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福星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送走了许嬷嬷,穆鸢喝了小半碗安神汤,又叫宝珍伺候着梳洗后,便歇了下来。 许是真的累了,刚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穆鸢睁开眼来,伸手揉了揉眼睛,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宝珍手里端着一盏茶从外头走了进来。 「姑娘醒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这两日天气是愈发热了。」宝珍说着,伸手扶着自家姑娘起来,喝了两口茶,这才伺候着穆鸢穿好衣裳。 这个时候,宝雀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另有几个小丫鬟手里拿着洗漱用的东西。 等梳洗妥当之后,穆鸢才在桌前坐了下来。 「昨个儿姑娘去参加寿筵怕是没怎么吃好,今个儿一大早太太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了姑娘爱吃的鲜笋虾饺,还煮了红豆园子汤,姑娘快趁热用吧。」 几个婆子进来,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宝雀伸手将筷子递给自家姑娘,嘴里只说道。 穆鸢听了,脸上就露出笑意来,伸手夹了一个鲜笋虾饺,又蘸了些许的醋,轻轻咬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无比。 只一会儿功夫,穆鸢就将蒸笼里的虾饺吃了大半,剩下来的则是赏给了宝珍和宝雀。 「时候不早了,姑娘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宝珍伺候着自家姑娘漱口净手后,才扶着穆鸢站起身来。 穆鸢先是去了景宜院给自家娘亲请了安,这才带着宝珍一路去了慈晖堂。 许是昨个儿去了大长公主府,老太太累了些,所以穆鸢到的时候,老太太还歇着。 二姐姐穆怡和三姐姐穆澜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厢房里喝茶,见着婆子领着穆鸢进来,只笑着道:「五妹妹来了。」 穆澜站起身来,拉着穆鸢在桌前坐下,很快就有丫鬟上了茶和点心。 「四妹妹怎么还没到,难不成是今个儿起迟了?」穆怡开口问道。 听着穆怡的话,穆鸢摇了摇头:「左右祖母还没起身,想来四姐姐一会儿也该过来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见着四姑娘穆琦从外头进来,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绣着梅花的褙子,下头是粉色的散花裙,看着叫人眼前一亮。 「四妹妹这番打扮,真是好看的紧。」穆澜看了穆琦一眼,笑着开口道。 穆琦被她的话说的有几分羞涩,看了坐在那里的穆澜一眼:「姐姐什么时候也学会打趣妹妹我了。」 穆澜招呼着她坐起身来,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起来。姑娘家的话题不过是些衣裳首饰,或是哪家的姑娘定了亲,等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 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到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双锦从外头进来。 「奴婢给姑娘们请安。」 双锦福了福身子,才说是老太太起来了,叫几位姑娘进去呢。 众人听着,这才站起身,从厢房里出来,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正屋。 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想来是老太太去了后头的小佛堂上了香。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一口一口喝着,一旁有丫鬟站在身旁替老太太捏着肩膀。 众人缓步上前,齐齐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听着,这才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笑意:「都起来吧,今个儿迟了些,倒叫你们多等了些时候。」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穆澜就摇了摇头,笑着道:「祖母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觉着我们几个不孝顺,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得。」 穆澜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示意那丫鬟下去,亲自给老太太捏起肩膀来。 她是老太太最疼的孙女儿,向来也是不做这样的事情的,如今做起来却是格外的熟练。 老太太见了,眼中闪过几分诧异,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这么一捏肩膀都松动了些。」 听着老太太的话,穆澜一笑:「昨个儿孙女儿知道祖母肩膀酸疼,就叫瞿嬷嬷教了我。」 老太太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却又笑了开来:「是啊,她那伺候人的功夫,怕是连我屋里的丫头都比不过。」 对于瞿嬷嬷,老太太自是熟悉的,知道她向来肯护着穆澜这个主子,虽然行事有时候没了分寸,可若没有瞿嬷嬷,澜丫头不定背地里要受多少委屈。 老太太深知,即便有她的庇护,只要她不时时刻刻盯着,就难保下头有人觉着澜丫头自幼失了母亲,做出些奴大欺主的事情来。瞿嬷嬷那般强硬,也是做给下头的人看的。 老太太低下头去,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众人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就说是乏了,叫她们全都退了出来。 等到穆鸢她们离开,秦嬷嬷才又上了盏茶:「老太太可是有什么心思?」 她打小就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哪里不知道老太太叫姑娘们出去,是因着心里有事。 秦嬷嬷一边说,一边上前将茶盏递到老太太手中。 听着秦嬷嬷的话,老太太笑骂了她一句:「你这婆子,心里早知道的门儿清,还来问我。」 第2章 秦嬷嬷听着,只抿嘴一笑,意味深长道:「三姑娘向来不是个钻营着想着讨好人的,今个儿这举动倒有些像二姑娘了。」 秦嬷嬷的话大有深意,一方面说了三姑娘穆澜平日里不大一样,一方面又有些贬低了二姑娘穆怡,好像丝毫没有当二姑娘是个正经的主子。 老太太听了,却是丝毫都没有生气,反倒是笑出声来:「你呀,这府里弯弯绕绕比我都看得清楚。」 说完这话,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 「昨个儿在大长公主府里见了诚王世子,相貌英俊,行事有度,我心里头就想到了澜丫头。倘若澜丫头能嫁到诚王府,嫣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带着几分伤感,俨然是想到了嫣娘的事情来。 秦嬷嬷将自家主子脸上的神色看在眼里,只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太太也别太伤心了,说起来各人有各人的命,也是表姑娘福薄命薄,没福气得老太太的庇护。」 秦嬷嬷说着,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那诚王世子乃是皇后的亲侄子,又深得皇上看重,婚事怕是由不得自己做主。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三姑娘容貌气度乃至学问都不错,可到底是丧母长女。」 秦嬷嬷知道老太太真心替三姑娘好,心急之下才有些唐突了。 可那世子妃岂会是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的,一个不小心怕就落得和大姑娘一样的下场。 到时候,连累了三姑娘的名声,老太太心里才是要难受的。 秦嬷嬷这话说出来,老太太微微愣了愣,嘴角的笑意消散下去,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再看看吧。」 秦嬷嬷听了,心里松了口气,才拿起桌上的茶盏朝外头走去。 才刚转身,却又听老太太道:「娘娘如今晋了妃位,在皇后面前也说得上话,兴许能替澜丫头筹谋筹谋。」 秦嬷嬷脚步一顿,片刻才回过神来,端着茶盏到了外头去。 这些年,老太太着实是对三姑娘偏心了些。 …… 这边,穆鸢她们从慈晖堂里出来,到了岔路口和二姑娘穆怡分了开来。 经过假山处,却是听到背后有两个丫鬟在议论些什么。 几个人不自觉停下了步子,话声传入耳中。 「四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不然老太太怎么会叫三姑奶去找她。」 「话也不能那么说,前年四姑娘在镇国公府讨好府上两位姑娘,将忠靖候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老太太这是怕她在大长公主府上出了丑,叫人看了笑话。」 「快别说了,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我得回去了,秦嬷嬷差我采些花来,这会儿就要回去了。方才那话,妹妹可不许随便说出去。」 说完这话,穆鸢她们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却是有个身着翠绿色衣裳的丫鬟手里提着篮子,朝慈晖堂的方向走去了。看背影,好像是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 穆琦脸色苍白,身子都在颤抖,紧咬着嘴唇,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 穆鸢瞧着她这样,心里头不免生出几分感慨来。 因着是庶出,她这四姐姐骨子里带着几分自卑,却又极为要强,生怕被别人看低了去。 可偏偏,每每控制不住性情做出事情来,反倒叫老太太和府里其他人看低了。 不过这回,老太太因着这样的缘由叫三姐姐出来找她,也实在是过分了些。 经过上一回的教训,穆琦哪里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给人看了笑话。 穆澜站在一旁,此时脸也是涨得通红,才要开口解释,穆琦就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三姐姐既也看低了我,这会儿又何苦解释。」 说完这话,不等穆澜开口,就转身跑开了。 见着穆琦转身跑开,穆鸢不自觉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三姐姐穆澜。 只见她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里还带着一股子担心,想要追上去,却是迟迟都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才听穆澜道:「祖母叫我出来的时候,我也劝了一句,可身为晚辈,总不好真的忤逆祖母。」 说这话的时候,穆澜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歉疚,大抵还是觉着昨个儿依了老太太的吩咐出来找穆琦有些对不住这个妹妹。 「姐姐也不要自责,四姐姐知道是祖母的吩咐,想来也不会真的责怪姐姐的。」穆鸢听了这话,只开口劝道。 实际上,这候府上下,有哪个敢不听老太太的吩咐。 真正叫穆琦生气的,是老太太看低了她这个庶出的孙女儿。 …… 穆琦一路流着泪跑回了住处,正巧安姨娘过来送新做好的衣裳,此时正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和屋里的丫鬟说着话。 见着穆琦哭着跑进屋里,一时就变了脸色,从座上站起身来。 「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安姨娘深知自己这女儿生性敏感,却也是个极为要强的,倘若不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哪里会不顾自己的体面,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跑了进来。 第3章 安姨娘说着,便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这才细问起穆琦来。 「可是老太太说你什么了?」安姨娘一边拿起帕子替穆琦擦着眼泪,一边开口问道。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穆琦哭的愈发厉害了,眼泪止不住落下来,许是气极了,身子都在颤抖着。 安姨娘见着她这样,眼圈一红,也跟着落下泪来:「我的儿,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见你这样姨娘的心都像刀扎一样疼。」 过了许久,穆琦才停住了哭声,将方才回来的路上听到丫鬟们议论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满满的愤怒和委屈:「我知道老太太向来不喜欢我,却也没想到竟会如此羞辱我。她叫三姐姐出来找我,三姐姐心里会怎么想,多半觉着我这个妹妹上不得台面,跟着到了大长公主府也是丢了她的脸面。」 「也是,我一个庶出的孙女儿,不受老太太责骂就好了,怎么敢盼着老太太能真的疼我。」 因着太过委屈,穆琦说着,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安姨娘见着她这样,伸手就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哭道:「我的儿,都是我不好,才叫你受这样的委屈。」 想着这些年穆琦所受的委屈,安姨娘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恨意来。 老太太偏心,不将她的琦儿当做孙女儿来疼,只高兴了给她好脸,不高兴了也是随意就能责骂的。 见着琦儿这样委屈,她是巴不得老太太今个儿就死了。 可偏偏,她一个姨娘,身份低贱,哪里能替琦儿讨个说法。 安姨娘想着,便抱着穆琦痛哭出声。 外头的丫鬟婆子听着屋里的哭声,早就是见怪不怪,这些年,这样的情景她们见的多了。不过是姑娘在外头受了委屈,姨娘心疼姑娘罢了。 只是姑娘生性要强,怕被下头的人看了去,所以甚少这样哭,若是生气了多半会打碎东西来撒气,也不知今个儿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 穆鸢回了景宜院,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娘亲谢氏。 谢氏听了,先是愣了愣,随即开口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做起事情来也不顾小辈们的脸面。」 谢氏说着,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许嬷嬷,吩咐道:「你从库里拿几样首饰,一会儿给琦丫头送过去,也顺便安慰安慰她,到底老太太是长辈,便是委屈了她她也不好计较。」 许嬷嬷听了,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穆鸢看着许嬷嬷出了屋子,这才回过头来:「说起来,四姐姐今个儿可真是受了委屈。那丫鬟,真的是老太太屋里伺候的。」 「都说老太太屋里的丫鬟调教的好,嘴巴也紧,如今瞧着,也不是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穆鸢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感慨。 谢氏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府里人多嘴杂,什么事情都会透出风声,今个儿不过是恰好被你们听见了。这背后没听见的,只多不少。只能是抓着一个,处置一个,给别的人立立规矩。」 穆鸢听着这话,忍不住道:「那丫鬟是祖母屋里伺候的,如今四姐姐闹开来,祖母多半也不会责罚她。毕竟,这事情是祖母吩咐下去的,若是责罚了那丫鬟,不是告诉下头的人说,祖母这件事做错了,对不住四姐姐。」 她自小在府里长大,这些弯弯绕绕,还是能想明白的。就和方才娘亲说得一样,祖母再怎么不对,也是长辈,当晚辈的哪里能和长辈们计较。 谢氏听了,点了点头,拿起茶盏来轻轻抿了一口,她自不会因着一个庶出的女儿惹得老太太生气。所以,也只能叫许嬷嬷过去,安慰她两句,她若是个通透的,也该知道这样闹开来,只能是叫老太太更不待见她。 许嬷嬷得了谢氏的吩咐,从库房里拿了一只簪子和一对玉镯,一路到了四姑娘穆琦的住处。 因着自家姑娘生了好大的气,在屋里哭得厉害,所以近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全在门口站着,不时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听里头的动静,看看自家姑娘气消了没。 听到脚步声见着许嬷嬷过来,两人脸色俱是一变,知道是自家姑娘哭着跑回来的事情传到了太太耳朵里,一时间,就有些紧张起来。 倘若太太因此责怪姑娘,觉着姑娘没有规矩,可该如何是好。 毕竟,自家姑娘只是个庶出的,还不是太太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这般想着,二人忙迎了上去,福了福身子。 「嬷嬷怎么过来了?」 许嬷嬷见着二人的脸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她们心中的想法,当下只笑了笑,道:「是太太知道四姑娘受了委屈,叫我过来安慰安慰,还有这些东西,都是太太赏的。」 听着许嬷嬷的话,再见着托盘里的那些东西,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推开门进里头通传了。 在安姨娘的安慰下,穆琦已经止住了哭声,如今见着丫鬟进来,听说是太太跟前的许嬷嬷来了,脸色微微变了变。 第4章 见着太太赏给她的东西,穆琦出声谢过,又亲自将许嬷嬷送了出来。 「太太知道姑娘心里头委屈,可姑娘到底是当晚辈的,如何能使性子和老太太计较。若是传到外头去,旁人不会觉着是老太太叫姑娘受了委屈,反倒觉着姑娘不孝,连累了姑娘自己的名声。」 许嬷嬷短短一句话,就将事情的厉害之处讲了个明白。 穆琦听了,哪里还能不明白,谢氏明着是安抚她,其实也是在警告她。 穆琦张了张嘴,道:「多谢嬷嬷提点。」 许嬷嬷听了她这话,便福了福身子,转身朝外头走去。 穆琦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想着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定要嫁个好人家,不叫下头的那起子人看低了去。 这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姑娘嫁得极好的。 安姨娘在门口看着,心里只觉着酸楚,只拿起帕子擦起眼泪来。这一刻,她不自觉想起了那日琦儿说得话来,倘若她能替老爷生个儿子,琦儿有个亲弟弟,往后就没这么艰难了。 只是,老爷多半歇在太太院里,一个月里只来她屋里几回,每每都是看会儿书就歇下了。 安姨娘想着,不由得攒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她知道有些香粉擦在身上能起到迷情的作用,为了她的琦儿,她总要试一试的。 倘若真能有孕,给琦儿生下个亲弟弟,琦儿就不会这样怨怪她了。 虽说是一件小事,可毕竟是事关府里的姑娘,所以这事情只一会儿功夫就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 老太太本就因着穆澜的婚事有些心烦,听着下头丫鬟的回禀,当下就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一时间,屋子的丫鬟全都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是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叫丫鬟们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如今是三太太管家,丫鬟们嚼舌根的事情,又何须老太太过问呢。」 秦嬷嬷不愧是伺候了老太太多年,一句话就叫老太太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 老太太碍着面子没有叫人去细查,可还是吩咐了秦嬷嬷,叫她好生提点下头的丫鬟,倘若再有此事,就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出去。 那个丫鬟原本只是老太太屋里的三等丫鬟,不过是碰巧听了一耳朵,如今见着事情闹得这么大,心里早就怕得要死。听了秦嬷嬷这话,差点儿就瘫软在地上,好在老太太没有真的要处置,这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穆琦过慈晖堂请安的时候,面色如常,对着老太太亦是格外恭敬,昨日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穆琦过慈晖堂请安的时候,面色如常,对着老太太亦是格外恭敬,昨日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这便是身为庶女的悲哀了。 老太太说了几句,就有丫鬟进来说是药熬好了,伺候着老太太喝。可巧几日前毓妃娘娘赏下了几盒脂粉和胭脂膏,老太太就叫小丫鬟拿去了厢房,叫几位姑娘去厢房挑选。 众人谢过,这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因着昨日的事情,穆琦对穆澜这个姐姐心里自然有了嫌隙,言语间虽未表现出来,可相处的时候到底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穆怡并不知其中的缘故,开口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和三妹妹吵嘴了?」 穆怡虽也是庶出,可到底长她们一两岁,所以见着二人有些不对,就问了出来。 自家姊妹,有什么误会早些说开才好,免得藏在心里日子长了真的伤了彼此的情分。 穆怡的话音刚落,就被坐在一旁的穆鸢不着痕迹拉了拉袖子。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谁也没兴致看匣子里放着的那些胭脂水粉。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今个儿特意给妹妹陪个不是。」穆澜看了穆琦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赔罪。 谁都没想到穆澜竟会如此行事,穆琦也一时愣了愣,不等她开口,外头就有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裙的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托盘。 「如今天热,老太太一早就叫小厨房的人做了冰镇的梅子汤,姑娘们喝上一碗解解热吧。」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将几碗梅子汤放在桌上,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见着那丫鬟离开,穆怡才看了对面的穆琦一眼,道:「三妹妹便是说错什么话,如今也给妹妹赔不是了,妹妹就快别生气了。」 听着穆怡的话,穆琦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穆澜,从桌上拿了一盒胭脂,微微扯出一丝笑意来:「方才闻着这胭脂是拿玫瑰花瓣做的,我记着姐姐喜欢这个味道,不知对不对?」说着,就将那盒胭脂递到穆澜手中。 如此,就算是彼此和好了。 穆澜脸色微微一变,接过那胭脂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可在场的人谁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到底是生了嫌隙。 穆琦只呆了一会儿,选了一盒茉莉花香膏,就说是有事,先告辞离开了。 第5章 屋子里只留下穆怡、穆澜和穆鸢三个人。 看着穆琦的背影,穆怡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带着几分不解,看了穆鸢一眼,想问她昨个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鸢自然有些不好开口,才摇了摇头,就听一旁的穆澜轻声道:「这事情原本我也有些不对。」 说着,就将大长公主寿筵和昨日听到两个丫鬟嚼舌根的事情说了出来。 穆怡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只开口道:「咱们当晚辈的哪里能有自己的主意,再说,祖母年纪大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再者,祖母叫三妹妹去也是为了穆府的名声,怕四妹妹没得了教训,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 穆澜听了,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又挑起胭脂水粉来,只是有了这段插曲,几个人到底少了几分兴致。 才闲聊了一会儿,就听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人俱是转过头来,朝门口看去。 「你去看看,是出什么事了,祖母年纪大了,最怕吵闹,下头的奴才怎么这么没规矩?」穆澜看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一眼,吩咐道。 穆澜一个月里总在慈晖堂住上几日,再加上几个孙女儿里老太太最偏疼她,所以慈晖堂上上下下都将她当成主子的。穆澜才吩咐了一句,那丫鬟就应了一声出去看了。 只一会儿功夫那丫鬟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穆澜看了她一眼,出声问道。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回姑娘的话,是……是大姑娘回来了。」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穆鸢她们几个全都诧异起来,若是大姐姐回来了,怎么会在老太太门前吵吵闹闹。 听着大姐姐回来,穆鸢她们便出了屋子。 才刚走出去,就见着穆瑛在老太太门前不管不顾要进去,还有一直拉着她李崔嬷嬷。 「姑娘有话和太太说就行了,何苦叫老太太不痛快。」 穆瑛眼中带泪,脸颊红肿,上头有清晰的指印,嘴角也渗出几分血迹来。 众人见着她这样,当即就愣在了那里,哪里还想不到她多半是和大姐夫吵架了,才回了娘家。 可即便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好在老太太这个当长辈的这里闹腾,不仅是穆鸢,穆澜和穆怡心中也觉着好生古怪。 不等她们开口劝着,秦嬷嬷就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斥道:「怎么回事,吵吵闹闹也没个规矩。」 见着是大姑娘穆瑛,秦嬷嬷眼中生出几分诧异来,视线落在了站在那里的两个丫鬟身上。 那两个丫鬟忙开口辩解道:「方才老太太吃了药歇下了,嬷嬷也吩咐在老太太睡醒前谁都不能进去。奴婢将这话和大姑娘说了,可大姑娘却是一味地要见老太太。」 那丫鬟说着,眼中也露出几分委屈来。 秦嬷嬷听了这话,才又看了大姑娘穆瑛一眼,见着穆瑛这般狼狈,只恭敬地道:「老太太吃了药才刚歇下,姑娘便是有什么事情,也等会儿再过来吧。姑娘身为晚辈,可不好在自个儿的祖母屋前闹腾。」 秦嬷嬷说着,又看了站在穆瑛身后的李嬷嬷一眼,道:「还不快扶大姑娘到大太太那里去。」 穆瑛在这里闹腾着,早有小丫鬟听见了一路去了长房,将此事回禀了大太太魏氏。 魏氏一路赶过来,进了慈晖堂,正巧听着秦嬷嬷叫穆瑛回长房去。 「瑛儿!」魏氏快步过来,走到穆瑛跟前,见着自家闺女这样狼狈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姑爷吵架了,他和你动手了?」穆瑛这样子着实叫人觉着可怜,魏氏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说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恼怒。 魏氏不问还好,这么一问,穆瑛眼泪掉的更厉害了,眼中带着几分屈辱,也不说话,只一味流泪。 外头的吵闹声到底还是惊动了老太太,很快,便有丫鬟掀起帘子出来:「老太太问,外头是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才刚开口,穆瑛就不管不顾朝老太太屋里走了进去,连魏氏和李嬷嬷都没能拉住她。 穆瑛一进来,就到了内室,跪在老太太面前,求老太太做主,要和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章远和离。 魏氏和几位姑娘跟着走了进来,可巧听见穆瑛要和离的话,当即就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里。 穆鸢她们,也是不敢置信,才成亲几个月,怎么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了。 如今礼教森严,女子地位本就不如男子,除非贵为县主或是郡主之尊,才有可能和离。寻常的女子,哪有什么可能轻易和离了,那生生是打了夫家的脸面。 丫鬟扶着老太太坐起身来,听着穆瑛这话,老太太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只看了她一眼,道:「和离?你当成亲是儿戏,你一个出嫁的新妇,如何能和离?」 「再说,这婚事是皇后娘娘赐婚,换句话说,这桩婚事不想要,除非你死了。可即便是死了,你也得葬在章家。」 第6章 老太太这话说的格外的重,穆瑛的身子颤了颤,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李嬷嬷也跪在那里,见着自家姑娘想要开口,却是屈辱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着这几个月姑娘受的屈辱,终于是下了决心,几步爬到老太太跟前,重重磕了个头,道:「求老太太替我家姑娘做主,姑娘若是不和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她只一个奴才,虽说之前是在魏氏跟前伺候,如今作为陪房随穆瑛去了永安伯府,有几分体面,可这样的话,哪里是她一个奴才能说的,分明是在诅咒自家姑娘短命。 她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众人全都变了脸色,老太太更是气的呵斥道:「糊涂东西,你是巴不得你家姑娘早早去死!」 只有魏氏,听了李嬷嬷这话,冲到李嬷嬷跟前,语无伦次道:「瑛儿到底是出什么事了,那永安伯府的人可是欺负了瑛儿?」 当母亲的,总是一心替儿女想着,听着李嬷嬷的话,魏氏最先不是开口训斥,而是想着自家闺女定是在永安伯府受尽了委屈,不然,李嬷嬷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嬷嬷眼里噙着泪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太太,那章远好男色,喜欢小倌,在情事上却也是男女不忌,昨个儿从男风馆里回来,姑娘只念叨了几句,他就……」 李嬷嬷颤抖着嘴唇没再说下去,可其中的意思在场的哪个能不明白。 魏氏立时就脸色大变,将穆瑛搂在怀中痛哭出来。 听着李嬷嬷的话,魏氏立时就脸色大变,将穆瑛搂在怀中痛哭出来。 那章远,分明是在作践她的瑛儿。 老太太坐在那里,脸色也是变了变,大概也没想到章家二公子竟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不管怎么说,瑛姐儿可是正妻,当初还是皇后娘娘赐的婚。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下头抱头痛哭的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对着一旁的双锦吩咐道:「先扶大姑娘去洗把脸,哭顶什么用。」 老太太发话,魏氏这才放开了穆瑛,叫双锦和两个丫鬟亲自伺候着穆瑛去厢房里净了面,而后脸上上了药,这才重新进了屋子。 才几个月的功夫,穆瑛就受了整整一圈,看起来着实可怜得很。 魏氏拿帕子捂着嘴,眼泪簌簌往下掉。 老太太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才对着站在那里的穆鸢她们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各自回去吧。」 穆鸢她们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出去。 等出了屋子,二姑娘穆怡忍不住感慨道:「这桩婚事本就仓促,成亲的那日我看那章远相貌清俊,一表人才,不像是.....」 穆怡看了穆鸢和穆澜一眼,没将这话说下去,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旁人都说那章家二公子喜好读书,性子也是个好的,谁曾想,竟会有那龙阳之好。这便罢了,官宦人家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可那章远偏偏做出那种事情来,存心羞辱大姐姐。 穆鸢听了,心中也是感慨:「怪不得大姐姐铁了心思要和离。」 听着穆鸢的话,穆澜却是摇了摇头:「这事情怕是有的闹,毕竟是皇后娘娘赐婚,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和离的。那章远再不对,世人的嘴也不会向着大姐姐。」 穆澜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穆鸢道:「外头天热,别在这儿站着了,快些回去吧。」 于是乎,几个人就一路出了慈晖堂,在岔路口和穆怡分开后,穆鸢和穆澜才一块儿回了景宜院。 