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不要哭》 楔子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荒山野地、草岭古道,四、五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毛头小鬼,手握竹棒、木棍,乱烘烘的从路旁埋伏许久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只见领头的那个约略十一、二岁,身子虽长期缺乏足够营养而显得削瘦,却依旧长得高头大马;此刻他正气势磅?的以木棍当刀剑指着「肥羊」,一脸恶相的喊出据说当山贼都要会说的经典台词。 咚! 小黄牛背上,一名年约五、六岁,生得粉妆玉琢、娇甜可爱的小女娃似乎被这群「毛头小贼」给惊呆了,手中刚刚才咬了一口的松软、白嫩大馒头一个没拿稳,就这样咚咚咚的滚到黄土地上。 咕! 几乎是同时,几道明显的吞口水声同时自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小鬼喉间响起,然后也不知是谁先跨出第一步,只见眨眼间,除了领头的那个之外,几个小鬼争先恐后的全冲了上来,不顾馒头表皮已沾满了黄土,捡起来就是一阵你争我夺── 「二毛,你怎么可以咬这么大口?吐出来……」 「大头,上次是你先吃的,这次换我了……」 「狗蛋,你不要脸,竟然多咬一口!我也要……」 霎时间,毛头小贼们吵闹不断、内哄四起,人人涎着口水抢食,早把「被劫人」忘了个一乾二净。 倒是那个带头的还算有模有样,手执木棍警戒的指着小黄牛背上的女娃,可却忍不住转过头去对那群起内哄的小鬼们大吼── 「不要吵!小六年纪最小,先给他吃!」 雷霆怒吼一出,小鬼们争抢的动作顿止,随即乖乖的将那剩下一半的馒头给了一个因为年纪最小、身形最瘦弱,导致根本挤不进去抢食中心,只能呆守在一旁的孩子,并在他颤巍巍的咬下第一口后,大伙儿也跟着七嘴八舌起来了── 「怎样?小六,很好吃对吧……」 「小六,慢慢吃,我们不会和你抢……」 「小六,你得多吃点,身体才会好……」 几个饥肠辘辘的小鬼们忍着好几顿没得吃的肚饿,边吞口水、边哄着那叫小六的孩子进食。 而一旁领头的在内哄止息后,暗暗的吞了一下唾液,强压下腹内的饥饿感,回过头来又对那粉妆玉琢的娇甜小女娃恫吓── 「小鬼,想从这儿过去,就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装出一脸凶狠,他大声嚷嚷着,一心只想从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是富有人家的孩子身上抢些值钱的物品,也没仔细想过为何在这荒山野地会有个小女娃独自骑着小黄牛闲晃,她家的大人又在哪里? 闻声,娇甜小女娃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略带惊讶的目光从围成一圈,开始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的小鬼们身上收回,缓缓转移到还拿着木棍指着自己的「领头」脸上,然后忽地皱起秀气雅致的柳眉,脆生生的发出疑问:「为什么要交出身上的东西?」 「这是抢劫!抢劫,妳不懂吗?」带头的孩子脸红脖子粗的大吼──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的抢劫就碰上了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屁孩。 「抢劫?」小女娃愣愣的重复了一次,眉头皱得更紧了,板着小脸义正辞严的教训道:「我爹说,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万万不可为非作歹,干那鸡鸣狗盗之事,怎么可以抢劫呢?」 什么鸡、什么狗? 带头的男孩大字认不得几个,自然听不懂她的某些文诌诌用词,好在「为非作歹」这四个字是听懂了,当下涨红了脸怒喝,「不为非作歹还叫抢劫吗?妳少啰唆,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交出来就对了……」 顿了顿,眼角余光往吊在小黄牛侧边的食篮瞄去,暗暗吞了一下口水,迅速又补上一句。「那些吃的也得留下!」 「做坏事是不对的!」清脆的童稚嗓音再次强调,小女娃蓦地跳下牛背,倏地窜到对方面前。 「干、干什么?」带头的男孩反倒被吓了一大跳,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唯恐她以为自己怕了她,当下马上又鼓起胸膛,横眉竖眼逼上前去,与她大眼瞪小眼,说什么也不肯示弱。 奇异的,那小女娃倒也不惧,一双水灵大眼直勾勾的凝着他,原本纯真眼眸炽光大起,竟隐隐有种妖魅之色,似有夺魂摄魄之能,让那带头的男孩宛如被什么给勾引般坠入其中,转瞬间,他原本生气勃勃的双眼逐渐变得迷茫、呆滞起来。 「我爹说做坏事得要反省、忏悔,可该怎么忏悔呢……」小女娃眸光妖异,不似常人,可嘴上却很孩子气的喃喃嘟囔,似乎非常烦恼,随即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地笑了起来。「有了!以后你若还抢劫做坏事,那就得哭一哭,表示你忏悔了。」 嘻嘻,以前只要她做坏事被抓到,都是用哭以示忏悔,让爹爹心软呢! 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要大事,她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眸底妖异炽光敛去,恢复原有的纯真明亮。 而那带头的男孩恍如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根本就不记得方才的那些异常。 就在男孩还茫然不解时,小女娃忽地转身从小黄牛背上解下装了大饼、馒头与零嘴的食篮,伸手大方的递了出去── 「喏!我没有钱,可是有吃的,全给你们吧!」哎呀!瞧他们连颗脏兮兮的馒头都抢成一团,肯定是肚子很饿了,所以全给他们吃吧! 「给、给我们?!」带头的男孩被她的举动给弄傻了,一时间竟有点反应不过来。 「对!是我给你的,不是抢的,所以这次你不用哭!」重重点头,小女娃笑咪咪道。 他干嘛要哭啊? 带头的男孩一脸的莫名其妙,可见她自动送上食篮,二话不说便飞快抢了过去。 「哇──有大饼耶……」 「是蜜饯,我从来没吃过……」 「是干净的!是干净的馒头……」 一旁,将老大先前茫然、呆滞异样全都看在眼底而迟迟不敢轻举妄动的小鬼们,此刻在他恢复正常并且得到食篮后,瞬间一拥而上,全都围了过来,并且在食篮里每翻到一样食物时,就发出欢呼大叫声,开心得几乎要手拉手转圈圈来庆祝了。 将手中食篮交给另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带头的男孩故装凶狠的瞪着那莫名其妙的小女娃,想作施恩状,却又因为太过摸不着头绪而略为结巴── 「算、算妳识相,今天就……就放过妳吧!」话落,深怕她后悔而将食篮抢回去般,带头的男孩领着一群因为兴奋而叽叽喳喳的小鬼们迅速撤退。 眼看他们愈跑愈远,小女娃笑咪咪的站在原地直挥手,尤其那个带头的男孩在跑了老远之外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时,她挥得更加用力,然后就见那男孩像是被什么给螫到般的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又继续领着那群小毛头往前飞奔,眨眼不见踪影。 于是,一场小鬼头们的劫盗事件就此落幕了! 「小黄,到了下个城镇,让爹娘给我们买更多的零食吧!」重新爬回小黄牛背上,小女娃笑嘻嘻的拍了拍小黄牛的头顶,并得到牠「哞」地一声响应。 就在一人、一牛愉快的格格笑和哞哞叫时,古道远处缓缓走来了两道身影,只见那两人中,男的一身白衣,面容清隽、气质尔雅;女的紫衫翩翩、五官清丽,嘴角始终带笑,甚至娇甜可爱,活脱脱就是小女娃的成人版。 只见两人不疾不徐相伴而行,最后终于来到小女娃的面前时,那气质温雅的白衣男子柔声开口了── 「巧儿,妳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也不怕爹娘担心吗?」 「人家不是一个人,是和小黄一起的……」噘着粉嫩小嘴,小女娃娇滴滴的直撒娇,狡猾的钻漏洞。 「小黄是牛,不是人!」娇美的紫衫女子一言戳破小女娃的狡辩之词,转身对着夫婿笑道:「大叔,巧儿不乖,今晚罚她不能和你睡。」 「娘,妳不能这样!」被掐住弱点的小女娃急了,涨红着脸耍赖、嗔叫,「我要和爹爹睡,妳不能一个人霸占爹爹!」 「我就是要霸占大叔,怎样?谁教妳不乖!」小女娃愈急,紫衫女子愈是故意,一双手独占似的抱着尔雅男子的手臂,得意叫道:「大叔今晚是我的了,妳自己一个人哭着睡吧!」 「爹,你看娘啦!娘欺负我……」气急败坏,连忙找救兵求救。 「行了、行了,妳们娘儿俩真是一个样,羞也不羞……」摇头失笑,身为「争夺品」的白衣男子对这对总能吵成一团,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母女颇为无奈,但不可讳言的,心中更多的却是满满的爱意与甜蜜。 呵……有妻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第一章 烈日当空、艳阳高照,入山的道路岔开分成三条,而在三岔路口前,一名娇俏少女晃着小蛮靴,坐在一只体型庞大的黄牛背上,甜美的小脸陷入沉思中…… 嗯……要往哪里去呢? 是要去逗文麒哥哥好,还是去找无常、无命叔公,看看上回被她陷害的无命叔公爬回无常叔公的床了没,抑或是干脆去找外公玩? 觉得每项选择都很吸引人,娇俏少女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黄土道上,一商队驾车缓缓而来,她下意识的往旁让开了路,谁知那商队在即将经过她面前时却突然停下。 「小姑娘,妳是想前往荆城怕遇上山贼而烦恼吗?」商队前,领头的老伯见少女骑着黄牛停在岔路前迟疑不前,登时忍不住好心询问。 「山贼?」娇俏少女从沉思中回神,有些茫然的重复反问。 哪知她的茫然与不解,看在老伯的眼中便成了不安与犹豫,当下马上热情邀约。「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同行,若真遇上山贼,至少彼此有个照应。」 「是啊、是啊!小姑娘,不如就跟着咱们一起走吧……」 「大伙儿一起走,感觉也安心些……」 后方几个汉子听闻老伯的邀约,又见那小姑娘甚是娇美可爱,当下也纷纷上前来你一言、我一句的热心劝说,就怕她一个人在荒山野地行走,若是遇上了歹人、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 山贼?嘻嘻,好像挺有趣的! 娇俏少女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去的孩儿心性一起,早把先前三择一的烦恼给抛到脑后去,忙不迭的点头笑道:「那好!我就和众位叔叔、伯伯一块儿走吧!」 闻言,领头的老伯与几位大汉皆露出笑来,于是就见一行押满货物的车队与一头大黄牛走在一块儿,大黄牛背上还坐了个满脸笑嘻嘻的娇甜少女,说有多不搭调就有多不搭调。 尤其令人惊奇的是,那黄牛的步伐竟然一点也不显迟缓,反倒是抢在前头与领头的老伯并肩而行,看得老伯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小姑娘,妳这黄牛体型虽庞大,行动倒是敏捷得很,以牛只来说,当真是出色了。」马车上,老伯又瞄了一眼后,终于禁不住开口赞美。 「那当然!」笑咪咪的拍拍黄牛脖子,少女可得意了。「我养的还会差吗?」 呵呵,大黄可是她从小养到大,从小黄一路叫到大黄,不管是上好的草料,还是保健益寿的药物,全都进牠的嘴里了,当然是牛中极品啦! 「哞──」彷佛听得懂主人的称赞,大黄马上叫了一声,以示响应。 「大黄,爹爹说做人要谦虚,万万不可自满,虽然你是牛,不是人,但也不可以太骄傲!」再次拍拍黄牛粗壮的脖子,少女一脸认真的教训。 「哞──」这次的叫声比刚刚略微小声、低调了一点,看来是记取教训了。 一旁,老伯呵呵直笑的看着一人、一牛的互动,忍不住打趣道:「小姑娘,看来妳的大黄颇通人性哪!」 「那是当然!是我养的,自然通人性。」扬着满是骄傲的小脸,少女口中所谓「爹爹说做人要谦虚」一说,看来只适用于她拿来教训人亦或是教训牛,倒是丝毫没以身作则的念头。 甚少见到性情这般有趣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老伯被逗得又是一阵笑,好一会儿笑声渐歇后,他才再次开口询问:「小姑娘倒是开朗、直爽,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叫皇甫巧儿,老伯呢?」眨巴着大眼,娇俏少女──皇甫巧儿很礼尚往来的回问。 「大家都叫我詹伯,若是巧儿姑娘不嫌弃的话,也唤我一声詹伯吧!」 「詹伯!」展现在爹亲面前的乖巧样,皇甫巧儿马上热情的喊了一声,逗得詹伯笑皱了一张老脸后,她才又开口探问:「詹伯,你先前说的山贼是怎么一回事?这山里真有山贼吗?」 「巧儿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捻着稀疏的胡子,詹伯马上断定她非本地人。 「是啊、是啊!」连连点头,承认不讳。 「那就难怪妳会这么问了。」轻叹一口气,詹伯细心为她解释疑惑。「咱们这儿最热闹的城镇,就属荆、明两大城了,两城之间商业往来热络、交易频繁,时常有商队往来其间。 「可糟就糟在两城之间隔了座『牛蹄山』,山的南、北两侧各有山贼窝盘据,动辄出来打劫路过商队,实在是很令人头痛;偏偏这条山路又是通往荆、明两城的必经之路,所以就算有遭遇山贼的危险,为了讨口饭吃,大伙儿也只能咬牙碰碰运气了。」 听闻老人家的说明,皇甫巧儿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好奇的问:「怎么官府就不管这事吗?」 「官府?」詹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嗤哼了一声。「如今世道不好,外头战乱频传,前年黄河又发大水,饥荒四起、流民流窜,那些贪官污吏管这些都管不完了,哪还有时间管到山贼来?再说,就算他们当真想管,恐怕也没那个能力管呢!」 哼!「牛蹄山」里的山贼各个骁勇强悍、力大如牛,哪是那些只敢打苍蝇,不敢打老虎的官差惹得起的? 真要盼望他们来管这事,那可有得等啰! 听他话中似乎对那些山贼在畏惧中还有几分佩服,皇甫巧儿深觉有趣,忙不迭又追问:「詹伯,既然山贼如此横行,你可曾遇过?」 「遇是遇过……」顿了顿,回想去年碰上山贼的情景,詹伯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最后只能无奈耸肩。「不过那回的货物倒没全部损失。」 「这话怎么说?」小脸满是不解。 搔了搔头,詹伯无奈道:「也不知是盗亦有道,还是怎地,『牛蹄山』的山贼出来抢劫时,若商队乖乖不抵抗,那山贼头子倒是还有点良心,只会取走一半财物,免得被劫的人家当一空,完全活不下去。」 哎呀!听说隔壁县的山贼不只抢光被害人家当,还烧杀掳掠、奸淫民女;认真比较起来,牛蹄山的山贼算是有品了! 「还有这种抢法?」皇甫巧儿睁大了眼,哧哧笑了起来。「这根本就像是抽过路税嘛!」呵呵,只是税金很重罢了! 「过路税?哈哈……要这么说也行!」觉得她的说法甚是新奇,詹伯被逗得呵呵直笑。 一时间,一老一小说说笑笑,聊得颇为愉快,随着队伍不断前行,不知不觉间,当商队从一座小山坡底下经过时,蓦地,一阵惊天巨响轰然乍起,随着杂沓的马蹄声,荒土漫天飞扬,一群手提大刀的彪形大汉骑马从埋伏许久的隐藏处冲了出来,吓得拉车的马儿乱成一团,尖叫声四起! 不一会儿,当商队人们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早己被一群人高马大,外型粗莽的山贼给包围住了。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声若洪钟的喊出山贼的经典台词,牛蹄山两大山贼窝之一的「天一寨」寨主──王大蛮骑着黑色骏马,手提着金光大刀,一马当先领在前头叫嚣警告,「这是抢劫!识相的就不要反抗。」 这话一起,商队里的人们面面相觑,眼中皆透露着惊慌之色,一时间也不知该反抗好,还是该乖乖上缴财物好? 最后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山贼们手中闪亮亮的大刀上,然后默契十足的纷纷打了个寒颤,摸摸脖子发现实在不够硬,还是安分点的好。 倒是被詹伯第一时间挡在身后的皇甫巧儿丝毫没有众人脸上的畏惧之色,一双滴溜溜的灵巧大眼兴致勃勃的到处溜转着,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有趣,就连嘴角也不自觉的往上微微勾起。 「唉……小老儿还真是好运,去年碰上一次,今年又来!」非常无奈的,詹伯悄声嘀咕自嘲,开始暗自计算着这回财物损失的程度。 「嘻嘻,原来那就是山贼头子啊!」眼儿亮亮的直瞅着那身形高大魁梧,五官粗犷宛如刀削的男人,皇甫巧儿噗哧笑了出来。 一旁,詹伯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当下连忙低声叫道:「巧儿姑娘,妳躲在小老儿后头,可千万别出声让那些山贼瞧见妳!」 哎呀!这小姑娘怎么如此天真烂漫,竟然还笑得出来? 要知道虽然不曾听过「天一寨」有强掳良家妇女回去当押寨夫人的事,但小姑娘生得如此娇美,若是让那些山贼发现到她,难保不会开此先例。 闻言,知道老伯是真心担忧自己,皇甫巧儿咧嘴一笑,虽觉被看见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还是乖乖的不再开口。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不做就不会发生,有些人不是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 就在商队不敢反抗也反抗不得下,几名山贼在老大的命令下,开始一一搬运马车上的财物,并且很照规矩的留下一半──真可说是纪律严明了。 翻身下马,眼看下属忙着搬运物品,王大蛮如鹰般的凌厉目光在那群被困在中间簌簌发抖的人群中扫去,忽地,他的眼神定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隐在车队间甩来甩去的一条牛尾巴…… 「来人啊!把那头牛给我牵过来。」想也不想,大吼下令。 「是!」很快的,一名下属得了命令后,马上前去抓牛。 然而本以为只是一项很简单的任务,没想到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插曲! 只见那名下属才刚过去没多久,霎时一阵骚动响起,随即那名下属一脸无奈的牵着一头黄牛──还附带背上坐了个娇俏少女──走出因惊惧而纷纷让出一条路的人群中,慢慢来到自家老大面前。 「大王,牛……带到了!」背后冒着冷汗,那名下属硬着头皮复命。 完了、完了!只不过就是抢头牛,怎么那名姑娘硬是要当附带品?大王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怎么就让他碰上这种狗屁倒灶的鸟事? 「我只要牛而已,你还带个姑娘过来干什么?」王大蛮果然脾性不怎么好,马上脸红脖子粗的发出雷霆怒吼,引得一旁原本忙着清点战利品的「天一寨」二当家、三当家都连忙跑了过来。 「老大,发生什么事?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宰了他!」二当家──小时绰号叫二毛的周二猫摸着他那已没半根毛的光头,直剌剌的大声询问着。 「怎么你就没眼睛看、没耳朵听吗?」三当家──小时乳名叫大头的钱三虎忍不住啐了一声的同时,还不忘奉送没脑子的老二一个白眼。 切!在老大面前,他们没问题;苦着脸、冒冷汗的下属也没问题;那头大黄牛更是不会有问题,就只有坐在黄牛背上的那个小姑娘才可能有问题! 「干嘛?老三,你就非要跟我杠吗?」气冲冲瞪去一眼。 「谁有闲工夫跟你杠啦?」毫不示弱的回瞪。 「这不就是杠?不然是什么……」 「既然你说杠,那就杠……」 「不要吵!」实在是再也听不下去老二、老三从小到大杠不完的斗嘴话,王大蛮虎目一瞪,怒声大吼,「要吵等回寨里再打一架去,现下还忙着呢!」 霎时间,两人被吼得只能摸摸鼻子闭上嘴;至于那名下属早已趁空溜了,倒是皇甫巧儿一派悠然的安坐在大黄的背上,在看完内哄戏后,终于忍俊不住的格格笑了起来,惹得某山贼头头横眉竖眼瞪了过去,这一瞪总算是真正瞧清了少女样貌,当下不禁微微一怔…… 操!还真没见过长得这般标致的丫头,连号称寨里第一美人的五妹都比不上,不过…… 「小丫头,妳笑什么?这是抢劫,不是玩耍!识相的就乖乖交出黄牛,自己滚回商队去,否则就别怪我把妳掳回山寨里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撂着凶恶狠话,王大蛮叫嚣威胁。 哼!管她长得再好看,敢在他率一干兄弟大干一票的时候,不识时务的乱笑一通,就该给以颜色瞧,三言两句把她吓得哭着回去找阿娘。 谁知本该是一番让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的恫吓话语,皇甫巧儿听了不仅没有恐惧之意,反倒像个老学究般摇头晃脑道:「我爹说抢劫是不对的,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也都是不好的事,不行啊不行啊……」 我爹说? 王大蛮一愣,总觉得那个什么「我爹说」的狗屁鬼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在久远以前曾听人说过,可还来不及细想,他下意识的就凶恶回吼,「小丫头,妳找死吗?」 话落,大手一伸,就要把她从黄牛背上扯下来。 霎时,只听商队中的人们惊呼四起,本以为那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就要被那一脸恶相的山贼头头给痛下杀手了,哪知那少女竟腰若无骨般往后一仰,就这么避过了袭击。 「妳……」万万没料到出手会落空,王大蛮在诧异中亦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当场红如猪肝。 正待再次出手时,那少女却突然轻拍了一下黄牛侧背,霎时就见大黄牛驼着她往旁连退了三步,恰恰好脱离他出手的范围。 「嘻嘻,我爹说偷袭很可耻啊很可耻!」再次格格娇笑起来,皇甫巧儿指控人不嘴软。 「操!」气得爆粗口,王大蛮破口大骂。「我是山贼,谁跟妳讲耻不耻的?废话少说,快把那头大黄牛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闻言,皇甫巧儿噘起了嘴,娇声叫道:「不行!大黄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谁也不能抢!」 「巧儿姑娘,妳就把牛给他吧……」忽地,詹伯惊惶焦急的劝说声自商队人群中弱弱的传来,就怕她为了一头牛而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不行!不行!谁也不能跟我抢大黄……」猛摇着头,她非常坚持。 「哞──」大黄也扬头叫了一声,适时的表达自己坚持与主人在一起的决心。 操!这一人、一牛是有什么毛病,竟然还一搭一唱起来了? 若不是老六老偷牵他的马去犁田,让他下定决心有机会就要抢头牛回去给老六,他哪会为了一头牛在这里和这个小丫头穷搅和! 心下忿忿暗忖,王大蛮的脾气原本就很暴躁,如今更是耐性尽失,脸红脖子粗的又怒吼起来。「他娘的!再啰唆,我就真的把妳掳回去先奸后杀……」 「老大,这不好!」蓦地,周二猫打断了他的话,热切的建议,「这小丫头长得不错,先奸后杀太可惜了,干脆抢回去当押寨夫人吧!」 别的山贼窝的头头都不知抢了多少押寨夫人回去了,他们不抢一个回去的话,都比不上别人了,这样多没面子啊! 「押寨夫人?操!我抢个押寨夫人回去干嘛?」不知老二这莫名其妙的念头是打哪里来的,王大蛮愤怒吼叫。 「老大,暖暖床也是不错的。」难得的,钱三虎没有与老二对杠的意思,反倒赞同起老二的话来。 啧!连他都收了好几个婆娘了,偏偏老大却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料到老三也这么说,王大蛮虎目一瞪,正待反对之际,谁知向来没脑子、没心眼的周二猫却因为难得受到老三如此赞同、附和,登时满心得意,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转身对着一干兄弟宣布大喊── 「各位兄弟,我们有押寨夫人啦!」 押寨夫人?操!他根本没答应啊! 王大蛮瞬间傻眼,脸都黑了一大半,还来不及否认,却听兄弟们竟然振臂齐声欢呼起来,嘴里不断叫喊着「押寨夫人、押寨夫人」之类的声响,听得他额爆青筋,正要开口大骂时,蓦地眼眶忽觉一涩、鼻子一酸…… 操!来了! 「啊──他娘的可恶!」猛然发出一声雷霆怒吼,他不顾一切的飞快翻身上马,捂着脸,用带着可疑鼻音的恶狠狠嗓音撂下一句「老二、老三,一切交给你们了,别忘了那只黄牛」后,便策马急驰往山寨方向而去,眨眼间,除了马蹄扬起的滚滚黄土外,人已不见踪影。 此番异变,看得商队人们面面相觑,满心惊惶中有着几丝不解。 倒是「天一寨」的山贼们似乎见怪不怪,毕竟每回下山抢完劫后,大王总是把善后工作交给其它几位当家,自己则像有什么急事般先行离去,是以他们早已习惯这一切了。 倒是详知内情的周二猫与钱三虎互觑一眼,忍笑似的抽搐着嘴角,然后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往安坐在大黄牛背上一脸悠哉的娇美少女── 「小姑娘,乖乖跟我们回去当押寨夫人吧!」周二猫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一点,奈何怎么看都像个邪恶的人口贩子,不过事实上,他当山贼也没比人口贩子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还有,别忘了带上妳的大黄牛当嫁妆。」钱三虎也跟着笑,不过他笑起来就是一股掩藏不住的奸险味。 呵呵,他大概知道为何老大坚持要抢这头黄牛回去的原因──希望有了这头牛后,老六不会再打老大的马的主意了。 押寨夫人?嫁妆? 眼儿滴溜溜的转,皇甫巧儿对他们带着威胁的话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径自拍了拍大黄的脖子,笑咪咪问道:「大黄,怎么样?」 「哞──」 「是吗?我也这么想呢!」好似真听懂了大黄的意思,她一脸赞同的点点头,然后抬起水灵灵的眼眸冲着两人灿烂一笑,娇声道:「好吧!我跟你们去。」 嘻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玩一玩吧! 「巧儿姑娘,千万不可啊……」詹伯担忧的老嗓再次响起,企图阻挡。 「老头,没你的事!」周二猫不满的挥舞着手中大刀,不客气的对多管闲事的人凶狠叫嚣。