,魏建生也是要来的。方才他没有拦着魏丛愉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她的性子,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只怕她将来对魏嫣会下更重的手。 魏建生站定在祠堂里,先是对着列祖列宗跪拜一番,而后才沉下声音道:「魏嫣过来给祖宗请罪。」 第53章 魏嫣知道自己惹了祸不敢反驳,挨着魏建生跪在那里,呜咽道:「父亲,女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妄为胡闹了。」 魏丛愉听到魏嫣的话,面露愠怒:「你的妄为胡闹?魏嫣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兄长就要去北境做先锋将军,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萧易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魏建生一直以为魏嫣是无意中说出此事,被萧易趁机利用,所以心里再怎么怒意横生也都压制着不肯对魏嫣一个女儿家发作。 魏建生没有说话,脸色却十分不好看,盯着魏嫣时,她心里有愧根本不敢和魏建生对视。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是长姐她胡说。」 魏丛愉上前两步,俯身看着魏嫣突然有些同情她:「我胡说?兄长出兵剿匪那次,除了父亲与兄长之外就连我都不知晓此事,萧易又是如何得知的?我本以为你就算再喜欢他,也该知道远近亲疏,你当真以为萧易许你的都能做到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建生自然明白过来事情的真相,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父亲,二皇子说过会向魏府提亲求娶我的,你看,这枝钗子就是二皇子送给我的。将来我嫁与二皇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兄长的事情自然就会解决。」 「魏嫣!」 魏建生腾地站起身,一把将她头上的并蒂钗扯下来摔在地上,暴怒的指着魏嫣骂道:「混账东西,魏家教了你这么多年的礼数都喂狗了么?你竟敢同皇子私定终身,你出卖嫡亲兄长,又败坏德行名声……」 魏建生走到祠堂的木架旁取下鞭子对着魏嫣抬手挥过去。 魏嫣惨叫一声,易芳华冲过去护住魏嫣,将她抱在怀里冲魏建生叫嚷起来:「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个姑娘家,你这样责打她是要把她打死么?」 「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听到魏建生这话,魏嫣挣脱开易芳华往前爬了两步将那支摔断的钗子捡起来,她满眼愤怒的抬起头:「死就死,你们都只怪我将兄长的话说出去,怎么没人埋怨兄长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引祸上身?」 「混帐!」 魏建生怒极抬手扇了魏嫣一巴掌,怒道:「将人给我关起来,没我有允准谁也不去看她,也不许放她出来。」 在下人们来拉魏嫣的时候,魏丛愉站在一旁平静道:「魏嫣,你是我妹妹,但这样的事情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下次,我决对不会姑息你。」 易芳华见魏嫣被关起来心里十分担忧,试探的问道:「老爷真的要罚的这么重么?」 魏建生看了她一眼,易芳华便被他的眼神镇住不敢再多言。 魏远泽去北境的圣旨早在魏嫣回来前就到了府里,明日魏远泽便能从诏狱里出来。 次日一早,魏丛愉依旧穿着艳丽颜色的衣裳亲自去接魏远泽。再见到人时魏丛愉心疼起来,魏远泽在诏狱这十数日清减不少。 她叹着气上前两步:「兄长受苦了,阿愉来接你回去。」 魏远泽点点头同她一起回府,上马车后魏远泽先是忍不住出声:「阿愉,受我连累府中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魏丛愉轻笑起来:「兄长为何有此担忧,眼下大凉城是个什么局势兄长不会不知,这样的情况下皇上自然不会因你之事牵怒父亲。」 魏远泽打量着她,见她未有异样,并不像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如此说,心里安定下来。 魏丛愉的目光落在魏远泽的身上,心里浮现出她父兄守轩辕关的情景,忽然觉得去北境对于魏远泽来说也未必那般不好。 「兄长……」 魏远泽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 她本想劝魏远泽在边境切勿逞强急于立功,万事须得顾好自己才行。可转念想到他的那个性子,只怕是难。 「没什么,明日兄长就要启程了,再见不知何时。」魏丛愉眼里起了水雾,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魏远泽毕竟是个男子,遇事并不像魏丛愉这般悲观,反到笑眯眯的看着她,安慰着她:「阿愉,此事对于魏家来说未必不好,只是眼下或有困境,但想必这些事情父京坐镇京中都能化解,至于魏嫣……」 提到魏嫣时,魏远泽沉默下来。 他身为兄长,虽与魏嫣不如魏从愉那般亲厚,但那也皆是因为他和魏丛愉是一母同胞,从小两人又都跟在父亲身边。魏嫣与他接触甚少,所以他对魏嫣也好,魏嫣于他也罢,总是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些。 如今年岁渐长,兄妹之间的感情早就不似从前那般靠些小物件就能拉近距离。年少时,魏远泽每年回京前都会亲自为魏嫣挑选生辰礼物,年幼的魏嫣得了礼物自是高兴,只是如今这些事情都如过眼云烟,早就被抛之脑后。 「魏嫣如今被父亲关在府里,兄长回去也未必见的到,眼不见,心不烦。」 魏远泽听她说完,笑了笑没再说话。 马车停到府门口,魏远泽下车后转头去接魏丛愉,两人正要进府,就见春婵急急忙忙的推着魏远泽不让进门。 春婵和秋月两人手里分别拿着艾叶和火盆:「小姐出发前就吩咐奴婢们准备这些,大公子先跨火盆去去晦气吧。」 魏丛愉站在一旁笑看着,魏远泽有些无奈的也跟着笑起来,按照两人说法照办。 前脚刚跨过火盆,春婵就跟在后头拿着艾叶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拍打一番,一切妥当后,这才进了府。 易芳华因为魏嫣告发一事在面对魏远泽时总有些不自在,今日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素日里爱吃的菜,想要回缓的意味十分明显。 魏远泽对待易芳华倒是如从前一般,未见疏远,不免让她心里安稳些。 第54章 回京后,魏建生不许魏丛愉饮酒,今日倒是难得给她倒了杯酒,笑道:「你今日也陪你大哥喝一杯。」 魏丛愉端起酒杯冲着魏远泽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兄长不知,父亲私藏两坛好酒就是不拿出来罢了,惯拿这种酒来糊弄咱们。」 说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道:「许久不曾和兄长好好喝一场了,父亲今日就纵了我和兄长痛饮一回吧。」 他们都没有说话,今日过后,魏远泽就要去北境无诏不能回京。 片刻后,魏建生将杯中酒饮尽,说道:「好,今儿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再纵容你一回。」 喝了酒,魏丛愉的话就多了起来,她向来自持,不过是今日倒是想醉上一回,可却不知为何,这酒饮的虽快脑子却十分清醒。 「兄长,」她借着酒劲,抬手拉住魏远泽的手,将他的手心向上翻开。她素白纤细的手指透着凉意,也不知从香囊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拍在魏远泽的手心处,「兄长拿好,此去北境遇事不要逞强,务必珍重。」 魏远泽定晴一看,竟是道平安符。 他知道魏丛愉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如今却为了他去求道平安符来。 魏远泽鼻尖一酸,抬手遮住魏丛愉的眼睛,缓缓道:「夜卧沙场凭风雨,莫怕儿郎战不回。」 夜卧沙场凭风雨,莫怕儿郎战不回。 魏丛愉眼中湿润起来,用力的眨眨眼睛,抬手把魏远泽的手移开。 水雾盛星眸,她弯起眉眼笑着说道:「我知道兄长此生所愿。」 魏丛愉爱挑眉,弯着眉眼时左边的眉尾也会略高些,魏远泽抬手在她的眉尾上按了按,温声道:「不早了,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同父亲说。」 方才在屋里时还好好的,这会刚吹了风又觉得有些醉酒,魏丛愉抬头看了看天,皓月当空,繁星似锦。 「不知不觉竟又是月圆了啊,」魏丛愉脚下不稳,踉跄起来,秋月忙将她扶稳:「小姐仔细脚下。」 浅醉安眠,这一夜睡的极稳,直到春婵来叫她时,她才揉着惺忪的眼睛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刚过半。」春婵打好水后,魏丛愉也穿戴完毕,梳洗过后也没吃东西就往前院去。 到前院时,魏远泽已经换了轻甲正在和魏建生说话。 魏丛愉抬脚跨进前厅出声道:「我送兄长出城。」 「好。」魏远泽轻笑起来。 魏丛愉和魏远泽刚走出大凉城就看到定北候沈寂等在那里,不由得的都有些诧异。 沈寂冲着魏远泽笑了笑,拱手道:「好在是赶上了,我方才一直未见到你们还担心没来的及。」 沈寂穿着素衣,面色枯黄、神郁气悴,许是在冷风里吹久了刚同魏远泽说完话,就别过头咳起来。 魏丛愉的目光落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处,上面还有未痊愈的鞭伤及淤痕,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伤?」 「无妨,」沈寂收了收袖口,解释道:「是我之前没有在意罢了,一点小伤而已。」 听了这话,魏丛愉和魏远泽二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沈寂翻身下马走到魏远泽身边,魏远泽见他过来也跟着下马往前走了两步,却见沈寂抱拳半跪下来,魏远泽手疾眼快的将他拦住:「好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小候爷这是做什么?」 「魏将军与沈寂有大恩,若不是魏将军执意将父亲尸身夺回,我父亲又如何能够安然下葬。魏将军因援护沈家而入诏狱,如今被贬到北境也皆因沈家之事所起。魏小姐更是屡屡施以援手救我于水火之中,魏家之于沈家有大恩,沈寂铭感五内。」 「如今魏将军有难,我却只能出城送一送。」 魏远泽听了他的话,抬手在他胸前捶上一拳,力道并不重却让沈寂觉得格外亲厚。 他兄长从前也会如此。 魏远泽语气里带了几分惋惜:「没能救回定北候,没能早些前去支援是我心中憾事,定北候府百年忠骨值得魏某如此。」 沈寂眼中聚了光随后又黯淡下去。 不由的出声道:「沈家世代忠于大梁,不曾有半分行差踏错,忠魂埋他乡,君王却不知。」 「定北候!慎言。」 魏远泽的声音不高,说话时情绪平缓,眼前的少年人提及亲人时压抑着怒火,他看在眼中不免有几分担忧。虽是少年心性本该如此,但此刻于他而言并无益处。 闻言,沈寂笑了笑,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赶紧说道:「我明白,他日若沈家再起必定会将魏家奉于恩公之位,这份恩情沈寂记下了。」 魏远泽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他总觉得眼前的沈寂和从前的沈寂判若两人。从前的沈寂眉目间都是纵情顽劣更甚,可如今的神色却是戾气更甚几分。 魏丛愉心里清楚明白为何沈寂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如此,她能感同身受。 未来的沈寂,更准确的来说是未来的定北候,那是个杀伐果断,恩怨分明之人。 沈寂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是从前未不表现出来罢了。 魏丛愉看了看天色,催促着魏远泽该时启程的时候了,魏远泽与众人告别之后打马而去。 魏远泽走后,沈寂翻身上马与魏丛愉一起往京城回,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路程时,沈寂勒住缰绳停马不前。 「如今沈家尚是众矢之的,为免过多牵连,魏小姐还是先行吧。」 皇上因沈岳忠一事迁怒到魏家身上,沈寂心里明白就更不会给旁人这样胡乱攀扯的机会,更何况魏家从来都不曾对沈家避讳,他自然要多想一些。 魏丛愉有些无奈,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她目光磊落的看着沈寂,他目光明亮,神色坦荡。 