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情深》 序幕 十岁的小女孩蹲在马路旁的公园里。 雨正下着,而她盯着眼前的箱子,久久不忍离去。箱中有两只小狗饥饿地舔着她的手指。 小女孩将伞拿来替小狗挡住不断落下的雨滴,童稚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我不能带你们回去,妈咪说如果我再捡狗狗回家的话,她会把我们全部赶出去;那我,还有‘白白’和‘波波’就没有地方睡觉,也没有东西吃了。”她摸摸牠们:“对不起!我真的好想养你们……可是……我是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否则妈咪不爱我,会把我送给别人。对不起!小狗狗,真的对不起!……” 雨中绿色的大树下,小女孩喃喃地说个不停。 1 方立帆在他的办公室里,盯着斜对面空着的秘书桌椅好一会儿,然后厌烦地将眼光拉开。 真的没有人比他更需要秘书了。 方氏企业正在扩展,事情多得数不完。而他,方氏企业的董事长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谁会比他更需要一位秘书? 没有!那这个位置又他妈的为何老是空着? 想到这儿,方立帆真有杀人的冲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周伟民风一样地冲进来,在他面前叫道:“喂!兄弟,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 方立帆早有心里准备,会这样敲门的除了周伟民还会有谁? “先把门关上吧!让大家看见你这位总经理指着我这个董事长大吼大叫的,我多没面子啊!”方立帆微微一笑,懒懒地说。 周伟民匆匆过去关上门,立刻又走了回来:“你真要买下那栋房子?” “嗯!” “你疯了啊!”周伟民几乎要跳到桌上:“那房子大是大,可是地点不好,而且已经很老旧了。姓祈的那家伙开价五千万根本是坑人嘛!我正嗤之以鼻呢!谁知你竟答应了。老兄!我记得你从不做赔钱生意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尽管周伟民大呼小叫的,方立帆却只是个介意地笑笑。其实他和周伟民之间一点也不像上司和部属,毕竟两人是大学同学,又在同一单位服役,感情比兄弟还好。公司刚成立,一切都还在苦拼阶段时,周伟民就进了公司,与他齐努力、同进退。直到现在一切都稳定了,方氏企业也成长许多,他们之间的情谊更是牢不可破。因此,虽然他是董事长,周伟民是总经理,两人明里暗里却都以兄弟相称。这早已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了。 看着好友一副慎重的样子,方立帆真有点想笑:“喂!轻松点嘛!只不过买栋房子,看你紧张的。” “轻松?你想花那么多钱买栋那么破旧的房子,还叫我放轻松点?兄弟!赚钱不容易啊!虽然钱是你的,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我总得来问问你是不是神智清醒,免得你后悔了又怪我没劝你。” “放心,我清醒得很。” “那为什么不买别的房子?”周伟民不解地问:“地点好,房子新,甚至一样大的房子,五千万也足足有余,为什么你偏……” 方立帆挥手打断他:“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嘛!” “不能说明白点?” “是时候了我就会告诉你啊!” 周伟民无奈地说:“随你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成了,我事情多得很,没空理你。”说完往门口走去。 “事情多?有我多吗?”方立帆摇头嘀咕,一眼又看见斜对面的空桌椅,忽然想起什么地朝门口叫:“兄弟!回来一下。” “搞什么嘛,都说了我很忙的。”周伟民做了一个夸张的不耐表情:“有事快说!” “兄弟,你的秘书……已经结婚生子了?” “是啊!”周伟民斜睨他一眼,正在疑惑他问这些做什么。 “把她调过来当我的秘书,你另外再找一个。” “什么?”周伟民大喊,回头看看刚才没注意到的空桌子:“你原来的秘书呢?昨天下班时还看见的。” 方立帆无奈地耸耸肩。 “又来了?”周伟民问。 他苦笑着点头。 周伟民往自己额头一拍:“老天!为什么女人总迫不及待要上你的床?台湾就没有更帅、更有钱的男人了吗?”他指着方立帆:“你该检讨检讨自己,别老是一副‘酷得受不了’的样子,女人就吃这一套,难道你还没学乖?” “你要我学你那样,成天嘻皮笑脸?” “凭你这块料还学不来呢!再说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没女人讨厌我,也没女人死追着我啊,你就随和点吧,和她们打打招呼、聊聊天,打破她们对你抱持的幻想嘛!” “只怕情况更糟了。打招呼?聊天?我看见她们就有气!成天不是照镜子就是修分叉的头发,领我的薪水却像在度假一样,要我和她们聊天,我怕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呢!” “别这样嘛!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反正交代的事也没耽误,你何必这么严肃?”周伟民大大叹口气:“要是你知道她们拿你跟刘德华、郭富城比,岂不是气昏了?” 方立帆骂了一句顶难听,而且很久没骂的粗话! “看来她们真是太闲了点。” “算了!女人只要六岁以上,八十岁以下,哪个没有偶像?怎么阻止都没用的。”周伟民笑着说。 方立帆只好无奈地叹气:“这就是我要你那个秘书的原因!至少她有家庭,有小孩,不会缠着我。” “你可以再登报找一个……” “饶了我吧!我已经厌烦了。不管来面试时是多么一本正经,录用以后全是一个样子,屡试不爽。” “所以你就从我这儿挖?”周伟民抱怨:“罗姊做了这么多年,什么都驾轻就熟了,现在又耍我找个菜鸟从头教起,很不容易的耶!你这人光捡现成的,却要我去受罪,根本没把我当兄弟。” “你知道我的麻烦,就算帮我一次嘛!” “你是老板,我能说不吗?不过要罗姊过来当董事长秘书等于是升职,你得给她调薪。” “这当然。”方立帆点头。 “还有,除非万不得已,不可以要她加班。” “这……” “喂!人家是职业妇女,有家要兼顾嘛!你若为难她,万一她待不下去,苦的可是你自己啊!” “好,好,都依你,别用这一套来吓我。她……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总得等我找到人,办好移交吧?” “那要多久啊?拜托!事情多得像山一样高。” 周伟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我也没办法,只能尽快找人,这几天你就辛苦些吧!”说完俏皮地行个军礼,出去了。 方立帆无可奈何地摇头,其实心里明白得很,他越没好日子过,周伟民这家伙就越开心。唉!究竟谁是老板嘛! 口 口 口 柯文文走出律师事务所,迎着风,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解脱,还是茫然。 终于结束了,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那一段灰色的婚姻生活。 就让大家去讶异吧!为何她会离开事业有成、既有名又有利的丈夫呢?毕竟何光达是如此善于做表面工夫,谁会看清他的真面目?谁又会了解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又何必委曲求全?摸摸平坦的小腹,泪水滴落在衣服上。可怜的孩子,你竟没能看看这个世界啊!都是妈妈不好,没给你找个好爸爸…… 橱窗中映出她的脸,泪痕满面,苍白、憔悴。短短一年多的婚姻生活竟让她彷佛苍老了十岁,能怨谁呢?是自己愚蠢的选择啊!花言巧语能听吗?海誓山盟能信吗?不过是船过水无痕,一场梦罢了。 她该高兴这一切都结束了。走出何光达的生活圈后,她该努力让自己健康起来,不只在身体上,也在精神上。她一定要活得比从前好上千万倍,让她的亲戚、她的朋友明白她的决定是一心一意,永不后悔的。 柯文文继续往前走,目光坚定,脚步也加快许多。 口 口 口 这是郊区的一栋古老的宅子,油漆早已重新刷过好几次,这会儿依然是褪了色了。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颜色青绿,竟似长得不错。大大的院子里有一棵老树,枝叶伸展就像把伞,挡住了烈阳,形成了一地荫凉。 一位妇人匆忙地跑出来开了大门,看了看门外,为难地说:“小姐!妳……妳又捡了小狗回来?老爷会不高兴的。” 祈晓音穿着件白色的大衬衫,及膝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在背后甩呀甩的。她像没听见似地走进门,姣好的脸蛋上满是冷漠和不在乎。 “小姐……” “放心啦!王妈,爸没空理我的。”祈晓音终于对一脸焦虑的王妈说。 “小姐!家里已经养了十多只的狗了,老爷最近心情不好,脾气也大,老要我把牠们赶走,现在妳又捡了一只回来,我怕老爷他……” “有什么好伯的?要打要骂都随便他,要赶走我的狗,就连我一起赶出去,我才不在乎。 ” “小姐……” “好了!我要上去给小狗洗澡。爸他……回不回来吃饭?” 王妈摇摇头:“老爷说他有生意要谈,不回来吃饭。小姐!妳想吃什么?我去做。” “算了!我不饿。”祈晓音往屋里走去。 王妈跟在后头:“小姐!妳又不吃饭了?这可不行啊!看看妳瘦成这个样子,就是老不按时吃饭……” “我不饿嘛!想吃我会自己弄。”她说完往楼上跑去。 王妈在原地直摇头。到祈家已经五年了,从没见小姐真的开心过,除了和动物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有什么理由成天愁眉苦脸?就算是母亲早逝,父亲太忙碌没空陪她,但现在社会这种情形太多了,不是吗?年轻人不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武?唉!或许不是她这老太婆能懂的吧!王妈如此想。 祈晓音在自己的浴室里替捡来的小白狗洗澡。狗不知是饿了,没力气”,还是真能了解她的好意?竟乖乖地一动也不动任她刷洗,只在水流经眼睛时甩甩头。 狗儿的侧腹部有个伤口,祈晓音碰着伤口时,狗瑟缩了一下。 “很疼吧?”她心疼地论:“是不是大狗欺负你啊?你这么小,一定打不过牠,所以受伤了,对不对?” 小白狗抬头用惹人爱怜的眼神看着她。 “好,我知道。待会就给你上药,然后让你吃一顿,好好睡一觉。”她手动,嘴也不曾停下:“你知道吗?以前我养过一只狗,叫‘白白’,牠已经死了,你就和牠小时候一模一样耶!除了黑鼻子和黑眼睛,全身都是白的。所以,我也叫你‘白白’好不好?” 小狗舔了舔她的手,祈晓音笑了:“那么你是同意喽?其实这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呢!‘胖胖’一定会喜欢你的,因为你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白白胖胖’,不是很幸福的感觉吗?还有‘快快’和‘乐乐’,‘开开’和‘心心’,牠们都是你的同伴喔,我给你们取这么怪的名字,是希望你们待在这里能永远幸福快乐,不要分开。我不喜欢看见你们在外头流浪,脏兮兮的样子,知道吗?” 狗儿低鸣了一声。 祈晓音摸摸牠:“那好吧!我来把你擦干,让你和你的朋友们认识一下,一起吃饭。” 她用吹风机把狗毛吹干,再用梳于梳梳毛,然后喷上一点香水。当然还在伤口上抹了药。 “好了,‘白白’好香喔!姊姊带你去吃饭吧!” 夕阳西下,大宅外的院子里,三三两两的狗儿玩在一块儿。有黑有白、有大有小;有的长毛,有的短毛。 祈晓音抱着“白白”和一袋狗食,往院子里一站,四面的狗儿大约十来只吧!全朝她冲了过来。大狗还跃起,几乎将她扑倒。 “好!好了!都饿了吧,乖乖坐好,我弄饭给你们吃。” 狗儿真的一只只蹲坐好,甚至非常整齐。 祈晓音把刚捡回来的“白白”放下:“去!你也去坐好。” “白白”看了看那羣狗,又看了看她,结果径自在原地躺了个四脚朝天。 祈晓音哈哈大笑:“看来我们有沟通上的问题,改天再好好教你。” 她将狗食分倒在四个大型长盒里,大狗三个,小狗只数少,一个。还没下令呢!几只狗虽虎视眈眈,仍不敢移动。只有新来的小白狗好努力地冲到盒边,吃了起来。 她无奈地笑笑:“好吧!新来的总有特权,不过就只这一次喔!下回可得和同伴们一起吃喽!” 她拍手让狗儿们开始晚餐。 天黑了,屋里亮起了灯。但是祈晓音觉得,院子里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口 口 口 方立帆在父母的坟上摆上一束鲜花,跪在地上虔诚地膜拜。 “爸,妈!孩儿就要完成你们临终前的托付了,你们地下有知,一定非常高兴吧!请你们原谅孩儿不孝,让你们等了这么多年。” 他再次叩头,然后起身。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转眼父亲已经过世七年了;而在父亲走后一年,母亲也郁郁而终。他们无力的双手都曾拉着他,嘱咐他一定要买回方家的大宅子,否则他们死了都不会瞑目。 他是方家的独子,除了他,谁能背起这个重担?所以他拚命工作,只要合法,什么钱都赚。先用劳力赚钱,然后用智力赚钱,最后用钱来赚钱。七年了,他终于有能力放下这个担子,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压力。 这几年他是过得很苦,但他了解为什么方家大宅对父母来说是这么重要,毕竟那是方家祖产,虽然代代翻修却没有一代子孙将它出售过。如果父亲不是为人作保而被连累,房子又怎么会卖掉?他明白父母认为这是对方氏祖宗莫大的不孝,却又没有能力挽回,只好终日自责,愁颜相对,直到死前还念念不忘。 方定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只希望花这么多钱买回大宅,真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口 口 口 “什么?妳——妳离婚了?”罗亚怡惊讶地问柯文文。 柯文文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会呢?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离婚了?” “学姊,我不想再谈有关我婚姻的任何事情了。” “是何光达有了外遇?” “不是。” “那是……” “学姊,请别问了,好吗?” “文文,妳是我最疼爱的学妹,我当然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如果何光达负了妳,我会替妳讨回个公道。”罗亚怡略带激动地说。 “不是的,学姊!这——完全是我的决定,是我要离婚。而且,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我真的不想再提起。今天我找妳来,是想麻烦妳一件事。” “什么事?妳说啊!我一定帮妳的。” “我——我想找个工作。”柯文文低声说:“妳知道的,一毕业我只工作了两个月,就进了补习班补习,原本想出国的,后来——认识了何光达,也没再继续工作,加上一年多的婚姻生活,我——什么都忘光了,真不知道工作要如何找起。现在的我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工作根本无法生活;所以我只好——只好来麻烦妳,希望学姊可以帮帮我,什么工作都好,我会认真学的。” “我当然会帮妳。妳在学校成绩不错,工作方面多接触就会熟悉了嘛!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问我啊!” “问妳?可是……” “哎呀!找工作的事就交给我,马上会有好消息的。” “可是——我怕自己没那个能力……” “放心,有我在嘛!” “有妳在?妳是说……” “没错,妳就在我隔壁的办公室上班,小周敢对妳大声一句,我立刻‘瞪’死他。” “小周?”柯文文不解。 “哦!他呀!是我们总经理。” 口 口 口 祈晓音听见一阵狗叫,立刻醒了过来。披上一件外袍就往楼下跑。 拉开屋门,看见父亲正拿着扫把追打着狗儿。 “你们这些畜牲,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祈晓音冲过去拉住扫把:“你不要打我的狗。” “妳的狗?牠们都是些野狗啊!养牠们做什么?”祈国豪大声说。 祈晓音闻到一股酒味,明白父亲又喝醉了。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父亲老是喝到半夜才回来,这有些反常。以前他虽然话少,不太理会她,但很少应酬,即使有也不曾喝太多酒的。 就在她沉默的当时,父亲又喃喃念了起来:“养狗?人……人都快没饭吃了,还有闲功夫养这些畜牲。我祈国豪可不是专门做慈善事业的,老养一些人家不要的东西……妳妈那个臭婊子,把我……当白痴,以为我不知道?哈!……” 祈晓音看着迷迷糊糊的父亲,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此时王妈也出来了,祈晓音于是让她扶父亲进去休息。 祈国豪仍不知在胡乱喊些什么,和王妈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祈晓音蹲下来抚摸着脚下的狗儿,思索着父亲话中的意思。怎么会扯上妈呢?整句话似乎无法连贯起来。 她心里纳闷着,索性搬了张躺椅,拿了件丝被,就和狗儿们窝在外头。“白白”像团白毛线滚了过来,她将牠抱上了自己的腿。 “你不习惯吧?”她对狗儿说:“以前不会发生这种事,最近……爸爸心情不好痲,别害怕!我绝不会让你们被赶出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再变成没人要的野狗。” “白白”立刻在她身上睡着了。祈晓音就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星逐渐消失,四周泛起白雾,不一会儿,太阳慢慢地升起,她才在躺椅上进入梦中。 “小姐!小姐!”是王妈的声音。 祈晓音张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哦?王妈啊!现在……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了。我要去买菜,才看妳睡在这儿。小姐!入秋了,会着凉的。 ”王妈皱着眉说。 “我也不是故意睡着的。我爸爸呢?” “老爷还在睡呢!我看他昨夜喝不少。老爷最近是怎么了?经常喝醉。” “没事了,妳去买菜吧!” “妳想吃些什么?”王妈问。 “都好,随妳买。对了!买点爸爱吃的猪脚吧!” 王妈点点头,提着菜篮出去了。这儿离市区远,得坐上一段车才有市场呢! 祈晓音低头,发现“白白”还睡在她腿上。 “你这个小家伙,太享受了可不行,‘胖胖’牠们会吃醋的。”她笑着把牠放回草地上,牠卷起身子,寻到好姿势便又睡了。 祈晓音进屋里去,推开父亲的房门,就站在门外看着熟睡的他。 为什么呢?她的父母都不爱她。 小时候跟着母亲,总是孤零零地被丢在家里;现在跟着父亲,父女俩却没说过几句话。即使婚姻破裂让他们彼此憎恨,但对子女的爱不是自然而永远的吗? 爸爸对王妈说妈妈死了,其实妈妈不过是又嫁人了,而且去了美国。这件事让她明白爸爸真的恨妈妈,恨到可以咒她死。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敢开口问。或许事情就这样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口 口 口 敲门声响起,方立帆应了声“请进”,却没想到进来的是罗亚怡。 “有事吗?罗秘书。”他讶异地问。 “抱歉打扰你,董事长。我想请教一下有关总经理找秘书的事。” “哦?难道妳不愿意过来当我的秘书?” “不是的,事实上我感到非常荣幸,并且确定会做好分内的事。”罗亚怡微笑。 “那妳想问的是……”方立帆不解地问。 “我想介绍一位学妹来担任总经理的秘书,接替我的位置,不知董事长以为可不可行?” “当然可行。”方立帆立刻说:“只要妳能尽快完成移交,过来帮我处理堆得满桌的文件,我才不在乎谁要当周伟民的秘书呢!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他的秘书人选让他自己决定,而他又喜欢和我唱反调。罗秘书!妳如果真希望妳学妹得到这分工作……来!我教妳。” 方立帆低声对罗亚怡说了几句,罗亚怡意会地笑了笑:“谢谢董事长。” 方立帆挥挥手:“去吧!祝妳成功,记得我这儿迫切需要妳。” 罗亚怡点了头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刚想进隔壁的办公室,周伟民从里头拉开门:“罗姊!妳跑去找那家伙做什么嘛!是不是他又催妳过去了?” “喂!别老叫我罗姊、罗姊的,不过大你几个月,都让你叫老了。”罗亚怡进了办公室,顺道把门拉上,趁着背对周伟民时,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最难看。 果然周伟民一看非常紧张:“对不起嘛!大不了以后不叫了,看妳气成这样。” “算了!不是因为你。”她愤愤地说,还把文件重重往桌上一放。 “不是因为我?那……那妳气什么嘛?” “小周!我们是好朋友吧?虽然你贵为公司的总经理,却从没用头衔压过我,对不对?” 周伟民连连点头。罗亚怡一脸委屈地继续道:“我也是因为把你当好朋友,才想我就要过去当董事长的秘书,那你就没秘书了啊!所以想推荐我一个学妹来接我这位置。我就是为了这事情去找董事长,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你要的是有经验、能力强的老手,而我这个学妹没做过什么工作,只凭在学校成绩好,恐怕不适合。”罗亚怡嘟着嘴说:“又不是当他的秘书,条件一大堆。” “是啊,这家伙说过不干涉我用人的,何况是他把妳挖了去,我才不得不重新找个秘书,这会儿又在一边说风凉话。”周伟民拍拍她:“妳别担心,既然妳这么照顾我,连接替人都替我找好了,那是最好不过,我还得向妳道谢呢!” “可是董事长他……” “哈!叫那家伙去死吧!我要用谁他管不着。” “可是……我学妹她的确没什么经验……” “那有什么关系?慢慢学就会了嘛!叫她来、叫她来。” “那……万一她有什么不会,你可不要对她大吼大叫,要耐心教她啊!” “我会的。” “如果董事长知道你用了一个没经验的人,还给她那么多薪水,一定会不高兴……”罗亚怡一副担心的样子。 “去他的不高兴,我偏要高薪聘用她。叫妳同学,还是学妹的,明天就来上班,其它的事我会去找那家伙说清楚。” “你可别和他吵起来啊!” “我还想打得他满地找牙呢!这家伙。” 罗亚怡真装不下去了,幸好周伟民一说完就冲了出去。董事长猜得还真准,事情就这么搞定了,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文文啊! 方立帆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周伟民来兴师问罪。果真没错!不一会儿的工夫,只见周伟民气冲冲地直冲进来,不过,这回却很难得地把门给关上,看来情形比他预料的还火爆呢! “喂!兄弟,你这样就不对了!挖走我的秘书,连我的新任秘书人选你都有意见。”周伟民指着他,不悦地说。 方立帆一脸愕然,心里直佩服自己料事如神,媲美刘伯温,演技精谌,直逼周润发。 “哦?你有了好的人选吗?我不知道啊!” “罗姊替我找好了,你为什么拒绝?你不知道要找个人才不简单啊!否则你自己为何不去找?” “兄弟!别这么生气嘛!”方立帆安抚他:“你连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个人才呢?我是想起你上次说,不想找个菜鸟从头教起,所以我才对罗秘书这么说啊!” “有我训练自然就能成为人才,我现在高兴找个菜鸟来教教又碍着你了?明明说人随我找,薪水随我给,现在又有意见了。老实说,我很不开心,你得向我赔罪才行。” 方立帆点头:“好!好!算我错了,晚上请你吃饭,算是赔罪,可以了吧?” “罗姊也一道去,我要让她知道你向我道歉了。” 哈!这家伙明明是个小朋友。 “好,都依你,你要谁去都行,谁叫我多管闲事呢?” “你知道就好。”周伟民得意得很。 方立帆摇摇头,真想笑出来。 “喂!你下午不是要去看房子吗?”周伟民问。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反正我下午没事,要不要我陪你一道去?” “好啊,”方立帆同意:“一道去看看有哪儿该整修的。” “你打算住在那儿?” “嗯!” “拜托!多不方便啊!那么远。” “有车还怕什么?”方立帆笑了笑。 周伟民一副疑惑的模样:“真搞不懂你,花这么多钱买一栋又偏僻、又老旧的房子不住。喂!究竟什么原因嘛?” “下午再告诉你喽!三点到我这儿来,一起出发。喂!既然你已经找到秘书了,罗秘书什么时候过来?” “再两,三天吧!总得带一带新人啊!” “非常好!就给你三天时间,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伟民说完使出了办公室。会不会是他多疑?总觉得方立帆那家伙笑得怪诡异的。 口 口 口 “你看!这路这么小,车子都进不去了。”周伟民抱怨着下了车。 “不过是一小段路,走走路有什么关系?”方立帆笑着说。 两人于是沿着小路走,并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么说,你还真是非将它买回来不可喽?”周伟民指的正是方立帆要买的大宅子。 “不然怎么办?一辈子背负不孝的罪名吗?” “房子怎么会在祈国豪手中?” “辗转买来的吧!在谁手中都一样,花多少钱我都得买下它。” “祈国豪那家伙,一定是看你非要买,才把价格提那么高,真是小人。”周伟民不屑地说。 “其实他根本不想卖,是我逼他的。” “为什么?” 方立帆笑了笑:“他最近面临了一个财务危机,情形很不乐观。下过消息尚未传出,我是经由特殊管道知道的。如果以他从前的财务状况,根本不会把我开的价放在眼里,这次算是老天帮我喽!” “这么说他已经同意了?” “还在考虑。不过我暗示他如果不将房子卖给我,我会透露姓祈的即将破产的消息,到时候他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 “喂,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些?” “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房子如果又落入别人手中,我要买回来岂不是更加困难?以我开给他的价钱,足够他买另一栋房子了,我也没占他便宜。” 周伟民点头:“这倒是,五千万对他目前的困境也不无小补。” 说着说着已到了目的地。 “姓祈的在吗?”周伟民问方立帆。 “不在吧!不过我和他说过会来看看,他应该会交代下人。”方立帆说着按了门铃,然后打量宅子外部,似乎仍保有一部分他印象中的影子。 出来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这让两个大男人吃了一惊。 “你们找谁?”女孩面无表情地说。 方立帆注意到院子里有此起彼落的狗叫声。他掏出名片,递给她:“妳好!我们是祈国豪先生的朋友,和他说好了过来看看这栋房子的装潢,做为参考,他可有交代你们?” 祈晓音拿过名片,又打量了他们两人一会儿,才说:“请等一下。”然后把门关上,进屋里去。 留下方立帆和周伟民在外头互看了一眼。 “她是谁?”周伟民问。 方立帆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过了好一阵子门又开了,这次是一个围着围裙的欧巴桑。 “对不起啊!两位先生,我家老爷有交代过,你们请进来。”王妈有礼地说。 “谢谢妳,这位太太。” 经过院子时,方立帆看见方才那位姑娘正坐在草地上,身旁围了一羣狗,有大有个,却都乖乖地坐着,真是奇观。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一团白色毛往他们冲过来,还发出汪汪的叫声,正当方立帆惊觉那团白毛是一只狗时,牠已一口咬上了周伟民的裤脚。 看到这景象,方立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还真愿意花任何代价以便能天天看见周伟民这种表情。周伟民楞楞地看着“黏”在裤脚上的小东西,一动也不动,彷佛发现自己的脚趾头忽然不见了。 王妈吓得大声叫了起来,而那位小姑娘也已朝这儿跑过来。她一把捉起小狗,但小狗似乎对周伟民的裤脚情有独锺而不愿放开。 “‘白白’!放开!快点!否则不许吃饭。” 在一阵威胁利诱和拉扯之后,周伟民有了一件破西装裤,而那只叫“白白”的狗多了一块布当玩具。 王妈非常着急,直说:“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周伟民见欧巴桑这么担心,尽管一肚子火仍挤出笑脸,客气地说:“没关系! 不用在意。” 方立帆对他笑笑,夸奖他风度好。 这时小姑娘竟抱着狗儿走开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方立帆皱着眉往那羣狗的方向望去,见那小姑娘正一本正经地对闯祸的小狗训话。 当他收回眼光,发现欧巴桑满脸歉意地看着他,似乎在为那小姑娘的不懂礼貌致歉。方立帆对她笑笑,请她不要放在心上。 参观完大宅已经快五点了,王妈礼貌地留他们下来吃饭,但他们婉拒了。要出院子时周伟民更是战战兢兢;不过其它的狗儿似乎受过训练,叫也不曾对他们叫一声,而那小姑娘已不见踪影。 王妈似乎看出他们的疑问,回答说:“小姐带小狗出去散步了,那只狗才刚刚养,所以还没教好,才会……”她抱歉地看看周伟民的裤脚。 “小姐?那么她是……”方立帆有些讶异。 “是老爷的女儿呀!不像对不对?小姐喜欢穿得轻松些,又……比较不太爱说话。” 在回程的路上,两人似乎都在思考相同的问题;怎么没听说过祈国豪有女儿? 看那女孩扎了个马尾,穿了件t恤,一件过大的吊带裤,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小姐。 “今天真够倒霉的了,你若不拉我一起来,被咬破的就是你的裤子而不是我的。三千元耶!你赔给我!”周伟民恨恨地说。 “是你运气差,怎么能怪我?”方立帆又忍不住想笑了。 “那丫头也真没礼貌,如果她肯说几句好听的,我或许不会这么气了。”周伟民边开车边抱怨。 “是啊!看她外表不像个富家千金,脾气倒挺像的。” “得意什么?她老爸就要破产了啊!看她还能跩多久?” “算了!别说这些,不是要让我请吃大餐的吗?罗秘书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我得先回去换裤子,这样怎么去吃大餐?”周伟民指指裤脚。 “那就好好开车吧!别那么多牢骚。” 2 柯文文放下手中的扫把,看着租来的小房间,心中顿时有股难以形容的成就感。经过一上午的打扫,总算清洁多了,再买些日用品,应该会满像个家吧! 中部房租虽没有北部贵,但她既已决心不用何光达的任何一点钱,而自己又没什么积蓄,自然就该尽量节省。想想卖手饰的钱也剩下不多,如果不快点找到工作,日子恐怕很难过下去。 “文文?文文?”门外有人喊她,颇为熟悉的声音。 柯文文忙把门打开:“学姊!快进来坐。” 罗亚怡笑着走进屋里:“只知道妳住这儿,又不知是哪个房间,我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妳哪!” “本来想等打扫好了,比较像个样子时,再请妳过来的。来!这边坐。”柯文文搬了两张椅子:“现在还没忙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学姊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不用了,跟我还这么客气?”罗亚怡打量了一下房间,关心地说:“文文!就这么个小房间,没客厅没厨房的,妳住得惯吗?” 柯文文淡淡地笑了:“有什么不习惯呢?反正就一个人,有地方睡就行了。” “不如去住我家吧!至少有人作伴。” “不了,谢谢妳的好意,我不想麻烦妳太多,何况我原来就打算独立生活,不该再依赖人家了。” “妳家人怎么说?” “我——我还没告诉我爸妈,我怕他们会担心。” “这种事也不能一直瞒下去啊!” “我知道。我只是想等自己生活安定了以后再告诉他们我……离婚了,至少他们看我过得不错,比较不会忧心。” 罗亚怡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妳离婚的原因,但我发现妳是真的很坚决。文文,妳知道吗?一个人走下去并不容易啊!” “我知道。妳放心,我有心理准备的。”柯文文真心地说:“反而我觉得自己会爱上一个人的生活呢!自由自在的,不用时时惦记着另一个人,不是很好吗?” “妳真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有时我真怕妳根本无法适应呢!对了!我今天特地来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妳拜托我的事已经搞定了!明天就上班。” “真的?这么快?”柯文文有点不敢相信。 “哎呀!早跟妳说过没问题的,妳还信不过我?” “是……是什么性质的工作?” “总经理秘书。”罗亚怡笑着说:“就是补我的缺嘛!因为我升职了。” “总经理秘书?”柯文文张大了嘴,然后忧心地说:“不行啦!我没办法做这么专业的工作,难道没有什么助理啦、文书之类比较容易的工作?” “喂!有点志气嘛!不是说要过好的生活吗?钱得多赚点啊!