「管好你自己,不然小心大爷我刀子不长眼。」 娘的!好不容易老大没反对,抢了个押寨夫人回去给他暖床,岂可让这死老头破坏! 这威胁恫赫一出,詹伯吓得缩了回去;倒是皇甫巧儿远远的朝他开心粲笑,扬声安慰,「詹伯,你放心!我去玩玩,没事的。」 被抢去山贼窝当押寨夫人还会没事吗?詹伯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满是忧愁,可却没胆再多说一句了。 至于周二猫、钱三虎两人则是很满意她的配合,眼看下属已将财物抢了个大半,就等着两人下令回寨,当下一声令下,「天一寨」众兄弟押着丰厚的战利品,而他们则「请」着皇甫巧儿,各自满心欢喜的一路悠晃回寨。 呵呵,一票大买卖加上一个押寨夫人,今天真是抢劫的好日子啊! ※※※ 「呜……操……呜呜……他奶奶的……呜呜呜……可恶……呜呜……」 在「天一寨」后方一处人烟罕至的隐密小湖边,一道压抑的可疑呜咽声不断自抱头曲膝蹲着的魁梧男人嘴里响起。「呜呜……操他娘的……为什么总是这样…… 呜呜呜……」 啪! 蓦地,细微的枯枝断裂声骤然扬起,惊得王大蛮倏地跳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大吼怒喝,「谁?给老子滚出来!」 操!是哪个王八羔子躲在后头偷看?若自己不够男子气概的模样全被看了去,他非把对方剁成烂泥,丢去喂狗不可! 「大哥,是我。」在凌厉杀气中,低柔的嗓音带着轻笑,一名相貌清秀斯文,颇有书生气息的年轻男子从树后转了出来。 「老六,原来是你……呜……」一见来人,王大蛮深怕丑样被人瞧见的紧张感霎时一松,随即又郁闷的蹲下来抱头痛哭,嘴里还不住抱怨,「呜呜……老六,你说我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好?呜呜呜……」 呜……他娘的!他真的不想每次抢完劫后,就得偷偷摸摸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痛哭,这实在是太伤他的男子气概了! 幸好他这「抢完必哭」的毛病就只有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开寨元老」知道,而且也会帮他掩饰,否则若是让寨里的下属瞧见了,教他的脸该往哪里摆? 「总有那么一天吧!」因为从小不知自己的姓名,加上年纪最小而被叫小六,长大后改叫老六、后来寨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后,有的人唤他六当家,有的则称他一声六爷,但实际上每年都勤于改名换姓当乐趣的年轻人忍着笑,没什么诚意的安慰着。 「呜……操他娘的!当年我肯定是遇见妖女了。」满心不愿却抵不住生理状态,王大蛮涕泪交错,哭得像是死了爹娘似的,可嘴上却是大大咧咧直飙骂。「我就说嘛!荒郊野岭,怎会突然冒出个小女娃独自行走?肯定是山里的妖怪化成人,施妖术陷害我,不然我如今怎会变这样?呜呜……」 他娘的咧!想当年,眼看都快饿死了,他只好带着年纪还小的兄弟们行抢,没想到干第一票就遇上了一个小女娃,可当时实在是饿昏了头,加上又见她自动送上吃的,是以只顾着高兴,对于一个小女娃独自出现在荒郊野外竟没察觉到有何不对。 后来离开第一次犯案现场,与兄弟们兴高采烈的围着食篮分食时,这才听他们提起自己与那小女娃对视时,表情茫茫然的很是奇怪,而且那小女娃还喃喃的说了些什么哭、什么忏悔之类的鬼话,可偏偏他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是以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 哪知道从那次之后,他就像是被诅咒了般陷入噩梦中──只要行抢完后,便会控制不住的哭得唏哩哗啦,怎么治也治不好;害得他直到现在,只要每干完一票就得忙着找地方躲起来哭,真是令人悲愤。 「就算是妖术,也总会有法子破的。」身为众兄弟中唯一肯动脑,同时可说是「天一寨」军师的六爷眼带怜悯的安慰着,可当瞧见王大蛮脸上涕泪纵横,实在与他平时粗犷威猛的形象完全搭不起来,登时还是禁不住微勾起嘴角,有些多此一举的补上最后一句。「大哥,别伤心了,小心哭瞎了眼。」 「老六,操你娘的!」听出自己被调侃了,王大蛮气得跳了起来,边抹着眼泪边破口大骂。「我这是身不由己,哪是伤心?他奶奶的连你也来笑话我!」 去他娘的!亏他小时候只要抢到东西,一定第一个给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老六吃,结果这小子是怎么回报的?操! 「好了、好了,大哥,我认错,别生气。」噙着浅笑道歉,六爷是真心敬爱这个脾气暴躁,可性情却鲁直直爽的大哥的。 怒哼一声,王大蛮负气转身面对湖水又自艾自怜的哭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渐渐止住泪水,慢慢回复平日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男子气概。 「老六,你怎么跑来这里了?难道老二、老三他们还没押着战利品回来吗?」一恢复正常,他马上纳闷询问。 怪了!老六是寨里的金脑袋、金算盘,专管钱财的,平时只要大干一票回来后,他就得忙着清点战利品──该送进库房的送库房、该发放给下属的就发放,忙得不得了,怎么今天这么清闲,跑来这里看他痛哭? 「二哥、三哥他们回来是回来了,不过战利品不只是那些财物,还有……」顿了顿,故意卖关子。 「对了!还有一头大黄牛是吧?」自作聪明的接腔,王大蛮直爽大笑道:「瞧!我帮你抢了头大黄牛回来,以后别再偷我的『黑风』了。」 切!他知道老六近来对务农突然产生了兴趣,还在山寨旁开拓了好几亩田地,这阵子开始插秧种稻了,可他种归种,也不该牵「黑风」去犁田啊! 「让我想想……」装模作样的故作沉思,六爷嘴角的微笑隐隐带着一种饶富兴致的意味。「好像除了那头大黄牛外,还有个押寨夫人也跟着一块回来了呢!」 此话一出,王大蛮反应不过来的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像是捅中了马蜂窝般瞬间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怒吼,「见鬼!什么押寨夫人?」 辣块妈妈的不开花!他当山贼抢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想过要抢个押塞夫人回来,如今这是怎地? 老二、老三自作主张抢人回来给他暖床窝不成? 娘的!他的棉被很暖,不需要女人来帮忙暖床,尤其还是个看起来根本没胸、没臀的小丫头。 回想起那不管他怎么出言恫吓,甚至威胁要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也坚持着不肯交出大黄牛的小丫头,王大蛮更是暴跳如雷;尤其是想起当年那个施妖术害他如今「每抢必哭」的小女娃也是骑着一头黄牛,他就更加的满心不爽加愤怒。 去他奶奶的!怎么骑着黄牛的婆娘都一个样? 可恶!他恨骑黄牛的婆娘,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是妖,还是人,她们遇抢时所说的话、做的事都让人摸不着头绪,真是莫名其妙! 真是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以后再让他遇见骑牛的婆娘,那他就……就……就绕道走! 咬牙切齿暗忖着,王大蛮生平有着不伤妇孺、小孩的原则,此后也没打算改变,是以最后只能忿忿委屈自己,想说绕道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现今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把那位「押寨夫人」的事给解决掉才行,心下想定,他也顾不得向满脸兴味的老六解释,当下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山寨方向飞奔而去。 呵……看来会有趣事发生呢!说起来那个小姑娘倒是长得挺娇美可爱的,若是真能跟大哥凑成一对,成了「天一寨」的押寨夫人,那也不错哪! 看着那愈奔愈远的魁梧背影,六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气定神闲的慢慢晃回山寨去。 第二章 「真的吗?大王真的抢回一个押寨夫人吗……」 「当然是真的!半个时辰前碬碠碣碤,潃漱漪溆我在寨门前迎接兄弟们回来时,亲耳听到二当家、三当家当众宣布的……」 「有没有人瞧见大王抢回来的押寨夫人长得怎样……」 「我瞧见了,是个挺美的小姑娘呢……」 「说真格的!咱们大王威风凛凛,比起山下的男人可是不知出色多少,可那小姑娘毕竟是被强抢回山贼窝,肯定是满心不愿,哭哭啼啼的了……」 「呃……我瞧那小姑娘倒是笑得挺开心的……」 此话一出,寨里广场边几个围坐在一起边做杂事、边嚼舌根的三姑六婶、婆婆妈妈们纷纷止了声,不约而同往那亲眼目睹到「开心粲笑」的老人家望去,怀疑她是人老、眼茫,看错了眼。 切!一个小姑娘被抢回来当押寨夫人,不哭死哭活寻死就不错了,还笑得很开心?这怎么可能嘛! 彷佛知道众人质疑不信的眼神,老婆婆急了,只差没指天发誓。「我没骗妳们!那小姑娘骑着头大黄牛一路的笑,我真的瞧见了……」 正当老婆婆还在唠唠叨叨着时,忽地,身边一阵疾风急掠而过,差点掀翻了放在地上的竹篓! 众大婶们正想破口开骂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兔崽子时,一抬头却见到一抹高大魁梧的熟悉背影,踩着气势万钧的步伐朝里头飞快走去,到了嘴边的咒骂霎时全吞回肚子,彼此面面相觑,眼中流露着相同的心思…… 呃……大王看起来火气有点大,不管是谁要倒大楣,为免不小心被波及,咱们还是各自回家打小孩吧! 这厢,大婶们在无言中达成共识,纷纷拿起自己的东西回自家狗窝去;那厢,王大蛮咬着牙,踩着重重的步伐一路杀进回形建筑内── 「二当家、三当家呢?瞧见他们没?」每见一人,他就大吼着追问,如雷的嗓音响彻云霄,震得屋檐的灰尘滚滚掉落。 「呃……在大王您的院落里……」终于有名倒霉被抓住的下属知道两位当家的下落,颤巍巍的禀报。 得到答复,王大蛮三步并作两步走,迅速朝自己的居处而去。 不一会儿,当他拐了个弯,一脚踏进属于自己住屋前的小块空地时,就见老二、老三那两个自作主张的罪魁祸首与镇守在寨里的老四和五妹,四人围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有说有笑,其间还不时夹杂那头大黄牛的「哞哞」声。 操!他的住处何时成了牛舍了? 「辣块妈妈的,这是在干嘛?」气冲斗牛,王大蛮发出了雷霆怒吼。 霎时,说笑声顿止,众人不约而同齐齐转头往吼声来源看去…… 「哈哈……老大,你回来啦!」摸着大光头,周二猫没心眼的笑着。 毫不理会他的招呼,王大蛮大步上前,大手一挥往皇甫巧儿指去,气势汹汹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谁叫你带她回来的?」 「咦?怎么这小姑娘不是大哥抢回来的押寨夫人吗?」六位当家中唯一的女性──杨舞长眨着她那勾人美眸,姣好的脸庞满是不解。 明明二哥带人回来时是这样说的啊! 「五妹,我想我们两个还是退远些的好。」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四当家──童四海很机警的马上拉着她退到一旁去。 呵呵,肯定是老二、老三又自作主张干了蠢事,他和五妹可不想无辜被卷入。 「老二、老三,你们给我说清楚,这个小丫头现在人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气得脸红脖子粗,王大蛮怒火熊熊的逼问。 「先前不是说了吗?是押寨夫人啊!」咧嘴傻笑,周二猫回答得理所当然。 「帮老大你暖床呗!」钱三虎的语气比较虚,不过也是自有一番理由。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抢个暖床的押寨夫人回来了?」王大蛮此刻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又转红,连续转了好几回,可见心头那把火是真的烧很大。 「呃……可是你也没拒绝啊!」没心眼的周二猫总算是警觉到不对劲,为免自己被滔天怒火给烧焦,当下连连干笑的为自己脱罪。 「他奶奶的!」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大蛮简直是气到无力。「我当时来不及拒绝是因为我忙着……忙着……操!你们知道我忙着干嘛!」 忙着找地方躲起来哭呗! 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当家窃笑的互觑一眼,彼此默契十足的暗忖着──若不是有「押寨夫人」在,他们肯定会异口同声接腔。 不过他们没接腔,到是一旁的皇甫巧儿笑嘻嘻的开口指责,「哦──你老骂脏话!我爹说骂脏话是不对的。」 「他娘的妳爹是谁?算个什么东西?」横眉竖目回瞪,王大蛮凶恶叫嚣,「这是老子的山寨,老子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操!操!操!怎样?」 闻言,皇甫巧儿不怒反笑,摇着头一脸同情。「好吧!随你高兴怎么骂就怎么骂,以后若有机会,我让我爹帮你洗洗嘴。」 唉……她小时候不懂事,到文麒哥哥家玩时,因为听里头下人的小孩骂人而学了句不好听的话,有天不小心说漏嘴时被爹爹听去,没想到向来好性情的爹爹竟然因此大发雷霆,彻彻底底帮她洗了一次嘴! 从此她谨记教训──知道饭可以乱吃,但是脏话可是不能乱骂,否则下场会很惨的。 去他娘的!他骂脏话,关她爹什么事了? 原本脾气就已不太好,如今又听她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莫名其妙回应,王大蛮心中更是恼火,只觉得若是再跟她这样夹缠不休下去,他肯定会先气得下山进城去抢块豆腐一头撞死;他当下二话不说,大手往外一比── 「给我滚!」简单三个字吼出,直接要她滚蛋。 「呃……老大,不好吧?这样押寨夫人就像煮熟的鸭子一样──飞了!」周二猫马上劝阻,对想帮他找个押寨夫人这个目标执念很深。 「操!老二,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打到对面山头的贼婆娘那儿去?」露出森森白牙,王大蛮不介意把他送给同山的另一个山贼窝去,让那个贼婆娘去收拾他。 此话一出,钱三虎马上一手拉着自寻死路的老二,另一手招呼着远离暴风圈外的老四和五妹,留下一句「你们自己解决」的话后,就脚底抹油溜了。 霎时间,小院子里仅剩下「寨主与押寨夫人」两人大眼瞪小眼…… 「还不滚?难道真要留在这里当押寨夫人,让我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吗?」王大蛮怒喝,表情说有多恶霸就有多恶霸,真不愧是专业山贼。 谁知皇甫巧儿闻言不但不惧,反倒格格笑了起来,摇头晃脑的啧啧叹息。「哎呀呀!怎么你就只会『先奸后杀、再奸再杀』这两句威胁人的话吗?需要我教你别的吗?」 她这明显揶揄、取笑的话语一出,王大蛮顿时怒发冲冠,气得差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正打算骂她个狗血淋头,让她好好见识见识他威胁人的话究竟有多少时,却听她又抢先开口了── 「这山贼窝挺有趣的,我决定留下来玩玩!」嘻嘻,文麒哥哥逗久了也没啥意思;无常、无命叔公常在她面前做些少女不宜的举动,看久了也有点恶人;外公那里也常去,还是这里比较新鲜有趣些。 他奶奶的!别的姑娘一听要被抢来当押寨夫人,十个有九个都会哭得呼天抢地,剩下的那一个一定是既聋又哑,叫都叫不出来;唯独她欢天喜地地说要留下来玩,这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毛病? 再说,他的什么凭让她玩?简直是见鬼外加莫名其妙! 王大蛮险些没被她的回答给呕得吐出一口血,当下瞪圆了虎目怒吼,「甭想!给我滚!」 似乎对他动不动就鬼吼鬼叫的模样感到很有趣,皇甫巧儿摇着脑袋,笑嘻嘻耍赖。「滚不动啊滚不动……」 呵呵,有本事他就动手赶啊! 「那就别怪我亲自动手了!」哼声冷笑,他就不信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有什么本事可以「滚不动」。 「就怕你亲自动手也没用呢!对吧?大黄。」拍拍身边的大脑袋,皇甫巧儿故意笑问。 「哞──」大脑袋点啊点,对主人很有信心。 「那就得试试才知道了!」大声怒喝,同时不忘朝大黄牛射去凌厉一眼。 去他奶奶的,什么时候连头畜生也有资格插嘴了? 「要试也无妨,不过……」故意顿了顿,皇甫巧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回后,才皱着俏鼻,噗哧笑道:「如果你输了要怎么办?」 「输?! 我王大蛮会输给妳这个小丫头?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被她给看扁,王大蛮怒极反笑,绝不相信她有什么本事。 哼!这些年来,他领着一干兄弟占山为王,打劫来往商旅的次数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回了,甚至偶尔还会抢劫官银,凭着一身的天生神力与勤练武艺,从来就没有吃过败战失手过,如今这小丫头竟然说他会输她?真是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是说如果,如果嘛!」对他显而易见的耻笑与不屑,皇甫巧儿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的径自开出条件。「如果我赢了,那就随我高兴在这里待多久就多久,直到我自己自愿离开,怎样?」 「可以!」自认不会输,王大蛮豪爽答应,同时也开出自己的条件。「如果妳输了,那就马上离开,留下那头大黄牛。」 「没问题!」点点头,她转而对大黄笑道:「大黄,你乖乖到旁边去,等会儿我们去逛山寨玩!」 「哞──」轻叫一声,大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后,大黄果然乖乖走到一旁去了。 看着眼前一人、一牛这种好像他们必赢的约定,王大蛮满心不爽的从鼻孔喷气哼了一声,随即摆开架式── 「来吧!」哼哼,等会儿她就会会知道他山大王可不是当假的。 见他架式十足的模样,皇甫巧儿荡开了一串银铃畅笑,神色轻松、姿态悠然的缓缓走上前去…… ******** 操!操!操!操!操!操!操……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他不相信他竟然输了──输给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抱着头失魂落魄的趴卧在地,王大蛮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对!噩梦!他一定是在作梦,而且是作一场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喂!起来了,你还要趴在那里趴多久啊?」格格娇笑的脆嗓轻快扬起,皇甫巧儿以足尖戳着熊也似的男人的腰侧,要他接受事实。 嘻嘻,若她连个山贼头头也打不赢,别说外公、无命叔公和无常叔公了,恐怕连娘都要买块豆腐将她砸死,免得丢人现眼。 所以说,她的胜利是可以预知的事实,他干嘛这么颓丧呢? 感受到腰侧不断被人戳着,还没从落败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的王大蛮不敢置信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呆呆的看着眼前笑意盎然的小丫头良久后,当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噩梦时,他发出雷霆一声吼── 「不~~这怎么可能?!」不不不,他不要相信!不要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娇声脆语要他认清事实,皇甫巧儿两手往腰上一扠,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喏!愿赌服输,这下我高兴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没话说了吧?」 闻言,王大蛮从打击中回过神,想到先前的赌约,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心中想当作没这回事,可却又没脸否认,怕被指控自己堂堂一寨之主说话不算话,当下脸色由红转白又转绿,来回变化好几次,精采至极。 彷佛看出他有赖账之嫌,皇甫巧儿故意哼声,以着鄙视眼神斜睨。「怎么、人家说一言即出,驷马难追?难道你这颗大馒头想食言而肥?」 「什么马、什么追?谁又肥了?」王大蛮从小就是没人教养的粗野孤儿,大字认不了几个,对她说的一些成语用词,自然不是听得很懂;但他并不愚笨,从她眼神、表情也自然猜得出话中浓浓的指控之意,当下跳脚怒吼,「我又没说要违背约定,妳那是什么眼神?还有,我叫王大蛮,不是大馒头!」 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皇甫巧儿反倒乐了,故意逗人道:「大蛮、大蛮,不就是大馒头吗?我就是要叫你大馒头,怎样?」 嘻嘻,反正他又打不过她。 「妳妳妳妳妳……」,王大蛮。 「我我我我我……我怎样?」抬起漂亮的小下巴,她娇蛮叫道:「总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赢了,所以我最大,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格老子的辣块妈妈不开花! 某沦为手下败将的山贼头头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悲愤大骂,想到这小丫头若是真赖着不走,自己也很头大,当下只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 「小丫头,这寨里那有什么好玩的?想玩还是到城里热闹些。不如这样吧!那头大黄牛我也不要了,妳赶紧牵着牠下山去吧!」暗暗咬牙,他铁青着脸的「苦劝」。 看出他的意图,皇甫巧儿哧哧的笑了。「是吗?我倒是觉得这里比城里好玩多了。」 啪! 彷佛可以听到自己额头青筋的爆裂声,王大蛮没耐性的声音大了起来。「妳不是说妳爹说抢劫是不对的吗?这里是山贼窝,专门抢人的,妳没事在山贼窝里厮混,难道不听妳爹的话了?」 搬出她的「我爹说」,希望能让她打退堂鼓,乖乖滚蛋。 「嘻嘻……虽然我爹说抢劫是不对的,但是我娘说随心所欲,好玩就好。」狡猾的搬出娘亲的「教导」,皇甫巧儿通常是看谁说的话对自己有利,就听谁的。 见过赖皮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赖皮的,王大蛮仅存的一点耐心在瞬间化为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一把火直窜上脑门,当下忍不住又大爆粗话威胁── 「他娘的!妳不走是不是?好!我这寨里没婆娘伺候的粗汉一堆,像妳这样娇滴滴的小丫头就是一块大肥肉,妳若是不怕被先奸后杀、再奸再杀的话,那就尽管留下来吧!」 噗──怎么又是「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他吓人的词汇实在是少得可怜哪! 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皇甫巧儿满脸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摇着小脑袋乐呵呵道:「没关系,若真有这种事,到时我就可以先杀后埋、再杀再埋,多好玩哪!」 呵呵,光想她就兴奋起来了。 「操!」遇上个看似正常、实则疯的厉害,但他打又打不过的疯丫头,王大蛮彻底输了,只能悲愤的仰天大骂一声,再也受不了的落荒而逃。 眼看他似乎受到很大打击的摇摇晃晃而去,皇甫巧儿心情大好的拍了拍大黄的脑袋,得到牠「哞」的一声响应后,她眨着水灿大眼看向小院落另一边的住房,撇着红滟滟小嘴,似有些不满意的喃喃自语── 「看起来不够舒适,但是山贼窝里咱们也不能太挑剔是吧?大黄。」 「哞──」 一人、一牛相视而笑,将大黄系在院子里的柱子上,她一蹦一跳的进了口中「不够舒适」的房间,决定在山贼窝的这段时间就住这里了。 第三章 近日,「天一寨」的气氛不太寻常,人人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窃窃私语,有机会就七嘴八舌的互嚼舌根,展开热烈讨论…… 「小姑娘娇滴滴的,听说大王一见钟情,把人抢回来又舍不得使强,只好安排住在对门好培养感情……」 「咦?我怎么听说是小姑娘被大王的英风神武给迷倒,强跟着回来要当押寨夫人的……」 「胡说!是二当家看上了小姑娘,硬把小姑娘掳回来,美其名是要给大王当押寨夫人,其实是他想留着自己用……」 「切!你这话可别让五当家给听去了,否则有你好受的……」 「你们全都说错了!真正的事实是五当家喜欢二当家,可二当家看上的却是小姑娘,小姑娘中意的是大王,大王却对五当家一往情深……」 广场边,在某个幻想力和编故事才能皆属一流的大婶拐拐绕绕下,一群茶余饭后嚼舌根聊着山寨里近来最火热的小道消息的人们顿时全晕了头,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后,其中一个慧根较高的大汉突然顿悟,击掌大叫── 「啊哈──这就是传说中的四角关系啊!」话落,深怕别人不懂意思,直接在黄土地上画了四个圆圈圈来代表四人,然后在圆圈圈之间分别画上箭头形成一个循环,以图解解释给其他人明白。 此图一出,众人纷纷发出了悟的惊叹声,然后纷纷学起酸儒伤春悲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一个小时家旁住了个穷秀才,曾在半夜听对方在院子里反反复覆叨念这一句诗,直接丢了根木棍过去将他砸昏,以免扰人清梦的老头的缅怀感叹。 唉……活到这把年纪,他也就只记住这么两句诗词。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是一个身边没有婆娘伺候,只能如此酸溜溜安慰自己的单身大汉的豪语。 「去!一堆屁话!等你有了『衣服』,再来看看能不能借你的『手足』穿?照我说,这就是令人身不由己的爱啊……」这是幻想力一流的大婶的赞叹梦呓,并且得到众多情爱派的大小姑娘、三姑六婆的感动推崇。 在场,一干男人们在众多女人们的白眼与感动赞叹中,纷纷识相的闭了嘴──毕竟他们虽然平常下山抢劫时勇猛剽悍得宛如一条龙,可回到寨里,在这些可能是他们的阿娘、老婆的女人面前,他们就只能当条虫。 「嘻嘻……这么热闹,你们在聊些什么?」 