她们进去的时候,谢氏正拿着一本账册看着,听到脚步声见着二人进来,才抬起头来。 「不是说大姑娘回来了,怎么没陪着多说会儿话?」谢氏只听说大姑娘一早就回了府里,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穆鸢和穆澜听着,面色微微变了变,还是穆鸢开口道:「大姐姐闹着要和章家二公子和离,大伯母这会儿也过去了,祖母才叫我们回来。」 谢氏听了这话,脸上不自觉露出了诧异来。 穆鸢才又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了自家娘亲,谢氏听了,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才开口道:「那章家二公子竟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 张嬷嬷端了茶过来,听着谢氏的话,只开口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永安伯当年不就是时常往那勾栏瓦肆里去,当年还在府里养了两个小倌儿,不过那庄氏向来厉害,没几个月就将人收拾了。这事情,当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只后来不知庄氏使了什么手段,那永安伯也知道要着家了,外头还有人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庄氏终究是熬出了头,还羡慕庄氏来着。」 听着张嬷嬷的话,穆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果然世人总是更向着男子的。 倘若女子做出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来,怕是只叫嚷着将人沉塘了。 当年的事情谢氏并不知道,如今听了张嬷嬷的话,只问道:「那怎么瑛姐儿出嫁的时候,外头也没人议论?只说那章家二公子喜好读书,是个好的。」 张嬷嬷也轻轻叹了口气:「事情过了这么些年,那永安伯最后也改好了,便是提起来,也只说是庄氏手段厉害,叫自个儿的夫君收了心。再者那永安伯坠马身亡,向来死者为大,小辈儿们怎么样,如何还能牵扯到已故的人身上。」 第7章 这便是为何,那章远的名声不错,旁人提起只说喜好读书,品性端正的缘故了,各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哪里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婚事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怕是不容易和离。」 「老太太怎么说?」谢氏说完,就问起穆鸢和穆澜老太太的意思来。 二人听了,俱是摇了摇头,穆鸢开口道:「祖母也生那章远的气,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想叫大姐姐和离的意思。」 谢氏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半天才感慨道:「瑛丫头也是个可怜的,先是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如今好不容易嫁了,又遇上这样的事情。」 …… 这边,老太太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魏氏和大姑娘穆瑛说话。 穆瑛眼睛红肿,听老太太问话,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老太太见着她这副样子,只觉着心里一口气堵着:「哭什么,哭若是有用,你还回来做什么?」 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心里也不大好受,与其说是觉着孙女儿受了委屈,不如说是气那章家打了忠靖候府的脸面。 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向来是个好强又要脸面的,这会儿自然也有几分迁怒自己这个孙女儿。 「祖母,求您去宫里求求娘娘,孙女儿实在是一天都不想呆在永安伯府了。」 穆瑛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训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婚事是皇后娘娘赐的,娘娘如何能替你做主。」 老太太向来是疼宫里的毓妃娘娘的,所以听了穆瑛这话,想都不敢想就开了口。 穆瑛听了老太太训斥,眼泪愈发流了下来。 魏氏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替自家闺女觉着委屈,当日要不是老太太带了瑛姐儿去宫里给毓妃娘娘请安,也遇不上四皇子,今个儿也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魏氏心里想着,却也知道这话若是说出来,只能得老太太一番训斥,所以,只擦干了眼泪道:「瑛姐儿一个女儿家,所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媳妇也没想叫老太太进宫求娘娘做主,叫娘娘为难。可章家这样做,分明是打了咱们忠靖候府的脸面,咱们要是任由章家欺辱,传出去满京城的人该说咱们穆家的人软弱无能,胆小怕事,连区区一个没落了的章家都怕。这种话传开来,宫里头的娘娘脸上怕也无光。」 魏氏一边说,一边朝坐在那里的穆瑛使了个眼色,穆瑛也哽咽着道:「母亲说得对,娘娘才晋了妃位,祖母便是不心疼孙女儿,也好歹顾及顾及娘娘的脸面,叫孙女儿和那章远和离吧。」 这事情虽说是皇后赐婚,可她若是真的铁了心要和离也不是不成的,只要将这事情闹开来,将那章远做的肮脏事说出来,和章家撕破了脸面,便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她也是不心虚的。 自然,这些的前提是老太太和毓妃娘娘都答应了,到皇后娘娘面前替她说话,叫娘娘也知道她是受尽了委屈的。 老太太坐在上头,自然将魏氏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只是心里还是不大情愿将毓妃扯进这件事情里的。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的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命,她是不同意和离的。 不说别的,女子和离,总也是要坏了穆家的名声。 老太太看了穆瑛一眼,便拿了主意道:「你受了委屈我都知道,可和离这事就不必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的。那章远做错了事,就叫他给你赔不是,总归是一家子,哪里有过不去的。你是新妇,和章家总归是要磨合的。」 老太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再说,这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难道都是规规矩矩的?你出去问问,保不准十个里有九个喜好去那烟柳之地的。姑爷便是喜好男风,总归是给了你脸面,没将人给弄到府里去,你也该知足了。」 穆瑛是如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太太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就脸色惨白。 不等穆瑛开口,老太太就对着魏氏道:「你是当母亲的,这会儿心疼她由着她的性子叫她和离,可你也不想想,往后怎么办?」 「瑛丫头和离后,难不成一辈子都孤苦伶仃,老死终生。你如今还在能看护着她,可总有一日长辈们都不在了,你想叫瑛丫头自己去死吗?那薛氏岂是个能容得下瑛丫头的?更别说,外头那起子人的闲言碎语,以瑛丫头的性子,难道是能装作听不见的?」 老太太一句句,都说在了魏氏的心坎儿上,魏氏面色迟疑,已是将老太太的话给听了进去。 魏氏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闺女穆瑛身上,不等她开口,穆瑛就一下子站起身来,哭着道:「母亲若是也不向着女儿,女儿倒不如这会儿就一头碰死,一了百了了,省的叫人作践一辈子。」 穆瑛说着,就朝一旁的桌子上撞去,屋子里只老太太和魏氏两个,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两人都吓住了,待反应过来,穆瑛已经跌倒在地上,额头上满是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上去骇人的很。 穆鸢听到穆瑛受伤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老太太派人过来,说是今个儿不用过去请安了。 第8章 宝雀一边摆放着食盒里的饭菜,一边和自家姑娘说大姑娘穆瑛受伤的事情。 「大姑娘也是个要强的,老太太不同意和离,就硬生生自己撞了桌子,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大夫也说了,大姑娘郁结于心,又受了伤,得好生调养些日子。」 不等穆鸢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三姑娘穆澜和四姑娘穆琦从门外进来。 穆鸢叫了声三姐姐、四姐姐,才招呼着二人坐下,视线不自觉朝四姐姐穆琦看过去。 分明之前还生了三姐姐的气,这会儿却像是和好了,不知是不是因着三姐姐道了歉的缘故。 「你也听说大姐姐受伤的事了吧?」一坐下来,穆澜就开口道,虽说已是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可这会儿眼底依旧有着几分震惊和诧异。 听着穆澜的话,穆鸢点了点头:「大姐姐是个好强的,既然能将这事情说出来,怕是铁了心思要和章家公子和离。」 穆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如何解决左右有祖母和大伯母做主,我是想着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咱们姐妹总要过去看看,别叫大姐姐觉着她嫁了出去,咱们就和她疏远了。」 听穆澜这样说,穆鸢嗯了一声,却是迟疑道:「这会儿咱们过去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别探病不成,反倒是叫大姐姐多心,觉着咱们是去看她的笑话的。」 不怪穆鸢自己多想,实在是穆瑛一向是个喜欢将事情来回想上许多遍的,她们这会儿去了,保不准会怎么想。 都是自幼长大的姐妹,穆澜自然也深知穆瑛的性子,听了穆鸢这话,只说道:「不管大姐姐怎么想,左右咱们将礼数做全了,省的叫人觉着如今大伯母不掌家,咱们就不将长房放在眼中了。」 当着自家姐妹的面,穆澜也不弯弯绕绕,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等穆鸢开口,一旁的四姑娘穆琦就插嘴道:「三姐姐说得有理,大姐姐生了病,咱们这些当妹妹的是要过去探病的。那章家的事情,咱们一个字也别提,只单单是去探病。」 于是乎,穆鸢匆匆用了几口早膳,就和二人出了院子,一起往穆瑛的住处去了。 穆瑛作为嫁出去的姑娘回了娘家,本该是住自己未出阁时候的院子,可魏氏经此一事,实在是怕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叫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来,索性就将穆瑛安排在了自己的屋子里。一来好时时刻刻看着她,二来也能照顾她。 穆鸢她们刚进了院子,就有婆子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奴婢给姑娘们请安。」 「大姐姐可吃了药,醒过来了?」穆澜叫那婆子起来,才出声问道。 如今大姑娘寻死的事情早就在府里传开了,那婆子倒也不觉着诧异,听了穆澜的话,只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姑娘早起吃了药,太太在屋里陪着姑娘说话呢,容老奴进去通报。」 那婆子说着,就转身走到门前,推门进去。 只一会儿功夫,就从屋里出来,对着穆鸢她们几个道:「太太请姑娘们进去。」 刚一进屋子,穆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还夹杂一种薄荷的味道。 穆鸢和穆澜对视了一眼,知道穆瑛是伤在了额头上,早听老太太说,宫里头的娘娘赏下几瓶金疮药,里头配了薄荷,最是清凉,也不容易留疤。 等进了内室,才见着穆瑛身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背靠在靛蓝色的大迎枕上,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依稀还能看得见下头的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更是没有多少血色。看着她这样,不由得叫人觉着一阵心酸。 魏氏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见着她们几个进来,只对着她们点了点头,叫了丫鬟上茶水和点心。 显然那章家的事情给了魏氏很大的打击,所以魏氏的气色也是格外的难看。 「大姐姐受了伤,可千万要按时吃药,伤口也不能见水,免得留了疤。」穆澜凑过去,带着几分担心道。 穆瑛坐在那里,听了穆澜的话,只说道:「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如今倒叫妹妹跟着担心了。」 原本穆鸢她们过来怕惹得穆瑛伤心,便没准备说那章家的事情,如今穆瑛提起,穆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偏叫大姐姐这样难受,那章家,也欺人太甚了。」 在家的时候虽也有些吵吵闹闹,可再怎么也都是姐妹,如何会真正的生了嫌隙。对于穆瑛的遭遇,穆澜心中自然是同情和难受的。 穆澜怕惹得穆瑛难受,忙将眼泪擦去了。 穆鸢上前一步,拉着穆瑛的手,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儿石头,有些出不上气来,半天才说出声:「大姐姐想要做什么,都得养好了身子才行,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那章家的人是不会替大姐姐伤心的。」 听着穆鸢说这些话,穆琦有些诧异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来。 陪着穆瑛说了几句,不等她们告辞,就有丫鬟从外头进来,回禀说是章家太太庄氏亲自来府上了。 第9章 魏氏听了,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从绣墩上坐起身来,对着穆鸢她们几个道:「你们先各自回去吧,等你大姐姐好些了,再过来一块儿玩。」 听了魏氏的话,众人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来。 魏氏带着李嬷嬷,一路去了老太太的慈晖堂,一路上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那庄氏撕碎了。 这个时候,她是要章家给瑛儿一个交代的。 穆鸢她们从长房出来,便一块儿去了景宜院,只是娘亲谢氏并不在。 张嬷嬷见着穆鸢她们进来,只说道:「方才庄家太太来了,老太太派人过来,叫太太也过去了,如今总归是太太执掌中馈。」 张嬷嬷看来,自家太太虽然接了府中中馈,可一来爵位不在自家老爷身上,二来老太太本就存了算计的心,这中馈迟早是要交出来的。 所以主张各房管各房的事情,大姑娘和那章家如何,都和她们三房没任何关系的,她们只将她们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外头天热,穆鸢她们一路过来,额头上全都渗出汗来,张嬷嬷见着忙叫人去小厨房端了冰镇的梅子汤过来,叫她们解解暑气。 穆鸢喝了一碗梅子汤,身上才觉着清爽了些,穆澜和穆琦略坐了一会儿,等到喝完了梅子汤,也就各自回了住处,过了小半个时辰穆鸢才见着自家娘亲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 见着太太脸色不怎么好,张嬷嬷忙扶着谢氏坐在了软榻上,穆鸢则是去了桌前倒了一盏茶过来。 「娘亲脸色不好,可是累了?」穆鸢走上前去,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自家娘亲。 谢氏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摸了摸穆鸢的脑袋:「没什么,只是今个儿你大伯母和庄氏吵的厉害,有些头疼罢了。」 谢氏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等喝完后,才对着穆鸢道:「你也折腾了半日,回去歇着吧,等中午过来陪娘亲用膳。」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见着穆鸢离开,张嬷嬷才上前,有些担心道:「可是老太太说什么了,太太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谢氏听了,只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带着几分怒气道:「还不是那庄氏,说话没个分寸,和魏氏掰扯,竟说到鸢儿的身上了。非说那日来府上,她心里实际上中意的是鸢儿,倘若不是鸢儿年纪还小,哪里能轮得到瑛丫头。泥人还有三分性,我哪里还忍得住,也少不得说上几句,免得叫外头的人说是咱们三房的人性子绵软,最好欺负。」 不等张嬷嬷回应,谢氏就嘱咐道:「这事只你知道就好,也别叫鸢儿知道,小姑娘家想的多,别钻了牛角尖,心里也不舒坦。」 「是,太太便是不吩咐,老奴也知道轻重的。」张嬷嬷说着,才又问道:「只是这章家想要怎么解决这事儿,大姑娘才嫁过去不久,难不成还真就一直呆在娘家,传出去对忠靖候府的名声也不好。大姑娘便也罢了,下头还有几个姑娘都没出嫁呢。」 张嬷嬷的意思谢氏如何能不明白,大姑娘作为新妇,就闹腾着要和离,不管是什么缘由,世人总是要说穆家不会教养闺女,所以大姑娘总归是不好一直住在府里的。更别说,一日不和离,大姑娘就是章家的儿媳,更是没有理由一直呆在娘家。 「老太太说了,只当是小两口闹别扭,才成了亲没有磨合好,等大姑娘伤养好了叫章家公子亲自来府上赔罪,将人给接回去。免得事情传到宫里去,惹得皇后娘娘动怒。」 「那庄氏听到皇后娘娘,便应了下来,不过瞧那样子,是舍不得自己儿子过来赔罪的。」 张嬷嬷听了,眼中便有些诧异,这京城里的各家太太她是见过不少的,甚少有庄氏这样拎不清的。 这日慈晖堂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开来,穆鸢知道那庄氏所说的话后,也是忍不住生起气来。 这日慈晖堂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开来,穆鸢知道那庄氏所说的话后,也是忍不住生起气来。 「姑娘也宽心些才好,那庄氏信口胡说,咱们难道还能认真了。姑娘还未及笄,事情即便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觉着是庄氏做的不妥当。既相中了姑娘,如何又对大姑娘表现的那般亲切,只当旁人眼睛是瞎的。」 宝珍平日里最是稳重,这会儿劝着自家姑娘的时候,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怒意来。 穆鸢原本还生着气,见着宝珍明明气得不行,却还要耐着性子这样劝她,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人是活给自己看得,所在乎的不过是身边亲近的人,总不能旁人随意说上一句什么,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反倒叫身边的人替你担心。 「嗯,咱们都不生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吧。」穆鸢说着,就叫一旁的宝雀拿了针线过来,打算给自家哥哥绣个荷包。 宝雀见着自家姑娘消了气,脸上微微松了一口气,听说要给四少爷绣荷包,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来。 「姑娘平日里甚少动针线,今个儿怎么想起给四少爷做荷包了。」宝雀走到桌前将针线拿了过来,只开口问道。 第10章 穆鸢听了,有些无奈道:「还不是那日见了爹爹身上的荷包,非说我这当妹妹的收了他那么多好东西,什么谢礼都不回,吩咐我做个荷包给他。」 穆鸢的话才刚说完,宝雀就忍不住打趣道:「少爷说的也对,平日里只见少爷叫人往姑娘这里送东西,姑娘却是很少想着回礼,怪不得少爷要专门过来讨要。」 宝雀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轻快。 穆鸢微微诧异一下,抬起头来看了宝雀一眼,不等她开口,宝珍就上前,对着宝雀训斥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去小厨房看看给姑娘炖的银耳莲子粥好了没。」 宝雀被宝珍训斥,微微愣了愣,福了福身子才转身退了下去。 见着她离开,宝珍才对着穆鸢道:「这丫头的性子实在有些脱跳,说起话来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 穆鸢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她不是头一回见这丫头提起哥哥的时候,这样掩饰不住的轻快欢喜了。 宝雀的性子她知道,虽不比宝珍稳重,可既然能到她跟前伺候的,定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 穆鸢将手中的茶喝完,才拿起笔描起花样子来。 宝珍伺候了自家姑娘多年,最是知道姑娘的性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到底是没开口。 穆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吩咐道:「这里没别的事了,你去看看宝雀吧,别是挨了你一句骂,正躲在屋里委屈的哭呢。」 宝珍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这才退了下去。 穆鸢看着她的背影,眼底微微露出几分深意来。 宝珍一出了屋子,就去了小厨房,却是没见着宝雀,问了守在那里的小丫鬟,那丫鬟才说:「宝雀姑娘方才从姑娘屋里出来,脸色不怎么好,就回了自己屋里。」 宝珍听了,点了点头,从小厨房里出来,去了院子里靠左边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 这屋子比寻常下人住的地方大,平日里只住着宝珍和宝雀两个人。 宝珍掀起帘子走了进去,一眼就见着宝雀坐在桌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叫你去小厨房看给姑娘炖的粥好了没,你怎么回了屋里?」宝珍出声,将宝雀的思绪打断了。 听着说话声,宝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抬起头来对着宝珍道:「许是这几日天热,身子有些不舒服,才回屋里来歇歇,姐姐可千万别告诉姑娘。」 「姑娘平日里待你极好,你若真是不舒服姑娘定会回禀了太太,叫人请了大夫进府来,哪里会怪罪你。」宝珍说着,只带着几分深意开口道。 宝雀被她的话说的一愣,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半晌才有些委屈道:「姐姐今个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挑起我的错来,我若是做错什么,姐姐骂也好,打也好,都随姐姐的心思。只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事了。」 说完这话,宝雀就低下了头,不再理会宝珍了。 宝珍看了她好半晌,冷不丁开口道:「如今四少爷快到定亲的年纪了,那日我去太太房里,听太太和张嬷嬷说要将房里的明月姑娘安排到四少爷跟前贴身伺候,往后月例银子也比寻常的大丫鬟多上一倍。」 宝珍这话才刚说完,宝雀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姐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太太叫明月姑娘去伺候四少爷,是明月姑娘的福气。」 说到最后,宝雀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宝珍走上前去,见着她红着眼圈,眼泪不知何时早就落了下来。 见着她这样,宝珍轻轻叹了口气,道:「咱们进府的时候,嬷嬷教导了许多,可这些年我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一句话。咱们这些当丫鬟的,最要紧的是安分,只有安分了这日子才能平平安安。」 宝珍的话音刚落,宝雀就猛地抬起头来,不等她开口,宝珍就继续道:「前几次我就觉着奇怪,今个儿才觉出不对来,我看姑娘方才愣了一下,怕是心里也存了疑心。」 听着这话,宝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见着她这样,宝珍接着道:「许是姑娘念着你在跟前伺候了多年,所以才叫我过来看看。明着说是怕你受了委屈,可多半是叫我来劝劝你。」 「姑娘平日里最是宽和大度,待咱们这些下头的人也好,你若是念着姑娘这些年对你的好,就千万别做出对不住姑娘的事情来。咱们都是藕香院伺候的,是姑娘跟前近身的人,一百个一千个不能和四少爷有什么关系。」 宝珍说着,见着宝雀目光闪烁,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便知她是听进去了。 当下,便又开口道:「这事情你想想清楚,姑娘那里我会去说的,说你这几日天热身子不大舒坦,要歇上两日。」 宝珍说完,不等宝雀回应,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她和宝雀是同一年进府的,这些年两个人都在姑娘跟前伺候,早已将彼此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在她眼中,宝雀就和自己的亲妹妹一样,虽说有时候没些规矩,可性格开朗天真,不像她,给人的感觉有些木讷,不讨人喜欢。 第11章 其实,她内心里还是有些羡慕宝雀这样的性子。可这些日子,她愈发觉着不对劲起来。尤其是这两日,每每自家姑娘写好了字,都是宝雀送过去。 在她印象里,她可不是个爱跑腿的,自打成了一等丫鬟,下头那么多人可以使唤,她又何必日日往外院跑。 这话她本想抽空私下里和她说,不曾想今个儿她竟在姑娘那里,那样掩饰不住,露出了些端倪来。 宝珍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才朝自家姑娘的屋里走去。 穆鸢自打宝珍出去后,也将手中的笔放下,想起这些日子宝雀的异样来。仔细想过,哪里还能不明白,宝雀这个样子,多半是喜欢上了自家哥哥。 穆鸢并不十分生气,只是觉着有些诧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宝雀自小在她跟前伺候的,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原本就是不应该,更别说有什么别的念想了,哪怕是侍妾通房,都是不能的。 穆鸢想了许久,觉着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将她放出去嫁人,另一个就是将她配给府里体面些的小厮。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穆鸢抬起头来朝门口看去。 只见宝珍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紧张和不安,缓步走了进来,走到穆鸢跟前的时候,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姑娘。」 穆鸢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宝珍却是摇了摇头,道:「奴婢知道姑娘怕也看了出来,求姑娘将宝雀放出去嫁人吧。」 穆鸢听着宝珍这话,一点儿都没觉着意外,宝珍这个丫头,向来最是稳重也最是理智的。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是在替宝雀打算。 不然,一直呆在侯府里,便是知道该怎么做,怕都管不住自己的心。 见着穆鸢不开口,宝珍还以为她生了大气,忙又出声求道:「奴婢知道她犯了大错,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可奴婢从进府就和宝雀伺候姑娘,宝雀的性子姑娘也是知道的,便是真有了什么心思,也万万没有想着要连累了姑娘。」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穆鸢就站起身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这事情我好好想想,你也私下里打听打听,府里哪个管事家的孙子,和宝雀年龄相当,如今还未娶妻。」 听出穆鸢话中的意思,宝珍感激地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打听。」 「你先去打听,不过最后还是要问过她才好。她若不愿意,索性就将她放出府去,也免得耽误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了半个月。 这期间,庄氏陪着章远来过府里一趟,可那章远却是怎么都不肯给穆瑛陪个不是,反倒说是穆瑛善妒,才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魏氏见着自家闺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也没顾着彼此的脸面,直接叫了婆子进来,将二人给撵出府去了。 所以,穆瑛一直在府里养病。只是因着心中郁结,虽吃了许多药,病却是迟迟没有起色。 宝珍端着食盒进来,将一碟子芙蓉糕放在穆鸢面前的小方桌上,嘴里只说道:「方才奴婢去厨房听婆子们议论,说是今个儿大奶奶好似和大姑娘拌了几句嘴,差点儿就将大姑娘气的晕过去。」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抬起头来,有些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争执?」 宝珍将食盒放在一边,只开口道:「奴婢听着,倒是为了原先大姑娘出嫁的时候拿了不少嫁妆的事情。」 穆鸢一听就明白过来,当时穆瑛死活不情愿出嫁,只是碍着是皇后赐婚,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嫁了过去。 魏氏只她一个亲生女儿,平日里就疼惜她,将库房里一半的好东西都给了穆瑛当嫁妆,老太太也将南街经营很好的一个胭脂铺子给了穆瑛。所以,府里人人都知道,穆瑛出嫁的时候是风风光光的。 看来,这嫁妆的事情大奶奶心里到底是不舒坦。不然,也不会借着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如今大伯母不管家,大哥哥又是长房唯一的香火,再加上蒋姨娘向来得宠,也怪不得薛氏胆子大了,敢当面给大姐姐难堪了。 穆鸢想着,微微摇了摇头:「大姐姐可还好?」 「哪里能好,听说是哭了一场,跟前的人怎么劝都劝不住。说起来,大姑娘也真是可怜,嫁出去的姑奶奶回娘家来住,哪里能真的顺心。奴婢琢磨着,这事情还有的闹,大姑娘在府里怕也住不长久,总归是要回那章家的。」 穆鸢听着,点了点头,若是没有和离,自然是不能长久住在娘家,只看大姐姐和大伯母如何想了。 穆鸢吃完手中的芙蓉糕,又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几口,才将话题转移开来,问起了宝雀的事情来。 听着自家姑娘问,宝珍脸上微微带了几分忐忑,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依奴婢看,姑娘还是将那丫头放出去嫁人吧。」 宝珍说着,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见她脸上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安下心来。 她也不知宝雀什么时候心变得这么大了,赵嬷嬷的孙子梁栋今年十七,在外头的铺子上当了个计账的,家里也还殷实,嫁过去只要好生经营,日子也是好的。可偏偏,她只提了一句,宝雀那丫头就说是她想着作践她,若嫁给那梁栋,倒情愿剪了头发当到庙里当姑子去。 第12章 穆鸢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才细问起来,听宝珍说起事情的经过,不免皱了皱眉。 她骨子里虽没有那种不将奴才的性命当回事的想法,可在这里这些年,潜移默化自然是不能真的将宝雀她们当作和自己一样的,平起平坐。 宝雀这样,着实有几分过分了。许是知道她好性子,才放心的作了起来。 穆鸢看了宝珍一眼,虽是一句话都没说,宝珍却是一下子觉出几分紧张来,忍不住开口道:「姑娘。」 不等宝珍说完,穆鸢就吩咐道:「等会儿你去告诉宝雀,就说是我说的,若是不愿意嫁给那梁栋,我就给她五十两银子,将她放出府去,往后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造化了。」 穆鸢说着,就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宝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见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就知姑娘怕是心里真的对宝雀起了不满。 想着这些,宝珍只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去了二人的住处。 这些日子,外人只当宝雀是生了病,身子一直不见好,姑娘向来体谅下头的人,便多叫她歇了几日,所以外头也没传出什么其他的话来。 宝珍进去的时候,宝雀正坐在桌前,做着绣活。见着她进来,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绣到一半的荷包放在了身后的篮子里。 宝珍只看了一眼那荷包,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颜色,是四少爷喜欢的。 