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吃货王爷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时近隆冬,北风呼啸。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院子里一片萧瑟,只有种的那棵梧桐被风刮得枝叶乱晃,映在窗纸上带出了几分张牙舞爪,看着有些诡谲。 左思鸢就靠在窗边,抱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瓜子脸蛋儿,柳叶眉,杏仁眼,颊上还有两个梨涡,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个中上之姿。 只可惜那眉间那抹若有若无的愁苦,生生坏了整张脸。 左思鸢努力挤出了一个笑,镜子中的女人也微微挑起了嘴角,可配上眉间那抹愁色,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苦笑,难看至极。 左思鸢垮下了脸,将镜子翻了一个面放在小几子上不再多看,转头看着院子中的梧桐又发起了呆。 她也算是倒霉至极。 左思鸢本来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城里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私房菜馆,这还没干几天呢,转头就被一辆酒驾的汽车给撞了。 也不知道她这运气算是好还是不好,原以为自己死定了,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个长得好看,家财颇丰的年轻姑娘。 只可惜,这个姑娘也和她一样父母双亡,嫁的男人又不靠谱,颇丰的家财即将属于别人,连人都要被赶出去了。 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堆破事,左思鸢痛苦地抱着脑袋呻吟了起来。 「小姐!」原身唯一的丫鬟茶香挎着一个饭匣子走了进来,面上满是不忿。 左思鸢连忙恢复了之前的坐姿,双手规规矩矩放在了膝上,同原主一般露出了一个略带轻愁的微笑:「茶香,你回来啦?」 茶香应了一声,将饭匣放在了桌上,向着左思鸢走了过来:「小姐,这李家也太欺负人了!明明小姐你还是李家的夫人呢,这厨房的人就开始……」 抬眼看见左思鸢偏过了头,茶香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连忙讷讷住了嘴。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绞尽脑汁却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小姐,您别伤心了。」 左思鸢没什么好伤心的,她唯一担心的事情,也是怕在茶香面前露出了马脚。原主留下的记忆并不多,其中最深刻的就是她那倒霉丈夫过来找她说要休妻的事情。其他剩下的,要么是些情情爱爱,要么是些伤春悲秋,竟是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好在茶香这丫头虽然忠心,心却有些大。左思鸢这几日慢慢变了些性子,又小心翼翼从她口中套出了不少话,她竟也没发现,叫左思鸢松了一口气。 「茶香,咱们手头的银子,还剩下多少?」左思鸢努力回想着以前那些难过的事情,总算将自己的嗓子压了下来,说起话来干涩涩的,倒是勉强合了原主的性子。 茶香不疑有他,听左思鸢问起想了想眉头也皱了起来:「小姐,咱们手边的银子也不多了。您的嫁妆之前为了给这李大爷读书已经花了不少,后来又买了这宅子,剩下的还全放在老夫人哪里。原本说好每个月给咱们二十两银子的月银的,可自从……月银就再也没有给过。如今手头,怕是也只有五十多两能用的了。」 听得这个数字,左思鸢在心中盘算了起来。按着茶香所说,她那份嫁妆如今在老夫人手中,暂时怕是指望不上。那她想要做的事情,也只能在这个基础上来完成。默默换算了一下如今的物价,左思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十两银子,在茶香看来并不多,可是放在外边,也是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三口过上三五年富足日子的了。 想了想,左思鸢叫来了正在布菜的茶香:「去把这些银子都拿出来。」 「对了,还有我那些不用的首饰,你也全拿来。」又想到了什么,左思鸢补充了一句。 茶香闻言一愣,转头看看左思鸢,见她并没有开玩笑,也只好乖乖去将东西全拿了来。 