蓦地,一道娇甜笑嗓骤然扬起,吓得众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嚼舌根话题的主角之一不知何时挤进了人群中,如今正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笑盈盈的想加入众人的闲聊中。 一见她出现,大伙儿顿时干笑连连,尤其一干男人们不论借口有多蹩脚,纷纷各找理由逃离现场,剩下几个大婶们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套口风── 「巧儿姑娘,听说妳如今和大王住对门,是吧?」三姑兴奋探问。 「呵呵……我是和大馒头住对门没错」眼珠子滴溜溜转,皇甫巧儿巧笑倩兮的点头应和,没说的是那颗大馒头在初时得知她就住在他对门时,也曾愤怒反对,不过被她给无视就是了。 她的承认不讳让众大婶们不禁激动起来,尤其她那声「大馒头」更是让六婆的两眼发光,难掩兴奋的小声追问:「大馒头?」 「那是叫你们大王呢!」以为她们不知道,皇甫巧儿笑咪咪解释。 「大王肯让妳这样叫?」四嫂震惊低呼,简直不敢相信。 「他不肯也不行!」眨着眼,她笑得很灿烂。 呵呵……手下败将可没有说不的权利。 老天啊!他们威名可吓唬城里孩童止住夜哭的大王,竟然肯让她叫他「大馒头」这种可笑的昵称,这这这…… 这若说两人之间没有暧昧不明的关系,谁都不相信! 大婶们热血沸腾了起来,正想问个更详细一点,却见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蹦蹦跳跳的飞快向前方快速行走的魁梧身影奔去── 「大馒头……大馒头……你要上哪里去……」 看着她边跑边叫的欢快而去,不一会儿就与自家大王纠缠不休起来,广场边的众大婶们忍不住激昂得又热烈讨论起来了── 「瞧小姑娘对咱们大王的热情样,肯定是对他有意啊……」 「女追男、隔层纱,说不得这『押寨夫人』真让她给当上了……」 「瞧大王对她又吼又叫又骂的,难道那四角关系是真的……」 众多舌根又开始忙碌鼓动,大婶们今天的嘴皮子……很忙! ********* 三步并作两步跑,皇甫巧儿在山寨里的这些天来总是到处玩、到处看,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去,别说山寨里的二、三、四、五、六当家,就连那些爱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四嫂八婶都混得很熟了。 可偏偏有个跟她住对门的山贼头头却甚少碰到,就算偶尔远远见到,她人都还没过去,他就已不见人影;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堵到他了,自然要好好的打个招呼。 「大馒头……大馒头……你要上哪里去……大馒头……」 操!他这些天千避万避,就是想避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免得自己被气得呕出血,没料到今天一个不察,没发现她就混在一群大婶中,害他以为安全无虞的大大方方走过去,谁知就这样被抓到了。 耳听着身后不断传来「大馒头」的呼喊,王大蛮只觉得悲愤不已,脚下也愈走愈快,希望能将她甩得远远的。 奈何世上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事实总是与愿望相违,没两下子,那道令他咬牙切齿的娇呼就已经来到身旁── 「大馒头,我在叫你呢!你没听见吗?」蹦蹦跳跳的来到他眼前,皇甫巧儿娇嗔质问,对他的不理不睬很是不满。 「我不叫大馒头!」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王大蛮愤怒大吼。 他奶奶的!他堂堂「天一寨」寨主,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一口一个大馒头的叫着,传出去能听吗? 操!虽然他是爱吃馒头没错,但如此有失威风的称呼,他可是一点也不想要。 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皇甫巧儿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哎呀!叫大馒头有什么不好?好吃又止饥,实在是居家旅行,出门在外的必备粮食呢!」 啪! 彷佛又听到额头青筋的爆裂声,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忍,谁叫自己技不如人,所以要忍……忍他娘见鬼的屁! 「操!什么居家旅行,出门在外的必备粮食?要不要再来个杀人越货、毁尸灭口的塞梗好物?」终究还是忍不下去,王大蛮爆粗口开骂了。 谁知皇甫巧儿不但没被吓着,反而觉得有趣的哈哈直笑,连连点头赞叹,「不错、不错,以后你若是杀人,就拿大馒头塞住对方的嘴巴,让他梗噎、窒息而死,外公肯定会喜欢这点子的。」 操!他真的是遇上了一个疯子了。 悲愤的无以复加,王大蛮发现他们根本就是一个说东、一个讲西,完全兜不在一起,为免自己吐血身亡,当下只能无力的扭过头,当她不存在的径自走人。 见他已经气到无力的不再理会她,捉弄人成功的皇甫巧儿倒也不急,一蹦一跳的哼着小曲,自得其乐的尾随在后,就想看他往哪里去。 只见两人出了寨门,一前一后的往旁边的山腰间走去,好一会儿之后,就见原本峦翠的山坡被开垦成一亩亩的田地,几条身影在其间垦土栽种,数名幼小孩童在田边嬉戏玩耍,完全就是一副农家乐的恬静景象,让人与山贼窝根本联想不起来。 「老六,你又偷牵我的『黑风』来替你犁田了!」来到田埂边,王大蛮双手往腰上一扠,如雷的大嗓门轰隆隆响起。 「六当家,原来你借走我的大黄,就是要来帮你耕田的!」同样在田埂边站定,皇甫巧儿学他两手扠腰,看着在田里辛苦耕作的大黄。她噘起小嘴,不满的嗔叫。 可恶!太可恶了!原来六当家好言好语的借走大黄,竟然是让牠来干这种苦活,难怪她总觉得这两天大黄瘦了不少,精神很是不好呢! 闻声,田中的六爷挺起了身子,对于偷牵人家的马与借走别人的黄牛来干苦活一事,他丝毫不显心虚,反倒是噙着悠然微笑,挥了挥手,然后才慢条斯理的牵着两人的坐骑慢慢走来。 不过两头畜生显然是比他心急,在瞧见自家主人来解救牠们脱离苦海后,当下全激动起来── 「嘶──」 「哞──」 嘶叫声与哞叫声不约而同响起,一马、一牛纷纷挣脱那「残害」牠们之人的掌控,飞快朝田边的主人狂奔而去,不一会儿两颗大脑袋已经挤在主人怀中磨蹭以寻求安慰。 「黑风,你太惨了!老六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抱着黑色大脑袋,王大蛮满心不舍。「那明明就是……」 「大黄,你太可怜了!六当家怎么可以叫你干这种粗活……」篓着黄色大脑袋,皇甫巧儿心痛悲鸣。「那明明就是……」 「牛该做的事!」 「马该做的事!」 除了「牛、马」不同音,其他全一样的叫声同时响起,然后声音主人又同时愤恨转头,怒瞪对方── 「谁说那是马该做的事?」 「谁说那是牛该做的事?」 再次除了「牛、马」不同音外,两人可说是异口同声的向对方愤然质问,就在彼此不甘示弱的大眼瞪小眼时,「罪魁祸首」终于慢吞吞的踱到他们面前。 「大哥、巧儿姑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恍若未见两人脸上的怒意般,六爷神色平和,眉眼嘴角净是如沐春风的清浅笑意。 「再不过来,还不知你要把我的『黑风』操劳成什么样了。」怒哼一声,王大蛮对老六如此「使用」自己的爱骑有着深深的不满。 「就是说!」难得赞同这颗大馒头的话,皇甫巧儿嗔声指控。「你明明说是要带大黄去散步的,结果竟然让牠来耕田,太过分了!」 她的大黄可是从小养尊处优,哪能被这么操劳?瞧瞧,大黄都瘦了一大圈了。 彷佛知道主人在为自己声讨正义,一马、一牛再次齐声嘶叫、哞鸣起来,撒娇撒得更欢了。 「我是带大黄来散步没错啊!」对于她的指证历历,六爷笑得云淡风轻。 呵……只不过散步的地方是在田里罢了! 狡辩! 哪听不出他钻漏洞的说法,皇甫巧儿娇哼一声,正待继续为大黄讨回公道之际,几个原本在田边嬉戏的孩童见到她时,纷纷笑开怀的围了过来── 「巧儿姊姊,妳来了……」 「巧儿姊姊,我们来玩嘛!来玩嘛……」 「巧儿姊姊,大黄现在不耕田了,我们可以骑着牠玩吗……」 因为活泼好玩又爱凑热闹的性情,这些天来,皇甫巧儿早与寨里的孩童混得极熟,甚至还会带着他们到处捣蛋胡闹,因而极受爱戴,短短几天就收服众孩童的心,稳稳坐上「孩子王」的头衔,是以他们一瞧见她出现,立即热情的一拥而上,叽叽喳喳吵着要与她玩。 而她原本就是小孩子心性,一看众孩童的热情拥戴,想替大黄讨公道的心思登时全忘了个一乾二净,二话不说把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娃抱到大黄背上,然后纤手对着众孩童一挥,清脆娇笑飞扬── 「目标──水道边,泥巴大战开始!」 宛如军令般的娇喝一起,童稚的欢笑轰地一声炸开,众多小胖腿伴随着一头大黄牛齐齐往水道边狂奔而去。 不久后,就见泥丸子在空中四射,惊叫与欢笑声此起彼落,其间更不乏有人被砸中的惨叫。 当然,身为游戏的发起人──皇甫巧儿砸出的泥丸子最多,也受到最多的攻击,但可惜的是都被她以灵巧的身法给避过。 至于那些孩童则在短短时间内,已经找不到一个衣服是干净完好的,就连大黄都无法幸免的挨了不少泥丸攻击,身上黑一块、黄一块的甚为可笑,但牠看起来也玩得满愉快就是了。 望着远处打成一团的泥巴战,六爷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抹柔和浅笑,轻声道:「大哥,这回你可真是带回了个有趣的姑娘呢!」 呵……这些天来,他与皇甫巧儿倒是聊过几次话,发现她虽然奇思妙想多了些,言谈有时又显得疯疯癫癫,但性情倒是颇为天真烂漫,极好相处。 「操!什么有趣?那个疯丫头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嘴上气呼呼的骂着,王大蛮眼睛倒是没从远处那与一帮孩童玩闹在一起的疯丫头身上移开。 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觉得那小丫头笑起来挺可爱的……操!什么可爱?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会可爱?不可能! 娘的!他的眼睛肯定是出了什么毛病,一定是这样没错! 惊觉到心中那莫名其妙浮出的「可怕」想法,王大蛮恨恨的拍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回来,然后对上了一双……带笑的清俊眼眸! 「干、干嘛?」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心虚,当下故意粗声粗气质问。 「呵呵,没什么!」若有所思的轻轻一笑,六爷没有指出他脸上奇怪的泛红。 「操!老六,我最讨厌你这样笑了……」王大蛮恼怒嘀咕,总觉得他每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他们其他人总没好事。 「既然大王讨厌小的笑,那小的绝不再笑。」很给面子的装出一脸的诚惶诚恐,六爷自认自己是很好说话的。 「去你娘的!」从小一起长大,哪会不知他是故意调侃自己,王大蛮笑骂一声,随即转移话题。「老六,怎么你真种田种出兴趣了吗?」 啧!短短几个月,这片田地倒是愈开垦愈大,看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呢! 眸光微闪,六爷指着远方那片青翠秧苗笑道:「大哥,你瞧!如果成功的话,入秋后,咱们就可收割吃到自己种的稻米了。」 「怎么咱们寨里没米粮了吗?前些天才干了一票,抢了不少钱财回来,不然我让几名兄弟带着银两进城去买,也不用你种得这么辛苦。」直觉以为寨里缺米粮,王大蛮大剌剌的说着,同时心想若下回有米粮商队经过最好,他可以率领一干兄弟直接抢粮,那就不用多花这一笔钱了。 彷佛看出他的心思,六爷摇头轻笑,若有所指道:「大哥,咱们也不能这样抢一辈子的,是不?」 当初,几个孩子会拦路抢劫当山贼是为了生存而迫不得已,谁知后来因为一连串的阴错阳差,不管是有人自愿加入,还是被迫收容饥荒流民,总之他们从原本只有几人的小小拦路贼,到如今竟然成了坐拥一方,让官府头痛的山贼窝。 可就算他们人数再怎么众多,势力再如何庞大,难道就真要这样抢一辈子吗? 要知道官府虽然短时间拿他们没辙,但相信时间一长,总有一天,一定会出动庞大官兵围剿的,到时就算能撑过一次、二次、三次,但第四次、第五次,甚至是数不清的无数次后呢? 如今,寨里兄弟们不少已经娶妻、生子,总不能让孩子未来继续过着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 况且,多年下来,寨里已经积下不少金银珠宝,他心想,是该利用这笔财富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王大蛮不禁一愣,深深的瞅凝着他,似乎想分辨他究竟是玩笑之语,还是认真的?直到许久后,他蓦地转移开眼── 「老六,你知道我脑子没你好,除了干山贼,我也不知能带兄弟们做什么营生,好养活寨里一堆婆娘和娃儿,但是……」目光直勾勾的遥望着远方一个个被泥巴涂成小黑人的孩童,向来老粗的王大蛮难得心细的看出老六未曾言明的意思,所以他最后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红着脸,故意粗声粗气,可语气却异常坚定道:「你脑子好,只要你全盘想好了,说出来咱们几个哥们一块计量计量,我一定支持你的。」 「大哥……」六爷感动的笑了,原本还以为自己这些想法说出来,刚开始免不了会遭到他的反对,没想到…… 「操!」爆着粗口,王大蛮横眼笑骂,「老六,我知道你从小就怪!打小我们抢钱、抢粮,你却一个劲的抢那些不值钱的书;我们大字认不得几个,你却认真自学,满肚子的墨水。」 「咱们山寨里心思最细、学问最好的人就是你了,每次下山行抢,你的策画总让我们损失最小、收获最大的回来,所以你想的、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得到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比亲兄弟还亲的兄长如此信任,六爷心中一阵激荡,可嘴上却故意调笑,「既然我说的、想的都不会有错,那大哥就听我的话,巧儿姑娘既然不嫌弃咱们这里是山贼窝,而且又不怕你,不如就娶她当押寨夫人吧!」 「去你娘的!」没想到他会把那个小丫头给扯进来,王大蛮瞬间黑了脸,恶声开骂,「老六,你还是种你田去吧!那个没胸、没臀、没身段的小丫头,你就不怕我抱起来磕到骨头吗?」 「这么说来,你是喜欢丰腴些的姑娘啰?」搓着下巴,六爷忍笑,故作沉思道:「陈家的小女儿挺符合大哥的喜好,不如我这就去帮你向陈老爹说说看,你觉得如何?」 呵呵,陈家一家四口原是因黄河大水而无家可归的流民,路过「牛蹄山」时,又遇上他们下山行抢,一家四口早已饿得奄奄一息,最后大哥看不过去,分了块大饼给他们,谁知他们就因此感激涕零,自愿随着他们回来,从此就在山寨落脚安居。 如今,陈家老爹偶尔会跟着一起下山行抢,但大部分时间是和陈大娘一起来田里帮忙;至于大女儿则在前年嫁给寨里的汉子,如今小女儿也已是十八姑娘一朵花的年纪,出落得倒也不错,寨里还没娶亲的汉子都快把陈家的门坎给踏破了,若是大哥有意思的话,想必陈老爹也诶很乐意的。 「老六,要媳妇的话,你给自己挑就好,少管到我身上来。」气急败坏的大吼,王大蛮火了,不懂最近这些兄弟是怎么一回是,人人都想着帮他找押寨夫人。 操他娘的!他目前一点也不想要个管东管西的婆娘好不好。 闻言,六爷笑了出来,还待再说些什么,一道娇脆的嗓音蓦地响起── 「什么媳妇?谁要挑媳妇了?」不知何时,皇甫巧儿已经牵着大黄从混战中脱身而出,一靠近两人就听见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当下马上眼儿灿灿的发问:「是大馒头,还是六当家?」 「没妳的事!」不客气的吼了回去,王大蛮再次指正。「还有,我说过了,我不叫大馒头!」 给了个「谁理你呢」的表情,皇甫巧儿根本不把他的凶恶看在眼里,甚至还颇有几分故意的调笑道:「嘴长在我身上,你管得着我怎么喊吗你?」 「妳妳妳……」王大蛮又被她三言两语给挑得怒火朝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我……」学他一阵乱叫,皇甫巧儿很有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活的本事。 「操!今天老子不把妳打趴,我的姓就倒着写!」已经怒发冲冠了。 「你姓就算是倒着写,还是一个样,有什么好拿来发誓的?没诚意!」撇嘴斜睨,觉得他有作弊之嫌。 轰! 全身的火气轰的一声直窜上脑门,王大蛮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当下厉声大吼,「小丫头,别以为妳赢过我一回就可以如此嚣张,今天我非让妳哭着滚下山不可!」 话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立即冲上去开打。 「嘻嘻……有本事就来啊!」正觉得泥巴战玩腻了,没别的事好打发时间,如今他自动送上门,皇甫巧儿开心得格格娇笑,满心愉悦的接下战帖。 霎时,就见有人边打边骂、有人边笑边接招,两人风风火火的愈战愈远,好不热烈。 看着两人纠缠不休的身影逐渐远去,再也不见踪影,六爷不禁摇头失笑,随即眼角余光扫见那被主人给遗忘的两匹畜生,在牛、马齐声惊恐哞叫、嘶鸣中,他笑得更是开怀了── 「呵……黑风、大黄,咱们继续干活去吧!」 ********** 「大馒头,你太差,太差了……」银铃般的取笑声不断在山林间响起,皇甫巧儿就像是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般,在虎虎生威的拳风中游走,她灵巧的步伐与游刃有余的姿态,明明白白显示出她根本是把对手逗着玩。 王大蛮虽不算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瓜,从两次对打中,自然清楚看出自己与她的差别,别说要击败了,就算要打中她一下恐怕都有难度,可偏偏又咽不下那口气,恼怒她的取笑、逗弄,更恨自己的不中用,最后竟然猛地停下脚步,将心中那把熊熊怒火全往身旁一棵碗口大的树发出去。 霎时,就听「轰」的一声,只见他竟一拳把那树干给拦腰打断,然后像是这样还没发泄够似的,又听「轰轰轰」的好几道巨响,数刻无辜倒霉的树木又被硬生生折断了。 见状,原本还笑嘻嘻逗弄着人的皇甫巧儿反倒被吓了一跳,折回头,来到他面前吶吶询问:「大馒头,你干嘛呢?」 「没妳的事,滚!」铁青着脸,王大蛮厉声怒吼,心中只觉得屈辱至极。 虽被他吼过许多回,但这是皇甫巧儿第一次感觉到他是真正生气了,当下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真的不高兴了吗?只是玩玩而已,别生气了……」 「玩玩?觉得捉弄、取笑一个武功不如妳,连妳一片衣角都抓不到的人很有趣、很好玩是吗?」虎目圆瞪,他咬牙恨声冷笑,「是!我是个从小没人教养,只会靠自己天生的神力打劫行抢的山贼,哪及得上妳武艺高强,爱捉弄谁就捉弄谁呢?」 「妳厉害、妳行!是我自己没用,行了吧?妳还想玩什么?说啊!我们这儿区区一小山贼窝,实在禁不起折腾,如果大小姐妳玩够了,是不是可以麻烦快点离开?」 被他一顿冷嘲热讽,从小就被众长辈捧在手心疼宠、呵护的皇甫巧儿登时傻了,呆了好一会儿后,她觉得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妳妳妳……妳哭什么?」这下换王大蛮傻眼了,原本满腔的不甘与愤恨顿时慌乱与无措。 操!现在是怎样?该哭的人应该是呕得都快吐血的他才对,她抢先哭个屁啊! 「哇──你好凶!爹、娘、外公、无命叔公、无常叔公、文麒哥哥和许多许多的叔伯,他们从来……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凶过……呜呜……」大雨滂沱直直落,她天真率性的嚎啕大哭,一点也不觉得羞人。 奶奶的,她到底是有多少亲人啊? 黑着脸听着她边哭边叨念着一些亲人,王大蛮颇为无言,想开吼又怕她变本加厉哭得更凶,当下决定掉头走人,哪知才转身就觉得手臂一紧,回头一看,竟见她小手拽住他的衣衫。 「呜呜……你要去哪里?」涕泪纵横痛哭,却不忘追问。 「回寨!」操!不然是要在这里欣赏她痛哭的模样吗? 「呜……我还没哭完,你不能走,不然我哭给谁看……呜呜……」摇着头,她抽抽咽咽的非常坚持。 他奶奶的,竟然真要他留下来看她哭哭啼啼。 王大蛮脸都绿了,本想甩手离去,可又见她满是泪痕的湿淋淋小脸甚为可怜,霎时间,心中不知为何竟隐隐有着一丝不忍,最后他似乎有些恼怒自己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恨恨的打了一下自己脑袋后,最终还是满心挫败的留了下来,一脸懊丧的盘坐在树下,任由她好好哭个够。 而皇甫巧儿也就这样跟着在他身边坐下,径自一个人哭了个痛快,直到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止了眼泪,哽咽着澄清,「我真的没有想笑话你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他总是稍微逗一下就急吼吼的很有趣,不是真的有什么恶意。 王大蛮无奈的抹了抹脸,其实也心知肚明她小孩子心性,只是发现自己连个小丫头的衣角都摸不到,大男人的自尊严重受损,一时老羞成怒,这才迁怒发作,把她给吓哭了。 想到这里,他登时有些尴尬,一张粗犷脸庞也泛起微微的红晕,别别扭扭粗声道:「我……我知道……我只是恨自己没用,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 闻言,皇甫巧儿呆了呆,回想起他先前那番怒吼,大概也明白了他的心结,当下不禁破涕为笑,一下子又乐了起来。「那是当然啊!我一堆长辈武功都厉害得紧,随便挑个人的绝技来学,只要能有他们的五分厉害就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了,你想打赢我自然是不可能……」 顿了顿,发现他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她连忙又道:「不过你凭着自己的勤练,加上天生的神力,能有如今这般身手也已是不错,只要不遇上真正的武林高手,一般人倒也不是你的对手。」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一直当个山贼头头,对商旅打劫行抢而没有吃过亏吧! 听她这种似褒又似贬的安慰话语,王大蛮不仅不觉得高兴,反倒脸色黑得足以与阎王媲美,心中又气又怒,却又无以反驳。 是的!打从与她交手过后,他才震惊自己竟是如此的没用,同时又庆幸以前的自己是如此的走运,否则他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如果真遇上她口中所谓的武林高手,自己和那一帮兄弟岂不是早就死了个精光? 想到这里,王大蛮不由得冷汗涔涔、暗自心惊,老半天无法言语;倒是皇甫巧儿瞧他脸上绿一阵、白一阵,神色变化莫名,慧黠的眼珠子溜滴滴一转,便已猜出他的心思,当下不禁噗哧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大馒头,不如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如何?」眼儿灿灿询问,她愈想愈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嘻嘻,她还没当过人家的师父呢! 「操!我会站着撒尿时,妳都还没出生呢!竟然敢说要当我的师父?」拉不下脸要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小丫头为师父,可却又忍不住想习得更高深武艺的渴望,是以王大蛮嘴上开骂,可表情却很纠结。 他奶奶的怎么办?难道真要拜这个小丫头为师不可吗?可若不拜,她会愿意教他武功吗?可恶!他想让自己变强,好保护寨里的人们,所以他一定要学、一定要! 「可我比你厉害啊!」不满的跳了起来,她扠腰嗔叫,坚持他一定得拜师。「再说,谁说年纪小就不能当师父?我就偏要当!」 跟着跳起来,王大蛮居高临下以气势压人。「我不叫年纪比我小的人当师父,传出去多丢脸。」 拜托!寨里的兄弟若是听到他唤她师父,会笑话他的,这种丢脸事,他才不干! 「不要算了!」娇横一眼,皇甫巧儿哼哼道:「那我就不教了。」 「他奶奶的我要学!」吼声如雷,他才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不拜师父又要人家教你,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皱着俏鼻,她觉得他的算盘打得未免也太精了。 王大蛮被堵得一窒,见她开始有打退堂鼓之意,心中登时急了,搔头摸耳了老半天后,终于咬牙豁出去了。「不然……不然私下我叫妳一声师父,可在别人面前不用,如何?」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闻言,皇甫巧儿也没多想自己教人武功还要被开条件有多不合理、又吃亏,只是一径想着自己还没当过师父,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来过过瘾,当下考虑了一会儿后,便笑咪咪的答应了。「好吧!现在你可以跪下磕头拜师了。」 「操!为什么还要跪下磕头?」怒目瞪视,王大蛮又开始吼了。 「拜师当然要磕头!」杏眼圆睁,皇甫巧儿觉得他吼得莫名其妙。 「老子不跪!」双臂抱胸,他怒道:「我王大蛮这一生还没跪过谁,当然更不可能跪妳这个小丫头!」 辣块妈妈的,要他跪人,还不如先杀了他比较快。 「我是你师父耶!」她据理力争。 「谁规定徒弟就要跪师父了?」他振振有词。 「呃……」一时还真想不出是谁规定的。 「想不出来是吧?所以我说不用跪!」强词夺理、理直气壮。 「算了!不跪就不跪,真啰唆!」噘起小嘴,皇甫巧儿有种吃闷亏的感觉,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那现在叫声师父来听听吧!」 「叫就叫,老子怕啥?」反正现在也没其他人在场,王大蛮倒是很爽快的喊人。「师父!这样行了吧?」 被他一声师父叫得眉开眼笑,皇甫巧儿满意了,于是很顺口的响应。「乖,徒儿!」 他奶奶的,还应得真顺! 根本没把她当师父看,王大蛮没好气的横瞪一眼,可却在那张笑得如花般灿烂的娇甜小脸映入眼帘时,莫名的,他的心跳竟然隐隐有些失序,觉得她……还真的挺可爱的。 第四章 「以心行气,以气运身……你在发什么呆?」 「虚灵顶劲,气沉丹田……丹田!丹田懂不懂?」 「神形合一,意气相依……喂!你睡着了吗你?」 天一寨内,寨主居住的小小院落空地上,一名娇美少女的讲解声与娇斥声交杂响起,最后终于让那名听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的粗犷男人忍不住飙粗话,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谁知道什么气、什么丹田、什么神?