一时间,宝珍心里便涌起一股怒气来。她这些日子的话算是白说了,这丫头心里头竟还惦记着四少爷。 「姑娘叫我带句话给你,说你若是不情愿嫁给那梁栋,便给你五十两银子,放你出府去。嫁人也好,回家里也好,往后好与不好全看你的造化了。」 宝珍的话音刚落,宝雀就一时愣住了,满眼不敢置信,脸色也满满苍白起来,语无伦次道:「姑娘怎么会……」话还未说完,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宝珍见着她这样,重重叹了口气,道:「姑娘如何不能这样,你只当姑娘好性子,却忘了姑娘到底是主子。你的卖身契,可是在姑娘手里头。姑娘好性,你可不能当姑娘是软弱好欺。」 「听姐姐一句劝,你就叫姑娘做主,嫁到梁家去吧。咱们当奴婢的,能嫁这样一个人家,好好过日子,等往后生个一儿半女,就算是造化了。」 宝珍说着,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宝雀,只见她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情愿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收拾收拾,等明儿就出府去吧。」宝珍见着她这样,带着几分恼怒道。 这丫头,怎么这般不知好歹。 听她这样说,宝雀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住了宝珍的袖子,哽咽道:「姐姐不要……」迟疑了许久,才下了决心,道:「姐姐别生气,我,我答应嫁到梁家去。」 听着这话,宝珍诧异了一下,脸上才露出笑意来。 「好,你想通了就好,等会儿我回了姑娘的话,你过去给姑娘磕个头,也好谢过姑娘的恩典。」 宝珍说完这话,见着她点头,就带着笑走了出去,一路去了自家姑娘的住处。 穆鸢原本想着宝雀那丫头还有的闹腾,不曾想她却是变了主意,愿意嫁到梁家去了。听着宝珍的话,她微微挑了挑眉,才问道:「你怎么和她说的,那丫头性子倔,你的话倒是愿意听。」 宝珍听自家姑娘这么问,就将方才的情景讲了出来,说到最后,也是有几分感慨道:「宝雀当年也是家里穷,才被卖到府里伺候人的,这些年家里靠她的月例银子盖了房,家里弟弟也娶了妻,还有一个小侄儿。她若是真的出了府,没有个挣钱的法子,家里哪里能容得下她。倒不如是嫁到梁家,日子总比在家里的时候好。」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多了个心,私下里吩咐了丫鬟白珊,叫她时时注意着宝雀的举动。 穆鸢总觉着,依着宝雀这样的性子,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想通。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宝雀过来给穆鸢磕头。 「奴婢谢姑娘恩典。」 穆鸢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知道她们主仆二人已然是生分了,所以只点了点头,道:「起来吧,那梁栋温厚老实,赵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你是我跟前儿的人,必不会委屈了你。」 宝雀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应了声是,这才站起身来。 「你下去吧,这两日多和赵嬷嬷走动走动。」 宝雀应了一声,才福了福身子,从屋里退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只觉着穆鸢丝毫都不顾及平日里的主仆情分。 那梁栋温厚老实,可温厚老实便是好吗?姑娘身份尊贵,凡事都有太太想着疼着,哪里能真的理解了她们这些当奴才的苦处。 平日里待她们好,不过是装出来的,做出一副大度体恤下人的样子,好博个好名声。 宝雀心中想着,眼中愈发露出几分委屈来。 「给姐姐道喜了。」迎面有丫鬟白珊过来,面带喜色对着宝雀微微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姑娘体恤,叫姐姐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府里的丫鬟们可都羡慕得很。」 第13章 宝雀听着白珊的话,一时就愣住了,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就传了开来。 她还想着先答应了姑娘,左右距离成亲还要有些时候,这期间她若能见着四少爷的面,兴许…… 宝雀想着,眼底便涌起泪水来,却是碍着白珊在场,没敢落下来。 见着宝雀离开,白珊才掀起帘子进了屋里,将方才宝雀愣住的样子说给了自家姑娘听。 穆鸢听了,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宝雀许了赵嬷嬷家的孙子梁栋,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了开来,穆鸢自然被自家娘亲叫到了景宜院。 宝雀许了赵嬷嬷家的孙子梁栋,事情很快就在府里传了开来,穆鸢自然被自家娘亲叫到了景宜院。 谢氏追问之下,穆鸢只能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谢氏就一下子沉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嘴里只骂道:「下作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平日里瞧她性子开朗些,如今看,真真是我看错了,根本就是轻薄下贱。」 谢氏这些年只生了一子一女,自然是将两人当眼珠子似的疼,如今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哪里能不气,恨不得叫了人牙子进来,直接将人给发卖出去。 许嬷嬷在一旁站着,见着自家太太生气,只宽慰道:「太太何必和一个奴才置气,左右她再怎么想攀扯,也是攀扯不上的。不如就按着姑娘的意思,叫她嫁人算了。」 「太太也不是不知,少爷性子清冷,眼光也高的很,别说她宝雀长得一般,就是和天仙儿一样,也是入不了少爷的眼的。」 许嬷嬷伺候了谢氏多年,一番话说下来,谢氏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些。 穆鸢这才小声道:「娘别生气了,都是女儿不好。」 谢氏虽看重儿子,可也当真是心疼自己这闺女的,听着穆鸢这话,只开口道:「和你有什么干系,她不过在你跟前伺候着,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想法。你呀,到底是年纪还小,平日里便是聪慧些,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这些事情。依我看,她早就对你哥哥上心了。」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谢氏看了她一眼,又吩咐道:「赵嬷嬷乃是家生子,她一家子都在咱们候府当差,那宝雀即便嫁过去,卖身契也该在你手里。她这样的性子,别往后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这当主子的不好拿捏。」 穆鸢听着自家娘亲的话,只点了点头。原本她也是这样想的,宝雀并非是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嫁给那梁栋后,自然还是要在府里当差,卖身契自然不能给了她。 「我看那丫头因着这事儿倒是埋怨上了我,往后也不好在我跟前继续伺候了,只在外头的铺子上安排个活计,再给她一副头面,一百两银子当嫁妆,也算是全了我和她主仆二人的情分了。」 穆鸢喝了一口茶,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言语间已是不大愿意为着这事情烦心了。 谢氏知她的性子,心中自是满意,当主子的哪里能真的和下头的奴才玩闹到一起,平日里温和好说话些是体恤她们当奴才的辛苦,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也是要端起主子的身份,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 谢氏笑了笑,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才说了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双锦姑娘过来了。 谢氏诧异一下,叫人将她领了进来。 双锦缓步进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奴婢给三太太和姑娘请安。」 谢氏抬了抬手,叫了起来,才问道:「老太太差你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听着谢氏的话,双锦忙回禀道:「回太太的话,是今个儿有人来报信,说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到了京城,这会儿已到了城门口了。老太太得了信高兴得很,想着如今是三太太管家,就派了奴婢过来将事情回禀太太。」 谢氏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变,却也不觉着诧异。 早就知道二房的人要回京了,早一天晚一天也都是一样的。 「可派人去告诉大太太了?」谢氏只开口问道。 「去了,老太太一得了信,就叫丫鬟们过去了。」 谢氏嗯了一声,对着坐在那里的穆鸢道:「你和你三姐姐、四姐姐先去慈晖堂等着,别叫老太太心急,我下去安排些事情,一会儿就过去。」 穆鸢听了,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走出了屋子。 才出了景宜院,就碰着三姐姐穆澜和四姐姐穆琦迎面走了过来。 「五妹妹可也听说了?」穆澜才刚开口,见着她身后站着的双锦,一下子就笑出声来:「还想着过来告诉妹妹,妹妹却也知道了。」 穆澜说着,看了穆鸢一眼,温声道:「咱们快些过去吧,别叫祖母等急了。」 穆鸢点了点头,几个人就一路朝慈晖堂的方向去了。 因着二房回京,慈晖堂里上上下下都高兴得很,才刚走进院子,就听着屋里一阵说笑声。听着声音,是二姑娘穆怡和陈姨娘陪着老太太说话。 第14章 双锦领着几位姑娘进去,老太太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众人缓步上前,齐齐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道。 「好,好,都起来吧。」老太太出声叫众人起来,又吩咐了双锦道:「一路过来怕是热着了,叫人去小厨房拿几碗冰镇的梅子汤来,给姑娘们解解热。」 双锦听着,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很快就端着一个红漆描金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几碗冰镇的梅子汤。 穆鸢她们一边喝着梅子汤,一边陪着老太太说话。 才刚说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却是大太太和大姑娘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这些日子因着大太太失了管家的权力,大姑娘又闹出这样的事情,长房和老太太之间自然是生出了不少嫌隙来。老太太也发了话,说是体谅大姑娘身子不好,大太太照顾辛苦,在大姑娘养好身子之前,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倘若不是今个儿二房的人回京,想来魏氏和大姑娘也不会上门的。 魏氏和大姑娘穆瑛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魏氏穿着一件宝蓝色绣着牡丹花的褙子,下头是湖绿的湘裙,头上插着鎏金海棠镶蓝宝石簪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 大姑娘穆瑛穿着一件藕绿色的褙子,头发挽起,只插了一支羊脂玉簪子,并一朵珠花,看起来真是大病初愈,叫人由不得生出几分怜惜来。 老太太虽偏心,可到底大姑娘也是个的亲孙女儿,想着那章家作践穆瑛的事情,心里倒也多出几分怜惜和同情来,对着穆瑛招了招手,道:「身子可好些了,大夫若是不好,咱们就换上一个,左右都要调养好了自个儿的身子。」 穆瑛点了点头,眼底却是露出几分讽刺来,老太太如今倒想着她的身子了,那日庄氏和章远过来,老太太可是一点儿都没向着她。那章家若不是拿捏准了老太太不想叫她和离,怕也不会一点儿愧疚不安都没,反倒指责说她善妒,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太太见着穆瑛并不和她亲近,反倒是眼中带着几分疏远,一口气堵在那里,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本想发作,可想着今个儿这样的时候,发作了谁,都平白觉着不吉利。 想着这些,老太太只冷冷看了穆瑛一眼,就转过头去和穆澜说话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的眼中,众人不自觉朝坐在一边的大太太魏氏看去,只见她神色平静,丝毫没觉着穆瑛这样子有什么不对。 也是,魏氏如今不执掌中馈,可到底爵位是落在大老爷头上的,大老爷还在朝中做官。若真闹开来,老太太的算计未必能成。 毕竟,当年老侯爷最看重嫡庶长幼,所以即便老太太再怎么偏心二老爷,也没有在这事情上坏了祖宗规矩。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穆鸢坐在那里,喝了一碗梅子汤,快要有些坐不住了,才听到外头一阵说话声,有婆子进来堆着笑意回禀道:「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回府了,这会儿正往慈晖堂来呢。」 听着那婆子的话,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满是喜色对着一旁的二姑娘穆怡道:「你父亲和母亲回府了,快去外头迎迎。」 穆怡知道老太太心里高兴,只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走了出去。 只一会儿功夫,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着墨蓝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妇人,还有两位年轻的公子,乳母怀中抱着个三岁多的女娃娃。 穆鸢她们见着,忙从坐上站起身来。 「儿子不孝,未能在母亲跟前伺候,叫母亲担心了。」 那中年男子,就是穆鸢的二伯了,刚一进来,就几步上前,跪在老太太的跟前。 那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妇人樊氏也忙跟着跪了下来。 老太太眼圈一红,哽咽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穆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伯父和二伯母樊氏,才将视线移过去,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伯母魏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侯门之中,有过的舒心的,自然就有不如意的,二房的人回来,老太太又是如此偏心,往后怕是有的折腾了。 穆鸢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伯父和二伯母樊氏,才将视线移过去,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大伯母魏氏,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 这侯门之中,有过的舒心的,自然就有不如意的,二房的人回来,老太太又是如此偏心,往后怕是有的折腾了。 等二伯父和樊氏起来,自是二少爷穆琮和三少爷穆骐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跟在后头的还有二奶奶娄氏,娄氏怀里抱着的宸哥儿,年前才过了两岁生辰,白白嫩嫩,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见着这么多人也不怕生,胳膊只朝老太太那边伸去。 所以,娄氏才刚跪下,老太太就喜不自胜忙叫她起来,将宸哥儿抱给她看。 娄氏得了这体面,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第15章 老太太逗弄了一会儿宸哥儿,又留了众人用膳,待饭后,众人这才依次退出。只老太太要问一问二老爷任上的事情,留了二太太樊氏和二姑娘穆怡在屋里陪着。 等到出来的时候,穆鸢见着大伯母魏氏脸色都是铁青的,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想来心里是万分憋屈的。大伯脸上也不大好看,只看了魏氏一眼,就抬脚朝前走了。 魏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要跌倒在地上。 「祖母偏心,父亲又不是今个儿才晓得。」穆瑛伸出手去,稳稳扶住了魏氏的胳膊,带着几分讽刺道。 她未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这话语就落在了谢氏和穆鸢她们几个姑娘的耳朵里。 顿时,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魏氏的嘴角动了动,回头看了谢氏一眼,道:「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魏氏说完,便由穆瑛扶着沿着抄手游廊走出了院子。 屋子里传出二太太樊氏和二姑娘穆怡的说笑声,穆鸢轻轻摇了摇头,老太太这心,也太偏了些。 只碍着三姐姐穆澜在场,穆鸢深知不好说什么,只对着自家娘亲道:「方才出来的时候知道今个儿一准要吃腻了些,就吩咐宝珍熬了梅子汤,娘陪我快些回去吧。」 谢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穆鸢、穆澜和穆琦便跟在谢氏的身后出了慈晖堂。 行至路口,谢氏对着穆澜和穆琦道:「今个儿累了些,你们早些回屋里歇着吧,不必陪着我了。」 「是。」穆澜和穆琦应下,又对着穆鸢点了点头,这才分开了。 等到回了藕香院,穆鸢才忍不住开口道:「平日里只晓得祖母待三姐姐好,如今伯父一家回来,祖母竟将三姐姐在忘在了脑后。方才席上我看三姐姐一直低着头,饭也没用多少。」 宝珍端着梅子汤从外头进来,可巧听见自家姑娘的话,脚步微微顿了顿,心里也是有些诧异。她是知道老太太素日偏疼二老爷的,可老太太这般也太过了些。 二姑娘不过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老太太不过给她几分脸面,如今二老爷一家子从任上回来了,老太太对着二姑娘都多了几分喜欢,叫她留在屋里说话。 谢氏从托盘里端了一碗梅子汤递到穆鸢面前,道:「你心里想着这些,可别傻乎乎和你三姐姐说去。」 穆鸢眨了眨眼:「女儿才没那么傻。」 谢氏弯唇一笑,陪着穆鸢喝了一碗梅子汤,这才起身回了景宜院。 次日一大早,老太太派了人来传话,说昨个儿和二太太多说了会儿话,便睡迟了,今个儿叫几位姑娘晚一个时辰再过去请安。 送走了那丫鬟,宝珍开口道:「昨夜府里怕是好些人没睡好觉。」 穆鸢笑了笑,声音软软,打趣道:「偏你伺候的好,叫你家姑娘睡了个好觉。」 宝珍抿嘴一笑,不等她开口,却听外头响起一阵吵闹声。 穆鸢侧过头去示意了她一眼,宝珍应了一声才迈出步子,就见着丫鬟白珊从外头进来,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凝重。 「外头是谁,一大早的就吵闹起来?」宝珍皱眉道。 白珊看了一眼自家姑娘,这才回道:「回姑娘的话,是赵嬷嬷和宝雀姑娘。奴婢见着赵嬷嬷先进了院子,宝雀姑娘在后头追着,等到了门口,就拉扯起来。」 穆鸢微微一怔,面上却是不显,道:「叫她们进来吧。」 白珊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赵嬷嬷和宝雀走了进来。 宝雀面色苍白,眼中泛红,表情有些紧张,时不时朝赵嬷嬷身上看去。看着她这样,穆鸢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赵嬷嬷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 「姑娘,昨个儿老奴琢磨了一宿。按说这东西不该拿到姑娘跟前儿,可老奴想着,宝雀姑娘好歹也是在姑娘跟前儿得脸的,又有姑娘恩典将宝雀姑娘给了我那孙儿,老奴大着胆子到了姑娘这里。」 穆鸢示意了宝珍一眼,宝珍就上前几步,从赵嬷嬷手中接过荷包,呈到穆鸢面前。 穆鸢伸出手去拿过那荷包,鸦青色的底色,上头绣着翠竹,正中端端正正绣着一个「琛」字。 这荷包看着已经有几分旧了,不知何故还未绣完,穆鸢明白,宝雀只怕是早些年就起了心思。 宝雀见着穆鸢看着手中的荷包,一张脸早就变得惨白,身子也有些发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穆鸢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赵嬷嬷的身上。 「嬷嬷既将这荷包拿到我跟前儿,有什么想说的不妨都说出来。」 听着穆鸢这话,赵嬷嬷难免有些尴尬,半晌才鼓起勇气,道:「姑娘恕罪,老奴那孙子愚笨木讷,怕是配不上宝雀姑娘。」 穆鸢看着她,不以为意道:「哦,你那孙子我听许嬷嬷说过,虽老实了些,倒也是个可用的。」 赵嬷嬷原以为五姑娘平日里好性儿,听她这么说,定会答应了她,保不准还会给她陪一句不是。哪里想到,耳中却是听到这样的话。 第16章 这么想着,当下心里便咯噔一下,下意识抬起头来,见着自家姑娘眼中的神色,竟有一种被看穿心思的紧张。 不等她开口,就听穆鸢道:「按说那梁栋是你孙子,这亲事该依着你的意思。」 穆鸢说着,看了赵嬷嬷一眼,见着赵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不安,这才继续道:「只你一家子都是家生子,虽说素日里有几分体面……」穆鸢话音顿了顿,又道:「母亲素日宽厚,你若真不满意这门亲事,也可……」 不等穆鸢将后头的话说出来,赵嬷嬷就惶恐道:「姑娘恕罪,是老奴一时蒙了心,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奴才们的事情哪里敢惊动太太。」 赵嬷嬷虽平日里有几分脸面,可这脸面都是主家给的,她知道姑娘这是在敲打她,只心中惊讶,姑娘平日里性子瞧着软和,哪里想到,说起话来也竟是这般厉害。 这荷包她本该交到太太手里,只是觉着姑娘好性儿,兴许就应了呢。 穆鸢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早就瘫软在那里的宝雀,将手中的荷包递到宝珍手中,道:「也是宝雀这丫头粗心,这荷包原是我前些年绣给四哥的,只那时配色有些不好,便来回改了几次,我是个惫懒的性子,不过哪日想起来绣上几针,放的时间长了看起来可不就有些旧,倒叫嬷嬷笑话了。」 赵嬷嬷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自家姑娘是什么意思,当下连忙道:「姑娘说的是,是老奴自个儿想岔了,一时竟生出些误会来。」 「行了,这话既说清楚了,你就退下吧。」 听穆鸢这么一说,赵嬷嬷哪里还敢停留,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着急退下了,哪里还敢揪着那荷包不放。 姑娘说是她给四少爷绣的,嫌配色不好来回改了几次,旁人听了,只当是姑娘敬重四少爷这个兄长,如何会想到别处去。 等到出了屋子,赵嬷嬷才发觉后背的衣裳已是湿透了,心里不住感慨道:「平日里只当姑娘年纪小好说话,原来竟是这般聪慧厉害。」 若说之前宝雀觉着穆鸢随便将她配了人,丝毫都不念平日的主仆情分,经此一事,却是明白了,都是她对不住自家姑娘,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那一个荷包,若是落到太太手里,她便是不死也会被人牙子卖了去,往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姑娘对那赵嬷嬷说那荷包是姑娘早些年绣的,便是救了她的性命。 宝雀跪爬到穆鸢跟前,重重磕了一个头,颤声道:「姑娘恕罪,姑娘既饶过奴婢一命,奴婢日后若再敢有半点儿他想,就叫奴婢烂了舌头下那十八层地狱,来世投不得好人家进了那勾栏院里去。」 听着宝雀赌咒发誓,穆鸢只叹了一口气,道:「行了,下去吧,赵嬷嬷不是那等狠毒刻薄的,你嫁人后安安分分多孝顺她,她也不至于处处难为你。」 她们主仆一场,她也不能看着她去死,这回救了她的性命,也不枉她们这些年的情分了。 宝雀眼泪一涌而出,心里愈发觉着愧疚,没脸见自家姑娘,只重重磕了个头,就起身跑出去了。 宝雀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谢氏耳中,谢氏听了穆鸢的做法,只笑着对许嬷嬷道:「这一转眼,咱们姑娘也长大了呢。」 许嬷嬷听了,抿嘴一笑:「姑娘懂事了,太太也能省心些。」 才刚说完,就有小丫鬟进来回禀:「太太,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今个儿要晚些去老太太屋里,所以几个姑娘都是先来正房请安。 片刻,就见着穆澜和穆琦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缓步上前,屈膝行礼:「给母亲请安。」 穆澜穿着一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下头是珊瑚红裙子,薄施粉黛,气色倒平往日要好上许多。 谢氏朝着穆澜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知这孩子惯常是个懂事的,心里再难受也不想叫人看出来。 「起来吧,今个儿不用赶着去老太太屋里,就在我这里用饭吧。」 谢氏说着,便吩咐许嬷嬷传饭。很快,便有丫鬟鱼贯而入,将饭菜摆了上来。 早起多是清淡的吃食,冰糖百合马蹄羹、芙蓉香蕉卷、花香藕、鸡髓笋、荠菜馄饨、云片火腿、再有一屉螃蟹小饺儿。 等到谢氏动起筷子,几位姑娘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花香藕清脆可口,下头衬着碧绿的荷叶,一时叫穆鸢有了兴致,不免多吃了几块。 正说着,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说是老爷跟前儿的小厮程旭过来了。 谢氏一听,就露出笑意来,对着穆鸢几个道:「昨日老爷见着二房的人分派各房的礼物,倒有了兴致,也给你们几个姑娘准备了几件,说是今早叫人送来,可巧你们都在。」 谢氏说着,就对着许嬷嬷吩咐道:「你去将东西拿进来。」 「是。」许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就出去了。 很快,就见着许嬷嬷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穆鸢和穆琦各得了一把扇子,穆鸢是象牙丝编织菊蝶图画珐琅柄宫扇,穆琦得的则是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鸟石榴扇。绣工精致,栩栩如生,摇动起来,鼻尖一阵淡淡的香气,好闻的很。 第17章 只穆澜不同,得了一块儿陈献章款端砚,另一本孤本棋谱,因年代久远,纸色有些发黄。 「你父亲说你平日里喜好书法下棋,不像你五妹妹似得惫懒,定会好好研习。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去书房问他。」 谢氏的话音刚落,穆琦就快速地朝穆澜看了一眼,眼底满满都是嫉妒。 说到底,三姐姐和她是不同的,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父亲心里总是想着她的。 穆澜看着手中的端砚和棋谱,眼圈忍不住红了,未等她开口,穆鸢就先道:「爹爹偏心,那日我开口要了这棋谱他也没给我。」 谢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给了你,好叫你放在一边儿落灰去。」 谢氏的话惹得众人一笑,连穆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都别杵在这儿了,是时候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了。」谢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 听谢氏这样说,穆澜她们才福身退了出来。 等到了院里,穆澜便将端砚和棋谱交给了贴身的丫鬟拿到璎珞院去,整个人少见地露出欢喜的神色。 穆琦脸色微微变了变,忍不住开口道:「还是三姐姐有福气,不仅老太太疼着,如今又得了父亲的看重。平日里父亲那般喜欢五妹妹,今个儿也落得和我一样。」 穆澜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朝站在那里的穆鸢看了看,眼中不是没有不安。 穆鸢忍不住嘴角一翘,对着穆琦道:「四姐姐这话,是嫌父亲送的东西不好,好呀,等会儿给祖母请了安,我就去父亲那里,好替四姐姐重新讨件喜欢的东西来。」 穆琦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心里又有些紧张,怕她当真去了。片刻,才蹦出一句话道:「妹妹平日里和三姐姐好,也犯不着我一句玩笑话,就闹出这些是非来。」 说完这话,穆琦就径直走出了院子。 「四姐姐这样行事,也该回了母亲,好好学一学规矩了。」穆琦屡屡挑拨是非,穆鸢便是个泥人,心里也有几分着恼了。 穆澜不欲多生事端,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她什么性子咱们难道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庶出的身份罢了。」 穆鸢听了,点了点头,却是忍不住道:「都是庶出的,也没见二姐姐整日琢磨自个儿的身份,闹得好像谁都欺负了她。」 两人边走边说,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慈晖堂。 因着二伯一家子回来,老太太心里高兴,脸上比平常多了许多笑容。 穆鸢和穆澜进去的时候,只见着老太太坐在软榻上,下首依次坐着二太太樊氏,二奶奶卢氏。穆怡和穆琦则是站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着老太太吃药。 「孙女给祖母请安。」二人缓步上前,福身行礼。 见着二人一块儿进来,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里只说道:「都起来吧,正和你伯母说着南边儿的事情呢。」 穆鸢和穆澜又给樊氏和卢氏请安,这才落座。 樊氏是个懂得哄人欢心的,一番故事下来,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好,好,想那地方也是景致好,人杰地灵,才能生出这样的人物来。」 穆鸢喝了一盏茶,樊氏依旧说的停不下来,她忍不住朝坐在身边的穆澜看了看。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露出无奈的笑意来。 果然许嬷嬷说的没错,二房一家子回来,老太太眼里心里都是二房的人,哪里能装进旁人去。 怪不得大伯母魏氏和大姐姐穆瑛没来,来了,心里还不知怎样憋屈呢。 听着樊氏和老太太说了半个时辰话,老太太乏了,这才叫她们退出来。 只还未走出院子,穆鸢就被樊氏叫住了。 「伯母。」穆鸢心头一紧,樊氏离京多年,她对这位伯母并不亲近。印象中,樊氏是极精明势利的。 「回来事情多,也没和你们几个晚辈说上话,这会儿得空,去我那里坐坐吧。你二嫂专门带了礼物回来,倒不用专门派人去送了。」 樊氏当长辈开了口,穆鸢和穆澜自不能拒绝。 于是,便一路去了樊氏的青昙院。 这边,穆琦看着穆澜和穆鸢随着樊氏朝青昙院的方向去了,算计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 「姑娘,外头天热,奴婢陪你回去吧。」丫鬟菊生小声劝道。 穆琦听着,朝她笑了笑,只开口道:「回去闷得慌,大姐姐住在娘家怕是无人说话,我去了,倒也一起说笑解闷。」 菊生深知自家姑娘的性子,也没敢劝,只陪着自家姑娘一路去了栖枫院。 青昙院 穆鸢没有想到,短短一日的功夫,她得了慧悟大师佛珠的事情樊氏就知晓了。 听着樊氏的话,穆鸢心里暗自腹诽起来,嘴里却爽快道:「伯母要想看,侄女明日叫人送过来。」 听穆鸢这样说,樊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怪不得你母亲将你当眼珠子似得疼,我不知,你竟这般懂事。」 第18章 又闲聊了一会儿,听着宸哥儿醒了哭闹开来,二人便起身告辞。 这一日,穆鸢才练完一张字,就见着丫鬟白珊从外头进来。 「姑娘,今个儿是宝雀姑娘和梁栋成亲的日子,宝雀说是伺候了姑娘这些年,最后求能给姑娘磕个头。」 穆鸢没想到竟会这么快,转念一想,猜到是赵嬷嬷的意思,大约是怕夜长梦多,平白生出事情来,才叫两人急急成了亲。 穆鸢想了想,就叫宝珍拿了一百两银子,并一副银鎏金头面首饰。 「今个儿大喜的日子,就别惹得她哭花了妆,你给了她东西,也跟着过去看看,有哪里要帮忙的。」 宝珍应了一声,也明白今个儿见了反倒不如不见,彻底了了宝雀的心思,便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宝雀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见着宝珍,忙走上前去。 「姑娘叫我拿这些给你,说是今个儿就不惹你哭了,不然大喜的日子主仆二人哭作一团叫人看了笑话。」 「你只在外头磕个头,尽了心意就好。」 宝雀见着那头面和银子,眼眶一红,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 「我那里也准备了些东西给你添妆,方才姑娘吩咐我跟过去帮忙,今日我定是要讨杯喜酒喝的。」 宝雀哽咽笑道:「哪里能少了你的。」她明白,姑娘哪里是叫宝珍讨杯喜酒,不过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给她撑一撑脸面罢了。 她突然配了人,府里不是没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姑娘虽因着四少爷的事情恼了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叫人看她笑话的。 稍晚些时候,宝珍才从外院回来。 宝雀嫁人后,便不好留在府里伺候,再加上谢氏因着之前宝雀想要攀上高枝儿的事情心里还膈应着,便将赵嬷嬷一家子都派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去。 