方方正正两个匣子,一个放着几锭银钱,一个装着左思鸢以前的那些首饰,这就是主仆二人如今全部的家当了。 从首饰中挑了几个精巧好带的,左思鸢将剩下的每一件首饰都拿出来看了一眼,而后与银子放在了一起,合上匣子推给了茶香:「等会用过饭,你便带着这匣子东西,偷偷出门。」 「这?」茶香接过了匣子,愣愣看着左思鸢,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你住在外边儿,首饰找一家靠谱的当铺全当了,然后好好打听打听,哪边儿有小院子出租的,不拘价格高低,主要是安稳。若是有的话,记得找那种还带着铺面的,知道吗?」左思鸢知道,这种事情交给这样一个小丫鬟有些困难,只是如今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暂且先麻烦茶香了。 茶香听着似懂非懂,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只是一想等她出门这李家只剩下了左思鸢一个人,不免也有些担心:「可是小姐,我要是出去了,您怎么办啊?」 左思鸢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自然是有我的打算的。你这几日在外边儿自己小心些,千万记住,出去了之后,除非我去找你,你千万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靠近李家。若是李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就赶紧出城,知道了吗?」 左思鸢这几日才知道,她那丈夫之所以要休了她就是因为被那成英郡主看上了。她虽说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却也不能保证这李家会不会狗急跳墙,作出什么事情来。若是打算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打算不成,她至少也得保住茶香这丫头一条命来。 第2章 左思鸢想到这里,微微撇下了眼,看着竟有几分冷肃。 茶香听着害怕,手中抱着匣子急道:「小姐,您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啊?我还是不出去了,就在李家陪着您!」 看着茶香面上毫不作伪的担心,左思鸢心中熨帖,却是更加可惜原主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露出了一抹笑来:「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叫你出去你便出去,莫在在这李家碍手碍脚!」 见左思鸢已经定下了想法,茶香也不好再多说。用过简陋的午饭之后便匆匆抱着箱子出门去了。 看着茶香出门,左思鸢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左思鸢整理好了着装,独自一人向着正房走了过去。 有些事情总也要开始解决了。只是如今这「弃妇」变成了她左思鸢,怎么的,也得把自己该得的拿回来才是。 摸了摸手中拿着的那张纸,左思鸢眼中闪过了一丝坚定。 原主的丈夫李端今年才取了进士,在那翰林院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因此院子只买了一个两进的,只是东西打通,看着倒也不小。 一路走来,不知是不是因着寒冬的缘故,路上竟也没有几个丫鬟小厮在,叫左思鸢顺顺当当走到了李端的母亲李老夫人住的正院。 老夫人喜好排场,如今儿子中了举当了官,排场更是不能放下,连门口都站着两个丫鬟守门。 与左思鸢如今住的院子不同,虽是寒冬,老夫人这院子里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回廊上还挂了几个鸟笼子,放了些逗趣的鹦鹉八哥。 都是钱啊!左右扫视了一眼整个院子,左思鸢皱起了眉,心下一阵抽疼。 李端只是个小小的翰林,先不说之前家中贫寒,便是如今当了官,一月的俸禄也不过七石禄米。 若是指望他来在这京中买个如此的宅子,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 如今这整个李家,吃的用的全是靠着左思鸢带来的那点嫁妆,偏偏还想着把人赶出去…… 左思鸢冷笑,原本心中的三分怒气,也膨胀到了十分。 「夫人来啦!」门口的丫鬟眼尖,见到左思鸢站在门口,忙大声招呼。 左思鸢见她看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老夫人在吗?我来寻她有些事情。」 