我是来学武功,妳叫我坐在这里听妳叽哩呱啦的讲天语,老子不睡着才怪!」飞快从打坐姿势跳了起来,王大蛮边吼边骂,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她给耍了。 操!练什么武功?练瞌睡功比较快啦! 无言的瞪着眼前的「蠢材」,皇甫巧儿第一次觉得孔夫子的有教无类是得具有多么伟大的情操,真不是常人干得来的,至少…… 她就快要干不下去了! 到底前两天她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会想教他武功以过过当师父的瘾?搞不好连瘾头都还没尝到,她就先吐血身亡了。 生平第一次有想直接一掌毙了自己的冲动,她万分无力的第二十六次解释。「所谓内外兼修,要能练得一身外功绝技,必得先打好基础内功;有了内功底子,才能精益求精……」 「操!什么内功?那根本是坐着发呆!」一点也不相信光坐着就能练出什么高深武艺,王大蛮吼了回去。 「那不是坐着发呆,是打坐!打坐懂不懂?」皇甫巧儿气得脸都红了,觉得自己是秀才遇到兵。 「他奶奶的,打什么坐?老子不懂啦!」同样脸红脖子粗,王大蛮也觉得自己遇到了个胡说八道的小疯子。 「总之,你听我的去练就没错……」 「我疯了才听妳的鬼话……」 小小院落里,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道闷声哧笑蓦地响起,让两人登时止住了争吵,双双沉着脸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五当家──杨舞长皎美的鹅蛋脸上净是满满的笑意,看来已在一旁观看两人互动许久了。 「五、五妹,妳……妳怎么来了?」面对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子,向来大老粗一个的王大蛮难得惊慌而结巴了。 操!竟然让五妹瞧见自己跟这个小丫头吵成一片,以后恐怕又要被她唠叨自己不懂得礼让姑娘,没有气量。 只是说,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大姑娘,他干嘛得让呢?没道理嘛! 身为「天一寨」五当家,又是从小与他们一起打劫行抢,杨舞长自然有其强悍之处,不过平时要温柔的话也是可以很温柔,而今天,她就展现了柔和的一面── 「大哥,外头探子有新消息来报,其他人正在大厅等你一起商量呢!」 一听就知探子肯定是打听到近日内将有大肥羊经过的消息,王大蛮不由得精神大振;什么练功、打坐,全都抛到脑后去,二话不说就往外狂奔而出。 「喂喂,你不练功了吗?」皇甫巧儿大喊,奈何愈去愈远的背影终究还是消失在自己眼前,转眼不见踪影,让她翻了个白眼,哼声娇嗔,「算了!是你自己偷懒不学,可不能怪我没尽师父本分。」 听她一个人嘀嘀咕咕的,杨舞长不禁失笑,有意找她闲聊。「巧儿姑娘,这些天住得还舒适嘛?」 呵……这些天来,她们虽然见过几次,但总没机会多谈;难得今天两人独处,那就趁机聊聊,好了解一下这个自愿被掳来山贼窝,而且似乎对大哥有着古怪兴趣的奇怪小姑娘。 「还行!」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皇甫巧儿见她不急着走,心中大概也知道她可能有什么话想和自己说,于是一蹦一跳的来到她面前,歪着头,笑盈盈道:「五当家,妳有话就直说吧!」 见她快人快语,毫不拐弯抹角,本就是直爽性子的杨舞长不禁大为欣赏,当下爽朗笑道:「巧儿姑娘果然明快,那我就直说了。」 「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皇甫巧儿也很好奇她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巧儿姑娘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身处山贼窝?」这不是普通小姑娘会有的表现。 「我为什么该担心?」有趣的反问,皇甫巧儿娇笑。「难道你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难道妳就不怕被……」 「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吗?」哧哧直笑的抛出某山贼头头恫吓人的惯用口头禅,皇甫巧儿啧啧有声的摇头晃脑。 乍听她那非常耳熟的威胁之词,杨舞长兴味道:「看来妳早听过大哥这么威胁过了,是不?」 「可不是!」皱起小俏鼻,皇甫巧儿忍不住嫌弃。「说真的,大馒头威胁人的话真的很贫乏,说来说去就那么两句。」 闻言,杨舞长笑道:「大哥和我们都是粗人,没读过什么书,大字认不得几个,自然是没法子像巧儿姑娘说话这般文雅有趣了。」 听她如此说,不知为何,皇甫巧儿脸上微显尴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在笑话你们……」 「我知道。」知道她以为自己是在讽刺,杨舞长大笑。「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实话实说,巧儿姑娘不必想太多。」 皇甫巧儿原本就是孩子心性的人,如今听她这般讲,登时笑逐颜开,对她好感大增。 「巧儿姑娘当初怎会想跟着进寨里呢?」好奇探究。 「因为好玩嘛!」耸耸肩,皇甫巧儿的理由非常简单。 「好玩?」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杨舞长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从没听过有人因为好玩就自愿跟着山贼进到贼窝的。」 「这不就是吗?」比了比自己,一副「这下你终于见到了吧」的得意表情。 见她一脸俏皮样,杨舞长被逗乐了,故意笑话人似的带着几分调侃又道:「看来妳对我大哥似乎……颇感兴趣?」 「因为他很有趣嘛!」哧哧直笑,皇甫巧儿并不否认。 「有趣?」杨舞长的兴致全来了,呵……还真的从来没听人说自家大哥有趣呢! 「是啊!」小鸡啄米般猛点头,她眨着水灵大眼,既认真、又逗趣道:「妳不觉得他随便挑弄一下就气得直跳脚,动不动就吼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真的很有趣吗?」 心中暗暗同情了一下自家大哥,杨舞长看她眼儿灿灿的期待样,只好背叛兄长的微笑点头附和了。 「瞧!妳也这样觉得。」兴奋击拳,非常高兴自己的看法有人认同。 经此一谈,加上见她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杨舞长终于确认她确实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所作所为皆以好玩为主,对山寨与自家大哥确实没有认何不良心思,这才暗暗放下心来。 既然放下了心,她表现得也就更为和善,两人说说笑笑又聊了一会儿后,皇甫巧儿这才想到什么似的好奇询问── 「五当家,这些天我到处晃了一下,发现寨里老人、小孩不少呢!」简直可窝壮汉五十的话,老弱妇孺就有一百。 而通常山贼窝里的人,不都是剽悍壮汉吗? 听出她未曾言明的疑问,杨舞长轻叹一口气后,这才微笑道:「这年头世道不好,战乱、灾荒频传,所以有些快饿死的灾民就自动来投靠,有些则是打劫行抢时碰见,不忍见其活活饿死,也就收容了。」 呃……他们究竟是干山贼的,还是在开善堂啊? 皇甫巧儿有些傻眼,但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其实你们也不坏嘛!」呵呵,还真没见过这般有良心的山贼呢!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呢?」对于她的打趣,杨舞长只能苦笑。「就是因为没办法活,才会干这种无本生意;也因为知道挨饿的苦,是以后来见到同病相怜的人才会不忍,结果愈收容人愈多,山寨规模也就愈来愈大。」 皇甫巧儿从小就养尊处优,被众人捧在手心长大,当然更不可能挨过饿,如今闻言,也只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至于杨舞长早就从她的穿著打扮、言行举止看出她出身富贵,想来也难以明白他们的经历,更别说要感同身受了,所以当下只是笑了笑,正待要说什么之际,眼角余光却忽地瞄见某道缩头缩尾的身影,让她倏地立即变脸── 「二哥,你上哪里去?」河东狮吼、雷声隆隆。 原本还聊得好好的,没想到转瞬间就见她一下子从温和小女人变成了凶恶母夜叉,皇甫巧儿简直看傻了眼,目光下意识的顺着她瞪去的方向扫去,然后就见一颗光头在不远处闪动。 同一时间,杨舞长抛下她,往周二猫跑去,然后再看见他怀中抱着的那坛东西时,狮吼声又起── 「才什么时候就喝酒!还这么一大坛,你想死吗?」愤怒咆哮,手指狠狠的拧扭着某大光头的耳朵。 「五妹,轻点……痛……痛啊……」周二猫惨叫,万万没料到偷喝酒竟然会被管他最严的五妹给当场抓到。 「知道痛最好!竟然背着我偷喝,你该死了……」扯着耳朵直接把人拖走。 「五妹,我错了!妳轻点……轻点啊……」哀号、求饶声一路跟着走。 呃……现在是怎么回事? 呆呆的看着两人一个拖、一个号的愈去愈远,直到终于消失踪影后,皇甫巧儿──这才终于忍俊不禁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这简直就像是悍妻驯夫嘛……」 ******* 「有了、有了!肚子真的有股热热的感觉……」在隐密的小湖边,诧异中明显带着惊喜的大叫声骤然响起,而这就是王大蛮被逼着打坐苦练了好些天后,终于换来的一点小小成就。 「什么肚子?是丹田啦!」没好气的纠正,皇甫巧儿顺手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白眼娇斥,「谁让你大声嚷嚷的?」 操!竟敢打他的头,这小丫头愈来愈没把他给放在眼里了。 脑门吃痛,王大蛮横目以对,正想发出雷霆怒吼之际,却听她抢先开口── 「专心点!照我先前教的方法,行功十二周天。」横去一眼,皇甫巧儿命令。 纵然满心不爽,因为这些天来在她的教导下已习惯遵从指示,王大蛮下意识的将腹中那股小小的热流顺着经脉运功行走,不一会儿已然入定。 啧!这颗大馒头虽然朽木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朽到没办法雕啦! 瞥了那已行功入定的某山贼头头一眼,皇甫巧儿窃笑暗忖,一手点心、一手书的安坐在一旁帮他守护,免得在这段时间内有人干扰了他练功,那可就不好了。 一时间,湖畔边清风徐徐、虫鸣鸟叫;男的打坐练功、女的看书吃点心,气氛倒也颇为清闲悠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王大蛮从入定中转醒,睁开眼就见点点金阳洒落在她低头看书的娇美脸庞上,霎时竟有些恍惚,隐隐间似乎有种奇怪的,令人搔不着也搔不到的麻痒感爬上心口,让他浑身别扭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直到── 「咕噜!」 蓦地,一道响亮的声响骤然响起,不但提醒他吃饭的时间到了,也惊醒了低头看书的皇甫巧儿。 「行完功了?」收起书,她笑咪咪的从食篮里拿出白嫰嫰的大馒头的同时,也不忘调侃一下。「不得不说,你的肚子真的很准时。」 脸上一红,王大蛮自壮声势的大吼,「怎么?肚子饿不成吗?」话落,一把抢过馒头狠狠咬了几口后,突然觉得不对。 咦?他们明明吃过早饭后才来的,怎么才没一会儿,他就又肚子饿了? 直觉的抬头往上看了看,发现太阳高挂在天空中央,让他不由得愕然脱口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午时了。」顺便拈一块糕饼塞进嘴里。 「怎么可能?」王大蛮不敢置信的大叫。「我们明明才刚来没多久……」 「你已经打坐入定两个时辰了。」一口打断他的「没多久」,皇甫巧儿耸了耸肩,继续往嘴里塞糕饼。 嗯……这桂花糕的味道还不错,下回让五当家帮她出准备些。 「胡说!我感觉才没练多久……」下意识想反驳。 「难道上头的日阳还能骗你不成?」气定神闲的提醒,皇甫巧儿笑嘻嘻道:「这代表你是真的进入状态,才会觉得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这样很好啊!来,现在自己感觉看看,有没有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呆了呆,在她提醒下,王大蛮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感觉非常之好,好似浑身充满了力量,较之入定前可不知精神多久,这才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在教他练内功,而不是瞌睡功,不过…… 忍不住偷觑眼前笑咪咪的小脸一眼,他不禁有些恍惚怔忡…… 两个时辰……她这样默默的陪了他两个时辰,是因为要保护他吧?保护啊…… 这个小丫头竟然在保护他呢……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王大蛮竟有种甜滋滋的、想偷笑的感觉。 一旁,皇甫巧儿从他又惊又喜的表情就知道这块还稍微可雕的朽木已经信了自己,当下不禁扬起一串银铃畅笑,说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来,再叫声师父来听听。」 哼!自从第一天「拜师」后,她就再也没听过他叫她师父了呢! 「去!我又没向妳磕头拜师,叫什么师父?」那天事后,王大蛮愈想愈后悔,觉得自己堂堂一寨之主,竟然要叫她这样一个小丫头一声师父实在是太丢脸,所以如今打算不认账了。 「喂!你怎么可以耍赖?这根本就是食言而肥!」愤怒的指控。 「管妳肥什么,反正我不叫妳师父。」虽然有点心虚,但王大蛮还是很坚持。 板着脸瞪人,发现他同样瞠着眼瞪回来,心中虽然老大不高兴,奈何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坚持不叫,皇甫巧儿也没辙,最后只能气呼呼的抓起食篮内的几颗大馒头往他身上丢去── 「叫你食言?叫你食言?你就肥死吧……」边丢边骂,满脸气愤。 此举正中王大蛮下怀,只见他手脚利落的一一接住馒头,啃得满心开怀;数颗白嫰嫰的大馒头不到一会儿便全数消失在他的嘴里,看得皇甫巧儿目瞪口呆,登时忘了自己还在气他的「食言而肥」。 「你肚子是无底洞吗?」捧着脸,她忍不住佩服加惊叹。 哇──要是她也这么能吃不知有多好?这样爹爹就不会老是担心她如小鸟般的食量了。 「小时饿怕了,所以现在不管有多少食物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会吃个精光。」拍拍肚皮,王大蛮回答得颇为老实。 闻言,皇甫巧儿想起了杨舞长曾略微提过他们的童年,当下不由得有些怜悯的瞅了他一眼。「原来六爷那么辛苦种田,就是要养活你这只蝗虫啊!」 没料到她会如此扭曲他的话,王大蛮再次被轻而易举的挑起了怒火,气急败坏的吼叫,「操!老六种田根本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在一起。」 去他奶奶的!他虽然食量大,但也没她形容的那么夸张。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嘛!」见他又被自己三言两语逗得脸红脖子粗,皇甫巧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很快的转移话题。「对了!这两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警戒的看她一眼,王大蛮平时老粗归老粗,但该谨慎的时候还是很小心的。 彷若未见他戒备的神色,皇甫巧儿皱着俏鼻,装模作样的径自道:「我瞧寨里气氛和平时似乎有些不一样,懡非……你们近日又要干票大买卖?」 「妳妳妳……妳怎么知道?是谁漏了口风?」没料到被她一语即中,王大蛮大惊,马上不打自招、露出马脚。 「啊哈──果然被我说中了!」得意击掌,皇甫巧儿抬起下骄傲道:「这还需要人漏口风吗?我眼睛随便一瞄就知道了。」 啧!这两天见他们不时聚在一起神秘兮兮的开会,寨里壮汉也异常的精神高昂,种种异样都显示着有重要的事要发生,而山贼窝最重要的事还会有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嘛! 瞪着她,王大蛮先是担心她会去通风报信,随即又想到她根本就不知即将被抢的对象是谁,加上她人就在山寨里,就算想去通知对方也没法子,当下才放下心,哼声开口── 「明日妳就安分待在寨里,别跑出来四处乱窜,否则若不小心卷入打斗中而出了事,就别怪我没先提醒妳。」娘的!这小丫头平日没事就爱四处乱跑,还是先提点她的好,免得真出事受伤了,那他会…… 会很不爽! 「明天?」听到话中重点,皇甫巧儿连忙叫道:「我也要去!」 「操!」怒吼一声,王大蛮忍不住开骂。「又不是在玩,妳去干什么?」 「跟你们一块儿去抢劫啊!」兴奋得两眼发光,她恨不得明天马上到来。「我还没抢过人呢!多好玩啊!」 果然又是为了好玩! 王大蛮绿了脸,厉声警告,「这不是玩,不小心可是会丧命的。」 「放心吧!凭我的武功,就算你们都死光了,我是会好好的。」笑嘻嘻反驳,皇甫巧儿信心满满、理由充分。 「见鬼的,妳就恨不得我们都死光吗?」脸已经绿到无法形容,王大蛮继续破口大骂。「都还没行动就先被妳给触霉头,如果明天有谁损伤,我就把妳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再把妳脱光衣服,吊起来鞭打。」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次威胁人的除了『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之外,还多增了两句,真是不小的进步,可喜可贺啊!」连连点头赞美,皇甫巧儿一脸的欣慰样。 操!他是真的遇上了个疯丫头了! 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王大蛮脸黑到都可以滴出墨汁了,恶狠狠瞪着她的笑脸良久后,终于忍不住咆哮,「总之,明天妳给我好好待在寨里,哪里都不许去!」 话落,气冲冲的掉头转身就走,不给她反对的机会。 呃……这颗大馒头究竟是在火什么啊?会不会遇上危险也是她的事,他穷紧张些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看着他火大离去的背影,皇甫巧儿被吼得一头雾水、满心不解,最后只能耸耸肩,然后自得其乐的想着明天要怎么去凑热闹。 呵呵……生平第一次当山贼,光是想就让她忍不住兴奋得直发抖呢! ********** 牛蹄山,通往荆城的必经之路,一队插着绿旗,上头写着大大一个「白」字的商队正押着满满货物缓缓而行,随行人员脸上满是戒备之色,就怕占据此山的山贼会随时出现。 奈何怕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商队经过两旁皆是小山坡的黄土路时,一阵震天价响的叫嚣声骤然响起;随即马蹄杂沓、尘土飞扬,眨眼间,上百个骑着马的山贼纷纷从山坡后窜出,有条不紊的团团围住有些惊异却毫不显慌乱的商队。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此处过,留下买路财!」高大威武的「黑风」背上,王大蛮身先士卒的率领着众兄弟,气势磅礡的朝被包围住的商队叫喊。 「敢问阁下是『天一寨』的王寨主吗?」不恭不倨的嗓音蓦地扬起,一名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想来是商队领头。 「就是本大爷!」拍拍胸口,王大蛮大声承认。 「那最好不过!」听闻他就是山贼头头,那中年汉子不但不惊慌,反倒微微一笑,以着温和的口气打商量。「我们一行人押货路过此地,没想惊扰『天一寨』众位兄弟,还请王寨主高抬贵手,让我们平安而过,彼此不伤和气。」 「操!酸溜溜的拽什么文?我说过了,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没耐性听他废话一堆,王大蛮挥舞着手中大刀,气势凌人叫道:「想要过我『天一寨』的地盘,货物留下一半先,包准你们商队平平安安,不伤一根毛发。」 一半货物?也许一般的商队为求保命只好乖乖遵从,可他却不是软柿子。 中年汉子万万不可能答应,当下摇着头,冷了声音。「如果我说不可能呢?」 「哈哈哈……那就别怪我连仅剩的一半货物也不留给你们了!」王大蛮放声狂笑,随即脸色一凛,边踢着马腹,率众往前冲,边咆哮大吼,「兄弟们,上!」 就在他喊叫声一出,天一寨的兄弟们也挥着大刀冲上去;而那看似平凡的商队众人也在这一瞬间纷纷拔出预藏的武器,毫不退却的迎面而战。 霎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不绝! 虽然「天一寨」这边人数较多,但商队人马却也不是普通之辈,两方人马一时缠斗不休,难分输赢,场面混乱至极。 然而就在这纷乱紧张的时刻,某一方小土丘上,皇甫巧儿骑着她心爱的大黄居高临下观看战局,一派轻松的模样就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尤其是当那写着「白」字的绿旗映入眼帘时,她禁不住的笑了出来。 「哎呀呀,这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了。」拍着身下的大脑袋,她乐呵呵道:「大黄,虽然爹爹说抢劫是不对的,但是自家人的东西应该不算是抢,是吧?」 「哞──」大黄点着大脑袋,附和主人的一切言论。 「那好!我们也下去玩吧!」话落,驱使着大黄牛冲下山坡,皇甫巧儿兴奋的加入混乱的战场了。 于是,在一群砍砍杀杀打成一团的凶狠壮汉中,就见一名粉嫩嫩的娇俏小姑娘混在其中,一下子打打商队之人、一会儿偷袭山寨兄弟,而且每得手一次就扬起一阵银铃般的欢快畅笑,在肃杀的叫喊声中显得突兀至极。 正与那中年汉子打斗,猛然听闻娇笑声窜入耳里,王大蛮偷空回头一看,当那条熟悉的纤细身影映入眼帘时,他不禁大惊失色,忍不住爆粗口咆哮── 「操!老二,那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闻声,正一脚踹开一名对手的周二猫跟着往娇笑声方向望去,然后也傻眼叫了出来。「老大,你问倒我了。」 险险闪过中年汉子凌厉的剑招,王大蛮又趁空瞄去,随即在看见她偷袭自家兄弟时,勃然大怒大吼,「他娘的!那小丫头竟然偷袭自己人……」 「不只!」周二猫大笑出来。「她也打对手……」 「他奶奶的!她是分不清敌我,见人就打吗……」同样瞧见她双方都偷袭的行为,王大蛮愤然怒吼,脸已经全黑了。 而回答他的,是周二猫有趣的大笑声,与那串不断扬起的格格娇笑。 至于那中年汉子原本正与王大蛮打得火热,谁知却见他突然一心二用的与身边另一名光头山贼边叫、边吼,似乎非常气愤,让没有受到专心对待的他也不禁好奇起来,下意识的朝那引起他们注意的娇笑声方向看去…… 咦?那是…… 中年汉子一怔,趁回击的时候,他瞇眼朝那抹纤细身影看得更仔细一点,待瞧清楚那张娇甜小脸时,他飞快的从打斗中脱离,在王大蛮满头雾水中,表情古怪的深深瞅了他一眼,然后举起手朗声命令── 「众位兄弟,退!」 此话一出,商队众人虽不解,却也迅速从缠斗中脱身,不约而同退守在他身后,静待中年汉子的命令。 「王寨主,此回咱们就不伤和气,这些货物就送你们吧!」拱手为礼,中年汉子微笑说道。 然后在敌我双方皆愕然的目光下,他大手一挥。「我们走!」话落,领着商队一干人潇潇洒洒走了个一乾二净。 一时间,原本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况顿时冷成一片,从未遇过这种情形的众山寨弟兄只能呆呆目送他们离去,大伙儿都有些不知所错。 「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周二猫摸着大光头,纳闷询问。 「他奶奶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王大蛮不高兴的吼了一声,随即看着满车的货物,他心下大乐,当下振奋的朝着还在发呆的众兄弟们得意高喊,「肯定是他们怕了我们,自愿献上货物,以便能夹着尾巴逃命;兄弟们,这回我们干了一票大买卖,收获丰富,大家欢呼吧!」 此话一出,像是平地一声雷般炸醒了发呆的众人,随即欢声雷动,叫笑声震天。 而就在此时,那个「敌我不分」的娇俏身影骑着心爱的大黄牛,欢欢喜喜的穿过庆祝中的人群,来到某山贼头头面前── 「大馒头,当山贼真的很好玩呢!」兴奋得粉颊绯红皇甫巧儿开心发表,「第一次抢劫心得」。 闻声,原本与众兄弟们振臂欢呼的王大蛮猛地笑声一顿,瞪着她不知死活的笑脸,他瞬间变脸,横眉竖目怒吼,「操!我昨天明明叫妳待在寨里别乱跑,妳竟然还是不知死活的跑来参一脚,是不要命了吗?」 「不来的话,就错过这么有趣的事了,那多可惜啊!」笑嘻嘻的反驳,皇甫巧儿一切都以好玩为优先,一点也不把他的禁令放在心上。 「他奶奶的,妳就不怕玩掉一条小命吗?」愈骂愈气,王大蛮吼得更大声了。 「才不怕!」得意娇笑,她骄傲的挺起胸膛。「瞧!我连一根寒毛都没伤着。」 嘻嘻,不只连根寒毛都没伤着,还偷到打了好多人呢! 被她的回答给激怒,又想到她刚刚不只打对手,还偷袭自己人,王大蛮气得直跳脚,铁青着脸,大声咆哮,「他奶奶的,妳刚刚是什么意思?竟然偷打寨里的兄弟,妳是对方派来的奸细不成?」 哎呀!原来偷袭寨里的人被他瞧见啦! 被人给当场抓包,皇甫巧儿不仅不觉得尴尬,反倒笑得更是开心,振振有辞的找理由。「你也没说不能打寨里的人啊!反正我两边都打,很公平的!」 操他奶奶的,她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根本就是窝里反……慢着!她又不是寨里的人,他干嘛觉得被窝里反? 王大蛮被自己奇怪的心思给弄得一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操他娘的!」悲愤怒吼,王大蛮不敢再有延迟,飞快冲着周二猫大喊,「老二,这里交给你了!」 话声方落,人已驾着黑风,如有鬼在背后追般往山上狂奔而去,转眼不见人影。 「咦?大馒头这是怎么了?」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弄傻眼了,皇甫巧儿呆呆的搔着发,满头雾水的询问一旁的二当家。 「老大的一点小毛病,甭在意!」周二猫哈哈大笑,无视她怀疑的眼神,乐呵呵的径自忙着去指挥兄弟们搬货回寨。 「小毛病?」兴味的搓着下巴,皇甫巧儿噗哧的笑了。「大黄,我们快跟上去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小毛病。」 「哞──」欢叫一声,大黄迈步开跑。 于是,忙碌搬货的山贼中,就见好奇心满满的一人、一牛追根究底的尾随而去,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第五章 「呜……操他娘的,为何我得受这种罪……呜呜……王八羔子的小妖女……我操妳祖宗十八代……呜呜……」 相同的小湖边、相同的呜咽声,相同的男人抱头屈膝痛哭,不同的是这回没有踩断枯枝的声响,而是── 「噗──」 「哞──」 忍俊不禁的噗哧偷笑与牛叫声同时响起,让在湖畔边躲起来偷哭的魁梧男人浑身一僵,呜咽声也瞬间冻结…… 不……不会的!