穆鸢正在屋里看着书,就见着宝珍从外头进来,走到跟前小声道:「姑娘,宝雀在外头来向姑娘辞行,姑娘可要见见?」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抬起头来,对着宝珍道:「那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宝珍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笑意,心里咯噔一下,忙回道:「奴婢觉着,昨个儿姑娘已经给了她体面,今个儿只叫她在门外磕个头谢过姑娘恩典便是了。」 宝珍说完这话,才又小声道:「是奴婢一时糊涂了,顾忌着多年的情分。」 穆鸢听着这话,倒是笑了:「好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你若不替她想着,我倒觉着不对了。你只跟她说她伺候我的情分我都记着,若是往后真有什么困难,也可到府里叫人带个话,若我能帮的,倒不必求到别人头上去。」 宝珍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面色一喜,道:「姑娘心善,奴婢这就去。」说着,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见着候在那里的丫鬟宝雀,因着嫁了人,头发也挽了起来,简简单单插了个银簪子,一副年轻妇人的打扮。只是一身穿着,到底瞧着没有之前在姑娘跟前儿的时候体面了。 宝珍心里轻叹一声,上前将穆鸢的话说给了宝雀听:「姑娘记着你多年伺候的情分,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宝雀一听,眼圈一红,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宝珍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塞到宝雀手中。 「这些碎银子是姑娘赏我的,你拿着吧,往后离了府里到了庄子上,日子难免要苦些。」 宝雀伸手接过,对着宝珍福了福身子,道:「谢姐姐替我周旋。」 她知道如今她能有这样的结局定是宝珍在姑娘面前替她说了好话,不然,太太知道她的那些心思,就不会将她配了人嫁出去,而是叫了人牙子进来,直接将她发卖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庆幸还是后悔,后悔之前自己这卑贱之人竟敢攀扯四少爷。 倘若不是行错一步,她还是姑娘跟前儿得力的丫鬟。便是往后到了嫁人的时候,也不会是这样随便就配了人。 「我走了,姐姐保重。」宝雀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难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告辞离开了。 宝珍看着她离开,才回了屋里,却是没再提起宝雀一个字来。 她知道,她方才那话已经犯了姑娘的忌讳,她和宝雀是有自幼长大的情分不错,可若只顾着这姐妹间的情分,而忘了宝雀之前做的那些错事,就是对不住自家姑娘了,枉费姑娘对她的看重和信任了。 「姑娘看了好一会儿书,歇上一会儿吧,别坏了眼睛。」宝珍端着一杯茶上前劝道。 穆鸢听了,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 才喝了几口,就听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二伯母樊氏从外头走了进来。 「二太太。」 穆鸢见着樊氏进来,心中诧异,笑着从软榻上站起身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二伯母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有什么事情,该叫人吩咐我才是。」 第19章 攀氏听着她这话,抿嘴一笑,道:「怪不得老太太说你嘴甜,这会儿我是知道了。」 樊氏说着这话,携着傅沅的手坐在了软榻上,才开口将来意说了出来。 「我也没别的事情,才回了府里,下头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我想着与其干坐着看她们忙活,不如到你这儿来顺便看看慧悟大师戴了多年的檀香手串。」 穆鸢听着这话,便知樊氏的来意了,笑着吩咐一旁的宝珍将那檀香手串拿了过来,又转头对着樊氏道:「倒劳二伯母亲自过来,我还想派人给您送过去呢。」 穆鸢说着,将手中的檀香手串递到樊氏面前。 樊氏伸手接过,细细看了起来,这东西是个稀罕物,尤其是慧悟大师戴了多年,开过光,还戴着诵了几十年的经,信佛之人,都知这东西是有灵气的。 樊氏看了良久,才将那手串送回穆鸢手中。 「你能得了这东西,也是你的造化,可要好好保管才是。」 穆鸢听着,点头应了下来,笑着指着一旁的宝珍道:「伯母随便问一问,在她们眼中,这东西可比我这当主子的贵重?」 穆鸢一句话,逗得樊氏笑出声来,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樊氏才起身告辞。 「姑娘,二太太真是个急性子,奴婢还想着今个儿将那手串给二太太送过去呢,不想二太太亲自过来了。」樊氏一离开,宝珍就开口道。 穆鸢听着,没有接话,心里却是对樊氏此举也有几分想法。 樊氏过来,难道只为着看慧悟大师送她的檀香手串? 她虽然对樊氏这个伯母不是很了解,可心里却不认为樊氏会这样心急。 她今个儿过来,多半是故意做给长房的人看的,叫人觉着三房和二房亲近起来了。 如今长房,大姐姐嫁到章家,又回了娘家,大太太又不被老太太喜欢,二房的人一下子回来,明眼人谁瞧不出来,长房已经失势了。 穆鸢想着,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这二伯父一家回来,府里可更热闹了。 樊氏刚从藕香院出来,就被瞿嬷嬷知道了,瞿嬷嬷看着自家姑娘坐在软榻上认真绣着花,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这个时候,还能沉下心思绣花,老奴心里可不踏实了。」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澜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事了?」 瞿嬷嬷端着茶盏过来,开口道:「方才二太太樊氏去了四姑娘院里,好一会儿才出来。」 「四姑娘平日里和姑娘处的好,可二太太一家子回来,还不是不顾姑娘的想法,和二太太那边亲近起来了。」 瞿嬷嬷向来不觉着穆鸢和自家姑娘是真心交好,便是面儿上好,心里也带了几分施舍,所以瞿嬷嬷在穆澜面前,从来都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只是这话说出来,听着叫人觉着刺耳。 「四妹想亲近哪个,不亲近哪个,难道我这当姐姐的还管得着?便是太太也不会多问的。」 穆澜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针线,伸手接过瞿嬷嬷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她没发现,自己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快。 瞿嬷嬷听了出来,知道自家姑娘心里不是没有什么想法,心里很是宽慰了几分。 她时常劝着,如今总要姑娘亲自体会了才知道她说的话都是为着姑娘好。 二房的人回来那日,老太太心里眼里哪里瞧见自家姑娘了。用膳的时候,也没关心过姑娘一句。 姑娘心思本就细腻,怎么会没什么想法。更别说,如今二房一家子回来,就是二姑娘穆怡,在老太太跟前儿,也多了几分体面。 反倒是自家姑娘,老太太虽未疏远,却也不像之前那样捧在手心里了。 四姑娘亲近二房,就是不顾着姑娘这个当姐姐的。 「之前老奴劝姑娘,姑娘还不放在心上,如今难道还看不出来?」 穆澜端着茶盏喝着,心里一阵难受,对着瞿嬷嬷道:「嬷嬷别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这话,穆澜想了想,才又开口问道:「嬷嬷可打听过了,四妹跟前儿的丫鬟宝雀怎么突然就配了人?」 瞿嬷嬷听着这话,摇了摇头:「老奴私下里派人打听过了,只是藕香院的丫鬟婆子嘴都紧得很,什么也没问出来。不过,那宝雀之前在四姑娘跟前儿很有几分脸面,老奴琢磨着,定然是犯了什么大错,四姑娘才容不下她,早早将她配人嫁出去了。」 「不然,便是嫁人了,一家子怎么不能留在府里伺候,非得去了庄子上。」 「要不,老奴过两日派人去庄子上打听打听?」那宝雀受了委屈,自然不会没有人知道。到了庄子上,兴许嘴也松些。 听着瞿嬷嬷的话,穆澜摇了摇头:「不必了,左右只一个丫鬟,没得折腾出事儿来。再说,若是太太知道了……」 穆澜说到此处,没继续说下去,可话中的意思,瞿嬷嬷哪里听不出来,不免心疼自家姑娘。 什么时候,姑娘能和四姑娘一样,过得自在,不用做什么说什么都顾忌着太太的想法。 第20章 穆鸢并不知道二伯母樊氏来了她的藕香院叫三姐姐穆澜心里难受,第二天早上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 ,见着三姐姐眼下的青色,心中便有些诧异。 不等穆鸢开口,老太太就问道:「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可是昨晚没睡好?」 老太太问出这话来 ,面上带着几分关心,穆澜恭敬地道:「叫您担心了,孙女儿昨晚做绣活晚睡了些时候 ,以后不会了。」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 二太太樊氏还有二奶奶娄氏从外头进来 ,身后跟着的嬷嬷抱着宸哥儿进来 ,老太太一见着,视线就全都移到了宸哥儿的身上去。 「早起天凉,怎么将他抱过来了,也不怕着了风寒。」 穆鸢看了穆澜一眼,见着她脸色发白,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月底,这一日,穆鸢才从老太太那里请安回来,就见着丫鬟宝珍从外头进来。 「姑娘,栖枫院那边出事了。」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愣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才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大姐姐和大嫂又起了争执?」 如今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奶奶对于住在娘家的小姑子很是看不惯,竟是连面儿上的工夫都不肯做了。 宝珍听了,点了点头:「原也不过是件小事,大太太知道大姑娘身子不好,便将长房分派下来的血燕好些都给了大姑娘。这事凑巧被大奶奶知道了,大奶奶心里不顺,说是身子不好叫夫家去养着,如今吃府里的喝府里的,连补品药材都惦记上了,便是大归回家的都没这个做法。」 「正好大姑娘在园子里闲逛,将大奶奶的话全都听了进去,气急攻心便晕了过去。这会儿大太太派了人请大夫进府,将大奶奶罚跪在院中呢。」 听完事情的原委,穆鸢不禁有些感慨。 要说对错,这事情着实也不全怪大嫂姚氏,原先大姐姐出嫁的时候大伯母准备的嫁妆便搬空了长房库房里一多半的东西,大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对这小姑子有着不快的。如今穆瑛又长住在府中,大伯母和往日一样疼惜她,丝毫都没有顾忌。大嫂能这会儿才发作,想来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只是,大嫂姚氏这般做法,真有些不管不顾,不知道往后会不会后悔。 毕竟大少爷穆宸乃是庶出,不过是养在了嫡母名下,虽说该有的体面都有,府里的人也没敢因着这事儿乱嚼舌根,可嫡庶之别到底是不同的,尤其是在大伯母魏氏看来。 姚氏这样羞辱穆瑛,魏氏这个当婆婆的有的是法子拿捏磋磨她。 「这事情老太太可知道了?」 宝珍点了点头:「事情闹的这样大,多半早传到老太太耳中了。」 说到此处,宝珍又开口道:「奴婢还听说,这些日子蒋姨娘时常到大奶奶屋里去,也点儿也不怕人看见。」 穆鸢目光微挑,轻轻摇了摇头,看了宝珍一眼道:「我说呢,大嫂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却是不能忍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宝珍听出自家姑娘话中的意思,也点了点头,道:「蒋姨娘向来厉害,嘴皮子更是不饶人,有她在后头撺掇着,这府里哪里还能有个安宁的时候。」 「不过,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大姑娘毕竟是嫁了人的,又没有大归,这样住在府里总归不像个样子。府里还有其他的姑娘,这若是传出去,都以为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是和大姑娘一样的,受了委屈就在娘家不肯回去,往后可怎么好。」 说这话的时候,宝珍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担心。她嘴上说是几位姑娘,可她真正担心的自然是自家姑娘。 姚氏有句话说的没错,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个法子。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穆鸢朝门口看去,却是三姐姐穆澜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绣花褙子,下头是粉色杭绸百褶裙,看起来气色倒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 「三姐姐。」穆鸢笑着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我待在屋里闷得慌,就找你来说说话。」穆澜拉着她到了软塌前,分左右坐了下来。 穆鸢笑了笑,转头吩咐身旁的宝珍上茶水和点心。 穆澜冲着穆鸢道:「妹妹可听说了?」说着,朝窗外长房的方向指了指。 穆鸢点了点头,「三姐也知道了?」 穆澜接过宝珍递过来的茶盏,掀开盖子轻轻抿了一口,才说道:「哪里能不知道,如今长房的一丝风吹草动,只怕不过一会儿满府的人就都知晓了。」 「若是传到外头去,才真真是没了脸面。」 穆鸢听出她话中有话,有些不解抬起眼来,穆澜无奈看了她一眼,才又接着说道:「你当这事情怎么会传的这么快,要放在大伯母管家的时候,你看谁敢这样毫不顾忌乱嚼舌根?便是心里有什么不过是私下里偷偷议论罢了,如今却是摆在台面儿上,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了。」 听到这会儿,穆鸢如何能不知穆澜话中的深意。 第21章 她呵呵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可是不久前才回府里的那位?」 穆鸢话中所指,自然是前些日子才刚回府的二太太樊氏。 穆澜嗤笑一声,开口道:「除了她,难道还有旁人?」 「如今只我和妹妹私下里说话,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是看不惯她这个样子的,仗着老太太的看重觉着二房就比别的房头高贵了,这几日我去慈晖堂给老太太请安,她总也阴阳怪气说些话。听着是关心,可叫人满身的不自在。」 「都说当晚辈的不说长辈的长短,可这样子的长辈,真真是叫人.....」 穆澜摇了摇头,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穆鸢哪里不知穆澜的心思,这些话不说有十分真,也有七分真了。 看来二房一家子回来,得了老太太的看重,穆澜这个原先最得老太太喜欢的孙女儿心里何止是不舒坦。 要不然,以三姐姐这样的性子,哪里会和她说这些话。 穆鸢看着她这个样子,出声宽慰道:「三姐姐别担心,既是有人张狂,便总有张狂不了的那一天。」 「咱们一处长大,总是知道这府里实际上是祖母当家的,便是应了那个名,不过是多受累罢了。」 「你在祖母跟前儿服侍最多,也最是了解祖母的性子,她若是不知收敛,祖母难道能容下她?」 「这管家的权力能交到她手中,就能交到旁人手中。」 穆澜觉着穆鸢这番话真是对极了,也说到了她心里头,当下便含笑打量了穆鸢一眼。 穆鸢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忍不住道:「三姐姐这样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穆澜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在琢磨妹妹你平日里是吃什么精贵的东西,怎么心思竟这样通透,我这当姐姐的都想不到的,你竟是想到了。」 「都说七窍玲珑心,便是如妹妹一般了。」 穆鸢被她这话弄的好生不好意思,当下便伸手朝她腰间挠去,「三姐姐作弄人,我好心安慰,你却只会打趣人。」 穆澜侧身躲开,笑着讨饶道:「妹妹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宝珍才从外头进来,走到穆鸢跟前回禀道: 「姑娘,事情闹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很是生气,将管家的二太太训斥了一顿,发卖了两个乱嚼舌根的丫鬟。」 「老太太说,大奶奶说话虽有失分寸,可事情是出在大姑娘身上。大姑娘和姑爷既未和离,就是别家的媳妇。」 「老太太说完,就吩咐人备了马车,叫了两个婆子送大姑娘回去了。」 穆鸢听着一怔,这话的意思是老太太趁着大姐姐晕倒,叫人将大姐姐「送」回永安伯府去了? 见自己姑娘一直没做声,宝珍继续说道:「老太太还罚了大奶奶禁足一月,抄写女则百遍,大太太见着老太太动怒,又担心着大姑娘,不敢吱声,从老太太那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惨白的。」 听宝珍说完这些,穆鸢如何还能不明白,老太太是借着这事儿打压长房。 也对,老太太最是看重二房,如今二房的人才刚回来,正是老太太的心头好呢,老太太自然是要向着樊氏。 发卖两个丫鬟,训斥樊氏几句,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只是可怜了穆瑛,这样被人「送」回了永安伯府,那庄氏和章远定是知道她失了娘家的倚仗,往后还不更将大姐姐看轻了。 穆鸢低头沉思,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见着穆澜脸色很是苍白,愣在那里。 见此情景,穆鸢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哪里猜不出她这是见着老太太对大姐姐的处置,觉着老太太太过凉薄了,自己心里也生出了不安来。 毕竟,在这府中她能依靠的只有老太太,可如今瞧着这事儿,老太太竟也是个凉薄心狠之人。 她能这样对待穆娅,何尝没有可能有一日不疼穆澜这个孙女儿的时候,也同样这样凉薄心狠。 穆澜性子温和隐忍,这样的人,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叫她提起心来,更何况事关老太太呢。 穆鸢想也知道她心里的不安和难受,只是想不出话来宽慰她。 过了片刻,穆澜才抬起头,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这大姐姐回了永安伯府,府里可就清净了。」 又说了几句,穆澜便起身告辞,穆鸢将她送了出去,才去了母亲谢氏所住的景宜院。 穆鸢一路到了母亲所住的景宜院,刚一进去,便见着谢氏坐在桌前,脸上有着些许凝重,手里端着茶盏,却是半天都没喝一口。 穆鸢脸色微微一变,缓步上前,笑着凑上前去小声道:「母亲想什么呢,连女儿来了都不知道?」 谢氏回过神来,见着满脸笑意眼中却藏不住担心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你呀,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情。」 穆鸢撇嘴不依,语气中随即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母亲先前还说女儿长大了,这会儿却是一口一个小孩子。」 第22章 不等谢氏开口,身旁站着的许嬷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太太可体谅姑娘的这份儿孝心吧,姑娘是变着法子哄您开心呢。」 许嬷嬷的话音刚落,谢氏便也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拉着穆鸢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这丫头的心思,我哪里不知道。」 谢氏说着,便问起她今个儿做了什么,吃的可好。 穆鸢一一答过,想了想就说起了今个儿长房发生的事情来。 「女儿瞧着三姐姐听着大姐姐的事情,心里难受的很,强忍着不哭出来罢了。」 谢氏听了这话,哪里还猜不出是何缘故,视线朝窗外看了看,轻叹了一口气,方才道:「你二伯母一家子回来,你三姐姐终究是要受些委屈的。如今这样,往后还有的难受呢。」 「那咱们……」穆鸢抬起头来,忍不住道。 不等她说完,谢氏便摇了摇头:「你我除了宽慰她,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若那丫头是个通透的,往后见的多了,听的多了,总会明白这人呀得自己立起来,老太太的疼爱能给她,也能给了旁人。你记着别乱说话,没得叫有心人知道了,觉着咱们是挑拨你三姐姐和老太太的关系。」 「哦。」穆鸢知道其中的轻重,闷闷应了一声,这些日子府里气氛不好,她心中终究有些闷得慌。 穆鸢留在景宜院用了饭,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说不过几句,外头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却是老太太跟前的秦嬷嬷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慌乱。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行事素来最是稳重,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模样,当下就提起心来。 老太太脸色一变,也忙问:「说吧,可是长房又出什么事儿了?」 昨个儿老太太叫人将穆瑛送回永安伯府,大太太魏氏便病了,今早叫人来说身子发热,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请老太太见谅。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魏氏这是连面儿上的工夫都不肯做了,老太太又如何不知。 秦嬷嬷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是脸色苍白,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不是长房,是,是宫里头来人了。」 「九皇子不慎落水,昏迷不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 秦嬷嬷说着,便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毓妃娘娘派人递出消息,说是恳请老太太想法子,求得慧悟大师出面,救九皇子一命。」 秦嬷嬷的话音刚落,老太太的脸色便顿时凝重起来。 慧悟大师云游四方,去年才回京,却也甚少露面,当日魏氏为着穆瑛的事情在寺外跪求了几日,不也毫无用处。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忠靖候府虽不全然仰仗宫中的毓妃娘娘,可后宫朝堂,本就是一体,叫人如何能不忧心。 「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个儿想想。」老太太挥了挥手,吩咐道。 如此大的事情,又事关宫中皇子,自是谁都没有法子,听着老太太的话,众人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屋外。 出了慈晖堂,穆澜便忍不住道:「这两日府中诸事不顺,如今连带着宫里都……」 事关皇子,穆澜没敢继续说下去,只拉了拉穆鸢的袖子,道:「我想着多抄些佛经,哪日送到寺中给府里祈福,妹妹可要一起。」 「也好。」穆鸢说着,目光却是不经意朝前方看去。 穆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带着几分惊讶道:「那不是……?」 那身着浅绿衣裳的婢女正是二太太樊氏跟前儿伺候的,她虽叫不出名字,却是认得的。 「那边不是通往长房的住处吗?她去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露出几分深意来。 如今樊氏管家,丝毫不将长房放在眼中,底下的人便少不得有些不守规矩的事情。 可那樊氏若是想探听长房的消息,也不必派自己贴身的丫鬟去。若是叫人抓了个正着,可不尴尬? 穆澜带了几分不满道:「这府里哪里还有先前的样子,这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老太太又一味偏袒二房。」 穆鸢听着这话,心中并不诧异。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一成不变的,三姐姐再亲近老太太,如今有二房一家子在,老太太又是那样偏心,心中自会衡量。 穆鸢没有说话,只伸手覆在了穆澜手背上:「总不会一直如此的。」 两人相携着走到了岔路口,穆澜便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无事便过来和我一块儿抄抄经书。」 穆鸢点了点头,见着穆澜离开,才又朝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丫鬟宝珍便小声道:「姑娘,方才奴婢瞧着,二太太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不知怎么又原路回去了。」 穆鸢看了宝珍一眼:「左右都是长辈们的事情,扯不上你家姑娘我便是了,我管她做什么。」 「也对,倒是奴婢多心了,二太太惯会讨老太太喜欢,只这时老太太怕是为着宫里头的九皇子担心,二太太也不怕惹得老太太不满。」 第23章 穆鸢听着这话,心中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一路带着宝珍回了藕香院。 慈晖堂 老太太听了樊氏的话,脸色凝重,半天都没有出声。 樊氏坐在下头,见着老太太不应声,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心中正暗怪自己多事,耳边就传来老太太的说话声。 「你这法子倒也不错。」 「鸢丫头手里的那串佛珠便是慧悟大师亲手给她的,兴许,这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见老太太将自己的主意听了进去,樊氏很是高兴:「媳妇也是这样想的,那慧悟大师想来是对鸢丫头不同的,不然那佛珠为何不给旁人,偏偏给了鸢丫头。这佛家所言万发缘生,皆系缘分,鸢丫头当日既能入了大师的眼,今日如何就不能替宫里头的毓妃娘娘求大师恩典呢。」 「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佛法高深,自是慈悲之人。」 樊氏说着,看向了坐在软塌上的老太太,就不再言语了。 老太太思忖着,抬起头来看了站在身旁的秦嬷嬷一眼,问道:「你说,这法子可妥当?」 秦嬷嬷俯下身来道:「老奴不敢说妥当不妥当,只是老奴想着事关性命,未尝不能试上一试。」 秦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自是最了解老太太的,哪里不知老太太这般问就是心里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叫五姑娘去这一趟。事关九皇子,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好。 听了秦嬷嬷的话,老太太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亲自去将鸢丫头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这会儿便去吧。」 「是。」秦嬷嬷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出了屋外。 老太太看了樊氏一眼,吩咐道:「府里事情多,你也忙去吧。」 樊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着老太太的脸色,就没有开口。 她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她知道,若此回真能救了宫里头的九皇子,往后她在府中的地位便再无人可动摇了。 那魏氏,她就再也无需放在眼中了。 …… 穆鸢听着秦嬷嬷求见,心中很是诧异。 她前脚才进门,后脚秦嬷嬷就过来了,谁知道是有什么事情。 穆鸢想了想,对着宝珍道:「叫她进来吧,顺便去请母亲过来,说之前母亲教我绣的花样还有些地方不知如何下手,请母亲过来教教我。」 「是,奴婢晓得了。」宝珍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人领了秦嬷嬷进来。 「老奴给五姑娘请安。」秦嬷嬷缓步上前,扶了扶身子道。 穆鸢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出声道:「嬷嬷不必多礼,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说着使了个眼色给跟前伺候的人,很快就有人搬了绣墩过来。 「嬷嬷在祖母跟前儿伺候,我日日去祖母那里请安,也是见着嬷嬷的。只嬷嬷甚少来我这里,不知道我平日里一个人呆着闷,最是喜欢人来,好陪着说说话。」 秦嬷嬷听着这话,便不好不坐,既坐了下来,就不好传了话当即就走。 刚说了会儿话,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秦嬷嬷知晓定是三太太谢氏到了,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从座上站起身来,心里却是不由得道一声苦。她就知道,事情哪里就会这么容易,五姑娘到底还小,总归是要事事过问自己母亲的。 穆鸢见着谢氏进来,笑着站起身来迎上去福了福身子,叫了声:「母亲。」 谢氏点了点头,朝一旁的秦嬷嬷看了一眼,点了点穆鸢的额头,佯装生气道:「你这孩子,平日里教你描花样子定没好好听,这时候倒叫人跑这一趟,也不怕秦嬷嬷笑话你。」 「女儿知错了,往后定好好听。」 秦嬷嬷哪里不知这不过是她们母女俩演的一出戏,只面儿上还得陪笑道:「太太说笑了,老奴瞧着姑娘最懂事不过了。」 二人应付了几句,谢氏便问起了秦嬷嬷来意。 秦嬷嬷原是想瞒着的,却知道瞒不过去,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毓妃娘娘派人传了话回府,很是着急。」 她仔细打量了谢氏的脸色,道:「老太太原想着不该叫姑娘这小辈走这一趟,只是到底事关九皇子和毓妃娘娘,才不得不差遣老奴过来。」 一席话说的又妥帖又真切,倒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谢氏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穆鸢,温声道:「既是事关九皇子,自是该走这一趟的。只是凡事总该有个章程,鸢丫头年纪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别好心办了坏事叫人误会了她,也惹得娘娘生了气。」 秦嬷嬷原先就知道谢氏的性子,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心里头却最是个有主意的。既拿定了主意,断不会听旁人敷衍半句。 更何况,事关五姑娘,谢氏这当母亲的自然愈发谨慎了。 想着这些,她当下便应道:「三太太说的是,那便劳烦三太太和五姑娘一块儿去见老太太吧。」 第24章 谢氏点了点头,带着穆鸢出了藕香院,三人一路去了老太太所住的慈晖堂。 老太太听着谢氏也跟着来了,微微皱了皱眉,很是有几分不满,对着坐在下头的二太太樊氏道:「这老三媳妇是不放心我这老婆子呢。」 樊氏一愣,听出老太太语气中的不满,心里头便生出几分欢喜来,嘴里却是道:「母亲您多心了,弟妹只鸢丫头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事事都不放心的。」 老太太一听,当即脸色就变了:「胡说八道,你当澜丫头是个死的不成?」 虽说二房一家子回来,老太太的心偏了些,可不代表她全然将穆澜抛在了脑后。 到底是疼了这些年的,哪里听得了旁人说什么嫡亲不嫡亲的。 若不是她娘去的早,哪里还有谢氏什么事呢。 樊氏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等她开口,就见秦嬷嬷领着谢氏和穆鸢走了进来。 谢氏身着一身浅紫折枝花卉褙子,下头是湖绿色的马面裙,肤色红润,看着就知这些年没受什么磋磨。 哪里像她,随着夫君外任多年,后院还有那些个狐媚子。若不是她手段强硬,活活打死了一个,另一个叫了人牙子发卖了,还不定如今怎样呢。 想着这些,樊氏心里头就愈发不得劲儿。 好在,如今回了京城,她又得老太太看重得以管着这府中中馈,不然她不得呕死。 「媳妇给母亲请安。」 「孙女儿见过祖母。」 二人一前一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打量了谢氏一眼,道:「坐吧,你既过来了,定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事关宫里头的毓妃娘娘和九皇子,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太太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樊氏便跟着道:「可不是,母亲方才还和我说呢,知道鸢丫头年纪小,有些难为她了。」 「只是娘娘因着九皇子的事情茶饭不思,宫中太医又都束手无策,咱们可是一家子人,只有九皇子好了,娘娘才能好,咱们府里才能事事妥帖。」 樊氏的话音落下,连老太太都愣了一下。 虽说这道理心知肚明,可说的这样直白,真真叫人听不习惯。 老太太将话接了下去:「你嫂子话虽糙些,但是这个理儿,老三媳妇,你自个儿说呢?」 谢氏并不糊涂,自打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知道定是躲不过去。只是她深知,事关皇嗣,万事总是要更周全些才好,免得一个不小心叫人传出什么话来,说是鸢儿得了那紫檀佛珠便张狂了,以为只她求一求慧悟大师就能如了她的心意了。 