这家公司不错, 很有制度,薪水又高,妳看我一做就做了三年,再也不想换工作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把妳的条件都说了,小周说会耐心教妳,缺乏经验有什么大不了的?肯学就好了嘛!” “我……”柯文文面有难色:“我还是怕自己无法胜任。” “妳呀!就是顾虑太多了。来!我看看。”罗亚怡一把扶住她的头,频频点头说:“嗯!气色好多了,我上次见到妳,妳真是丑得可以,又苍白又没精神。我告诉妳,明天好好打扮一下,我来接妳一道去公司。 ” “明天?这么快?” “还有什么好拖的?早点踏出新的一步不好吗?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来接妳。”罗亚怡看了看表:“我也该回去了,家人等我吃饭呢!唉!要不是我老公肯偶尔下厨,我还真忙不过来喔!” “学姊命好,可以找到一个疼妳的老公。”柯文文有些落寞地说。 罗亚怡了解地拍拍她:“妳也快去吃饭吧,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谢谢妳!学姊。” 罗亚怡点点头离开了。 关上房门,柯文文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自己,真能一下子就接下这么重要的职务吗?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不硬着头皮上又能如何?于是她立刻拆开一箱衣物,开始挑明天上班穿的衣服。 口 口 口 祈晓音回到家时,王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一见到祈晓音,忙站起来:“妳回来了啊?小姐!吃过饭没有?没有的话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不用了!我在外头吃过了。妳替我喂狗了吗?” “喂了。” “我爸爸呢?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老爷说妳回来的话,要妳上去找他。”王妈有些一焦虑的说:“小姐,老爷这些天心情不好,妳……妳就多忍一忍,不要和他顶嘴……” 祈晓音只好挤出个笑容:“我不会的。”说完往楼上走去。 踩着阶梯,一步又一步,祈晓音心里也有莫大的疑惑。父亲找她做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主动找她说过话,连在这个大屋子里碰了面,也不过是点点头。 她想着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是捡了“白白”回来?还是“白白”咬破了他朋友的裤子?父亲为了这个而“召见”她吗? 她终于抬起手敲敲门:“爸!您找我?” “进来。”门里传来声音。 祈晓音推开门,父亲正坐在桌前。而平时放满纸张文件的桌面上,此时只摆着一瓶酒,一个杯子。 她迟疑了,如果父亲喝醉了,她就根本没有进去的必要,反正也谈不出什么,只是增加了吵架的机率。 “进来吧,我没喝醉。”父亲竟看出了她的想法。 “酒少喝吧!对身体不好。”她笨拙地说。这种关怀的字句在他们父女的对话中出现,听起来真的很不自然。 祈国豪点头,示意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妳……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他问。 “在才艺班上班,教面包花和纸黏土等等。” “这能赚多少钱?为什么不找个正常的工作?至少妳也是商专毕业啊!找个会计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钱是不多,但我喜欢这样的工作,时间自由些。况且,有您在,我也不需要赚太多钱,不是吗?” 祈国豪没有回答,又倒了杯酒喝下。一阵沉默之后,他又开口:“有没有和……和妳妈联络?” 祈晓音摇摇头,双眼盯着桌面。 祈国豪叹了口气:“似乎……我们父女俩是太不亲近了,再怎么样,我们……都算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啊!妳……妳怨我吗?” 她摇头,很用力地。 祈国豪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也是希望妳不要怨我才好。好了!没事了,妳去忙妳的事吧!” 其实祈晓音倒希望能在这儿和父亲一直聊下去,郎使只听不说,她都觉得很满足。 不过她只是站起来,说了句:“您也早点休息吧!不要再喝了。我……我出去了。 ” 回到房里,她发觉自己有点兴奋,一直睡不着。这真是太傻气了。就为了一次和平的谈话? 十二点多了,父亲的书房传来东西摔落的声音。祈晓音正想过去看看,一开房门就看见王妈站在书房门前。 王妈忧心地对她说:“别去!老爷喝醉了,正胡乱发脾气呢!万一不小心受伤了也不好。” “妳去看过了?” “是啊,他……他拿杯子扔我哪!老爷究竟是怎么了,变成这样?” 祈晓音也无话以对,心里是同样纳闷。或许她真该开口问问父亲,看他究竟心烦什么,毕竟他们刚才有了个不错的开始,不是吗? 书房又传来咒骂和扔东西的声音,王妈和祈晓音互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发出沉重的叹息。 口 口 口 “老天!妳不会是想穿这样去上班吧?”罗亚怡指着柯文文身上的碎花无袖洋装,大声地说。 柯文文一脸郁闷:“我没别的衣服了啊!昨晚找过所有的箱子,不是洋装就是休闲服,根本没一件是上班穿的。” “没有衬衫、窄裙?” 柯文文摇摇头。 “早说嘛,我可以借妳……”罗亚怡看看自己微胖的身材,又看看纤细的柯文文,话只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了。 “妳知道我以前不上班,而我又讨厌穿窄裙那么束缚……” 罗亚怡无奈地说:“就这样吧!洋装就洋装,没时间了,我们走吧!妳第一天上班,迟到了可不好。” “这样子……真的可以?”柯文文担忧地指着身上的衣服。 “没办法啦!先将就吧!下了班陪妳去逛逛,买些合适的套装。走了!快点!”罗亚怡说完拉着柯文文上了自己的车。 柯文文坐上车,看着自己的洋装,又看看隔壁罗亚怡端庄的裤装,神情显得愈发不安。 “学姊!我……我这样去的话,会不会……给人家不好的印象?”她问。 “不会啦!小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我会向他解释清楚,不过是服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们到达公司,刚好赶上八点钟,没有迟到。 “文文,妳别直低着头啊!撞了人怎么办?对自己有点信心行不行?”罗亚怡拉着柯文文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恰好得很,周伟民神色匆匆地朝她们走来。 “拜托!大小姐!妳可来了……” “总经理!这位是我学妹……” 周伟民挥手打断她的话:“先别管这些了,妳老公刚才打电话来,说妳儿子下楼梯时摔伤了头,现在正在医院呢!就是妳家附近那家医院,妳快去一趟吧!” “什么?”罗亚怡一听整个人简直要昏过去了:“怎么会这样?他……他不是要送小宾上幼儿园的吗?怎么会……” “妳快去吧,叫辆出租车,我看妳这个样子最好别自己开车了。”周伟民说。 “可是我学妹她……” “交给我吧!这时侯了妳还考虑这么多。” “学姊,妳快去吧!我……我不要紧的。”柯文文心里正不安着,可是事情就这么巧,能怎么办呢? “好,好,那我走了。”罗亚怡其实是非常着急的,话一说完,人已经毫无形象地跑开了。 周伟民这才有时间仔细看着眼前这名女子。及肩的直发,脸色有点苍白,而且很瘦,相貌非常普通。 “贵姓?”他问。 “哦?我……姓柯。” “柯小姐!请到办公室谈谈好吗?” 她点点头,心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万事不顺的时候,连学姊都不在,看来得全靠自己了。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跟在后头往办公室走。 周伟民领着她进了办公室,示意她坐下,然后按了对讲机:“请小妹送两杯咖啡进来。”说完便转向她:“柯小姐是罗秘书的学妹?” “是的。” “曾经在什么公司担任过什么职务?” 她摇头。 “完全没有吗?” 他的口气是如此无法置信,这令柯文文觉得非常羞愧,明知道自己根本做不来这样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勉强?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柯小姐!我正在问妳话呢!” “我——我毕业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秘书工作。”她终于回答。 “一阵子?究竟是多久?” “……两、三个月吧!” “然后呢?” “然后……就没再工作了。” “哦?那都在做些什么?” 这时小妹敲了门,送进来两杯咖啡。 阿文文非常感激小妹适时的打扰。老天!她该怎么回答?说她结婚了,当了少奶奶,根本不需要抛头露脸,出外工作,只是现在又离婚了?这是她的私事啊!她根本不想说。 小妹放下咖啡,行个礼就出去了,门又被重新带上。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周伟民喝了一口咖啡。 柯文文深吸了一口气:“我……我可以不回答吗?” 周伟民皱了皱眉,然后点点头:“当然。其实妳本来该写一分履历表,一分自传的,因为妳是罗秘书介绍的才免了这道麻烦,所以我觉得问问妳的工作经历是很正常的。柯小姐!方氏企业的业务已扩展到很可观的程度,要马上当上方氏企业总经理秘书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妳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工作经验。老实说,妳似乎连上班该穿什么都不清楚……” “很抱歉!周先生,我不想应征这分工作了。”柯文文打断了他,她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否则她会失去控制。这个男人是这么骄傲,这么自以为是,什么都不了解就残酷地用言语刺伤人家。 “哦?”周伟民的不悦也加深了:“就因为我说了妳不爱听的话?” 柯文文站了起来:“你说的并没有错。我是不自量力,厚颜无耻,才会想这么轻易地进入贵公司,担任这么重的职务。可是学姊告诉我,你不介意我没有实际工作经验,愿意给我时间学习,让我渐渐熟悉公司的作业情形,难道是学姊骗了我吗?周先生如果没有这个心,又何必说出那么体贴、善良的用语?至于我不合宜的服装,其实只要你给我机会,而不是妄下断语的话,我会很诚心地向你解释,并且致歉。不过,我想已经没必要了。很抱歉打扰你的时间。”她行了礼,开门出去。 几乎一走出办公室的门泪水就夺眶而出,外头的职员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更令她觉得羞愧。她掩着嘴往电梯跑去,恨不得能立刻离开这栋大楼。 周伟民仍坐在原位,动也没动一下,她那番话说得他是非常愤怒却也有点佩服,毕竟这年头没什么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连方立帆都不见得敢哪!不过他总是个总经理啊!才问她几句,说她几句,她就那个样子,这种职员以后怎么带?走了也好,虽然他满欣赏她的个性,可是管不动、说不得的属下他可不想要。 唉!罗姊回来怎么向她交代?周伟民烦恼地摇头。 口 口 口 “祈先生!我出的价钱已经是非常优厚的了,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方立帆正以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和祈国豪通电话。 此时周伟民走了进来,方立帆示意他在一旁先坐下。 “祈先生!我真的不希望用极端的手段,但那栋房子对我非常重要,请您务必要慎重答复我……好!好!就这么说定,三天后给我消息。”方立帆说完慢慢挂掉电话。 “怎么?和姓祈的那家伙通话,讨论房子的事?”周伟民问。 “嗯!” “结果呢?” “到现在还没结果,那家伙还在考虑。” “你不是握有他的把柄吗?怎么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方立帆苦笑道:“他似乎知道我不想真用这么无耻的方式胁迫他。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否则干嘛还开这么高的价钱?” “不是我爱说你,你装也要装一下嘛!让人看出你一点狠样也没有,难怪甩都不甩你。” “是喔!当初该让你去的。咦?今天不是你新秘书报到吗?为什么你还有空在我这儿晃来晃去的?” “罗姊请假,我来告诉你一声。”周伟民自顾自地说。 “哦?怎么了?”方立帆问。 “她儿子今早摔伤了,她老公打电话来,罗姊一到公司我就让她走了。” 方立帆点头:“那——你的新秘书呢?” “也走了。”周伟民懒懒地应道。 “一起去医院?” “不是……应该是被我气走的吧!” “兄弟啊!究竟是怎么同事?” 周伟民于是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只是些例行的问话痲!谁知道她脾气这么大。” “真有这么差吗?罗秘书不会胡乱推荐才对啊!而且……当初你可是很‘坚持’要她的。”方立帆若有所指地看着他。 “你这是在损我喽?” “当然不是。”方立帆又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说兄弟啊!会不会你说话太苛薄,伤了人家自尊心?” 周伟民思索了一下,说:“会吗?我对谁都是这么说话的啊!没见谁受伤过。而且我们这种职位待久了,说话不可能低声下气嘛!难免有种……威严,对!就是威严。你知道的,那种味道。” “那好吧!现在人跑了,你怎么对罗秘书交代?当初还说有你教导一定是个人才,现在……唉!” “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是……是她没给我机会教她啊!”周伟民辩道。 “喂!你老实说,当你知道她的工作经历几乎等于零的时候,你心里还打算遵守对罗秘书的承诺,用她当秘书吗?” “其实……她没什么经验这一点,罗姊是跟我提过的。” “哦?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又问人家那么多?” “本来就该问的嘛!不然我怎么知道她究竟懂多少?” “你应该察言观色,或许她有不想多说的理由啊!”方立帆说。 “咦?那时侯你也不想用她,这会儿又尽替她说话,我啊——真想揍你耶!”周伟民瞪了他一眼。 方立帆耸耸眉:“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嘛!” 内线电话响起,方立帆顺手接起:“喂!我是……哦!好!” 挂上话筒后,他对周伟民暧昧地一笑:“罗秘书回来了,她说‘有事’和你讨论,如果你在这儿,问我‘可否’让你回办公室一下。” 周伟民咒骂了一句,又瞪了方立帆一眼,回办公室去了。 一开门,罗亚怡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瞪着他。 周伟民沉着地说:“妳儿子没什么事吧?” “破了个口子在额头上,缝了三针,怎么能说没事?小周!你别想扯开话题。早上你亲口说可以把我学妹交给你,现在她人呢?外头的小妹说她出办公室时在掉眼泪,我问你,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罗亚怡面容严肃地质问他。 “我没对她做什么,只不过问了她一些话,谁知道她根本不肯认真回答我。” “你都问了些什么?” 周伟民又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耸耸肩,无奈地说:“就是这样,难道我哪里错了吗?记不记得妳来应征时,我也是这么对妳的啊!” 罗亚怡懊恼地叹气:“情形下一样嘛!我是自己来的,而她是我介绍的人。是你说过不介意她的经历,要给她机会学习,我才强拉她来的,否则你以为她真这么不自量力?唉!因为她太单纯了,又刚离婚,我希望她的生活状况不要一下子变得太差,所以才帮她的,没想到弄成这样。” “她——结过婚?” “嗯!结婚一年多,这个月才离婚的,她和我联络时我也吓了一跳。” “这么说……她没工作经验是因为结婚了?” “结婚前在补习,准备出国念书吧!结果竟结婚了,当然就不工作了,因为她先生的生意做得还不错!” “看来这就是她不愿回答的原因了,她——为什么离婚?” “我不知道。喂!你……你连这种事都问,她和你根本不认识,怎么会回答你嘛!而且才刚离婚,心情一定很差……”罗亚怡皱眉道。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她看起来不像结过婚的样子啊!”周伟民说。 “我该陪着她的,这样你一定问得和气多了。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老是不知不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大表情,尤其对新进员工。哎呀!都怪我老公,连个孩子也看不好。” “别怪妳老公了,其实妳心里在怨我,对不对?”周伟民叹口气:“坦白说我也真有不对的地方。这样吧!明天妳再带她来,让我们彼此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妳说怎么样?” “不知道她肯不肯呢!人家都哭了,一定很严重。” “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啊!如果她架子这么大,那我也没办法,秘书也只好再找了。” “我!我会尽力说服她。” 周伟民点点头:“那好吧!开始忙了,先替我打这分会议报告。” 见他立刻就能回到工作上,罗亚怡真羡慕。不过话说回来,周伟民又没个儿子跌破了头,也没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学妹需要安抚,当然不用烦喽! 唉!今天哪!真是倒霉透了。罗亚怡没好气地叹口气! 口 口 口 “不!我不会到妳们公司上班的。”柯文文语气非常坚决。 “文文!……”罗亚怡也不知该用什么理由说服她。 “学姊!我真的感激妳的好意,但我相信自己是无法跟那样的人共事的。” “周伟民并不像妳想的那样。” “我没有‘想’怎样,一切都是我亲身的体验。妳说他亲切、好相处,我看他根本就是骄傲、自大,又没有礼貌。当个总经理并没有什么好自傲的,我不晓得他凭什么那样咄咄逼人。”柯文文想到今早的情景,仍是气愤难平。 “这……这是因为今天早上情况特殊,妳不该以这个来判定他的为人啊!和他一起工作几年了,我比妳还了解他的为人处事。文文!妳听我劝,跟我去公司吧! 想想妳目前的处境,这样的机会不是很难得吗?” 柯文文苦苦一笑:“是很难得。但我是人,我有自尊,他说的那么明白了,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听不出来?人家都说了我没那么好的能力接这个工作,我何苦不要脸地硬要去求?学姊!我真的没那个脸再去了。其实周先生也没有错,是我自己没有衡量一下自己有几两重。” 罗亚怡见她似乎真的铁了心了,只好使出杀手锏:“唉!既然妳坚持不肯回去,那好吧!我跟妳一起辞职好了,反正他对我学妹这个样子就是不给我面子,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学姊,千万不要啊!”柯文文这下可急了:“妳辛苦了这么多年才爬到现在的位置,不但工作好,薪水又高,妳不是一直很满意的吗?可不能为了我而放弃,没这么严重的。” “谁说没有?周伟民那家伙要我拉妳回去,妳都不肯了,可见他一定对称很过分,否则妳怎么会这么坚持呢?亏我和他多年共事,又是好朋友;今天他这么待妳,如果我还没事一样地待在公司,岂不是太没原则了?”罗亚怡说得慷慨激昂、口沬横飞,甚至拍了墙壁来加强她的愤怒。 柯文文不知道罗亚怡会为了她这么激动,心里感激之余,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只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连累学姊,她是这么好心地帮她啊! “学姊!妳听我说……我今天真的是太紧张、太害怕了,而妳又有事不在我身边,我……其实周先生真的没有欺负我什么,完全是我小题大作。妳知道的,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而且……我对自己的一切都很……很自卑,才会发生今天这样尴尬的情形。这完全是我自找的,周先生根本没有错,妳……妳不要怪他,更万万不能辞去工作啊!” “真是这样?”罗亚怡故意揪紧眉,怀疑地问。 “嗯!”柯文文急忙点头。 “那妳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周伟民都已经说了嘛!希望你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文文!妳的生活才刚开始,如果能得到这个工作,一切都会顺利多了。好啦!明天再试一次,好不好?” “学姊,我……” “妳真想看我陪妳辞职?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喔!”老天,她当然不是,因为她太了解这个学妹,文文绝不会让她牺牲这么大的。 “不!妳真的不可以这么做,我……我会良心不安的。” “好!那就走吧!”罗亚怡拉起椅子上的她。 “走?去哪里啊?” “去买些一衣服,上班好穿啊!” “现在?”柯文文叫道。 “现在不去哪有时间去?走啦!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会晚点回去,可以陪妳好好逛一逛。”罗亚怡拉着她就往外头走。 “学姊,我真的不想到妳们公司工作。”柯文文直到上车了,还一直重复这句话,无奈罗亚怡就像没听见似的,径自哼着歌。 口 口 口 “现在刚好换季,衣服比较贵。不过妳急着穿,非买不可喽!”罗亚怡对皱着眉头的柯文文说。 “可是我……我没这么多钱啊!”柯文文面有难色:“这套衣服要七千多元,太贵了。” “哎呀!不管怎样妳都得先买两三件上衣,再买件窄裙,买件长裤,好互相搭配嘛,逛了这么久,价格都差不多,我看就买这两套吧!钱的事妳先别担心,我这儿有,等妳领了薪水,再还给我就好了。” “不行啦!妳已经帮我很多了,怎么能又让妳替我付钱?” “那我来付吧!”后头忽然发出的声音让躲在一旁商量的她们吓了一跳,两人都转头去看。 “何光达? ”罗亚怡讶异地道。 柯文文见是他,冷冷地问,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这儿做什么? 好像我没看见这里卖男装啊!” 何光达依然是温文有礼,面带亲切的笑容。而这只有令柯文文觉得加倍恶心。 他对罗亚怡打声招呼,然后转头对柯文文说:“虽然我们因个性不合而分开,但还是可以做好朋友,不是吗l.刚才我在对街见妳们下车,觉得很眼熟,办好自己的事后,发现车还在,所以进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妳们,真巧啊!”ㄒ1ㄠv˙ㄕㄨㄛ˙ㄓ˙ㄐ1ㄚ˙ㄓˋ˙ㄗㄨㄛˋ “你没事就请走开,我没兴趣和你做什么好朋友。” “文文!别这样嘛!”罗亚怡拉拉她。 何光达笑脸对罗亚怡说:“文文这些天一定很麻烦学姊吧!她就是这样的人,依赖心比较重,现在……没我在旁边照顾,说真的我还满担心的,希望学姊能多费点心,替我……” “何光达!你不必来这一套,我柯文文就算饿死,也不要你这种畜生来照顾,你走吧!少在这儿满口仁义道德,想骗谁啊? 有必要吗? ”柯文文咬牙切齿地说。 罗亚怡看了这一切,觉得很纳闷,究竟他们是怎么了? 一个彬彬有礼,一个却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 而何光达听了柯文文的恶言恶语,脸上竟仍是一贯的笑容。他摇摇头,叹口气:“看来文文还不能适应我们离婚的事。我还是走吧!免得她又情绪失控。”他拿出签帐卡,招呼专柜小姐过来:“这位小姐要买那两套衣服,麻烦结一下帐。” 专柜小姐一听,马上堆了满脸的笑,正伸手去拿,柯文文早了一步抢过签帐卡,然后走过去拉开大门,用力将卡片扔了出去。专柜小姐尖叫,罗亚怡也吸了口气。 “我不屑用你的钱,你出去!” 何光达楞了楞,终于走出服饰店。他给了柯文文一个愤怒的眼神,却小心地没让别人发觉;这就是他,何光达,惯用的伎俩,在人前永远会保持优雅的风度和温和的笑容。 何光达离开了,情况却变得非常尴尬.小姐们以怪异的眼光看着她们,彷佛她们是疯子一样。其实柯文文倚着大门喘气的样子,也令罗亚怡感到担心了 罗亚怡从皮包里拿出签帐卡:“帮我把那两套衣服装起来。” 这次专柜小姐不再那么开心,而是带着防卫的眼神,边走过来还边注意柯文文的动静。 结了帐,拿了衣服,罗亚怡推着柯文文出了服饰店大门,总算松了口气。她让文文坐进车里,自己也赶快上车:“文文!妳……妳没事吧?” 柯文文摇摇头。 “喂!妳说说话嘛!我会担心的。” “我真的没事。”她终于说:“刚才……刚才真对不起,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看见他,我——我就很激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双手掩面,啜泣起来。 罗亚怡转身抱着她,拍拍她:“好了!没事了!妳别哭嘛!”她叹气:“妳只是还不习惯,虽然离了婚,终究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当然有感情喽!妳是不是还爱着他?” 柯文文立刻抬起头,吓了罗亚怡一跳:“不!我不爱他!我对他只有恨,我恨不得他死掉。”她坚决地说:“学姊!相信我,我真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他是个恶魔,是个禽兽,妳知道吗?” “我……我看他很客气,不像是……” “他在骗妳,他总是在骗人,骗所有的人,妳不能相信他,妳不能相信一个魔鬼说的话。” “好!好!妳别激动,我相信妳。”罗亚怡虽然一肚子疑问,却明白现在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于是又拍拍柯文文:“很晚了,我们回去吧!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明天还要上班呢!” 柯文文疲惫地叹息,点头。 当天晚上,柯文文好不容易睡着,却又被恶梦惊醒。老天!难道连忘记这么丑陋的事都做不到?她太脆弱了,该如何让自己坚强来面对这一切,或试着淡忘呢? 就这么呆坐着,直到阳光照进窗内。 罢了!多想又能怎样?今天还有一场仗要打呢!挥别过去不容易,迎向新生活更难,除了叹气,她不知还能怎么做。 罗亚怡准时来接她,看她穿着米色衬衫、橙色窄裙、白色高跟鞋,眼睛一亮:“哇噻!真漂亮耶!咦?怎么脸色这么差,黑眼圈都出来了?是不是没睡好?” “没有啦!”柯文文苦笑:“走了吧!迟到可不好,我给妳那位总经理的印象已经够差了,可不想再加一笔。”说完拉着她往车上走。 3 祈晓音一进门就看见王妈在客厅哭,还不时拿面纸拭泪。 “王妈,妳……妳怎么了嘛?为什么坐在这儿哭?”她也在沙发上坐下。 王妈一见是祈晓音,哭得是更伤心了。 “妳别只是哭啊!快告诉我究竟怎么了?有人欺负妳吗?” 王妈啜泣着:“老爷……老爷他……” “我爸他怎么了?快说啊!”祈晓音着急地问。 “他……他说要开除我,不再雇用我了,我究一竟哪儿做错了?我勤劳、爱干净,又不偷东西,只要是我分内的事,我一定会做好;先生死了,儿子在国外,如果不是老爷帮我,给我个事做,还让我住这儿,我一个老妈子怎么过下去?所以我一心一意要报答老爷的,结果他……他现在要我离开,连我做错了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王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王妈,妳别这样,我爸他——他一定是又心情不好,随便说说的,搞不好他根本就喝醉了,妳不要当真嘛!” “不!老爷他很冷静,也没有喝酒,所以我知道他是真的要叫我走。他还——他还跟我说对不起。”王妈擦着泪:“小姐!妳说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没地方可以去了。妳替我求求老爷,就算是没有薪水也不要紧,让我留下来,让我留下来吧!” “别乱想,爸——他不会在乎妳那一点薪水的。他人呢?我——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辞掉妳,妳放心,我会努力劝他改变主意的。”祈晓音其实很害怕面对父亲,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不去怎么行呢?王妈照顾这个家好些年了,真的是尽责又勤劳,父亲却说要辞了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老爷在书房。”王妈拉住祈晓音的手:“小姐!妳一定要帮帮我,求求妳!” 祈晓音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然后往楼上走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头静悄悄地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连她敲了门,也不见有人回答,于是她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祈国豪动也不动地趴在桌上,祈晓音一看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爸!爸!”她有些激动地喊,幸好父亲慢慢抬起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妳在这儿做什么?”祈国豪面无表情地问。 “我——我敲了门,可是您没听见。” “哦?我大概是睡着了。妳——是不是为了王妈的事来的?” 她点点头:“爸!您——为什么要辞掉王妈?您一定不是认真的吧!” 祈国豪叹气:“王妈她——她人呢?” “她正在客厅哭得很伤心呢!爸!王妈只有一个人了,也没有亲人在台湾,您要她到哪儿去?而且她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一直很尽责啊!为什么要赶她走呢?” “妳别管这么多,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不过妳说的我也明白,王妈的确做得很不错,要她走,或许真是太残忍了。”祈国豪苦笑,眼里有着落寞:“让她留下吧!当我早上没对她说过那番话。” 祈晓音高兴地说:“我马上去告诉她,她一定很开心。” 祈国豪挥手要她出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以往他经常在此办公、阅读,也都是独自一人,可是却从未感觉如此孤单、如此寂寞。他也希望晓音能陪陪他,即使只是几分钟他都期望。但他深深明白他们父女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 不可否认,与妻子离婚曾重重地打击了他,到了现在他仍认为女人是可恨又可怕的动物。晓音在破碎的家庭中长大。先跟着母亲,然后跟着父亲,同样是没有温暖的冷酷世界,这让她变得沉默而且叛逆。 他的前妻是个自私、不懂爱的人,而他呢?他也是吗?否则为什么残忍地长期忽略身旁的女儿?而晓音又是多么容易满足啊!不过是简单地和她谈了一次话,似乎就可以让她忘却了这么多年遭受的冷落。 祈国豪无力地感叹着。 为什么?为什么呢? 晓音长得如此像她的母亲,却找不出一丝一毫他的影子? 口 口 口 “老天,看看妳打的这封信,寄得出去吗?错误一大堆。我不是说宁可速度慢点,也要力求正确吗?已经第三天了,怎么妳老学不会?”周伟民暴跳如雷地指着柯文文叫。 柯文文竟已渐渐习惯了。就像罗亚怡说的,他除了说话苛薄些以外,真的可以说是很不错的上司。他给她很多时间学习,虽然有错误发生时,他总是像现在一样不客气地对她叫骂;但等他情绪一稳定下来,又看见她委屈地低头不语时,总会无奈但很诚心地向她道歉。所以她工作的这三天,几乎已明白该如何和这位上司相处了,只要认真做,不顶嘴,经得起骂,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果然不过是三十秒的时间,周伟民已经叹口气,对她说:“很抱歉!柯秘书,刚才我不应该这么大声对妳说话。” “不!我有错,受到责备也是应该的。很抱歉我的学习能力这么差,我——我马上再重打一次。”没错!姿态放的越低就越没事。 “请妳不要这么说,既然我答应给妳机会学习,就应该耐心地教妳,偏偏我这个人又没什么耐性,时常会忘了基本的礼貌。” 柯文文笑了笑:“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以前学姊做得这么棒,现在换了我这样笨手笨脚的,难怪你会受不了。” “她也是一步一步慢慢来才有今天的成绩,没有人一开始就能立刻成功的。妳放心,我也会把妳调教成一位像罗姊一样的好秘书。好了!把信重新打过,慢慢来,不要再有错误了。” “是!总经理。”柯文文点头。 “我要过去董事长办公室,有电话替我接过去。”周伟民说完便出去了。 阿文文松了口气。