第55章 沈寂的目光一直都是明亮,这样的相貌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让人忽略,可他大多数的神色表情里都是充满不羁和讥讽,而此时此刻的沈寂才更像定北候。 魏丛愉抿了抿唇,牵着缰绳打马向前:「沈寂,我信你。」 她信他。 沈寂看着她的背影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策马奔腾的女子像灼热的烈火,虽是性子清冷却总能让人感受温暖。沈寂很少见她穿的那般艳丽,然而每次见到都觉得惊艳。他紧锁的眉头徒然一松,淡淡的恩了一声。 魏丛愉已经走远,沈寂的这话她必然听不到,可偏在这个时候魏丛愉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沈寂的身影早已经看不清楚,魏丛愉笑自己多心未再多想。 魏远泽去了北境,谢勇的事情就再也拖不得,处置了谢勇和峄城有关的一切才算是尘埃落定。问斩谢勇的事情终于敲定下来,皇上到底还是考虑谢余的感受,没将此事拖到年下。 谢家丧仪期间,沈寂不请自来与凤澜同来祭奠。 如今沈寂是皇上亲封的定北候,再不是从前京中只知享乐的纨绔公子哥儿,谢府的下人见他来此并不敢拦着。 谢余听闻沈寂前来,登时火冒三丈直奔灵堂方向。 前来吊唁的宾客听到这样的消息,顿觉不妥,纷纷随着谢余往那处赶。 沈寂如同寻常那般,身着素衣未戴玉冠,却只是用一缕红绫系于发顶。 众人见此议论纷纷,沈寂家中遭此大变,这浪荡的性子却不改半分,老候爷和他的兄长们尚在孝期,他居然就敢穿红戴绿毫不知耻。 这些声音并不小,沈寂却全然不放在身上,略微低了低身对着一旁的凤澜说道:「让大嫂受苦了,要和我一起被人议论。」 凤澜摇了摇头,直了直身子露出难得的笑容平静道:「无妨,即是定北候府的人,这点流言自然无惧。」 谢余面色枯黄,眼下泛青。谢勇的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本就伤心眼下看见沈寂,焉能不怒,谢余伏在灵前哭骂道:「沈寂!今日是我兄弟丧仪你有何面目前来吊唁!」 谢余话音刚落,就听到谢勇的遗孀嚎啕出声,众人不免受这样的气氛感染对沈寂生出几分怒意来,安慰着谢余一家看开一些。 沈寂瞟了他们一眼,面色清冷,沉声问道:「我为何没有面目前来?」 「你!」谢余被他问的无言以对,他原本想指责沈寂是害死他弟弟的凶手,想问问沈寂为什么不死在诏狱中,可这些话只能是恨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 他是皇上应允袭爵的,质疑他,便是再同皇上抱怨。 沈寂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于胸前,食指的指腹在扳指上轻轻的摩挲着。 忽地轻笑出声,转首问道:「怎么谢将军说不出来话了么?既然说不出来那便是不打算同本候算帐了吧?」 他如此狂妄气的谢余紧咬着牙:「沈寂你别太放肆,定北候?哼,一个只知道流连风月的定北候,我谢家未放在眼里。」 这时,凤相上前拉了沈寂一把,劝和道:「贤侄,今日是人家的丧仪,你在此时闹事实在不妥,既然你也是来吊唁的就去上柱香聊表心意吧。」 沈寂睨了他一眼,并未搭腔。 凤相有些尴尬,将视线落到凤澜身上,凤澜倒是乖觉上前两步给凤相请安道:「见过父亲。」 凤相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昂起头:「凤澜,你眼下尚算定北候府的人,不若好好劝说一定沈寂。」 凤相提及沈寂并不以定北候相称,就说明凤相打从心里就不认可,凤相与沈家尚有姻亲还如此称呼,他们素来与谢余交好,自然是看谢余的反应。 凤澜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沈寂道:「小叔,既然人家并不欢迎咱们,小叔就快些将想做的事情做完,咱们也好回府,出门前我叫人备了些好菜莫耽搁太久。」 凤相隐隐的觉得凤澜这话里有些不劲,正想开口就看到沈寂从晏青手里接过一张弓来。沈寂进来时,众人的注意力皆在沈寂与凤澜身上,竟无人注意到身旁跟着的护卫。 沈寂将弓拉满对准谢勇的棺木,冷声道:「谢勇戕害同僚,好占军功致我父兄惨死,其罪一。」 「临阵脱逃,拦截战报,不顾百姓死活,其罪二。」 「勾结其兄,欺君罔上,意图不轨,其罪三。」 沈寂每述罪一桩就射|出一箭,前两箭正中谢勇的棺木中间,而这最后一箭直奔着谢余的面门而去。 谢余虽是侥幸躲过,但箭矢穿发而过,发冠掉落在地。 沈寂抬手将那张弓捏碎,明亮的眼中充满杀意。 「以此弓为证,辱我父兄者,必诛之!」 沈寂说完就带着凤澜径自离开,刚走了几步脚下一顿,扬手将头上的那抹红绫束发扯下扔在地上。 「今日与我而言是喜事,与我父兄而言亦是好事。」 谢余又惊又气,几欲昏倒,这样的场合实在容不得再出乱子。 处理了谢勇的丧仪之后,谢余就进宫同皇上大吐苦水,说到气愤之处不免失仪落泪。 谢余老泪纵横,抬手遮住脸悲痛的说道:「皇上,沈寂那厮欺人太甚,论长幼我与他父亲年纪相差无几,论资历臣也在他之上,他竟然当众削落臣的头发,他是想杀臣啊,皇上。」 「臣死倒不打紧,只是皇上沈寂刚袭了侯爵便这般猖狂,日后必然不服管制,臣今日便是先例啊。」 说罢,谢余双手置于头顶冲着皇上跪拜下去。 皇上听的这些只觉得脑仁生疼,那日的事情不必谢余亲自来说就已经知晓,眼下不得不安抚着谢余:「谢爱卿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你的委屈朕自然知晓,只是那沈寂一向无礼惯了,想来也就是说说而已,未敢生出什么事端来。」 第56章 谢余听了这话却是不肯起身,皇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余怎能甘心,他刚失去一个兄弟,若是此时就叫沈寂骑在头上,往后他又该如何立足。 皇上见劝他不得,只得退一步道:「此事朕心中知晓,待传了沈寂过来问过话后,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余知道这是皇上做出的退让,也不再逼迫叩首道:「臣谢皇上做主!」 谢余离宫后,皇上捏着眉心叹了口气。王璐立刻上前将御前的熏香换成宁神的檀香,又在沾了些薄荷油在手上,反复搓了几下后在皇上太阳|穴|上轻轻的按着。 皇上闭着眼,有些疲惫的抱怨道:「这个沈寂,惯不让朕省心。」 皇上不愿多见沈寂,却也知道不能不见,挥了挥手对王璐吩咐道:「去把人给朕叫来。」 再见到沈寂时,皇上只觉得他比那日从诏狱出来时更憔悴几分,人也削瘦不少。事先准备好的质问,怎么也问不出口。 沈寂规规矩矩的叩首请安,挑不出半分错处来,让皇上觉得谢余口中所说的猖狂倒像是假象一般。 他行礼时,一起一站间露出手腕处的伤,皇上的目光停在那处,片刻后才转开:「怎么这么久伤还没好么?」 沈寂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按在手腕上,淡然道:「许是臣没受过什么苦,竟不知诏狱里的鞭子这样厉害,不过是些小伤皇上不必担忧。」 皇上阖动眼皮,诏狱里的刑罚他如何不知,萧元景三番四次的往那处跑必然是早就打点过了,以沈岳忠严于己律态度来看即便是沈寂留在京中,也不会同其他的世家子弟那般弱不禁风。 诏狱里的鞭刑只会叫人在皮肉上受些折磨,但绝对不会这么久都不痊愈,想来这沈寂在诏狱里被人「关照」了。 各个都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却各个都心怀鬼胎! 有了这样的衡量,这背后是谁做的手脚皇上心里有数,沈寂自然更有数,难怪要给谢余这般难堪。 「沈寂,你去谢余府上的事朕都知晓了。」 沈寂恩了一声,不以为然,垂眼说道:「谢勇虽是罪臣,但怎么说也和我父亲有过同袍之谊,臣该去送一送。」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戳破道:「你当真是去送一送?不是去寻衅闹事,给谢余难堪的么?」 听了皇上的话沈寂反倒笑了起来:「不瞒皇上,臣如今的身子还能给谁难堪?」 沈寂如此说着,面上不经露出失落的神色,可沈寂这样的骄傲的人哪里能在人前露出弱点来,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若有似无的嘲讽。 可他越是表现如此,皇上反倒相信他的话有几分真切。 半晌后,沈寂叹息起来:「那日确有冲突,皇上既已知情臣也不敢欺瞒,谢将军联合一众大臣们羞辱沈寂不配袭爵,还将谢勇之死怪到臣的头上,谢勇失职导致峄城失守此乃皇上亲查出来的,为此沈寂这才冲撞了谢将军。」 沈寂突然起身半跪在皇上面前正色道:「皇上念我父兄忠心又可怜我骤然失去亲人,才允了臣这个候爵之位,可沈寂不知此事是哪里让谢将军不满。沈寂年幼自知不懂人情世故,但却也知道皇上疼我,所以今日即便是皇上不召臣进宫,臣也是要来请罪的。」 「臣不愿因为一已之身让皇上陷入两难之间,臣,既为臣子当为君分忧,所以臣自请去守北境还望皇上允准。」 沈寂这话真假参半,想去镇守北境是真的,谢余针对他也是真的,所谓的君臣之情不过都是些哄着皇上的话罢了。 可皇上哪里肯放他走,沈家的人一旦去了北境……皇上从不做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 皇上起身走下来,亲自将沈寂扶起,笑道:「你的心思朕都明白,只是无须你如此退让,朕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谢勇是朕下旨刺死,你心中对他有怨怼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因他的过失才酿成大错。」 沈寂却是摇摇头:「臣以为,谢将军之事并非是偶然为之,臣不想因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扰皇上烦心,所以还请皇上给臣一个痛快吧。」 皇上佯装愤怒,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你小小年纪说什么痛快不痛快的话,这是在伤朕的心,朕没老糊涂什么事情都有自己决断。你啊,太过年轻气盛了,好好的待在府里抄几遍清心经,静静心思。」 沈寂后退一步跪地在上沉声道:「臣遵旨。」 皇上点点头:「回头让王璐给你拿些治疗鞭伤的药。「说完后,皇上挥了挥后,沈寂领会,径自退出殿外。 皇上虽未明令责罚沈寂,但在外人看来皇上让他在府里抄写清心经便是罚他禁足。 可谢余对此并不满意,皇上对待沈寂的态度一直在模棱两可之间,这让谢余心里总觉得不安生,再加上那日沈寂的话,更是让他心神不宁。 谢余心思活跃将主意打到萧易身上,眼下他虽和凤相结亲,但因春棠寻死的事闹的谢衍吵着要休妻,到现在凤盈还在凤相府里没有回去。 凤相心里也在盘算着,出了沈寂这事后,他原本以为皇上心里偏重沈寂一些,可如今看来,还是谢余更为重要些。 他手里端着茶杯撇着茶沫,视线在容氏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容华啊。」 凤相搁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她,容氏抬眸看过来,温声道:「老爷唤妾身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容氏的性子谨小慎微,若不是乖巧懂事,单凭这个性子也会让凤相将他抛之脑后。 凤相深知容氏是凤澜最大的牵挂,所以才想让容氏去说劝凤澜。 「如今凤澜的情况你也知晓,沈家不是最好的选择,凤澜还年轻不如让她同沈寂求一封方妻书,回家来吧。」 能回家自然是好,自从沈府出事的这段时日里,容氏食不香,寝不安,心心念念的都是凤澜的事,眼下凤相亲自开口,她哪里会有不应的道理:「那妾身即刻去定北候府将此事说与澜儿听。」 第57章 容氏带着婢女到了定北候府,才一见到凤澜眼睛就红起来,忙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小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儿在候府里一切都好。」凤澜拉着容氏坐下,又命人去奉茶来。 容氏细心留意着,见府里的下人对待凤澜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才勉强信了几分。可再怎么好,凤澜在候府里每待一日就只能顶着沈昀的遗孀的称呼,再怎么风光又有何用。 下人将茶点奉上后,都被凤澜打发下去,她拉着容氏的手揉了揉有些撒娇:「小娘快尝尝,这都是小娘素日里爱吃的,也不知道候府里的味道合不合小娘的心意。」 清茶幽香,糕点也做的色泽晶莹,诱人食欲,可容氏哪里有心情想这些,她拍着凤澜的后背叹息起来:「澜儿,跟小娘回家吧,定北候府里再好可也不是家里,再说如今沈昀已经……你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 凤澜听了小娘的话,脸色暗下来,眼里带了几分委屈出声问道:「小娘今日来看我,可是父亲让你来的?」 