旁人想不到,她这当母亲的总要将女儿护的更仔细些。 谢氏看了站在那里的穆鸢一眼,才对着老太太道:「事情轻重媳妇自是明白的,只是那慧悟大师到底不同旁人,咱们就这样去了,唐突之下若是惹怒了大师,岂不耽误了九皇子的病情。」 「依媳妇看,事关九皇子,总该请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同意,宫里头派一个有脸面的人,咱们府里有个长辈跟着和鸢丫头一块儿去才好。」 「媳妇知道毓妃娘娘担心九皇子,一时记起慧悟大师来便着急派人传话出来。只九皇子是娘娘的儿子,更是圣上的皇子,母亲您说呢?」 老太太听着这话,细细打量了谢氏一番。 这往日里,倒是她低估这儿媳了。 「你说的倒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事关皇家,是该谨慎些。」 老太太说着这话,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樊氏听着,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这谢氏倒是个爱出头的,以为老太太想不到呢。 实际上,老太太是不想如此折腾,原想着事情办成了,府里脸上风光。若是慧悟大师驳了这个面子,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 只这会儿看,老太太竟也被谢氏这一番话拿捏住了。 也对,谁叫得了慧悟大师眼缘的是谢氏嫡亲的闺女呢。 她若不依,旁人也总不能叫人绑着去。 过了片刻,老太太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决定道:「这事情就这样办吧,我这便给娘娘去一封信,探探娘娘的意思。」 老太太这话就是答应了,等书信进宫,就看皇上有何意思,宫中如何安排了。 穆鸢跟着谢氏从慈晖堂出来,等到了景宜院,才忍不住道:「我还以为这样的事情母亲定不想叫我插手呢。」 事关皇嗣,总是有许多顾忌,但凡出了事,宫里头的人又有哪个是省心的。 毓妃娘娘瞧着和气,可若是九皇子一个不好,这些和气便也没了。 听着穆鸢这样问,谢氏摇了摇头:「我不依,老太太难道就不叫你去了?传到宫里去还以为是咱们故意不去救九皇子的性命呢。」 「我只觉着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就是真请来了慧悟大师,救得了还好,救不了,娘娘不好怪罪慧悟大师,只怪你去请了这一趟,给了她希望,又叫她跌入了深渊里,难免会迁怒不喜你。」 第25章 「更别说,你的脸面有多大,真真随便在那求一求,便能请动慧悟大师了?退一万步说,若是真请动了,事情传了出去,往后这个来求,那个来求,都是长辈,你应是不应?」 穆鸢一脸震惊,她虽知道事情复杂,却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一时竟怔住了,半天才开口道:「还好母亲方才跟着去了,不然女儿哪里会想到这些。」 谢氏拉着她的手,叫她挨着自己坐了下来,认真道:「你还小,自然是想不到这些,不过这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看不如趁着这回求见,将那紫檀佛珠交还给慧悟大师吧。」 穆鸢有些诧异,可想着今日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女儿自会归还,向大师告罪。」 她一个无权无势养在闺阁的小姑娘,确实不该得了这样的东西。最开始的时候,她哪里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 母亲说的没错,今日是毓妃娘娘,明日就会有别人,她是应还是不应? 穆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紫檀佛珠,合该找个有权势地位的人,才不至于有这些烦扰。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宫里头才传出消息来。 毓妃娘娘求得皇上允许,皇上派了四皇子宋庭远,和她一起去灵岩寺求见慧悟大师。 穆鸢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人举止轻浮,最是爱逗弄她了,每每见着她生气了他还笑。 还有他强交给她保管的那块儿玉佩,穆鸢想着,不知怎么,心里头愈发烦躁了。 「姑娘,您怎么了,脸这么红,可是热的厉害?奴婢再去拿一盘冰来。」 穆鸢一下子愣住了,心道好端端的,她脸红什么,定是天气太热了。 事关宫中九皇子,老太太心中记挂,这日便和穆鸢一块儿去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轻车简从,带了贴身服侍的秦嬷嬷、两个婆子一个丫鬟随行伺候。 马车到达灵岩寺的时候,未到正午,空气中依旧带了几分凉意。 马车停下,穆鸢先走了下去,才亲手扶了老太太下来。 「老太太,半个时辰前四皇子已经到了,差人吩咐老奴若是五姑娘到了,去后山的禅房便可。」 这话刚一出口,穆鸢便愣了一下,心中暗暗腹诽一声。 老太太诧异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穆鸢:「既是殿下吩咐,你便去吧,别失了分寸便好。」 穆鸢哪里听不出老太太语气中的那一丝犹疑,只当不知,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带了贴身的丫鬟宝珍去了后山。 小沙弥领着老太太和两个婆子去了后院的厢房歇息。 「姑娘,方才奴婢瞧着,老太太看姑娘的目光有些不对,这四皇子……」宝珍说到此处,到底有所顾忌,没敢继续说下去。 她贴身伺候自家姑娘,哪里能察觉不出姑娘和那四皇子有些不对。 不说别的,先前圣旨下来,叫四皇子和自家姑娘一块儿来这灵岩寺的时候,姑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红的,说是热了,只当她这身边伺候的人是个傻的,一点儿半点儿都察觉不出来。 只是,四皇子乃是天之贵胄,又是中宫皇后所出,身份尊贵,也不知对姑娘来说,这到底是不是良配。 宝珍瞧着自家姑娘因着走路而略带几分红晕的肌肤,明亮璀璨的眸子,让人忍不住陷落进去。 兴许,上天会多眷顾姑娘一些吧。 山间树木高大,最是凉快不过,叫人觉出几分惬意来。走了一会儿功夫,二人便到了山顶。 有小沙弥领了穆鸢进去。 她从不知这后山顶上,竹林之中,竟也建着一座禅房。古人说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大约便是如此吧。 「施主请。」 穆鸢微微颔首,跟着小沙弥推门进了室内,一眼就见着某人正和慧悟大师兴致颇高的品茶。 那小沙弥道:「忠靖侯府五姑娘到了。」 那小沙弥话音刚落,慧悟大师便抬头似笑非笑看了宋庭远一眼:「殿下所等之人到了,何不请女施主坐下来饮杯茶。」 宋庭远笑着应是,指了指身旁的蒲团,示意穆鸢坐下。 穆鸢深知这厮的脾性,对着慧悟大师福了福身子,这才上前落座。 刚一坐下,便见某人熟练的烫茶洗茶冲泡,动作优雅,随后递到她手边。 穆鸢见他毫不避讳亲近的举动,又对上慧悟大师了然的目光,不由得脸红了,小声道了谢,伸手接了过来。 「小心烫。」某人像是故意说出这话来。 穆鸢又羞又恼,不着痕迹瞪了他一眼。 「罢了,两位施主怕是没空理会老衲了,老衲识趣,这便去前殿点化红尘之人,多进些香油钱吧。」 说着,带了几分笑意看了穆鸢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宋庭远满意的目送大师离开,转眼就见着身边小姑娘气鼓鼓又羞又恼的模样,轻笑一声,作势将人拉到自己怀中。 第26章 怎奈「啪」的一声,手背挨了一下。 「好了好了,是那老僧不对,不该打趣咱们鸢儿,我日后定会……」 不等他的话说完,穆鸢就忍不住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大概是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某人愣了一下,才佯装疼痛道:「疼,鸢儿下这样的狠手,是要谋杀亲夫呀。」 被他这么打趣着,穆鸢心里的火想发也发不出来了,只觉得一阵脸红心跳,又是羞又是恼,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痛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乱说话。 「还请殿下自重。」穆鸢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扭过身去不理他了。 宋庭远厚着脸皮凑了过来,笑着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只要鸢儿一天没嫁给我,就不该说什么谋杀亲……」 一个「夫」字没有说完,就被穆鸢捂上了嘴。 「你还说!」 宋庭远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伸手将她的小手圈在自己手中。 下一刻,就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 他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又或许是之前穆鸢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举动,她发觉自己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竟然舒服得很。 宋庭远将她揽紧了一些:「我就知道,定是襄王有情神女有意。」 不知是不是坐了一路马车有些累了的缘故,穆鸢竟觉得这句话格外的好听,以至于没有想要反驳。 直至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对上某人了然的笑意时,才有些羞恼。 不过,想要开口反驳,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某人说的对,若不是她对他也有心,怎么会容许他这般的举动。 所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终究是陷落了。 她没有作声,就是默认了。 宋庭远眸子里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声音更是带了几分宠溺:「别怕,我自会护你一生一世的。」 听着「一生一世」这四个字,穆鸢心头没来由有些慌,又有种说不出的甜蜜来。 最后,点了点头,半天才开口道:「你若负了我,我便走得远远的,嫁给别人……」 「放肆,既答应嫁给本皇子,就不许想别的男人,该罚。」 穆鸢瞪大了眼睛,看着亲近过来的人,心中大悔。 一番亲近之后,穆鸢坐起身来,舔了舔自己有些发麻的嘴唇,动了动身子坐远了一些。 禅房清净之地,怎可…… 定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她才迷迷糊糊由着他放肆,佛祖莫要怪罪。 宋庭远看着她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道:「坐那么远做什么,本皇子又不会吃了你。」 穆鸢才不会上当,只自顾自倒了杯茶喝了起来,喝了几口之后,才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给忘记了。 这回来灵岩寺,明明是请慧悟大师给病重的九皇子进宫诊治的。 可这禅房里,只有他二人,哪里有慧悟大师的影子。 都怪他,她刚一进来,就那么不正经的,害得慧悟大师避了出去。 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一眼就叫人看了出来。 「行了,大师心怀苍生,哪里会不顾一个年幼稚子的性命,大师已答应进宫一趟了。」 穆鸢听着松了一口气,心里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 她只察觉到得到,慧悟大师和某人的关系一定没那么简单。 还有,他分明是故意在大师面前表现的和她那般亲近的。 穆鸢不想细想,只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那串紫檀佛珠来。 宋庭远问她怎么拿了这佛珠出来。 穆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母亲也说,这样的事情有一必有二,我得了这样的东西,虽说体面,到底是个烦恼,不如交还给大师,也不知大师会不会生气。」 宋庭远看了她一眼,伸手将那紫檀佛珠拿在了手中。 「何必多此一举,我来先替鸢儿保管,等哪日鸢儿嫁给了本皇子,看有哪个敢随意上门拿身份压你。」 说着,不等穆鸢说话,就将那紫檀佛珠收了起来。 「所以,鸢儿只想着早些嫁给本皇子就好了。」 穆鸢哪里想到这事情竟会有这样的变故,又好气又好笑,只觉着某人脸皮实在太厚了些,什么事情都能弯弯绕绕绕到这事上。 穆鸢只说道:「外头人都说殿下温文尔雅,若是叫他们晓得……」 宋庭远听着这话,笑道:「她们?」 「放心,除了鸢儿,没有别人,鸢儿不必吃醋。」 穆鸢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拿了茶喝了起来,心里暗暗想着自己怎么就始终摆脱不了被某人调/戏的命运。 宋庭远看着她无奈的样子,笑意中隐隐露出几分得意来。 厢房 老太太差人去打听了,才知慧悟大师早些时候就去了趟前殿。 第27章 「你再去看看,鸢丫头可快回来了没?」 身边的婆子应了声是,便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那婆子出去,老太太又端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秦嬷嬷见着老太太这样,心思转了几下,上前道:「老太太可是担心九皇子?您放心吧,慧悟大师慈悲为怀,岂会不顾小皇子的性命?再说,皇上派了四皇子来这灵岩寺,想必大师不会违了皇上的意思。」 「大师虽是世外之人,可到底是避不了这世间之事。」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了秦嬷嬷半晌,失笑一声,指着她道:「你这婆子,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藏着掖着。」 听了老太太的话,秦嬷嬷方才道:「老奴琢磨着,咱们五姑娘是个有福之人。」 「你是说,四皇子?」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隐隐透出几分深思来。 自打秦嬷嬷说了话后,老太太便将这事情暗暗记在了心里。 虽说她对穆鸢这个孙女儿谈不上喜欢,更厌恶那谢氏,可倘若那丫头真能有这个造化,她自是欢喜的。 宫中娘娘生的九皇子还小,即便作为小儿子能多得圣上几分疼爱,怕也争不过上头的几个哥哥。 二皇子资质平庸,三皇子出身卑微,成年的皇子里,就只剩下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了。 若真能嫁到皇家,实在是件好事。 只是,四皇子乃中宫嫡出,与之相比,鸢丫头身份上便低些。 老太太想着,好半晌都没说话,一旁的秦嬷嬷见着,便使了个眼色将屋里的丫鬟全都打发出去,自己立在一旁,不敢作声。 良久,老太太才抬起眼来,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对着秦嬷嬷吩咐道:「这事莫要声张,鸢丫头那里也只当不知道。」 秦嬷嬷一惊,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是觉着姑娘和四皇子已是私相授受,不……秦嬷嬷深吸一口气,没敢再想下去,可心里总觉着不至于,五姑娘那样的性子,心里最是个有数的,哪里会不知轻重,做出那般事情来。 这姑娘家的名声,可不是说假的,一旦败坏了,可真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老太太也安心,五姑娘一向是个聪明的,这事上更不会糊涂。」 老太太听了,却是摇了摇头:「这些我哪里不知道,只是,你想想方才在寺庙前头,四皇子跟前儿的人来传话,可不像是只拿鸢丫头当侯府的姑娘看。」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男女之事,说透了也就是你情我浓,一味端着反倒让人没了兴致。四皇子那样的身份,即便是放下体面迎合些,也不为过。」 秦嬷嬷讶然,心中想老太太还真是不疼五姑娘,倘若有一丝疼爱,就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哪家的祖母会这般说自己嫡亲的孙女儿,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信。 她没敢接这话,只上前给老太太续了杯茶。 这边,穆鸢并不知自己的亲祖母巴不得叫她和宋庭远有过分之举,她在他怀中歪了一会儿,便提出时候不早了,怕老太太身边的人来找。 宋庭远知她脸皮薄,不肯多和他私下里呆着,也不拦她。 只说:「等我回去找个时机和父皇请旨,到时候你就走不得了。」 穆鸢听了,不由想到方才的亲昵,一时便红透了脸,嘴里却是小声道:「我不急,你虽是皇子,也要谨慎行事才是,若要因此惹得皇上动怒,倒不如不……」 不等她的话说完,便被打断了。 宋庭远的脸色微微一沉,带了几分果决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穆鸢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惹恼了他,瞧着是生气了,可眼睛里的情意又不大像,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福了福身子,略带不安的转身走了出去。 宋庭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上辈子,她也是这样,自己的事情不多想些,总想着他如何如何,怕难为了他,才叫他愈发的怜惜起她来。 从回忆中出来,宋庭远朝外头扬声道:「来人!」 很快,便有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殿下!」 「忠靖侯府再派几个人进去伺候。」 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虽说他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对那穆五姑娘如此上心,竟好像无缘无故人就一下子住在了心坎儿里一样,可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哪里敢多嘴一句,自然是殿下如何吩咐,他们如何办事。 好在,这几次来他瞧着那穆五姑娘性子温和,应该不是个难处的。 不等他下去,宋庭远又问道:「宫里头可有什么消息?」 那侍卫脸色顿时便凝重起来:「回殿下的话,今个儿殿下出宫后,皇上就下旨将照顾九皇子的一干人等全都关入慎刑司拷问了。」 宋庭远眉目一动,良久才说道:「父皇如此疼爱九弟,不知对九弟来说是福是祸。」 说着,便摆了摆手,叫人下去了。 第28章 这些日子,毓妃娘娘那里花团锦簇,九皇子更是得父皇喜欢,先前还传出要为九皇子大赦天下的事情来。 如今九皇子一病,父皇如此雷霆之怒,外人瞧着是盛宠,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情,他哪里不知,父皇这是将这九皇子当成了靶子。 尤其那大赦天下的事情,倘若不是父皇默许,谁敢传出去。 不过,天家从来无父子,倘若能将大哥逼乱了阵脚,也算如了他的心意。 穆鸢回了老太太的住处,众人在灵岩寺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用过早饭后便启程回了府里。 不过几日功夫,宫里头就传出消息来,说是经由慧悟大师诊治,九皇子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听说不知为何,皇上竟是大发雷霆,杖毙了原先伺候九皇子的十个宫人,还连带着杖毙了毓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女,毓妃娘娘被这一番变故吓破了胆,心里暗暗揣测是不是皇上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小皇子。 这一揣测之下,便生出惧怕来,自己也病了,却又不敢请太医,怕叫皇上以为她是心存怨怼。 好在,过了两日,皇上那边的赏赐下来,传了太医替她诊治,而且晚间还宿在了她宫中。 消息传到府里,老太太提了几日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可心里头终究觉着有些不大自在,只是对着穆鸢她们几个不好流露出来。 「听说祖母这两日用的少,孙女儿便亲手做了这藕粉桂花糕,祖母尝尝,看看味道可好?」三姑娘穆澜上前,陪着小心道。 这两日,因着宫中毓妃娘娘和九皇子的事情,老太太心情一直不好,她前来请安,也不过在门外磕个头。旁人还没什么,只她因从前太得老太太喜欢了,如今这般,只觉着她是失了老太太的宠爱,她不止一次听到小丫头在下头嚼舌根。 她难过了两日,听说今个儿老太太好些了,便早早去了厨房亲自做了这藕粉桂花糖糕,不为讨老太太欢心,而是为了自个儿。 在这府里,再怎么难,日子总是要过的。 穆澜这边一献殷勤,老太太还未说话,四姑娘穆琦便开口道:「也难为了三姐姐,巴巴的一大早就送来,定是天还没亮就起了。只是厨房那样杂乱的地方,三姐姐向来身子弱,还是少去些为好,免得被那起子粗使的婆子冲撞了。」 穆鸢坐在下头,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朝穆澜看去。 只见穆澜冷下脸来,看了穆琦一眼,直言道:「四妹管好自己便行了,我的事情,就不必四妹操心了。」 一句话说出来,众人全都诧异起来,穆琦又惊又怒,自打记事起,她的这个三姐姐性子一直都是温和柔顺的,说的不好听些,就是旁人欺负了她,也只会自己生气,从来都不会当场顶回去,给人没脸。 所以即便她这三姐姐是原配江氏所出,她也觉着她和她这个庶出的没什么两样,她总归还有姨娘护着,而老太太,即便能护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你三姐说的对,你这小家子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不是旁人不好了,你就能好!」老太太对着她,厉声喝斥,随即又对下头的穆鸢道:「你回去和你母亲说说,叫她好生管教,别往后因着这个庶出的东西坏了咱们忠靖侯府的名声。」 老太太的话格外的重,丝毫没有给穆琦留一丝脸面,「庶出」两个字,狠狠地打在了穆琦的脸上。 穆琦又羞又恨,只哭着跑了出去。 因着这事情,老太太也没了兴致,只叫几个姑娘全都散了。 穆澜和穆鸢一前一后出了老太太院子,穆澜苦笑一声,道:「瞧我,白白生了一场事儿。」 穆鸢听了,才想劝她,见着穆澜脸上并无自怨之色,反而是带了几分嘲讽之意,就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二人走了一路,到了分岔口才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穆鸢去了景宜院,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将方才的事情说给了母亲谢氏听。 谢氏听了,眼中露出几分诧异来,良久,才对着穆鸢问道:「你给我说说,去灵岩寺可是发生了什么?」 穆鸢一愣,下意识摇头,除了……,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她自小是在谢氏跟前长大,一喜一怒都逃不过谢氏的眼睛,那一愣神,自然就叫母亲瞧出了些端倪。 谢氏脸色严肃起来,使了个眼色将屋子里的人全都屏退出去。 这才对着穆鸢道:「说吧,你若瞒着一星半点儿,往后可别指望我管你。」 穆鸢还恍惚怎么事情一下子就到了她头上,见着谢氏眼中的认真,想了想,只好将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宋庭远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谢氏听。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和谢氏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罢了。 再者,她也不想叫母亲跟着担心。 可如今母亲开口逼问,她这当女儿的如何能继续瞒着,这不辜负了这么些年谢氏对她的好? 穆鸢支支吾吾将事情说完,谢氏脸上一阵慌一阵恼,一阵青一阵红,待听到宋庭远许诺请旨叫皇上指婚,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只伸出手来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 第29章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了这么久,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一直不肯吐露一个字?」 穆鸢原就心虚,听着这话,自然更理亏了,半天才小声道:「女儿也是不想叫娘担心,更何况,这事情在礼法上……」 不等她说完,谢氏便在她身上拍了一掌:「你这傻孩子,若是拘泥礼法,不知有多少人该叫人戳脊梁骨骂了。」 见她有些诧异,谢氏又说道:「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再者,这事上他为君,你为臣,走到如今,原本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只是,定是被老太太瞧出了些端倪,不然,她哪里肯这般给四丫头没脸。这些年,你这亲祖母,向来是咱们讨厌什么,她偏要出手捧着,时不时露出几分喜欢来,叫人心里头膈应。」 一转眼便过了大半个月,府里的日子一如既往,却出了一件新鲜事,大太太魏氏有孕了。 穆鸳和三姐姐穆澜正陪着母亲谢氏说话,听到这个消息,不免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自然也替大伯母高兴。 大伯母处境艰难,说到底还不是因着没能生下嫡子,大少爷嘴里虽喊着母亲,心里却是向着蒋姨娘的,要不然,哪里能眼睁睁看着魏氏受罪,却是不为其说上一句话。 到底,他是长房的香火。 「老奴听说,大太太这两日身子不好,以为还是因着大姑娘的事情闹心,只胃口愈发不好,人也懒懒的一下也不想动,怕自己出了事情大姑娘愈发没依靠了才赶忙叫人请了大夫进府。这一诊脉,大夫竟说是有身孕了,真真是想不到的。」 许嬷嬷顾忌着穆鸳和穆澜两个姑娘家,没将事情往细里说。谁都知道那日大老爷和大太太闹了一场,蒋姨娘撒泼要撞柱子,大老爷拦着不让,那般着急在乎的模样,叫大太太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如今大太太有了身孕,心里就不知是何想法。 想来,是欢喜多过心酸的。 只这一胎若能生下个男孩,蒋姨娘和大奶奶怕是再也睡不安稳了。 一个「嫡」字,到底是天差地别,难保大老爷不会偏向大太太这边。更何况,老太太也是最看重嫡庶之分的。 「我和二姐约好了画花样子,五妹妹也一块儿去吧。」穆澜笑着开口道。 穆鸳听了,点了点头,从坐上站起身来,朝母亲谢氏道:「娘我们去了,回来我再陪您说话。」 谢氏笑着挥了挥手,叫人装了盒五色点心给她们带上。 两人笑着福了福身子,挽着手说说笑笑走了出去。 「老奴瞧着,三姑娘性子开朗了不少,往日太太不开口,她能闷不吭声陪着坐上大半天,叫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怪心疼的。」 谢氏听了,也是笑了笑:「这是好事,什么事情都要她自己想开了才好,若她一直自怨自艾,我就是再有心教她也不好说太多。」 「我约摸着她是瞧见了大丫头的下场,才想明白若是自己立不起来,靠谁都没用。」 当年老太太也是疼过穆瑛的,只是时移世易,老太太觉着穆瑛这个嫡长孙女儿没价值了而已。 谢氏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禁皱了皱眉,对上许嬷嬷带了几分担心的目光,谢氏才将那日在穆鸳口中逼问出来的话告诉了许嬷嬷。 许嬷嬷一听,当即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五姑娘自小乖巧懂事,怎么一闯祸就是这样大的…… 那四皇子可是中宫嫡出,身份贵重。忠靖侯府虽然也是公门侯府,可四皇子妃的身份,自家姑娘能担得住吗? 五姑娘虽自幼聪慧,可宫里头那样吃人的地方再厉害的人也算计不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算计了去,更不用说往后的夺位之争。 连她都这样担心,难怪太太这样忧心忡忡了。 再者,光四皇子喜欢五姑娘没用,得要凤鸾宫那位和皇上同意才做的准。 想到这些,许嬷嬷心里的忐忑愈发多了几分。 这边,穆鸳二人和二姐穆仪画了几张花样子,瞧着穆仪神色间带了几分羞涩,不由得好奇起来。追问之下,穆仪才小声说了二太太樊氏给她相看亲事,前日已经定下了,是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沈瀚钰。这二公子虽是庶出,却也和穆仪一样打小由嫡母养大,并无庶出之子的小家子之气。 谁都看得出来,这门亲事,穆仪是很满意的。 「我听说那日去慧昭大长公主寿宴上,五妹是见过沈家姐姐的?」细说间,穆仪忍不住出声问道。 沈家姐姐?穆鸳想了想,不由抿嘴一笑,「二姐竟打听的这样清楚,可想心里有多急。」 一声打趣,当即叫穆仪羞红了脸。 「叫你胡说,我哪里是急?」 「那姐姐是不急,等哪日见了沈姐姐,我告诉她去。」 「你敢!」穆仪嗔怒,作势过来挠她痒痒。 穆澜在一旁看着笑:「二姐可别轻饶了她,必要叫她求饶才是。」 第30章 一番打闹之后,穆鸳急急道:「好姐姐,我下了帖子请沈姐姐到府里喝茶赏花,到时候叫姐姐作陪,姐姐还不饶了我。」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听穆鸳这个提议,穆仪虽隐隐有些期待,心里却不由得一阵紧张。 「这不好吧?」 穆澜笑着道:「哪里不好,二姐难道不想见一见沈家姐姐,和她处好关系吗?」 一番犹豫之后,穆仪终于是应了下来。 接着,便是商量着什么时候下帖子,定什么茶点菜式,亭子里要摆什么陈设什么花, 说了一个多时辰,穆鸳和穆澜才告辞出来。 凤鸾宫 皇后萧氏看着站在下头的儿子宋庭远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 「罢了,你和傅哥儿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既然真喜欢那姑娘,你父皇那里我去说。只记得别叫人瞧出你有多喜欢来,被人捏住了软肋。」 萧氏的话音刚落,宋庭远嘴边就露出笑意来,站起身来:「儿子醒的,多谢母后成全。」说着,亲自走到桌前给萧皇后添了盏茶。 自己儿子自幼性子稳重,对她这个母后也是恭敬多过亲近,一如这宫里许多人一般,将心思藏的深深的。如今见他这般,谢氏心中陡然生出几分酸涩和愧疚来。 身为中宫嫡出,庭儿无论学识气度都比那大皇子强出不知多少去,偏偏不如大皇子得皇上喜欢看重,她心里头怎么能不心疼。 萧氏接过茶盏,压下心中的酸涩,抬眼笑道:「那忠靖侯府五姑娘我没见过,只听人说生的极好,还叫慧悟大师另眼相待,想来是个有福气的。」 「等哪日宣进宫来母亲也好好瞧一瞧。」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谢氏便叫宋庭远退下了。 看着他的背影,萧氏轻笑了一声。 「娘娘是觉得那忠靖侯府五姑娘的身份刚刚好,不会叫皇上多心?」张嬷嬷上前服侍她拆下头上的珠钗,又拿了象牙梳子一下一下通着头发。 张嬷嬷是萧皇后的乳母,她对萧氏的心思很是能猜的透。 这些年,大皇子虽屡有过错,却依旧能得圣心,其原由不过因着他是已故的殷妃娘娘所出。 殷妃娘娘难产生下大皇子便撒手而去,皇上有多在乎当年的殷妃,就有多在乎她生的大皇子。 四皇子中宫嫡出,却是事事都被大皇子压上一头。 前年皇上指婚镇国公府嫡长女为大皇子妃,二皇子,三皇子皆先后指了婚,独独撇下了四皇子。 若不是娘娘中宫地位稳固,还不知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听了张嬷嬷的话,萧氏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随即开口道:「这下,总能安了他的心了。」 这话才刚说完,萧氏又压低了声音道:「毓妃手里的药可还用着?」 张嬷嬷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几分:「叫人查过了,一直都用着。」 毓妃如何能一下得宠,除了她那张几分神似殷妃的脸,还不是因着那些魅惑情迷的药? 娘娘执掌六宫,毓妃身边的大宫女原先又是受过娘娘恩惠的,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她们的眼睛,自然是顺水推舟,助着毓妃一步一步得宠了。 「只是老奴依旧不明白,娘娘怎么会让她生下九皇子?」 这宫里头有了儿子就有了靠山,毓妃这些时日荣宠虽比不得当年的殷妃娘娘,却也差不多了。 怕只怕,这人心大了就不好控制了。 萧氏看了张嬷嬷一眼,低声说了一番话。 话音才落,张嬷嬷便满眼惊惧,脸色煞白。 「大皇子色胆包天,可真真是…」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的原由。 那日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花,竟然不小心瞧见衣衫不整的大皇子从假山里出来,头上还受了伤。 原本以为大皇子和哪个宫的宫女胡来,哪里能想到竟是进宫几年都不得宠的毓贵人。 瞧那情形,倒不是毓贵人不得宠转而勾引大皇子,而是大皇子…… 毓贵人虽保住了清白,可惊魂不定之下见着了站在不远处的皇后萧氏,哪里能不心神俱骇。 萧氏没将事情说出去,反而开口宽慰,言谈间又告诉她当年殷妃的喜好神态,毓贵人也是个聪明的,不过一些时日便得了皇上的宠幸。 如今,更是生了九皇子,还哄的皇上要因着这小皇子大赦天下。 这不,天大的恩宠九皇子可受不住,差点送了小命。 想着这些日子广霞宫发生的事情,王嬷嬷心中愈发生出几分狐疑来。 九皇子病的蹊跷,广霞宫的一干宫女太监多半被送去了慎刑司,慎刑司那种地方,一旦进入多半是不能活着出来了。 皇上如此雷霆之怒,可是和大皇子有关? 「娘娘可要将当年的事情透给皇上?」 萧氏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咱们只等他自己慢慢失了圣心,到时候再添一把火不迟。」 第31章 调戏庶母可是大不敬之罪,尤其这个庶母还和当年的殷妃娘娘有几分相似。 只要有心,总能叫大皇子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身败名裂。 萧氏想着,心中终于是有了几分畅快。 她不得皇上宠爱,她不委屈,她只是替自己儿子委屈。 尤其,在多年前听了庭儿所说那些匪夷所思的梦境之后。 