不知怎么了,有他在时就觉得办公室变得好挤,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拿起信准备重打,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和南部的父母联络呢!离婚这么大的事,爸妈若从别处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是该打电话回去了,总得好好对父母解释一下才对。 唉!恐怕这并不容易呢! 她叹气,开始专心打字。 方立帆正心浮气躁地等着祈国豪的电话。第三天了,已经到达他们约定的日子,祈国豪究竟肯不肯将房子卖给他?如果他同意,那就没问题,万一他拒绝呢?其实他也明白自己是花再多钱、再多心力都得买回房子,但他可不愿意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一直提高价格。若让祈国豪知道他的决心,恐怕他真要以天价才能完成父母遗愿了。 “董事长!”罗亚怡站在他面前:“事情都办好了,我可以到隔壁看看我学妹的适应状况吗?” 方立帆点点头:“妳去吧!顺便替我叫周伟民过来。” “不用叫啦!”周伟民推开门进来:“我就知道你会找我,这不是来了吗?” “总经理!你进办公室之前应该先敲门。”罗亚怡微笑着说。 周伟民挥挥手:“去教教妳郡位学妹吧!让她正正确确、一字无误地把我要的那封信打出来。” 罗亚怡出去后,周伟民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报纸翻着,边说:“姓祈的还没打电话给你?” “没错!”方立帆没好气地说:“那家伙一定又想提高价码,我才不会让他如愿。” “是啊!不过你不该这么急,装装无所谓的样子嘛!像你这样三天两头打电话去,他又不是白痴,会看不出你的意思?反正他的财务情况这么糟,而那栋房子也不可能卖得更好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话是这么说,可是等了这么多年,换作是你,你不急吗?而且事情就那样搁着,就像心中一块石头无法放下,谁保证不会夜长梦多?” “老兄!房子在人家手上,你急也没用啊!”周伟民还是翻着报纸说。 方立帆瞪了他一眼:“不干你的事,你当然不急了。” “别这么说,我也希望你快点卸下那个沉重的担子啊!” 方立帆冷笑一声,表示极度怀疑:“对了!新秘书怎么样?还可以吧?” “哈,和‘旧’的差多了,你没看见我头发都白了一半?” “别夸张成这样,让罗秘书知道了可不会饶你。谁叫你当初硬要和我唱反调,我说不适合你却偏要用,现在知道辛苦了吧!” “嘿,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教训我?要不是你挖走罗姊,现在受苦的可是你耶!大老板。” “好,好,不跟你拾杠了,没那个心情。”方立帆苦恼地看着电话机:“去他的,姓祈的那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就算不肯卖也该打电话来说一声啊!” 周伟民忽然认真地看起报纸,对方立帆所说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喂,看什么这么认真?忽然话都不说一句的。” 周伟民抬头用很怪异的表情看看他,然后慢慢说:“你别等了,祈国豪不会打电话来的。” “为什么?”方立帆皱眉。 周伟民将报纸递给他:“喏!你看看就明白了,人都死了怎么打电话给你呢?” “死了?”方立帆叫道。 “不错!祈国豪已经自杀身亡了。” 口 口 口 整个祈宅原本就是缺少欢乐,现在更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王妈哭了两天还止不住眼泪,而祈晓音心中的伤痛更不知如何形容。盼望了这么多年,和父亲的感情似乎就要有些许改善时,却又发生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死? 大家都说父亲是因为生意失败,负债过多才服药自尽,但祈晓音永远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即使不像一般父女那样亲近,她却深深知道父亲是多么地努力于工作,再大的挫折都无法打倒他,他会为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而自杀? 不,不会的,这一定是个意外。 虽然她想尽办法来说服自己父亲的死,绝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不愿面对现实,但她也无法不去想父亲最近一些反常的举动。难道……难道这一切早有迹象而她却疏忽了? 她抱起一只狗,哀伤地对牠说:“乐乐!爸爸最疼你了,他说只有你像有血统的纯种狗。其实你们也知道他不是有意要打你们、赶你们出去的,对不对?他只是……他只是心情不好啊!可是我们都没有体谅他,没有——没有试着去了解……” 她掉下眼泪,抱着狗儿失声痛哭。没有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口 口 口 祈国豪丧礼结束的当天,祈晓音、王妈、方立帆、周伟民,以及张律师聚集在祈家客厅。 方立帆对自己为什么该在这里感到疑惑,他和祈家唯一相关的就是这栋房子,现在祈国豪死了,要买回房子恐怕又得再费一番工夫了。 周潭民是陪着方立帆来的,他对于祈国豪的律师坚持方立帆要参加遗嘱宣读感到奇怪,毕竟他们并无生意往来,甚至不算认识,莫非……是关于这栋房子? 张律师清清喉咙,开始说话了。 “各位!这份遗嘱是祈先生上个星期委托我帮他立的,由于很多企业家都有这样的习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些什么,没想到……”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祈晓音,叹气继续道:“现在我大概地跟各位说一下祈先生名下的财产总额……” 那一堆数字令方立帆觉得无聊透了;继承者真是可怜,他看看祈国豪的女儿,唉!等债主上门时,那些遗产又能够做什么?恐怕还不够还呢! “……祈先生在遗嘱内说得很清楚,方立帆先生是他的遗产继承人。” 方立帆听见自己名字时真的楞住了。 “我?我是继承人?” 周伟民也张大嘴,不明白这是怎么同事。王妈的表情和周伟民类似,唯一没被这消息所影响的只有祈晓音。或许她心里是很震惊,但表情却始终没变。 “张律师!这一定是弄错了。”方立帆站起来,冷静地叙述一个事实:“我和祈先生并无任何关系,没有理由继承他的遗产,您确定祈先生在立遗嘱时,他的……他的精神状况良好吗?” 祈晓音闻言,很快抬头,冷冷地说:“方先生,家父精神状态一向非常正常,我相信家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何不坐下听张律师说完?” 方立帆看着她,这个年轻的小女孩,难道她知道她父亲将将破产的事?否则这么大一笔财产落入别人手中,她怎么会一点也不在意?他看着她良久,然后坐下。 张律师又接着说:“祈先生的遗嘱完全是合法的,而你,方先生,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放弃了继承权,那么遗产改由祈晓音小姐继承,但祈晓音小姐不可以将房屋出售,就是现在这栋宅子。” 周律民看了方立帆一眼,发现他脸都绿了。这也难怪,祈国豪那家伙也太阴险了,如果方立帆不替他收烂摊子,岂不是一辈子都买不回房子?而若是真要扛,也实在……太不甘心了。 “……而如果方先生接受了,祈先生名下的财产就属于你,包括这栋房子,但有两个附带条件……” “请等一下,张律师。”方立帆打断了他:“我老实说吧!祈先生的负债远超过他所有的遗产,这件事……他可曾透露?” “没有。”张律师答。 “那……他在立遗嘱时总是强调这栋房子喽?” “没错。我问过他为什么,但他并未回答。” 方立帆深吸了口气:“那好!请张律师继续说明,我除了要负责替他还债外,还有哪两个附加的条件?” 张律师点点头:“第一条,你必须继续聘用王妈为管家。” 王妈在一旁听到,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祈晓音拍拍她安慰着她。 “这条我应该可以接受。第二条呢?” “第二条,请祈晓音小姐也仔细听好。” “请说。”祈晓音点头。 “第二个附带条件就是,方先生必须娶祈晓音为妻,终生照顾她。” 口 口 口 方立帆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周伟民跟着进去,顺便使眼色要罗亚怡先离开,罗亚怡当然是点点头出去了。 方立帆一手用力拍在桌上:“去他的!姓祈的根本是神智不清才会立这样不合理的遗嘱。” “我看未必喔!”周伟民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你想想看,他这遗嘱立得多漂亮,既可以还清负债,连女婿都找好了,就连一个管家,你看看,他不都安排的很妥当吗?” “喂!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啊?我都快疯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方立帆一副想揍他的样子:“姓祈的一定调查过我的事,否则他不会这么有把握。如果我放弃的话,他女儿背那么多负债,一样没好日子过。” “可是你会放弃吗?不会,对不对?恭喜你,老兄!你既可成家,又可完成父母的遗愿,这不是很棒吗?”周伟民笑嘻嘻地说。 “我看你真的是欠揍了。”方立帆捶了他一下,然后又愤怒地说:“真倒霉,这么不顺利。他……姓祈的他女儿根本还是个孩子,而我也不想结婚,一点都不想。再说如果我真想成家,有一大堆成熟妩媚的女性可以选择,为什么我必须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 周伟民点点头:“这倒是!不过祈国豪也太夸张了,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认识不深的男人。” “所以我说他根本是神智不清。” “那你……打算怎么办?张律师还在等你的决定呢!” “我也不知道。”方立帆叹口气:“其实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房子我是一定要收回来,可是要我跟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结婚,我——我相信我做不到。” “想想最可怜的是他女儿,完全被当成没有生命的个体般摆布,她才是真的没有选择机会呢!不是得背上一大笔债务,就是得嫁给一个冷血……一个陌生人做老婆,真不晓得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喔!” “我现在自己郡快烦死了,哪有心情管别人?唉!真希望我父母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父母说的一定跟我说的一样,选择有房子又有老婆的,一举两得。”周伟民笑着说。 方立帆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情完全是乱成一团。虽然事情总是多变而无法尽如人意,但这回也变得太离谱了吧?一向冷静的他都不知该做怎样的决定才是对的,是要对不起父母,一辈子受良心谴责?还是要牺牲自己,对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 去他的,如果祈国豪还在,他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口 口 口 “小姐!……” “王妈,妳不用再说了,我绝对绝对不嫁给我不爱的人。我不明白爸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定这样荒谬的条件?”祈晓音对父亲再度充满了心痛的恨意:“他根本不关心我,才会随便安排我的未来。” “小姐!……” “我的前半辈子已经够不快乐的了,难道下半辈子还没有资格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吗?王妈!妳不觉得爸这么对我太过分了吗?” “可是——妳这样去找方先生……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他一定也不愿意娶一个不认识的人做老婆啊!” “或许为了老爷的遗产,他会肯的。”王妈说。 “别傻了,妳没听他说吗?爸已经没什么财产了,还欠人家很多钱。不过没关系,我会继承这些债务,不用依靠那个姓方的。” “妳只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怎么可能……” “王妈!”祈晓音沈痛地说:“我们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必须学会靠自己,我情愿累死也不肯让爸的几个字决定我的一生。妳应该支持我,我会努力养活妳,还有我所有的狗,我一定会做到的。” “小姐!……”王妈流着泪说不出话来,她依然不相信她们的生活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别再叫我小姐,我已经不再是了。”祈晓音坚决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方立帆,妳放心,我会和他讨论清楚的。” 口 口 口 周伟民带着祈晓音上了公司的最上层,方立帆就住在这儿。 他按了门铃,按得又急又响。 方立帆只穿着一件运动短裤来开门:“你在做什么?都快七点了还不回家。” 周伟民笑笑:“秘书太笨了,我只好加班喽!不过幸好我加班,否则祈小姐可就扑了个空。” 方立帆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影。 祈晓音?她来找他? “请进。”方立帆对他们说。 祈晓音转向周伟民:“我希望单独和方先生谈。” 周伟民闻言也只好耸耸肩下楼去,反正她也不可能对方立帆“怎么样”吧! 方立帆招呼她坐,然后进房去加了件衬衫,顺便换上休闲长裤,还到厨房倒了两杯咖啡。 两人就这么坐在客厅里,气氛非常怪异。 终于方立帆开口:“妳——可是为了令尊的遗嘱来找我?” “没错。” “那么很抱歉,我还未做任何决定,恐怕妳是白跑了一趟。”他懒懒地说。 “不!这正是我希望的,我的出现是为了帮助你做正确的选择。方先生!请你放弃继承我父亲的财产,我父亲的负债应该由我负责。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家父之间曾有过什么接触,但他所留下的遗嘱对你而言太不公平了。如果我没料错,你——应该是为了我家那栋房子吧?” 方立帆很讶异,但还是平淡地说:“哦?妳为何这么猜?” “从你和张律师的谈话,还有……你曾和周先生来看过房子。” “原来妳记得。” “如果没有原因,任何人在知道我父亲即将破产后,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么荒谬不合理的遗嘱。我想,那栋房子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祈晓音继续说道。 方立帆经过一番思索,终于点头:“不错,那栋房子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此我必须慎重考虑令尊那可笑的遗嘱。” [小*说%之&家~独@家制¥作] “那你可以放弃了,因为我绝对不会和你结婚,你也不能继承我爸的遗产,我说过那是我的责任。” “很冒昧请问,祈小姐今年多大了?”方立帆似笑非笑地问。 “二十。不过我相信我们讨论的一切都和我的年龄无关。方先生,如果可能的话,我很愿意将房子卖给你,但既然我父亲已写明不允许,希望你能就此放弃。” “妳认为妳有能力还清债务?”方立帆冷冷地笑着:“祈晓音小姐,或许妳并不真正明了那是个庞大的数目,而地下钱庄的残暴手段相信妳从未见过吧?老实说,我不以为妳有那个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相信我,我也不想娶个小女孩做老婆,那不合我的胃口,所以我还在想法子,寻找一些漏洞,毕竟我才是那个‘决定者’,不需要妳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如果没事的话,妳请回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祈晓音非常愤怒,却也只有起身离开。她在门口恨恨地对方立帆说:“我绝不要嫁给你。” 方立帆扬了扬眉,冷冷地说:“恐怕这得由我来决定了。” 祈晓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开门出去。 方立帆哼了声,正想把门关上,周伟民忽然出现在门口,还挤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方立帆没好气地问。 “本来是要回去,可是想想要等到明天才知道结果,我一定整夜都睡不着的。”他嘻笑着:“喂,她到底来做什么?验货?” “如果不想我把你打出去,就闭上你的狗嘴。”方立帆走回客厅,喝了口咖啡:“你是不是太闲了?老管别人的事。” 周伟民当然也跟到了客厅,而且大方地坐下:“老兄!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你就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诉我你未婚妻来找你做什么?” “你再胡扯,总有一天我会修理你。什么未婚妻?她就是来告诉我她怎么也不嫁给我。老天!她还以为我非她不娶呢!”方立帆说得很不屑。 “哈!竟然也有人不想当方太太?看来你的男性自尊受到不小的伤害吧!” 方立帆闻言不由一笑。虽然不是每个女人都渴求他,但对他不理不睬、恶言相向的,祈晓音倒真是第一个。说来奇怪,当她用那种坚决的口气告诉他绝不嫁他时,他心里竟有一丝混合着不悦的感觉,难道真像周伟民说的,是自尊受到伤害?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可没有时间多想了。”周伟民终于正经地问。 方立帆叹口气:“老实说我也很烦恼,这种选择根本就太荒谬了,今天祈晓音又来找我,这——唉!我真不知道她干嘛要来,让我更加无法决定。” “这跟她来找你有什么关系?”周伟民眼睛一亮:“难不成你……” “你别再搅局了好不好?我不会爱上一个黄毛丫头。这整件事其实和她没有丝毫关系,只因为我非要买回房子,她便得嫁给我。先别说她老爸是不是神经病,她总是个无辜的牺牲者啊!如果她逆来顺受,不吭一声就接受我的决定那也好办,问题是人家都到了我面前,告诉我宁愿担下庞大的债务也不嫁给我,你叫我怎么办?放弃房子?还是不顾她的想法硬逼她嫁给我?” “这还真是个难题。”周伟民喃喃道:“换成是我,我也头痛呢!” “别说我舍不下房子,就算舍得下,真让她去背那些债务吗?像她这样的千金小砠,手无缚鸡之力,还一辈子也还不完。”方立帆说着,不敢想象祈晓音这样的小女孩会去从事什么高薪的职务来清还债务。 周伟民彷佛看穿他的心意,笑着说:“你担心她会出卖肉体?哈!难得你竟会替她想,她老爸可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呢!” 方立帆无奈地闭上眼睛。 老爸!老妈!事情非常不顺利呢!你们在天之灵,为什么不帮帮我? 4 “什么?妳——妳离婚了?”电话那端传来母亲无法置信的声音。 柯文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母亲说话的语气还是令她非常难过、自责,已经这么大了,还让父母为自己操心。 “妈,您不要这么紧张,没事的。”她安慰母亲。 “没事?都离婚了还说没事?让妳爸知道了怎么得了?文文!妳告诉妈,怎么会这样的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前不久的事,我——我怕您和爸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们……妈!现在我过得很好,有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几乎一切都稳定下来了,您不用替我操心。” “为什么?文文,是光达对妳不好?还是……他有了别的女人?你们也是恋爱结婚的,怎么会说分就分呢?” “妈,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嘛!总之我不会后悔自己做这样的决定,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啊!”柯文文用开心的语调说,庆幸母亲看不见自己苦涩的表情。 “下后悔?当初要嫁给他的时候,妳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文文,这么重大的事,妳怎么不跟妳爸先商量一下呢?如果真是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我们一定是站在妳这边的,妳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妈!这个我知道。” “那好!说说究竟为什么,妳要和光达离婚?” “妈,您——没什么啦!就是——就是个性不合嘛!” “你们年轻人就会用这个来当借口。我嫁给妳爸爸时连他的面都没见过,还不是跟了他二、三十年?反倒你们自己挑的,又恋爱了好一阵子,却没办法一辈子在一起。个性不合?彼此多让一让嘛!怎么会闹到离婚呢?” 柯文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对母亲说出真相,恐怕事情会越闹越大,而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希望静静地过日子,慢慢治疗心里的伤痛。 “怎么不说话?妈说妳几句,妳就不高兴了啊?” “不是啦!妈!是……哎呀!没零钱了,我改天再打电话回家……不!我住的那边没电话,对!……妳和爸说一声,让他——别太生气,告诉他,我有我这么做的理由。” 柯文文挂了电话,望着手中整整一盒的硬币,内心非常愧疚,或许是她还没有办法面对现实,才无法将事实谢出来。 慢慢走在街上,秋意很浓,风已带着些凉意,路上的行人几乎都已加上了薄外套。她双手抱着身子,希望让自己暖和些。台湾的秋天并不明显,冬天马上就要到了,领了薪水,还给学姊以后,会不会还有一些余额可以为自己买件外套呢?现在才知道独立生活是这么困难,从前的她从未烦恼过这些物质上的俗物,可能凡事都有得有失吧!她要寻回自我,就得付出一些代价。 虽是如此,她对目前的生活感到非常满足,只要总经理不要注意到她只有两套衣服替换,她并不在乎天天洗衣、晒衣的。 微笑地走着,前头却有人挡了她的路,柯文文抬头一看,脸立刻沈了下来。 “何必给我这种脸色看呢?我们至少也是夫妻一场嘛!”何光达一脸诚心地说。 可惜他这套柯文文已经见多了,当初就是这张伪装的脸让牠付出了许多代价。 “请你让一让,我要过去。”她寒着脸说。 “文文,我是特意来找妳的。给我个机会吧!让我和妳谈一谈。” “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太迟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妳,可是,妳——妳不能怀疑我对妳的爱呀!我从不想和妳离婚的,真的!” 太精彩了,简直可以当电影明星了。 “如果你那样待我叫做‘爱’,那我真不敢想象你恨一个人时,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没有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愚蠢地相信你的每一句话,甚至会甘心为你而死。” “文文,妳难道不明白?我只是嫉妒,一时气愤……” “嫉妒?我做过什么让你嫉妒的事?别告诉我我和其它男人说说话、聊聊天就会让你吃醋,因为我不相信。何光达,别为自己找理由。我从没有对不去你。” 何光达表情痛苦:“好!就算我做错了,难道妳就不能原谅我吗?我是真的爱妳,我不想妳离开我。” “你污辱了‘爱’这个字。”柯文文逼着自己回想以往的一切:“我曾经原谅过你,一次又一次,可是你每次都伤得我更重、更深。我只是个人,我也有承受痛苦的极限,而你对我做的事已超过这个极限。” “文文,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在路边和你吵架,不管你找我是为了什么,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已经没必要了。往事已矣,让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别再相互干扰吧!”她说完绕过何光达往租的房于走去,心里明白他其实很容易就可以查到她住在何处,可是她不再怕了,毕竟她真的有了一定程度的成长。 何光达就站在原地并未追过去,他的身影或许给人一种寂寞孤独的感觉,但他的表情却不然。 柯文文!妳以为妳真的能就此离开我?哈!哈!我何光达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的,妳等着瞧。 夜里,一个斯文的脸孔,笑容竟是如此狰狞,就像戴着天使面具的恶魔,令人不寒而栗。 口 口 口 星光下,祈晓音在院子里陪着她心爱的狗儿们。狗儿们安静地趴在她四周,只有“白白”有荣幸依偎在她的怀里。 父亲过世好些天了,而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孤单。遇见这么多难以解决的事,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狗儿们虽然会专心听她说话,但毕竟无法给她任何意见啊!唉!如果她有朋友就好了,她可以逃到好朋友那儿,寻求帮助。 她是曾经计划着要逃走,因为那个姓方的似乎执意要得到这栋房子,而这代表她很有可能马上就成为他的妻子。老天爷可怜她,她才二十岁,连恋爱都没谈过,如何接受一个陌生男子当她的丈夫,支配她的生活?可是如果她逃了,王妈或许仍可以待在这儿,但她可怜的狗兄们怎么办?再也没人会像她一样疼爱牠们。 想到此她几乎夜夜难眠,不时忆起生前严峻、不苟言笑的父亲。爸!您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吗?为什么一点都不替我想?您走后我就是孤单一个人了,您还让一个陌生人有权利控制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心痛地想着。 “小姐!这么晚了,妳怎么还不去睡?”王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祈晓音头也没回:“妳先去睡吧!我在想些事情。” 王妈慢慢走到她身旁,并给她披上一件毛线外衣:“是不是在想老爷的遗嘱?” 祈晓音拉了拉毛线外衣,没有回答。 王妈看了叹口气道:“小姐!妳多想也没有用啊!方先生若做好决定,张律师会立刻告诉妳的。” “妳当然不用急,反正要嫁给他的又不是妳。” “小姐,妳……” 祈晓音非常后悔,她怎么可以对一向疼爱她的王妈说这种话? “王妈!对不起,我——我只是太心烦了。” 王妈了解地摇摇头,微笑着轻拍她的眉。 祈晓音再也忍不住满心的苦,失控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下双颊:“我好害怕,王妈,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他说我还不起债务,可是我更不想做他的妻子啊!” 她把脸埋在双手中,喃喃地说:“我要嫁给一个我爱,而且爱我的人,我不要像爸妈那样……我的孩子要在爱中长大……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我快要疯了。” 王妈心疼地将她拥进怀里:“可怜!这么小就要担心这么多事。小姐!我知道妳很着急、很伤心,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妳又能怎么办呢?我……我相信老爷,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在。妳看方先生真的是一表人才,套句你们年轻人说的,简直帅呆了,而且经济上也有基础,老爷一定认为他可以给妳幸福。所以……” “这个时代了,没有人这样决定子女的终身大事,要我幸福,他就不该自杀啊!应该留下来陪我,而不是……不是这样一走了之。” 提起父亲的死,祈晓音更加痛苦,王妈也沉默了。好一会儿,祈晓音又开口:“我真想逃走,丢下这一切。爸爸都可以丢下我,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她低头看看趴在腿上的狗:“我只是放不下这些可爱的弟弟、妹妹。” “不行啊,小姐,妳千万不能离开。妳年纪轻,又没见过外头的世界,不晓得它的可怕,如果妳走了,叫我……叫我怎么放心呢?” 祈晓音苦笑:“恐怕我也走不了,谁也不会收留我和十多只狗。牠们是我带回来的,而且承诺过要给牠们温暖的家,不再风吹雨淋,任人打骂。我有责任照顾牠们。” “方先生他……” “如果他不让我和我的狗在一起,那我除了走也别无选择。不过,我想他为了房子,不会在意这些的,假使他连娶谁当老婆都不介意的话。” 王妈回头看看祈宅,房子是大,但也破旧了,摇头嘀咕着:“真不晓得他要这房子做什么,难不成哪儿藏有宝物?否则以他的财富,要买什么样的房子没有?” 祈晓音的心里也一样迷惑,方立帆何以要这栋大宅她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以她现在的心情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老天,为什么做决定的不是她呢? 口 口 口 “柯秘书,妳是怎么回事?叫了妳好几次都没听见。看看妳打的信,又是错误百出,根本就心不在焉嘛!” 周伟民的一番话让柯文文清醒过来。她在做什么?怎么会在办公室里发呆?都怪何光达,他不该再来干扰她的生活。 她感到害怕,因为她知道何光达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而且他的眼神……对!就是他的眼神,即使在他低声下气求她原谅时,他的眼神都透露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他不会放过她的,他不会的……。 “柯秘书,妳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柯文文慌张地抬头,才发现周伟民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羞红了脸,很快地摇摇头。 “没有心事的话,为什么会出这么多错误?我记得妳已经进步到一定的水平了啊!” “我……”柯文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是有心事,但又怎能告诉他? “或许妳不想告诉我,那何不去找妳学姊谈谈?”周伟民一反常态,很温和她笑笑:“有事老藏在心里是不好的,找个人分担可能会好过些。休息时间快到了,妳休息吧!下午再继续。还有,如果妳也不愿和妳学姊谈,那妳不妨选择我,毕竟我们不熟,告诉我比较没有负担,虽然我平时轻浮了些,却绝不会到处乱说话的。”他没等她回答就走回自己的桌子。 柯文文走出办公室往餐厅走去。她不想对任何人说,包括罗亚怡,毕竟这是她个人的事,也是……一种耻辱。另一方面,她希望这完全是她多疑,何光达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这样的话就什么事都没了。 若有所思地走着,一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一下。她定住身子,抬头想道歉:“对不起,我……”该说的话全忘了,除了惊愕地瞪着那个人以外,她什么都忘了。 那个人也不客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微微掀动嘴角离开,走前的一眼令柯文文感到一阵颤抖。 一恢复过来,她拉住走过来的小妹:“他……请问一下,他是谁?”她指着远去的身影。 小妹看了看:“哦!他呀?他是新来的外务,今天第一天上班。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柯小姐。” “哦,没有,没什么,谢谢妳。” 她没有去餐厅,直接折回了办公室。周伟民看见她,讶异地说:“不是去吃饭,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咦?脸色很差,妳不舒服吗?”他站了起来:“要不要送妳到医院?” “不,我没事,真的。”她急促地说:“下午我……我想请假,可不可以?” 周伟民非常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当然。我看妳是真的不舒服,要不要找人送妳?” “不用了,谢谢你。”她说完提起包包就走,留下周伟民在办公室里皱眉思索。 出了办公大楼,迎面而来的风让她冷静了许多。老天!是巧合吗?不!他看她的眼神说明了这一切并非凑巧,何光达那家伙竟派入进了方氏企业? 阿昌是他身旁的保镖,她见过他几次。