她不会在这里的,不会的…… 否认的声音不断在心中吶喊,王大蛮僵硬的缓缓抬起头来往后一看…… 「大馒头,你竟然躲在这里偷哭?噗──」瞅着那满是泪痕的粗犷脸庞,皇甫巧儿最终还是忍俊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大馒头竟然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哭,还哭得这么惨烈,这实在是太好笑也太有趣了! 「操他娘的王八乌龟羔子……」不敢置信地瞪着人,王大蛮连飙一串脏话,心中又惊又怒、又羞又气,不想被笑话却又止不住奔流的泪水,最后只能顶着一张涕泪纵横的赤红脸庞羞怒咆哮,「妳怎么会在这里?!」 操他老天爷的,竟然让她瞧见他最羞耻的模样,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当然是跟着你来的啊!」佯装出一脸无辜,皇甫巧儿见他如此的羞怒样,当下非常体贴的绷住小脸,用着因为憋笑而断断续续的痛苦声音开口了。「你……干嘛……一个人……躲在这里……噗……偷哭……」末了,有些小小的憋不住而泄了下气,不过很快的又堵住。 「操!妳跟来干嘛?妳跟来干嘛啊啊啊……」因为被发现秘密而崩溃,王大蛮抱头惨叫的同时,鼻涕、眼泪也跟着倾泻而下,不管怎么努力也止不住,让他最后索性边哭边自暴自弃的大吼,「呜……妳他妈的走开别管我……呜呜……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哭个够就得了……呜呜……」 哎呀!看来他毛病不小呢! 见他哭得像是死了爹娘般的凄惨,皇甫巧儿此时满心好奇,哪有可能离开,当下飞快的跳下牛背,一屁股往他身旁坐下,强绷着脸一边听他鬼哭神号,一边安慰的拍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乖,别哭了……」 「呜……滚开……」 「乖啦!男子汉大丈夫,哭一哭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半夜还偷听过我无常叔公边哭边骂我无命叔公呢!结果到了隔天早上,他们两人还不是恩爱得很。」摇头晃脑的说着亲人的秘辛──皇甫巧儿从小听男人哭可听多了,虽然每回都在半夜,但一样都是哭啦! 「呜……不一样……我又不是自己甘愿哭……」虽不知她两个叔公干嘛半夜哭,也不懂为何她形容两位叔公是用「恩爱」,但是王大蛮坚持自己是不同的。 「难道哭还有分什么甘不甘愿的吗……」悄声嘀咕,她不懂他的「不甘愿」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善尽安慰之责,一只小手不停在他背上轻轻的拍啊拍。 呜……他奶奶的,她根本不懂他的苦! 王大蛮想开骂,但又对她的贴心安慰感到一阵温暖,在两种情绪交杂之下,最后索性抱着头自己哭自己的,暗暗希望「痛哭期」赶紧过去。 只见他自怜自艾的又哭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渐渐止了哭声,不过羞怒的感觉也同时回来了。 「操!我又不是小娃娃,妳拍什么拍?」别扭的甩开拍抚背心的小手,王大蛮飞速抹干脸上的涕泪,重振雄风当回那个满口粗话的山大王了。 那刚刚又是谁像小娃娃一样的哇哇大哭了? 耸着肩收回手,皇甫巧儿兴味暗忖,不过倒是很好心的没直戳他的痛脚,只是一个劲的瞅着他呵呵笑,瞅得他老羞成怒,忍不住再次大吼── 「这件事不准说出去,不然我把妳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撂下老套的威胁话语后,涨红着脸落荒而逃,颇有无脸见人之嫌。 「噗──」目送那逃之夭夭,愈去愈远的背影,皇甫巧儿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对着大黄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有趣笑道:「其实这颗大馒头还挺可爱的嘛!是吧?」 「哞──」 ******** 炎炎夏日,太阳高照,在「天一寨」旁不远处的农田里,有几名年岁较大一点的老汉在其间采收着熟成的蔬果,而一旁早已堆了好几篓的青菜,看来是大丰收。 噙着满脸的笑意,皇甫巧儿一蹦一跳的来到了田边的大树下,朝着里头最年轻的男子大声叫喊── 「六爷……六爷……」 闻声,六爷挺直身一看,就见她巧笑倩兮的猛挥着手,登时嘴角不由得也浮出浅浅笑意,放下工作慢悠悠的晃到大树下。 「巧儿姑娘找我?」拍着手上的脏污,他柔和询问。 「有件事想问你呢!」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皇甫巧儿想到前两天的事,以及这两天有人因为羞窘而老是躲着她,她就忍不住想笑。 「什么事?」见她满眼顽意,一脸古灵精怪的,六爷也不禁好奇。 「我问你,大馒头是不是常常躲起来偷哭?」眼儿灿灿追问,她非常好奇。 「偷……偷哭?」不由自主的扬起了眉梢,六爷慢吞吞的反问,表情显得有点……怪异! 「是啊!」小鸡啄米直点头,她兴致勃勃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我改去问五当家好了,说不定她清楚些……」 以为得不到答案,就在她要掉头走人之际,六爷却慢条斯理的开口了── 「妳瞧见了!」虽是疑问句,口气却是肯定的。 「原来你知道啊!」踏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来,皇甫巧儿回过头来笑得灿烂如花。「是啊!我瞧见了。」 「既然如此,妳还想问什么?」笑额云淡风轻,六爷不直接给答案。 看出他有意兜圈子,皇甫巧儿不满的噘起了嘴,懒得浪费时间的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哭?」 讨厌!本来是想直接问那颗大馒头的,谁知他却因为「丑事暴露」,羞于见人而一直避着她,让她只能无奈的干瞪眼,最后索性找别人问个清楚。 「巧儿姑娘为什么想知道?」眉梢挑得更高,六爷满眼兴味,不答反问。 为什么? 似乎被他的反问给问住,皇甫巧儿愣了一下,皱着小脸攒眉苦思……是啊!为什么她想知道呢?为什么啊…… 「呃……因为……因为我关心他?」带着不确定的疑惑,她说得很不肯定。 见她一脸迷糊茫然样,六爷反倒是笑开来,眼中闪着愉悦的光采,嗓音轻柔慢悠悠道:「其实大哥会哭,那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皇甫巧儿纳闷──难道大馒头从小就是个爱哭鬼不成? 「是啊!」点点头,回想起久远前的时光,六爷眸心漾柔,嘴角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当年,我们第一次拦路抢劫……」 低低柔柔的嗓音,缓缓诉说着一段儿时记忆,听得皇甫巧儿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 「……说起来那奇怪的小女娃和妳一样,都骑着一头黄牛呢!」说到后来,六爷玩味的瞅了她一眼,撂下这么几句话做总结。 呵……挺巧的,不是吗?而且虽然时光已久远,但模糊的记忆中,总觉得那小女娃的面貌与她有那么点相似呢! 对于他描述过往的那段记忆,皇甫巧儿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好像有点熟悉,但真要细思却又抓不到什么,最后干脆放弃,懒得多想,只是对有人的品味竟与她一样感到非常的开心── 「嘻嘻……原来有人与我有相同的嗜好呢!」格格娇笑,她非常得意,随即又忙着追问:「所以自那次以后,大馒头每次抢劫完就会哇哇大哭吗?」 点点头,六爷其实对自家大哥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毛病也是束手无策,心中颇为无奈。「也因为这样,后来大哥一直坚信那小女娃是山里妖怪所幻化而成,施妖术祸害他……」 顿了顿,忍不住失笑又道:「其实那小女娃生得甚为水嫩可爱,说是妖怪幻化实在不像,但我也找不出是什么手法这么厉害,竟能让大哥落下此毛病,所以也许说不得真是山里妖怪呢!」 这种控制人心神的法术哪需要什么妖怪?她的家传绝学──摄魂心法第一层的入门功就可以了……话说回来,六爷刚刚形容的情景与大馒头的症状,根本就和施行「摄魂心法」时一模一样嘛! 难道那小女娃也会「摄魂心法」?可那是她的家传绝学,旁人怎么可能会?莫非那小女娃是……她自己?! 想到自己从小随着双亲四处游历,满山遍野到处走,说不定真在小时被他们抢过,因而以「摄魂心法」惩罚大馒头要忏悔。 思及这个可能性,皇甫巧儿笑得更是乐不可支──虽然没有那段记忆,但是当时她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娃儿,谁能记得那么小的事,是吧? 一旁,六爷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下摇了摇头,兴味开口,「巧儿姑娘,妳对大哥还有什么想关心、想问的吗?」 回过神来,她笑咪咪的挥了挥手。「没了!你去忙你的,我不打扰。」话落,蹦蹦跳跳的走了,一点也不留恋。 目送她欢快离去的背影,六爷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 呵……关心大哥吗?这段日子以来,大哥虽然老是嘴硬骂人,不过也不见真的排斥她,反倒有时还关心、护卫得很,如果小姑娘对大哥真有那么一点心,也许他们「天一寨」真能有个押寨夫人呢! ********* 天色蒙蒙、晨光熹微,东方天空方才出现一抹鱼肚白,天一寨内就有人爬起床,偷偷摸摸的推开房门。 操!他干嘛要这么辛苦、这么委屈? 想到这几天为了避开某人,每天都得三更半夜才能回房,天未亮又得溜出去得艰辛生活,王大蛮就忍不住想爆粗口,心中乱悲愤一把的。 他奶奶的,天一寨是他的地盘,他为何要活得这般委屈?唉…… 禁不住又暗暗痛骂了一顿,末了却不得不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只因为心中清楚,一切都是他自己因「丑事」被发现,羞于见某个可恶的小丫头,这些天才要这般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连寨里的兄弟们要找他都很难。 思及此,他没精打采的阖上房门,正烦恼着今天要去哪里打发时间之际── 「大馒头,好久不见啊!」 脆生生的嗓音骤然响起,惊得他猛然转身一看,果不其然,那个让他这些天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娇俏人儿正顶着一张盈盈笑脸,神清气爽的站在小院子里打招呼。 「操!大清早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干嘛?太闲不会去数数妳家『大黄』身上的毛有几根吗?」当场被逮,王大蛮涨红着脸,先声夺人的开骂,企图以大喉咙压人。 奈何皇甫巧儿不顺从人愿,不只没被唬住,反倒发出一连串的银铃畅笑,揶揄反问:「那你大清早的不睡觉,莫非是要去数『黑风』身上的毛有几根不成?」 被堵得脸红脖子粗,他窒了一下后,老羞成怒的大吼,「他奶奶的,妳管我睡不睡觉?老子我高兴去哪就去哪,没妳的事!」 直勾勾的瞅凝着他羞红的脸庞,皇甫巧儿噗哧笑道:「大馒头,你还在为前几天的事害臊吗?」呵呵……实在是太可爱了! 「操!我、我干嘛害臊?」被戳中痛处,王大蛮结巴了,可却嘴硬否认。「妳滚开,少烦我!」 「那可不成!」装模作样的摇着头,她叹气道:「唉……要知道你这些天偷懒不练功,我今天可是特地来逮你的。」 呵呵,谁教他连着几天避不见面,她只好一大清早起来守株待兔了。 鬼扯!用屁股想也知道,她根本是来看他笑话的。 忿忿暗忖,王大蛮完全不相信她的鬼话,可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瞠大虎目瞪人,以凶恶表相掩饰心中之羞恼;然而皇甫巧儿却像是早已看透他般,噘着嘴开口了── 「被我瞧见你躲起来偷哭有什么好害臊的?我之前也在你面前哭过啊!如果你真要这么计较,那就当我们互相扯平好了。」哭就哭,有什么大不了的?瞧!她这样多看得开。 「操!这还能扯平的吗?」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大蛮更加羞愤了。 「怎么不能扯平?」皇甫巧儿觉得他说得没道理。 「妳是婆娘,我是男人;妳哭正常,我哭不正常,算什么扯平?」他奶奶的,这疯丫头就是要他承认自己有问题是不是? 「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也计较……」摇着头嘟嚷,认为的心胸太狭小。 「这不是重点好吗?」王大蛮气极,觉得自己若是再跟她胡缠瞎搅下去,肯定自己会先崩溃吐血,当下厉声吼道:「他奶奶的,总之老子今天也不练功!」 话落,掉头转身就想走,以便能快快自她面前消失。 偏偏皇甫巧儿从来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人,见他又想溜走,不由得撇了撇嘴角,二话不说往前飞掠,纤纤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上一点…… 「啊啊啊──」惨叫声瞬间响彻灰蒙蒙的天际,王大蛮惊恐的发现自己成了颗大石头般,动也不能动,就只有嘴巴还能大吼大叫。「妳妳妳……我就知道妳是个妖人,否则一个小丫头,哪会这般大胆,毫不害怕的在山贼窝住下?!我警告妳,不管妳对我失了什么妖法,最好快快放了我,不然我让寨里众多兄弟把妳捉起来放火烧了……」 「吵死了!」没好气的打断他微带抖音、毫无威胁性的恫吓言词,皇甫巧儿白眼斥道:「什么妖法不妖法?这是一种武功,叫做点穴!」 「点、点穴?」从来就不曾接触过什么高深武学,王大蛮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往人身上一戳就可以让无法动弹的功夫,心中的惊恐虽然稍微平抚,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就、就用手指头戳戳人,就可以让人没法动了吗?」 「没错!」重重点头,皇甫巧儿补充,「不只可以让人动弹不得,如果点了哑穴,还可以让人没法子说话,甚至只要学得精,还能让人像万蚁钻心那般痛苦。」 这般厉害,那只要他学会,以后带着兄弟们行抢时,只要用这门功夫往对方身上戳一戳,不就可以轻轻松松干票大买卖了吗? 想到这里,王大蛮的眼睛霎时发亮,什么尴尬、什么羞窘全都忘了个精光,立刻兴奋大叫,「我要学!」 见他有了兴致,皇甫巧儿不禁暗笑,可嘴上却故意拿乔哼道:「刚刚不是还说今天不练功吗?」 「他奶奶的!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被堵得有些没面子,可王大蛮想到那什么点穴的功夫这般厉害,只能涨红着脸,故意粗声粗气大吼。「我现在想学了,不成吗?」 「成──」皇甫巧儿慢吞吞的拖长了音调,却在他又羞又恼的瞪视目光下,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你想学,我就教你,眼珠子瞪这么大做什么?我好怕的呢!」末了,还是老毛病发作的揶揄一下人。 怕?她若懂得怕,就不会赖在山贼窝不走了。 恨恨暗忖,王大蛮没耐性的又吼,「那还不快放开我!」操!若不能马上动一动,他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中了妖法,而不是什么点穴功夫。 闻言,皇甫巧儿嘻嘻一笑,若不经心般的顺手往他肩上一拍;霎时就见他先是踉跄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的转转手、扭扭腰、踢踢腿── 「操!真的可以动了!」惊喜大叫,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神奇了。 「那是当然!」得意的抬起下巴,皇甫巧儿娇声又道:「先说了,要学点穴功夫,得先认得人体身上的穴道位置与名称,你肯学吗?」 二话不说的连连点头,王大蛮对这门功夫有着极高的兴趣。 「很好!」满意一笑,她立即要求,「马上站好,快点!」 「干嘛?」不解的询问,却还是乖乖的站好了。 「教你认识穴道位置。」话落,小手不打声招呼就往他的胸前摸去。 「操!妳、妳干什么?」被她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给吓了一跳,王大蛮飞快往后一闪,结结巴巴叫道:「小、小丫头……怎么可以随便……随便乱摸男人……」边说边脸红,只是这回不是气红的,而是难得羞红的。 他……该不会是在害羞吧?真是……纯情得可爱啊! 不敢置信的瞅着他再次通红的脸庞,皇甫巧儿噗哧一声笑了。 「笑、笑屁啊!」被笑到脸红到都快烧起来,王大蛮转羞成怒的吼骂,「他奶奶的,妳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啊?男人的身体是妳这小小丫头可以胡乱摸得起的吗?妳不知羞,我还要脸呢!」 「怎么山贼也懂得羞啦?」斜眼调侃,觉得他实在是太好笑也太有趣了。 「操!山贼就不是人,不能懂吗?」义愤填膺的回吼,他只觉得满心不平。 呿!他的身子珍贵的很,可不随便给人乱摸,虽然……给她摸的感觉其实不坏,但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啊! 见他的激动样,皇甫巧儿欢乐的逗人。「我不摸你,怎么教你穴道在哪里呢?难不成还得让你摸我不成?」 摸、摸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王大蛮只觉得「轰」的一声血气上涌,脸上热辣辣的,一时瞠目结舌到说不出话来。 不过皇甫巧儿可不管他的反应,径自上前又往他的胸前摸去,继续教授大业。「喏,这里就是膻中穴,知道不?」 王大蛮下意识的又想躲,却在她横来一记似讪似笑的瞪视下,下意识的不想认输而挺起胸膛任人「猥亵」,嘴上还不示弱的叫道:「膻中嘛!这么简单,我当然知道了。」 他奶奶的!虽然隔了一层衣衫,不过这疯丫头的手好暖,摸得他胸口一片暖洋洋,酥麻酥麻的,舒服极了。 「很好!」点头赞许,皇甫巧儿小手继续往下移了两寸。「记住了,这儿是巨阙穴……」又继续朝下。「这儿是中院穴……」 呃……慢着!为什么她愈摸愈往下? 随着她的手不断朝下,王大蛮也开始紧张了,身体也愈绷愈紧,脸色变得很奇怪。 「这儿是气海穴……」认真讲解,纤纤小手更下一层。「这儿是关元穴……」 「操!」浑身一颤,猛地往后一跳,王大蛮脸红如关公,气急败坏的怒吼,「妳妳妳……妳还是不是姑娘家啊妳?」 他娘的!连那么靠近男人……的地方也不害臊的摸下去,这丫头还有没有自觉啊?当他是死人吗?他可是活生生的男人,也是会有感觉的好不好! 又窘又怒,不顾她诧异的眼神,王大蛮飞快转过身背对着她,目光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稍微起了骚动的下半身,简直感到悲愤欲绝。 呜……不中用,怎会这么不中用?竟然会对一个没胸、没臀的小丫头有反应,真是太丢他的脸了! 「又怎么啦?」对他突如其来的愤然指控,毫无半丝邪念的皇甫巧儿满心不解,一脸莫名其妙。「大馒头,你有毛病不成?我明明讲解得好好的……」 「他奶奶的算我有毛病行了吧?老子今天学到这里就成了,其他的改天再说!」咬牙切齿的丢下话,王大蛮完全不敢回头,步履艰辛的逃之夭夭。 到底是怎么了啊? 愕然瞪着他踩着略显怪异的步伐飞快离去,皇甫巧儿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撇撇嘴,娇哼一声── 「算了!既然他都承认自己有毛病,我就不追究了!」 ********* 「去你娘的没个节操,连那种干瘪瘪的小丫头也抬头,你还是我的小兄弟吗你……」小湖边,王大蛮盘腿坐在地上,低头对着早已「消下去」的自家小兄弟痛骂个不停。「那丫头没胸没臀没身材你也好?你有点眼光行不行?操!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大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闻声,王大蛮连回头也没,只是垂着脑袋瓜子,没精打采道:「老六,你来啦!」 霎时,就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声,然后身边微微一暗,随即有个人影在他身旁落坐,带着笑意的嗓音也跟着扬起── 「大哥,你怎么了?」澄澈的俊目透着关心,六爷轻声闻言询问。 王大蛮只是狠狠又瞪了自家小兄弟一眼,这才讪讪道:「没、没事。」 「是吗……」深深瞅了一眼,既然他不愿说,六爷也只好顺意的不再继续追问,径自又笑道:「这两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总是不见你人呢?」 「嘿嘿……找我有事吗?」王大蛮搔着头,干笑反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见状,六爷也不以为意,点头笑道:「是有点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你说!」老六向来很少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来烦他,会找他肯定是重要的事。 「明天我想跟四哥下山进城看看。」 「咦?」怪叫一声,王大蛮好奇了。「怎么突然会想进城了?我记得明明还没到进城采买日用品的时候啊!」 「这回进城不是要采买东西。」六爷微微一笑,神态清和。「大哥,你还记得上回我向你提过咱们不能让寨里的兄弟们抢一辈子的事吗?」 「当然!」严肃点头,王大蛮也正经了起来。 「那就是了!」柔和的嗓音中透着肃穆,六爷轻声道:「咱们寨里人口众多,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去垦地务农,我想了想,觉得也许可以进城去看看有没有地点好,价钱又合理的店面要顶让,若有,咱们就把它买下来,好给寨里兄弟们经营,做个小生意,一来既可糊口,二来又可安居乐业,再也不用过着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生活,你说这样如何?」 「好是好,可是……」搔着头,有些迟疑。 「可是什么?大哥,你有疑问尽管说。」六爷柔声催促。 「可是要开啥店、做啥生意呢?」王大蛮苦恼了。 操!他当惯了山贼,别的可不会。 「放心吧!」似乎早已想了个透澈,六爷不疾不徐道:「我记得好几位弟兄以前都是酒楼、饭馆的厨子,是因为黄河大水毁了家园,这才流落到咱们寨里来。我想我们可以开间酒楼饭馆,厨房里掌锅铲的工作就交给那几人,至于招呼客人则可以挑一些年轻力壮、口舌较为灵活的兄弟去负责。」 「若有其他弟兄们不愿进城,也可以留在山里种种菜、养养牲口,等作物收成或是那些牲口够大可以宰了,那就送进城,供给咱们的酒楼饭馆使用,所有能赚的,咱们都包起来自己赚。」胸有成竹,算盘打得极精。 听得连连点头,王大蛮只有最后一个疑问。「你和其他人商量过了吗?」 「嗯。」泛着轻笑,六爷眼中满是欣慰。「我和几位兄长、五姊都谈过了,他们都很赞成。至于寨里其他弟兄们,如果愿意跟着我们过平安日子的,那最好不过;如果不愿意的,到时我们就分给他们一些钱财,让他们各自寻找生路去。」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去做吧!」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王大蛮全力支持。 静静的凝睇他全心信任的直爽笑脸,六爷忽地感动的低喃,「大哥,我真高兴这一生有你们这些兄姊。」 当年,若不是有大哥他们拦路抢劫当山贼,他根本就不可能活到这么大;如今又因为他说要改变,不能再继续当山贼,大哥他们就毫无异议的让他放手去做,如此的情谊与信任,他这一生足够了。 「操!说得好好的,这会儿又来耍什么婆妈?」爆粗口的推他一下,王大蛮生平最怕面对这种软得让人心底冒泡泡的情感,当下故意粗声粗气叫道:「先说了,我除了当山贼抢劫外,其他什么都不会,若要开酒楼的话,你先想好要安个什么工作给我吧!」格老子的,太难的他可不会。 闻言,六爷一本正经道:「大哥,我想扫茅厕应该还有缺。」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老六,你想死吗?」啐声开骂,虎目瞪人。 「好吧!好吧!」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六爷终于忍俊不禁的笑了。「大哥,你就当个不用管帐的掌柜吧!整天坐着收银子就可以了,也算是抢钱的一种行业。」 哈哈大笑,王大蛮赞同的连连点头,觉得照他这么讲,自己好像还是继续在干老本行,只是抢钱的方式变了而已。 呵……其实这样也不错啦! 第六章 「天突、俞府、膻中、巨阙、期门、天枢、气海、关元……」 「啊啊啊──住手!老大,你快住手啊……」小院落里,周二猫别扭的惨叫求饶声哀哀响起,原本站得笔直的身体,此刻也成了条毛虫般扭来扭去,努力想闪躲那只不断在自己身上摸来蹭去的「狼爪」。 「操!老二,你给我站好!」狼爪气呼呼的往还在扭动的身体用力拍了下去,得到「啪」的一声响亮脆响与一道凄厉哀号后,王大蛮横眼骂道:「不过就是要你暂时让我练个手,需要鸡猫子鬼叫得像是被人给奸了吗?」 「老大,你那只手就像要把我给奸了啊!」双手紧紧护住有点被「骚扰」到的下体,周二猫上演贞洁烈女传般的羞愤哭诉,「你个下流不要脸的色胚,竟然愈摸愈下面……」 呜……他的贞洁啊…… 「操!都是男的,摸了会死吗?」气愤怒吼,王大蛮满心不爽。「你不借我练手,我怎么学得成功夫?」 呿!他这些天强忍着被摸的耻辱,跟着那小丫头学了不少,如今想试试难道还得拿自己下手不成? 当然是要找别人来练习啊! 「摸了是不会死,但会……会那个啊……」通红着一张脸,周二猫掩面悲吼。 呜……在老大的手下起反应……不!他不要啊! 「你个混账,连男的你也能?下流!」嫌恶的唾弃,王大蛮既好气又好笑,其实也满能感同身受的──毕竟他也曾在某个小丫头手下「狼狈」过,但至少他起反应的对象是女的,光是这一点他就比老二好多了。 「你摸我才下流吧!」悲愤抗议,周二猫满心愤慨。「再说,只要是活跳跳的男人,用自己的手都可以了,更何况是别人碰?这和男、女无关啦!」 「好吧!你这么说也是有点道理,不过……该让我练的还是要让我练。」狰狞一笑,继续蹂躏。 「啊啊啊──老大,不要啊……」继续惨叫。 于是就在一个「辣手摧花」、一个羞愤扭动中,王大蛮为了要抓住人,不知不觉的使上了皇甫巧儿传授的内功心法所修练来的一点点真气,指头下意识的往他胸前穴道一点…… 「啊啊啊──」另一轮可怕的惨叫响起,周二猫惊恐不已的鬼哭神号。「老大,我没法子动了!怎么办?我残了……我残了啊……」 「啊啊啊──」同样的大叫同时响起,却是欣喜若狂的。「我成功了!我竟然成功了……哈哈哈……」 「老大,你笑屁啊!我残了,你笑个屁啊……」不敢相信多年兄弟,老大竟如此的无情无义,周二猫简直是悲愤欲绝。 