容氏反应过来,急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父亲也是为你着想,等你到我了这年岁就知道日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过下去的,你还有一辈子,怎么就不知道让自己过的舒心些。」 凤澜不爱听这话,但也知道容氏是为自己着想:「小娘,父亲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今日就算我求了放妻书,回到凤府不出数月父亲就会将我再嫁出去。旁人的心思我不清楚,可我心里清明,这辈子除了沈昀我决计不会再嫁。」 容氏见她如此执拗,不免说了重话:「你如今和沈昀感情正浓,自然觉得不会再嫁,可时日长久了你就该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难熬了,况且沈寂尚未婚配,将来他娶了妻子这府里还能有你的地位么?」 凤澜目光沉静,十分认真的同容氏说道:「小娘不必再劝我,若是父亲再来逼迫我,我就剃了头发就做姑子,我就算是不能留在候府,也会守他一辈子。」 魏嫣被关了数日,很快就没了脾气。开始时还闹着绝食不肯吃饭,可魏建生这次是狠了心要给她教训,她自己不吃就叫下人不再送饭给她。 魏嫣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只隔了一个晚上,就受不住饿不敢再闹。易芳华见女儿遭了这样的罪心如刀割,枕边风吹尽也没能撼动魏建生半分。 好在军中尚有要务要处理,魏建生小住军中不必日日回来,临行前当着易芳华的面将看管魏嫣的事情交给了魏丛愉。 但魏丛愉管的住魏嫣也管不得易芳华,她虽然不敢太过,但好在可以日日都去看看魏嫣。 魏丛愉本想去探望凤澜,可想到定北候府的情况,沈寂又那般避忌,正是多事之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吩咐了秋月送了些东西过去,叫凤澜知晓自己念着她。 秋月回来时魏丛愉正猫在暖塌上看画本子,她掸了掸身上的寒气搓着手走进来。 魏丛愉将手炉塞到秋月手中,捂了捂她的手背:「外头这样冷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魏丛愉怕寒,秋月担心将冷气过给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只拿着手炉暖手,转头同她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定北候府的路上听到一则传闻。」 魏丛语没搭话,抬了抬下巴等着秋月的下文。 「奴婢听闻,前些日子凤相逼着容姨娘去劝沈夫人同定北候求一封放妻书,被沈夫人明言拒绝,凤相就将凤三小姐从别院里接回来了。」 魏丛愉听了这话,撑着身子坐起来些,将画本子搁在小几上嗤笑起来:「凤相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以为凤澜不中用了,就开始为凤清霜筹谋铺路,凤盈的事还未解决,怎么?谢衍还是不肯接她回去么?」 提及凤盈的事春婵倒是来了兴趣,倒了杯热茶递到魏丛愉手上忍不住道:「小姐是没瞧见春棠姑娘寻死那日,谢公子跟丢了魂似的,好在人是救回来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谢公子会一命还一命。」 魏丛愉私下里找人授意春棠姑娘将事情闹大些,可没想到春棠竟这般能豁的出去,她抬头看了春婵一眼问道:「春棠的事你们找的人可靠谱?」 这样的事情春婵自然加倍小心,她点点头对魏丛愉认真道:「咱们的人连面都没露,定然出不了错。不过,小姐可记得先帝年间的监察御史楼大人?」 说起这位楼大人魏丛还是有些印像的,原任督查御史曾因言语不当被先帝视为乱党抄家流放,着实有些令人惋惜。 但魏丛愉不解,两者之间有什么干系:「有些印像,可这和楼大人有什么关系,若我没有记错,这位楼大人早已过世了。」 春婵意味沈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春棠姑娘就是这位楼大人的孙女,她少时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可楼大人被抄家流放,他一家子都成罪臣之后,家道中落后这春棠姑娘就被其父卖到大户家中为奴。这春棠姑娘模样撩人被那家的少爷所喜,那少夫人嫌弃春棠出身是奴籍便趁着少爷外出时将人卖到常春阁。」 听完春婵的话,魏丛愉总算明白为何春棠姑娘这般忌讳别人提她的出身,从云端堕入泥潭又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有了这层原因在,即便是魏丛愉没有派人去她面前递话,她自己也会想法子保全自己。 提到谢衍就不得不提起杨蕴,昔日两家早早的就定了亲事,不过细算起来,这春棠算是跟着谢衍最久的人了,怪不得她心有不甘,若她出身旺族自然不会只被谢衍藏在别院中不能见人。 正说话间,下人通报说易芳华过来了,魏丛愉同秋月对视一眼后立刻起身去迎。 「天气这样冷母亲怎么过来了,若有什么事叫金枝来通传一声就好。」 易芳华从金枝手里接过食盒搁在暖榻上的小几上,拉着魏丛愉柔声说道:「外面天凉你身子受不得冷,左右我闲着也是无事炖了些燕窝给你滋补身子是最好不过了。」 第58章 易芳华坐下后就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汤盅盛了一碗递到魏丛愉手中道:「你快尝尝。」 魏丛愉推脱不得,端着汤碗喝了几口,她并不喜欢燕窝人参这种滋补的汤,小时候身子不好日日参汤苦药不离口,再好喝的东西流水一样的灌进去也都怕了。 魏丛愉将汤碗放下,抬眼去看易芳华,只见她坐在那里神色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室安静,魏丛愉也未出声。 片刻后,易芳华才叹了口气吐起苦水来,她捏着帕子泫然欲泣道:「阿愉,嫣儿做错了事不假,可咱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替母亲劝劝你父亲,将嫣儿放出来吧。」 「母亲,」魏丛愉叹着气:「您这又是何苦呢?您明知道魏嫣此次犯的错误有多严重,父亲怎么罚她都不过分,眼下不过是将她关起来,已经算很轻纵了。」 易芳华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不怒不躁的坐在那里。魏丛愉只得缓声继续说道:「母亲,魏嫣不是小孩子了,她私下里与皇子牵扯不清这本就不合规矩。您想让魏嫣将来能许个好人家,可二皇子并非是好人选,更何况若是二皇子真的那般在意她,又怎么会将两人私下之言公诸于众,让魏嫣白白受了这样的屈辱为人不耻。」 「 我何尝不知,」易芳华呜咽起来:「可嫣儿是我的命啊,她喜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关于魏嫣的事情,魏丛愉没法做主,也不想做这个主。 魏丛愉瞧着易芳华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等父亲回来后再做定夺吧。」 有了魏丛愉这话,易芳华心里顿时就踏实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了句:「好。」 魏远泽的事情只要魏丛愉不多做计较,魏建生那里自然就好办的多。可还没等到魏建生回来,另一则消息倒是先传过来了。 魏丛愉赶紧叮嘱府里的下人都不许走露了风声,更不许将这个消息传到魏嫣那里。 春婵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吧,二皇子的事府里都下了禁言无人敢提的。」 魏丛愉刚吩咐下去,就见易芳华急冲冲的进来。 她一来,魏丛愉便知道这消息怕是过到易芳华那去了,府里的消息自然是瞒不得夫人的。这事倒不怕易芳华知道,只是担心魏嫣得知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既然易芳华已经知道了,她倒也不急,挽着脸色难看的易芳华进了屋。 才落座,易芳华就抓着魏从愉问道:「阿愉,这消息可当真?」 「恩。」 「怎么会这样,」易芳华情绪有些崩溃:「那二皇子明明是中意嫣儿的啊,怎么就会去求娶谢灵儿呢?那谢灵儿是谢府过继过来的女儿,到底也不是出自本家的。」 在易芳华看来谢灵儿自然处处比不得魏嫣,魏嫣好歹顶着嫡女的身份,无论从相貌还是门第都要高于谢灵儿许多。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萧易娶妻自然是要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人才是。皇上提拔谢余,萧易也正是该适婚的年纪,若谢灵儿是谢余的亲女,皇上还未必会应允这桩婚事。 这些道理易芳华想不明白,魏丛愉也没解释,只是笑着安慰了她:「母亲何必执着于二皇子,嫣儿自有嫣儿的好。」 事到临头也没有别的法子,听了魏丛愉的话也只得作罢,魏丛愉又好一阵哄劝后才将人送走。 料理完府里这些事情后已经是深夜,魏丛愉正打算休息时就听到有人来叫门。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来叫门?」 秋月从外面走进来,满脸严肃的说道:「小姐,二小姐她不见了!」 魏丛愉皱着眉问道:「什么叫不见了?可去母亲那里回话了?」 她刚问完这话,就大致猜到魏嫣怎么逃跑的了,她将衣服穿好又披了件外袍,抬脚往易芳华那处去。 易芳华见到魏丛愉时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听了这样的话,魏丛愉心里已经笃定魏嫣的事情易芳华绝对脱不了干系。 「母亲,魏嫣一个姑娘家,你就这样将她放出可想过她会遇到什么危险?」 易芳华眼神闪烁,底气不足的说道:「你妹妹心中有数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魏丛愉自个可做不得主连夜让人给魏建生递了消息,易芳华拦不住她也只能随她去,她心里估算着反正待魏建生回来时一切也都晚了。 「春婵你去寻人,她逃跑必然是去找二皇子了,派人在二皇子府附近守着。」 魏嫣出逃,这一夜闹的魏府不得安宁,魏建生得到消息时就往回赶,天刚破晓时就到了府里。 天大亮时春婵才回来,可一见到魏丛愉时就跪了下来:「奴婢无用,没有寻到二小姐的踪迹。」 「没寻到?」 魏丛愉有些诧异,魏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怎么可能躲过春婵的追查:「二皇子府坻附近可有发现魏嫣的身影?」 春婵脸色青白,又是摇了摇头。 「继续找!」魏丛愉面色一沉,提了声音:「多派些人,务必得将人找到!」 春婵起身带着魏府的护卫,立刻出去找人。 魏嫣所有算计全然都用在了见萧易这件事上,她从府里逃出来后,就猜到以魏丛愉的性子必然会来萧易的府前捉人,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去找萧易,反而是找了个客栈先安顿下来。 府里的护卫她都认得,倒是让她轻易的躲避过去。 已然过去两日,可在大凉城中却找不到魏嫣踪迹,魏府里急成一团。易芳华眼见着没有魏嫣的半点消息就开始后悔起来,每日以泪洗面,生怕魏嫣出个什么事。 魏建生被她日日哭的心烦,实在有些坐不住就想去萧易府上探探虚实。可人刚到萧易府前还未待下马,萧易府上的守门小厮便过来请安。 第59章 「魏将军来的不巧,咱们二皇子不在府里。」 魏建生闻言勒紧缰绳转头看向那守门的小厮问道:「那不知二皇子何时回来?」 那小厮脸上泛了难色,拿不准时辰,只道:「魏将军来之前没同我家二皇子约好时间么?怕是这一两日都赶不回来。」 见此,魏建生也没再过多询问,他未作他想直接回府。 刚到府里时,便看到魏丛愉一身轻衣装扮,带着春婵秋月两个人急冲冲的往外赶。 魏丛愉见他回来屈膝问道:「父亲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魏建生摇了摇头:「二皇子未在府中,大概是有事出城了,想来是没有见过魏嫣的,你这是要去哪?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半个时辰前,魏丛愉接到一封匿名书信,打开后里面除了个地址外再无其他,她原本打算去碰碰运气,或许就能找到魏嫣的藏身之地。 这会听到魏建生的话后,心里有了个大概。 「父亲,」魏从愉停顿一下,未将送信之事说出来,转而说道:「我大概知道魏嫣的下落了。」 魏建生听了这话,正要和魏丛愉一道去寻时,就被府中的管家拦住回禀说夫人病倒了。 魏丛愉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的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父亲还是留在府里吧,女儿带着春婵和秋月便可。」 魏建生沉思片刻,只得答应。 匿名人送来的纸条上只写着钱阳县五里这几个字,钱阳县是位于大凉城和崇州府交界的一个小县城,虽然不大,但却因地处大凉城界上,所以十分繁华。 