何光达故意要他到方氏,难道就为了她?为什么?她不相信他会在乎她离开,那为什么不放过她,还要这样折磨她?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公车站牌过了都不知道。她该怎么办?逃走吗?能逃到哪里去呢? 口 口 口 董事长办公室里,方立帆正寒着一张脸。罗亚怡看看表,才四点半?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呢?其实是今天特别慢,她不记得曾见过董事长这个模样,坚毅有型的脸上只有酷得不得了的表情,而今天一整天根本没人敢打扰他,只有一通不晓得谁那么大胆打来的电话,而那个人恐怕早已被话筒摔在地上的可怕声音震昏了。唉,天知道她一个人单独在办公室里面对他,就好像看守着一头易怒的狮子,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如果他每天都是这么可怕,给她两倍的薪水她都做不下去。不过说来奇怪,究竟是什么事惹怒了她的老板?生意没谈成吗?如果是的话,她该会知道。这么说是感情问题?太荒谬了,更不可能,谁都知道方立帆根本无意和任何一个女人保持长久的关系。 猜测了好一阵子,时间也才过了三分钟,正想轻轻叹个气时,周伟民风一样地冲了进来。 罗亚怡几乎要喊出来了;终于,终于救星到了,看来她可以提早下班了。 果然方立帆对她说:“妳先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她收拾好东西,对周伟民说:“可以请你下班时去看看柯文文吗?原本我该自己去,可是今天是我婆婆生日,我们要赶回嘉义。” 周伟民点点头,挥手要她先离开,然后很严肃地面对方立帆:“怎么了?像吃了炸药似的,外头的职员们正议论纷纷呢!” “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 “是你自己太夸张了,你没看到罗姊的表情?听见你说可以下班了就像死刑犯得到特赦一样。喂!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张律师又打电话催我了,他这么急做什么?真他妈的。”方立帆用力拍了桌子。 “他也是替人办事嘛!时间到了他当然要催。不是我说你,硬要把自己逼成这样,既然祖宅非要回来不可,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老兄!被一个女人绑住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何况祈家千金也算漂亮的了,你也不至于见了她就想吐啊!” “我根本不认识她……” “她也不认识你啊!相信我,她比你更害怕呢!” “我并不害怕。” “哦?那就好,没什么可再多想的了。”周伟民理所当然的说。 方立帆沉默了,他想起一双倔强的眼睛,里头盛满的孤傲与坚决是他从未见过,而且深深吸引着他。然而这一切都将因他的自私而毁灭。了解自己竟为她考虑那么多吓了他一跳,他也并不是毫无付出啊!为什么要感到抱歉?或许是由于年纪吧!,他大了抛将近十岁,而且他们根本是一对陌生人。想来有些一可笑,昨天还给人脸色看,这会儿真要做决定了,竟是满心不忍,老天!难道他就没有自信让她好好地过日子? “想什么?人都呆了。”周伟民皱眉问。 方立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打电话给张律师吧!说我愿意继承祈国豪的遗产,细节部分我再和他讨论。” “帅呀!真有喜酒喝了,兄弟!我也不是毫无牺牲哪!想想看,我得叫她嫂子呢!” “祈晓音那儿也麻烦你替我通知。” “这不好吧?这种事你至少……”周伟民为难地比手划脚。 “没什么不好,就你去说。”方立帆口气坚决地说。 “好,算我倒霉,又不是我结婚,忙成这个样子。”周伟民喃喃自语地出了办公室,才想起还得去看看柯文文。什么世界嘛?大家把事全推给他,好像他是“马上办中心”。俗语说得好,人善被人欺,他真是够善良的了。 方立帆已经做了决定,心里竟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连豁出去的那种味道都算不上。对这样矛盾的心情,他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释。 口 口 口 敲门声响起时,柯文文正想着今天遇见何光达手下的事,因此当她听见有人敲门时,简直被吓得跳了起来。 她盯着门良久,直到外头的人又敲了几下门,这才鼓起勇气,以略带颤抖的声音问:“谁——谁呀?” “是我,周伟民。” 她明显地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高兴,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太害怕了,只要来的人不是何光达,是任何人她都会很开心。 她开了门:“总经理,你怎么会……” “这儿又不是公司,不用这么严肃,妳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跟着罗姊叫我小周。”周伟民一进小小的屋子,便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坐:“拜托妳倒杯茶给我,我东奔西跑的快累死了。” “哦!”柯文文立刻倒了杯水递给他:“很抱歉,只有白开水。” “白开水就很好了。”他大口将水喝光,然后打量着房间,说:“妳住这儿不觉得太小了吗?” 柯文文脸色一暗,低头不语。 周伟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叹气道:“我并没有恶意,希望妳也能把我当朋友,不要这么敏感。” 柯文文终于开口:“我——我只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公司给妳的薪水并不低啊!” “公司给的薪水是很高,只是……一切才刚开始,有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我想我该省一点,等情形稳定了再说。”她低头细声对他解释。 “为什么不先向公司预支?” “哦!不!我——我能有这么好的工作全靠学姊,远有——您的帮忙,我这么笨,到现在还时常出差错,已经够惭愧的了,怎么还能向公司借钱?” “这是两回事嘛!” 她依旧摇着头。 周伟民忽然对她产生了一股怜惜之情。这个女孩或许穷,但非常有骨气。看着她细致瘦削的双颊,他竟不自觉心中一漾,整个人都呆住了。不可能吧?天天见面,会忽略了她的美? “怎么了?总经理。”她疑惑于他的失神。 “哦,没什么。”周伟民立刻恢复过来:“今天妳脸色苍白地离开,妳学姊很担心,而她又恰好有要紧的事,所以要我过来看看妳,妳怎么样?好些了没?” “其实根本没什么的,不好意思还让你跑这一趟。” “妳的表情并不自然呢!”周伟民看看她。“也许妳没生病,但我肯定妳是有心事。为什么不说?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得上忙呀!” “这是我私人的事,我不希望影响了其它人。”她面无表情。 “但事实上妳已经影响了。不上如此,妳还耽误了公事,难道妳不明白?”周伟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得这么严重,总之他越来越不喜欢见到她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她难过地说。 “我知道。可是妳总不能这样下去啊!小差错我可以料正妳,万一出了大差错呢?妳要知道,妳这样心不在焉的,做什么事都很危险……” “对不起!对不起!”柯文文忽然大喊起来,几乎是情绪失控的模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好怕啊!你让我跟谁说呢?没人会相信我的,大家总是相信他。你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她双手紧握,泪流满面,但仍努力地压抑自己。 周伟民只楞了几秒钟,便很自然地将她拥入怀里:“好、好、好!别哭!是我不好,不该逼妳,妳不想说就别说了,不要哭,好不好?” “我——我很笨,什么都学不好。”她啜泣着。 “没这回事,是我教得差。” “我胆子小,只会逃避……” “胡说,妳最勇敢了。” “你在骗我,从没有人说我勇敢,你一定是骗我的。” “我没有。”他保证。 就这样她始终依偎在他怀里,他们不知不觉坐上了床,而她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 周伟民静静看着她,爱磷地一笑。她一定将自己绷得太累了,才会一松懈便睡着了。 轻轻拭干她的泪,让她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然后又深深看她一眼:“你完蛋了,周伟民。”听见心底的声音,他苦笑着关上门离去。 口 口 口 柯文文勉强张开眼睛,好快,天亮了。 她眷恋地又抱着枕头,想偷懒个几分钟,毕竟她的昨天过得并不是太愉快…… 昨天?她从床上跳起来,嘴怎么也合不起来。 周伟民来看她,然后……天!她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当着人家面睡着了吗?还是昏倒了?否则为何周伟民何时走的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深吸了几口气,她希望自己能清醒些,以便努力去想起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即使她想得头都疼了,还是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她并没有喝酒啊!会睡得这么沈? 周伟民说她有心事,她不肯说……然后……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老天!她该如何面对周伟民?倒不是担心他乘机欺负了她,说不定她迷迷糊糊地不晓得对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呢,多丢人啊! 就在她时而发呆,时而懊恼中,时间快速流逝,当她惊觉,已经快八点了。尽管心里乱得像打了结的毛线,她还是惯性地换好了衣服,匆匆出门。 在她告诉自己一百次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之后,柯文文仍没有勇气推开办公室的门。职员们都奇怪地看着她,即使她没回头也能感受到十多对目光带来的热。 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拉开,周伟民讶异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露出少见的帅气微笑:“我正在赖妳怎么还没来上班,快进来,我非常需要妳呢!” 柯文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那不过是他经常挂在嘴上说的一句双关语,大家早已听惯了,她为这个而感到双颊炙热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她走进办公室,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周伟民先开口了:“昨天睡得还好吧?”他笑得像个性感的魔鬼。 柯文文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热了。 “是——还好。” 周伟民大笑:“妳脸红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 “总经理,你……” “叫我的名字。” 她摇头。 他耸耸肩:“那好吧!继续叫我总经理,看我会不会回答妳任何问题。” “你——你威胁我!” “妳有把柄在我手上吗?否则怎么能说我威胁妳呢?”他无赖地说。 “昨天——昨天我……” “妳还没叫我的名字哪!” 她很气恼,为什么他今天这么不一样,老是喜欢逗她,难道她昨天真的做了什么…… “叫嘛!很容易的。”他笑着哄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周——伟民。” 她的声音好柔、好细,令他有种可笑的满足感。 “哪!不是很容易吗?”他看着她困窘的模样:“妳真的很纯,是不是?好了,别这副样子,昨天妳累得睡着了,就——就趴在桌上,我见妳这么困,就离开了,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我是在床上醒来的啊!”她皱眉。 “哦?或许妳晚上自己爬上床的,那是一种本能嘛!” “是这样吗?我完全没印象了,我——我没说什么或——做什么吧?”她还是担心。 “没有,妳没有强暴我。”他笑了:“不过如果妳有这个意思,不用麻烦了,告诉我一声,我会全力配合。” 她真想将手上的皮包朝他扔过去,但他毕竟是她的上司,所以她除了红着脸低下头外,什么也不敢做。 “老天,我真爱看妳脸红的样子。好了!工作吧!今天的事情可不少呢!” 她只敢在背后狠狠地瞪他,希望她的目光至少让他觉得背痛。这个男人是多变的,或许连学姊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还摸不透他,更别提她这个上任不久的秘书了。 忽然她想起自己还有要烦恼的事,那就是何光达和他的走狗,而刚才她竟有心情陪周伟民在那儿胡扯?真不晓得她是怎么了。 5 眼前看得见的东西几乎全被她扔到地上,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祈晓音选择了最具破坏力的方式来宣泄她的情绪,反正这儿所有的东西都将变成方立帆那个无赖的,她又何必在意? 想不到他真的决定娶她,就为了这栋破房子?她从未感觉如此委屈,居然被人当做一宗交易的附属赠品,这简直叫她无法忍受。而他,那个自大的家伙连亲自把决定告诉她都做不到,真想掐死他。 她无法忘记那个周……周伟民是以怎样同情的眼光看她,而当她听了方立帆的决定后还只能谢谢他,谢谢他代为传达这个“好消息”。其实她从不是如此注重礼貌,但他似乎期待她说些什么,不说谢谢的话,难道要对他说“我非常荣幸能当方先生的妻子”?或许他真期待她会这么说呢!去死吧! 祈晓音的心境在得知方立帆的决定后有了很大的转变,从前她自卑而且自怜,但此时气愤却盖过了一切。她好气,气为何从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想想!然后她又觉得想哭了,连父母都不替着想,还有谁会在乎她?越想越觉得伤心,她终于扑进被窝中哭了起来。 王妈听摔东西的声音似乎停止了,才推开小姐的房门:“小姐!小姐!……”王妈坐在祈晓音床边:“妳不要这样嘛!老爷……会伤心的。” “他根本就不关心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她哭道:“我怎么办?王妈!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结婚,尤其不想嫁给那个坏蛋……” “方先生不像是坏人……” “我讨厌他,我就是讨厌他,他是个自私鬼,只会替自己想,我希望他被车子撞死,我就可以不用嫁给他。” “小姐!”王妈大惊:“妳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自己的丈夫?” 祈晓音啜泣:“妳出去!妳根本是站在他那边,连妳也不疼我了……” “我就是疼妳才舍不得妳这样啊!”王妈叹气:“其实妳怎么闹也没有用啊!事情等于已经决定了嘛!也许情况不会像妳想的那么差,怎么能先下定论呢?” “这种事难道还能‘试一试’再说吗?” 王妈笑笑:“我和我先生连面都没见过就结婚了,当时我们家真是保守得过度了。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就这么成了夫妻,那种心情很恐怖,所以我了解妳的感觉。” “为什么妳能和他共同生活这么久呢?”祈晓音忘了哭,认真地问。 “我们争吵的时候也很多,但是彼此都尽量反省、忍耐,直到孩子出世,有了共同的期望,渐渐就分不开了。”王妈柔柔的眼神彷佛回到了从前:“为了孩子,我们很努力,存下的每一滴钱都让我们很满足,因为那是孩子以后的一个助力。” “但他们去了国外,竟然丢下妳不理。” “不!是我不愿意离开台湾,我……我不想离开我的老伴。” “可是……他已经不能陪妳了啊!” 王妈落寞地一笑:“如果我走了,他在地底下岂不是更孤单?唉!反正我早晚会去陪他的……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小姐!我没念过多少书,也许没办法让妳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觉得称自己要有那个‘心’去……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啊!我真的认为方先生是很不错的人哪!而且,还有我陪妳,妳就别再难过了,快做新娘了,精神这么不好,会不漂亮耶!” “他不会在乎我漂不漂亮,反正他要的只是这栋房子。”她嘟着嘴。 “一生只有一次嘛!我还是希望小姐是最漂亮的新娘。好了!我去煮点东西给妳吃,好不好?” 祈晓音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她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吃的上一餐。唉!王妈的话让她感动,如果她父母也是如此相爱,她会不会幸福些? “好,我想吃粥。”她说。 “海产粥对不对?我马上去煮。”王妈笑着下楼去了。 祈晓音感觉和王妈更亲近了些,以前……她似乎是个顶不讲理的小姐。她感叹地想,母亲对她还不及王妈对她的一半好呢! 新娘?当新娘该做些什么?老天!她一点概念也没有,是否……该问问王妈? 不!何必呢?就让那个方立帆娶个“无知到极点”的新娘吧!她可不在乎。 口 口 口 “什么?董事长要结婚了?不可能吧?” “是啊!没听说他交了什么女朋友啊!” “是不是上回那个女歌星?” “不是啦!那个早就被他甩了,他跟任何一个女的都维持不了多久的。” “我看他根本就讨厌女生。” “妳是说他是同性恋?不可能啦!他看起来就是十足的男子汉,才不会这么不正常。” “妳又不是他,妳怎么知道?” “唉!如果他真要结婚了,一定有很多人会伤心透了,真可怜。” “我看妳也是其中之一吧!” “乱说,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就别一提到方立帆就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眼神啊!” “我哪有!” “没有吗?唉!嫁给他也许不是真那么叫人羡慕呢!想想看,跟一个这么冷血的人如何生活下去?” “我看妳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方氏企业上上下下充满着各种不同的臆测,人人都对方立帆会不会结婚?和谁结婚?为什么结婚?有着极高的兴致。不过揣测归揣测,并没有谁真的了解其中的答案,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方立帆‘可能’真的要结束他的单身生活了。 周伟民走进方立帆的办公室,而方立帆正靠着椅背沈思。 “老兄,该吃午饭了。”周伟民对他说。 “我不饿。”方立帆头都没抬一下。 “你是怎么了?每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舍不得自由自在的单身时光?” “也许吧!”他苦笑。 “公司上下也有许多女同事舍不得呢!毕竟你一结婚,她们连幻想的对象也没 了。 ” “谁那么多嘴到处说这个消息?” 周伟民耸耸肩:“谁知道?总之不是我。或许哪个小妹不小心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迫不及待地‘广播’出去了。” “叫他们做点正事吧!别老拿我当茶余饭后的话题。”方立帆冷冷地说。 “我总不能捣着他们的嘴吧?”周伟民嘀咕道,然后又一本正经:“我是来告诉你,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公证结婚是最简单的了,日子订在下星期六,怎么样?”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意见。” “喂!是你要娶老婆,可不是我耶!搞不清楚状况。” “她……祈晓音同意吗?” “老实说,她根本不肯和我说话。不过王妈说他们家小姐对婚礼的一切都没有意见。” “哦?”方立帆依然面无表情,连周伟民都没有注意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耐。 “只剩几天了,老兄!你好好享受仅剩的几个自由日子吧!我要去吃饭了。”周伟民大笑着走出去。 方立帆牵动嘴角,哈!他可没忘记这婚姻是怎么回事,他怀疑他未来的老婆会“尽责”到去干涉他“自由”的生活,周伟民的想法太可笑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更加心烦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口 口 口 真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阳光是那么柔和,鸟儿吱吱喳呛地唱着,即使略为枯黄的树看起来也有一分美意。 祈晓音的心情并不像这个感性的秋天,而是像寒冷的冬天般地毫无生气。 这么好的日子,一定有很多新人们互许诺言,缘定终生吧!而她,一定是所有新娘中最不快乐,最充满恨意的一个了。她将不会喜欢她的先生,她先生也毫无疑问地会讨厌她,她不晓得未来还有什么期待可言。 等待?有什么值得她等待的?老天!她只希望这荒谬的一切能快点结束。 终于,彷佛过了有一世纪之久,楼下传来王妈的叫声:“小姐!方先生来接妳了。”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 好了!戏就要开演了,相信也会很快结束吧! 她抚平身上的衣服,以坚定的步伐走出房间。 6 方立帆汰换了一些旧的家具,请人重新粉刷了油漆,在结婚后一星期正式搬入新家。看着新挂上写着“方寓”的小木牌,心里百感交集。尽管付出了许多,他还是完成了父母临终的托付。 一星期是他给祈晓音的适应时间。从结婚那天看见她看他的眼神,他了解自己无法和一个心里充满怨恨的女人共同生活,即使只是同住在一栋屋子里。因此他趁这段时间到台北办一些公事,顺便叫人将房子稍微整理一番。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当祈晓音听见他的决定后,那种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她真是彻底打击了他的自信啊! 他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一大羣狗朝他冲了过来,其中一只非常眼熟,马上记起是上回咬破周伟民裤管的那只。 该死,他忘了这些狗了。 “王妈!”他朝屋里喊。 王妈没一会儿就跑了出来,一看见他,这女人脸上有着真诚的笑容:“先生!您来了?” 方立帆不由降低声音,尝试以温和的态度对她说:“这些狗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在他四周嗅着他皮鞋,咬他鞋带的动物说。 “这些……牠们是小姐的狗。”王妈不自在地回答。 “哦?妳是说太太?” “对!对!是太太。” “她为什么要养这么多的狗?牠们看起来不过是野狗啊!” 王妈为难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方立帆明白她的难处,于是淡淡一笑:“没关系,我会自己和太太说。” “小姐——喔!太太她——她不在。” “哦?她去了哪里?”他很讶异他的新婚妻子有心情往外跑,看来他不在时,她真是如鱼得水,快乐的不得了。 “她去上课了。”王妈答。 “上课?上什么课?” “太太她在教一些手工艺,像面包花、纸黏土什么的,一星期有四堂课,每堂课两个小时。” 这又是令方立帆感到惊讶的一件事,原来她并不完全如他所想,是个不折不扣、娇嫩无比的千金小姐。 他点点头:“好!替我赶开这羣狗吧!我想进屋去休息一下。” 王妈一声令下,狗儿们真的听话离开了。 他往屋里走,王妈跟在身后:“您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我的’房间?”方立帆扬起眉毛:“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该和我的老婆共有一个房间,不是吗?” “是小姐她……” “她已经是‘太太’了,我问妳,她会回来吃饭吗?” 王妈点点头。 “那好,我先在‘她的’房间等她,太太回来了请她立刻来找我。” “这……”王妈一脸犹豫。 “妳听见我说的话了?”他以较强的语气说。 方立帆满意地点点头:“好!现在带我到太太的房间。还有!晚餐可以煮个糖醋排骨吗?在台北忙死了,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他笑着对王妈说。 王妈忙点头:“是的!先生,我会做一道糖醋排骨。” “不用这么客套,我相信妳的手艺一定很不错。太太的房间有浴室吗?” “有。” “那我可以先洗个澡了。走吧!” 王妈眼在后头,心想新老爷的个性似乎难以捉摸,一会儿严厉,一会儿又挺亲切的。不过她看得出新老爷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人,尤其他和小姐的婚姻关系并不像一般人,她不禁要替小姐感到担心了。 口 口 口 祈晓音走在街上,感受着凉风吹袭的快意。她是在附近的一家手工艺材料行上课,每次下课她总是慢慢走路去搭车。 “老师!祈老师!”后头有人叫她。 她回头一看,是班上唯一的男学生黄正德。她停下脚步看他跑着追上来。 “黄大哥,都说了你可以叫我名字,怎么还老师、老师地叫?”她笑着说。 这个大她二、三岁的男孩子喘着气,斯文的脸色泛起红晕,看来他相当害羞呢! “怎么说妳也是我的老师啊!术业有专玫嘛!”他也笑了笑。 “我还是奇怪你怎么会来学这些东西?男孩子不都瞧不起这些玩意儿的吗?”他们边走边聊。 “也许我比较奇怪吧!”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另有含意。 祈晓音别开目光:“你叫我有事吗?” “哦……没什么,只是看妳一个人走在街上——要不要我送妳回家?” “不用了。”她很快地说:“我家还有一段路,得搭公交车,谢谢你的好意。” “那……那好吧!我陪妳到公车站牌那儿。” “不用了,又不顺路,不用麻烦了。你还是先走吧!我们后天上课再见。” 她都这么说了,黄正德即使百般不愿,也只好挥挥手,说拜拜了。 如果祈晓音认真些,又不是如此缺乏经验,她应该可以看出那男孩对她的爱慕之情。不过她心中另有很多心烦的事,何况她忘不了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的事实。 这星期她是过得轻松自在,但算算日子,“他”应该就要回来了,到明天就满一星期了,她相信他绝对会非常准时出现在她面前,不会让她占任何便宜的,这教她怎么不烦? 每次回到“方寓”,心里就有气。本来是自己的家,现在却好像个外来者寄住在那儿,无法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他还清负债之后她才了解,那是一笔她工作一辈子也无法解决的债务。 回到家时王妈正在厨房煮菜,可能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了,祈晓音喊了几声也不见她出来,于是她决定先回房间洗个澡,然后再下来吃饭。王妈一定煮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香味都飘到外头来了。 她边上楼边想,待会得记得喂狗,今天买了另一种狗食,听说营养更均衡呢!就是价格贵了点,幸好她有个“小小”的工作,平日又少花钱,否则怎么养这么一大羣狗弟弟,狗妹妹? 一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正想把手提袋往床上一扔时,祈晓音看见了恐怖的一幕,令她几乎忍不住要尖叫起来。 有个男人在她床上沈睡着,而且是个赤裸的男人,至少由露在被子外面的部分看起来是如此。 她的心跳漏了一、两拍,然后又恢复正常。有些一犹豫,却仍勉强自己靠过去看看,于是她慢慢朝床铺移动。 老天,是方立帆,他……他回来了,而且还睡在她的床上。 祈晓音看着房间四周,想找个东西把他“叫”醒而又不致于让他住院,正当她终于选定了一只大狗熊时,却无法狠下心来。因为他睡得好熟啊!这时的他完全没有平时冷酷、跋扈的样子,反而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他实在是很好看,祈晓音想,一个男人有这样的一张脸是一种浪费。而他的肩膀,还有胸膛都非常结实,比例非常……老天!她怎么能想这些一事情?太可怕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想着如何叫醒他。镜里的她,脸红而懊恼,嘟着嘴不知该怎么办。这家伙太过分了,竟然提早回来,“偷”了她一天的时间。王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这个无赖睡在她的房间? 对了!找王妈问一问应该可以了解全部经过。想着想着她站起来,一转身又差点没尖叫起来。 方立帆醒了,正半坐在床上盯着她。 “你——你——”祈晓音手按着胸口,支支吾吾地连自己要说什么都搞不清楚。 “我回来了,亲爱的老婆。”他淡淡地笑,从容的态度令祈晓音看了又生气又嫉妒。 “你;!你干嘛睡在我床上?王妈没告诉你这是我的房间吗?” “有。事实上是她‘带’我到妳房间来的。” “不可能,她——她明明替你准备了另一个房间……” “哦?是吗?”他掀开被子下床,祈晓音慌忙用手遮住双眼,听见他的笑声才放开双手,见他原是穿着件海军黑色运动短裤。 “我没有裸睡的习惯,放心吧!”他说完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件t恤穿上:“现在让我们坐下来讨论一些问题吧!”他先坐在床边的圆型沙发上。 祈晓音也万分不情愿地坐回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你——有什么好讨论的?” “当然有。”他翘起长腿:“首先就是卧房的问题。妳已经是方太太了,不管妳愿不愿意,我坚持我们该用同一个房间。 ” “不!……”她白了脸。 “我是在告诉妳一个决定,并不是在征求妳的同意,何况我觉得我提出这个‘建议’非常合理,毕竟每一对夫妻都是这么做的。” “你明知道我们俩是不一样的。”祈晓音对他叫。 “别这么大声跟我说话。”轻柔的语气带着威胁的味道。“妳父亲在遗嘱上‘规定’我要照顾妳一生,这表示我这辈子恐怕只能有妳这个老婆了,而我是方家的独子,如果我们不同房……请问,我该如何替方家传宗接代?” 祈晓音张大了眼睛,几乎要昏倒了。他在说什么?这个无赖究竟在说些什么? “看妳这副表情,难道妳以为我要的是一宗有名无实的婚姻?那恐怕要让妳失望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妳必须为方家生下后代。”他懒懒地说。 她呆住了,好像他们使用的并非同样的语言。 方立帆好笑地看着他的老婆,她似乎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那种表情就像一个八十岁的寡妇,忽然听到人家对她说“恭喜,妳怀孕了”一样,她真的还太小了,他想。 就在他还沈溺在自己的想象中,祈晓音忽然大叫起来:“王妈,王妈!……”她的叫声凄厉。 方立帆立刻跳起,冲到对面去捣住她的嘴巴:“妳疯了?”他吼。 她的嘴被有力的手捣住,只能用满是委屈又含着泪水的双眸看着他。 就这么一看,方立帆忽然觉得自己像只禽兽,竟拿这些她显然不懂的事来吓她。看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他惊觉自己心中的柔情。 “别再叫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她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方立帆也慢慢把手放开。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许久许久,然后是祈晓音先别开了脸,方立帆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傻傻地盯着她,于是立刻走回沙发旁,并花了几秒钟来调适自己的思潮,待他转身重新面对她时,又已回到方才凡事都看不在眼里的模样。 “叫王妈来有什么用呢?”他对她说:“我刚才说的一切并非开玩笑,但是我知道妳年纪还小,又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我想……妳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 “我——什么方面?”她低着头,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这么软弱。 “交男朋友。”他说。 她死命摇头。 他点头,心里感到一阵高兴,然后又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生气。 “反正就是这样,我答应给妳一段时间来适应妳已结婚这个事实,生孩子必经的……亲密过程可以以后再说,我可不愿强迫一个顽强抵抗的女孩子。”他说。 “那——我们暂时不用——不用同房了?” “不,刚好相反,我觉得这是让妳适应婚姻生活的最快方法。明天就叫王妈帮忙把妳的东西搬进我的房间。”他独裁地说。 “不——不要。”她勇敢地表示反对,甚至还瞪了他两秒。 他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明天就搬。” 她又说不出话来了,以前她不会这样的,而且她真的很讨厌人家命令她怎么做、怎么做,那为什么他一凶,她就成了小可怜?是因为这儿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所以她只能逆来顺受吗? 瞧瞧她,又是那种表情,彷佛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方立帆想起还没和她讨论那些狗的事呢,他可不想住在动物园里。可是看她真的已经情绪低落到极点,再提起不许养狗的事,恐怕她会哭天喊地,说不定还自杀,他了解她是真的喜欢那些狗朋友的。 他摇摇头,还是改天再说吧!一天一步,慢慢来。 “好了,别这么伤心,该下去吃饭了,我很饿哪!想到我爱吃的糖醋排骨,都要流口水了。”他试着改变她的心情。 她的眉在她听到“糖醋排骨”四个字时昂了起来。原来……原来是他吩咐的,世界上倒霉的事这么多吗?那是她最喜爱的一道菜啊! 结果当天晚餐时,祈晓音赌气地连一块排骨都没有吃。方立帆不明究理地径自 吃他的,王妈却在一旁百思不解地皱眉头。 口 口 口 方立帆原本是不想提狗的事,谁知当晚就有状况发生了。 吃过晚饭,方立帆回到书房处理公事,祈晓音就耗在客厅看电视。虽然她根本是什么也没看进去,却硬是让电视这么开着一个晚上。 十一点了,她的眼睛好酸啊!于是关掉电视,轻声地走上楼,见书房灯光还亮着,又不悦地走下去。 她直接到院子去,一坐上躺椅,狗儿们就围了过来。很可笑,这就是会让她觉得温暖。手摸着狗儿,她觉得心情很差,现在什么都是姓方那家伙的,爸的房间、书房、整个房子,甚至连王妈煮的糖醋排骨都不再属于她。她知道这么想是太小孩子气了,可是她忍不住就是要为了这些理由讨厌他。 但他是妳老公啊!有个声音在心底提醒她。 才不是,她永远不会承认的,让他去等到老吧! “妳还不睡,跑这儿来做什么?”后头出现了方立帆的声音,她心虚地吓了一跳。 “你——你吓着我了,偷偷躲在人家后头。”她说。 “我没有‘偷偷’,是妳不知想什么想入迷了,我走路声音这么大都听不见。”他披着件外套,双脚随意地叉开站着:“该睡了,老婆!” “你不要这样叫我,我——我还没习惯做你老婆,你知道的!”她受不了地对他叫。 他脸色一寒:“又大声对我说话?我的脾气很差的,妳不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好啊!你打!你打啊!”她忽然变得勇敢,愤怒真的会加强一个人的勇气。 方立帆非常不高兴,但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这小妮子原本就很有脾气的,而他似乎将它激了出来。可惜啊!他虽然知道他的婚姻不可能和别人一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却也不想他的新娘刚结婚就一副泼妇的样子。 “我不是会打老婆的那种男人,可是我有别的方法‘修理’妳,妳最好不要逼我。”他邪邪地看她,并露出一贯的笑容。 祈晓音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不由得认为那或许不是她能抵挡的,于是用沉默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方立帆满意地微笑:“好了!去睡吧!快十二点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你可以先去睡,我——我想跟狗狗玩一会儿。” “我不希望妳待会儿进房间时吵醒了我。”方立帆有些许的不悦道。 她很快抬头:“你——你不是说明天吗?我的东西……” “我是说明天把东西搬进来没错,但是妳,我亲爱的老婆,妳今晚便得和我一起睡。” 这不是祈晓音预期的,她根她根本快吓死了。 “不,我——我不困,我不会吵醒你……我可以跟狗狗睡在院子里。”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方立帆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难看。可是她究竟哪一句说错了?难道……是“每一句”? 他真是非常生气,这小妮子根本不能体会他的苦心。他这么让步都是因为考虑到她年纪轻,不想嘛坏她;而她根本不想努力,不肯面对现实。最让他生气的是,她情愿陪那堆野狗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想我们该开始讨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把这些狗送走。”他冷静地压下自己可怕的怒气,平淡地说。 他太残忍,太可恶了。祈晓音想,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不明白这些狗就像她的亲人? “不要!我不要送走牠们。”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方立帆告诉自己要狠下心,别理会她伤心的面孔:“妳养了这么多狗真是太荒谬了。这样吧!妳喜欢的话就留下一只来,其它的送走。”他又让步了。 “不要!我要牠们全部,一只也不能送走。求求你!不要赶牠们走,我不要牠们在街上流浪,脏兮兮又没有东西吃,我不要!” “我不希望家里像个动物收留所。”看见她快哭的脸,他叹口气:“好吧!让妳留下两只,就两只,绝对不许再多了。” 她摇头,伤心地说:“我没办法送走牠们任何一只……我真的做不到……一眼泪滑下她的双颊:“你这么做,是想连我一起赶走,对不对?我……我很抱歉你必须娶我……可是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求求你!别这样……” 方立帆几乎要妥协了,因为她在他面前掉了眼泪。虽然她没有哭得惊天动地,却比任何一个女人做作的痛哭更能打击他。但是他不能心软,连这种小事都不能控制,以后怎么过日子? “不行,我已经做了让步,妳不应该要求更多。带着这么多狗妳又能去哪里?想一想,别做傻事了,我不希望我们为了这种小事吵架。”他看着她在啜泣,逼自己狠下心:“我去睡了,就让妳再陪陪妳的狗吧!不过可不许太久,一会儿就得回房睡觉。记得!我们的房间。”他转身进了屋子。 直到躺上了床,他仍无法抹去她带泪的脸。其实他虽一向冷酷,却从未有一个女孩子因他而哭得如此伤心,不过倒也不是为他,是为了一羣狗,这不是有些一可笑吗? 他要沈入梦中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喜欢那羣野狗更胜于他。 口 口 口 方立帆总是在六点钟准时起床。多年来的习惯了,即使没钟也不会受到影响。 环境的陌生令他有两秒钟的惊愕,不过立刻就恢复了。他已经搬进方家的祖宅了。 然后他想起了祈晓音,他的新婚妻子。 身旁并没有她的影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入睡过的凌乱痕迹,他一惊,立刻换了衣服下楼去。 王妈正在做早餐,见到方立帆便一脸惊讶地说:“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太太呢?早上妳有没有看见她?”他问。 “没有啊!早上我扫地时见她房里没人,我想她一定……是和您在一起,难道不是?”王妈双手在围裙上擦着,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 方立帆没有说话,只回想了他们昨天的谈话,然后往门外走去。 十多只狗连一只也没少,至少他看起来是如此,但躺椅上并没有他妻子的踪影。不过看见狗却使他心安了一大半,依据昨天的谈话,他的新婚妻子没有可能丢下她的宝贝狗去浪迹天涯的,可能是有事出去了,或去散步什么的,于是他又回到屋里。 王妈忙走过来:“先生!小——太太她……” 方立帆挥挥手:“没事的,可能有事出去了。早餐我只喝咖啡,不加糖,快替我煮好,我今天要早点到公司。” “哦!”王妈依然担心,却也不敢多谢什么,转身回厨房去了。 方立帆七点整便开了车往公司去,直至他出发前还是不见他老婆的影子,因此他的情绪并不好。该死的!不过是一件小事,她若真敢离家出走,他一定会找回她,好好教训牠一顿。 他刚进自己办公室不过十秒,周伟民就随后进来了,他跟他一样都是会提早上班的人。 “喂!兄弟!新婚生活还甜蜜吧?”周伟民一副命不想要的样子。 果然方立帆狠狠地瞪他:“你一大早就来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嫌日子太沉闷了,想增加一些 ‘色彩’啊?” “不!惹了你呀!不是‘青’色,就是‘紫’色,这可都不是我适合的色系哪!你别这么多心好不好?我是好心来问你情况如何嘛!干嘛老以为我在幸灾乐祸?” “因为狗改不了吃屎。”方立帆大声说,随后又叹口气:“事情一团糟,她根本是个小女孩,什么事都无法沟通。” “你让让她嘛!既然知道她年纪轻,稚气未脱,就别太和她计较啊!” “我怎么没让?我对谁会这么委屈自己?可是她根本……唉!算了,说了也没用。” “说嘛!我可以帮忙。”周伟民拍拍胸膛。 方立帆看了他一会儿,又叹口气,说道:“为了那些狗……你记得吧?有一只咬破了你的西装裤。她为了那些狗和我要脾气,一大早人不知哪儿去了,你说我能不气吗?” “狗怎么了?咬破了你的裤子吗?” “没有。可是我不想住在有十多只狗的地方,有的狗甚至快跟人一样大……” “你怕狗?” “我不怕,是不喜欢,所以我要牠送走。” “全部?”周伟民问。 “我答应她可以留两只。拜托!养那么多狗是不正常的。”方立帆几乎要吼起来。 “她不肯?” “没错,她坚决反对。” “那你一定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强迫她喽?”周伟民的口气带着不屑,这使得方立帆眉都扬起来了。 “不然怎么做?养更多的狗来讨好她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觉得你太急了些。想想看,你们才刚要一起生活,彼此连一丁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应该先避开一些争端,不去提它,然后慢慢地……在和谐中求进步嘛!” “我是不是在听总统的国庆演说啊?”方立帆没好气地应道。 “你这家伙就是不会接纳别人劝谏,我也懒得说你。不过你说她不见了,难道你不急?” “我想她不会丢下那些狗的,可能待会儿就会回去了,我会打电话回去问。” “希望事情正如你所想的。”周伟民看看表:“我要回办公室去了,好多事要忙呢!” “你的秘书呢p真你不是说她已经渐渐上轨道了?” “唉!她最近老心神不宁,犯的错误更多呢!我不忙谁忙?” “把她叫来训一顿啊!公事归公事,怎么可以让私人因素耽误了正事?” 周伟民苦笑地走出董事长办公室。 没错,以前的他一定会像立帆说的,把她叫来训一顿,跷以大义一番;可是现在的他,不要说是训一顿了,见了她略带哀伤的容颜,就连一句童话都说不出口呢!有时他不免要担心,他这个嘻笑人间的王子,这一次是真要跌进公主的网中了。 口 口 口 柯文文又在发呆,她不晓得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次了。 没办法,她就是无法专心,原本何光达的事已经让她够烦的了,昨天打电话回家妈又拚命盘问,说父亲非常生气,一定要知道离婚的原因。何光达是个可怕的小人,而她最近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万一把事实告诉父母,恐怕会闹得不可收拾。她支吾其词,母亲却再三逼问,她在被逼急的情况下,光说是因为彼此个性差异太大,经常吵架似乎也无法使父母安心,于是她又说目前已有了一位很好的男朋友,希望他们不要再操心了。没想到母亲更是静不下来,直说这回可得当心,千万要放亮眼睛,⊙小、说,之。家﹒独·家﹐制·作⊙可别又选错了等等,还说一定得将人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她推推拖拖的总算先把事情压下了,但妈那种人是不会放过她的,尤其在爸也知道这件事后,她一定会被逼得发疯的。天!叫她去哪儿生一个有为的男朋友?她压根儿就不想再结婚,一次教训足够终生警惕的了,何况她非常享受她的单身生活,除了偶尔梦见那挥不去的阴影,她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朝可喜的方向改变了,她真的再也不需要一个男人来控制她。 “妳又在发呆了?”周伟民皱眉问她。 柯文文大梦初醒的样子:“对——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已径叫了妳三次了。文文!妳是怎么回事?这种样子怎么能办公事呢?”他们比以前熟悉多了,他直呼她的名字,而她虽然还有些不习惯,却也不再老是战战兢兢地喊他总经理,最常见的情况是干脆省略了称呼。 “对不起!我……” “别一直向我道歉。”他叹口气:“这些天来我额外加班了好几个小时,而这都是因为妳的心不在焉。不!我不是在责备妳,只是希望妳赶快恢复正常。我的事情本来就很多,而妳是来帮我的啊!” “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一定会改过的。”她很惭愧地说。 周伟民当然是不会为难她,只是她分明有心事,却硬要藏在心里一个人烦恼,可能是她的朋友太少了,没人可以倾诉。嗯!应该是这样,她只有罗姊一个同性朋友,而罗姊又有自己的家庭要忙。唉!如果她可以信任他,把心事告诉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别再郁闷下去。 “还是不肯告诉我?”他终于问。 “没……没什么好说的,真的。”柯文文低头,因为他的眼光令她不自在。 “可是我讨厌看见妳这么没精神,对什么都没兴趣,那会让我觉得……很难过。”他真正想说的字眼是“心疼”。 “周大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事情——时候到了,我一定告诉你,好不好?你就别再问我了,现在我真的不晓得怎么说。”她为难地摇头。 他无奈地深深叹气,至少有了进展,她承诺过终会告诉他。但他不是习惯于等待的人,或许他该和罗姊好好聊一聊,应该能多了解文文一些。 柯文文也在想,为什么周伟民最近不再骂她?郎使犯了错他也只是提出纠正,有时还会安慰她说没关厌。为什么呢?他和以前完全下一样了,究竟是怎么同事? 方立帆打了不下十通的电话回家,王妈回答的总是同一句话,太太还没回家,也没有打过电话。他能听出王妈非常着急,却没注意到自己也是焦躁不安。都下午二点了,她连中饭也没回家吃,是真的打算离家出走吗?难道她真的不顾她那些狗了? 他希望可以立刻放下手边的事赶回家去,但到台北出差一星期,有很有事需要处理,他是方氏的董事长,总不能丢下公事就这么回家,让别人知道了像什么样子?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点也无法静下心来做事。在他又打了两通电话回去,而祈晓音依然毫无音讯时,方立帆终于忍不住了。他拨了电话到隔壁,要周伟民立刻过来。 周伟民真的‘立刻’就过来了。 “怎么回事?”他问。 方立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我要先回去,公事我带回去处理,你暂时留在这儿,我在等王董的电话,他如果打来,就跟他说抱歉,我有急事出去了,明天再和他联络。” 周伟民见他一副沈不住气的模样,心里已有了个底。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再嘻嘻哈哈糗他了,只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先走吧!” 方立帆一踏出办公室,罗亚怡立刻从她的位置跑过来,极好奇地问:“小周!他怎么回事啊?一整天都静不下来,现在竟说要先回去。” 周伟民暧味地笑笑:“人家新婚嘛!急着回去看看老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下头的人该体谅体谅上司偶尔的任性啊!” “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沈醉在幸福中的人,你没看见他的脸啊?像有人倒了他的会。”罗亚怡说。 “他真被人倒了会恐怕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哦?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喽?”她指着他:“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 “省省吧!那是方立帆自己的事,我不会这么无聊到处说。” “连我都不能说吗?” “对妳‘尤其’不能说,否则明天全公司都知道了,我不是惨了?” 罗亚怡狠狠瞪他一眼,踩着重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位子。 周伟民拨电话回自己的办公室,对柯文文说他要留在这儿,有他的电话可以接过来。话筒刚放下,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朝罗亚怡走去:“罗姊!我有件事想问妳。” “哟!刚说我是广播电台,现在就想我原谅你?门儿都没有。”罗亚怡不屑地说。 “这事和妳可爱的学妹有关,难道妳一点儿也不关心?” “文文?”罗亚怡紧张地站起来:“她怎么了?” 周伟民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搬了张椅子过来:“倒不是真有什么。只不过她最近怪怪的,老是心不在焉,有事没事就发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觉得……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罗姊!妳可曾听她提起过些什么?” 她摇摇头:“最近我们很少在一块儿,每次邀她去哪儿她都推说有事。像前天,本来说好到我家吃饭,结果也取消了,我……我还以为她交了男朋友了,所以比较没有时间。” “男朋友?”周伟民叫道:“妳看见了?” “没有。我猜的啦!可是现在想想也不太可能,她才刚离婚,对爱情够绝望的了,怎么会立刻就有了男朋友?一定是我想偏了。” “没错,一定是妳胡思乱想。” “干嘛这么大声?我也承认是我胡猜的啊!神经病!” “那——她真的没说过什么,也没有什么——比较奇特的行为吗?” 罗亚怡皱眉思索,没有啊!文文总是那个样子,静静的、怯怯的,好像从没改变过,只有……她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 “快说啊!”周伟民着急地催她。 “文文刚要到公司时,我陪她去买衣服,不巧遇见了她先生!噢!不!她前夫,文文忽然变得很激动。” “哦?她前夫对她怎么了吗?” “没有。”罗亚怡不解地说:“我不明白文文怎么会忽然变成那样,几乎有点歇斯底里了,她……前夫很客气,并没有什么不得体的言词或行为。” 周伟民没有说话,严肃地思考着。 “可是这已经是这么久的事,跟文文最近的情绪应该没有关系吧?”罗亚怡接着问。 “这不见得,也许——她又遇见了她前夫。” “会吗?” 周伟民叹口气:“这就要文文自己才知道喽!” 罗亚怡听见他喊文文的名字,讶异地抬高了眉毛,看来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周伟民没有注意罗亚怡看他的眼神,径自说道:“妳该和她好好谈一谈,看她愿不愿意告诉妳,说出来总好过放在心上,那会闷出病来的,而且她这样,根本无法安心上班。” “你很关心她?”她似笑非笑。 他吓了一跳,但马上背过身去:“她是我的私人秘书,她这样魂不守舍的我怎能不闻不问?再说牠近来出错的频率是她刚上班时的两倍,我可不希望这样下去。” “哦?” “妳那是什么态度?怀疑我吗?” 罗亚怡夸张地睁大眼睛:“不!我怎么敢呢?” 周伟民笑了:“妳没什么不敢的。好了!有机会妳就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知道了。” 周伟民回到董事长的位子坐好,脑中试着勾画出罗亚怡口中那位彬彬有礼的男人——文文的前夫。他们究竟为什么离婚?文文对他的反应又为何那么激烈?难道……是他有了外遇,抛弃了文文? 怒火在他心中燃起,如果见到那个虚伪的个人,他会打得他趴在地上,去他的彬彬有礼! 口 口 口 方立帆回到家里,由王妈畏缩的样子了解到祈晓音还没有回来,他的脸色更阴暗了。 “有没有打电话到她上课的地方问问?” “有,我打过了。”王妈慌忙地点头:“可是——今天根本没开课。” 他沉默,并试图压抑自己的怒气:“她回来要她到书房见我。” 王妈点头。 他回到书房依然无心做事,带回来的公文连开都没开。难道他错了?狗对她而言真那么重要?他想着又大步走向门口,开了门向楼下喊:“王妈!妳上来一下。” 待王妈赶上来,害怕她站在他面前,他才发觉到自己是太凶了些,于是他放低音量:“妳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事要问妳。” “是——是的,先生!” “院子里那些狗是怎么同事?”他问。 “哦!那是小姐——太太的。” “怎么会有那么多?” “是——太太一只只捡回来养的,她好喜欢那些狗,把牠们当做自己的兄弟姊妹一样。老爷——以前的老爷好几次都想把狗赶走,太太拚了命地阻止呢!” “哦?是吗?” 王妈点点头,认真地说:“小——太太从小就很孤单,因为——老爷和夫人很久以前就不在一起了,太太先是跟着夫人,十岁才到这儿来,而老爷和夫人一样,都没有时间陪她……” “所以她就养狗?” “嗯!她看见小狗在街上跑来跑去总是觉得很不忍心,经常会捡回来,替牠洗澡、剪毛的,还经常对牠们说话,我看牠只有和这些狗在一起时才会开心大笑。” 方立帆点点头:“好了,妳下去吧,记得太太回来了要她立刻来找我。” 王妈走后,他一直在想,原来她真的很重视她的狗朋友。不仅如此,她也许见不得任何一只狗流离失所,让人欺负呢!他说要把狗送走似平真的深深打击了她,也许…… 楼下忽然传来王妈的尖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小姐什么的。方立帆感觉他的心停止了跳动,直到他命令它再次动起来。他忘了自己一向自豪的从容,快步跑下楼去。 大门没关,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打得草皮都湿了,有些地方还积着水。 祈晓音浑身湿淋淋地靠在王妈身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王妈心急地喊她,而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方立帆一下楼立刻接过祈晓音抱在手中,对王妈说:“到楼上去放一浴缸的热水。” 王妈闻言立刻爬上楼去,他也抱着似乎没什么重量的祈晓音跟随在后。 没有任何犹豫,他脱了她的衣服,用大毛巾将她紧紧包裹住,然后抱到浴室。 “先生!水好了。” “会不会太烫?”他问。 “不会,我用手试过了。” “好,妳先去打电话叫医生过来,我书桌上的电话簿上有电话。” 王妈立刻跑出浴室。 方立帆拿掉毛巾,慢慢将她放入热水中,她呻吟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张开。 他极力克制自己别直盯着她看,否则他永远也忘不了二十岁的她那年轻细致的躯体。她正病着,而他一向不肯趁入之危。 他让她泡了十分钟,见她脸色转为红润,这才重新抱起她,用毛巾包好。一切完成时,他满身大汗;衬衫、西裤全湿了。 一出浴室,王妈正担心地等在床边。 “小姐她……” 他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将祈晓音放回床上,盖上被子,然后说:“去拿套睡衣替她换上,拿舒服点的料子。” 王妈马上照做,回祈晓音房里找了件睡衣回来。 “妳打电话了没?” “打了,医生说马上来。”王妈替祈晓音穿好连身棉质睡衣。 他示意王妈到旁边的椅子坐下:“现在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妈啜泣着:“我——我也不知道。刚和您说完话,准备下楼做饭,门忽然碰地一声打开了,小姐——不,太太摇摇晃晃走进来,她——只叫了我一声,然后就不醒人事了……先生!她会不会有事?她的脸色……” “医生就要来了,妳先不要担心。”他真痛恨在这种时候还得安慰人:“妳先下楼去熬一些热汤,或许医生会要她吃些东西。” 王妈走后,他静静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用手触摸她炙热的额头,心被揪得好疼好疼。她为何这样伤害自己?就为了想让他难过?算了!她想养多少狗就去养吧!只要她别再这样躺在他的面前,这种无助感他希望永远别再尝到。 她的眼皮好重,头疼得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打,而且她再怎么努力呼吸,获得的氧气似乎都不足以减轻她肺部的疼痛。 她真的该张开眼睛,看看是谁这么轻柔地触摸她,是妈妈吗?还是父亲?大而粗糙的手,一定是父亲,他终究是爱她的!否则为什么她能经由他的手感受到一股柔情? 她该清醒过来,因为狗儿们饿了,她得去喂牠们。老天!他……方立帆想赶走她的狗,不行!她要阻止他,她必须阻止他,她不要她心爱的狗狗没有家…… “晓音!晓音……”有人在喊她。 她终于张开眼睛,并未意识到栖息在额头上的大手事实上是属于方立帆,一颗心只恐惧着他要送走她的狗。于是她辛苦地抓住他的手,嚅动干涩的唇:“求你……求求你……我的狗……不要送走……” “嘘,我知道,妳不要说话。”方立帆的声音轻柔。 “我……我问了好多人……”她喘着气:“他们……他们都不要这么大的狗……没有人愿意要牠们——没有人——,求你——我会照顾牠们——我自己赚钱——求求你——不要——不要——求你——让牠们——陪我……” 他由她断断续续的言语中拼凑出她今天一天是如何度过。他无需闭眼就可以看见一个美丽、清瘦的女孩,强迫自己去问每一个路过的人愿不愿意收养她的狗。平日话少的她是如何不厌其烦地说着狗兄是多么乖、多么可爱、多么忠实。她一定面对了所有的拒绝,现在的人们有谁会愿意养一只捡回来的土狗?狗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拿来炫耀的物品,就像钻石一样,用来强调他们的富有!谁会像晓音一样当牠们是家人?当牠们是朋友? 他心疼地了解到自己对她是如何残忍。她是这么有爱心的一个小东西,他怎么会笨到不懂得欣赏?难道他真是嫉妒?嫉妒她可以用全部的爱对待那些四只脚的动物却吝于给他一些? 现在她病了,差点得到肺炎,而这全是因为他可笑的嫉妒。他不爱她,他不会爱上一个刚认识几天的女孩,那又为什么嫉妒? 她是他的妻子,该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他微怒地将一切归咎于这场该死的婚姻。 祈晓音又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他阻止:“好好休息,别再说了,我不会赶走妳的狗,妳可以养牠们全部。”他向她保证。 她该是听懂了吧,因为她立刻又睡着了,呼吸也渐渐平稳。 看着她的手仍捉着他的,方立帆苦笑了,不管以后他们变得如何,他老婆绝不可能给他全部的注意力,而他的生命中将永远充满着狗叫声。唉!爸!妈!你们现在知道儿子付出多少了吧! 7 罗亚怡正坐在柯文文窄小的房间里,两人竟沉默的无话可说。 罗亚怡皱皱眉,终于先开口:“文文!妳是怎么了?话也不说一句。” 柯文文抬头看她,然后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天她真是受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何光达没出现,在公司的阿昌也没什么举动,也许一切都是她自己太紧张了。学姊会来肯定也是为了她最近精神状况不佳的事,由于自己的神经质使得周伟民和学姊都为她操心,真不好意思。 “学姊!谢谢妳这么关心我。” “哦?妳知道?”罗亚怡嘲弄地看着她。 “对不起啦!我知道自己最近精神很差,一定是周——总经理告诉妳的,对不对?” “少来了,他都叫妳文文了,妳还叫他总经理?”她笑得暧昧。 柯文文红着脸:“妳——妳干嘛这么看我?我跟他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叫名字呢?” “我可没说不能,事实上我非常支持呢!文文!我看周伟民很关心妳耶!他一直担心妳最近是怎么回事,情绪不稳,人也瘦了。” “我——其实他世问过我几次,可是……” “你不想对他说,难道不能找我说?” “唉!……是我自己无聊啦!乱想乱想地让自己心情不好。”柯文文苦笑。 “是为了何光达?”罗亚怡追问。 她终于点头:“我那天又遇见他,他——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觉得他——似乎不肯放过我。学姊!妳知道公司新来的外务吗?他叫阿昌,是何光达的手下,他竟然……” “妳可以告诉周伟民啊!他会处理的。” “这只是我的私事……何况也许阿昌已经离开他了……”柯文文想了想:“可是他没跟我打招呼,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文文!这种事妳应该早点说出来,万一他对妳有什么企图……”罗亚怡责备道。 “我想不会吧!都这么多天了,我碰都没再碰见他。现在想想我是太多疑了,跟自己过不去。” “不过也是啦!为这种事心神不宁,工作都没法做了,是真的有点傻。” “周——周伟民四处去说了吗?”柯文文嘟起嘴。 “没有。他告诉我是基于对妳的‘关心’,妳可一定要恢复正常,我才算不辱使命。” 柯文文笑着点头。唉!事情说出来的确是好多了。然后她忽然又想起对父母扯的谎,该死!难道她就得永远烦下去? 看来暂时不要打电话回家,过一阵子等他们忘了有这回事时再说。柯文文这么想着,却没料到家中双亲正热烈讨论她的“新男友”。 “老伴!文文好久没打电话回来了,我看你写封信去问问她吧!” “有什么好问的?离婚都不跟我们商量,现在连电话都不打,还当我们是她的父母吗?” “哎呀!老头子,你就是脾气大,文文怕你骂啊!婚都离了你气也没用,再说她已经有了另外的对象,你应该关心关心女儿的未来吧?” “哼!她选的都一样,光达还不是她自己选的?人家温文有礼,事业又做那么大,哪样不好?我看是她自己喜新厌旧,说难听点是水性杨花。” “你——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女儿是我生的,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写不写?” “写什么嘛?” “信呀!你不写我到隔壁叫阿明替我写。” “妳疯了?这种事丢睑丢到家了,妳想四处说啊?” “那你究竟写不写?” “好!我写。要写什么?” “说我们尊重她的决定,不过有了男朋友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千万大意不得……我们会找机会去看她……” 口 口 口 祈晓音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原本就瘦削的她又瘦了一圈。 早晨刚张开眼睛就看见王妈端着牛奶和煎蛋走到床边。 “王妈!”她的声音仍有些沙哑,但已有力多了。 “太太,妳醒了?”王妈放下托盘,扶她坐起来。 她皱眉:“为什么叫我‘太太’?听起来挺别扭的,我不喜欢。” “可是先生他……” “他要妳叫我‘太太’?可恶的家伙,先是要赶走我的狗……”突然,她瞪大了眼:“王妈!我的狗呢?我的狗呢?” “妳放心,先生没有送走牠们,而且这两天妳病了,还是他亲自喂的狗呢!” 祈晓音渐渐回想起在她睡梦中曾听见的轻柔声音,是他吗?不是梦? “先生呢?”她问王妈。 “上班去了。他请假两天亲自照顾妳呢!直到医生说妳好多了,他才回公司上班。太太!我……” “别叫我太太。”她叫。 “哦!小姐!我觉得老爷没看错人,方先生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我相信他会很疼妳、很照顾妳的。”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他会这么做不过是内疚。我饿了,请妳拿牛奶给我。” 虽然是好多了,但头仍是昏沉沉的,又没有力气,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吃过早餐的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拿起桌上的书来看。 