「这……」丫鬟有些为难,瞥了正房一眼拦在了左思鸢的面前:「老夫人如今正在休息呢,夫人若是有事儿,不如过两日再来吧。」 房中正巧传出了一阵欢笑声,听的房外站着的几人具有些尴尬。 「正在休息?」左思鸢看了丫鬟一眼,眼底有几分嘲意:「老夫人这休息,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丫鬟没再说话,脚却像定在了地上一般,拦在左思鸢的面前寸步不让。 「行了,」左思鸢拍了拍丫鬟身上的雪花,也不多为难:「进去通报吧,老夫人会见我的。」 丫鬟抬头感激看了左思鸢一眼,转身进了门。 房中的笑声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簌簌落下,衬得正房更是安静。 小丫鬟红着脸快步出了门,对着左思鸢点了点头。 抬手接了两朵雪花,看着它慢慢化在手心里,左思鸢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抬脚进了正房。 房内与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左思鸢刚迈进房中便感受到了一股熊熊的暖意,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随便扫了一眼,左思鸢便见着了三四个火盆,更别说其他她没见着的地方了。 她来的时间很巧,老夫人正在用饭,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无所不有,连这时候难得的蔬菜也摆了两盘。 想起这几日茶香每日给她送来的那简陋的饭菜,再看看这些,左思鸢嘴角挑起了一个冷笑。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收了面上的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她原也是秀才之女,算得上是书香门第,行事之间没有一般乡野村妇的粗鲁,却比这些人更加的道貌岸然。 即将要离开这李家,左思鸢也不愿多装了,她堂堂皇皇挑了一张椅子做了下来,对着一个丫鬟招了招手:「多拿一副碗筷来,我今儿在这用饭。」 丫鬟顿了顿,眼神看向了老夫人。 「怎么?我这个夫人倒是使唤不动你了是吗?」左思鸢看着丫鬟,一手托腮,似笑非笑。 老夫人顿觉这个媳妇儿似乎变了许多,心中一紧,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老夫人对着丫鬟挥了挥手:「照着夫人说的话去做。」说罢又看她:「你今日来我这院子,就是来用饭的?」 「怎么能呐!」左思鸢放下了手,转过头又是笑嘻嘻的,就是脸上仍带着未散去的苦意,看着总叫人觉得有些奇怪:「我今日来寻老太太您是有正事儿要说的。只是许久没见着这么好的饭菜了,忍不住嘴馋,就想用上一些。您,应该不介意吧?」 老夫人听出了她话中的讽意,只是看着她如此冠冕堂皇地提出来,却没办法阻拦,只好将闷气咽进了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桌上菜虽多,味道却并不怎么样。左思鸢挑了几样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自她来了,老夫人便再也没有动过筷子,房中的人看着老夫人面色不好,自然也都是噤若寒蝉,偌大的房中只剩下了左思鸢吃菜喝茶的声音。 第3章 终于等她用完了,一旁候着的丫鬟飞快上前将桌上的残羹受了下去,转身奉上了两杯香茶。 喝了一口茶,老夫人看着左思鸢:「说罢,你今日来到底为了什么事儿?可别说,真是为了这一顿饭来的。」 「自然不是。」左思鸢也饮了一口香茶,滚烫的茶水下肚,叫她颇有些惬意:「今日天气正好,我也就把话说开了。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太喜欢我,我也不想在这李家呆下去了,因此前来,自请下堂。」 老夫人闻言一愣,而后便是狂喜,只是当着左思鸢的面,不得不将面上的喜色压抑下去,登时一张老脸便不是多么好看:「你说真的?」 「怎么?您还舍不得媳妇儿不成?」左思鸢眉眼微挑,虽是笑着,却露出了几分嘲意。 生怕左思鸢变了主意,老夫人急忙否认:「自然不是如此。既然你识相,那我们李家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家。对外只说是你与端儿和离,再给你支五百两银子,算作你将来的安家费,日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你看如何?」 听着老太太自顾自说了五百两银子,左思鸢忍不住笑了出来:「哟,老太太,您可真是大方啊。」 