饶是这钱阳县再怎么繁华,萧易无旨出城又做的这样神秘,到底是为什么? 魏丛愉脑中思绪飞转,前世对于钱阳县唯一的印像就是这里曾经闹过时疫,至于其他确实没什么能让人记忆犹新的。 两日前。 春婵带着魏嫣的画像在各个客栈酒楼里查问,害的魏嫣不敢露面,也不敢继续出现在大凉城内,只好雇了马车,整日躲在其中,守在萧易的府坻附近。 刚入夜时,魏嫣刚打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时,就看到萧易府门打开。只见萧易穿了件暗色的斗篷,被兜帽遮住面容,可还是被魏嫣一眼就认出来。 她眼见着萧易钻进马车离开后,立刻催着车夫跟上去。 刚出了大凉城没多久,魏嫣的马车骤停,魏嫣坐在里面十分不满的抱怨起来,可说了几次车夫却没有回应。她蹙眉将帘子挑起见到马夫端坐在那里时,忍不住抬手推了一把。 车夫顺着她的动作从马车上滑落在地上,映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看去,车夫的眼睛瞪的老大,胸口处插着匕首,已然断了气。 啊—— 魏嫣惊叫出声,往马车里缩着身子。 「嘘,」萧易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眼前,冲着她温柔的笑着:「二小姐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若是引来野兽可就不好了。」 魏嫣捂着嘴,面上惊恐的表情未褪,支支吾吾的指着已经死的车夫又指了指萧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萧易看着她的惊惧不已的表情觉得有趣,挑起嘴角语似安抚的说道:「二小姐不必害怕,车夫是我杀的。」 说罢,萧易怕魏嫣不信似的弯身将匕首拔出扔到魏嫣面前。 他的笑容越发明显,映着微弱的灯光看上去近似青白,说不出的阴沉骇人。 「二……二皇子,我……」魏嫣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片刻后才很稳定心神说道:「我是来寻你的,我……我有事想同二皇子说。」 萧易挑了挑眉:「听闻二小姐从府里出走多日,竟不想是为了来找我的,魏小姐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萧易说着闪身将马车让出空隙示意魏嫣下来,魏嫣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面前这个萧易与自己平时所接触的有些不同,可还未待动作就被萧易身旁的护卫一把拉下马车。 那护卫冷着脸,扼住魏嫣颔首问道:「二皇子,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听到处置二字,魏嫣周身一冷,有些茫然的看着萧易。 萧易侧着头盯着魏嫣看了会,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二小姐有事要与我讲,那咱们且先带着她吧。」 魏丛愉带着春婵和秋月来到钱阳县内后找个了客栈落脚,他们前脚刚进入客栈,后脚紧接着就看到一队官兵前来查夜。 就算是大凉城里没有大事都不会查夜,钱阳县这样的地界又怎么会无辜查夜。魏丛愉不由得观察起来,抬头看了春婵一眼,春婵授意的点点头往前走去。 春婵长的本就乖巧,怯生生的抓紧手里的包袱往官兵身后躲了躲,忐忑的问道:「这位官爷,敢间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官兵抬头看了春婵一眼,见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便没有在意:「这几日钱阳县里不太平,总有匪寇做乱,你们这些姑娘出门在外务必小心些。」 春婵急忙点头:「多谢官爷提醒,」说着往魏丛愉身边靠了过来,贴近她身边时,低声问道:「小姐以为如何?」 魏丛愉思索起来,犹疑的问道:「既然是有匪寇那为何只查往来住店的人?匪寇向来凶残且喜欢直来直往,想必不会如此迂回才是。」 「迂回不迂回的岂是你说的算的?」那官兵不耐烦的挑起眼皮看了魏丛愉一眼:「难不成咱们怎么做还用你来教?」 客栈掌柜求财自然也求和气,眼见着气氛不对冲着官兵赔着笑将魏丛愉几人拉到一旁,低声解释起来:「姑娘你非本地人,不知道这些事情觉得奇怪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匪寇十分了得这些官兵日日盘查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 魏丛愉打量着这些人的神色,察觉不妥来,但面上未露只是道:「原来如此,是我乍闻此事有些紧张了。」 第60章 掌柜的点点头,许是怕魏丛愉他们担心离开,又紧着安抚道:「你们且放心住下便是,官爷盘查过的地方必定不会出事。」 魏丛愉心中好奇那掌柜如何笃定,就看见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些银子送到那官爷手中,赔着笑脸好生将人送了出去。 想来从这些人口中是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吩咐春婵订好房间后,他们便直接往楼上去。 进了门,春婵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阖了门走到魏丛愉身边:「小姐察觉出什么来了?」 魏丛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哪里不妥,但这些官兵夜查的事情实在诡异,她如今心里急着找寻魏嫣的下落这些事情不好多管,况且此事也并非在大凉城内:「这些事情同咱们无关,只是夜里你们也都警醒些。」 「小姐,」春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从收到那封被人匿名送来的书信时,春婵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先前劝说魏丛愉无果,这会忍不住又再次提及此事。 魏丛愉看了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无非是关于那封信的事。」 春婵有些犹豫道:「咱们只凭着一封不知道是来历的书信就来到钱阳县,刚安顿下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情,会不会有人故意引着咱们来?」 魏丛愉喝着热茶,神色平静的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能有人抛出这么封信来目的自然是为了引着咱们来,只是这目的是好是坏,咱们也只是来了才能确定。况且,这是找到魏嫣的机会,真真假假的咱们也只能看了才知道。」 春婵听了她的话,不再言语,面上却有些不理解。 魏丛愉明白她心中所想,在府里时魏丛愉一向对魏嫣能避着便避着并不亲厚,再加上魏远泽的事情皆因魏嫣而起,春婵心里记挂着魏远泽,对于魏嫣自然心有怨念。 秋月把东西收拾妥当,床铺也铺好走过来说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魏丛愉看了看春婵,最终没有说什么,只叮嘱他们夜里小心些便是。 春婵先秋月一步退到门外回了自己的房间,秋月伺候着魏丛愉梳洗上床,拉下床幔时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出声问道:「小姐不劝劝春婵么?」 「你瞧出来了?」 秋月点点头,她和春婵从小跟在魏丛愉身边,和春婵的关系就如同姐妹一般。如今眼瞧着春婵心结越来越重,她看着都心急。 谁都有执念和心结,这些事情总会在某一个点上积攒暴发出来。并不是单独靠别人的劝解就有用的,春婵虽有怨念,但好歹还是能分的清主次的。 魏丛愉闭着眼,低声说道:「堵不如疏。」 对于魏丛愉来说,这些事情堵不如疏,一味的强调反而会加深执念。 半夜里,魏丛愉叹着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 月光透着纸窗映下一片倒影,就连木桌都被映射的有些变形,看上去有些鬼魅可怖。 她走到木旧前,提起茶壶借着月光将将倒好水。突然动作一僵,轻微的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方才她就觉得地上的影子有些变形,原以为是茶壶的缘故,可眼下茶壶被她提在手里,那地上那个突兀的圆形又是什么? 魏丛愉不动声色的将水杯握在手里以迅雷之速朝着窗子扔去。果不其然,杯子破窗的瞬间,一道影子晃过,动作轻盈的跃到屋檐上。 见此,魏丛愉来不及细想,伸手扯过挂在床头的外衣披好,推开窗追了上去。 黑衣人速度并不快,却刻意同魏丛愉拉开些距离,像是要引着魏丛愉去哪似的。魏丛愉握了握拳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咬着牙冲着黑衣人追了过去。 行至一半黑衣人却突然加快动作将魏丛愉甩开,她四处寻不见人,才注意到自己竟被引到一处破庙。 这座庙显然已经被废弃许久,屋顶上的灰瓦残缺不全,门柱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褪色的经幡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迎合着庙里忽明忽暗的火光透着诡异,斜斜挂在门边的牌匾上堪堪可辩的几个字上写着五里庙。 魏丛愉心下了然,原来钱阳县五里指的是面前的这座破庙。 破庙里燃着的火堆噼啪作响,从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魏丛愉退身藏匿起来,只见里面走出十几个壮汉,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头上包着布巾,从打扮上来看与查夜时的官兵所描述的匪寇如出一辙。 思索间,魏丛愉就看到有两个匪寇骑马而来,马背上还捆着个人,月色太暗她看不清马背上的人是谁,只是依稀从身材上辨认出是名女子。 那女子被匪寇从马背上抱下来直接扔到破庙里,一闪之间魏丛愉就确定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魏嫣。 魏嫣被扔在枯草堆上一动不动,不知情况如何。一个女子与这些匪寇在一处想也知道会有多危险,魏丛愉等不及返回客栈去搬救兵,只得趁着夜色靠近过去。 那个匪寇站在门口正在商量着如何处置魏嫣,魏丛愉突袭到他们身后迅速解决其中一个。另一个见同伴方才还在同自己说话,眨眼之间就倒了下去立即大喊了一声。 魏丛愉来的突然,但被发现后便被匪寇团团围住,她没有帮手只得硬拼,脚尖一挑将地上的刀接在手中,提刀杀了过去。 数道刀光迎面劈来,魏丛愉低身躲过,顺势一滚将自己滚到破庙里,将昏迷的魏嫣扛在背上向外突围。 好在她身子轻巧,刀法精炼游刃有余,几个开合之间就占了上风,只是同时面对十几个人还带着昏迷不醒的魏嫣,几个回合之下不禁有些吃力。 无可奈何之下,魏丛愉用魏嫣做幌,吸引对方注意时趁其不备提刀刺入对方的身体。 死了人,对方被吓的退后两步后,凶狠的本性反而被激发出来,带头的匪寇大喝一声:「杀了这个娘们,为兄弟报仇!」 第61章 魏丛愉可不想为了救魏嫣就把命搭在此处,咬紧牙关一面迎敌,一面向客栈的方向转移。十几个人将魏丛愉层层围住,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提剑刺在她的胳膊上,吃痛的紧。 她动作上未有迟疑提着刀反手砍去,那人来不及躲被就魏丛魏砍断一条手臂。 那些匪寇被这样的场景震慑住,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他们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可怕的气势,魏丛愉眼中泛红,杀意迸发。这些匪寇常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对于杀气自然要敏感。 为首之人十指扣在刀柄上紧了紧,啐了口吐沫冲上来,他刀刀凌厉直奔要害,魏丛愉皱着眉以刃相接。 叮——一声脆响。 一柄长剑迅如游蛇一般将匪寇的长刀挑开,将魏丛愉护在身后,冷声说道:「你先走。」 此人一身夜行衣且蒙着面,但从说话的态度上来看必然是魏丛愉熟识之人,魏丛愉并不拖拉带着魏嫣突围出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蒙面人就从后面追赶上魏丛愉,再三确认她并不大碍时便要离开。 魏丛愉将魏嫣安顿好后,站起身急切的叫了声:「沈寂!」 沈寂身子一僵,沉默不言,魏丛愉却继续开口说道:「引我来此的是晏青吧?