这本侦探小说的内容紧张又悬疑,她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直到王妈端了午餐来,她才发现自己竟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来看书,时间怎么忽然过得这么快? “小姐!吃午饭了,我给妳做了海产粥。”王妈把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还在看啊?会不会累?” “不会,我正看到紧张的地方呢!最有嫌疑的杀人犯竟有不在场证明。家里有这么好看的书,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祈晓音说着,手上的书仍没放下。 “是先生替妳买的。他怕妳闲不住,不肯乖乖躺在床上,昨天特地上书局买了些书,说是给妳解闷。”王妈拉开桌下的抽屉:“喏!这儿还有呢!” 抽屉里另有两本侦采小说,还有两本散文和三本翻译小说。祈晓音纳闷着,为什么他忽然对她这么好?难不成真的为她生病的事感到愧疚? “妳说先生是不是很体贴?”王妈笑着问。 祈晓音不十分赞同“体贴二”这个字,虽然心里挺好过的,嘴上仍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体贴的?他以为我会病上一、两个月啊?没事买这么多书干什么?” “小姐,妳怎么这么说嘛!先生是真的关心妳啊!妳昏倒的那天,都是他一个人照顾妳,抱妳上楼洗澡,守在床边看妳有没有发烧,打电话……” “洗澡?”祈晓音皱起眉:“王妈,妳说——他替我洗澡?” “是啊!你们是夫妻嘛!有什么关系?” 祈晓音脸一红,然后是一阵白,那个无耻的色狼,他竟敢;;老天!她要杀了他! 王妈看着小姐的表情好一会儿,担心地问:“小姐!是不是……难道你们还没有……” “哎呀!妳别问了,我好烦啊!”祈晓音深吸了一口气:“把粥拿来吧!我要吃了。” 她的脸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有食欲的样子,不过王妈还是将粥端给她,然后说了声,便下楼去了。 祈晓音只想吃个几口,因为她既生气又羞愧,哪有心情吃饭?可是她似乎真饿了,一口接着一口,后来干脆赌气似地把它吃个精光,当它是方立帆吧!吃掉你!吃掉你!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么想竟稍微消解了她的怒气,但她可不会这样就原谅他。哼!他以为留下她的狗,再买些书给她解闷,就可以……该死!她想到就脸红。 她瞪着刚才看了一半的书,不!她才不要看呢!没什么了不起。可是……看到一半……总该看个段落吧!这样比较符合她的原则。对!就是这样,看到这章结束。 谁知道只看了一页这章就结束了,而她的手不听指挥地翻过下一页。哎呀!不小心又看了下一章的前面,那就该把这一章看完,这才符合她的原则。于是,她看了一章又一章,直到眼睛酸了,才闭上眼睡觉。 口 口 口 祈晓音一睡睡到快四点,一醒来又想起放在肚子上的书。对了!刚刚那一章还没看完呢!这样有违她的原则。她又拿起书来看,这一章看完一定可以“猜”出究竟谁是凶手。 王妈推开门进来:“小姐!有位叫黄什么正德的先生来找妳。我说妳病了,还很虚弱,他说他是妳的学生,来探望妳的……”王妈疑惑地问:“小姐!妳怎么会有男的学生?妳教的不都是些插花……” 黄正德?他——他怎么知道她家? “哦,没错啦!他是我‘唯一’的男学生,妳让他进来吧!我马上下去。” “可是先生说妳不能下床……” “不过是到楼下嘛!这么大惊小怪。快去嘛!把人家丢在门外很不礼貌的。”她挥手要王妈快点下去,王妈只有嘀咕着下楼了。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运动套装还算得体,应该不用换衣服了,大不了再披件外衣。 刚下床人便感觉一阵晕眩,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了,幸而她还扶着床,否则恐怕又跌倒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头昏的感觉慢慢消失。看来她是在床上躺太久了,她苦笑站起来,确定没什么不适时才推门出去。 下楼时黄正德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王妈正给他倒茶,他一见到祈晓音,立刻站了起来:“老师!妳……” 祈晓音笑着打断他:“黄大哥!我不是说过别叫我老师吗?我开那些课不过是兴趣,哪有资格让人称老师呢?黄大哥!你请坐,不要这么客气。”她说着也在他对面坐下。 “妳的身体好些了吗?”黄正德的声音透露着关怀。 “哦!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我问手工艺店的老板娘,她给我的住址。她说妳取消了这星期全部的课,我想妳一定病得不轻,所以……来看看妳。” 祈晓音不很自然地笑笑。这星期的课取消?她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 她看看王妈,王妈一脸心虚地低下头,匆匆回厨房去了。祈晓音很明白王妈是不会自作主张做这种决定,一定是方立帆的意思。这家伙可恶极了,竟想支配她的生活。 “……我看妳睑色不好,人也瘦多了,可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黄正德的话祈晓音只听进后半段,但仍笑着说:“谢谢你!其实已径好得差不多了,我会看情形,也许明天就能上课了,到时我会打电话过去。” “虽然我们都希望妳能尽快来上课,但也不愿意妳太勉强,毕竟身体健康才是最要紧的。” “我明白。” 接下来黄正德问起门外那一羣狗,又说起自己家里也盖了一只牧羊犬,两个爱狗的人就这么聊起了养狗的经验,气氛热烈而活泼。直到王妈来问客人愿不愿意留下来吃饭,他们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甚至已经下山。 黄正德看看表,起身说:“我该走了。” “留下来吃饭吧!”祈晓音也站起来。 “不用了!我和家里说过会回去吃晚饭。有机会来看看我的狗吧!我先走了,妳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谢谢你来看我,我送你吧!” 王妈立刻阻止:“我来送黄先生吧!妳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出去吹风比较好。” 黄正德说:“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祈晓音不想为这种事争论,于是让王妈送黄正德出去,自己又坐回沙发上。唉!聊天也是挺累人的,病了才知道健康的重要。 王妈一送客人出门就立刻跑进来:“小姐!妳快回楼上去吧!先生就快回来了,他要是知道妳下楼这么久,一定曾骂死我的。那个黄正德也真是的,男人家还这么长舌……” “妳还说呢!王妈!我问妳,谁取消了我这星期的课?” “是……是先生要我打电话的。其实这样也对啊!妳生病了怎么能上课呢?万一……” “我已经好了,明天一定可以去上课的,一个星期不去上课,像什么样子嘛!” “是先生的意思,我只是照做而已啊!”王妈看看壁钟,又慌了:“妳快上楼去,先生他……” “我才不管呢!”祈晓音叫道:“老要我躺在床上,我都快受不了了,妳看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她叹气:“让我坐一会儿,和我的狗玩一玩吧!我好几天没去看牠们了。” “不行!”王妈大鸣:“妳千万不能出去吹风,先生会杀了我的。” “他才不敢呢!” “哦?是吗?”门口传来方立帆的声音。 口 口 口 他以一贯自信、从容的步伐走进大厅,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 “先生,您——您回来了?”王妈嗫嚅地说。 方立帆没有责备她什么,只要她去将晚餐弄一弄,可以准备开饭了,而王妈像得到缓刑似的立刻往厨房去。 “为什么下楼来?”他问。 “脚长在我身上,我爱下楼就下楼,你管不着!”祈晓音大声说完,觉得有点头昏,忙在沙发上坐下:“你什么都要管,还取消了我的手工艺课程,你——你真是……”她想了好久也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他的自以为是。 方立帆淡淡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伸了个懒腰:“我累了两天,请假照顾老婆,谁知她连声谢谢都没有,就会抱怨。妳可不是普通小感冒,差点变成肺炎,怎么能不当心些?我让王妈取消妳的课是衡量过妳的身体状况,是为妳好。” “为我好?你怎么知道怎样对我最好?我不得已必须嫁给你并不表示你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我的生活。” 方立帆睑色一沉,并没有说什么。 祈晓音又想起那件该死的事:“而且你——你怎么可以——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怎么可以帮我——帮我洗澡。”她终于让愤怒压过了害羞,对着他叫。 他看着她红透了的脸,彷佛没听见她说什么:“妳又发烧了,我抱妳回房间去。”他向她走近。 祈晓音倏地站起来,想拒绝他,她才不想他再碰她。不料由于动作突然,竟又引起一阵晕眩。 方立帆快速地将快要跌倒的她拉进怀中,并轻松地抱起她往楼上走。 他踩楼梯的步伐和他的心跳真是配合地好极了。祈晓音在他怀中胡乱地想着。唉!为什么在他的臂弯中是那么安全,那么……美好,她几乎忘了她有多生他的气了。 “我来猜猜妳为什么下楼吧!是不是为了刚才从家里出去的那个男孩?”方立帆问。 祈晓音很讶异:“你——你看见了?” “我停车时他刚好出大门。告诉我,他是谁?” “朋友。”她不在乎地答。 “朋友?哪儿认识的?”他追问。 “哎呀!是我的学生,人家来看看我也不行吗?我又不是犯人,干嘛这样盘问我?” “学生?”他大笑:“男孩子会对女孩子那些东西感兴趣吗?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谁说男孩子就不能喜欢插花、打毛线、纸黏土这些东西?你真是十足大男人主义。恶心!” 他抱她走进房里,将她放在床上,并且拉过被子盖好:“有没有按时吃药?”他没有再继续前一个话题。 “有。王妈看着我吃的。” “好,我让王妈端晚饭来,妳吃过了好吃药。” “等一下!”她叫住他:“我——我有两个要求。” 方立帆皱眉头,吃晚饭远有什么好要求的? “妳说说看。” “第一,我病好的差不多了,我——我想明天就回去上课。第二,让王妈继续叫我‘小姐’,别叫我‘太太’。”她一口气说完,正想喘口气呢!方立帆已开口了。 “不行。” “哪一个不行?”祈晓音嚷着。 “两个都不行。” “为什么嘛?” “第一,妳身体还没好,而且这几天天气很不稳定,万一又感冒怎么办?所以妳不能去上课,至少这个星期不行。至于第二,妳已经是我太太,还要人家叫妳‘小姐’,那我算什么?绝对不行。” “可是我才二十岁啊!叫‘太太’多奇怪?”她嘟起嘴。 “有什么好奇怪的?像妳这年纪的‘太太’很多啊!有的还有两、三个小孩了。看来我该早些让妳成为我‘名副其实’的老婆,免得妳连个称呼都跟我吵。” “你——你——” “我怎么样?”他揶揄地看着她:“胆子小又爱闹。好了!我叫王妈给妳送饭进来。” “我—— 我不要吃了。”她委屈地像要哭了。 “妳——”方立帆气恼:“又在斗气了,每次意见不合,妳就拿自己身体过不 “人家提了两个要求,你一个也没答应啊!” 他看她嘴嘟得好高,头又低得快碰到被子了。女人又哭又闹他看多了,见她这样却觉得不忍,只好叹了口气:“这样吧!让王妈叫妳的名字,不叫‘太太’,也不叫‘小姐’。她照顾妳这么久,又是长辈,妳心里不该老当她是下人。就让她叫妳晓音,可以了吧!” 祈晓音很开心地点头:“那明天……” “不行!妳这星期都不能去上课。我已经答应妳一个要求,妳该吃饭了吧?” 她怕他又后悔让王妈叫她名字,只好点点头。 “还有,以后如果我们再有争执,我想是一定会有的,妳绝对不可以再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知道了吧?” 她又点点头。 王妈说的好像没错,他似乎是真有些关心她,毕竟他原本冷酷的模样已经很少在地面前出现。而且,他留下她的狗,还买书给她看。如果他讨厌她,又怎么会对她这么好? 方立帆对她的顺从感到意外,不过也很高兴。他下楼前对他的二十岁妻子轻描淡写地说:“如果待会儿妳乖乖地吃完饭,我可以让妳到外头坐坐,看看妳的狗朋友。”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她开心的了,她好想念牠们哪!祈晓音灿烂地笑了。 方立帆忽然发现自己看呆了,于是转身粗声说:“记得一定要吃完,一口都不许剩。” 他下楼去,留下祈晓音在房里雀跃不已。 8 “我叫你看住她,你究竟做得怎么样?”何光达边拿出香烟,边问旁边的男子。 那位男子立刻过来替他点烟,并且恭敬地回答:“老板!我这些日子盯她盯得很紧,她下班后生活很单纯,连出去都很少。” “哦?”何光达吐出一个烟圈:“那在公司呢?” “这——因为她是总经理秘书,平时我根本见不到她。不过上回我们曾碰面过,我照您的吩咐让她看清楚我,她显得很惊讶。” “很好!可有什么状况?” “没有。” 何光达露出笑容:“你的上司没有约见你?哈!哈!那就表示她根本不敢把我的事告诉方氏的人,我早知道她没那个胆子。这贱人最好放聪明些,我和方氏还有一笔大生意要谈呢!她如果坏了我的事……阿昌!你要多留意啊!” “是!老板。” “她——可曾和谁较亲近?” “目前为止我只看过她和两个人走在一块儿,一个是董事长秘书罗亚怡,一个是方氏的总经理周伟民。” 何光达扬起左眉,又吐了口烟:“她是总经理秘书,一定和周伟民挺熟的,这可不妙啊!待我仔细想想。阿昌!你继续盯着她,千万别放松。” “是!” 柯文文!妳想逃离我?有那么容易吗?我要的东西怎么样都是我的,方氏那笔生意如此,妳也是如此。 他微笑,渐渐笑出声,后来竟狂笑不已。 一旁的阿昌仍静静站着,似已习以为常。 口 口 口 “老头子啊!会不会走错了?问问人家嘛!” “又不是不识字,文文写的住址这么清楚,总会找到的啦!” “住址是清楚,可是我们又没有来过这边,哪条路在哪里都不知道,找到天黑也找不到啊!” “老太婆!妳很啰嗦耶!是妳吵着要来,不然我闲闲的不会在家里泡茶喔?要到这里来受罪。”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文文好久没有打电话回来了,你一点都不担心?你这个阿爸是怎么当的?” “没打电话可是有写信啊!不知道妳在穷紧张什么。” “信里都没提到我们关心的事啊!反正我不自己亲自来看看我不放心啦!快点!去问问人家这信封上头的住址怎么走。” “要问妳自己去问。” “哎!你是怎样啦?我就是不认识字才叫你去问,问一下是会死喔?” “我不要啦!” “你……” 祈晓音在家前面的马路上散步,看见这对老夫妻不知在争执什么,看他们穿着和手上的行李,不像是本地人,也许是迷路了呢!于是她走近:“老伯伯、老太太,你们……是不是迷路了?”她问。 老太太看见她,立刻面露喜色,抢先一步道:“啊!是啦!”她抢过信封,指着上头的住址:“我们要去这边啦!小姐!这边离这里多远啊?” 祈晓音看看信封,皱眉说:“你们走错方向了,这地方离这边有一段路呢!对了,你们怎么不搭出租车?” “哎哟!出租车又贵,又不安全,经常有那个抢钱、杀人的,我们不敢坐啦!” 祈晓音笑着:“没有那么夸张,要不要我替你们叫车?” “不用了。”老先生说:“妳告诉我们往哪边走,我们慢慢走过去,当做是运动吧!” “可是……挺远的呢!而且这里公交车又很少,你们怎么会到郊区来呢?” “都是老头子啦!睡过头了,公交车停在前面——”老太太指了指前方的站牌:“我们就下车走过来了。” “你们真要用走的吗?” 两人都点头。祈晓音也只好叹气,笑着说:“那好吧!我告诉你们怎么走,你们要记清楚喔!先是直走,一直走,到了那边有一家……”她正说着,方立帆的车停在他们旁边,车窗摇下,他探出头:“怎么回事?妳在这儿做什么?” “你下班了?”祈晓音跑过去:“这位老先生和老太太迷路了,你载他们过去好不好?他们想用走的,很远耶!” “我?”方立帆眉头皱了起来。 “对啊!一下子而已嘛!好不好?”她要求。 他无法拒绝,也不想当着两位老人家的面拒绝,只好点点头:“让他们上车吧!把住址给我看看。” 老先生、老太太再三道谢,上了车,方立帆对祈晓音说:“妳要不要一道去?” 她想了想,也坐上车。方立帆看过住址后,车子就开动了。 “两位是来找亲戚吗?”祈晓音从前座转头和他们聊天。 “对啦!来找我女儿,她在这边工作,好久没回去了,我们想来看看她。”说话的是老太太,老先生只是注意着车内的一些装备,并不时用手摸着。 “她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老太太闻言非常开心,笑着点点头。 祈晓音忽然想,两位老人家下车后,车上便只剩下她和方立帆,不是闷死了吗?他这人不知怎么同事,连招呼也不跟人家打一下,她还以为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冷漠,看来没有改变多少。 目的地就在前头了,她索性也闭上嘴,看谁会受不了车内的沉默气氛而先开口。 口 口 口 “我在下头等妳,妳拿了东西就快点下来。”周伟民对柯文文说。 今天是罗亚怡的生日,她邀请周伟民和柯文文到她家用餐,所以下班后,周伟民载她回来拿已经买好的生日礼物。 “好,我拿了东西就下来。”她用跑的上楼。 周伟民看看表,想掏根烟来抽,发现香烟没了。四处张望,路边有个摊子,他便跑过去打算买包烟。 就在他离开的当时,方立帆载着柯文文的父母到达了这栋公寓,指点了正确位置后,两位老人家感激地上楼。而方立帆也开着车子离开,窗外曾闪过周伟民熟悉的身影,但他立刻说服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周伟民要去罗亚怡家吃饭,而罗亚怡家又不在附近,他当然也不会在这儿。这么认为的方立帆根本没想去看清楚便驶离了公寓。 柯文文看看自己的衣服。白衬衫、格子窄裙,似乎太呆板了,去学姊家吃饭嘛!应该可以穿轻松些。于是她拿出一件米色连身洋装,样式休闲却不失庄重。 才刚换好,便有敲门声传来。惨了!一定是周伟民等得不耐烦了。 她拉开门正想道歉,映入眼中的画面简直让她吃惊极了。 “爸,妈,”她叫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高兴的情绪依然压过了讶异,她不禁走向前拉住母亲的手。 母女俩相对,泪水悄悄地漫上了两双眼睛。柯文文想起自己所受的苦,想念从前在家倍受疼爱的日子,做母亲的则是心疼女儿在外头吃苦,人都清瘦了。 柯父眼见要淹大水了,轻咳了两声:“妳妈——她想妳,说要来看看妳过得怎么样。” “你不想吗?成天念着女儿怎么忘了父母,也不回家一赵,还好意思说我呢!” 柯文文知道父亲是个内敛的人,并不是轻易就将感情表现出来的。她很惭愧自己让父母这么操心,她真是最不孝的女儿了。 “爸!妈!对不起!”她挤出一个笑容,让父母到屋里头坐下。 “文文!这地方这么小,妳……” “妈!只是睡觉的地方嘛!干净、便宜就好了,小有什么关系?” “妈怕妳……文文!如果太累、太苦了就回家吧!别勉强自己。”柯母拍着她的手。 她点点头:“爸!妈!你们今晚要不要住下来?这儿太小了,我给你们找个旅社……” “不用了,家里没人在,你阿爸也不放心,反正中部离南部也不是多远,待会我们就搭火车回去。” 始终没什么说话的柯父开口了:“我也不想再问妳为什么跟光达离婚,既然婚都离了,妳也有了合意的对象,再想以前也没什么意思。文文!妳这回认识的这个人,人品如何?还有妳要慎重,可不要轻易下决定。” 惨了!忘了这回事。柯文文终于明白极少出远门的父母为何会特地来看她,原来仍是为了她的“终身幸福”。 “对啦!妳把他约出来,让我和妳阿爸看一下,你们年轻人都流行自由恋爱,结果还不是离婚的一大堆?我们是老了,可是看人很准耶!”柯母世在一旁说。 “爸,妈,这——他今天没空啦!”柯文文为难地说,眼睛四处溜都不知该放哪里,看见床上要送给学姊的礼物时她差点没昏倒。周伟民还在下面,他一定等得睡着了。 “哎哟!什么没空?妳就说我们马上要走了,让他跟我们见个面,聊一聊,互相了解一下嘛!他总不会连这么一点时间都没有吧?” “妈!……” “快啦!去下面打电话。文文!妳就让妈能安心回家嘛!” 打电话?叫她打给谁呢?自作孽还真是不可活,当初何必撒这种谎呢?就为了让父母以为她一切都很顺利,没什么好操心的,结果现在……唉!她让自己陷入了怎样的一个情况啊! 她幔吞吞地拿零钱,一面思索着如何解决。嗯?说找不到人?这样万一爸妈又决定多留一天怎么办?老天!如何是好呢? 门被打开了,是周伟民。他在楼下等了好久,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文文怎么还没下来?于是他决定上去叫她。 “文文!好了没?怎么……”他的话在看见文文双亲时全吞了下去,这——这是怎么同事?他尴尬地站在原地。 柯文文几乎要呻吟了,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就在她为眼前的状况感到头痛时,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进她的脑海。只有这样了,总比不可收拾好。 她跑到周伟民旁边,将他拉进屋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爸!妈!这是周伟民,也就是……”她看都不敢看他:“……我的男朋友。” 口 口 口 方立帆的车里一片沈寂,只有轻轻的音乐声回绕着。祈晓音在心里跟蓍音乐哼,头也不自觉地左右晃动。自我陶醉并非她的本性,可是和方立帆这样的人在一起,非得自己找些事做,否则啊!不是寂静地尴尬就是吵架。 就因为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方立帆开口时她真是没心理准备。 “妳可以说说话,别尽在那儿摇头晃脑的。” “说话?我自己说给自己听啊?”她没好气地回他。 “我可以听。” “哦?那不是和说给墙壁听是一样的吗?” 方立帆看了她一眼,马上又看着前头的路:“妳不说的话,我来说吧!妳肯听吗?” “当然。”她点点头,不过注意力还是放在音乐上,这首英文歌曲的弦律动人极了。 “妳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她又轻哼着歌。 “改天我带妳到我父母坟上上香。” 她点头,手指敲打着大腿。 他又看看她,说:“还有,把妳的东西搬进‘我们’的房间吧!” “好!”她陶醉地闭上眼睛。 方立帆伸手关掉收音机。 “你做什么?人家听到一半……”她抗议。 “是不是我刚才说的妳都听清楚了?” 她想了想,胡乱地点头。怎么会汉听清楚呢?问她身体好了没,说要带她去坟上上香,还有……哎呀!一定是要她以后注意健康什么的,他除了这个很少会说别的。 “那好!”他又扯开收音机:“妳好好听吧!不过明天就把妳的东西搬进我们的房间,知道了吗?” 这回她真是听清楚了。 “不要!我——我习惯睡我的房间。”音乐再动人也无法弥补她的疏忽,他……他刚才真的提过这件事? “那我可以搬过去。” “不行,我的床——我的床太小了。 ” “小才好啊!冬天到了,可以挤在一起取暖。”他表情一本正经,好像不是说笑的。 祈晓音明白她是无法决定任何事的,可是“同房﹁这件事她早已忘了,生病的那几天他一次也没提起。如果因为她病好了就得搬过去,那还不如让她一直病着吧! 老天,她永远也无法跟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稍微翻个身就会碰到对方,尤其她的睡姿非常地“随意”,万一有天早晨她发现自己把他挤下床了怎么办?而且……如果他提起生孩子的事……噢!她会羞死的,她没办法让任何男人对她做那么……那么可怕的事,绝对不可能的。 “妳的表情很有趣,在想些什么?” 听到方立帆的声音才发现已经到家了,而他已熄掉引擎,专注地看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她叹气了。这个男人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她除了向他坦白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说服他? “我——我在想我们是不适合——不适合同房的,因为我们对彼此还不熟悉,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我——我会失眠的,你也不会好过,那为什么不等到——等到我们都认为——是时候了,我再搬过去?” 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祈晓音好沮丧:“为什么?这样对我们最好啊!” “如果我肯等,妳会决心让我永远等下去。”方立帆说:“以妳这种逃避,不敢面对事实的心态,我们永远不会熟悉对方。老婆!也许我该给妳一个开始——” 祈晓音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已拉过她的头,用力将唇压上了她的。 祈晓音呆了一下,立刻开始反抗。这个禽兽!她要的是如同电影情节般美好的初吻,而不是如此蛮横而粗暴的举动,就算他是她老公,就算他生气了,也不该这么对她。 他的双唇像要吸取她的心似的在她唇上辗转流连,她无力抗拒之后,他也不再粗暴。唇上的力量变得既轻且柔,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 老天原谅她,她并不讨厌那种感觉,尤其是听他粗重的呼吸,感觉他失控的心跳。她总算平衡了些,即使他让她屈服在热情中,至少他也不是全然冷静的。 方立帆终于强迫自己放开她,他原不想如此的,至少不是如此投入。他一向有自信控制自己,毕竟他早已不是思春期的年轻男孩了,为什么这次会允许自己沈溺在那完美的感觉中? 看见她微开的双唇和急促的喘息,他闭上眼:“妳先进去吧!换房间的事……我再考虑。”他不考虑也不行,以他这种微薄的自制力看来,他不再有把握他们同床而不会有任何“意外”。 口 口 口 柯文文从睫毛下看着周伟民,心里一阵不安。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面无表情的样子,平时他总是温和,而且谈笑风生。 他们刚送柯文文的父母上了火车,此时正坐在周伟民的车内,时间很晚了,他却没有开车的打算。 他一定生气了,柯文文想。但谁不会生气呢?无缘无故被人利用,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问话,还得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真是太仁慈了才没有在她父母面前揭穿她。 她今天就得罪了她仅有的两个好朋友,学姊是很轻易地原谅了她的爽约,毕竟父母远道而来。但周伟民呢?他要气多久?会不会原谅她? 车内气氛疑重。 柯文文终于吶吶地开口了:“周大哥!你——你生气了?” “我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有被利用的感觉。”周伟民平淡地说。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她除了道歉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反正本来就是自己不对。 “我想听听妳的解释。” 她低头不语。 周伟民深吸了一口气:“妳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出来,妳喜欢我像白痴一样为妳担心吗?”他不顾自己透露了太多情感:“文文!我不介意妳说我是妳的男友,事实上我很开心,可是必须是出自妳的真心,而不是那种不可选择的状况。今天的事,妳不觉得至少欠我一个解释吗?” 她也想说啊,但说了只会引发更多疑问。 “事情关系到妳的前夫?” 她惊讶地看他。 “我问来的,而且我完全是出于对妳的关心。”他说。 “是学姊?” “嗯!妳不会怪她吧?她也是希望妳好。” 她摇摇头:“既然你都明白了,还要我说什么呢?事情其实很单纯,我为了安抚我的父母,转移他们对我离婚的注意力,骗他们说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对象。我不知道……他们竟会来找我,还一直追问……” “妳父母无法接受妳离婚的事实吗?” “也不是,是我……我不想解释我离婚的原因,所以他们不很谅解我。” “妳愿不愿意告诉我?”他柔声说。 她摇头:“不!我不能……我没办法说出来……” 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令他心疼。 “妳必须说出来,否则妳永远都不可能遗忘的。”他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不容易,但请妳试试看好吗?记得我就在身边,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妳。说出来吧!文文,告诉我。”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下双颊,然后是无声的啜泣。 周伟民拥她入怀,让她尽情宣泄她的痛苦。 柯文文像溺水的人捉住了一块浮板,她埋在他的胸前哭出了所有的委屈。令她无法相信地,她感觉好过多了,眼泪并非完全代表懦弱,它也可以是一帖良药。 直到她恢复了平静,周伟民只递给她面纸,没有再逼她什么。可是她要试一试,尝试说出心里的苦,也许如此,她才能完全自那段婚姻中解脱。 “我……我刚毕业不久就认识了我的前夫,他可以说是一切完美的代表,温柔体贴,事业有成,最主要的是他是那么爱我,至少当时我是这么以为的。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热恋,我们结婚了。”她吸了一口气:“我所有的亲友都认为我非常幸运,能够拥有条件这么好的老公,我自己也深深陶醉在幸福中。可是我错了,大家都错了,他——他根本是个魔鬼……”她的手发抖地找寻他的,周伟民紧紧握住她,希望给她力量。果然她稳定多了,继续说道:“他——他在性行为上是无能的,而这使他经常在情绪上失去控制,他——他用任何东西打我,指控我无法使他像个男人……”她又哭了,周伟民抱紧她:“没关系,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这喃喃的声音抚慰了她,还给她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好像在什么时候,她也 曾满足地依偎在他怀里。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的伤总是包裹在衣服里,还有——我的心里,别人只看见他文质彬彬,温文有礼的一面,而无法看见内在的丑恶。” “妳就这么默默忍受吗?”他问。 “我是太懦弱了,也或许我还奢望他能变回我以为的样子,总之我一直希望能维持这个婚姻。可是——我每天看见他由一个正常的人变为一个可怕,没有理性的魔鬼,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我伤痕累累地明白了他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不该再傻下去了。 ” “所以妳和他离婚了?” 她摇头:“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就在我要提起离婚时,他……他向我认错、忏悔,在我面前哭泣,表示他的悔意,他说他要建立一个美满的家,虽然他不能在……在性生活上满足我,却可以让我在其它方面不虞匮乏。其实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他能不能……只要我们可以平静过日子,我愿意陪他度一生,毕竟这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然后我们真的过了几天平静无波的日子,他甚至——甚至带我到医院去,希望经由人工授精给我一个孩子。我高兴的哭了,因为他似乎真的有心给我一个健全的家。” “你们做了吗?人工授精。” 她点点头:“而且我很顺利怀孕了。我非常疼爱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将小孩当成我们未来的一切。可是他,我的前夫,他又回复以往的疯狂、易怒,他指责我只爱孩子而不关心他。就这样,我的日子又回到黑暗中,可是我还在期待,期待孩子出世也许可以唤起他的父爱,改变他。因此我总是护着我的孩子,不管他用什么打我我总是抱着肚子承受……可是有一次……有一次……”她目光涣散。 “怎么了?文文!告诉我。” “他——他将我推下楼梯,我一直滚、一直滚……我是抱着肚子的,我要我的孩子健康地出生……可是后来我昏过去了,没有知觉……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没有了,我流了好多血、好多血……”她抱头痛哭:“我恨他,我再也不爱他了,因为他是个禽兽,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周伟民只好又抱着她。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忍心伤害自己的妻子、骨肉?难怪她要离婚,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怜爱之心不由自内心升起,如果她是他的,他周伟民敢以性命发誓,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这样的事,妳为什么不对妳父母说明白?