一想到整个诚王府尽数被杀,想到傅哥儿被流放岭南郁郁而终,想到自己儿子付出多少苦心才拿到那个皇位,她心中就愈发痛恨自己以前的懦弱,竟然还念着夫妻情分。可笑到从来没有发现她和皇上二人有的只是君臣之别,并无一丝夫妻之情。她得不到他的恩宠,那就叫她儿子得到皇位。 张嬷嬷伺候着萧氏梳洗睡下,等到第二天早朝后,皇后萧氏亲自端了藕粉桂花糖糕送去了御书房,倒将总管太监路公公惊了一下。 自那日穆鸢和宋庭远分别后,二人并未再见面。只这一日,她在屋里陪着母亲谢氏说话,突然听得外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才刚抬头,就见着穿着一身石青色褙子的许嬷嬷从外头进来,脚步匆忙,脸上带了几分忧心和急切。 许嬷嬷乃是谢氏的心腹,平日里最是稳重,不曾有这样着急的时候。于是乎不仅是穆鸢,就连谢氏脸上都带了几分紧张,出声问道:「这般着急,可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许嬷嬷快步上前,视线在坐在那里的穆鸢身上停留了一下,才开口道:「回太太的话,宫里头派人来了,说是皇后娘娘要见一见咱们姑娘,来人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太监。」 许嬷嬷的话音刚落,谢氏就愣在了那里,忙站起身来道:「既如此,还不快请进来。」 谢氏这几日正为穆鸢和四皇子的事情忧心,不曾睡过一个好觉,这会儿听着皇后娘娘派人来,心咯噔跳了一下,又是担心又是紧张。 「已经请到偏房坐了,奉了茶水和点心,那公公说叫老奴传话进来就是了,叫姑娘拾掇妥当,一会儿跟着进宫呢。」 这便是给穆鸢时间收拾准备了,谢氏听着,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显然是明白这公公行事间存了几分客气和恭敬的。 宫中的人向来眼高一等,凭着这个,谢氏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琢磨出些许皇后的态度,大抵上是同意这门亲事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派人出宫走这一趟。 谢氏想着,脸色就好了几分,对着穆鸢道:「快,快将半月前新做的那件苏绣月华锦衫拿出来,好好装扮装扮,以示敬重。」 不用谢氏开口,一旁的丫鬟婆子就替穆鸢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洗漱梳头,又将佩饰细细检查了一遍。 穆鸢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紧张,脑子里却是不自觉想着宋庭远。不知道今个儿进宫,会不会遇见他。 这一想便不由得走神了,眼底也带出几分羞涩来。 谢氏本还提着心,这会儿瞧见自家闺女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暗想女生外向,既是两情相悦,想来这亲事鸢儿是极为满意的。 她这闺女她自己心里清楚,能这般爱慕喜欢一个人,并不容易。前几日听她细细讲二人的事情,她心里便也明白,那四皇子待她亦是真心的。 既如此,就是再艰难,也要好好的走下去。总归一步步来,她这个当娘的总会替她筹谋的。 谢氏心里头又是喜又是忧,细细提点了她,说见着皇后不必紧张,如何拜见,如何回话。不要叫人觉着太过木讷,又不要太过跳脱,免得娘娘不喜欢。 几番叮嘱下来,谢氏才放心了,携了穆鸢的手走出了屋子。 那太监此时已候在院里了,谢氏见着,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 「奴才见过夫人。」那太监很是恭敬上前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小女年幼,还望公公多提点几分。」谢氏脸上带着笑意客气道。 说着,一旁的许嬷嬷给了赏银,不轻不重,刚刚好。 那太监伸手接了,又说了几句好话,谢氏提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又对着穆鸢小声嘱咐了几句,才派了嬷嬷将二人送了出去。 宫里头派人来接,自有准备好的马车,谢氏瞧着二人的背影离去,才转头带了许嬷嬷去了老太太的院里。 这样大的事情,总要回禀了老太太才好。 谢氏到的时候,老太太已是知道消息了,见着她进来,忙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急急问道:「说是什么事儿了?皇后娘娘怎么派了人出来?」 实际上,对于事情的缘由老太太心里是有几分揣测的。只是,并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这么一问,谢氏只答道:「是娘娘想要见一见鸢儿,一应规矩媳妇都嘱咐好了,鸢儿之前也是进过宫的,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她这样说,老太太不由得瞅了她一眼,自是瞧出了她这当娘的知道其中的缘由。 也是,鸢丫头胆子再大,也不敢自己和四皇子私相授受。不过是二人见过几回,四皇子对她上了心。想来小姑娘家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慌了告诉谢氏也是有的。 第32章 只这谢氏的嘴巴也太紧了些,竟是一丁点儿都没透给她这婆母听。 老太太心里不自在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过弯儿来,对着谢氏笑了笑,道:「你说的对,鸢丫头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也讨人喜欢,娘娘既然派人来接,可见也是喜欢她。」 虽说她本不大喜欢这谢氏,可只要穆鸢有可能嫁进皇家去,她就得抬举谢氏几分。 她们是勋贵之家,可比起皇家来,不知又差了多少。那四皇子乃是中宫嫡出,只这么一个,虽这些年京中屡有人说四皇子并不得皇上看重,可瞧瞧中宫那位娘娘的位置稳当的很,想来也不过是传言罢了。 倘若鸢丫头真有这个造化能成了四皇子妃,他们忠靖侯府也跟着进了一步,没人敢看低了去。 老太太心里想着,脸上便带了几分喜色,却是吩咐身旁的人道:「吩咐下去都稳重些,不许随意议论,免得人知道了觉着咱们不知轻重。」 听老太太吩咐,众人忙应了一声,只二太太樊氏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 她才刚得了掌家的权力,就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以前老太太如何不待见谢氏她是晓得的,这会儿子却是话里话外都抬举起谢氏来。倘若穆鸢真嫁进皇家,她还不被谢氏踩到脚底下,要看着她的脸色过活了? 樊氏和谢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虽说对谢氏的性子琢磨出几分,知道她不爱揽权,可这人呀都会变的。以前不会,是谢氏没有那个能耐,没有那个底气,自知不被老太太喜欢。可往后就说不准了,这世上当人媳妇的,有哪个不想掌管中馈呢。 樊氏心思复杂,又是盼着穆鸢真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当了这四皇子妃,他们二房也能跟着沾沾光,又是觉着穆鸢身份太高了,就不显他们二房了,怕往后的日子难过,在老太太面前也是了宠。 一时间就有些发愁,只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子话,就借口说有事起身告辞了。 这边,穆鸢下了马车,跟在那太监的身后进了宫,心里不是不紧张。 她上一回进宫是跟着大伯母去拜见毓妃娘娘的,并未去过中宫。她记得就是那回进宫,她和宋庭远打了个照面,一下子就认出他便是那日在寺院里见过的人。 谁能想到,后来有这些事情,他们两个人,竟然能走到这一步呢。 到了这会儿,她心里不再觉着自己不喜欢宋庭远了。其实,若是不喜欢,依着她的性子便再也不会理他了。走到如今这般,何尝没有她的缘由呢。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心里有些紧张,有些不安罢了。 那日他说只她一人,她便想着既然喜欢他,就信他一回。倘若往后他不喜欢了,那她也不要再喜欢他。 穆鸢一边走一边想着,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皇后所住的宫殿。 院门口种着两株西府海棠,开的正盛,一阵微风吹过,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格外的好闻。 穆鸢抬脚进去,跟在那公公的身后走上前去,早有宫女进去回禀了。 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个穿着绿色宫装的宫女出来,领了穆鸢进去。 刚一进去,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兰香味。穆鸢听母亲说过,皇后喜兰花,宫中花房培育了好些品种的兰花,每每命妇进宫拜见,院子里总也是摆着的。 穆鸢肌肤生得白皙,眉眼更是好看,恭恭敬敬走进来,既有小姑娘家的娇软,又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气度仪表,可见心里头并不是真的畏惧她这个中宫皇后的。 一时间,萧氏心里头就明白了几分自己儿子为何会这么喜欢她。 宋庭远自小便是中宫嫡出,可在女色上却一直冷淡,身边也没个近身服侍的。之前她还将自己身边的宫女派过去伺候他,可却被他当成了粗实的丫头使唤。真真叫她这个当娘的没法子。后来,几个皇子先后成婚,皇上却迟迟不给他这个中宫嫡子指婚,她就也依了他的心思低调些,慢慢再看。 如今,他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却是再好不过的。 她在宫中这些年,虽身份贵重,却从未叫皇上真心喜欢过。并不希望自己儿子往后也和她这般,夫妻之间情分淡薄,只见面的情而已。 知道他上辈子娶的也是这忠靖侯府的五姑娘,二人情深义重,便也想着要成全他。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穆鸢缓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 萧氏回过神来,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 「快起来,过来给我看看。」说着,朝她招了招手。 穆鸢听着,应了声是,便走上前去。 萧氏携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又问了几句话,见她小姑娘家乖乖巧巧,声音软糯好听,关键举止言语皆透着几分大气,说话时目光也不闪烁,一双好看的眸子清澈晶亮,透着十足的真诚,像是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这般的模样,这般的性子,真真切切是少见的。 萧氏心中暗想,不免又多喜欢了几分。 二人说了一会儿子话,就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有宫女进来回禀,「娘娘,四皇子来给娘娘请安了。」 第33章 萧氏一听,眼底带了一丝了然,这孩子,是怕她这当娘的欺负了自己的媳妇。 穆鸢听到宫女的回禀,才刚抬起头来,就见着一个修长挺直的身影从外头进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衣,上头绣了花草暗纹,眉眼清冷透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来。 正是宋庭远。 二人对视一眼,穆鸢不由得脸一红,带着几分羞涩低下了头。 她才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他怎么就过来了?落在皇后娘娘眼中,不定怎么想她呢。 穆鸢只觉着脸颊热热的,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某人见着她少见的羞涩,却只微微勾了勾唇角,上前对着萧氏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萧氏打趣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来的这么急,是怕我这当婆婆的吃了这丫头不成?「 萧氏一句话,没叫宋庭远露出一丝尴尬来,某人笑了笑,道:」母后说笑了,儿子喜欢的人,母后自然只会疼她。「 好不要脸的话! 饶是萧氏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此时也被这大言不惭的话弄的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后只失笑道:」你这孩子,这会儿倒知道嘴甜了。罢了,你说的也对,本宫瞧着,鸢儿是个好的,你往后若敢欺负了她,本宫定饶不了你。」 说着,招招手将穆鸢叫到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道:「这话你也听见了,本宫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平日里惯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一点儿都不知体贴人,这往后啊,你可得担待些。」 穆鸢有些诧异的听到萧氏这样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作娇羞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萧氏瞧着小姑娘家脸皮薄,也不好继续打趣,只拉着穆鸢坐到自己跟前,将话题转移开来,问她平日里在府里做什么,和京城里哪家的姑娘交好,喜欢什么首饰,爱读什么书。 对于这些,穆鸢倒是应付的过来,一一答过,心中觉着萧氏和宋庭远的性子其实挺相似的,都透着几分爽快。只不过,某人最会使坏,每每都要逗的她羞恼才肯罢休。 宋庭远瞧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衣裳首饰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只一会儿功夫,就熟络了,再看小丫头一副乖巧听话又不时透出几分活泼的样子,只在心里微微失笑,不过到底还是受用的。小丫头肯用心讨好母后,根源自然是因着太过喜欢他了。 如此,才说得通不是。 宋庭远想着,只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茶盏品了起来,茶是上好的巫山云雾,入口醇厚清香,茶汤透亮,口感格外的好。 宋庭远品着茶,不时朝穆鸢那边看上一眼,发觉她察觉到自己看她,想要瞪他一眼又碍着萧氏在不敢发作只装乖巧可人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几回过后,就连萧氏也发现了,转过头来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没有公务要做吗?」 宋庭远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子上,道:「才从父皇那里回来,父皇听说母后传召这丫头进宫,问了儿臣几句话,就叫儿臣过来给母后请安了。 」 听着这话,萧氏脸上露出几分惊讶来,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淡淡道:「难得你父皇肯对你上心。」 还想说什么,又碍着穆鸢这个小姑娘在,又是头一回进宫,怕叫她多想于是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只开口道:「你父皇身子可还好?」 前些日子因着九皇子病重的事情皇上跟着忧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病了好些日子,皇上虽有心叫太医院的人满着,可她到底贵为皇后,这宫里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哪里能瞒得过她去。 更别说,毓妃也私下里派人告诉她,说这段时日皇上虽翻了她的牌子,却是一回也没碰过她。两人不过是一起下棋,她瞧着皇上的气色也不大好,只碍着身份不敢多打听。 听萧氏这么问,穆鸢的目光也下意识朝宋庭远看去。 只见他神色一顿,嘴角的笑意收了收:「儿臣出来时,正好碰见太医院的院正在外头等着召见。」 短短一句话,就说明皇上的身子是着实不大好。 萧氏点了点头:「你既知道,就上心些,寻些贵重的补品和药材,别处处叫大皇子占了先机。皇上即便不肯用,也会念着你的好的。「 」儿子知道。「宋庭远应道。 萧氏嗯了一声,瞧着快到中午了,留了二人用饭,等用过饭,才叫宋庭远将穆鸢送出宫去。 因着那日她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起过此事,今个儿又丝毫都不避讳将人传召进宫,陪着她用了午膳,所以也不必有许多顾忌。 只怕过会儿功夫,忠靖侯府五姑娘要成了四皇子妃的消息就传遍宫里头每个角落了。 」你将本宫的那块儿羊脂玉透雕牡丹纹花囊拿来。「萧氏吩咐张嬷嬷一声,只一会儿功夫,张嬷嬷就拿了一个檀木锦盒出来,里头放着一个花囊,羊脂玉晶莹透着莹润的光泽,雕刻细腻光滑,一看就贵重至极。 第34章 萧氏将那花囊拿在手中,细细看了几眼,才对着穆鸢道:「我打小就喜欢些别致的东西,这个花囊还是我进宫时母亲送的,随身带了多年,也算是件旧物了,今个儿就给了你吧。」 穆鸢瞧着萧氏的神态,显然是有几分不舍,心中便知道这花囊的来历必然没有她言语中那般简单,只当下不好推辞,怕拂了娘娘的好意,便双手接过,福了福身子,谢道:「臣女谢娘娘赏赐。」 萧氏看了她一眼,温和道:「往后就跟着远儿叫我一声母后吧。」 穆鸢听着这话,下意识朝身旁的宋庭远看了一眼,这一眼,竟将萧氏逗笑了:「你这孩子,看他做什么,往后可别被他吃的死死的。」 穆鸢害臊的脸一红,将视线从某人身上移开,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母后。」 萧氏听着,应了一声,眼圈中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湿意来。 等到穆鸢和宋庭远从皇后宫中出来,才忍不住问起那花囊的来历来。 「娘娘那般喜欢那花囊,给了我岂不是不好?」 穆鸢问得委婉,宋庭远又哪里会听不出来,只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什么娘娘,怎么一拿了好东西转头就忘了该叫一声母后了。」 穆鸢瞧着他不正经的样子,撇了撇嘴,心里头嘀咕道:」她不是还没叫习惯吗?」丝毫没有发现某人已经成功将话题转移开来。 走了好一会儿,才听某人道:「这是嫡祖母给母后的。」 「母后幼年丧母,祖父又续娶了继室。」 「母后将这花囊给了你,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 穆鸢听了,用力点了点头,心中涌起几分感动来。 她自然知道皇后娘娘喜欢她,多半也是因着宋庭远这个当儿子的喜欢她,可这般心意,她还是满心感激的。 为人母不易,像萧氏这般位主中宫,又不得恩宠的母亲更是不易。 方才在殿内她不是没有听出来皇后对皇上的不满和责怪,想来宫中的女子,又有多少真正能顺心如意的呢。 一入宫廷深似海,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二人一前一后差了半步远的距离,朝宫外走去。 很快,忠靖侯府五姑娘要成为四皇子妃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宫中。 等到宋庭远送穆鸢回了忠靖侯府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消息就闹的满京城都知道了。 众人都知道几个皇子里皇上最看重的是已故殷妃娘娘所出的皇长子,而对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就不那么上心了。 几年前,皇上将镇国公府的大姑娘赐婚给皇长子为正妃,又陆续给二皇子三皇子赐了婚,四皇子这里却是迟迟都没有动静。满朝上下不是没有揣测,只是到底是皇家的事情,不敢妄自议论罢了。 如今,这消息一出来,又引得人心中深思了。 只是,又听说这忠靖侯府的五姑娘并非是皇上指婚,而是人家四皇子自己瞧上的,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禀了皇上,问了皇上的意思。 瞧着这情景,皇上自然是同意了。 这么说来,皇上这是什么态度也没表露。 众人心里头又迷糊了,这帝王的心思,真真叫人琢磨不透。 等到申时的时候,赐婚的圣旨终于是到了忠靖侯府。 前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路公公,穆鸢和忠靖侯府一行人跪在地上,听完赐婚的旨意后,双手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有劳公公了。」 「哪里哪里,是奴才的福分才是。」 路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却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宫中几位皇子有望继承皇位的只有皇长子和四皇子。皇长子占着一个长字,有皇上的恩宠。可四皇子却是中宫嫡出,又有诚王府的支持,性子也是沉稳的。如今人人都瞧着是大皇子占了上风,可在他看来,却是不一定呢。 要不怎么今早大皇子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不仅没召见,还生了好大一通气呢。 皇上说:「大皇子如今是愈发知道朕的事情了。」 言语间的不满,凭谁都听了出来。 大皇子是仗着有已故殷妃娘娘的庇护,可这人都死了,皇上的旧情到底能念多久呢?以前喜欢的时候时候看着大皇子什么都好,可若是心里有了什么,这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帝王之心,向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在宫中多年,不说看的透透的,却也看透七八分了。 只这七八分,便能给他留条后路了。 赐婚的旨意一下来,一时间穆鸢便成了那人人羡慕之人。更不论,只隔几日的工夫,皇上在朝堂上册封诸皇子,大皇子为齐王,二皇子为顺王,三皇子为安王,四皇子宋庭远为定王。一时间,皇子妃为王妃,身份上更是提了一截,只弄的礼部诸人手忙脚乱,将原先准备的迎娶皇子妃的礼仪规制一律改为亲王妃所用。 老太太看了眼坐在下头,穿一身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挽着双丫髻,头上缀了两朵海棠珠花,眉目如画的穆鸢,心中不是没有感慨。 第35章 谁曾想到,这府里几位姑娘里,三房的五丫头会有了这么大的造化。 若早知如此,原先就该对这嫡亲的孙女儿更好上几分。 要不怎么转眼就要及笄嫁人了,鸢丫头对她这亲祖母还是透着几分客气。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中略有几分不快,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她是知道的,人和人是要处着的,再者鸢丫头嫁进皇家,哪里能不靠着忠靖侯府这个娘家。日子久了,怕就知道轻重了。 她原先待她再不好,不也是她的亲祖母吗? 老太太瞬间觉着心里头自在了不少,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几分。 「过些时日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一应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老太太才刚问出来,下头坐着的谢氏就笑着回道:「都妥当了,媳妇正要和老太太回禀呢。因着那赐婚的旨意,赞者请的是恭敬侯府的老太太,赞礼是平顺侯府的大夫人和梁国公府的二夫人,正宾有德有才,自然是广宁侯府的程老夫人。至于文书、香炉、酒具、香案等一应都准备妥当了,旁的还请老太太示下。」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笑道:「你做事我是一概放心的。」 自打赐婚的旨意下来,老太太便对谢氏一日比一日好,府里人人都知道,三房是要起来了。 樊氏面上虽透着笑意,心里头却是一股子不痛快,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儿似的,叫她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老太太说的是,如今大嫂有孕在身,这府中事物繁忙,又可巧鸢丫头的婚事是最最紧要的,少不得求弟妹多帮衬一些,就是我的造化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的工夫樊氏是要做足了。她一早就想好了,与其叫老太太将管家的权力交给谢氏,叫府里人人看了她的笑话,倒不如这会儿自个儿先开口提出来,既给了人情,也少丢些颜面。 「也好,谢氏最是细心,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那怎么行,这些年都是大嫂管家,母亲难道不知道我,从旁协助还行,若是一味都交给我来办,我自个儿都不放心。依我看,还照常叫二嫂管家,有什么要帮忙的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谢氏一连说了许多,语气诚恳,一点儿都不像是假话。 老太太笑了:「你这孩子,真真是这么些年都一样的性子。」 「罢了,那樊氏你就辛苦些,也别叫你弟妹受累了。」 樊氏笑了:「老太太这么说,我哪里敢不应,只一颗心都放在府里,不敢有半分差错罢了。」 接下来众人的话题还是围绕着穆鸢的亲事,因着原先是皇子妃,如今成了定王妃,嫁妆定是要再加上几成,免得叫人小瞧了去。 谢氏将一早拟好的嫁妆单子呈给了老太太,这个时候穆鸢才知道母亲给她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衣裳首饰,家居摆设自不用说,单单田地便有五百亩,还有陪嫁庄子,仆妇,临街的六个店面,铺子,真真是搬走了三房多一半的财产。 老太太看了,笑着点了点头:「我这里还有三十万两的体己,四个铺子,还有些古董字画,都给了鸢丫头吧。」 说着,看着坐在下头的众人道:「你们也别嫌我偏心,咱们忠靖侯府,往后还得靠着鸢丫头不是。再说,这一入皇家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若是底气不足,自然叫人小瞧了去,丢的也是咱们忠靖侯府的脸面。」 老太太这么说了,众人还能说什么。再者老太太便是不给穆鸢,怕也给不到她们头上。单单看已经出嫁的穆瑛便知道了,老太太这个人是最最会权衡利弊的,大姑娘穆瑛成了弃子,她们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难道还能比得过穆鸢的造化。 于是乎,众人就奉承起老太太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自然是穆鸢好了,府里才能好。 对于此事,穆鸢并没有发表看法的权力,心里却也并不意外。 旨意下来后,她明显的感觉到众人看她的目光都已经不一样了。即便是母亲谢氏,看着她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不自在。 君君臣臣,这个朝代总归是这般的。穆鸢只能对母亲更体贴亲近些,压下她心中的不安和忐忑。 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老太太才说有些乏了,叫众人都退了下去。 从慈晖堂里出来,穆澜扯了扯穆鸢的袖子,轻笑道:「说了这会儿子话,妹妹怕是也渴了,不妨到我那里坐坐。」 谢氏在一旁听了,只笑道:「和你姐姐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要你做的。」 穆鸢点了点头,便随着穆澜一块儿去了她所住的瑛珞院。 见着自家姑娘和五姑娘穆鸢一块儿进了屋子,瞿嬷嬷脸上带了一丝意外,却是很快就换做了笑意迎了上来。 「老奴见过五姑娘。」 瞿嬷嬷扶了扶身子,眉宇间透着几分恭敬和讨好。 「嬷嬷不必多礼。」穆鸢虚扶一下,笑道。 「方才说了会儿话早就渴了,嬷嬷快去备些茶水和点心。」穆澜对着瞿嬷嬷吩咐了一句,拉着穆鸢到软塌上坐了下来。 第36章 等到瞿嬷嬷转身出去后,才又对着穆鸢道:「她平日里觉着你欺负了我,这会儿你要嫁到定王府,果然是不一样了。说真的,我就怕她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穆澜说的直白,言语间透着几分调笑的意味,穆鸢也跟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嬷嬷不在你才敢说,你敢不敢将这话当着嬷嬷的面儿说去?」 要说在这府里,穆澜头一个顾忌的不是旁人,而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瞿嬷嬷。两个人名为主仆,却是实打实的亲人。虽说穆鸢有些时候也着实看不惯瞿嬷嬷防范着她的样子,可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是感慨她护着穆澜的一片真心。 听着穆鸢的话,穆澜摇了了摇头,「要说敢我怎么不敢,只不想伤了嬷嬷的心。」 穆鸢明白她的心思,也没继续说什么。这个时候,瞿嬷嬷端着茶盏从外头进来。 「姑娘请喝茶,这是上好的源茗茶,味道很是不错,姑娘尝尝。」 穆鸢和穆澜对视一眼,同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瞿嬷嬷不明所以,不知怎么自己一句话就将两位姑娘逗笑了。不过见着五姑娘和自家姑娘要好,心里头终究是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五姑娘成了定王妃,瞧不上自家姑娘了。如今看来,倒是她往日里看差了,原先她待自家姑娘怕也是真心。 她一边想着,一边又叫人上了两盘点心,自己则退了出去,叫姑娘们好好说话。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穆鸢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藕香院。 转眼就到了穆鸢及笄的那一日。 一大早的,穆鸢便换上了吉服。 开礼后,先是奏乐。 之后请赞者恭敬侯府的老夫人入席,和谢氏、穆柏言行了揖礼,父母入座。 请宾客入席,随后穆鸢从东房内走出,先拜见父母,之后拜见正宾,落座。 恭敬侯府的老夫人给穆鸢梳理发髻,加上笄服褙子,礼成之后,一旁的穆澜才扶着穆鸢站起身来。 众姐妹们也全都送了贺礼,就连出嫁了的大姑娘穆瑛,也专程回来了一趟。 房间内,穆鸢瞧着大姐姐穆瑛眼底下的青色和脸颊上怎么遮都遮不住的红痕,心中不由得酸涩起来。 毕竟一块儿在府里住了这么些年,哪能没有一点儿感情呢。 再者,穆瑛这个当姐姐的也从来没有欺负过她。 说起来,大姐姐遇人不淑,也是个可怜之人。 穆鸢瞅了一眼陪着大姐姐一起过来的,身上穿着一件石榴色绣花褙子的婆子,只上前亲近的拉着穆瑛的手道:「多谢姐姐的贺礼。」 「这些日子姐姐过的可还好,往后若有什么不顺心的,都可和我这当妹妹的说,姐夫若是待你好则可,若是不好,等往后我接你到王府住上一段时日,定叫姐夫陪了不是才肯回去。」 穆鸢这话是专门说给那婆子听得,看她全身的打扮她就知道那婆子在府里是极有脸面的,瞧着比她大姐姐穆瑛还有几分底气。 听着穆鸢的话,穆瑛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眼泪差点儿就掉了下来。 这府里头,总归还是有人挂念着她的。不管穆鸢是不是真心怜惜她这当姐姐的,她肯说这句话,她就十万分承她的情了。 一旁的大太太魏氏听了,感激的朝穆鸢看了一眼。 而那婆子,却是不由得瑟缩一下,后背都涌起一股凉意来。 到中午的时候,宋庭远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随着一支并蒂莲花簪子一块儿送过来的还有一只「袖犬」,也就是小京巴狗,通体雪白,眼睛黑溜溜的,耳朵呈心形,毛茸茸的小短腿,别提有多可爱了。 只一眼,就叫穆鸢将旁的贺礼都忘在了脑后,只顾着抱起眼前的小狗了。 「早知道姑娘这般喜欢,咱们府里也早该养上一只。」丫鬟白芷见着穆鸢这般喜欢这只小京巴,忍不住出声道。 宝珍听她这么一说,抿嘴一笑:「姑娘即便喜欢也要看是谁送的呀。」 一句话将穆鸢说的羞红了脸,心里头却是甜滋滋的,对着宝珍道:「你这会儿笑话我,往后要是哪个送东西讨好你,我可不饶你了。」 穆鸢言外之意便是宝珍的亲事,宝珍面皮薄,当下便涨红了脸,道:「奴婢要服侍姑娘一辈子的,任凭哪个送的东西都不要。」 这般说着,宝珍借口倒茶躲了出去。 白芷见着平日里稳重自持的大丫鬟宝珍这般,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低声对穆鸢这个主子道:「看来姑娘往后要多打趣宝珍姐姐一些,她这般样子倒是少见呢。」 穆鸢笑着点了点头,整整一个时辰都逗弄着怀里的小狗,一刻都舍不得放下。 谢氏听说此事,特意从景宜院过来一趟,见着她当真这般喜欢,笑着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都快要嫁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等你往后成了定王妃,难道也这般小孩子似的贪玩儿吗?」 穆鸢笑嘻嘻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将怀中的小京巴递给谢氏:「是当真可爱呢,母亲你抱一抱它就知道了。」 第37章 谢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接过穆鸢递过来的小狗坐在软榻上,逗了几下就递给了身边的嬷嬷叫她带下去了。 「给这小东西弄个窝,别任由鸢儿将它留在房里。」谢氏吩咐道。 穆鸢撇了撇嘴,才要说话,谢氏一个眼神便看了过来:「听话,你这要出嫁的人了,要是被咬上一口可怎么办。」 「再说,这小东西夜里吵人,闹得你睡不好,气色上也瞧着不好看。」 「你好好的准备等着嫁人就是了,人家新娘就是要漂漂亮亮的。」 穆鸢听着母亲谢氏一口一个嫁人,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嘀咕道:「还有些日子呢,哪里用得着这般着急。」 谢氏见她害羞,笑道:「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方才是哪个抱着定王殿下送你的小狗一刻也不离开的。」 谢氏虽这么说,心里甚是满意宋庭远这般讨好自家女儿的行为,虽不过是一只小京巴,却也看出他这个定王殿下对自家女儿的爱重之心。 哪个当娘的能不喜欢呢? 穆鸢也不解释,笑着看了谢氏一眼,突然有些好奇道:「那爹爹有没有送过娘你什么好东西呢?」 