那封匿名送来的信也是你派人给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魏丛愉语气笃定,盯着沈寂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钱阳城中百姓凄苦被匪寇逼迫的不得不向官府纳银以保太平,若此事他一早便知,却蓄意不提…… 沈寂有些错愕,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魏丛愉,他眼神明亮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突然他心里就有些忐忑。 他出现在这里原本心里就存着丝侥幸,想着对方如果认不出自己来,他就可以自欺欺人。 她望着他,眼神里有些困惑可更多的却是坦然。沈寂调转视线盯着天上的半月,并不想作答。 「沈寂,」魏丛愉唤了他一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知道这里匪寇与当地官府勾结在一起迫害百姓?」 沈寂呼吸急促,重新对上她的视线,见对方眼中并无责备之意时,便没再否认,低声应了声「恩」。 「我一早便察觉此事有异,想利用此事将谢余引出来,但没想到萧易和令妹也牵涉其中,我担心你会以身犯险所以才会派人给你提个醒,不想你竟然单枪匹马的就闯过来。」 沈寂平静的开口,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接着说道:「你觉得我卑鄙也好,阴毒也罢,只要能扳倒谢余我不在乎用些什么手段。」 魏丛愉看着沈寂,听着他说的这些话,仿佛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甘和愤恨。可他又有什么错?若换成是谁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都会如此,甚至会比他做的更决绝。 她上前两步,眼中透着暖意带着安抚的意味,缓声说道:「我记得你的字是书华,可是定北候给你起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定北候大概是希望你长成才华横溢,高雅光彩之人。」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魏丛愉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吸了口气:「只是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定北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选择让数万将士自相残杀来保全苟活,也没有同百姓争夺粮草。他在峄城失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让城中的百姓撤离。」 魏丛愉眸若星河望向沈寂,坚定的说道:「这样的定北候才会被世人谨记。」 沈家的人不管是做忠骨也好奸臣也罢,都当是百姓心中的英雄。 沈寂没有想到魏丛愉会突然提及自己的父亲,想到沈家的家训时他心里那一丝丝的侥幸早已溃不成军。心里那些阴暗和不堪被眼前这个女子看破,却不见她对自己有半分厌弃和不屑。 「你为什么……」沈寂沙哑着声音,话只说出一半就再说不出口。 他想要她问些什么?难不成要问他做了这些龌蹉不堪的事情,为了将谢余扳倒竟不惜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受苦?还是要问他是如何能狠下心糟蹋定北候府的一世清誉? 他自知此事做的并不光彩,没有辩驳的余地。 魏丛愉调整心绪,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生活下去的方式,旁人没有权利插手过问,旁人亦不是你,不会懂得你所承受的那些痛楚。」 在仇恨这件事上,她和沈寂并无分别,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她早该知道沈寂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他前世时扳倒谢余用的却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十万铁骑逼着谢余谢罪于阵前时是何等的威风,可如今是什么事情让沈寂改变如此之大。 许是怕他尴尬,魏丛愉说完后并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去查看魏嫣的情况。 沈寂站在她身侧,凝神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轮廓越发明显,比起上次见她时还要清瘦几分,颚骨上的线条愈加明显。她不言不笑时总让人觉得英气逼人,却并不觉得的凌厉,清瘦后的她更是月眉星眸、素齿朱唇。 怎么看都是个撩人心怀的姑娘。 可这样好看的姑娘却总是一副经历沧桑的老妪模样,丝毫没有年轻女子该有的活力。她总是沉闷着蹙着眉,满腹心事,爱恨分明的样子,让沈寂总觉得他摸不透也猜不准她心里的想法。 魏丛愉扶起魏嫣准备离开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沈寂说道:「今日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彼此,你也早些离开吧,还有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寂把自己的马牵过来,递着缰绳到魏丛愉手中,冰凉指尖相触时,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然而,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这一瞬间,沈寂心里突然生出些无妄的念头来…… 魏丛愉带着魏嫣并未与沈寂推让,翻身上马将魏嫣横在马上策着缰绳先行离开。 行至半路,遇到正往此处赶的春婵和秋月,两人神色焦急,见到魏丛愉时立刻下马围了上来:「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听到声音,还好沿途看到了小姐留下来的记号……」 第62章 春婵正说着无意中看到魏丛愉身上的血迹登时慌了神,倒吸口气:「小姐你受伤了?」 魏丛愉的心思都放在魏嫣身上,若是春婵不提自己都快忘了受伤这档子事了,摇了摇头道了句:「无碍。」 「这钱阳县里有问题,现下已经找到魏嫣了咱们先回客栈,春婵你去寻个大夫来给她瞧瞧,等天亮咱们就回大凉城。」 回到客栈后,魏丛愉将魏嫣带到自己的房间,见她一直没有转醒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心,好在几次试过鼻息后都无异常,魏丛愉才稍稍安心。 秋月打了盆热水来给魏丛愉清理伤口却被她制止住,抬头往床上看了眼吩咐道:「给她那身衣棠换换,这个样子回去父亲怕是要担心的。」 秋月将水盆里的巾子拧干给魏嫣擦了擦脸,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时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撞到放着水盆的凳脚上。 魏丛愉正靠在桌边假寐,听到声响抬头看了秋月一眼:「怎么了?」 秋月神色异常,欲言又止,抬手将水盆扶正后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小姐,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秋月的反应让她心里有丝慌张,拔开挡在床前的秋月去看魏嫣的情况。 魏嫣的衣裳被秋月褪到一半,衣襟敞开的地方露出的雪白的肌肤,反倒让肌肤上那大片青紫色的淤痕更加刺眼,她屏住呼吸,颤抖着伸手将魏嫣的裤子扯下,腿|间|一片狼藉,淤青更甚。 魏丛愉木然的将被子盖在魏嫣身上,双眼通红,握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里,皮肉外翻也浑然不觉。这样的事情定然是那些匪寇所为,她只恨方才为什么没能多杀几个。 屋内一片死寂,一道沉重的叹息声响起,不知是秋月的还是魏丛愉的。 许久后,秋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奴婢先替二小姐换了衣裳吧,待会若是大夫来了也好给二小姐瞧病。」 魏丛愉无声的点头,起身走到窗前。 惨白暗淡的月光从窗上透进来,映在魏丛愉的身上,凝结成霜。 秋月无声的替魏嫣收拾好一切后便退了出去,见到春婵时才又重新叩了叩门,将大夫引进来:「小姐,大夫来了。」 魏丛愉转身看了那大夫一眼,已是花甲之年。那大夫躬身给她请了个安后,才提着医箱走到床边的小凳前坐了下来。 大夫替魏嫣把脉时看到她手腕上的瘀伤,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秋月和春婵皆在左右,咽了口唾沫低头继续把脉。 片刻之后,大夫起身将东西收好冲着魏丛愉又是一礼,颤着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只是被下了寻常的迷药,所以才昏迷不醒,方才老朽已经施过针,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说着他又拿出个矮瓷瓶来,双手奉上递到春婵面前:「这里面的药可以可以去除瘀痕,每日涂抹即可。」 春婵将药接在手中,将大夫送了出去,再回来时就被秋月拦在门前,摇了摇头道:「小姐如今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别打扰了。」 春婵往屋里的方向瞟了一眼,没说话跟着秋月一道离开。 如那大夫所言,半个时辰未到魏嫣就已经开始有转醒的迹象。 「别过来,别过来!」魏嫣突然从床上惊起,双眼发直的叫喊起来。 魏丛愉神色一凛,走到床前将魏嫣胡乱挥舞的手挡了下来。 「嫣儿,」魏丛愉抿了抿唇,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魏嫣双眼通红,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抓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魏丛愉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下,按在自己怀里,生怕她伤着自己。 「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魏嫣在她怀里嚎啕起来,哭的撕心裂肺,脸上布满仇恨和绝望。 魏丛愉从来不知自己竟能心疼魏嫣至此,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那点亲情也不过是碍于父兄不得不维系的存在,可面对她遭此横祸时,竟还是不能自抑的跟着她难过起来。 魏丛愉伸手轻轻的拍在魏嫣的背上,安抚着她,声音嗡哑着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长姐,我好恨,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魏嫣陷入疯狂之中,席卷而来的仇恨和屈辱仿佛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凌迟着她的心。 魏丛愉鼻子一酸,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就这样任由着魏嫣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她累的昏睡过去。 她目视前方,抱着魏嫣坐在床榻上,直到日出东方,天空泛起了微白。 她们来时是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因为魏嫣不得不雇了架马车,魏丛愉担心魏嫣的情况不好,一路上都跟她坐在马车里。 魏嫣清醒之后便有些怕人,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恨不能将自己裹的旁人都认不出来才好。坐在马车里时,魏嫣不发一语,眼神空洞的让人担忧,魏从愉见她如此,轻轻的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将她的手握住。 魏嫣反射性的躲了一下却又被牢牢的抓住,魏丛愉一直沉默着,魏嫣不安的抬头看着她,满眼惊慌。 魏丛愉叹了口气,拿起水袋递到她面前道:「喝些水么?」 魏嫣摇摇头,继续抬眼看着她。 魏丛愉被她盯的没了脾气,自己喝了口水后,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瞬间,马车里就安静下来,只有车轱辘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吱吱作响。魏嫣抬手将水袋拿过来,握在手里并没有喝,只是紧紧的握着。 