他们一定会帮妳的啊!”他问。 柯文文在他怀里抬头:“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想等孩子生下来,一切稳定了再告诉他们。” “那现在呢?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苦笑:“你不明白,何光达是个重面子的人,这件事如果让我父母知道,我爸一定不会善罢千休的,那何光达为了顾全他在商场上的形象,不晓得会对我父母怎么样呢!现在我已看清他的面目,所以更不敢说。” “何光达?”周伟民皱眉,似在思索什么。 “他就是我的前夫。”她解释。 他点头表示明白:“文文!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妳没有什么好自责的,我可以接受妳隐瞒妳父母真相,但我不想再见妳每天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样子,妳一定要开心起来,否则怎么能过新的生活呢?” 她忽然发觉自己还在他的怀里,羞得想坐好,他却将她拥得更紧。 “我们之间是有些什么存在的,我早已不想否认,妳呢?妳愿不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他在她耳边柔情地说。 这时柯文文好怨。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希望自己没有走错那一步,可以完美地配得上他。可是为时已晚,她身体的伤或许已经看不见了;但心里的痛却有可能伴她一辈子,她觉得她根本永远无法痊愈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留恋他怀中的温暖,允许自己放纵地吸取他纯男性的香味。 “我——我配不上你的,周大哥!”她的颊贴着他的胸:“我只不过是个懦弱而——不完整的女人,我的心——已经死了。” “胡说!我看得出妳对我并非全无感觉,至少妳可以信任我,对下对?” “我是信任你,而且……我也喜欢你,你和学姊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想要的并不是做妳的朋友,难道妳不明白?文文!别再说什么配不配的,我周伟民从未这么正经地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妳’,别告诉我妳一点都不在手,我会心碎的。”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夸张。 阿文文忍不住笑了,虽然眼里含着泪水,却是由于感动、欣喜,而不是悲伤、恐惧,她多么盼望以后的日子都能甜美地回味今天,忘记从前,她真的好盼望。 口 口 口 周伟民约了方立帆到他们常去的咖啡屋,那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此时是晚上七点,两人都已到达并点好了饮料。 “约我来什么事?”方立帆先开的口。 “是有事,不过——你好像也有什么事,心情不很好的样子。”周伟民笑着说。 “你只管说出你的事,管我的做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呢?朋友嘛!互相帮忙才应该啊!说说你怎么了,也许我可以帮你啊!” “省省吧,我的事谁也帮不了。”方立帆没好气地说。没错啊!老婆的事只有自己解决,能靠谁呢? “是祈晓音,对不对?” “祈晓音是你叫的啊?” “哦!抱歉!抱歉!是大嫂。怎么?还没搞定?” “搞定什么?” “喂,别装蒜了,你这样……我到底可不可能当叔叔啊?” 方立帆狠狠瞪他:“你有话就快说,否则我打得你说不出话来。” 周伟民是知道分寸的。对方立帆来说,祈晓音的玩笑竟变得开不得了,有进展哦! “好!我说。”他神情一整:“记得何光达吧?” “何光达?不是达仁企业的老板吗?我们和他们有一笔不小的生意在接洽,不是吗?” “的确是他喽?我还以为我记错了。” “究竟怎么回事?”方立帆有些不耐。 “他是柯文文的前夫。” “前夫?柯文文?”方立帆皱眉,这表示他没印象。 “柯文文是我的秘书,你总不会不记得自己员工的名字吧?” “我是不记得,尤其是女的。”他无所谓的样子:“我们和达仁企业是公事,你调查人家的私事做什么?” “我没调查,是——这现在变成我的事了,因为我——我爱上柯文文了。” 方立帆一楞,继而大笑起来,然后想到自己对祈晓音……笑声倏然停止:“抱歉!”他只说得出这一句。 “没关系,我早料到你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你还挺有节制的,只笑了三秒钟。”周伟民一点也不了解地说:“我主要是想告诉你,何光达是个衣冠禽兽,他曾经虐待柯文文,还迫使她流产。” 方立帆想了一想,回答:“你要我放弃和达仁这笔生意?兄弟!这是公事,有必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事前先对那家伙好好调查一番,毕竟他是个好诈的小人,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至于柯文文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她都不愿意再去想,我又何必去挖出来说?就算了吧!” “好!我会找人查查他的底。喂!你真的——和柯文文——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周伟民终于被女孩子收拾了是什么光彩的事?要四处去说。何况——我讨厌看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方立帆笑笑,忽然想起:“柯文文?……昨天那对老夫妇拿的那个信封……寄件人住址旁边就写着这个名字哪!” “什么老夫妇?什么信封?你说明白点啊!” 方立帆于是把祈晓音强迫他送那对夫妇到女儿家的情况说了一遍,连地址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那是文文住的地方嘛!那么那一对老夫妇……”周伟民恍然大悟,原来文文的父母是这么找到她的,又在那么恰好的时间,完全是方立帆“帮”的忙。 “兄弟!你可害死我了!” “怎么说?”方立帆不解。 “你害我没法子参加罗姊的生日宴,今早被她痛骂了一顿,还敲了一笔。” “我?不会吧!” “他们,那对老夫妇,是文文的父母,他们一到,我们还去得成吗?” “难怪,我昨天看见有个人很像是你……喂!你不会老实告诉罗亚怡啊?” “我说啦!她说又不是我爸妈,瞎忙个什么劲。”他不想说出假扮文文男友的事,只摇摇头:“我是有苦难言。” “他们早晚会变成你爸妈啊!怎么不告诉罗亚怡你爱上了柯文文?” 他挥手表示怕怕:“千万不要,否则全公司都知道了,我可不想人家在背后谈论我的私事。” 方立帆了解他的感觉,毕竟他们都是重隐私的人。 “那我是第一个祝福你的人了。怎么样?打算何时结婚?” “没那么快,还不到那样的程度。” “那就加油吧!我会送一分大礼。” “谢了!我可以自己挑吗?” “当然。” “好!那快生个baby吧!可以做我的花童。” “你……”方立帆握起拳头,周伟民哈哈大笑。 9 祈晓音在梳妆台前轻描着口红,心里不自觉地想起方立帆那炽热的一吻。 为什么他吻过她以后竟说了那样的话? 难道她的技术真这么差吗?让他完全失去了和她同房的兴趣? 她发现自己矛盾的心境,本来是想尽办法要躲开他,现在他讶不跟她同房了,她又觉得心里闷闷的,一点也不快乐,到底她真正希望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他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昨天黄正德带了他的牧羊犬来找她,狗还很小,非常漂亮。 祈晓音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想养些名贵的狗,她总觉得普通的野狗、土狗更让她喜欢,爱怜。 方立帆对黄正德的来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他自我介绍说是她的老公时,黄正德的脸色、表情让祈晓音觉得好抱歉。他一定吓坏了,她是该告诉他,让他先有个心里准备的。 然后黄正德的态度就很不自然,而且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方立帆不当的自我介绍,他可以更婉转些的。 “他非常失望呢!”方立帆这么说。 但她不了解其中的意思,而方立帆对她的迟钝反应似乎觉得很可笑。 男人的想法才奇怪呢!谁弄得懂? 方立帆像在炫耀他的新轿车似地向人介绍他的妻子,而黄正德刚到时很开心的,一会儿却不同了,谁说女人多变?男人才是吧! 她真正无法释怀的是方立帆似乎有意地躲着她。 从车内……从那天起,方立帆很少主动找她,几乎一有时间就待在书房里。就像现在,难得的假日,他还是躲在书房里,好像她是个讨债鬼似的。 她有些生气了,可不是她抱他乱亲的,该躲起来的应该是她才对呀! 祈晓音终于忍不住敲了书房的门,并推门进去。 方立帆没在做什么,只是靠着椅子休息。 “妳有事吗?”他问。 她点点头。 “那就说吧!” “我……我又抱回来一只小狗,可不可以养?” “妳想养就养,只要别再跑出去淋雨就好了。” “可是——我已经养了十五只狗了耶?” “我知道。妳病的那几天是我点的名。” “那你还答应我?”她很不开心。 方立帆不耐地皱眉:“妳希望我拒绝妳吗?”他完全不了解她的想法。 “当然不是。”她叫道。 “那妳究竟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她对他吼,然后分明很生气地大步走出书房。 房门被很用力地关上,方立帆楞住了,随后无奈地叹气。女人心,海底针,她到底是怎么了? 祈晓音显然是很生气,一些填充玩具被她丢了一地。 他就那么讨厌她吗?连和她多说几句都不肯。 她才没有捡什么狗回来,那不过是个话题。她预料他会反对,然后她会和他争辩,找理由说服他。 谁知他竟一口答应了,明明就是想打发她走,不肯和她多说话。 她提起一只毛绒绒的大狗熊往床下一丢:“你以为我会理你啊?我才不稀罕!” 这时王妈走了进来,看满地都是玩具娃娃,说道:“晓音,妳怎么——哎哟!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嘟着嘴。 王妈无奈地摇头:“算了!快下楼去吧,我来收拾。” “下楼?为什么?”她捉过一只小猴子在玩。 “楼下有人找妳,她说……”王妈吞吞吐吐。 “说什么嘛!” “她说——是妳母亲。” 口 口 口 祈晓音走下楼梯,一边想着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母亲。 十年不见了,原本就不浓的亲倩,这会儿早已被时间冲得更淡了! 她为什么忽然来找她? 一切都还没有答案,她已经站在母亲面前。 许秀英比当年丰腴了些,而由她的衣着也可以看出她在美国是过着很不错的生活。 “妳……晓音?”她看见祈晓音时非常高兴。 “是!我是。”不知为什么,她无法开心地叫她妈妈,并和她热烈拥抱。 她冷淡的态度令许秀英脸上掠过一抹哀伤,但是她仍是笑着说:“妳长大了,变漂亮了。” “谢谢妳!” “妳——妳不高兴我来看妳?”许秀英终于问。 “我只记得妳以前并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也许我该问问妳来这儿有什么重要的事?” “晓音!不要这样对我,我……” “想想妳是怎么对我的吧!想想妳是怎么对待十岁之前的我。而十岁以后,老实说,我认为我是个没有母亲的人。”她冷淡而残忍地说。 许秀英无话可说,她女儿的指责是对的;年轻时的她并未充分尽到为人母亲的责任。她根本不想那么早怀孕的,而肚子里的孩子使她必须放弃一切,她变得又胖又丑,什么也不能做。 然后她离婚了,她曾下决心要抚养她女儿成为完美的公主,让她父亲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并非真那么没用。可是现实是残忍的,一个女人要独自抚养一个小孩是多么不容易啊!加上离婚使她的经济生活陷入困境,当时的她的确没有好好照顾她的小公主,只会发脾气,和无止境地抱怨。 她真的了解女儿恨她的心理,哪一个母亲会为了再嫁而将女儿送走?即使是送给她的父亲。可是她吃苦吃怕了,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她是如此自私,根本不配让晓音喊她一声“妈”! 许秀英含着泪:“晓音!妈知道对不起妳,妳会恨我也是正常的……” “我不恨妳,我只是无法假装爱妳。”祈晓音面无表情:“十年了,十年前我一直努力让妳爱我,喜欢我,可是当妳告诉我妳要离开时,我已经放弃了,妳只会爱妳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我。” “不是这样的……” 祈晓音摇头:“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爸他……他几乎也是这么待我,对我视而不见。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太在意,因为我的父母无法相爱,所以他们也无法爱我。” 许秀英哭了起来。 她好难过、好惭愧。这么久以来她没有再生孩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她却认为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因为一个不爱孩子的自私母亲是不配再拥有小孩的。为什么当年的她会这么差劲?母爱是一种天性,难道她没有? “妳不要哭了!那不能挽回什么。”祈晓音说道。其实她痛恨这样的谈话,丝毫没有意义。 “晓音!妳……妳原谅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妳父亲他会对妳不好,一定是因为我那些谎话……”许秀英吸吸鼻子:“我——我当时为了得到妳,我对妳父亲说……说妳不是他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个雷击在她的身上,让她好久好久无法思考。 难怪!难怪父亲会对她这么冷淡,难怪……祈晓音想起好久以前的一天,父亲喝醉酒所所的话…… 老天,她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吝于给她母爱,还用恶毒的谎言剥夺了她的父爱。 “晓音!妳相信我,我和妳父亲结婚后一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妳是他的亲骨肉,妳真的是。” “妳;!妳这个狠心的女人,我错了,我是恨妳的,我恨死妳了,妳出去,妳马上出去。”祈晓音全身颤抖,强大的怒气在她心里翻腾。 “不!给我一个机会。”许秀英哀求:“我会向妳父亲说明白,我会向他认错,他会爱妳的,他会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祈晓音疯狂地笑了:“太迟了!已经太迟了!他不会再爱我,他到死都以为我是个野种……” 许秀英“趴”地一声跪在地上,事实上她整个瘫软了。 死了?祈国豪死了?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不会的! 这个时候方立帆下楼来,他在楼上的栏杆旁将所有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他不想打扰,那毕竟是她们母女之间存在已久的心结,应该让她们自己去解。 可是她们两人的情绪已变得太不稳定了,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情况只会更糟而已,因此他觉得自己该出面了。 他扶住近乎歇斯底里的祈晓音,对许秀英说:“妳走吧!什么也不用再说了。由于妳自私的一句谎言,让妳女儿受了多少苦?如果妳真能明白,也就应该知道她无法轻易原谅妳的。”什么当年的她会这么差劲?母爱是一种天性,难道她没有? “妳不要哭了!那不能挽回什么。”祈晓音说道。其实她痛恨这样的谈话,丝毫没有意义。 “晓音!妳……妳原谅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错,妳父亲他会对妳不好,一定是因为我那些谎话……”许秀英吸吸鼻子:“我——我当时为了得到妳,我对妳父亲说……说妳不是他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个雷击在她的身上,让她好久好久无法思考。 难怪!难怪父亲会对她这么冷淡,难怪……祈晓音想起好久以前的一天,父亲喝醉酒所所的话…… 老天,她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吝于给她母爱,还用恶毒的谎言剥夺了她的父爱。 “晓音!妳相信我,我和妳父亲结婚后一直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妳是他的亲骨肉,妳真的是。” “妳;!妳这个狠心的女人,我错了,我是恨妳的,我恨死妳了,妳出去,妳马上出去。”祈晓音全身颤抖,强大的怒气在她心里翻腾。 “不!给我一个机会。”许秀英哀求:“我会向妳父亲说明白,我会向他认错,他会爱妳的,他会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祈晓音疯狂地笑了:“太迟了!已经太迟了!他不会再爱我,他到死都以为我是个野种……” 许秀英“趴”地一声跪在地上,事实上她整个瘫软了。 死了?祈国豪死了?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不会的! 这个时候方立帆下楼来,他在楼上的栏杆旁将所有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他不想打扰,那毕竟是她们母女之间存在已久的心结,应该让她们自己去解。 可是她们两人的情绪已变得太不稳定了,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情况只会更糟而已,因此他觉得自己该出面了。 他扶住近乎歇斯底里的祈晓音,对许秀英说:“妳走吧!什么也不用再说了。由于妳自私的一句谎言,让妳女儿受了多少苦?如果妳真能明白,也就应该知道她无法轻易原谅妳的。” 口 口 口 柯文文寒着脸看着对面的何光达,用冰冷的声音说:“你来做什么?这是我家,我自己的家,而我一点也不欢迎你。” 他温文一笑:“妳毕竟请我进来了,不是吗?” “我不想看到你在那么多人面前闹笑话。现在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们已经完完全全没有关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走吧!立刻走。” “文文,妳这是何必呢?我有事才会来找妳,而且是重要的事,否则我大可以派阿昌来就好了。怎么样?肯不肯听?”他仍笑着。 “阿昌?”柯文文气愤地指着他:“果然他是你派去的。你……你究竟想怎么样?为什么让阿昌进方氏?” “当然是监视妳喽!妳是我的,而我一向保护属于我的东西。” 保护?哈!她简直快吐出来了:“我不是东西,更绝对不属于你。你立刻让阿昌离开方氏,否则……我会揭发你。” 他竟然大笑起来:“去啊!看妳想告诉谁就去说。不过妳可能不知道,方氏和我正有笔生意在谈,如果由于妳的关系,而使方氏丢了这笔生意……哈哈!恐怕周伟民会不好过呢!” “你……” “你们不是走得很近吗?妳舍得让他为了妳而搞砸了这笔大生意?方董事长可不会开心呢!” 柯文文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卑鄙的无赖,竟然……竟然用威胁的? “怎么?不再赶我出去了?”何光达整个人躺上了她的床:“我就知道妳是聪明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她终于口气强硬地说。 何光达讶异地看着她:“咦?妳变了,以前的妳是从不会这样说话的,尤其是对我,看来妳真的不一样了。” “可惜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下流、无耻。” “没关系,妳尽管骂,我不在乎,反正我只有一个条件,一个条件就可以让方氏大赚一笔,解除危机……” “危机?方氏有什么危机?你胡说!” “这个妳会有我清楚吗?我对合作的对象当然是彻底调查过的,不信的话,要不要看调查报告?” 柯文文闭了闭眼睛,一下子便明白自己的决定。 方氏给了她全新的开始,还给了她珍贵的友情……和爱情;她不愿,也不能看它倒下去。还有周伟民,她怎么可以连累一个如此爱她、疼她的男人? 她几乎可以猜到何光达想要求什么,而她已经不在乎了。也许她无法和周伟民长相厮守,至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而这已让她感到心满意足了。 “说吧!你究竟要什么?”她毅然地问。 “很简单,我要妳立刻辞掉方氏的工作,回到我身边。”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守信用?” “妳可以等我们签约了再搬回来。不过妳要立刻辞职,而且不再和周伟民见面,我会让阿昌看着妳。”他笑笑:“怎么样?很容易,不是吗?我要的只有妳,文文!” 她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 她好恨,恨自己必须向这样一个恶魔屈服,而她又将回到过去那种地狱般的日子里。 世上究竟有没有天理?有没有? 她在心里问,却没人回答她。 口 口 口 “辞职?为什么?”周伟民拉着柯文文转身面对他:“妳看着我,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低着头,不让他看见眼里的伤痛。为了你,我是为了你好。她在心里吶喊。 “妳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周伟民满脸的不可置信:“方氏亏待妳了?还是我对妳不好?” 她摇头。 “我明白,妳还是想避开我,还是不肯给我们一个机会!在妳心中,我真的是那么不可信任吗?” “不是的,周大哥!你不要乱猜。” “那妳说个理由啊!不要这样说走就走。” “我……”柯文文支吾着:“我想回家一阵子……我爸、妈……他们……” 周伟民不耐地打断她:“别说谎!那不是妳的专长之一。”他深情地看她:“文文,一定是有什么事,对不对?妳可以告诉我,我会帮妳,妳知道的,我受不了妳不在我身边。” 柯文文伤心地倚入他的怀中。 她何尝不想在他身边? 可是……她更不想害他。 “文文!说出来,妳不记得了吗?事情只要说出来,一定可以解决的。” “不行的,这次不同了……谁也没办法……” “妳不说出来怎么会知道呢?” .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在办公室里搂搂抱抱的。”门口传来方立帆略带揶揄的声音。 周伟民和柯文文立刻分开,而看见柯文文拭泪的方立帆皱起了眉头:“小周!你……如果对人家做了什么……可得真起责任来啊!” “你在发什么神经?”周伟民瞪他:“是文文想辞职,我在问她原因。” “辞职?”方立帆关上门,走到周伟民的位置坐下:“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董事长!我……”柯文文很为难。 “你插什么手?我会问出来的。”周伟民对方立帆说。 “我就是看你好像问不出什么嘛!让我试试有什么关系?” “我讨厌你拿那种上司的口吻对文文说话,太冷酷了。” “咦?可是我的确是她的上司啊!她忽然说要辞职,我当然要知道原因。兄弟!你这么护着她也太夸张了吧?” “我就是喜欢,你怎么样?”周伟民叫道。 “这么大声跟我说话?喂!怎么说我也算你的上司啊!我的好意被你当垃圾踩,周伟民!你这样对得起我?” “上司?哈!我也辞职不干了,可以吧?” 柯文文眼见两个好朋友为她吵起来,心里真是又急又乱! “周大哥,千万不可以!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方氏。” “为什么不行?”周伟民不屑地转过身去。 “你在方氏这么久了,又是董事长的好朋友,现在方氏有了困难,你……” “困难?”方立帆和周伟民同时叫道,然后两人对看一眼,竟然还露出微笑。 “你们……”柯文文真搞不懂他们。 “现在可以说了吧?”方立帆笑道:“究竟谁告诉妳方氏有了困难?” “你们——没有吵架?” “我们早就吵够了,演这场戏是为了套妳的话,幸好我们有十足的默契。”方立帆说:“妳无缘无故要辞职,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妳认为方氏有了困难,所以……妳想离开?” “方立帆!文文下是那种人。”周伟民替她说话。 “不是的,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方氏对我来说是恩重如山,我只有心存感激。” 方立帆点点头:“我了解,否则妳刚才就不会劝伟民留下。柯小姐,妳相信我说的话吗?” “嗯!我相信。” “那我可以慎重告诉妳,方氏的财务状况非常好,绝对没有什么困难。现在妳可以告诉我,究苋是谁散布这种谣言了吧?” “是……是何光达。”柯文文终于说。 “何光达?”两个男人又同时吼道。 她点点头:“他——他说如果我不辞职,回到他身边,他——他就不和方氏合作,失去了这笔大生意——他说方氏会垮的,所以……” “所以妳就相信他了?”周伟民叹气:“妳也太单纯了,这么容易上当。妳对方氏就这么没信心?” 柯文文一听,羞赧地头低得更低了。 “算了!这也不能怪她。何光达真是小人,竟用这种手段。”方立帆气愤地拍桌子。 “我想他是怕文文从中阻挠合作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立帆!依我看他才是极需要这笔生意的人。” “嗯!很有可能。我早已派人对他进行调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到时候我会给他永远难忘的一击。”方立帆站起来:“柯秘书的辞职我不批准,除非她和你结婚,生小孩了,否则再也别提起了。”他是对周伟民说,却也对柯文文笑一笑,然后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 周伟民又拉起柯文文的手,笑着说:“有这么有魄力的负责人,妳以为方氏垮得掉吗?” 柯文文再次红着脸低下头。 “小傻瓜!以后再也不许瞒我任何事,因为妳太容易被骗了,哪天被卖掉了都不知道。” “我——人家是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关系,而成为方氏的罪人啊!” “所以妳情愿回到那个魔鬼身边?”周伟民心疼地拥紧她:“再说啊!说妳不爱我,我才不会信呢!” 她娇叹地捶打他。 10 “先生,你——你真要让小姐这样下去吗?今天一整天她只吃了几口饭,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王妈手搓着围裙,她可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来找方立帆的,因为她看得出先生近来心倩也不是很好。 方立帆沉思着。 自从祈晓音的母亲来过之后,祈晓音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当然不要她这样下去,可是……能怎么样呢?说了她会听吗? 他了解王妈担心的原因,他也看得出祈晓音越来越自我封闭,而这种情形更让他数夜难眠呢! 的确该想想办法,她毕竟是他的责任。 “我会处理这件事,妳不要担心。”他整理着领带:“下午我会请假回来,妳告诉她不要乱跑,我有事找她。” “她——她最近根本连大门都没踏出一步。” 他点头:“去替我煮杯咖啡吧!我要去公司了。 方立帆边开车边想着,要如何对她说?大道理王妈一定也说了不少,似乎无法让她对生活再次抱持希望。他或许是无法体会她的心情,至少他在一个慈母严父的家庭中长大,不像她……唉!他头好痛,为什么最近麻烦事这么多? 口 口 口 “你带我来这边做什么?”祈晓音冷眼看着这青山环绕的地方。 “散散心啊!”方立帆也下车了,并随手锁上车门:“走吧!我们走过去。” 她很想告诉他,她根本不想到任何地方,可是他拉着她的手,她只有跟着走了。 “让我告诉妳一个故事,妳一定很有兴趣。” 她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方立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要告诉妳为什么妳家那栋大宅对我这么重要。” “你是想提醒我,我不过是个附赠的奖品吧?何必呢?我知道我从来都是惹人嫌的。”她淡然地说。 方立帆正压抑自己的脾气:“妳变了!变得愤世嫉俗。也许妳母亲是错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不起妳。妳看过妳自己现在的样子吗?那种没感情,没思想,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太丑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从未当妳是什么附赠的奖品,我也告诉过妳,我们要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我想好好待妳,因为妳是无辜的。”他背对着她,看着远山:“房子是我们方家的祖产,却被我父亲不得已卖掉了;而即使在当时,我父母没有怨过那个害我们家几乎倾家荡产的朋友。他们受到背叛,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只嘱咐我务必要想办法买回大宅。我父母没念过什么书,但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两件事,那就是宽恕和孝道。这么多年我费尽心血要买回大宅,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曾许下的承诺,一方面就是要完成我父母对祖宗的孝心。” 祈晓音无言地看着他的背,这么宽,却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背负了很重的担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沮丧下去,可是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出来。从小她就渴望家庭的温暖,但是命运之神似乎老爱和她开玩笑,从小到大,甚至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直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自己连插手的余地也没,这叫她如何能释怀? “我知道妳恨妳的母亲,我也没有批评妳这种心态,因为那是自然而然的。可是妳还年轻,可以学着培养宽容的心,虽然不是马上,但终有一天妳可以坦然面对妳的母亲,并且原谅她。”方立帆看看她,然后用手指着对面的山:“我的双亲已经长眠在青山之下,而妳的母亲还在这个世上。她为了妳父亲的死而痛哭太迟,难道妳也希望自己恨她直到她死?”他叹气:“想想吧!也许她真有心要好好疼爱妳,才会说了谎,不择手段带妳走。即使她并没有做到,也或许是当年她真的太年轻了吧!” 对祈晓音的未置一词,方立帆并没有觉得挫折,因为他可以经由她的眼神看出她已软化许多,深藏其中的怨恨也转变为一种矛盾。 他很满意。 坐上车,他问:“改天愿不愿意去给我父母上香?他们也是妳的父母啊!” 她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方立帆微笑着发动车子,可以进行第二步了,他想。 车子平稳地向前滑出,祈晓音坐在前座,细细地重新将方立帆说的话回想了一次。 口 口 口 “罗姊!罗姊!”周伟民冲进董事长办公室,站在罗亚怡面前,喘着气说:“文文呢?妳有没有看见她?” 罗亚怡正忙着整理一些资料,头都没抬:“有啊!” “她在哪里?” “她出去了。” “出去?”周伟民叫:“上班时间她会去哪里?而且她什么也没跟我说。” “你不在嘛!怎么说?哎呀!都是你吵的,害我弄乱了。” “那她有没有跟妳说什么?”他着急得很。 “没有。有什么好急的嘛?她跟方董一块儿出去的,说下午才会回来。” “方立帆?”周伟民脸都绿了:“他带走我的人连说一声都没有?” “你的人?”罗亚怡神情暧昧地看着他。 周伟民居然睑红了:“她——她是我的私人秘书,我没说错啊!” 罗亚怡感叹地摇头:“公司最有身价的两位帅主管都已‘名草有主’,唉!女同事们不晓得会不会集体辞职哦!” “妳少无聊了,哪会有这种事?”周伟民又一副想不透的样子:“方立帆带文文去哪里?有事照理也该带着妳啊!” “也许他发现了文文比我能干。” 周伟民露出“妳疯了”的表情,罗亚怡大笑:“你别烦我了,反正她跟董事长出去不会有事的。我要做事了,出去吧!” 周伟民于是纳闷地走出办公室。 奇怪!方立帆究竟在搞什么嘛!怎么会带文文一起去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还是想不透,每次看见对面的空桌,就放下公事发呆,每次大约为时五分钟。 口 口 口 柯文文正在方立帆家里和祈晓音愉快地聊着。 