「哈哈哈……」开心大笑,王大蛮兴奋得都快跳起来了。「老二,不用担心!你不能动不是残了,而是我点穴成功了啊!」 「点、点穴?」有些颤抖、有些结巴,周二猫满心怀疑。 「对!」用力点头以示不假,他激动得红了脸,满心振奋。「就是因为我点了你的穴,所以你才会没法动,厉害吧!」操!真是乱佩服自己一把的。 闻言,动弹不得又心存怀疑的周二猫可没他那么开心,只能苦着脸哀哀要求,「老大,既然是你干的,那肯定也知道怎么解开的,对不?快,快放了我吧!」 娘的咧!这种动也不能动,全身像是残了一般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在还没有恢复正常以前,他怎么也没办法相信老大的话啦! 「呃……」突然,王大蛮兴奋的笑脸在瞬间凝结,表情带着一点的尴尬。「我……我还没学怎么解开穴道……」 「不──」死了爹娘般的凄厉惨叫再次响彻云霄,周二猫绝望哀号,「老大,你是在开玩笑的对吧?我胆子很小的,不要这样吓我啊……」 呜……他该不会真的被老大这样玩残了吧? 不,他不要啊! 见他吓得脸都灰了,王大蛮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老二,不用担心!我既然能给你点穴,自然也可以解开,没什么好怕的,交给我就对了!」 听他这么说,周二猫更是面色如土,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而王大蛮心想解开穴道应该也和点穴差不多,当下自作聪明的开始在他身上东戳西点,反正只要是自己认得的穴道位置都不放过,但在忙了老半天却依然不见成效后,开始冒冷汗了。 「老大,你到底行不行啊?」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周二猫原本就没多少的信心也跟着消失,抖着声颤巍巍的指出事实。「我都快被你戳出窟窿了……」 「他奶奶的别吵!」满头大汗,继续努力戳戳戳,然而在奋斗了许久却依然没半点作用后,王大蛮不得不讪讪然的收回手,满脸尴尬的承认,「呃……我解不开。」 「不──难道我就要这样一辈子僵在这里当石像了吗?不不不……」周二猫惊恐的疯狂喊叫,已经离哭不远了。 呜……虽然他已经十几年没哭过,但如果真的这样瘫了一辈子,他真的会哭给老大看的。 见他惊恐得白了脸,王大蛮结结巴巴的连忙安抚。「老二,你……你别怕!我马上……马上找人来帮你……不会……不会有事的……」 于是就在某道不具信心的鸡猫子鬼叫声中,他慌慌张张的跑去找救兵,将那暂时成了姿势奇怪的石像的可怜人丢在原地,只有冷冷的清风阵阵吹来,让他忍不住…… 「哈啾!」打了个大喷嚏,周二猫好想揉鼻子。 呜……老大就算要去找人来帮忙,至少也先把他搬进屋子里,让他在这里吹冷风像什么话?真是没良心! 忍不住偷偷骂人,他心中万分悲凉,就这么伴着冷风等啊等的,等到他都快怀疑自家老大是畏罪潜逃时── 「他奶奶的,快点行不行?老二还等着妳去救他呢……」 催促的吼声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一路从外传来,听得周二猫险些激动得痛哭,还来不及出声,另一道娇脆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急什么呢?又不是会跑走……」 「操!就是跑不了、动不了,我才急啊……」 一悠闲、一急躁的斗嘴声飘进院子里,随即声音的主人也转了进来,然后在皇甫巧儿乍见到周二猫那动也不动的古怪姿势时,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大馒头,你在点二当家穴时,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看着眼前以双手护住下体的人形石像,她实在是被逗乐了。 闻言,周二猫羞愤欲绝,虽然身体没办法动,但血气却还是依然往脸上冲,没脸说出自己被「玷污」,只能以控诉的眼神瞪着罪魁祸首。 「操!妳问这么多干什么?」接收到指控的眼神,王大蛮难得心虚下,只能粗着嗓子骂人。「别拖拖拉拉的,快解开老二的穴道!」 本来就是随口调侃,皇甫巧儿也无心去细思,径自看着人形石像,笑咪咪的称赞,「大馒头,你不错嘛!才几天的时间,就能点住别人的穴道了。」 话落,状不经心的随手往人形石像拍了两下。 「啊──终我于可以动了!」惊人的吼叫声猛然响起,周二猫因为僵立太久,在解开穴道的瞬间便禁不住腿软的瘫坐在地上,可还是难掩喜悦的爆出欢呼大笑。「哈哈哈……我没残!太好了,我真的没残……」 呜呜……他终于可以动了,这世间真是太美好了! 一旁,眼看她随随便便拍个两下就解开穴道,忙了老半天却只换来一身热汗的王大蛮不由得火大。「他奶奶的,老二全身上下我都给他拍遍、戳遍了,只差没用踹的,怎么我不行,妳就行?」看不起人吗?操! 「这是当然!」皇甫巧儿骄傲的抬起下巴。「你以为武功这么容易练吗?你现在懂的只是皮毛,以后还有得学呢!」 见她一副得意样,王大蛮真是气闷,可偏偏又无法反驳,当下只能喷着鼻子哼声;而就在这个时候,杨舞长从远方迅速奔来── 「大哥、二哥,有消息来报……」急急忙忙来到三人面前,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先忙着开口说话。 「操!有什么急事也先喘口气再说。」大掌拍拍她的背,王大蛮要她不用急。 「就是嘛!有事慢慢说,没人会抢妳话的。」休息够了,周二猫一古脑的从地上跳了起来,摸着大光头,笑咪咪附和。 回以一笑,杨舞长果真深吸一口气后,这才缓声道:「方才探子传来消息,今天午后有商队会经过咱们地盘。」 闻言,王大蛮微微皱起眉头。「怎么这回这么突然?」 通常如有商队要经过「牛蹄山」,他们都可以提前两、三天就探到消息,并且早早做好准备,很少像今天这么突然的。 「是啊!」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杨舞长也有着相同的疑惑。「正因为如此,三哥和其他弟兄正在大厅等你过去商量,看咱们是否要行动?」 「当然要!」一旁,周二猫摩拳擦掌。「既然自动送上门了,岂有放过的道理?」 闻言,王大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当下心中有了决定,豪迈大笑,「老二说得没错!这些天老四、老六到荆城去探门路,说不得再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收山不干了,那么也许今天就是咱们最后一票买卖,当然要去大干一场,留作纪念。」 他愈说愈兴奋,加上周二猫在一旁连连出声附和,兄弟俩登时精神百倍,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乐呵呵的往大厅方向快步而去,想来是要赶着去商量怎么去大干一票了。 目送两人像无忧的孩子般欢喜而去,杨舞长不禁失笑,当柔和目光收回时,却见许久没出声的皇甫巧儿也眼儿发亮的笑花了脸── 「哎呀呀!原来今日午后还要去拦路打劫,这不去凑个热闹怎么行呢?」兴致勃勃的叫笑着,她整个人都来劲了,脚跟一转忙着去找心爱的大黄,准备午后跟着「出征」。 眼看她蹦蹦跳跳飞快离去,眨眼不见人影,劝阻不及的杨舞长只能好气又好笑的猛摇头…… 唉……难道山贼窝待久了,真的会习惯成自然,让她抢人抢出兴趣来了? ******** 牛蹄山,同样的黄土坡下,一队插着同样白字绿旗的商队正以慢得惊人的速度行经其间,完全不似以往的商队生怕山贼随时会出现那样急匆匆,向世人展示了何谓老牛拖步的真义。 而就在这慢悠悠中,一名留着两撇胡子,很是面熟的中年汉子眼见都快经过上次被抢的黄土坡,却还是丝毫没有动静,当下迅速来到一辆朴实却舒适的马车车窗边,透过竹帘悄声道:「少主,还要再慢些吗?」 「嗯。」一道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感的轻应声自马车内似有若无的扬起。 得到指示,中年汉子立即转身朝众人做了个手势,霎时就见整个车队走的更加缓慢,而就在这个时候,震天叫嚣伴随着马蹄杂沓从黄土坡后轰然响起,转瞬间上百人马已冲了出来,将商队团团包围住。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贯的开场词在王大蛮见到那很眼熟的白字绿旗与中年汉子时猛然中断,转而对身旁的周二猫大叫,「操!老二,是前些日子的老相识。」 周二猫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奶奶的,是上回损失得不够多,才没几天又想来让我们抢了吗?」 莫名的,王大蛮总觉得有些古怪── 毕竟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同一商队丝毫不怕损失,再次押着满满的货物经过之前被抢的地方,实在是有些不太合理;而且这回商队之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出现,反倒有种目的达成,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心中隐隐有种诡异与不安感,可表面却不能透漏丝毫,王大蛮挥舞着大刀替自己壮声势,叫嚣吼道:「喂!两撇胡子的,既然上回你知难而退,自动送上货物,这回我也不为难你,留下一半,剩下的你们可以带走,如何?」 闻言,那中年汉子状若不经心般的朝四周扫了一圈,确定不见上回那半途杀出的娇俏少女后,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但随即又世故的挂起精明老练的笑脸,一副好商好量的开口了── 「这几车的东西若入得了王寨主的眼,全都送你又有何妨?」 此话一出,干山贼多年却从未遇过这么「配合」的被抢人,「天一寨」众多弟兄们顿时哗然,而身为寨主的王大蛮则是警觉的瞇起了眼── 「他奶奶的,老子活到这么大,还没遇过这么好的事!说!你有什么目的?」 「哈哈……王寨主快人快语,那就恕在下直说了。」往寂静无声的马车瞄了一眼,中年汉子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出此行目的。「烦请贵寨主交出上回半途出现的那名小姑娘。」 交出那个小丫头? 心下一凛,王大蛮怀疑他与皇甫巧儿有什么过节,想以此机会将她抓住,当下虎目厉瞪怒喝,「操你娘的!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小丫头人在我『天一寨』就归我保护,要我交出她?吃屎吧!」 格老子王八乌龟,敢动小丫头的歪脑筋,先打一顿再说! 闻言,中年汉子脸一沉,口气亦不善起来。「这么说来,王寨主是不肯交出人了?」 「交你娘啦交!」怒声大吼,三句不忘问候人家的娘亲。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腰间配剑已抽了出来。 「操!老子才要对你不客气咧!」咆哮回吼,王大蛮舞着大刀往前一挥。「兄弟们,上。」 气势万钧的吼声方落,「天一寨」众弟兄们立刻一拥而上;而商队人马也纷纷拔剑而战,霎时间,铿铿锵锵的刀剑交击声不绝,两方缠斗不休,打得热火四起。 而就在这时,引起两边人马开打的主要人物──皇甫巧儿这才正骑着大黄牛慢悠悠的来到了黄土坡上,眼看下方打成一团,尤其是那眼熟的白字绿旗再次映入眼底时,她噗哧笑了出来。 「呵呵……连两次都抢到自家人,这不是分明要我『敌我不分』,两边都打吗?」想到可以再次偷袭两方人马,她心下大乐,小手往大黄的脑袋一拍,欢欢喜喜的冲下山坡加入战局了。 于是混乱的打斗中,再次有人到处偷袭,随着翩翩飞舞的身影,格格娇笑声也四处散落,她玩得甚是开心。 然而就在她一出现,立即吸引了缠斗中的王大蛮与中年汉子的注意,两人不约而同立即分开,停下攻势,尤其是王大蛮更是忍不住愤怒大吼── 「操!妳这疯丫头又来凑什么热闹?」他奶奶的,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疯丫头。 「这么好玩的事,我不来怎么行?」皇甫巧儿笑嘻嘻回应,顺势踹了某个倒霉鬼一脚。 「他奶奶的,妳就光知道玩,都不晓得人家是要来抓妳吗?」气急败坏的斥骂,王大蛮与那中年汉子两度交手,知道他不是随随便便就可打发的人物,心中暗暗替她心急,可却忘了她其实武功比他还好,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担心。 「抓我?谁?」皇甫巧儿这下可来了兴趣,一个旋身来到他面前好奇追问。 怪了!她又不像娘亲还没嫁爹爹前那样到处得罪人,会有谁要抓她? 「还不就是……」狠厉的目光顺势朝中年汉子瞪去,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商队人马皆已停下攻势,团团围在中年汉子身后的马车两旁,让他到了嘴边的话都因这奇怪的变化而不知不觉消了音。 「还不是啥?」不解他为何话说一半,神色也甚为古怪,皇甫巧儿纳闷的跟着转身往后一看,却在与那中年汉子眼对眼正面对视时,一张小脸登时笑得灿烂如花,吐着舌头俏皮道:「哎呀,被抓了个正着!张叔,好久不见了!」 「小姐,妳可真是让我们大家担足了心了。」中年汉子──张叔边叹气、边谣头,实在拿这位主儿没办法。 「张叔?他奶奶的,你们不是仇人?」对这急转直下的变化,王大蛮一时傻了眼,甚至「天一寨」其他弟兄也纷纷发出哗然声。 「噗──大馒头,你怎么会以为我和张叔是仇人的?」忍俊不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皇甫巧儿被逗乐了。 「操!明明那个两撇胡子的说要拿那几车货物来交换妳,我这才以为……」脸上一红,王大蛮老羞成怒的忿忿开骂,「既然认识,妳为什么不早说,还跟着我们一起拦路行抢?」 若她早说的话,他就不会连抢对方两次……慢着!他干嘛要因为这个小丫头而放弃一头大肥羊啊? 莫名其妙! 愈想愈不懂自己怎会冒出那种念头,王大蛮只觉得好闷。 不知他复杂的心思,皇甫巧儿故作无辜的眨巴着大眼,强词夺理道:「你又没问,我干嘛说?再说,抢自家人的东西不算抢是吧?张叔。」 一旁,张叔看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只能无奈苦笑。「区区一点东西,小姐想要尽管拿,自然不算抢。」 闻言,皇甫巧儿得意得朝大馒头瞥去一眼,眸底满是「瞧!我说得没错吧」的意味,然后在得到他的怒眼回瞪后,这才笑嘻嘻道:「好啦!大馒头,这几车货物你尽管『拿』,我文麒哥哥不会与你计较的。」 操!文麒哥哥又是谁了? 乍听她如此亲昵的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不知为何,王大蛮只觉得老大不爽,满心泛酸、气闷的很,可偏偏又没理由说什么,最后只能找别的事来迁怒── 「操!老子向来用抢的,干嘛用『拿』的?再说,妳知道『拿』那几车货物代表什么吗?代表老子拿妳交换那些东西,他奶奶的,老子不是那种人!总之,今天这场,我们打赢就是抢,打输就走人。」 听他这般激动大吼,皇甫巧儿的耳膜不禁隐隐生疼,可还是忍不住对张叔好奇追问:「张叔,你真的对大馒头说过要拿那些东西来换我吗?」 没有否认,张叔点头承认不讳。 「为什么?」这下,皇甫巧儿纳闷了。 「因为小姐本说要到『绿波山庄』找少主,谁知却失了踪影,让大家都很担心,尤其少主更让下人四处探听,却都没有消息;恰巧前些日子我押货经过,遇抢而大打出手时,却见到了小姐混于山贼之中……」 顿了顿,张叔若有所指的故意瞄了某山贼头头一眼后,这才又道:「当时不知小姐与『天一寨』究竟是何关系,也不知是否有受其牵制,所以才没打草惊蛇,匆匆回去禀告少主,并再次前来试探,幸亏小姐如今看来没有任何损伤,也无受制于人,否则……哼哼!」 末了两声冷哼,无言表明「否则」的严重性。 听他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皇甫巧儿皱了皱俏鼻,噘起小嘴不满道:「那么你这次是来抓我回去啰?」 「是『请』!」张叔不慌不忙的纠正。 什么?这个两撇胡子的要把小丫头给带走?操!凭什么啊? 一听她有可能要离开,王大蛮瞬间怒火狂燃,还来不及厘清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却听到娇脆嗓音再次扬起── 「可我在山贼窝里玩得正开心,还不打算回去呢!」笑呵呵的拒绝,皇甫巧儿还没玩过瘾呢! 早知好玩又孩子心性的她会是这种反应,若只是张叔一人,绝对拿她没辙,但今天可不一样,因为…… 「巧儿,胡闹什么?」蓦地,一道平得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轻轻传出,随即一名相貌俊秀却面无表情,甚至眼神也空空洞洞的白衣男子缓缓自马车内出来。 「文麒哥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甫巧儿诧异惊呼,随即欣喜若狂的飞奔扑抱上去,开心畅笑大叫,「你怎么来了?」 被抱了个满怀,感受到怀中人儿显而易见的欢喜雀跃与身上的温暖,白文麒空洞的眼神这才微微浮现出几丝暖意,只是说话的声调还是没有丝毫的起伏。「义爹很担心妳。」彷佛这六个字就是最好的解释。 闻言,皇甫巧儿抬头瞅凝着他,故意调笑质问:「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空洞无波的眼神对上慧黠狡诈的眸色,白文麒沉默了一会儿,在她一瞬不瞬、锲而不舍的瞪视下,最后终于轻飘飘的转移开眼。「妳知道不是那样的。」 「嘻嘻,我就知道文麒哥哥还是关心我的。」小脸笑得灿烂如花,依然赖在他怀里撒娇。 「他奶奶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演大戏啊?」一旁已经闷火狂燃、怒火丛生的王大蛮再也看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前,气急败坏的将皇甫巧儿从男人怀里用力扯了出来,嘴上不忘骂道:「操!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妳这小丫头竟然贴着男人不放,还知不知羞?」 他粗鲁的言语与拉扯,当下让白文麒空洞的目光转瞬间闪过一丝冷厉,白皙修长的大掌缓缓扬起…… 「文麒哥哥,不要!」急忙拉住他的手,皇甫巧儿慌忙叫道:「大馒头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没有恶意,你不要跟他计较,他人其实很好的!」 怎么办?文麒哥哥虽然平时总是一脸木然,也不太爱说话,对她、对爹爹和娘亲都很好,不管她和娘亲怎么捉弄,他都不会生气,但面对外人却是绝不留情。 若他真对大馒头出手,那大馒头就绝对死定了。 不知自己刚死里逃生的从地府门口绕了一圈回来,王大蛮气呼呼的径自叫嚣,「我说话怎么了?老子就是这样,要打随时来!」话落,还故意挥舞着大刀示威。 「大馒头,你吵死了,闭嘴啦!」深怕他惹祸上身,皇甫巧儿嗔怒横去一眼,随即又朝自家义兄笑咪咪道:「文麒哥哥,我们别理大馒头,他吵死人了。」 敏锐察觉到她对那山贼头头的维护,白文麒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瞬间隐去,清冷无波的嗓音再次缓缓响起。「这些日子是他在照应妳吗?」 连连点头,皇甫巧儿格格笑道:「大馒头人很好玩,住在山贼窝也很有趣,我还没玩够呢!」 言下之意就是──大小姐她还没打算跟他回去。 点了点头,白文麒也没强逼她要跟着自己离开,只是用那彷佛两汪无底寒潭的空洞眼眸又瞥了某脸上写着「老子不爽」的山贼头头一眼,然后淡淡开口── 「既然还没玩够,那我们就住下吧!」 此出人意料的话语一出,皇甫巧儿立即开心的叫笑欢呼;至于一旁原本满心不快的王大蛮则是傻了眼,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操!你是什么玩意?说住就住,谁准你了?」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王大蛮一点也不欢迎这个面无表情死人脸的「文麒哥哥」。 「谁理你呢!」根本不把他的话听在耳里,皇甫巧儿斜眼丢下这么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后,便笑嘻嘻的拉着白文麒走人了。「文麒哥哥,我们走!大黄,跟上!」 「哞──」鸣叫一声,大黄欢快的追了上去。 「操他奶奶的祖宗十八代!」眼看两人一牛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径自走人,王大蛮当场爆粗口,气得脸红脖子粗。 「『天一寨』寨主何时换人了,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老二,你说这象话吗?」因为太过气愤,忍不住找人评理。 将方才情景全都看在眼里的周二猫想笑又怕被自家老大暴打一顿,最后只能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傻笑劝说。「老大,当初巧儿姑娘没得到你的同意,不也赖在咱们贼窝这么久。算了吧!算了吧!寨里又不差多几个人吃饭……」 「操!什么算了?咱们是山贼,是专门抢人的,又不是开善堂,干嘛要给人吃闲饭?」咆哮大吼,王大蛮满脸怒容。 当初巧儿姑娘赖下来吃闲饭,也没见你这么计较啊! 被吼得缩了一下脖子,周二猫心下偷偷暗忖,还来不及回话,一道世故的嗓音蓦地从旁插入── 「王寨主,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几车的货物就当是我们叨扰贵寨的一点点小心意吧!」噙着礼貌微笑,张叔很上道的来付「食宿费」了。 「他奶奶的,我才不希……」瞪着那几车满满的货物,王大蛮想到寨里的人们,到了嘴边的「罕」字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涨红着脸转头对一干兄弟们大喊,「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动作快点,把那几车货物全运回去!」 操!他绝对不是接受那个死人脸在天一寨住下,而是那些货物不要白不要! 只见他喝声一出,张叔笑了,而天一寨众人则立刻行动起来,至于周二猫嘛……只见他想到什么般蓦地附在自家老大耳边,好奇的悄声询问── 「老大,怎么还不见你想哭呢?」难道他『每抢必哭』的毛病已经好了不成? 被他这么一问,王大蛮原本就老大不爽的心情顿时老羞成怒,破口大骂,「操!那些货物是他们自愿送的『一点小心意』,老子又没抢,哭个屁!」 火大吼完,他满心不爽的跳上「黑风」背上,丢下一句「你看着办」后,便怒气冲冲的策马狂奔而去。 他奶奶的,小丫头干嘛对那个死人脸又抱又搂的亲热成那样?不成!不成!他一定得赶紧追上去,阻止他们卿卿我我才行。 第七章 「他奶奶的,为什么那个死人脸住在我对门?」小院子里,王大蛮冲着某个自作主张的娇俏少女愤怒的质问。 他娘的!让那人在天一寨住下已经很不爽了,没想到还安排住在他对面的房间,搞不好每天早晚都要碰上那么几次,那就更令人火大了。 「谁说住你对门了?文麒哥哥是住我隔壁房。」两手往腰上一扠,皇甫巧儿振振有词的反驳。 「妳隔壁房也是我的对门!」瞠目怒,漡王大蛮见她打从一见到那个死人脸开始,对他不是抱就是,不然就是撒娇,这让他心中莫名感傲烦躁与泛酸,脾气自然也好不起来。 去他娘的!他们的房间在同一座小院子的两侧,这小丫头是忘了吗? 「对门又怎么了?」奇怪的睨觑一眼,皇甫巧儿满心不解。「真是怪了,打从文麒哥哥露面开始,你是在火些什么呢?」 火妳跟他太亲热! 王大蛮张大嘴就要吼出,然而随即又马上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 操!他、他干嘛因为他们太过亲昵而气成这样?莫非这就是……嫉妒? 操操操!他干嘛嫉妒?干嘛嫉妒啊? 因为你喜欢这个没胸没臀没身材的小丫头! 蓦地,一道不知打哪里来的心音在恼中轰然响起,震得他浑身僵硬,瞠目结舌的呆呆瞪着眼前盈满好奇的娇俏小脸,老半天说不出话。 「大馒头,你怎么不说话了?」俏皮的在他愕然大睁的眼前猛挥手,皇甫巧儿忍俊不禁笑道:「你发傻啦?」 闻声,王大蛮才回过神,眼底马上映入她闪着盈盈笑意的水灵美眸与娇甜小脸,惊得他心下一慌,血气「轰」的一声涌上粗犷脸庞…… 「不──」意识到什么似的,他蓦地发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凄厉惨叫,二话不说,抱头落荒而逃。 「他怎么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路惨叫奔逃离去的背影,皇甫巧儿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这个时候,侧边厢房的某扇房门被人打开,白文麒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而皇甫巧儿则马上露出粲笑,一蹦一跳的来到他面前── 「文麒哥哥,我带你到处逛逛去。」习惯性的拉住略带凉意的大手,她叽叽喳喳叫笑道:「这里虽然是山贼窝,但是寨里每个人其实都挺好的,而且大馒头也很好玩,像刚刚他就不知为什么惨叫,跑得像有鬼在追一样,实在好好笑……」 摇摇头拒绝她想带他四处逛逛,白文麒在长廊边坐下,同时拍拍身边位子,要她也跟着坐。 怎么了?文麒哥哥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他们像亲兄妹般的浓厚亲情,还是让她从小就可以分辨出他宛如面具般木然神色下的情绪。 而现在,他的情绪很严肃也很……不好! 不知为何,皇甫巧儿有点惴惴不安,当下乖乖的在他身边落坐他身边。 「巧儿……」轻轻的,听不出波动与情感的嗓音缓缓荡开。「妳喜欢这里,喜欢那个山贼头头吗?」 「喜欢啊!」毫不犹豫的点头,皇甫巧儿笑得天真烂漫。「这里天天都很热闹,加上大馒头虽然脾气不好,老爱骂脏话,可一逗就蹦得老高,实在是太可爱了……」 顿了顿,想到先前他曾想对某山贼头头痛下杀手,她立刻嘟嘴要求。「文麒哥哥,大馒头人其实很好的,你以后不许再对他出手。」 闻言,空洞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白文麒轻飘飘又道:「他太粗莽……」配不上他如珠如宝的义妹。 「呃……所以?」皇甫巧儿如坠五里迷雾,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大馒头本就是个山贼头头,性情粗莽也是正常,只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吗?而且他粗莽他的,文麒哥哥又何必因为这样而心情不佳? 她还没发现自己对那个山贼特别维护吗? 白文麒对这个义妹的心性甚是了解,清楚若不是在她心中已有特别地位的人,她绝对不会如此维护与在意;而如今她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维护那个山贼头头,这代表着什么,他大概已心中有数,只是没想到她自己竟然还没发现,真是个迟钝的丫头。 想到这里,他嘴角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微勾起。 