半晌后,才听到她声细如蚊的说道:「长姐,对不起。」 魏丛愉细细的打量着她,她以为魏嫣的性子会求自己替她报仇,却没料到她一开口竟是这话句。 只见魏嫣双手握拳,冷声说道:「我不该为了他去出卖兄长,也许长姐不信,我若知道皇上对兄长会有这样的重的责罚我一定不会如此做。」 第63章 「他承诺我说此事之后皇上最多就是训斥兄长和父亲几句,如今沈家没落大梁可用之将并不多,只要皇上冷落魏家,他在趁机向皇上言明有娶我之意,皇上必然会同意,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向皇上求娶的竟是谢灵儿。」 魏嫣说着,眼泪不停落下,她抬手抹掉后继续说道:「我不甘心从家里逃出来,想要问个究竟,总不想自己的痴心错付,想着或许他有苦衷,可谁成想到了钱阳县他就将我赶了出去,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些匪贼。」 提到那些匪贼魏嫣不由得激灵一下,抬手将自己抱住无声的哭泣起来。 魏嫣口中的他指的是萧易,可魏嫣不知的是那些伤害她的人与萧易有着莫大的关联。 与此同时,萧易府上的护卫脸色铁青着从外面赶回府中,进到厅中后冲着萧易躬身说道:「二皇子,魏二小姐被人救走了。」 萧易皱眉看了那护卫一眼,眼神阴鸷全然没有半分温润的样子,冷着声音呵道:「说下去。」 「魏家的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寻到五里庙去了,将人救了回来,那些匪寇得了二皇子的指令后将魏二小姐劫走后竟起了色心,所以这才耽搁了功夫,被人查了出来。」 闻言,萧易眉头皱的更紧,重复道:「起了色心?你是说……」 那护卫将头一低,沉声道:「是,属下已经证实过,魏二小姐确实被人污了清白。」 「做此事的人呢?」 护卫一时揣测不出萧易的意思,愣在那里犹豫片刻道:「有一死在和魏小姐交战中,另外一个暂且无事,二皇子可是要?」护卫做了个杀的动作。 萧易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先别声张,将那个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关起来,好生照料着可别让他死了,至于魏嫣的事,暂且先看魏建生如何做吧!」 「二皇子不怕魏建生直接将此事向皇上挑明么?」 「挑明?」萧易嘴角勾起,放松下来:「魏建生若是不替他女儿遮羞,本皇子又怕什么。」 萧易以为魏丛愉就算发现钱阳县有何不妥也并不妨事,她没有证据自然无从指认自己。若是仅凭魏嫣一事,就算是闹起来,那也只能是魏嫣不知羞耻,德行有亏,更何况如今还被人毁了清白,魏建生顾及颜面和魏嫣也不会允许魏丛愉将此事闹开。 只是魏丛愉如何能准确的查到钱阳县倒是让萧易心里有些怀疑。 「去查查看魏丛愉是如何知道寻找到钱阳县去的,她既然去了钱阳县必然会有所发现。」萧易说罢,思忖片刻后犹觉不妥,挑了挑眉对着护卫吩咐道:「将这个消息递给钱阳县令,要他心里有个准备,若到万不得已时好有对策。」 马车到了魏府前,春婵掀开帘子准备接魏嫣下来。魏丛愉刚起身就被魏嫣抓住了衣角,她转头看过去,见她眉头紧锁,抿着双唇的样子后又坐了回来,抬手让春婵将帘子撂下。 「长姐。」 魏嫣只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魏丛愉只能看着她,并不敢出声打扰她。魏丛愉不擅长去安慰人,这一路上只能是魏嫣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偶尔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安抚她几句。 如今到了家里,魏嫣这种害怕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魏丛愉吩咐春婵和秋月先行进府同父亲说一声,且嘱托他们不要急着出来,稍后她会将魏嫣带进去。 人都离开后,魏嫣长长的叹了口气:「长姐,我该怎么办?我害怕面对父亲和母亲。」 岂止是魏嫣害怕,此时就连魏丛愉自己都有些顾忌,她让春婵他们提前进去也是为了让父亲他们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见到魏嫣时太过伤怀。 好不容易让魏嫣的情绪平稳住,两个人进了府,刚一见到魏建生和易芳华,魏嫣的眼泪就掉落下来。 魏建生急忙转身过去,抬头在自己的眼眶上按上了按后才转过身来,粗粝温热的手按在魏嫣的肩头温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易芳华见着女儿哭哪里还能忍的住,一把将魏嫣抱在怀里母女两人哭成一团。 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呜咽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许久之后,易芳华才拿起帕子将魏嫣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抱在怀里又拍又揉的安慰着。 魏建生不放心魏嫣的身子,又派人去请了大夫,易芳华生怕魏嫣想不开自寻短见,半步也不肯离开,哄着魏嫣回去休息。 待两人离开后,魏丛愉叹着气抬眸看向魏建生。 「父亲,此去钱阳县女儿发现了几件蹊跷的事情,魏嫣的事也牵涉其中。」 魏建生一愣,有些诧异道:「你说嫣儿去了钱阳县?」提及钱阳魏建生的反应和魏丛愉最初的想法差不多,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二皇子也去了钱阳?」 「魏嫣是趁夜跟着萧易一道出城的,可父亲可曾想过萧易为何要秘密出京?」魏丛愉正色道:「父亲,女儿此去钱阳发现钱阳县里竟有匪寇做乱,且入夜后官兵都会查夜,查夜时若得银两便可保商贩无事,况且魏嫣如何那般巧就会被萧易在那个时候赶离钱阳?」 魏建生听到这话,面色一僵,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钱阳县令和这些匪寇有勾结?而二皇子是知情的?」 魏丛愉抬头看向魏建生,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萧易发现魏嫣的时候为何非要将她带到钱阳,他若不想惹上魏嫣大可派人将魏嫣送来便是。不仅如此,萧易再怎么运筹帷幄,他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想来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女儿以为这其中还有谢余的关系。」 听了魏丛愉的分析,魏建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关联,萧易若是与钱阳之事没有干系,他就不会再被魏嫣认出后将人带走。况且钱阳离大凉城如此之近,若有匪寇作乱县令只许上报朝廷,朝廷必然会派人剿匪,但此事被人压住便是有人刻意为之。 第64章 若真如此,那魏嫣出事便不是意外,魏建生抬掌拍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嘶哑着声音道:「萧易竟能做出此等无耻之事!」 话音刚落,就看到魏嫣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扯着魏丛愉的衣襟颤抖的问道:「长姐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说话之时,魏嫣分明已经随易芳华离开,哪里想到她还会折返回来。 魏丛愉面色一白,僵在原地。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水墨似的乌云翻涌遮顶,天色转瞬间就暗成墨色,如同压在人的心里。 魏丛愉招眼将目光落到魏嫣的脸上,沉默不语。 魏嫣骤然松开抓住魏丛愉的那双手,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 「魏嫣!」 「嫣儿!」 魏丛愉眼疾手快的将魏嫣扶住,魏建生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到院子里。 大雨忽至,霹雳啪啦的打在瓦片上,雨水连成直线从房檐上流淌下来,冰冷的水腥气夹携着风声灌进屋里。春婵费力的将窗阖上,叹了口气。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几天,不见收势,想来是这秋末冬初的最后一场雨了。 朝堂上。 皇上坐镇在大殿里,像一尊神像般凝定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魏建生侧目看着一身武将朝服的沈寂,实在摸不准他要做什么。 沈寂侧身从朝臣中迈步出列,目光直视着高座上的皇帝,正色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是沈寂啊,」皇上将目光落到沈寂身上,好一会才开口道:「朕不是特允了你不用上朝么?今日是有什么急事这样心急。」 定北候死后,皇上允了沈寂袭爵却免去了他上朝之责,表面上是体谅他,实际上就是在瓦解定北军剩余的力量。 沈寂抬眼看向皇上,说道:「皇上,臣启奏钱阳县有匪寇作乱,劫掠百姓,钱阳县令知情不报与匪寇勾结压榨百姓。」 沈寂此言一出,魏建生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有些诧异的看向沈寂。若非有魏嫣的缘故,今日朝堂之上告发此事的便是他,而他尚在犹豫间就被沈寂道出此事。 有了沈寂便化解了魏建生的尴尬,他正要向皇上阐明此事时,萧易的声音响起将魏建生的挡了回去。 「父皇,」萧易走到沈寂身侧站定,躬身拱手的向皇上说道:「儿臣也正想向父皇禀明此事。」 见萧易也如此说,皇上脸上的神色微变,看着大殿上的两个人,慢慢道:「你们所言可当真?」 萧易侧头看了谢余一眼,点头应声道:「儿臣前几日出京暗查此事,正如定北候所言一般,钱阳县令与匪寇勾结戕害百姓,搜刮民脂。但此事不止儿臣一人所知,儿臣夜访时曾在城外遇到魏将军家的二小姐也同往钱阳县,想来此事魏将军也略有耳闻。」 说着,萧易转头看向魏建生温声道:「不知二小姐归府后可曾与魏将军提及此事?」 魏建生看向萧易,过度隐忍导致额上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见皇上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咬牙道:「二皇子所言属实,小女确有提及。」 相比之下萧易却是要冷静的多,对着魏建生那副样子也没受半分影响,反而是关切的问道:「二小姐一切可好?」 萧易屡屡提及魏嫣就是在以此事做为要挟要魏建生慎言,他不管魏建生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也好,不知道什么也罢,总要有个顾忌。但从魏建生如今的反应来看,只怕是瞧出这其中的端倪来了,更何况沈寂抢着将此事揭发就是在替魏家那点丑事做遮掩。 皇上就这样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萧易稳操胜券,魏建生失了分分寸,只有沈寂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最终,皇上将目光锁定在沈寂身上,冷声道:「定北候如何知晓此事的?」 萧易身为皇子要察觉此事不难,可沈寂却还在抱病中,又是如何得知? 帝王的猜忌,一旦怀疑,便总也不够信任。 沈寂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向皇上坦白这一切:」回皇上……」 「回皇上,是臣同定北候说的。」魏建生拱手向前,沈寂先是一愣,随后了然,立在一旁未在开口。 「皇上,小女从钱阳回来后同臣说了这些事情,臣不敢打草惊蛇,若是臣亲自去查必然会引起那些贼子的注意,定北候鲜少离京,臣以为是个合适的人选。」 说着,魏建生抱拳半跪下去,郑重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单凭钱阳县令未必有这样的胆量,只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闻言,皇上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沉声说了句:「查! 那些乱臣贼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皇上,臣愿前往。」 谢余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上前一步不安的看了看萧易后,视线迅速的调转到一旁。 「不可。」沈寂斜睨了谢余一眼,向皇上禀明道:「臣以为谢大人与此事有牵涉,皇上若是派谢将军去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众人争吵不停,皇上怒骂出声才止了众人的喋喋不休。 