谢氏被她这么一问啼笑皆非,点了点她的脑袋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谢氏抿嘴一笑,温声道:「你爹爹为人清正,又向来不爱表露感情,性子和定王殿下是不一样的。不过,他心里是护着娘的,只这一点娘这些年就知足了。」 穆鸢知道谢氏说的是父亲护着娘亲不被老太太欺负的事情。 这些年哪怕有人嚼舌根说娘亲对穆澜这个女儿不好,爹爹心里头都是从未相信过的。 也许正因为这般信任,母亲才对穆澜多了几分真心的怜惜吧。 谢氏笑盈盈又将话题扯到穆鸢的婚事上。 「陪嫁的东西公中出一部分,老太太给你的体己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娘亲和你父亲也有一些好东西给你。」 谢氏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来。 穆鸢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这么多东西,不会将他们三房搬空吗?她要嫁人是不错,可哥哥穆琛也要娶妻的呀,她怎么好意思拿这么多。 穆鸢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全都表露出来。 谢氏瞧着,笑着道:「你当家里就这么些东西,这些年外头的铺子都是白经营的?」 「你尽管放心吧,有你的,自有你哥哥的。」 「再说,男儿和姑娘家不同,他们可以自己去赚,姑娘家嫁人后嫁妆多些底气也足,你又是嫁给定王,更不能叫人看低了去。」 谢氏说着便也有了兴致,叫人打开了库房和穆鸢一起依着嫁妆单子上所写的叫人将东西寻了出来。 看着摆了满满一院子的东西,穆鸢很是感受到母亲对她的疼爱。 只是,忙了一下午,她真的好累呀。 见着谢氏还要继续,穆鸢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表示自己很累了。 「你这孩子真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咱们明日再看。」 穆鸢先是松了一口气,听母亲谢氏说明日再看,脚下都有些虚浮了。 这么多嫁妆还不够,母亲打算叫她把二房的东西都搬空吗? 等到晚上回了藕香院后,穆鸢便忍不住和宝珍说起这事儿来。 宝珍听了抿嘴一笑:「太太不疼姑娘还能疼哪个,姑娘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再说四少爷也是最疼姑娘的,少爷定巴不得姑娘多拿过去一些呢。」 穆鸢听了,忍不住嘀咕道:「这嫁个人咱们府里可真亏了,这么多好东西呀。」 宝珍听自家姑娘这般小孩子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我的好姑娘,又不是带到别处去,王府里贵重的东西难道不比咱们府里多?姑娘若说起贵重来,这公门侯府哪里能比得过皇家去?」 宝珍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太太可说了姑娘出嫁的时候带哪些个陪嫁丫鬟?」 穆鸢一愣,母亲谢氏还没说起过这个。 「宝珍你肯定要去的,白芷也是。」 「除了你们两个,我琢磨着母亲大抵会挑两个自己跟前儿的吧?」 穆鸢想了想,说道。 宝珍听了,点了点头:「太太挑的自然是好的,太太看重姑娘,自不会弄些淘气的给姑娘添堵。」 「这陪嫁丫鬟虽是下人,可若是不小心谨慎,往后还不知出什么事情呢。」 穆鸢听得一愣一愣的,抿着唇突然就笑了起来。 宋庭远那般的性子,怎么会瞧上一个陪嫁丫鬟? 穆鸢由不得脑子里想起那个场景来,竟将自己给逗乐了。 「姑娘笑什么呢?」见自家姑娘突然就笑出声来,宝珍忍不住问道。 穆鸢笑着摇了摇头,没敢将这话和宝珍说出来,不然又要被她念叨了。 想起宋庭远来,穆鸢又念起他送她的那只小京巴来,便忍不住问道:「团子的窝可盖好了?」 第38章 团子? 饶是宝珍伺候了穆鸢这么些年,也是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这「团子」是自家姑娘给那只小京巴取的名字。 宝珍点了点头:「在暖阁安置了个窝,里头铺了棉花和锦缎,白芷说比人住的还要好呢。」 宝珍说着,见着穆鸢露出好奇来,便提议道:「这会儿还不迟,姑娘可要过去看看?」 穆鸢笑着点了点头,从软塌上站起身来,随着宝珍去了暖阁。 一进去便见着了门口安置着的那个精致的小窝,团子在里头睡得香甜。 穆鸢蹲下来伸出手去轻轻在它背上摸了摸,手中的团子动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开又继续睡了,后来,脑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她整颗心都要化了。 好想将这团子抱回自己床上。 穆鸢看了宝珍一眼,还没开口便被宝珍摇头拒绝了。 「姑娘想都别想,太太吩咐了谁都不许答应姑娘这个。姑娘还是心疼心疼奴婢吧,要是不小心被咬了,太太还不把奴婢打死。」 穆鸢恋恋不舍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回了自己屋里。 她暗暗想着,等到去了定王府,一定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将小团子安置在自己屋里。 …… 第二天给老太太请安过后,穆鸢就听说外祖母来了府上,这会儿正在母亲谢氏的景宜院呢。 穆鸢去了景宜院,还未进门便听着外祖母和母亲谢氏的笑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穆鸢走进去,两个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的身上,眼中还带着几分笑意。 「鸢儿见过外祖母,母亲。」 不等二人叫起,穆鸢自己就站起身来笑着走到外祖母跟前儿,问道:「您和娘亲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我在外头就听见了。」 穆鸢不问还好,这一问便见着外祖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有些不解,朝母亲谢氏看过去,谢氏才说道:「还能说什么,说你抱着定王殿下送你的一只小京巴稀罕的不行,不肯撒手。」 谢氏的话音刚落,穆鸢便不禁脸红起来。 「哪里有抱着不撒手,再说团子那般可爱便是母亲送的我也会稀罕的呀。」 穆鸢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谢氏和外祖母全都笑了起来。 外祖母看着穆鸢含笑道:「定王殿下如此爱重你是你的福气,这天下男子虽多,能这般细心讨好的却是少之又少了。」 谢氏点头道:「可不是这话,当初我还想着鸢儿生的这般好,也不知最后便宜了哪家的公子。谁能想到,她如今竟会嫁到皇家,成为定王妃了呢。」 「她如今我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我心里高兴却也着实担心得很。」谢氏道。 老夫人看了穆鸢一眼,对着谢氏道:「你瞎操什么心,鸢儿自有她的造化。各花入各眼,兴许定王殿下就喜欢鸢儿这般的性子呢?」 穆鸢听着,心里暗暗腹诽道,她有那么孩子气吗?这根本就不是她好吗?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嬷嬷进来回禀道:「太太,老夫人,定王殿下来府上了。」 穆鸢听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便露出笑意来。 他怎么来了? 这般想着,母亲谢氏含笑看了她一眼,道:「这定王,对你还真是喜欢得紧。」 短短一句话,便叫穆鸢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谢氏轻笑一声,便叫丫鬟前去迎着,只一会儿工夫,便见着宋庭远从门外进来。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锦衣,头发拿玉冠束好,气质温和,身形挺直,即便脸上带着笑,周身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威仪。 穆鸢抬头去看他,可巧便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四目对视,穆鸢朝他笑了笑,一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似的。 宋庭远看了她一眼,便上前对着谢氏和外祖母道:「小婿给母亲大人请安。」 穆鸢还未过门,宋庭远一个小婿二字便说出口来,谢氏一愣,脸上带着笑,嘴里少不得说道:「你这孩子,真真和鸢儿一样胡闹,这若叫外人听见,可不是要说那些个闲话。」 这话虽透着几分训斥,却叫人觉着亲近了几分。 穆鸢以往便觉着母亲谢氏对着宋庭远的时候总有一种对于高位者的不自在,不敢说疏远,亲近却是十分没有的。 在母亲眼中,宋庭远是日后的女婿,更是今上的定王殿下,天家贵胄,不敢轻易冒犯。 今个儿某人一句话,倒叫母亲乱了分寸,轻斥起来了。 穆鸢想着,见着谢氏说完这话后有些后悔的表情,忍不住便轻笑出声,她上前扯着母亲的袖子摇了摇,道:「母亲别不好意思,您是长辈,骂他几句也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穆鸢便朝站在那里的宋庭远看去。 宋庭远会意,笑道:「对,自是如此。」 谢氏瞧着二人这般,自己倒是不自在了,她和夫君成婚多年,在旁人面前再没有过这般不像样子的亲近。 第39章 哪怕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呢,她也着实受不了。 「好了,好了,王爷来寻鸢儿定是有事,你们去鸢儿那藕香院说话去吧,我和你们外祖母私下里还有些话要说。」 穆鸢听了,哪里不知母亲谢氏的心思,应了声是,便和宋庭远出了屋子。 等到出了景宜院,穆鸢少不得拿目光打量起宋庭远来。 「你方才,分明是故意的吧?」看了良久,穆鸢终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宋庭远轻笑一声,反问:「什么故意不故意,本王可听不明白?鸢儿要细细说清楚才是。」 他眸眼含笑,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调笑之意,穆鸢瞪了他一眼,便道:「方才你自称一声小婿,还喊了母亲大人,难道不是故意的?」 宋庭远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却是径直朝前走去。 「你,你站住!」见着他不理自己便朝前走去,穆鸢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气鼓鼓小跑着追了上去。 他突然站定,便叫她一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胸膛。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在穆鸢鼻间弥漫开来,十分的好闻。 穆鸢轻轻吸了吸鼻子,才发觉自己竟然撞在他怀中。 下一刻,便红着脸想要躲开。 她才刚有动作,一只胳膊便揽在了她的腰间,轻轻一带,便叫她凑得更近了。 她低了他一头,仰着头看他,满脸羞红:「你,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伸出手去便想将他推开。 「好闻吗?」宋庭远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好听的很。 穆鸢脑子里呆呆的,下意识便点头。 「既然好闻,往后便多来本王怀中,叫鸢儿闻个够好不好?」 见着他眼中调笑的目光那般明显,穆鸢再傻也知道他在打趣他。 她伸出拳头朝他肩膀打去:「你浑说些什么,青天白日的……」 打了一下,宋庭远便握住她的拳头,道:「本王又没说什么,鸢儿是想到什么地方了吗,还扯上什么青天白日的,看来那些个话本鸢儿定是细细领会了。」 他这般打趣,穆鸢一个小姑娘家如何能经得住,又是生气又是羞恼,一时竟红了眼圈。 宋庭远见着,知道玩笑过玩儿过了,见着她眼圈都红了,忙认错道:「好了好了,都是本王不好,本王不该打趣你,给咱们鸢儿赔不是好不好?」 穆鸢推开他,扭过身子不肯理他。 宋庭远见她气鼓鼓的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子一般,心里觉着好笑,很想上前戳一戳她气鼓鼓脸颊。 只是眼下,佳人含泪,他自是不敢的。 他低声道:「乖,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一生气,若叫旁人看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满意这门亲事,这才哭给我看呢。」 「你看你看,那边儿来人了,见着鸢儿这般哭,回头要告诉母亲大人的,母亲大人定会大棒子将我打出去。」 宋庭远最后一句话直接便将穆鸢说笑了,她瞪了他一眼,道:「我母亲贤淑温和,才不会用什么大棒子。」 「要打也是叫粗使的婆子将你打出去!」 宋庭远抓住她的手,道:「嗯,咱们鸢儿说的都对。」 「你这般样子,想想看像不像那生气了的团子?」 团子?他怎么知道她给小京巴起了这个名字? 她心中疑惑,一时也顾不上生气了,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团子?」 宋庭远含笑看了她一眼,带了几分炫耀道:「这府里住着本王未过门的娘子,本王自然是事事都要清楚的。别说是一只团子了,就连府里飞出几只鸟来本王都晓得。」 穆鸢听他越说越没边儿了,哪里还肯信他,他知道团子,定是在她身边安排了人。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个。 最近,她院子里应该没有什么新进的丫鬟呀。 「你是不是派人盯着我?」穆鸢带了几分审问的意思道。 宋庭远面色严肃:「除了本王,谁敢盯着本王的娘子?」 他这般样子,穆鸢瞧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打他道:「你坏,老是捉弄我,人家正经问你呢,到底是哪个?我院儿里没有新进来的丫鬟呀?」 见穆鸢对这事儿上心了,宋庭远只好告诉了她:「就是那个粗使的,眼睛大大的那个。」 穆鸢一愣,脑海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很模糊。 她转了转眼珠子,也想使个坏,便装作不高兴道:「眼睛大大的,是不是还长得很好看,不然王爷怎么知道这般清楚?王爷是不是一直盯着人家看?」 宋庭远不曾想她竟会这般质问他,见着她眼中坏坏的小心思,他心中已是了然,忍着笑道:「好不好看本王不清楚,只是她肌肤倒是雪白,脖子里也……」 不等他说完,胳膊上便被人狠狠拧了一下:「肌肤雪白,脖子里怎么着?你还连人家脖子都看了?」 第4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穆鸢张牙舞爪像是被惹急了的小猫一样,宋庭远忍着笑,问道:「怎么这么生气,鸢儿竟这般在乎本王?」 穆鸢正气着,哪里会承认在乎他,只瞪了她一眼,便朝前走去。 才刚走了两步,便被某人拦腰抱起,「走这么久累了吧,本王抱鸢儿回藕香院。」 他这般举动,穆鸢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宋庭远依旧抱着她,嘴里只道:「什么怎么办,本王抱自己的王妃天经地义,谁敢多嘴一句?」 「还未过门呢。」穆鸢嘀咕道。 宋庭远含笑看着她,「鸢儿这般心急嫁过来,本王知道了。」 「本王也是这般心急想娶了你。」 他这般胡乱曲解她的意思叫她瞪大了眼睛,下一句话说出口,穆鸢突然不知怎么就不生气了,被他这般抱着回去,似乎也很好啊,至少不用走路了。 至于路边那些个丫鬟婆子惊讶的目光,她就当,全当,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吧。 反正,反正她是被某人强行抱着走的,她又打不过他。 宋庭远一直将她抱到藕香院,一路过来不知叫多少丫鬟婆子惊呆了,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般举动,也就定王殿下能够做出来,自家姑娘还未过门呢,哪能这般亲近呢。 老太太,太太也不管管? 哎,谁叫人家是定王殿下呢?这世上谁人能管得了他呢? 穆鸢被抱着一路回了藕香院,宝珍见着未来姑爷抱着自家姑娘进了屋子,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好在,她跟了穆鸢多年,这大风大浪也算是见过不少。 这,这兴许是姑娘脚疼,自己走不动了呢,宝珍心里给自家姑娘寻了个借口。 「王爷。」她福了福身子,便上前请安道。 宋庭远一直将穆鸢抱着到了软塌前,这才将她放了下来。 随后对着一直站在那里的宝珍道:「你家姑娘脸皮薄,再盯着她看她该打我了。」 宝珍头一回听着定王殿下这般说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随后对着穆鸢道:「王爷和姑娘怕是渴了,奴婢去准备茶水和点心。」说着,便避了出去。 宋庭远见着宝珍走出去,点头满意道:「是个识眼色的丫鬟,不错,不错。」 他说着,便挨着穆鸢坐了下来。 「你不能坐那边去吗?」 宋庭远表示不能:「本王送了那团子给鸢儿,连一块儿坐坐都不成吗?」 他这般说,她还能说什么,穆鸢觉着自己往后一定会被某人吃的死死的。 事实证明,这预料一点儿错都没有看,成婚后她果然被某人吃的死死的。 很快便到了成亲的日子,这一日穆鸢早早便被叫起来了,一番梳洗之后换上了嫁衣,见着镜子里的自己,穆鸢一时有些紧张起来,她要嫁给宋庭远往后便是他的王妃了,也不知往后是怎样的生活。 宝珍瞅着自家姑娘这样,抿嘴一笑,道:「素日里姑娘和王爷走的亲近,如今竟也紧张了。」 听宝珍这样说,穆鸢脸色一红,小声道:「瞎说什么,你家姑娘我才没有紧张。」 「你瞧瞧,这样打扮可好?」穆鸢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羞涩对着宝珍道。 不等宝珍开口,门口便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母亲谢氏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你这丫头也不知羞,今个儿宾客多,叫人听见了可不笑话你?」 穆鸢见着母亲谢氏进来,走上前去笑着挽着她的胳膊道:「这会儿还早呢只母亲您过来了,才不会给别人听见。」 「再说,谁不想成亲这日打扮的好好的,她们怎么会笑话我?」 谢氏听她这般说,少不得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气,别到时候王爷嫌弃了你。」 穆鸢听着这话,撇了撇嘴,小声道:「他才不会。」 说完这话,她踮起脚来凑到谢氏耳边小声道:「他说他最喜欢我这样性子的。」 谢氏不曾想定王宋庭远竟会这般对自家闺女说,一时愣住,片刻才笑出声来:「好,好,你们小夫妻自己觉着好便好了,往后呀我这当母亲的便松了手将你交给王爷了。」 听着小夫妻二字,穆鸢愈发害羞起来,心里头却是分外的熨帖。 小夫妻,可不就是这样吗? 谢氏示意了宝珍一眼,等宝珍退了出去,才拉着穆鸢在桌前坐了下来,出声道:「我也没什么叮嘱你的,只一点往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多体谅些,这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嘴的。你也别因着年纪小便一直叫王爷忍让着,这人呀都要互相付出的,若一方一直付出日子长了王爷也会觉着你不懂事。如今千般好万般好,到时候情分变了总有觉着不好的时候。」 穆鸢点了点头:「嗯,母亲说的我都知道。」 她想了想,道:「他对我好,我也会好好照顾他,对他更好几分的。」谢氏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还有一点,你们小夫妻新鲜腻在一起是好的,可有些事情可别太过了,你别小姑娘家不懂事任凭王爷胡闹。」 第41章 穆鸢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谢氏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穆鸢这才恍然大悟,一时脸颊烧的慌,比之前母亲交给她那个小册子的时候还要烧的慌。 谢氏点到为止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拉着她说起了别的事情。 很快,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太太二太太领着众女眷们进来,谢氏起身招呼,众人围着穆鸢好生夸赞一番,穆鸢只装作害羞的样子,适时说上一两句话。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鞭炮声,礼部和内务府迎亲的队伍来了。 「王爷亲迎,可是天大的脸面,想是对鸢丫头喜欢的紧。」 「可不是这话,定王乃是皇后嫡子,说不准这穆姑娘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人群里传来或是羡慕或是感慨的声音,穆鸢头上盖着红盖头,耳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小婿见过岳丈岳母大人。」 谢氏高兴的紧,对着定王宋庭远嘱咐几句,而穆鸢的父亲为人严谨自持,这会儿便只对穆鸢说了几句教诲的话。 「吉时到!」 外头鞭炮声响起,礼乐传遍整个府中。 穆鸢被人背着出了府门,扶着全福嬷嬷的胳膊进了轿子。 一时欢送声恭喜声传入耳中,八抬大轿被人抬起,穆鸢手里拿着一只红通通的苹果,随着摇摆的轿子心一下一下跳动着。 马车到了定王府的门前停下时,穆鸢伸出手来,原以为是全福嬷嬷来扶她,不曾想却是落入熟悉的掌心中。 「到了,本王带你进去。」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因着是成婚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欢喜,听到他这话,穆鸢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竟一点儿也不紧张了。 往后这便是她的家了,他待她这般好她还担心什么呢?她不也是老早老早便想要嫁给他了吗?穆鸢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跨过火盆,只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正殿。 拜堂之后,穆鸢便被送进新房内。 她盖着红盖头,眼睛的余光能隐隐扫到屋子里全都是喜庆的摆设,奢华贵气,所见之处无一不透着贵气。 穆鸢使劲儿想多看看,耳边却是传来丫鬟宝珍的声音:「姑娘好好坐着吧,可别有人进来瞧见了。」 穆鸢点了点头,嘴里却是小声道:「方才你进来外头可有伺候的宫女嬷嬷?」 宝珍奠定了头:「站着好些个呢,全都规矩严整,看着就和宫里头出来的一个样子。想来王爷御下严厉,这定王府很是讲究规矩呢。」 听宝珍这话,穆鸢却是想不出来宋庭远严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总是有些不着调的模样,却又一点儿都不叫人讨厌,和京城里其他的贵族子弟完全不一样。 她就是这样喜欢上他,直到把一颗心慢慢交出去的吧? 穆鸢正想着,肚子却是咕咕叫了一声。 「姑娘饿了吧,要不吃几口点心?」宝珍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几块儿点心来,「这是奴婢特意准备的,就怕这新房里东西不好随意动姑娘饿了没法子。」 穆鸢才点了点头,就着她的手吃了半口点心,还未咽下去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请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奴婢、老奴给王爷请安。」 穆鸢一时心急,仓促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端端正正坐好,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是她嫁衣上落下来的点心碎屑还没来得及抖落,一眼便被宋庭远瞧见了。 宝珍眼尖自也瞧见了,一时有些尴尬,想着方才就不该叫姑娘吃那点心。 宋庭远却是笑了笑,从托盘里拿起红漆雕龙凤呈祥秤杆将穆鸢头上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穆鸢只觉着眼前一亮,下意识便抬起头来,对上宋庭远的视线。 四目对视,穆鸢有一点点的紧张和害羞,她看着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爷,该喝合卺酒来。」一旁全福嬷嬷提醒道。 有宫女端着托盘过来,全福嬷嬷蹲在地上将二人的衣摆打了个结。 宋庭远拿起托盘里的一杯酒递到穆鸢手中,自己又拿起一杯。 二人轻轻抿了一下口之后,再交臂将酒饮尽。 「奴婢、老奴恭喜王爷王妃百年好合福寿绵长早生贵子。」 众人退下去之后,宋庭远才将视线落在穆鸢的裙摆上,将栓在一起的结解开,笑着问道:「路上难道没吃东西,怎么饿了?」 听他这样问,穆鸢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她饿了? 顺着他的视线见着自己嫁衣上掉落的点心碎渣,穆鸢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多饿。」 见她脸红的样子,宋庭院弯下身来拦腰便将她抱起,在铺着绣龙凤呈祥红色绒布的桌前坐了下来。 他朝外头吩咐道:「叫膳房做两碗鲜笋鸡丝面来。」 听他这样吩咐,穆鸢脸红的愈发厉害了,扯着他的袖子阻止道:「就吃些点心好了,哪里用得着折腾,要不等明日这满府都知道我这新妇嫁进门便有多难伺候了。」 第42章 这洞房花烛夜叫碗鲜笋鸡丝面,是不是有些太煞风景了? 穆鸢小姑娘家脸皮嫩,虽然不知道有哪里不好却觉着不大妥当,传出去会叫她被别人笑的。 瞧出她的小心思,宋庭远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你是本王的王妃,难道还能饿着不成?」 不等她开口他又道:「咱们当主子的若还要顾及着他们怎么想,那这主子也不必当了,直接当奴才好了。」「你就是想太多,往后呀跟着本王,总会叫你知道怎样舒舒服服的谁的脸色都不看。」 「再说,我和鸢儿你一块儿吃,谁敢说什么?」 穆鸢被人安排了一日,这会儿当真有些饿的扛不住了,听他这样说哪里还有什么异议,更何况他也陪着她一块儿吃。 这般想着她便莞尔一笑,点了点头:「母亲定不知道咱们这会儿会在这里吃面。」 很快宫女端了两碗鸡丝面进来,还有几样小菜和一碗西湖莲子羹,穆鸢拿起筷子,许是因着太饿了,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一碗面全都吃掉了。 抬头一看,他的还有小半碗。 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吃太快吃太多了。 像是瞧出她的心思,宋庭远笑着道:「能吃是福,鸢儿用好了等会儿才有精力不是?」 「这洞房花烛本王可不想你体力不支。」 短短两句话,叫穆鸢红透了脸,直到被他抱起来压在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上,才略微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轻些,我怕疼。」 宋庭远咬了咬她的耳垂,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像是压抑着一种情绪:「好。」 月色如水照雕床,红烛碎影解罗裳。 第二天一大早,穆鸢醒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咬上某人一口。 他嘴上是应下她了,却哪里有轻易放过她,昨晚她根本就是只掉入狼窝的兔子,一点儿都由不得她自己,只有被他折腾的份儿。 穆鸢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动了动身子刚要起身,便被某人拦腰抱住,拽在自己怀中。 想着昨晚的一幕幕,穆鸢脸颊不禁有些发红,「天亮了,今日还要进宫给娘娘和皇上请安呢。」 「是母后,往后要这样叫才好。」宋庭远轻咬一下她的耳垂,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脸颊。 穆鸢一阵脸红心跳,推开某人自己坐起身来:「不早了,该起来了。」 她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等会儿进宫请安的事情来,某人却是不让她得逞,硬搂着她亲昵一番,才开口道:「伺候你家夫君更衣吧。」 穆鸢瞧着他脸上的调笑,又听着这夫君二字,少不得又羞又恼,瞪了他一眼:「王爷自己有手,何苦使唤妾身?」 瞧她这般嗔怒的样子,宋庭远挑了挑眉,笑着凑近一点,道:「那换本王服侍王妃可好?本王可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宋庭远这话音刚落下,穆鸢的脸便涨得通红,羞恼欲开口,还未出声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大殿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王爷,该起了。」 宋庭远朝她看了一眼,扬声道:「进吧。」 只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手里端着洗漱用的东西。 大丫鬟宝珍走在最前头,扶着穆鸢下了地,伺候着她梳洗更衣,最后在梳妆台前挑选起发簪来。 穆鸢正欲拿起一支鎏金嵌紫玉簪子,便听某人道:「是去给母后请安,没有那么多规矩,这枝羊脂玉海棠花簪子便不错,戴着也不重。」 穆鸢有些诧异他能这般猜到自己的心思,微微一愣,转瞬便莞尔一笑:「都听王爷的。」 宝珍瞧着自家王妃和王爷这般琴瑟和鸣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她就说,王爷这般喜欢自家姑娘,姑娘嫁过来王爷只会更疼宠姑娘的。 二人用过早膳后便乘了马车一路朝皇宫去了。 距离上一回穆鸢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如今进宫身份更是不同,少不得生出几分紧张来。 像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某人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母后那般喜欢鸢儿,鸢儿不必紧张。」 「再说,你是本王的王妃,这宫里头无人敢欺你。」 被他这般安抚着,穆鸢紧张的心一下子便平静下来,她抿嘴一笑,将手从某人手中抽出来,道:「这是宫中,王爷这般被人看见了······」 不等她说完,某人便道:「看见了又如何?咱们新婚燕尔,亲近些才对。」说着,又一次拉起穆鸢的手。 这一回,却是容不得穆鸢挣脱了。 直到进了皇后宫中,见着院子里站着的宫女太监,被穆鸢不着痕迹掐了一下的某人才放开了手。可这一幕早就落入众人眼中,都想虽早知王爷颇为喜欢这穆姑娘,却不曾想竟是这般看重。 王爷在王妃面前 ,竟像是全然不同的人一样,眼中的宠溺和纵容叫人心惊。 「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母后可起来了?」 「起了,娘娘一早便等着王爷和王妃呢。」 有宫女打起帘子,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皇后萧氏一身杏黄色绣牡丹花宫装,雍容华贵,见着二人进来,脸上露出的笑意却叫人感觉几分亲切温和。 「儿臣携王妃穆氏给母后请安。」 「臣妾给母后请安。」 「快,快起来。」萧氏亲手将穆鸢扶起来,又瞪了一眼宋庭远道:「往日里也不见你这般规矩,今日却装起样子来了。」 「可是成婚头一日便被媳妇吃的死死的?」 萧氏笑着打趣,将穆鸢弄的脸红起来,才携着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好孩子,他这是为着你在母后面前装孝顺呢。」 穆鸢抿嘴一笑,出声道:「王爷平日里虽是行事有些叫人不大放心,对母后的孝心却是实打实的。」 听穆鸢这般说,萧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对穆鸢这个儿媳更是多了几分喜欢。 彼此闲聊了一会儿,突然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个身穿碧绿色衣裳的宫女进来,走到萧氏耳边小声低语几句,萧氏脸色微微一变,沉思一下,挥手叫她退下了。 待那宫女离开,萧氏才瞧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宋庭远,道:「过会儿再去给你父皇请安吧,这会儿他在殷贵妃宫中呢。」 宋庭远丝毫都不觉着诧异,只眼中露出几分嘲讽来:「怎么?莫不是贵妃娘娘头疼的毛病又犯了?」 「他又不是大夫,便是去了又有什么用处。再说,父皇若真喜欢这个贵妃,这些年贵妃也不至于如此将自己的身子熬成这样。」 「不过是表面上的风光罢了。 见他说的丝毫都不顾忌,萧氏便知这些宫中的事情穆鸢也是知道的。 她眸子里也同样露出几分讽刺来:「这殷氏也就这些手段了,想来也是大皇子叫她这般做的。」 「也真难为了她,替嫡姐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自己却是一儿半女都无。到头来,也只不过养出个白眼狼来。」 这宫中知人谁不知大皇子的脾性,大皇子对殷贵妃这个姨母和养母何曾有过半分敬重。 「好了,好好的日子便不说这些个了。」萧氏看了宋庭远一眼,道:「你和鸢儿也去广霞宫一趟,给她姑姑请个安吧。」 广霞宫主位毓妃娘娘如今也投靠了萧氏,很是替萧氏出了几分力,萧氏自然乐得给她这份体面。 「是,儿臣告退。」 穆鸢也站起身来,行礼退了出来。 二人出了皇后宫中,绕过御花园,只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广霞宫。 毓妃听到定王和定王妃来请安,一时愣住,随后便露出欢喜之意来。 「快,快请进来。」 大宫女应了声是,便请了二人进来。 「鸢儿给姑母请安。」 宋庭远拱手行了个礼,倒将毓妃娘娘弄得满身不自在。 这个四皇子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平日里肆意妄为,如今这般知礼竟叫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宋庭远自知自己杵在这里叫人不自在,说了几句话便去了前朝,留了穆鸢和毓妃娘娘私下里说话。 「瞧瞧你这气色,想是王爷格外恩宠你。」毓妃将穆鸢好生打量一番,免不了出声道。 穆鸢自是又露出一番羞涩之意,毓妃看在眼中,知她新妇面皮嫩,便没好再打趣她,只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皇后娘娘待你可好?」 穆鸢点了点头:「娘娘和善,最是好相处不过。」 毓妃听在耳中,笑了笑,心中却是想着,这宫中何曾有真正和善之人。萧氏能不得皇上恩宠而中宫之位屹立不倒,并非是和善之人能做到的。她在宫中多年,怎能不知道萧氏和定王的厉害。 