呵……既然她自己没发现,他也没必要特别去提醒,让那个粗莽的山贼占到便宜,不是吗? 呃……文麒哥哥怎么好像心情又在瞬间变好了? 被他变化莫测的情绪给弄得满头雾水,皇甫巧儿只能搔搔头,继续陪着面无表情,可以老半天不吭一声的人坐着发呆…… 唉……有点无聊,不知大馒头上哪儿去了? ********** 「你们瞧见那位白公子了吗?听说是小姑娘的未婚夫,得知未过门的娘子被抢来当押寨夫人,这才寻了过来……」 「小姑娘的未婚夫?这段日子来,大王表面上虽老是对小姑娘吼啊吼的,可实际对她挺好,想来是用了真情,如今人家未婚夫出现,那我们大王怎么办……」 「说真格的!比起脸皮的话,我们大王却实比不上白公子俊……」 「呿!男人比什么脸皮?气势、能力才是重点……」 「论起气势,白公子那张冷冰冰的脸可是挺吓人的,完全不输怒火冲天时的大王;说起能力,光从白公子身上的衣着打扮与身边那群护卫上看来,想必也是不差的,真要比较起来,咱们大王有输那么一些些……」 「啧啧啧,两男争一女,对咱们大王有点不利啊……」 广场边,寨里的三姑六婆再次聚在一起嚼舌根,热烈讨论着近两日来最新、最热的流言,众人叽叽喳喳聊得不亦乐乎,天马行空的幻想力完全没有极限。 好巧不巧的,一路风尘仆仆从荆城回来的四当家与六爷,才踏进寨门就听到以上那些流言,让已离开好些天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白公子?」六爷扬起眉梢,满眼疑问的看向老四。 「别看我!」四当家──童四海同样满头雾水。「我可是和你一起刚回来,若会知道,那就见鬼了。」 这倒是! 六爷失笑,随即眼色一使,当下童四海也点了点头,二话不说齐往里头走去,准备去找老大探探是怎么回事。 那位白公子又是谁? 由于时已近午,当两人一路来到王大蛮居住的小院落时,就见院落空地上摆了张桌子,两男一女落坐其间用餐,定睛细看,其中一男一女就是自家大哥与皇甫巧儿,至于另外那位面生但很显眼的白衫男子,巷必就是众三姑六婆口中的白公子了,只是三人用餐的气氛似乎……有点诡异? 六爷下意识的与身旁的童四海互觑一眼…… 你书读得多,较会说话,你打头阵!童四海以眼神传达自己的意思。 耸了耸肩,六爷没有拒绝这无声的要求,当下噙着浅笑,快步走上前去── 「大哥,我们回来了!」 闻声,正郁闷扒饭的王大蛮抬头一瞧,乍见两人身影,他猛地跳了起来── 「老四、老六!」飞快迎上前去,他朝两人肩头各捶一拳,开心大笑,「操!去了这么多天,你们可总算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来,一起过来坐!」边说,边拉着两人往桌前坐下,热切的帮两人各盛上满满一碗像座尖山般的米饭。 「巧儿姑娘,这位是?」方才坐定,六爷便噙着一贯的浅笑询问乐呵呵用餐的皇甫巧儿,可眼睛看的却是那位白衣男子。 「吃闲饭的!」这是某人满心不爽的回答。 「我文麒哥哥!」这是某眼儿笑瞇成一条线的娇俏少女的答复。 这是面无表情,完全不吭一声的某死人脸的淡漠反应。 「操!整天文麒哥哥长、文麒哥哥短的挂在嘴边,没个矜持,妳还要脸不要?」愤怒拍桌,王大蛮这两天来,整天看她跟那个死人脸腻在一起,嘴里哥哥、哥哥的叫个没停,如今终于酸味满溢的爆发了。 这……他是不是嗅到那么一丁点醋味了?六爷敏锐暗忖,下意识的往自家大哥脸上看去,然后有种想掩面悲鸣的冲动。 唉……大哥,你这明显乱吃飞醋的嘴脸实在是不太好看啊! 这年头,还是别理闲事,努力扒饭就对了! 迅速扫了众人的表情一眼,一向最懂得明哲保身的童四海当下决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低头填饱肚子准没错! 「原来是巧儿姑娘的亲人!」眼看气氛诡谲,甚是不妙,六爷连忙笑着打圆场,明知故问道:「不知兄台贵性?」 「白。」见他还算有礼,白文麒算给面子的吐出一个字后,便再也没吭一声。 「原来是白公子。」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忤,六爷径自笑道:「在下自小没名没姓,在一干兄姊中排行第六,若白公子不嫌弃的话,就我一声老六就成了,至于我身旁这位是我家四哥,姓童名四海。」 一听介绍到自己,童四海这才从饭碗中抬起头,豪爽的打着招呼。「白公子好,叫我老四就成了。」话完,继续埋头苦吃。 眼看两人对那个死人脸这般好声好气,王大蛮顿时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当下变脸大吼,「他奶奶的!老四、老六,你们是傻了吗?干嘛对一个吃闲饭的外人这么好脸色?」 老大,你这种嘴脸,只会显得自己更没气度啊!无奈的叹气暗忖,六爷暗暗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皇甫巧儿倒是抢先开口了── 「大馒头,我文麒哥哥哪里惹到你了?还是你嫉妒他比你俊?」撇着嘴角斜眼横睨,随即又笑灿着脸转向自家义兄。「文麒哥哥,你瞧,寨里大家人都很好,是不?至于某颗老爱鬼吼鬼叫的大馒头,我们不要理他就行了。」 哼!这颗大馒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打从文麒哥哥住进来后,他就怪里怪气的整天找文麒哥哥的麻烦,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幸亏她先前请求过文麒哥哥不许动他,否则这颗馒头都不知已经死了几次了。 「比起某人,其他人是好多了!」面无表情的说着气死人话,白文麒夹了块肉到她碗里,向来没啥情感的清冷的嗓音中隐隐带了一丝暖意。「妳瘦了,吃。」 看着碗里的肉块,感受到他淡漠无表情下的关怀,皇甫巧儿开心笑了起来。 正想努力加餐饭来报答之际,一双筷子凌空来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走肉块,并且马上补上一只肥油油的鸡腿,让她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抬眸瞧去,就见某颗大馒头倏地涨红了脸── 「他奶奶的死人脸,你是说小丫头在我『天一寨』里吃不饱、穿不暖吗?」愤怒咆哮,边骂边不断往她的碗里夹菜。「老子还不至于连个小丫头都喂不饱!他娘的老子从今天开始,不把妳这小丫头养成一头大母猪绝不罢休!」 王八羔子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死人脸竟敢用他那沾了口水的筷子夹菜给小丫头,这不是摆明让小丫头吃他的口水吗? 去他娘的王八乌龟蛋,小丫头就算要吃口水,那也得吃他的才行! 眼看碗里的饭菜在他的「努力」下,转眼间成了一座小山,皇甫巧儿当场傻眼了,老半天没动静;倒是白文麒难以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眉,二话不说将她碗里小山般的配菜夹走大半放到一旁的空碗内。 「操!死人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认定他存心与自己作对,王大蛮翻脸拍桌,愤怒的跳起来质问,颇有一言不和就开打的姿态。 能有什么意思?他一下子夹这么多菜,堆得像小山般高,让她怎么吃? 白文麒冷淡的扫了那气急败坏的山贼头头一眼,平日本就不爱言语,如今面对这个山贼头头,他更是懒得开口,当下直接无视,继续面无表情的用饭。 然而他如此的态度,更是让王大蛮感到气愤难当,怒发冲冠的猛跳脚咆哮,「死人脸,看清楚你在谁的地盘上,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大哥,你先别吼,有话好好说。」眼见情况不妙,六爷连忙出声劝哄。「我相信白公子绝对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意思……」 「老六说得是!大哥,你先别发火……」明哲保身的童四海也跟着点头附和。 两人愈是安抚劝吼,王大蛮就愈是火大,那种被兄弟背叛的愤怒感也就愈是强烈,当下气火攻心,怒不择言厉声骂道:「他奶奶的!老四、老六,你们干嘛替那个死人脸说话?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啊?」 他这带着严厉指控话语一出口,六爷与童四海登时一愣,当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神色尴尬甚是难为。 正当这个时候,「啪」地一声,皇甫巧儿重重放下筷子,板着小脸嗔恼娇斥,「大馒头,你够了没?大伙儿好好的吃饭,你蛮不讲理胡闹些什么?文麒哥哥不管对谁都是那模样,又不是针对你,你做啥老要看他不顺眼?」 讨厌!以前的大馒头脾气爆归爆,可种种反应却很可爱,但这两天以来,他变得古里古怪,动不动就针对文麒哥哥,实在是太过份了。 被自家兄弟「背叛」,又被她在死人脸面前冷脸斥责,王大蛮心中又怒又气、又恼又火,可更多的却是拉不下脸的难堪与酸涩…… 「操!你们说得都对,老子就是胡搅难缠不讲理,是吧?好!既然如此,老子现在就走人,免得碍了你们的眼。」脸红脖子粗的一口气吼完,他愤然掉头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六爷、童四海愕然的齐声叫喊,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追上去。 「大馒头!」皇甫巧儿娇声恼叫,隐隐有些心慌。 怎么办?大馒头平时虽然时不时就发火吼人,可却从来不曾有过像刚刚那样的神情,是她把话说得太过份了吗? 愈想愈不安,她迟疑了一下,最后嗔恼的跺了跺脚,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呵……这下大哥有人安抚,用不着他追上去了,眼看她急追而去的背影,六爷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也不自觉的浮现一抹笑意。 而这一切全落进一双空洞的眸底,让面无表情的男子难得微露出情绪的轻哼了一声。 「白公子似有不满?」噙着斯文浅笑,六爷兴味探问。 呵……老实说,他看得出眼前男人与皇甫巧儿虽然感情极佳,但又无关男女,若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兄妹之情,可两人看起来又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以他对他们究竟是关系很是好奇。 没有丝毫波光生气的黑眸如噬人深渊般冷冷朝他瞥去,却意外的发现他正一瞬也不瞬的直凝自己,目光不曾逃避转移,白文麒原本空洞无情感的眼眸这才隐隐泛起一抹隐晦难辨的赞赏光采,也难得的愿意开金口了── 「是不满,但巧儿喜欢就好。」清冷的话音方落,他甩下两人,不打声招呼就径自起身回房。 是啊!当然会不满了。 暗自苦笑,六爷神色怔忡……巧儿姑娘虽然天真烂漫,有时还孩儿心性得紧,但从其言行举止观察下来,必是从小养尊处优,受到众人宠爱;如今又见白文麒虽寡言难亲近,但举手头足间皆隐隐有着大富人家之后才会有的贵气与不凡,因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而这样一个家世良好,出身富贵的娇美姑娘,又怎么是一个拦路抢劫的山贼配得上的呢? 所以身为巧儿姑娘的亲人,白公子会感到不满亦是正常,只是……若是可以的话,又有谁愿意当山贼,过那种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当年,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当拦路抢劫的山贼,但如今不同了!多年下来,他们已攒下一笔财富,足够金盆洗手做些小营生,当个普通的老百姓,过着平安和乐的日子。 如果大哥真的喜欢巧儿姑娘,而巧儿姑娘亦对大哥有意,那么「山贼」这两个字就不该成为他们的阻碍。 幸亏他早有计划,也已经安排好一切…… 想到这里,六爷悄悄握紧了双拳,清亮的眼眸闪着坚毅的光茫。 一旁,童四海可不知他辗转腹复杂的心思,搔着头瞪着白文麒住房紧闭的门扉,回想起那双没有一丝生气的空洞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娘的!老六,你有没有觉得那人的眼神怪吓人的,简直让人不敢直视,看久了会发毛……」 ********** 「操他奶奶的乌龟王八蛋!操操操……」 隐密的小湖边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咒骂,只是这回少了控制不住的呜咽声,却多了难堪的愤怒与与苦涩。 「他娘的死人脸,死不要脸吃闲饭,老子与你誓不两立!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可恶丫头,竟然为那个死人脸说话,真是……真是气死我了……」像只暴躁的黑熊在湖边愤怒的来回走动,王大蛮嘴里不断的骂着,想起皇甫巧儿亲昵的对着那个死人脸笑颜如花,却板着脸斥责自己,他真是又怒又火,心中酸得不得了。 只见他怒火狂燃,一下子指天、一下子画地的骂个不停,也不知过了多久,另一道娇脆的嗓音蓦地响起── 「大馒头,你在偷骂我些什么?」两手扠腰,追上来的皇甫巧儿嗔声质问。 闻声,王大蛮霍地转身,见她板着小脸,俏生生的站在自己跟前,一边暗喜她撇下死人脸前来追自己,一边又恼怒她先前维护着别的男人,当下黑着脸,恶声恶气怒道:「骂妳个没良心,竟替别的男人说话!还有,妳追来干什么?」 「来看你有没有偷骂我,果然被我抓到了!」娇声指控,她噘起小嘴又道:「还有,文麒哥哥不是什么『别的男人』……」 「他奶奶的别跟我提起那个死人脸!」听到某人名字,王大蛮又再次爆发怒吼。 「大馒头,你干嘛啊?」想起他方才那种隐带受伤与难堪的愤怒神色,皇甫巧儿不知为何有点心疼,难得的软下声道:「文麒哥哥又没怎样,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她心想,她得找出原因,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因为老子看不爽他那张脸!」涨红脸怒吼,王大蛮没有说出真正看人不爽的理由。 「文麒哥哥从小就是那样,对谁都是一样的。」皇甫巧儿可没法子改变义兄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皮,当下只能要他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你若真觉得讨厌,以后当作没瞧见就是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操!老子也听不爽妳总是文麒哥哥长、文麒哥哥短!妳喊不腻,我听了却很刺耳。」再次听她喊出那四个字,王大蛮的火气更往上升,咆哮的吼出第二个「不爽」的理由。 皇甫巧儿傻眼愣住,呆了好一会儿后,才一脸莫名其妙道:「大馒头,你发什么癫啊?我从小喊着文麒哥哥长大的,不这样叫他,是要我怎么叫人?」 闻言,王大蛮酸溜溜指控,「妳就没有叫过我大蛮哥哥。」 操!这分明就是大小眼。 大蛮哥哥? 只觉得像是被雷打到般轰得她外焦里嫩、恶寒阵阵,皇甫巧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鸡皮疙瘩掉满地。「大蛮哥哥?你不觉得恶心吗?」 「操!妳喊文麒哥哥不恶心,叫大蛮哥哥就恶心了是不?」忿忿的质问,稍稍平息下去的火气又猛地往上窜。 「那、那不一样嘛!」皇甫巧儿难得结巴。 「他奶奶的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死人脸的名字比较好听,我的名字比较难听吗?」王大蛮再次愤恨了。 「就是不一样嘛!」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同,她嗔声叫道:「反正我就要叫你大馒头,这是我帮你取的,我喜欢!」 她喜欢?喜欢喊他大馒头? 听到她说出「喜欢」两个字,虽然只是指她叫他的方式,但王大蛮还是忍不住感到暗自窃喜,于是故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好吧!既然妳喜欢这样叫,那……那就这样叫吧!」操!这外号就只能她一个人喊,其他人若是敢这么叫他,那就准备等死吧! 闻言,皇甫巧儿噗哧笑了出来,再次觉得他实在好可爱;可王大蛮却误以为她是在取笑自己,当下羞怒又吼── 「操!有什么好笑的?笑个屁啊!」 知他随便一逗就容易老羞成怒,皇甫巧儿只好连忙敛住笑,软声问道:「不生气了吧?」 「谁说的?」投以愤怒的一眼,想到自从那个死人脸出现后,她对他的亲昵与对自己的冷落,王大蛮就觉得酸意十足,恨恨的控诉,「妳对死人脸比对我好!」 「哪有?」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让他有这种感觉,皇甫巧儿下意识的反驳。「再说,我认识文麒哥哥比你久呢!」 所以就算真的有,那也是正常的,是不? 「娘的!妳果然对死人脸比较好。」听那几乎算是承认的话语,王大蛮有种被她舍弃的愤怒,咬牙切齿怒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反正在妳心中,我就是比不上那个死人脸……」 这颗大馒头莫名其妙的是在说些什么啊? 见他又开始胡缠瞎搅乱牵扯,皇甫巧儿也觉得有点不耐了。「大馒头,你又在闹什么?再这样的话,我不理你了!」 「不理就不理!反正妳心中只有那个死人脸……」 「又关文麒哥哥什么事了?」皱起眉头,她跺脚娇斥,实在很无奈怎么谈了这么久,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当然关他的事!」妒火攻心,王大蛮失去里智,冲动的大吼出来。「我就是不爽妳对他比对我好,不爽妳对他亲昵,不爽他什么都比我好,不爽他和你比较相配,不爽他所有的一切,不爽啦!」 被一连串的「不爽」砸得头昏眼花,皇甫巧儿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愣愣道:「你是你,文麒哥哥是文麒哥哥,你干嘛硬要与他一起比较?」 「他奶奶的因为我嫉妒,行不行?」 「干嘛嫉妒?」不解。 「操!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上妳这个没胸没臀没身材的小丫头。」妒火直冲脑门,让他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以吼声表白心意。 喜、喜欢?大馒头喜欢她?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甫巧儿愕然的瞪着他,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操」当意识到自己吼出什么之后,王大蛮羞窘的掩面呻吟,以一个字当总结。 操操操!他到底都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呃……她该说什么? 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形,皇甫巧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不可讳言的,在听他说喜欢自己时,他竟觉得有点开心,胸口渐渐被一种叫欢喜与雀跃的情感充盈得满满的,甚至有股想笑的冲动。 而不小心爆出自己心意的王大蛮,在始终没听到她开口吭声下,原本因为羞窘而热辣火红的脸庞渐渐转为灰白,最后连看也不敢看她,咬着牙大吼── 「操!我知道我只是个拦路抢劫的山贼,什么都比不上死人脸,自然也配不上妳,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话落,头也不抬的落荒而逃。 山贼又怎么了?她外公还是大魔头,娘亲还是小妖女呢!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跑得不见踪影,皇甫巧儿搔了搔头…… 因为我喜欢上妳这个没胸没臀没身材的小丫头……因为我喜欢上妳这个没胸没臀没身材的小丫头…… 脑中不断回旋着那怒气冲冲、吼声如雷的表白,她不由自主的噗哧笑了出来,随即又噘起嘴,不满的抗议,「我才不是没胸没臀没身材!大馒头,你胡说……」 第八章 是夜,凉风徐徐、明月高悬,本该是高枕安眠的时刻,却有个因不小心脱口表白而羞愤逃跑的男人迟迟不敢回房,就怕撞见那个被表白的娇俏小姑娘,因而只好自己诅咒自己的独自在寨子里乱走乱转,顺便看看能不能让自己从午后就纠结成一团的脑子清醒些。 「大哥?」夜色中,六爷略带迟疑的低唤声蓦地响起。 「老六,是我!」出声回应,王大蛮叹气转身,只见老六提着一盏油灯由远处慢慢走来。「怎么还没睡?」 来到他面前站定,借着昏暗不明的火光,六爷细细打量他略显烦躁的神色后,轻轻的笑了起来。「刚刚去房里找你却不见人,没想到倒是在这里遇上了。」 想起自己到现在还不敢回房的原因,王大蛮当下不禁尴尬脸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六爷先开口── 「大哥,既然碰上了,不如就到我那里吧!我们兄弟许久不曾同睡一床,随意谈笑至入眠了。」 「好好好!」这邀请来的正是时候,王大蛮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的连声答应「走,今晚我就到你那里睡!」 见他一脸急切,六爷不禁暗笑,两人一前一后在夜色中行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他的房间。 很快的脱鞋,褪去外衣,吹熄油灯后,两人双双躺在床上,却都没有睡意。 「大哥,我和四哥在荆城顶下一间正好要出让的酒楼了。」看着窗外迤逦而进的银白月光,六爷轻声说着此行的收获。 「操!真是他奶奶的太好了!」因为白天的事而一直忘了问的王大蛮,此时听闻好消息,立刻振奋的大吼起来。 忍不住轻笑出声,六爷又道:「等一切都打点好,找个日子,我们就向寨里弟兄们宣布这件事,你说如何?」 「老六,这我没意见!你弄好了通知我一声,我来对弟兄们说。」王大蛮豪爽笑道,虽然明知要向弟兄们宣告以后不再当抢劫的山贼,改而要经营酒楼做个普通却不用再打打杀杀的小老百姓,肯定会或多或少引来质疑,但他还是二话不说把最困难的事扛下来自己做。 「那就麻烦大哥了。」知道他的心思,六爷心中一阵感动,毕竟这一切刺他先有这心思,然后才计划改变,但大哥却把会招致不满的事自己扛了。 「操!咱们是兄弟,说什么麻烦?」故意粗声粗气的笑骂。 发出一声低笑,既然此事已有定论,六爷如今只剩下一个问题。「大哥,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巧儿姑娘?」 轰! 万万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王大蛮险些跳了起来,当下只觉得血气在瞬间上涌,脑袋轰的一声巨响,思绪空白了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恼怒低吼,「老六,你……你他奶奶的怎……怎会这么以为……我……我会看上那个……那个小丫头吗……」 「真的没有吗?大哥,你知道你从来就骗不过我的。」忍着笑,六爷觉得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操!」悲愤的怒骂一声,王大蛮确实从来就没法骗过他,当下自暴自弃的招认。「是啦!是啦!我他娘的瞎了狗眼,看上那个没胸没臀没身材的小丫头了,行了吧?」 呜……而且还是自己单恋,那个可恶的小丫头根本就没那种意思,说出来都觉得丢脸。 得到确认后,六爷倒是替他感到开心。「大哥,这样挺好的啊!」 「他奶奶的好什么好?」咬牙切齿,王大蛮羞愤低吼,「那丫头……那丫头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咦?」轻疑一声,六爷诧异追问:「你确定?」 怎么会?以他从旁观察看来,巧儿姑娘对大哥的态度与旁人是有些不同的。 「他奶奶的再确定不过了!」想到不小心表白却被无言以对的情景,然后又想到她对死人脸的亲昵,王大蛮黯然沮丧道:「再说,小丫头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咱们当山贼的配不上的。」 「话不能这么说!」听如此丧气,六爷鼓舞道:「再过一阵子,咱们就不是山贼,而是安安份份做生意的酒楼老板,大哥千万别这么想。」 「唉……算了!」叹了一口气,王大蛮苦笑。「小丫头还有个文麒哥哥呢!」 「大哥,我不觉得白公子与巧儿姑娘之间有什么,若真要说的话,顶多就是兄妹情谊罢了!」六爷一脸认真说道。 「你真这么觉得?」听他如此说,王大蛮霎时精神大振,但随即又颓丧下去。「就算他们只是兄妹之情,小丫头和我也没可能的。」 「大哥……」还想劝说。 「不说了!不说了!」飞快打断他的话,王大蛮翻了个身,粗声粗气道:「他奶奶的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赶紧睡吧!」话落,再也没吭一声。 静静的听着身旁佯装入睡的呼吸声,六爷心中暗叹一口气,顺意的缓缓阖上眼,不再开口劝慰。 ********** 相同的夜,相同的有人没有回自己的床上,而是跑到隔壁义兄的房内,然后磨磨蹭蹭的既不说自己的问题,也不肯干脆的离去,当然也让房间的住客没法安眠。 「说。」面无表情的瞪着双颊绯红的娇美少女,白文麒言简意赅,再也受不了她在他房内扭捏了一个时辰却什么也没说。 知道自己让他不耐烦了,皇甫巧儿噘着嘴,又磨蹭了好一会儿,并抢在他决定要把她丢出房的最后一刻前害羞的开口了。「文麒哥哥,大馒头他……他……」 木然的望着她,白文麒开始暗数十声。 讨厌!文麒哥哥好没耐性喔! 敏锐的察觉出他面无表情下的心思,皇甫巧儿再次噘起嘴,一口气嚷了出来。「大馒头说他喜欢我!」 说完,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脸蛋更加酡红。 闻言,空洞的眼眸在瞬间闪过一丝光彩又隐去,白文麒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 然而皇甫巧儿才不管他的反应,捧着泛红热辣的脸颊装忧愁。「文麒哥哥,你说怎么办?」 「不配!」简单两个字,一言以蔽之,白文麒清冷嗓音明白点出自己的意见。 知道他是在说那颗大馒头配不上她,皇甫巧儿反倒不开心了。「配不配又是拿什么来当标准呢?你说大馒头配不上我,搞不好『天一寨』的人还会说是我配不上大馒头呢!」 「你配得起天下所有的男人。」只有男人配不上她,没有她配不上的男人。 听他如此护短,皇甫巧儿笑了,开心的冲上去赖在他的怀里蹭啊蹭。「文麒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深幽无波的黑眸隐隐荡漾着几许只有少数人才有幸荣获得柔软,白文麒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轻飘飘又道:「妳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从他的怀中退了开来,皇甫巧儿轻咬着粉唇反问:「什么叫更好的选择呢?