「此事就交给沈寂去办吧,」皇上说完后,站起身扫视谢余一眼,退了早朝。 王璐紧跟着皇上后面,不由得问道:「皇上,奴才瞧着谢将军……奴才记着皇上不希望定北候过多的参与朝中之事,皇上今儿怎么还将大权交给定北候了?」 王璐边问着边扶着皇上走下来:「皇上仔细着脚下。」 「哼,」皇上哼笑一声:「你难道瞧不出来此事谢余有问题么?萧易娶了谢家的女儿,朕偏要借此事敲打敲打他们,也好叫他们记得该忠于谁。一个钱阳县离大凉城不过百里,竟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偏朕的大臣们都知道此事,却无人上报,有人想要只手遮天,朕便要他们互相牵制。」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上同王璐的话只说到一半,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沈岳忠虽然死了,昔日的定北军也都在北境悉数充入别军之中。可皇上心里却总不踏实,所以才借此事看一看沈寂的实力安一安自己的心。 「皇上英明,」王璐奉承着,皇上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这些人啊,都以为朕上了年岁,耳不聪,目不明急欲取而代之了。」 「皇上多虑了,奴才瞧着他们惧怕龙威才不敢多言的,谢将军忠心耿耿不敢逾越的。」 「忠心耿耿?」皇上重复这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王璐自知失言,立刻收了声,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皇上是重新打算扶持定北候了? 出宫后,萧易的马车就被谢余拦住,沈寂正好经过此处,转头看向谢余勾着唇角森然一笑道:「谢将军就这般急不可耐的要给本候递证据么?」 说完后,沈寂打马离去丝毫不给谢余说话的机会。 沈寂这般来势汹汹谢余如何能不在意,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与定北候早已经是撕破脸面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若是此事交由别人去查,他尚能冷静些,可偏是沈寂。 萧易知道谢余心里担忧,却也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失了分寸,竟然在宫门口就拦了自己的去路,顿时有些不快。 谢余被萧易的护卫拦下,沉着脸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憋闷的道了句:「二皇子,」萧易收敛情绪,抬手挑起帘子温润从容的看向谢余,笑问道:「谢将军这是怎么了?」 谢余闻言,脸色缓了缓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往一旁退了两步将萧易的马车让开。 萧易收回目光,将帘子放下,平静道:「我在府里等着谢将军。」 入夜后,谢余带着谢衍来到萧易府中,两人见到萧易时,他正在书房中执笔写着什么,见到他二人进来也未曾开口。 护卫将人带到后便退出去,在外面将门阖上。 谢余冲着谢衍使了个眼色,谢衍躬身上前道:「谢衍见过二皇子。」 萧易点了点头却未开口,谢余父子摸不准萧易是何想法,担心他就此反水将谢家甩掉,毕竟在皇上面前时,萧易是和沈寂一道将此事戳破的。父子俩面面相觑后,谢余不得已出声质问道:「二皇子就当真一点也不着急么?」 听了这话,萧易停下笔,拿起方才写好的信吹了吹:「谢将军的性子就这般急躁么?怎么我从前竟没发觉。桌上有茶,是谢军来前便备好的,想来此时正好可以入口。」 萧易做了个请的动作,率先走到小几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声道:「刚好。」 谢余无心饮茶,心里憋闷,面上也不高兴起来:「这茶便免了,若是此事太平,下官请二皇子到府上饮酒岂不更好?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萧易挑了挑眉,没再让谢余失望:「谢将军到底有什么可担心呢?沈寂要查案还是要剿匪由他去便是。」 谢余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道:「都这个时候了二皇子道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那钱阳县是怎么回事咱们心知肚名,若下官真的被拉下水,二皇子又岂能独善其身!」 听见此话,萧易的面色登时冷了下来,看向谢余。 谢衍见谢余言语过激,生怕真的惹怒萧易,抬手安抚着谢余,轻笑起来:「父亲言重了,二皇子与小妹的婚期就在近前,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分了彼此。」 谢衍以前称谢灵儿为表妹,如今见她与萧易成婚在即这表妹称呼倒是转变甚快。萧易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一家人,一个在自己面前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这样的气度和胆量,倒真是同魏沈两家比不得。 「行了,谢将军也不必这般急躁,我方才写了封书信,烦请谢将军离开时代为传给那些兄弟们。」萧易说着起身走到案前将信折好装在信封中,并未封口,递到谢余手中:「既然沈寂要查,那便让他查,若他此去钱阳无命回来,也只能怪他沈家的风水不好。」 谢余将信接在手中,神色稍缓,和萧易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后便急冲冲的离开。 等到夜里时,萧易从书房里出来,在怀里摸出一只骨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一只暗色羽毛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到萧易肩膀上停住,萧易将纸条塞进竹筒里系在信鸽脚上,单手捧着鸽子在它的羽翼上摸了摸,凌空一抛那鸽子便融入夜色中。 与此同时,魏丛愉出现在定北候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时,她将斗篷紧了紧遮住自己的容貌,抬手在门上轻叩两声。 大门应声而开,晏青从里面走出来,侧身将魏丛愉让进去,低声说道:「小候爷一早就料到姑娘会来,特意让我守在此处。」 魏丛愉愣了愣,刚跨进府门的脚步一顿,随即跟着晏青来见沈寂。 沈寂穿着常服正在房间里看书,见到魏丛愉进来时,起身走到身后的屏风后面,片刻后再出来时,手上多个鎏金暖手炉:「去去外面的凉气。」 魏丛愉抬眼看他,他的视线却落在别处,魏丛愉抬手将暖炉接过,手心一热,温度刚好。 晏青退下后,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寂犹觉不妥刚站起身来准备将门打开,就听到魏丛愉问道:「定北候这是要做什么?」 沈寂的手还扒在门边,门也被打开一半,听到魏丛愉这话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那门关也不是,开也不是:「天色不早,魏小姐与我独处一室总是不妥……」 「我的意思是说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对魏小姐的名誉有损。」 沈寂打从十五岁起便在混迹在青楼小倌里,见惯了女子魅惑人的伎俩,安能坐怀不乱,逢场作戏时的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就来。可如今面前的女子并非他从前接触的女子,沈寂总觉得这话怎么说都有些唐突佳人的味道。 魏丛愉叹了口气,站起身问道:「难不成定北候希望我坐在院子里同你说话?」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寂耳根发红,极力辩解:「魏小姐莫要误会,沈寂绝非此意。」 魏丛愉懂得男女之防,但她更懂得时机,人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更何况她敢深夜前来自然就不怕那些。 她垂着眼眸,说道:「定北候可会将此事说与外人听?」 「自然不会!」 魏丛愉点点头:「既然不会,那又有何妨,我深夜前来本就不合规矩,可时机如此也无可奈何,」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早就知道定北候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怎的如今倒是守上这些虚礼了?」 「恩,」有了魏丛愉这话,沈寂若再坚持什么反倒有些扭捏,如此一想,沈寂倒是也放松下来。 魏丛愉重新坐下,手里捧着鎏金的暖炉开口道:「我想跟着定北候一起去钱阳。」 沈寂早就料到魏丛愉这样的性子,必然会来找自己,所以回府的时候就吩咐晏青留门,可却没有想到她找自己竟是要和自己同去。 沈寂低着头想了想,觉得不妥:「魏小姐此去不妥,我知你心中想要为令妹报仇,沈寂在此允诺于你,会替你手刃仇敌,魏小姐放心便是。」 魏丛愉闻言将暖炉放在一旁,同他道:「若我说,有朝一日我会替定北候报家仇,定北候是否也会安心的等着我兑现诺言的那一天?」 沈寂站在那里不动,垂眼看着被她搁在一旁的暖炉。 魏丛愉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她肩膀一松将身体放下来,认真道:「萧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懂得审时度势,运筹帷幄,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不会让自己无路可退。」 这是魏丛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提到萧易,也是沈寂第一次听到魏丛愉开口夸赞萧易。 「我们明明都知道此事是萧易和谢余狼狈为奸,」她平静说道:「萧易还能由着皇上让你去查此事,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任由你去。」 原本听到魏丛愉夸赞萧易时,沈寂神色有些暗淡,可听到这话后,他又笑了起来。 沈寂抬起头来,目光落到院外的明灯上,几只飞蛾迎着寒风不知疲倦的撞在灯罩上:「我知道,不仅如此,皇上将此事交由我,也无非是想让我与谢余互相牵制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打压谢余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不会错过。」 魏丛愉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听到沈寂说话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执着于想要替魏嫣报仇皆因前世的愧疚,前世她护不住所有人,今生也未能护住所有人周全。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魏丛愉握紧双拳,郑重的向沈寂揖了一礼道:「我想要报仇的心思与定北候是一样的,所以请定北候成全!」 沈寂沉默着,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魏丛愉的仇恨不仅仅只有这些。 许久后,沈寂虚扶了魏丛愉一把,吸了口气道:「明日你扮成我的副使随我一起吧。」 魏丛愉从定北候府回来后直奔魏建生的书房去,刚进院子里就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魏丛愉未敢迟疑快步而入。 片刻后,她才开口同魏建生说道:「父亲,我明日随定北候一道前往钱阳。」 魏建生慢慢抬眼向她,心里有了衡量:「你可想好了?」 她曾在魏嫣崩溃大哭时曾允诺与她,来日必定会替她报仇。沈寂来势汹汹必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所以这些匪寇必然能起大用,况且以她对萧易的了解,他能这般轻易的让沈寂去查必定是留了后招,她若去或许还能起些作用。 魏丛愉并不是任性,她只是知道萧易对于魏家的改变有多大,所以只要事关萧易她便不能像个普通人那般任由发展。 她张了张嘴,想着要如何能说服魏建生同意,许久后才软着声音说道:「父亲,萧易亏欠魏家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亏欠魏家的?魏建生沉默起来。 