这是方立帆的第二个计划,让祈晓音认识一些可以谈心的同性朋友,而柯文文是最适当的一个开始。 柯文文答应方立帆,愿意将自己的经历告诉祈晓音。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但方氏帮了她这么多,而她这个又笨又害羞的小女人并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因此她衷心希望可以帮助方立帆的小妻子,让她了解世界上有各种不幸的人,而她们两人还算是其中很幸运的了。 事实上,她们互相帮了对方,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令她们很自然地彼此安慰。 柯文文觉得她越来越能面对过去的一切,越来越能谈论她失去的孩子而不痛哭,只怀着一种深深的遗憾。 祈晓音了解了自己是太钻牛角尖了,她的遭遇不见得比柯文文苦,人家都走过来了,而她却只能沈溺在自怜中吗? “妳父亲在天上一定听到妳母亲说的话了,他会保佑妳,连以前的分一起祝福妳的。他也在伤心自己以前没有好好疼妳,如果妳一直不开心,他在天上会更难过。”柯文文这么告诉她,而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多了。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这两个原本寂寞的人都在心底拨出一块温暖的地方给对方。她们聊更多更多,聊家乡、聊狗狗、聊发型,还有聊衣服,柯文文聊周伟民对她的好,祈晓音也得意地诉说方立帆买给她的侦探小说。 爱情是伟大的。 而友情更是珍贵。 方立帆在门外听见她们的笑声,嘴角也不自觉地泛起微笑。他做对了,不管回公司会受到周伟民怎样的“责备”,终究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口 口 口 何光达的脸色难得地阴沈,单独一个人时他可以不用费力去伪装。 可恶,他是小看了柯文文,她竟然没有离开方氏,而且天天和周伟民形影不离,难道她已经知道迫切需要资金的不是方氏,而是他?否则她怎么会丝毫不在意? 也许她只是不愿离开周伟民,反正方氏又不是周伟民的,与他们有何相干?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还有希望,只要柯文文没说什么,生意仍会成,毕竟他在商业界形象良好。 不管如何,柯文文都必须为欺骗他而付出代价,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玩弄他。现在他正为挽救他的事业而忙碌,等吧!等一切稳定了……柯文文,看妳如何向我交代。 他露出狰狞的牙齿,继而狂笑起来。 口 口 口 “姓方的,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周伟民技着方立帆的领子,而方立帆不过刚进办公室的门。 柯文文忙跑到他们两人旁边,扯着周伟民的手:“喂!你是怎么同事啦?快放开方大哥。” “哦?他现在成了方大哥了?我非要问问他是怎么办到的。文文!妳先出去。” “不!我不要。”她懊恼地坚持,这傻瓜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她和方立帆出去是该告诉他一声,但他当时不在嘛!而且她……她在他桌上留了纸条啊! “兄弟!你先放开我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方立帆指指他的手。 在柯文文的瞪视下,周伟民不情愿地放开手:“你说吧!最好能让我满意到足以原谅你。”他也瞪着方立帆。 “方大哥!你不用向他解释任何事。”柯文文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很生气,而这会儿她连看都不看周伟民一眼。 “文文,妳……” “我怎么样?”她不客气地打断周伟民:“不明白你究竟在气什么?我是在上班时间外出没错,但是董事长同意的啊!你不在,所以我留了纸条,大略说明一下,你……” “纸条?”周伟民搞胡涂了:“什么纸条?” “我在我桌上留了纸条,你都没想到过去看一下吗?” “我——” “他急昏了,根本没想那么多。”一旁的罗亚怡说:“他冲过来问我,可惜我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否则又可以骗吃一顿了。” 周伟民有些不好意思:“妳——文文!妳写了纸条该放在我桌上嘛!”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笨?”柯文文似乎怒气未消,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周伟民也追出去。 方立帆在后头喊:“姓周的,待会儿过来跟我道歉啊!别忘了。” 罗亚怡在一旁笑:“看来好事将近喽!” 方立帆也笑笑:“有我的电话吗?” “哦!有的,是‘达仁’的董事长何先生。” “他——说了什么吗?”方立帆神情一整。 罗亚怡想了想:“没说什么,只说要和你谈谈合作的事。和‘达仁’签约的事不是早就谈好了吗?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 “也许。”他说:“好了!我会处理的。妳去忙吧!等周伟民过来道歉,我会敲他一顿,妳可以自愿作陪。” 罗亚怡做了个“帅透了”的手势。 口 口 口 “我打算放弃和‘达仁“的合作。”隔天方立帆和周伟民一大早就到了公司。 “真的?”周伟民放下手中报纸:“是不是有了什么确定的消息?” 方立帆点点头:“那家伙的投资出了问题,需要现金周转。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生意人哪个没出过状况?可是——我信不过他的人格。” “这倒是。想起他对文文做过的事,我就想打扁他。” “其实他曾严重地伤害了几个风尘女郎,有一个还残废了,但都让他用钱将事情摆平,几乎没走漏半点风声。” “连这个你也查得到?”周伟民佩服地说。 “有钱好办事。”方立帆皱眉:“本以为何光达在商场上挺有信用,形象也不错,才将他列在第一考虑,现在……你看‘祥裕’如何?” 周伟民思索了一下:“应该可以,他们也跟我们合作过几次,信誉不错。” “那好!你着手联络,记得要有诚意。何光达那边我会通知他。 ” “你要用什么理由?可不要提起文文。” “我知道。放心吧!我会搞定的。” 两人又开始看报。周伟民又想起什么似地放下报纸:“喂!文文说她去陪祈晓音……结果呢?她好点了没?” 方立帆也放下报纸:“应该是好多了,我看她们昨天聊得挺好。” “什么‘应该’?难道你不能给我确定的答案吗?她是你老婆耶!” “你究竟想问什么?”方立帆不耐地说。 “你们究竟……究竟有没有过‘夫妻生活’?” “这不干你的事吧?” “怎么不干我的事?我跟文文求婚,她也答应了,我可不想我的小孩比你的小孩早出生。” “为什么?” “因为头一胎文文想生个女的,我打算让我女儿嫁给你儿子。” 方立帆大笑槌桌子。 周伟民似乎受到严重的侮辱:“喂!这是你的荣幸,也是你儿子的,我已经预料我女儿的追求者起码可以坐满一辆双层巴士。你儿子连队都不用排,你还不知感激?” 方立帆好不容易止住笑:“非常感激你对‘犬子’的爱护,不过——这件事…‥”他的笑容消失:“我恐怕不能决定,我——无法强迫她。” “她——她不会是仍怪你吧?你没告诉她买回房子对你的重要性?” “我说了。不过……总之原因很多,好像不是立刻可以解决的。”方立帆笑:“我看你先生个胖小子吧!也许我会生个女儿嫁到你们周家。” “可是文文喜欢女孩啊!” “第二胎再生嘛!” “老大是女的较好,不是吗?” “男的也不错,可以保护弟弟妹妹。” “是吗?看来得和文文再商量一下了。” “对嘛!这种事可不要轻易决定。” “还不都是你,宛全无法配合我们的计划,一点也不合羣,真想打你……”周伟民嘀咕着。 方立帆苦笑。 口 口 口 祈晓音的心情好多了。 昨天和周伟民、柯文文、罗亚怡,当然还有方立帆一起吃饭,气氛非常活泼。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未这么开心地吃过一餐饭,更不曾和这么多人说说笑笑。 她喜欢多了许多朋友的那种感觉,更喜欢方立帆不时投射过来的眼光。 他真的很关心她,他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让她拾起属于她该有的青春气息。也许,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心里不也时时想起他吗? 在这个美好的假日里,他在书房忙着他的事,而她在院子里逗弄她心爱的狗朋友,一种温暖的感觉在扩散,不仅是和狗狗们在一起时,就算在屋内也可以发觉“家”的味道比以前浓厚多了。 看来心情真是重要的,当她决心让往事就这么走过时,似乎一切都不再阴沈了。 “‘白白’!你长大好多了!”她摸着许久前捡回来的小白狗,笑着说:“记不记得你以前咬破了人家的裤子啊?”她想着初次见到方立帆和周伟民的情景。可惜当时她是那么不快乐,否则一定会为那种情景大笑一场。 王妈跑到院子来:“晓音!晓音!” “什么事啊?王妈!”她拍拍长裤上黏着的狗毛,站起来。 “先生找妳去一趟啊!” 祈晓音皱着眉头咕哝着:“他为什么不会下来?就只会下命令。” “也许有重要的事呢!快去吧!” “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才不信。”她嘴里嘀咕个不停,人还是往屋内移动,王妈看了也只有笑着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书房门没关,而方立帆正等着她似地跷高着腿。 祈晓音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便站定了,和他太接近似乎会影响她的思考能力。 “你……王妈说你找我?” “嗯!”他放下长长的双脚,似笑非笑地看她:“妳一定得站那么远吗?何不坐到我腿上来?” 看嘛!和他说话怎能不齐聚心力呢?他根本想什么说什么,全无牌理。 她知道自己又脸红了,不过有意忽略它:“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可要走了,我——我在和狗狗玩。” 狗狗?方立帆苦笑。 有时候他还真恨那些狗。 “喏!”他扬扬手中的书:“看过这本书吗?” “书?”祈晓音靠了过去:“什么书?” “简易纸黏土。”他将书递给她:“怎么样?是妳的吗?” 她翻了翻:“不!不是我的。你在哪儿找到的?” 方立帆指指旁边:“我找些资料,无意中在书架上发现的。书很新,应该只看过几次。我想——会不会是妳父亲的?” “我父亲?”祈晓音摇头:“不可能,我爸爸他不会看这种书,他不会对这个有兴趣的。” “也许他想买给妳。” “那也不会买‘简易’的啊,他知道我在教这些。何况……他从没有买什么东西送我……”她垂下眼:“他只给我钱,叫我自己买。” “哦?也许他买来自己看的,想了解了解女儿的兴趣?” 祈晓音没回答,但她的表情说明她是不敢如此奢望的。 “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又丢了个东西在桌上:“看看这封信吧!夹在书里头的,信封上有妳的名字。” “信?” “是啊!也许它可以解释许多事呢!” 口 口 口 祈晓音就这么盯着桌上白色的信封,迟迟不敢伸手去拿。 是父亲写给她的,她认得那字迹。 可是……这是为什么? 原本以为她和父亲再也没有沟通的机会了,现在竟出现了奇迹。即使这个沟通只是单向的,她也觉得恐惧,害怕父亲要说的……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快拆开呀!难道妳不好奇?”方立帆催促她。 她拿起信的手在颤抖,几乎撕不开信封。而当她看见父亲是如何称呼她时,眼泪禁不住滑落了。 亲爱的晓音,我无辜的女儿: 我是个不尽责的父亲,竟让一封信来表达多年的歉意和对妳的爱,妳能原谅我吗?妳能吗? 我的死的确是懦弱的,可是我累了、倦了,不愿再走下去。付出再多,换回再多,我仍是寂寞的;而我寂寞得够久了,虽然造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和妳母亲因了解而分开,还让她带走了妳。后来妳回到我身边,我的孤独原本可以结束,却又让丑恶的思想绊住,无法打开心里的结。因此我继续我一个人的生活,残忍地将妳关在我的世界之外。也许妳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相信我,在我意志坚定地要结束我的人生时,我确知我是爱妳的,不论妳母亲做过什么,我庆幸有妳这个女儿。 我将妳托付给方立帆,因为我试探过他,他没有趁我困难时逼迫我,也由于他对父母的孝心(会雇用征信社的并不是只有他哪!),我相信他的责任感可以给妳稳定的生活,让妳一生不至无依无靠。孩子!我是不相信爱情的了,妳也不该使得去期盼。看看我和妳妈,恋爱又如何?还不是彼此伤害而已?我只要妳衣食无缺,平平静静过一生,而我相信方立帆可以替我照顾妳。 孩子!我欠妳太多,也讦妳母亲也是,可是算了吧!让它过去,妳该迎接未来,而不是沈溺于从前。 书是我买来看的,用两天的时间我希望可以多了解一些妳的喜好。但两天终究抵不过二十年,我甚至不确定我走了,妳是否会悲伤。 希望妳在家庭幸福,儿女成羣时看到这封信,那我地下有知亦可舍笑而眠。晓音!妳幸福吗?我是这么深深盼望,而日日祈求啊! 父亲 绝笔 泪珠落在信纸上。 方立帆早巳看出她心里的激动,站在她身旁以防她忽然不支。 她是想寻求些安慰,自然地倚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他胸前摇头,泪沾湿了他的衬衫。 “那为什么哭?”他亲吻她的发:“喔!别哭了,好不好?我不喜欢看妳掉眼泪。” “爸爸他……他是爱我的……”她断断续续地说:“……即使他认为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还是爱我……” 他拍拍她,并将她搂得更紧。 “可是为什么……”她啜泣:“……为什么他不活着亲口告诉我……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肝肠寸断,泪如雨下的她,令方立帆的心慌乱得不像他的,除了抱聚她,不时在她耳边低语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哭也许真能舒解情绪,但他真希望她不要哭得这样伤心,那让他难以忍受。她活到二十岁究竟真心笑过几次?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天天都能开怀地大笑。 口 口 口 就这样,祈晓音的情绪又经历了一次大风浪,所不同的是,这次她再也没有上回见到母亲时的那种激动和愤恨,有的是无尽的哀伤、心痛。 她思念父亲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次想起总令她暗自垂泪。如果,如果他们都不是如此不善于言语,吝于表达他们的情感,也许他们父女之间的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她迫切渴望父亲还在世上,深刻地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伤痛。她想象一幕幕的父慈子孝,想象一个家的和睦温馨,然而这一切竟永远无法实现了。 她在心里悼念父亲,并借着对他的怀念来治疗她心里的伤口。至少她终于明白父亲是爱她的,这样就足够了。真的! 11 可恶,太可恶了! 何光达脸上的表情阴沈而可怕。 方立帆,你竟敢这么对我? 一定是柯文文那个贱人,一定是她对周伟民说了什么,才破坏了一切。 他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何光达不是那种人。 他会报复! 就算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他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方立帆!周伟民!柯文文! 等着吧! 我会让你们知道背弃我的后果是什么。 他一掌打在精巧的烟灰缸上,破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 看着细细流下的鲜血,他的表情更加可怕。然后,他又狂笑了起来。 口 口 口 “晓音!”方立帆敲敲她的房门。 “请进。”祈晓音正在看书,是方立帆许久前买给她的那些。现在的她心情平静了,人也变得温和而柔顺,偶尔嘴角也会掀起自在的笑容。 时间,真的渐渐治愈了她。 “怎么?又在看书了?”方立帆走进来:“不要躺在床上看,对眼睛不好。” “生病时发现的,这样看书很舒服,累了可以马上睡着。”她浅笑。 方立帆摇摇头。 她又瘦了些,幸好心情好多了,不过他还是看了心疼。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一些不如意都要往她身上压? “今天我请了周伟民和柯文文来吃饭。”他坐到床边:“妳喜不喜欢他们来陪妳?” “嗯!”她笑着点点头,知道他全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我很喜欢和他们聊天。” “他们就要结婚了。”他说。 “真的?太好了。” “也许……他们比我们还早有一个宝宝。” “你……”她低下头:“你在怪我吗?” “不是。”他看着她:“妳还年轻,其实不用这么急。” “真的吗?你——你不介意?”她张大眼睛。 “我更不想强迫妳。尤其妳自己都还像个孩子一样,怎么带小孩?” “我——我不是真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她抱怨。 “是吗?那为何妳不懂得男人的欲望呢?”他叹气:“妳想让我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她又脸红了,不过这回心里多了一分甜蜜。也许他不爱她,但他终究是渴望她的,而在她昨天看过的那本翻译小说里,男主角起初的爱欲到后来不也变成了永生不渝的爱?也许她也有这个能力,可以改变她的王子。 她没有发觉,何时开始他爱不爱她变得重要了,只知道自己是十分依恋他的。 “为什么不说话?”他轻声问。 “那——也不一定啊!”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 “什么东西不一定?” “不一定……他们就会比我们早有宝宝啊!”她又拿起书来挡着自己嫣红的脸。 方立帆的脸上扫过一抹惊喜:“晓音,妳是说……” “我——我什么都没说。你出去啦!我要看书了。” “晓音!……” “哎呀!还不出去?快出去啦!”她的脚在床上胡乱踢着。 方立帆微笑着,轻吻了祈晓音的额头:“书拿太近了。”他往门外走:“妳休息一下吧!别忘了我们有客人呢!” 回到书房的方立帆简直什么事也做不了,脑中只有祈晓音娇羞的模样。 老天!他没有会错意吧? 她真的愿意当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想到此他很难压抑心跳的加速,自己宽像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样紧张,这令他简直要放声大笑。 周伟民他们准时在六点到达了方宅,方立帆夫妇穿着轻便的家居服热诚地招待他们。 晚饭进行得非常愉快,王妈准备的精致餐点几乎被一扫而空。男人们聊着公事,女人们瞪过他们后也自己聊起自己的话题,经过上回的畅谈,她们已经像姊妹一样亲密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侯结婚?文姊。”祈晓音问。 柯文文脸红了,却笑得很幸福:“再过一阵子吧!我们的父母亲很急,可是我们不想这么匆促。” “为什么?既然你们的父母亲都同意了,还有什么好拖的嘛?” “我想……我想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柯文文看看在另一头聊得很开心的周伟民:“我很幸运才能让他这么待我,但是……我终究是个有污点的女人,怎么也没法子配得上他,虽然他和他父母现在都不介意,可是……” “文姊!班想太多了。”祈晓音打断她:“他们都接受妳了,就不会计较从前的事。何况妳这么温柔,这么懂事,只要妳有心,他们永远会当妳是一家人的。” “我知道。就是他们都对我太好了,所以我才害怕,害怕这一切不会长久。” 柯文文又笑一笑:“不过我已经明白把握现在的道理,幸福本来就是握在自己手中,不应该思前顾后,考虑太多。所以妳也别替我着急,等我们两个都准备好共同生活,我们就会结婚了。” “听妳这么说我可放心多了。周大哥这么爱妳,我真怕妳不肯嫁给他。” 柯文文笑笑:“妳呢?结婚有一阵子了,不想怀宝宝?是不是觉得自己还年轻,想再等几年?” 这间换祈晓音脸红了,她既不能说实话,又知道自己说起谎来很不自然,只好支吾道:“哎呀!别说这个啦!走!我们到院子里走走,跟我的狗狗玩。” “妳呀!都结婚了还这么怕羞。”柯文文取笑她。 两人于是手拉手到院子里去了。 坐在绿草上享受夜风一定是很棒的事情,只不过草皮上有些露水,所以她们俩是坐在两张靠椅上。 “有这么大的院子真好。”柯文文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其实这栋宅子是旧了些,但很有古意,感觉很好。” “这是方家的祖产,周伟民有没有跟妳说过?”祈晓音说。 “妳是说方大哥家的?”柯文文很讶异:“真的吗?我一点都不知道。” 祈晓音于是把方立帆告诉她的故事又说了一遍:“这栋大宅虽经过一、两次整修,但似乎没有人忘记它应有的风貌,不是很可喜吗?” “原来方大哥这么辛苦地要买回这大宅,我说他真是很孝顺啊!” “嗯!我也因此成了他的妻子喽!”她苦笑着。 “你们结婚是在公司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但没人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柯文文看她:“怎么?妳……不爱方大哥吗?” 祈晓音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其实我父母这样,我对爱情是没有什么期盼的。只是现在想起他是逼不得已才娶了我,心里竟觉得难过。也许……我是有一些爱他吧,可是他根本不会爱上我这个小丫头的。” “胡说,我看方大哥非常关心妳,怎么会不爱妳呢?” “关心也不等于是爱啊!”祈晓音苦笑:“不过既然我们要共同生活一辈子,也许时间久了他终究会学着爱我吧!” “妳能这么想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 祈晓音拍拍手,十多只狗全冲了过来,对她又叫又舔的,让她笑个不停。 柯文文也是个喜欢狗的人,她摸着身旁这些毛绒绒的朋友,非常开心:“我还是很难相信妳一个人养了这么多狗,看!牠们真是可爱。” “是啊!而且非常忠心呢!” “我们家也养了一只狗,很会看家,而且好有灵性。晓音!妳不觉得狗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吗?” “只是人类不懂得珍惜,辜负了牠们的一片忠心。想想看,有人吃狗肉耶!真是野蛮,恶心!”祈晓音不屑地说。 “看来妳真的是非常喜欢狗喽?”柯文文问。 她点头:“我巴不得让每只流浪的狗儿都有地方住,可惜我没这种能力。每当我看见牠们用无辜、乞求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又无法帮牠们,心里就好难过,有时还会哭呢!” “这就是妳会养这么多狗的原因?” “嗯!”祈晓音摸着一只黑色的大狗:“这是‘平平’,养了五年了喔!很听话,是牠们的老大哥。” “是吗?真有趣。”柯文文笑了。 这时有人敲着大门,声音不大。 祈晓音纳闷着:“这时候会是谁?怎么下按门铃呢?”说着站起来走过去。 “晓音!小心点。”柯文文交代着。 “知道了,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事的。” 她慢慢拉开门往外看。 咦?怎么没有人? 于是她打开门走出去,正想朝左右看看,一把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 “别出!,进去!”身后的男人说,还逼她一步步走进大宅的院子。 柯文文看见这情景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屋里的方立帆和周伟民闻声跑了出来。 “怎么了?叫什么……”当他们看见站在祈晓音身后的人和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时,震惊地停止了说话。 那人一直架着祈晓音往前走,四周的狗看见陌生人都叫个不停。直到他们站到光亮处,方立帆非常讶异:“你……何光达?” “没错,就是我。”祈晓音身后的人笑着:“她,想必就是你传闻中那个年轻的老婆吧?唉!这么年轻就要死了,有些可惜啊!” “你放了她,一切都好商量。”方立帆努力压抑胸中的恐惧。 “何光达,你也太小人了。”周伟民一手拉着柯文文,对他喊。 “小人?”他大笑:“小人又怎么样?”他停住笑,看了看周伟民,又看了看柯文文,阴沈地说:“我也会对付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得等我先解决了她。 ”他把刀锋更靠近祈晓音。 “有话慢慢说,你先放了她。”方立帆边说,边暗示身后的王妈进屋去拨电话报警。王妈缓慢地移动,而似乎何光达也没空注意她。 “没什么好说的。姓方的,你出尔反尔,让我完全没有机会重整旗鼓,你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条件可说?哈哈!已经来不及了。也许我没办法让你破产,但我可以让你失去老婆,这种快感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哈哈!” “何光达,你……你快放了她。”柯文文要求:“别再错下去了,真伤了她你也逃不掉的。” “住口!妳这个贱人,待会我也会收拾妳,等我先解决了方立帆和他老婆之签……”何光达像是失去了理智。 祈晓音垂眼看着抵在脖子上的刀。不!她还不想死,她真的想和方立帆过幸福的日子,替他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怎么能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手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只要你不伤害她,要什么我都给你。”方立帆说。 “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了。”何光达大笑:“我要看你们死。这样吧!你不想她死的话就先切断一根手指,去!去拿刀。” “立帆,你别听他的,你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晓音。”周伟民拉过他低声道:“王妈应该已经报警了,你尽量拖延时间。” “别在那儿啰啰嗦嗦的,快去拿刀。方立帆,你再拖,小心我给你老婆一刀。” 方立帆对柯文文说:“妳去拿刀子来。” “方大哥,你疯了?”柯文文大叫:“你不要上他的当,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骗你的,你这么做也救不了晓音。” “去拿来。”方立帆坚持。 祈晓音和方立帆四目相对,她终于了解了自己的内心。她爱他,而他就要为她而被迫伤害自己。 不!她要逃离这个疯子,她一定要。 没有给自己考虑的时间,她张口咬上了何光达的手臂,何光达痛呼一声,一巴掌打得她趴在地上。 “妳这个婊子……”他正想跨一步再拉起祈晓音,一只黑色大狗,像狼一般地扑向他,紧咬住他的手不放,其余的狗也相继冲过来将祈晓音和何光达隔开。 何光达疯了似地狂喊,不停地挥动手上的刀,但那只狗始终没有放轻咬住他的力量。 楞在一边的方立帆冲过去,一把抱住祈晓音。 终于,在他们期盼下,警车的警笛声响起。祈晓音觉得自己好安全,依在方立帆怀里,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哦!不!“平平”呢?牠要不要紧?…… “我的狗……”只说了三个字,黑暗包围了祈晓音。四周一片混乱,而她在方立帆怀中失去了知觉。 口 口 口 她一张开眼就发现自己仍在方立帆怀里,而这张大床……。 “妳醒了?”他轻吻她的额头。 “这里是……?” “是我们的房间。”方立帆抱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妳知道吗?当我看见他用刀抵着妳,我的心跳简直要停了。我——我不能忍受妳发生任何事。” “还说呢!你竟笨得想拿刀切自己的手指头。”她靠着他。 “他要杀妳啊!我当然会照着他说的去做。”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晓音,我——我好爱妳,我不想失去妳。我知道妳并不是真心要嫁给我,但妳……妳也同意我们可以好好过一生的,不是吗?给我机会,我会爱妳、疼妳,我会努力让妳爱上我。别再怪我了,好吗?别再怪我逼妳嫁给我,我……” 祈晓音捣住他的嘴:“怎么了?这么多话?”她甜甜地笑:“其实我很感谢我爸爸替我挑了一个这么帅,又这么疼我的老公。 ” “晓音,妳……” “而且——我更高兴那个笨蛋终于可以回报我对他的爱了。” “妳——”方立帆张大了口:“那个笨蛋是——是指我吗?妳爱我?” 她害羞地往他怀里钻。 “老天!谢谢妳,晓音,真谢谢妳。”方立帆紧紧地抱着她。她爱他,她真的爱他,这不是太美好了吗? “你有毛病啊,”她白了他一眼,笑道:“人家说你是笨蛋你还这么开心。” “我才不在乎妳叫我什么呢!”他深情地看着她。 她脸红了:“对了!”牠忽然想起:“‘平平’呢?牠怎么样?” “没事的。牠受了伤,在兽医那儿,医生说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危险。”他拍拍她的肩。 “牠救了我。”她掉下眼泪:“你说牠是不是好勇敢?” “是啊!妳的狗儿们真了不起,是牠们一起救了妳。我真庆幸当初没有赶走牠们。” “你以后会像我一样爱牠们吗?”她泪眼问他。 他拭去她的泪:“我会。其实我早就很爱牠们,只是——我嫉妒称对牠们这么好……” 她破涕为笑:“你呀!像小孩子一样。” 他叹气:“何光达和他的手下已经被捕了,我很难过由于我的处理不当让妳受到惊吓,幸好妳平安无事,否则我……” “别说这些了。”她阻止他:“文姊和我说过他的事,像他这种人分明是心里有毛病,你不要怪自己,我相信你没做错的。” 他轻吻她表示感激。 两人就这么享受着亲密的沉默,直到祈晓音很害羞地开口:“帆!我——我决定要给你们方家生好多小孩,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你——你会不会……”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好甜蜜:“我当然会。”他忍住笑。 “哎呀,我知道你会,我是问你——你会不会教我?”她又钻进他怀里。 “会。”他笑得好性感:“等妳情绪稳定了,我会很认真地教妳。” 夜深了,也许天就要亮了。而这两个人依然说他们的,好像要将以前来不及把握的都找回来。 星光逐渐淡了,大宅是一片祥和、宁静! 12 “哈啰!你们准备好了没?”周伟民夫妇新婚中,手拉手开心地进了方宅。 方立帆刚好下楼,看见他们不由笑了笑:“时间还早嘛!这么急?” “蜜月旅行怎么能不急?说真的,有你们做伴一定好玩多了。”周伟民拉着柯文文在椅子上坐下。 “要不是晓音说要去看看她妈妈,我还不想让她在这个时候出去旅行呢!”方立帆抱怨。 “哎呀!医生都谢没问题了,你担心什么嘛!” “对了,晓音呢?怎么没看见她?”柯文文问。 “她说去买点东西。你们知道吗?她现在专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孕妇总是这样的啊!”柯文文笑。 “是吗?那些东西我一样也没想过要吃。”方立帆皱眉。 “你又没怀孕。”周伟民笑着说:“刚才进来看见晓音的狗,哇塞!又多了不少,是大狗生的吗?” “不是!她捡的狗都带去结扎了,她希望养更多没人要的狗。” “我该问问她要不要去‘流浪之家’当义工。” “你可别鼓励她。”方立帆瞪周伟民一眼:“我家已经养了快二十只的狗了,我可不想她其余的时间也给狗占去。” “这家伙很可怜,老是得跟狗争宠。”周伟民笑着对老婆说。 “你……”方立帆正要发作,门铃响了。 “喂,快去开门啊!”周伟民指指外头。 门拉开,外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请问……” “刚才有个小姐,穿绿色的孕妇装,路人说她是住这儿的……” 方立帆白了脸:“晓音?她——她怎么了?” “先生!我们是捕狗大队的,您的——夫人是吧?她趁我们捉狗时打开了我们捕狗车的笼子,把里头的狗全放了。”那人皱眉头:“说真的,您的夫人都要当妈妈了还玩这种调皮的恶作剧,您难道不管管她吗?” 方立帆惊魂未定地应着:“是!很抱歉,我会——我会好好管教她,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 “是嘛!我们也不想捕狗啊!但有什么办法呢?……”那人嘀嘀咕咕地走了。 待方立帆终于想清他老婆做了什么事时,抱着肚子笑倒在草地上,狗儿们跑过来蹲坐在他身旁,似乎在奇怪他为了什么这么开心。 这栋古老的大宅,绿意正浓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