所谓『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每个人要的不同,自然有不同的选择,所以没有什么最好,只有最适合的。」 闻言,白文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空洞却又深幽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而皇甫巧儿也没有闪避,坦然而率真的与他对视── 「再说,我觉得大馒头很好啊!」像是为了以示自己所言不假,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加强语调又道:「他虽是个山贼头头,但其实本性并不坏;他的脾气虽坏,动不动就鬼吼鬼叫,加上又满嘴脏话,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会真的做什么下流事……」 想到他之前时常把「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挂在嘴上来威胁,但实际却从不曾对她动过一根寒毛,守分寸得很,皇甫巧儿不禁轻轻笑了起来。「认真说来,是我欺负他得多。文麒哥哥,大馒头真的很好逗弄,我最喜欢逗他了,而且每次看他被我气得蹦蹦跳、哇哇叫,脸红脖子粗的吼人的模样,我就觉得好乐!」 听完她的心底话,白文麒淡声道:「和他在一起,妳很开心?」 「嗯!」用力点头,她笑得如金阳灿烂。 「妳的心早已想明白了,又何必来问我?」空洞的眼神转移开来,白文麒平静无波的给了她提示。 闻言,皇甫巧儿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再次笑扑到他的怀里。「文麒哥哥,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谢谢你!你果然是对我最好了。……」 嘻嘻,原来不只大馒头喜欢她,她也喜欢大馒头呢! 「晚了,睡觉。」面无表情的将赖在怀里撒娇的人儿给推开,白文麒只有这四字箴言赠送。 ********* 「五当家,妳瞧见大馒头没?」 「没呢!妳去大厅找找看。」 「二当家,你有没看见大馒头?」 「大哥?刚刚才见他从广场边走过。」 「四当家,大馒头有没有来过?」 「来了,又走了!」 「三当家,我找大馒头,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也在找大哥,妳若找着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翌日,天一寨内以上类似的对话不时响起,皇甫巧儿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打从睁开眼就开始「寻找大馒头之旅」,但是那颗馒头却像是有飞天钻地之能,任她到处翻遍了,却始终不见馒头的踪影。 「好你个大馒头,竟然这么会躲!」找了大半天依然无所得却皇甫巧儿发恼了,跺着脚嗔声道:「最好不要让我给找着,否则……」 「巧儿姑娘?」蓦地,六爷清雅的叫唤声骤然响起。「妳要去哪里?」 闻声,皇甫巧儿回头瞧见他慢悠悠的走来,连忙迎上前去探问:「六爷,你有没有瞧见大馒头?」 找大哥? 眉梢一扬,六爷波澜不兴的反问:「妳找大哥有什么事?」 「我有话要跟他说呢!」皇甫巧儿不开心的噘着嘴,忿忿的娇嗔道:「谁知找了一上午却都不见他的人,气死我了!」 有话要跟对大哥说? 眸光微闪,六爷噙着浅笑淡道:「大哥昨晚就睡在我的房里,今早我到田里去时,他还没起来呢!不然妳到我房里去看看他还在不在。」 昨夜就跑去六爷的房里睡了? 皇甫巧儿愣了一下,随即眼珠子一转,心中明白大馒头避到六爷房里去的原因,当下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原本因为找人找到火大的怒气也因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消失殆尽。 哈哈……大馒头想当缩头乌龟吗?实在是太好笑太可爱了! 得知「缩头乌龟」的藏身处,她笑盈盈的向六爷道了声谢,便快马加鞭的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当她来到六爷住房外时,就见门扉紧闭,当下两手往腰上一扠,朝房里娇声大喊,「大馒头,我找到你了,出来!」 「嘎嘎嘎~~」三只乌鸦从天空飞过,房里没有任何声响。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继续叫阵。 「汪汪汪~~」不知是谁养的狗从旁跑过,房内……依然没有声响。 好啊!真的要躲到底吗? 瞪着紧闭的房门,皇甫巧儿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当下决定祭出激将法,使尽吃奶力气的仰天大喊,「大馒头是缩头乌龟,躲在房里不敢见人!缩~~头~~乌~~龟~~」 最后四个字还特别拉长音,其声绵延不绝。 「操!妳说谁是缩头乌龟了?」有人果然受不得激了,「砰」的一声拉开门,瞪着那个胆敢喊他缩头乌龟的可恶小丫头怒吼咆哮。「他奶奶的妳找死吗?」 「哟──大馒头,你可出来啦!」激将法得逞,皇甫巧儿眼儿瞇瞇的将他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后,这才揶揄道:「听说你昨夜就跑来六爷的房里睡了是吗?怎么?难道你是在害臊,所以才躲起来不见人吗?」 操!老六,你个大嘴巴,竟然出卖我! 王大蛮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回想起昨天在盛怒之下不小心吼出的表白,他更是觉得羞窘难当,恨不得马上钻个洞躲下去,可偏偏现实不允许他如此,是以他只能嘴硬的叫嚣,「他娘的谁害臊了?老子只是许久没跟老六深夜谈心,所以才来找他聊天,聊着聊着就不小心睡了,干害臊啥屁事?」 噗──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哪! 瞅着他明明白白写着「我在说谎」的红通通脸庞,皇甫巧儿噗哧笑了出来,很坏心眼的故意逼问:「真的不是害臊?如果不是害臊,昨天干嘛说完喜欢人家后,就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般跑得不见人影?」 「妳妳妳……」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大蛮被堵得说不出话,心中又羞又窘、又气又怒,脸上挂不住面子,最后索性半承认的豁出去大吼,「他奶奶的,我不是要妳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把它给忘了吗?」 结果呢?结果她竟然拿这件事来笑他,真他娘的没人性! 见他羞怒异常,皇甫巧儿更乐了,佯装一脸严肃的摇头晃脑道:「怎么可以忘了?如果当作没听见,把它给忘了,那我喜欢你怎么办?」 「操!我管妳喜欢……呃?」狂怒的吼声在瞬间梗住,王大蛮有点怀疑自己耳朵的是不是出了问题,可却又忍不住心存希望,魂身僵硬、手心盗汗,紧张得结结巴巴道:「妳……妳刚刚说……说什么?」 他该不会听错吧?不会吧? 眼见向来吼声如雷的他竟然紧张的带着颤声,一脸不敢相信去又忍不住冀望的模样,皇甫巧儿既想笑又感动,心中发软漾柔,最后她缓缓的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住沁着热汗的大掌,俏皮的歪着螓首,眼儿灿灿,一瞬也不瞬的睇凝着他── 「大馒头……」柔声低唤。 「怎、怎样?」屏气凝神,心如擂鼓。 「你听清楚了!」小手捧住粗犷的脸庞,皇甫巧儿直勾勾的凝睇着他,绽开一朵如金阳般绚烂的笑靥。「我也喜欢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 最后四个字咬着重音一自一句,彷佛就怕他漏听了任何一个字。 金龙腾空、仙女飞舞;百花齐放、蝶舞蜂喧;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以上,所有不可能在此时出现的梦幻景象彷佛全在傻笑的王大蛮眼中闪过一遍,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后── 「啊──」疯狂大叫一声,他欣喜若狂的振臂高举,像个三岁孩童般在房前小小的空地上跑来窜去,嘴里不断欢呼大叫,「哈哈哈……她喜欢我!小丫头喜欢我……她喜欢我……哈哈哈哈……」 皇甫巧儿被他疯癫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随即跟着也扬起银铃般的欢笑声,蹦蹦跳跳的跟着呼喊回应,「对!我喜欢大馒头,喜欢喜欢很喜欢……」 闻声,王大蛮猛地冲到她面前,激动的紧紧抓住她纤细小手,想说些什么去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红着脸直傻笑。 反手回握,皇甫巧儿笑弯了眉,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大馒头……」 「什么?」傻笑回应。 「我才不是没胸没臀没身材!」话落,报仇似的恨恨踩他一脚。 「哇──操!」抱着痛脚惨叫,王大蛮悲愤大吼,「他奶奶的妳就不能忘了这句话吗?」 笑咪咪的,皇甫巧儿气定神闲的摇着食指抛出两个字── 「不能!」 ************ 最近,「天一寨」在王大蛮与皇甫巧儿彼此看对眼后,到处欢声笑语不断,气氛一片乐洋洋,三姑六婆讨论的最热烈流言耳语更是已从「未婚夫前来追回未过门的娘子」变成「寨主迎娶押寨夫人有望」了。 不过,虽然两人已经互表心意,王大蛮也已知道皇甫巧儿与白文麒两人仅是义兄妹关系,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他还是看白文麒不概顺眼,至于为了什么,只能说第一印象刻画下深刻的阴影,改也改不了。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说,因为今天寨主召集了全寨的人聚集广场,说是有重要大事要宣布,是以午饭过后,寨内众人便三三两两齐往广场方向而去,不多久,广场上已黑压压的来了不少人。 眼看人已来得差不多,王大蛮看了看身旁几位一起长大的兄弟与妹子,得到他们全心支持的眼神与微笑后,他霍地跳上一座小高台,凌厉虎目威势十足的扫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直到闹烘烘的声响终于悄然无声后,他才朗声对众人宣布「天一寨」即将解散,往后大伙儿金盆洗手,不再干山贼过刀口舔血的生活,改过酒楼营生,亦或是种田、养牲畜的和乐日子。 此番话一出,宛如朝众人丢下了一枚轰天雷,霎时惊呼大叫声不断,混乱交杂成一片的轰轰然,直到他气势十足的举起一只手后,众人才又噤声下来,静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各位弟兄解妹们,我与几位当家商量过了,『天一寨』解散后,想继续跟着我们的,无论是要进城去酒楼干活,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种田、养牲畜,我们都会替大家安排妥当,绝不会让大伙儿饿到肚子;至于想离开的人,我们也会给你们一笔钱财,让你们自己打拼,寻找生路去。」严肃的话、该说的话都说完后,王大蛮缓缓又扫了众人一圈,然后沉声道:「现在,想自己离开去打拼的,请到六当家那里去登记。」 话声方落,众人不约而同朝六当家的方向看去;就见他一手毛笔、一手名册的,坐在小桌后对大伙儿微笑致意,静待打算离开的人前去登记。 霎时间,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直到好一会儿后,才有两、三个人前去登记然后眼看有人开了先锋,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前去,直到最后,总算停了下来── 「天一寨」里百来人,一共只有二十三人打算分些钱财离开,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想要继续跟着他们,金盆洗手过着平安和乐的日子 对此结果,王大蛮很是满意,策画整件事的六爷也很满意,其他几位当家都很满意,彼此默契十足的互觑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既然所有要离开的人都已登记完了,王大蛮很快的解散了大家,让他们继续要干嘛就去干嘛,反正除了不再拦路抢劫,生活与之前根本无异。 一下子工夫,广场上的人走了个干净,王大蛮跳下高台,笑着与其他几位当家聚在一起,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溜眼搜寻,最后皱起眉头── 「他奶奶的,小丫头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人影?」怪了!她不是最爱凑热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大的召集? 「嘿!老大,才一会儿工夫不见,就开始想起你的押寨夫人啦?」周二猫怪叫──自从得知两人真的看对眼后,他时不时打趣着两人,甚至还表示若两人真的成亲了,那他绝对要收媒人礼,毕竟若没有他当初神来一笔喊着要把小丫头带回来当押寨夫人,老大也没今天这等好运。 「操!谁想了?」横瞪一眼,王大蛮挺起胸膛,难得骄傲了一把。「我只是遗憾我这么英挺威武的一面,她竟然没有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是你可惜,还是巧儿姑娘可惜?」六爷笑着追问。 「当然是她可惜!」毫不犹豫的回答,胸膛更挺了。 此话一出,马上得到其他人作呕的表情与不断的讪笑;而正当这个时候,寨门外忽地传来皇甫巧儿的惊叫声,让众人吓了一跳,尤其王大蛮更是马上冲了出去。 「发生什么……」以为她出了意外,王大蛮慌乱大吼,谁知才吼了一半就被眼前情景给看傻了眼,剩下的一半硬生生的梗在喉咙里。 只见寨门外,皇甫巧儿欢喜大笑的扑进一名相貌清隽、气质温雅的男子怀里,嘴里还不断叫着……爹? 操!那是她爹? 怎么可能?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可能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骗人! 王大蛮抱着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更让他崩溃的事发生了! 「娘,才一段时间不见,怎么妳好像胖了一点?」在爹亲身上撒够了娇,皇甫巧儿转而抱住娘亲,然后在退开的同时,她抛出了这么一个抱后手感宣言。 他奶奶的,那个与她长得为相似,看起来像是只大她几岁的女子是她的娘?不,不可能啊! 继续抱着头,王大蛮觉得自己有点晕眩了。 而那位年轻时想当大魔头,最后却被叫小妖女而心生不满的娘亲──古叮当在听闻女儿如此「大不敬」的言词后,不但不恼火,反倒扬起一串银铃娇笑,一脸得意道:「多亏妳,九个月后,妳就要多个弟弟或妹妹了。」 呵呵……女儿出生十多年来,怎么也没法再孕育一个,没想到她一离开身边,她就马上怀了,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十多年来,就是女儿打扰了他们夫妻的恩爱,所以才会受孕困难。 「什么?娘,妳怀孕了?!」皇甫巧儿大惊,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哈哈,太好了!她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 听出爱妻那句「多亏妳」的含义,温文儒雅的爹亲──皇甫少凡不禁俊脸微红,柔声笑斥,「叮当,妳与孩子胡说些什么?」 「本来就是嘛!」嘻嘻娇笑,古叮当一如少女时期那般淘气,眼儿直溜溜的在自家女儿身上扫了好几回,想起白文麒派人送给他们的信笺内容,她捉弄道:「再说,巧儿也不是孩子了呢!」 「娘,妳在说什么嘛?」听出娘亲话中的调侃意味,皇甫巧儿跺脚撒娇。「爹,你看娘又欺负我。」 对她们母女俩十来年如一日的老戏码,皇甫少凡只是宠溺微笑,任由她们玩闹去;温和的目光在对上一旁等候许久的白文麒时,他的眸心整个漾柔── 「麒儿,多亏你找到了巧儿,不然我们不知还要担心多久呢!」 瞅着自己这一生最敬爱的人,白文麒向来空洞的目光转眼间化成一汪柔软秋水,点点温暖波光荡漾其间,就连一向平静无波的声音也充满了孺慕之情。「义爹,这是我该做的。」 「你向来就是个好孩子。」彷佛还把他当三岁孩子般,皇甫少凡拍拍他的头,所有动作都非常自然,好似一切本就就该如此。 一旁,古叮当与皇甫巧儿母女俩见状,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齐声大叫── 「够了!不要再玩义爹、义子的温情戏了,我们会起鸡皮疙瘩。」话完,母女俩开心的互相击掌,默契十足。 被母女俩这样取笑,并打断他们义父子的温情时光,白文麒难得显露不满情绪的横去一眼。 倒是皇甫少凡仅仅温和一笑,柔和眼眸朝不远处那面色怪异的几人看去。 随即白文麒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马上倾身上前在他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然后就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个抱头不知在纠结些什么的高大男人身上,眸光柔和却透着几分审视。 一旁,皇甫巧儿见状,用膝盖想也知道爹、娘会寻来,肯定是文麒哥哥写信告诉他们的,并且在信中一定也说了她和大馒头的事,当下她飞快前去那那个恍恍惚惚的男人拉到自家爹、娘面前,笑咪咪的大方介绍── 「爹、娘,他叫王大蛮,我都叫他大馒头,不过大馒头这外号只有我能叫,其他人包括你们也不行;大馒头,他们是我爹、娘。」 操!大馒头这称呼也就只她在叫,干嘛还特地说出来? 王大蛮在心中直叫骂,可她的爹、娘在场,他只能憋着,连忙喊人。「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王大蛮。」 操!对着看起来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喊伯父、伯母,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原来你就是那个山贼头头!」眼见自家女儿挑上的男人出现,古叮当笑着直打量,心中很是兴奋。 闻言,尾随前来的几名「前」当家忧虑的互觑一眼,身怕因为山贼这个身分而让皇甫巧儿的双亲不喜,因而反对他们在一起。 「已经不是了!」从众人中跨步而出,六爷语气平和可态度却坚决的澄清。「稍早,『天一寨』就已解散,如今大哥并非什么山贼头头,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酒楼老板罢了!」 「什么?! 解散了?」某对母女俩异口同声,满是震惊。 「是!所以我们如今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点点头,六爷主要是想让两位长辈知道自家大哥未来绝对不会再过那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但是……为什么这对母女俩的表情却像是很失望的样子,尤其是那位伯母看起来更显沮丧? 「干嘛解散呢?」古叮当摇头叹气,非常的不谅解。「我本来还想说来住段时间,跟着你们一起去抢劫,当山贼玩玩的,结果你们却……唉!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这……不会吧?难道真有其母必有其女,皇甫巧儿的天真烂漫与刁钻古怪,全是传自她的娘亲? 王大蛮傻了,六爷闷了,其他几位「前」当家完全无语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千万别见怪。」话虽这么说,皇甫少凡眼中却净是对爱妻的宠溺与疼惜。 「不会!不会!千万别这么说……」六爷连忙笑应,同时暗暗拉了自家大哥一下。 「对对对,当然不会见怪!」受到提点,王大蛮忙不迭的展现诚意。「伯父、伯母,你们一路赶来,肯定是累了吧?不如先进去休息一下,晚上再帮你们接风……」 「不必麻烦,随意就好……」皇甫少凡温雅微笑,扶着怀有身孕才一个月的古叮当,由他领路而行。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齐往寨里走去,一路上,就听众人说笑交谈声不断响起── 「我说大馒头,你们真的不考虑再当回山贼吗?至少让我参加一次啊……」 「娘,我说过了,大馒头就只有我能叫……」 「伯母,我们是真的不当山贼了……」 「不然伯母若是真想玩的话,我陪伯母再当回山贼好了……」 「大哥,你别胡闹了……」 「叮当,听见没?别胡闹了,妳还怀有身孕呢……」 「母女俩一个样……」 「文麒哥哥,我才不像娘……」 「好你个小鬼,长大翅膀硬了?想当初还黏在我屁股后面当金鱼屎呢……」 「什么?那个死人脸也有这种时候……」 「死人脸?大馒头,你这形容真贴切,我喜欢……」 「娘,我说了,大馒头就只有我能叫啦……」 「好了!都别吵了……」 「吵吵闹闹才热闹嘛……」 呃……只能说今天确实是很热闹的一天,因为山风中、空气里到处都飘荡着欢乐笑闹声,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终曲 荆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最繁华的一块地点,一座拥有三层楼高的酒楼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客人出出入入穿梭不停,真是热闹至极。 桌椅间,歌店小二忙着端菜送酒,恨不得一个人能分成三个人用;而柜台内,一名相貌粗犷的男人则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打着呵欠。 忽地,一个年约五岁的小男孩手拿着糖葫芦从门外跑了进来鄪鄮郑鄦,卤滵漻涟一古脑的钻进柜台内,冲着打呵欠的男人得意炫耀── 「爹,六叔给我买了糖葫芦!」 斜眼睨觑小鬼头,男人不屑的哼声。「只有没长大的小鬼才爱吃糖葫芦!」 闻言,小鬼头,原本得意的心情瞬间变成矛盾。 唔……怎么办?他不想当没长大的小鬼,但是他也想吃糖葫芦。 陷入天人交战中,小鬼头好犹豫,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楼某桌的客人突然和小二起了纠纷,让原本无聊的直打呵欠的男人在瞬间眼睛一亮、精神大振,二话不说就往吵闹处飞奔而去。 「干啥?发生什么事了?」大马金刀的往桌前一站,男人大声质问。 「老大,这桌客人吃饭不给钱!」以往曾是山贼的店小二脸上依然挂着招呼客人该要有的笑容,只是现在却变得很狰狞。 操!想吃霸王饭?这回算他们踢到铁板了。 男人把指关节压得「啪啪」作响,瞪着霸王客人微笑。「这几位客人,我娘子说吃霸王饭是不对的。」唉……这几年下来,他染上了亲亲娘子的「我一大堆亲人说」的坏习惯了。 霸王客人不受教,摆明是来闹场的。「你们的菜做得太难吃了,老子不肯付,怎样?」 难吃? 看了桌上扫了精光的菜肴,男人继续微笑。「这位客人,若真难吃的话,你怎么会吃个精光呢?」 啧啧啧,酒楼营生多年,变得有耐性多了;要是在以前,他早一拳打过去了。 「吃光不代表就是不难吃,总之老子就是不付钱!」摆明霸王到底。 「他奶奶的找死是吧?老子成全你!」怒吼一声,气势万钧的一拳揍了过去,当场把霸王客人打飞挂在窗口上,再也爬不起来。 男人一个箭步上前,还没开口,霸王客人已经趴在地上涕泪纵横的直求饶,同时奉送沉甸甸的钱袋,以示悔过。 「唉……看来耐性还是没多好,得再练。」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口气,男人抢过钱袋,临去秋波再踹上一脚。「以后罩子放亮点,滚!」 想霸王却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客人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霎时酒楼内看戏的客人们又继续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心想这种好戏大约每半个月就会来这么一次,下次说不得还能幸运的再次亲眼目睹呢! 与店小二互拍肩膀一笑,男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回到柜台,却见小鬼头早已「自甘堕落」承认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喀滋喀滋的吃起糖葫芦来。 操!吃得这么乐,害他嘴也馋起来了。 「小鬼,给爹吃一颗。」是个儿子就该知孝顺。 「才不要!」小鬼头直摇头,断然拒绝。「这是六叔买给我的。」 「你那串糖葫芦总共有五颗,分一颗给爹尝尝有什么关系?你个不孝子!」男人愤怒了,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打客人赚来的钱却养出这种儿子,实在是太悲哀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小鬼头同样非常坚持,对他而言,五颗糖葫芦都很珍贵。 他愈是不肯,男人愈是要,当下以体型压人,大人欺负小孩的硬是抢走了一颗糖葫芦;气得小鬼头猛跳脚,愈发凶狠的飞快啃着硕果仅存的三颗,就怕又被抢了去。 男人抢得一颗,乐不可支的咬着嘴里的酸甜滋味,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蓦地眼眶一涩、鼻子一酸…… 「啊──操操操……」怒爆粗口,久违的感觉再次来拜访男人,惊得他丢下孩子与柜台,飞奔进酒楼后方的私人住处,然后在进到房间时,他已经忍不住的呜咽痛哭起来。 「呜……他奶奶的,怎么又来了……」男人边哭边骂,非常的不敢置信。 「咦?大馒头,你怎么了?」蓦地,一名娇美女子才走进房就见自家夫婿在抱头痛哭,当下不禁吓了一跳。 「操!我不过是抢了小鬼的一颗糖葫芦,有需要这样吗?」男人仰天咆哮,眼泪自眼角汩汩而流,止也止不住。 抢了一颗糖葫芦? 娇美女子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回想起他「每抢必哭」的毛病,不禁也有些同情,不过…… 以前听老六的描述,感觉很像是她家传绝学施展时的样子呢! 要不要用家传绝学帮他,看看能不能解开这个毛病呢? 暗自思忖着,娇美女子又看了看男人悲鸣痛哭的模样,其实……还挺可爱的! 呵呵,还是算了!他这毛病很有趣也很可爱,还是继续保留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