「魏嫣的事,你兄长的事,即便不是你,也自然有为父,只是……」魏建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说道:「阿愉你可想过若有一日萧易继位……」 魏丛愉猛然抬头,眼里带着寒光,想到萧易继位后是如何惨害重臣的,她就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脱口而道:「若如此昏君,又何必效忠。」 「罢了,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魏建生见她如此,也不再劝她,毕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魏丛愉不去做,他早晚也是要做的。 次日一早,天刚微亮,魏丛愉就已经准备好先行向定北候府出发,到达定北候府的时候是凤澜将她迎进来的。凤澜握着她的手,焦急道:「阿愉,此去凶险,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儿家可如何是好?」 听见她这么说,魏丛愉有些赧然道:「你都听说了?原本就怕你担心没敢同你讲。」 凤澜叹了口气,转头往沈寂那边看了一眼,温和道:「今儿一早小叔便差人同我说了此事,这样大的事你也瞒我?」凤澜的话音一顿,惋惜道:「还有魏嫣的事情。」 提到魏嫣两人皆是一叹,同为女人凤澜十分能体会魏嫣的感受,更何况自己曾经也险些被人所害。想着魏丛愉即将启程,不想让她被这些事烦心,抬手搭在魏丛愉的手上,说道:「你虽从小跟着魏将军四处奔波,但若有危险也务必要顾着自己。」 说到此时,正巧沈寂走过来,凤澜眼波一转看向沈寂道:「我便把阿愉托付给你了,还请小叔务必顾好她的安危。」 沈寂听到凤澜的话,抬头看向魏丛愉,脸上带着笑意迎着她的目光,道:「大嫂放心便是,就算是让我受伤,也必不会让魏小姐受伤。」 闻言,凤澜赶紧摆摆手啐了一口,:「出征前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们俩个都要好好的回来才行。」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魏丛愉跟着沈寂出发,皇上只派了三千兵马给沈寂,且三千之数并非精兵,对于剿灭匪寇来说确有难度,皇上故意如此,沈寂除了欣然接受外,并无他法。 魏丛愉骑马跟在这些人的后面,看着沈寂立于马上,昔日浪荡的少年神色肃然,透着沉稳,身穿白色盔甲,那是定北军特有的颜色。纹着麒麟图腾的戎旃上的沈字格外明显。虽然定北军已经被皇上打散,但只要是沈家的人出征就一定要打着定北军的旗帜。 他们此去并不会直接剿匪,事涉钱阳县令,总要查办之后才能行动。 钱阳县令提前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刚一到钱阳县时,县令就早早的等在那里将沈寂亲迎进县令衙门。 钱阳县令个是三十出头的男子,一双眼睛直冒精光,说话时那双豆大的眼睛滴溜乱转,不肖细看便知道是个讹言谎语之人。 还未待沈寂开口,那县令就主动叫苦道:」定北候您可算是来了,下官能力微弱这钱阳县屡屡遭受匪寇滋扰,幸得皇恩庇佑。」 沈寂坐在堂前,侧头看着故意躬着身子同自己说话的县令,两人目光碰撞时,那县令心里莫明的有些慌。 谢余曾给自己送信说,新的定北候是个纨绔子弟,只叫他将人奉承好,含混过去便是,可眼下这个定北候目光森冷,周身都透着肃杀之气,哪里能让人和纨绔子弟联系到一处去。 那县令咽了咽口水,神色谄媚道:「定北候可是一路赶来有些累了?不如下官叫人备些酒菜给定北候接风吧,咱们这钱阳县虽是个小县,却有不少花样儿。」 县令说到花样儿时眉毛一挑,略带暗示性的邪笑起来。 沈寂见他这个模样,身子向后一仰,露出一副深谙此道的笑容来。那县令心里一松,便越发讨好起来。 「我且问你,」沈寂挑着眉问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这般的投其所好?」 那县令眼珠一转,调笑道:「钱阳离大凉不足百里,下官在京中自有朋友,自然久闻小候爷的盛名。」 沈寂拍桌而起,指着那县令的鼻子怒骂道:「狗东西,你明知我为何而来竟敢和朝廷命官私相授受?只怕我前脚遂了你的心意,后脚弹劾本候的奏折就会递到皇上面前。」 县令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小候爷可莫要误会下官的一片赤诚之心。」 沈寂冷笑出声:「赤诚?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若如实交待,皇上那里我自会为你开脱,你若执迷不悟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你!」 县令并不出声,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寂嗤笑一声,懒得同他在浪费口舌,提高声音道:「来人,将他给我押下去,即刻斩杀!」 衙门里的人都是跟着县令已久的人,听到这话时都迟疑着不敢上前,晏青招了招手进来两名将士上前提着县令就要往外拖。 「候爷息怒,候爷……下官说,候爷想问什么,下官都说。」 县令得了自由后,连滚带爬的到了沈寂脚边,扒着他的鞋面,脸色惨白道:「小候爷,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只是下官哪里有那么大胆子,不敢声张此事。」 沈寂起身走到桌前,抬手倒了杯茶塞到县令手中,笑眯眯的看着他慢慢道:「说吧,我且听着。」 县令手里握着杯子不敢起身,沈寂就在身旁盯着自己,仿佛只要他说一句假话那只递着杯子的手就要掐断自己的脖子。 「谢将军还在杨国公麾下时,下官就曾将此事上报过,只是那时候被谢将军压了下来。后来有一次,下官实在不堪匪寇所扰又一次向朝廷上报,谢将军才有了动静。」县令说到这,停顿住抬头看了沈寂一眼,被沈寂瞪视之后又垂头说道:「谢将军此来并未带什么人,只有大公子随行,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谢将军就派大公子和那些匪寇交涉,具体说了些什么下官实在不知情,大公子回来后只告诉下官不必理会那些匪寇,只要下官让捕快衙役们去查夜即可,交了银子的商户在门上挂一盏灯笼可保平安,匪寇见此便不会去打劫。」 说完后,县令伏身在地,不敢抬头。 魏丛愉和沈寂互看了一眼后,她低身蹲在县令身旁,出声质问道:「那数日前二皇子来此又是为什么? 提及萧易时,那县令眼珠转动摇着头看了魏丛愉一眼:「这位小哥,下官只是个县令而已就连谢将军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常常见到,你口中所说的二皇子下官更是没有见过。」 「那可有匪寇劫持女子的事情发生?」 听到这个,那县令闷笑一声,神色暧昧的道:「这样的事情倒也是偶有发生,那些匪寇都是男人,身边常年的也没个女人。」 魏丛愉抬脚就踹在县令的腰上,将整个人都踢出老远:「匪寇做做恶,抢劫百姓钱财,奸|淫|女子,你身边父母官居然还不以为耻反而替那些匪寇说话!」 县令捂着腰直不起身来,他哪里想的到一个副使竟也敢对自己大打出手,好歹他也是朝廷官员,不免也有些气急,指着魏丛愉怒喝道:「我好歹也是个县令,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那换成我怎么样?」沈寂抬起头来,捏着拳头提起县令的衣领,嘲讽道:「怎的你一介区区县令就这般矜贵?百姓就命如草芥毫不值钱么?」 县令喘着气,震惊出声:「候爷,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一个县令能做的主的,京中的将军都不管,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钱县捕快衙役加起来总共才才数十人而已,那匪寇少说也要千余人,我如何能抗衡?全城战死么?即便是下官有那要的大义,也总得要看百姓们愿不愿意才行。」 县令难得的收起那副精明狡诈的态度将这些话说出来,沈寂皱着眉,缓缓的放开自己的手,他面色容缓,轻抿着唇,好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将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县令满嘴胡言,却唯独这一句话说的没错,坏了胚子烂了根的并不是这一两个贪官,而是这人心不古的世道。 县令被拖下去后,魏丛愉看了看沈寂,见他面色不愉,双唇紧抿,没再出声打扰。 沈寂年少,一直活在父兄的庇护里,他所能接处到的恶并非真正的恶。直到有一天,那些掩盖不住的腌臜和丑陋被血淋淋的摆在面前时,承受力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那县令并不是一个老实忠厚之人,他说话来的话十句里也未必有一句是真,沈寂甚至都还没有审问他,他就自己招了个底掉。 然而,在这个当口上这些话魏丛愉却不能冒然出口。 沈寂缓了片刻后将晏青招了进来,吩咐道:「你带着几个可靠的人去抄那县令的家,要继续审问他,闹的人尽皆知才行,他的话不尽不实,必然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今儿咱们就宿在这里,严加防范。」 晏青跟着沈寂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沈寂这样吩咐他严加防范必然是另有安排。 皇上派来的三千军士中,异心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谁趁机添些自己的人在其中也不难办,晏青仔细着挑了几个可信之人,跟着自己去办差。 见他安排的如此周全,魏丛愉方才的担忧倒是多余了。 那县令瞅准了沈寂和谢余有仇又不想遭受皮肉之苦,见拉笼自己不成就一股脑的将谢余和谢衍供出来。沈寂同谢余有仇恐怕整个大梁都人尽皆知,此事他若再直指谢余,即便事实真的如此,皇上也不会相信。 这么多年来,沈寂不了解旁人,可却了解皇上。皇上向来多疑猜忌,峄城之事后纵然是皇上放了自己,可却也对自己没有信任。与其说对自己没有信任倒不如说一开始就对定北军猜忌重重,对待谢余皇上也未必就全然相信,只是相比之下舍沈家而保谢家罢了。 若此事查明当真是谢余所为,皇上不信,他查了又有何意义? 沈寂沉默不语,径自走到案前摊开纸墨埋头写起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抬起头将笔搁在一旁,对着魏丛愉道:「你来瞧瞧可有哪里写的不好?」 魏丛愉走到近前拿到手中看了起来,是一封递给皇上的折子。沈寂从来没有写过这类的文书,可字字句句都不见错漏,半晌后她歪着头笑道:「你这折子就这么递上去,要是被谢余知道还不气炸了?不过我倒好奇,你如何写的这样顺手?」 沈寂听了这话,笑出声来,心中的阴郁消散:「年幼时父兄常在家中,每每父亲写折子的时候我总凑到近前去看,久而久之便也能记住些。」 他的折子递上去皇上虽未必全信,但对谢余来讲却是个不小打击。这折子上的内容便是那县令方才同沈寂招供的内容,沈寂又派人写了份供词上头有县令的画押,连同这份折子一起递到宫里。 抄家时才发现这县令家里倒是一贫如洗,所用之物均都是在县令的官阶里并无半分逾越。沈寂再次将县令提审问话的时候,那县令便咬准了说自己做下这些恶事的财钱悉数都上缴到谢余手中,他不过求个安稳罢了。 这样的话沈寂不会信,就连这县令自己也未必会信,几经查探后,才发现那些赃银都被这县令藏在小妾的床下,若非是那小妾胆小露怯只怕也没有那么快发现。 人赃并获,但这人是要提到大凉城里问罪的,沈寂只能先将人收监等候皇上发落。 折子递上去后,沈寂在钱阳开始整军以备,只待皇上圣旨一下便可剿匪。 这折子到了皇上手中,皇上只堪堪看了几眼就将这折子砸在谢余脸上,犹觉不够解气似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谢余脚边。 谢余未敢后退,双手浸在湿润的地面上叩首请罪,任由掌心被碎瓷片割破,血水与茶渍混合在一起,黏腻腥湿的却也不敢妄动。 皇上招眼盯着谢余,咬牙道:「你倒是给朕说说,这折子的事是怎么回事!」 谢余脸色巨变,大气也不敢喘,捡起折子看了看,狡辩道:「皇上,臣冤枉啊,这是沈寂那厮在公报私仇,定是他对钱阳县令严刑逼供后才得到的供词。」 「好,好,好,」皇上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抬手指着谢余怒喝道:「来人,将谢余给朕拿下,待钱阳一事查明后再做定夺。」 皇上此言一出,谢余颓然倒地,就连萧易也十分诧异,皇上怎么会突然之间有如此大变数。 「父皇,」萧易拱手上前,还未待辩解就被皇上冷声打断:「怎么?你想替他求情?还是此事你也参与其中?」 萧易看了谢余一眼没再说话,在皇上的愤怒与威胁之下,萧易哪里还敢多言。 更何况此时萧易自保才能有余力将谢余捞出来,谢余此时还不能倒。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为卿欢》上 作者:清风几许 02、《为卿欢》下 作者:清风几许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