如今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又似有对大皇子厌弃之意。今日,大皇子和那当贵妃的姨母又弄出这般事情来,皇上去一次这对殷氏的愧疚便少一分。 等到真正动起手来时,便不会顾忌已故的殷氏了。 都说这世上活人争不过死人,可若人真的死了多年骨头都成灰了,靠着往日里这记忆中的情分能持续多久呢? 皇上若真看重大皇子,便不会将大皇子纵成这般模样。 这高高举起重重摔下才是天之贵胄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毓妃收回心神,瞅了一眼含笑坐在自己面前的侄女穆鸢,心里头不是没有庆幸,忠靖侯府有鸢儿这个孙女儿,是侯府之福,亦是她的福气。 鸢儿往后的造化大着呢,指不定日后能入了中宫,母仪天下呢。 毓妃留了穆鸢说了一会儿话,知道穆鸢和定王要在皇后宫中用膳,便叫贴身的大宫女将穆鸢送回了中宫。 到正午时分,二人在皇后宫中用了膳,快到未时才得了皇上召见。 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宫中,皇后萧氏听了只冷笑一声,道:「难得皇上还记着这个儿子。」 第44章 「娘娘,大皇子和殷贵妃这番举动太过下作,依老奴看,皇上这般纵容未见得对大皇子是件好事。」 「娘娘别忘了,之前大皇子窥视帝踪,惹的皇上好生动怒呢。」 「皇上当时没有发作,如今还这般纵容,闹得满朝文武皇室宗亲都知道了,皇上心里头,当真是如旧日里那般疼爱大皇子的吗?」 听着嬷嬷的话,萧氏思忖片刻,眸子里露出几分笑意来,将人招到自己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 定王和定王妃新婚头一日进宫请安,快到未时才得皇上召见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问之缘由,竟是因着贵妃犯了头疼的毛病,将皇上请去自己宫中了。 一时种种说法都传了出来,有说贵妃得皇上恩宠的,有说贵妃恃宠而骄,德不配位的,亦有人将此事牵扯到大皇子身上,说起大皇子德行的。更有甚者,挖出当年小殷氏以庶出身份养育大皇子,被皇上封为贵妃之事。往日种种,都被说的活灵活现,说是小殷氏替别人养了儿子,自己膝下却是连个亲生的女儿都无,帝王恩宠,不过是表面上的风光而已。 如今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更是可怜可悲。 这言语传到小殷氏耳中 ,殷贵妃当下便气急吐了血,昏死过去。 贵妃小殷氏昏死过去,她身子本就不好,如此一病更是三日都没醒,将宫里头太医院狠狠折腾了一番。皇上看重贵妃,每日都有东西赐下,这日早朝之后,一道晋封小殷氏为皇贵妃的旨意更是叫人出乎意料。 一时间,满朝文武俱言皇上看重贵妃,看重大皇子安王,小殷氏得晋皇贵妃,这可是天大的体面,这份恩宠便是当年的大殷氏都未曾有。 消息传遍宫中,不过半日功夫,京城里众公门侯府便也晓得了,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许是得圣上庇护,旨意下来的第二天早上小殷氏便醒了,知道自己晋封皇贵妃,一时便愣住了,怔在那里许久都没发声。 「娘娘。」大宫女锦瓶见着自家娘娘愣住,以为是欢喜傻了,忙使了个眼色,和殿内众宫女跪下来恭贺殷氏晋封皇贵妃。 「奴婢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听着这满是欢喜的恭贺声,小殷氏这才回过神来,她打量一眼地下跪着的众人,问道:「本宫昏睡了几日了?」 「回娘娘的话,有四日了,皇上看重娘娘,太医院不敢不尽心呢。如今娘娘贵为皇贵妃,可见皇上待娘娘的看重。」 小殷氏点了点头,压下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吩咐道:「都赏三个月的例银。」 「谢娘娘。」 小殷氏压了几口茶,又问道:「王爷和王妃可进宫来看过?」 「回娘娘的话,王妃一直都在殿内侍疾,只如今娘娘得封皇贵妃,便要准备一应晋封之事,王妃不好在宫中多留,便先回府了。」 小殷氏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伺候本宫梳洗装扮,本宫待会儿去和皇上谢恩。」 锦瓶应下,两个大宫女并三个小宫女服侍着小殷氏沐浴更衣,一番收拾打扮之后,小殷氏便去了御书房。 如今宫中人人都知殷贵妃晋位皇贵妃,自有巴结奉承之意,便是御前伺候的人,态度也恭敬小心许多。 不多一会儿功夫,小殷氏便见着了皇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看了她一眼,亲手上前将人扶起:「贵妃如今身子虚弱,不必如此多礼。」 「朕晋你为皇贵妃,一应宝书宝册礼部也会送去,你安心养病便是了。」 听着皇上这话,小殷氏心中又一次涌起一股不安来,还未开口,便听皇上道:「朕还有折子要看,皇贵妃且跪安吧,朕改日再去看你。」 未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小殷氏愣了一下,只能跪安退出殿外。 刚走出一段路,便见着身着一身藕荷色绣并蒂莲花宫装,缓步朝这边走过来的毓妃。 「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恭喜娘娘晋封皇贵妃之位。」 毓妃福身请安,不等小殷氏叫起便自己直起身来,莞尔一笑道:「皇贵妃可是和皇上谢恩去了,不巧,皇上传召嫔妾,嫔妾不敢耽搁,不能和娘娘多聊了,还望皇贵妃莫要怪罪。」 如今皇上对后宫并不大上心,对这毓妃倒是有几分不同,隔几日便要传召去伴驾,小殷氏虽不知这毓妃有什么好,却也并不想拦着。 到了她这个位置,哪里还会去想着争宠,再说这皇贵妃之事到底让她心中不安,她要回去多想想才是。 如此,小殷氏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开了。 毓妃身后的宫女如画见着皇贵妃离开,才站起身来,小声道:「皇贵妃得如此恩宠,却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奴婢心里头好生奇怪。」 毓妃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道:「奇怪什么?什么贵妃、皇贵妃那都是虚的,这无一儿半女,再多的恩宠又有何用?」 第45章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在圣上心中,何曾看重过小殷氏一星半点,如今这皇贵妃之位,不过是一边施恩,一边去试探那位有没有不臣之心罢了。 想想那个曾经被皇上恩宠的王爷,她心里不是不觉着可怜。她如今才算是知道了萧皇后的厉害,这往后的帝位定然是嫡出的定王殿下的。 她如今站了队,往后只盼着王爷和鸢儿能善待她们母子。 小殷氏晋封皇贵妃,待礼部章程走完之后,小殷氏又病了一场。寻常人都经不起这些个折腾,更何况是小殷氏这般孱弱多病的身子呢,这一病便缠绵塌上再也起不来了。 皇上和皇后赐下许多东西,都未能叫皇贵妃安好。 这一日,穆鸢才用过早饭,大丫鬟宝珍便急急忙忙从外头进来,道:「王妃,宫里头出事了。」 穆鸢放下手中的茶盏,下意识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王爷?」 未等她说完,宝珍便摇头道:「不是王爷,是,是安王。」 穆鸢一愣,安王,就是大皇子了,大皇子如何了? 前些年几位皇子陆续封王,外头人却称呼安王为皇长子更多,在那位的心中,确实也格外看重自己长子的名分。 也对,自古立储君不是嫡便是长,这大皇子占了一个,必定要叫所有人都知道的。 据说,那安王几个儿子里最看重的竟也是一个庶长子呢。 「今个儿皇上龙颜大怒,叫人杖责了安王,命人将其锁拿圈禁到宗人府了。」 纵是穆鸢知道能叫宝珍这般神色的必定是大事,却没想过竟是这般的大事。 锁拿到宗人府,这,这可是······ 穆鸢下意识站起身来,心扑通扑通跳的格外的厉害,她只听自己道:「那王爷呢,圣上动怒,王爷可有事?」 她心里头着急,言语间便是带了满满的担心和不安。 话音才落,便听得殿外一声轻笑,紧接着某人便走了进来:「本王倒不知王妃竟这般在乎本王。」 穆鸢见着他,眼睛一红,哪里能顾得上和他打趣,只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细细检查一遍:「皇上动怒,对安王动了板子,王爷可有······?」 这话还未说完,就对上了某人满含笑意的眸子。 穆鸢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反应过度,根本,根本就是叫他看笑话嘛。 他若挨了板子受了责罚,哪里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穆鸢脸一红,又是羞又是恼,羞自己不顾屋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就这般在乎他,恼他,自己这么着急他还打趣她。 宝珍心知自家姑娘面皮薄,偷笑一声便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全都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穆鸢和宋庭远两个人。 宋庭远揽着穆鸢上前,在软塌上坐下,不等穆鸢开口问便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安王纯孝,为给皇贵妃祈福求圣上叫皇贵妃移住坤仁宫。」 话音刚落,穆鸢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这坤仁宫可是本朝第一位皇后仁嘉皇后所住过的地方。 后来几位皇后,便是如今的皇后萧氏,都未能住进去。 这安王,这安王莫不是疯了?怎么敢······· 穆鸢没有说话,对上宋庭远的眸子,便一切都明白了。 是了,如今有母后在,那安王可不是要想这样的法子。 既想占嫡又想占长,在不废后的前提下,自然是要想这样的法子了。 只要皇上给了皇贵妃小殷氏这样一份体面,叫她住进了那坤仁宫去,安王的地位便不只是一个庶长子了。 穆鸢分外惊讶,心里头又不得不生出几分佩服之意来,忍不住便说道:「这,这安王倒也有几分聪明,竟,竟叫他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这法子实在刁钻,真真不是寻常人能够想出来的。 她这话才刚说完,便瞧着某人脸上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的表情来。 她先是不解,随后便瞪大了眼睛,看着某人,有些不敢置信道:「这,莫不是你······?」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明显是在问他,是不是他给安王下的圈套? 某人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道:「大皇兄心大,一辈子所想便是嫡出的身份,我这当弟弟的看着,自然该帮他出一分力。」 他没有说如何能叫安王这般,穆鸢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她知道不外乎是将这法子透漏给安王听。 若是旁人怕没那个胆子采用,可谁叫安王对嫡出的执念如此之深,再加上皇贵妃小殷氏病重,安王纯孝之人,打着孝道去为自己谋取前程,如此天时地利之下,是怎么也抗拒不了这个诱惑的。 只可惜,自古成事者需天时地利人和,安王并未想到自己纯孝无奈之举会触到了皇上的底线。 锁拿圈禁,可见皇上对这个长子的厌恶之深。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自古为帝王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觊觎帝位,君臣父子,帝王之家向来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这一点安王看不透,又或许是看透了却还想着用皇贵妃来赌一把,落到如此境地也不冤枉。 穆鸢心中感概,却也并未生出什么同情之心来,皇储之争向来如此,她只庆幸以宋庭远的心计永远只会是那个算计之人,并不会轻易落入别人的算计中。 她将头埋入某人的胸膛中,心里微微有些堵得慌,身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却也要算计人心,这些年,某人过的定是一点儿也不轻松。 她抱了抱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是觉着一阵恶心想吐,一时竟忍不住弯下身子干呕起来。 穆鸢一阵干呕,宋庭远手忙脚乱递上水去,又拍拍她的后背,吩咐一旁的宝珍道:「去,去请太医!」 宝珍愣了一下,福了福身子,忙不迭快步出了屋子。 只一会儿功夫,就领着太医院的医正廖太医进了府里。 「微臣见过王爷。」 宋庭远点了点头,对着廖太医道:「先给王妃看看。」 廖太医站起身来,走到软塌前给穆鸢诊脉,好一会儿功夫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来,起身朝着宋庭远拱手道:「微臣给王爷道喜了,王妃这是有孕了。」 穆鸢听着这话,下意识便将手放在小腹处,眼中露出几分喜色,突然又有些不安起来:「那日我还喝了梅子酒,可会对腹中孩子有害?」 廖太医一笑,安抚道:「王妃宽心,果酒清淡,并不碍事的,只王妃往后需注意饮食歇息才是,待会儿微臣写张调养的单子,王妃按着上头所写叫膳房的人做便是了。」 穆鸢点了点头,开口谢过廖太医,便使了个眼色叫宝珍将他领到外头去了。 殿内只剩下穆鸢和宋庭远两个人。 宋庭远朗笑几声,快步走到床前便将穆鸢揽在怀中,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鸢儿咱们有孩子了。」 「我好高兴。」 穆鸢心里头也是高兴,点了点头,又对着他道:「是不是该进宫告诉母后?」 宋庭远点头:「你初有身孕不宜走动,我亲自进宫去,至于岳丈岳母那边儿,先派人告知一声,你若想,便叫岳母来府上住上一段时间。」 穆鸢听他这样说,笑着点了点头,二人亲昵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嬷嬷赏了府里上上下下半年的月例银子,一时间,王府上上下下脸上都透着喜色。 宋庭远叫人将穆鸢安置妥当,自己也嘱咐了好几句,这才进宫了。 萧氏听着儿媳有孕了,自是欣喜不已,对于穆鸢没有亲自进宫一点儿也不介意,只高兴道:「你思虑周全,鸢儿身子浅是该多注意着些。」 「对了,廖太医可说什么了?鸢儿身子可还好?她平日里吃的不少,瞧着却是不大往身上长,娇娇小小一个,如今想想,实在是叫人担心。」 「你呀,往后可得多照顾着她,别惹她生气。」 宋庭远就是自己也没被萧氏这般上心过,一时便忍不住道:「还在肚子里呢,母后就疼他超过儿臣了,往后生出来可别宠坏了。」 萧氏又好笑又好气瞪了他一眼:「都要当父亲的人了,还这么没正形。」 说着,又很是感慨了一番,随后道:「你王府里多是些粗笨之人,在妇人怀胎的事情上没多少经验,今个儿就叫王嬷嬷跟你回去,好生照顾鸢儿。」 「这是本宫头一个孙儿,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宋庭远下意识道:「倒不必如此折腾,左右将岳母接到王府,自己娘亲照顾着还能不好?」 萧氏恼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呀光是想着你媳妇了,这照顾人辛苦得很,虽说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可也是最熬精神的。你们当晚辈的可不能这么折腾长辈。」 萧氏又道:「再说了,这王府水深,如今安王那边儿又是那个样子,保不准有人死也想要拉个垫背的,忠靖侯夫人再疼鸢儿,也难保一时大意没瞧出那些肮脏的手段来。」 「你回去将你那王府该惩治的惩治一番,如今安王败落,有些人留着更是无用了。」 宋庭远应下,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萧氏又问:「可去过你父皇那里了?」 宋庭远点了点头:「父皇身子不好,并未见儿臣,听说是毓妃娘娘在殿内陪着。」 萧氏一点儿也不意外,淡淡道:「嗯,如今毓妃也是个得力的,她是鸢儿的姑母,论亲疏远近总归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宋庭远目光微微一闪,他早知道毓妃如今为母后所用,不过有些话母后不说,他也只作不知,不多过问。 宋庭远点了点头,又和谢氏说了一会儿话,便出了宫。 忠靖侯府 丫鬟宝珍进了慈晖堂时,谢氏和大太太、二太太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见着她进来,听说穆鸢有了身孕时,脸上遍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来。 谢氏对着老太太道:「母亲,您快听听,鸢儿有喜了?」 第47章 老太太自是心里头高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连连追问了宝珍好几句,问是什么时候诊出脉来的,鸢丫头吃的可好 ,可叫人往宫里报喜去了? 宝珍福了福身子道:「回老太太的话,今个儿上午姑娘突然便干呕起来,王爷命奴婢请了太医院的医正廖太医进府,这才诊出是喜脉来,说是有一个多月了。」 「王爷欢喜的不行,自个儿进宫去了,说是姑娘初有孕不宜走动,还说想请夫人去府上住上一段时日,多陪一陪姑娘呢。」 王爷这般在乎自家孙女儿,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对着谢氏道:「叫你去你便去吧,鸢儿有孕,你这当娘的在身边总是稳妥些。」 老太太也不曾想穆鸢竟会这么快便有孕了,想来这都是这孩子有福气。 要不怎么如今安王被圈禁,她这边便有了身孕了?王爷乃是中宫所出,占着个嫡字,唯一叫人说道的便是如今膝下没有子嗣。 这会儿鸢儿有孕,真真是时候,也堵上了那些人的嘴,可见是连老天都在帮着他们忠靖侯府。 眼见着他们忠靖侯府要出位太子妃甚至于是皇后,老太太觉着培养了这样一个孙女儿脸上有光得很,往后忠靖侯府门庭显赫,再也不能叫人小瞧了。 等宝珍告退后,二太太樊氏又一次笑着恭喜了老太太和谢氏。 等到从屋里出来,樊氏忍不住感慨道:「往日里就瞧出来,鸢儿那丫头是个大有造化的。」 「可竟不知,竟是如此大的造化。」 短短不过一月的时间,安王被圈禁在宗人府,若不出意外,往后储君便是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了。 鸢儿如今是四皇子妃,保不准哪一日便成了太子妃,再进一步便是皇后娘娘了。 樊氏又是感慨又是羡慕,庆幸自己往日里没有得罪过穆鸢,更想着往后对谢氏更亲近客气几分。 如今三房可是这忠靖侯府最风光的呢,她多讨好奉承些,往后总有能用得着的时候。便是不能求到鸢丫头跟前儿去,在这颗大树下,总是受用很多的。 ······ 翌日一早,皇后身边的张嬷嬷便来了府里,快到中午时,谢氏的马车也到了。 穆鸢听到丫鬟回禀,便叫宝珍陪着去了垂花门等着。 远远见着母亲谢氏过来,穆鸢笑着迎上前去,亲昵的道:「好久没见娘亲了呢,娘亲近来可好?」 「怎么出来了,着了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几步而已,哪里就那么娇贵呢。」穆鸢挽着谢氏的胳膊,整个身子靠在她身上,声音娇娇软软:「再说,人家想娘亲了,娘亲就一点儿都不想鸢儿吗?」 谢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一点儿都拿她没办法,这性子,怎么比在家里的时候都娇气了。 不过转念一想,可见是王爷爱重她,才将她纵的这般,谢氏心里头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人家王爷都愿意宠成这样,她这当岳母的哪里能说一个不字。 谢氏携着穆鸢进了殿内,知晓张嬷嬷是萧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很是客气了一番。 张嬷嬷和宝珍知她母女私下里有话说,行礼之后便很有眼色退了下去。 殿内只留下了穆鸢和谢氏两人。 谢氏拉着穆鸢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见她气色极好心情也好,这才放下心来,转儿问起了张嬷嬷的事情。 「这张嬷嬷可好相处?」谢氏问。 穆鸢知谢氏是何意思,点头道:「到底是宫了头出来的规矩大,对女儿敬重的很呢。」 谢氏明白自己这闺女心里头也是有数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想来娘娘身边的人,最是懂规矩的。」 将这话题岔开,谢氏又说了些别的事情,府里老太太二太太如何,最后拐着弯儿的问起宋庭远如今可在穆鸢这里安置。 穆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过来谢氏言语中是何意思。 她脸微微有些红:「自是,自是和女儿在一处。」不等谢氏开口,穆鸢又道:「成亲时他便说过了,往后他只有女儿一人,再无旁人。」 谢氏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又想到宋庭远对自家女儿的看重,才又开口道:「也好,也好,既王爷没那个心思,你也不必费心给他安排什么。」 「便是到了皇后娘娘那里,冲着你腹中着一胎,娘娘也总有些顾忌的。」 倘若萧皇后有那心思,今个儿来的就不止是张嬷嬷一人了。 她是王爷生母,又贵为皇后,指一两个人进府服侍王爷谁也不敢说什么。 谢氏心里头踏实了几分,可一想着往后女儿贵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还能这般独宠吗?想着这些,又有些难受,却是怕惹的穆鸢忧心,脸上并未流露出来。 穆鸢不知谢氏心中忧虑,只高高兴兴拉着她说话,谢氏瞧着她这般模样,心想罢了,这丫头总归是有福气的。 若这一胎鸢儿能诞下个男孩儿,不管往后如何,地位总是稳固的。 第4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日子过得很快,穆鸢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从先时的孕吐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到最后见天的想着吃东西,恨不得一天能吃五顿饭,穆鸢这才算知道了怀孕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大。 好在宋庭远比往日里更体贴,也受得了她突然而来的脾气,这才叫她觉着没有白白受这些折腾。 只是有时候也会觉着心疼某人,想着要收一收自己的性子。 谢氏也说:「你就仗着王爷宠你,可劲儿使性子吧。」 以至于这一日穆鸢拉着宋庭远的胳膊逼问道:「你有没有觉着我烦?觉着我使性子可不讨喜了?」 宋庭远将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处,笑道:「有啊。」 不等穆鸢着恼,他又道:「不过鸢儿只对我一人使性子,我很受用。」 四目对视,穆鸢觉着心里甜甜的,从未听过如此好听之话。 「油嘴滑舌。」穆鸢嘴硬道。 宋庭远轻笑一声:「对,只对鸢儿一人油嘴滑舌。」 穆鸢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眼看还有几个月便要生产了,稳婆和太医更是早早便住进了王府,生怕这一胎有什么差池。 这一日穆鸢才用过午饭,就见着宝珍急急忙忙从门外进来,道:「娘娘,不好了,宫里头,宫里头出事了。」 穆鸢心里咯噔一下,还未站起身来,就被王嬷嬷拦住了:「娘娘宽心,先听完宝珍姑娘的话。」 宝珍道:「今个儿王爷被传召到御前伴驾,谁知刚说了会儿话便有人回禀说是废王在宗人府病死了,皇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不省人事,这会儿皇后娘娘都过去了。」 「王爷派人传回话来,叫娘娘知晓此事,也叫娘娘不必慌张。」 穆鸢听了这话,稳了稳心神,才吩咐道:「此事不可声张,交代府里各院的管事管束住下头的人,出府入府都要记下,断不可在此关头出什么事情叫王爷难做。」 宝珍应声下去吩咐了,王嬷嬷倒了盏茶递到穆鸢手中,温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心,还是肚子里的孩子要紧,想来王爷也不想娘娘担心。」 她压低了声音,又道:「再说依着如今的形势,宫中无人不忌惮王爷。」 她没有继续说完,穆鸢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只要皇上一驾崩,宋庭远便是理所当然的新君了。 如今她不该急,该等、该稳住才是。 穆鸢敛了敛眉,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喝了几口便要站起身来:「嬷嬷随我去母亲院里一趟吧。」 她还未站起身来,门口帘子就被打了起来,紧接着谢氏走了进来:「快坐着,你多大的人了一点儿都不讲究,若是惊了腹中胎儿可怎么办?」 谢氏扶着穆鸢坐下,王嬷嬷很有眼色退了下去。 不等穆鸢开口谢氏便道:「你安心养胎,今个儿我便回府了。」 穆鸢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就被谢氏拦住了:「莫要多言,我看方才内院守卫都多了不止一倍,听说王爷在宫中到这会儿都没回来,便知道是有事了。」 「这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皇家,若那位真有什么······」谢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若是国丧,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伯母忙不过来。」 「你什么都别多想,安心养胎就是了。」 谢氏又叮嘱了好些话,见着穆鸢全都听进去了这才起身离开。 一下午的时间穆鸢忍不住心神不宁,子时三刻,皇帝驾崩的钟声响起,响了足足九九八十一下,这声响在寂静的夜见格外的清晰,刚刚入睡之人全都被惊醒了。 短短半日的功夫,王府里所有的红色灯笼全都换成了白灯笼,殿内鲜艳的围帘贵重的器物全都换成了素色,府里上上下下都穿了丧服。 王嬷嬷伺候着穆鸢换了丧服,又告诉了她一些宫中丧礼事宜的流程。驾崩当日小殓,大殓后梓宫停放在乾清宫。自皇帝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 国丧声势浩大,对于穆鸢来说最大的任务便是入宫守灵。 「娘娘这么大的肚子,千万要顾忌自个儿的身子,尽一尽孝心便可。」 穆鸢点了点头,略用了些点心便随着王嬷嬷乘了马车进宫去了。 皇宫入目都是白色,往日里辉煌热闹的宫廷如今一片死寂,就连空气中都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来的压抑。 穆鸢身份贵重,自有人恭敬的将她领到了灵堂前。 这般和命妇女眷们守灵了好几日,即便穆鸢顾忌自个儿身子也着实有些疲累了。这一日,终于是顺势晕了过去。 当到醒过来的时候人便在慈宁宫了。 穆鸢睁开眼睛,一眼便见着身着孝服的宋庭远。 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便伸手朝他脸上摸去。 几日未见,他瘦了,就连身上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不等她开口,宋庭远便道:「不是不叫你强撑着,早该这样了偏你不听。」 第49章 穆鸢撇了撇嘴道:「如今里里外外都瞧着,我这样子的身份总不好叫人拿住错处,我不怕被人说,就怕给你添乱。」 宋庭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瞎说,如今谁敢在本王面前说个不字?」 穆鸢也是进宫那日才知道先帝留了遗照传位于宋庭远,并留下了话将废王按郡王之礼下葬。 所以宋庭远这话没错,如今宫中没有哪个敢质疑他这日后的新君。 穆鸢点了点头,坐起身来搂了搂他,道:「知道你厉害,可我不能替你分忧,能做的只这么一点了。再说,只是累些,并没有怎么样,孩子好好的呢。」 穆鸢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处,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原本只是想静静的靠上一会儿,谁知竟会睡着了。 宋庭远任她靠了一会儿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亲自将她放到床榻上躺下又盖好了被子,吩咐王嬷嬷等人小心伺候。 因着穆鸢身怀皇嗣身份贵重,之后便只每日去灵堂露面两回,其余时间皆在慈宁宫,对外只说是宽慰服侍太后,如此竟又得了个孝顺的好名声。 先帝灵枢在乾清宫停放二十七日后,自德盛门出,葬入太庙,谥号文。 先帝下葬后,紧接着便是登极大典,遵先帝遗照,礼部和众文武大臣跪请宋庭远即位,推拒三次之后,为江山社稷,同意即帝位。 因还在丧期,宋庭远只换上龙袍,在乾清宫受百官礼,之后礼部颁布诏书昭告天下。 宋庭远公务繁忙以至于穆鸢又是十多日都没见到他,她不心焦,倒是丫鬟宝珍有些着急了。 这一日,终于是忍不住道:「娘娘,皇上公务繁忙定是吃不好,娘娘不妨叫小厨房做些点心亲自送过去。」 听出她话中的担心,穆鸢忍不住笑了:「既知道皇上忙,就更不好打扰他了。」 宝珍跺了跺脚带了几分不解道:「娘娘,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如今皇上初登大位后宫只自家娘娘一个,虽是正位中宫,可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将自己女儿或是孙女儿送进后宫呢。 皇上待娘娘是好,可如今身份地位全然不同,这后宫还真能就不进新人吗? 等到孝期一过,怕是就要······ 不等穆鸢开口,就见着殿内宫女突然面色一紧全都跪下,穆鸢的视线朝门口看去,有些诧异,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叫人吱一声,也不知听了多久了。 穆鸢瞅了脸色惨白的宝珍一眼,出声道:「还不快给皇上上茶。」 待到宝珍躲开,某人走到自己跟前,穆鸢才嗔道:「偷听多久了?」 「这天下都是朕的,怎能叫偷听呢?」 「朕也想问问,鸢儿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此时殿内宫女嬷嬷全都退了下去,宝珍也没回来上茶。 穆鸢瞪了他一眼:「你若反悔,我,我就带了小包子出宫去。」 这话音刚落,嘴唇上就被某人轻咬一下:「胡说,朕金口玉言岂能反悔,鸢儿对朕就这么没信心,该罚。」 瞧着某人还像是在府里的时候一样不正经,一点儿都没有身为帝王的威严,穆鸢才觉着心里头有些踏实了。 她拽了拽某人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又将头埋在他身上,闷声道:「真好,你一点儿都没有变。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如何和皇帝相处了,想一想就好不自在的。」 某人轻笑一声:「哦,因为这才不去给朕送点心?就和在府里一样,在人前咱们收敛些,人后就谁都不用管了。」 穆鸢哦了一声,才又道:「那,那母后那里······」 某人长叹一口气,将她放开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母后若有这个心,早就安排了,还轮得到你去想。」 「母后和先帝这一辈子相处如何,你总该猜到一些的。」 穆鸢点了点头,心里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又一起用过晚饭便歇下了。 按理说宋庭远该去养心殿,可穆鸢向来得宠,如今挺着大肚子又不能在孝期做什么事情,自不会引来猜测,太后都不说什么,旁人就更不敢有什么质疑了。 皇帝就这般在坤宁宫歇下了,宫中人人都知皇后得宠。 之后几日,册封皇后的宝印保册全都送进了坤宁宫,皇帝也日日都陪皇后用膳,俨然和在王府的时候一样。 朝堂上有人提出后宫空虚过了先帝孝期合该选秀进宫充盈后宫,被宋庭远一句干卿何事堵了回去。 之后,又有人在朝堂上直言皇后善妒不容人,直接就惹的帝王震怒,将人革职流放了。 如此一来,便再无一人敢言选秀之事。 穆鸢安心待产,这些糟心事儿自是没入她的耳朵。 这一日,她才用过午饭,突然觉着下腹坠坠的,一阵阵的疼痛接连而来,就知道是要发动了。 宝珍派人去养心殿报信,又差人去了慈宁宫。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很快,太后和皇帝宋庭远就赶来了。 穆鸢早已被送进产房,羊水破后疼痛就更加剧烈了,她按着稳婆交给的法子一下一下调整自己的呼吸,疼痛愈发厉害,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着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稳婆突然欣喜道:「出来了,出来了,娘娘再用力些!」 穆鸢使尽全身的力气,突然觉着一只强有力的手将她的手握住,不知何时宋庭远已经进来了。 「乖,咱们生完这个,再也不生了。」 穆鸢又是感动又想瞪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一用力,就觉着身下一松,紧接着整个人没了力气,晕倒过去,最后印入眼帘的还是某人着急担心的样子。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呢。」 稳婆给小包子洗干净,连连报喜,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太后自是欢喜,见着宋庭远只看了小包子一眼眼睛就又回到了穆鸢身上,心里也真是服气。 知道他爱重鸢儿,她竟不知竟是这般爱重。 罢了,罢了,她往后便闲怡弄孙,任由他疼皇后去。 皇后诞下皇长子,在百日宴上便下旨册立为太子,一时间,穆鸢这个皇后不知惹来多少人的羡慕和嫉妒。 宴席过后,穆鸢抱着小包子回了内室,宋庭远紧接着跟了进来。 「你怎么也不和我说说,他还这么小,能担得起······」 不等穆鸢说完,宋庭远就温声道:「怎么担不起,你又不是不知咱们景儿有多聪明。」 「你若心疼他往后辛苦,那咱们再生个小公主。」 他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若再有个小公主,朕自然将她护在掌心,舍不得她受一丝辛苦。」 他说完不等穆鸢开口,就又道:「自然,在朕心中鸢儿才是第一位,咱们一生一世一辈子。等到景儿长大登基,你我便走遍这大江南北,好不好。」 四目对视,穆鸢点了点头:「好啊。」 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女子所求,不就是这样的夫君吗?她何其幸运能他这般爱重。 她又笑了笑,小声道:「我也想要个小公主的,到时候叫她陪咱们一起去。」 二人想到那个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吃货福星》上 作者:清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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