老夫人原本飞扬的眉眼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顿时便沉了下来。念在左思鸢主动提出了下堂,她倒是没有立即发作:「你嫌少?」 「老太太,方才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压抑了这么多天,好容易现了本身的性子,左思鸢行事之间颇有些嚣张:「我自请下堂可以,只是也有条件,当年我嫁来你们李家的嫁妆,如今离开,我要一分不少地带走。」 「砰!」 左思鸢的话刚说完,老夫人的茶碗便重重磕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再抬头看,老夫人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气的不轻:「左思鸢,你别太过分!」 相对于老太太怒发冲冠,左思鸢却是有些漫不经心:「老太太,要休妻,还要堂而皇之霸占人家女方的嫁妆,这说到哪儿,怕是都说不过去吧?」 左思鸢如今的行事,在老夫人看来,简直就像个无赖。 她哆嗦着手指着左思鸢,气的话都有些说不清:「你,你,哪家的大家闺秀如你这般贪财的!不亏是商家之女,当年我李家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人!」 左思鸢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听得此话也冷了下来,半晌之后冷笑着反唇相讥:「也不知道我当年到底造了什么孽,才嫁到你们这种道貌岸然之家!说我无赖,我倒要问问,不过是要回自己嫁妆,又如何比得上你李家贪墨儿媳嫁妆来的更加无赖。」 「总之如今两句话,若要我下堂,可以,把我的嫁妆拿来。否则,就看谁到底拖得过谁吧。」又端起香茶喝了一口,左思鸢心中怒火稍去,又变成了之前笑眯眯的模样:「听说,前几日李端与成英郡主赏景去了?也不知道成英公主那性子,还能忍耐多久呐。」 想起前两日李端来同自己说的话,老夫人脸色一白,当着左思鸢,仍努力装模作样:「你以为你不愿意,我李家便没办法了吗?七出——」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呢,便被左思鸢打断了:「老太太,您可少唬我吧。虽说有七出,却也有三不去。媳妇儿不才,勉勉强强倒是占了一个‘有所取无所归’,又占了一个‘与更三年丧’,那‘前贫贱,后富贵’媳妇儿好像也占了。」 左思鸢压下了声音,看着老夫人颇有些不怀好意:「这三不去媳妇儿可是都占了,若是您还想要要以七出休了我,那媳妇儿过不下去,也只好去敲登闻鼓,叫皇上来给我评评理啦。」 嘴上说的轻松,左思鸢心中却是捏了一把冷汗。她也就吓吓老夫人这种村妇,那登闻鼓一旦敲动,便是要打上二十棒的杀威棒。若是老太太真不允,她还真没办法豁出性命去敲。 只是这些事情老夫人却不知道,早在她听左思鸢要去敲登闻鼓的时候便急了。她自然不担心皇上会偏着那左思鸢,只是一旦左思鸢去敲了登闻鼓,那李端的名声哪里还能好,而那郡主知道了,怕是再也不会看李端一眼了。 想到这里,再看看左思鸢,老夫人眼睛一眯,心中开始动起了一些念头。 左思鸢从小混迹人群,最骄傲的除了她那一手的厨艺,便是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如今稍稍一瞟老太太,就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嗤笑了一声,房中又出现了左思鸢懒洋洋的声音:「老太太,我劝您可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也不怕告诉您,我身边那丫鬟已经叫我放出去了。若是五天之后我不出现,或是李府死了人,到时候,怕是京中可要好一番闹腾呢。」 老夫人闻言一凛,再往左思鸢身后看,果然没见到常跟在她身后那丫鬟,顿时心中一阵懊恼。 连着两条路都走不通,老夫人实在没了办法,面对左思鸢也稍稍软下了态度:「思鸢啊,并不是我这当婆婆的想要扣下你的嫁妆,只是家中是在也没有这么多的银钱,那五百两已经是公中的全部,其他的,我们李家也着实拿不出来了啊。」 正说着,老夫人更是悲从中来,面上划下了两条老泪。 既然已经做了无赖,左思鸢也不介意更加混不吝一些:「家中没有银钱?那就去当啊,您院子里那些奇花异草,我可从来没见过,想来拿出去卖卖,怕是也能凑上一大笔。还有这房中——」 第4章 她敲了敲桌子,又将整个房间都打量了一番,转头笑眯眯看向老夫人:「这些东西要是我没瞧错,似乎都是黄花梨木的啊。听说黄花梨木价格不菲,想来您买这些东西,也是花了不少银子的吧?」 正在嚎哭的老太太一噎,却是再也哭不下去了。 「老太太,您哭够了,就给我个信吧,到底是和离,还是咱们拖着,总得有个结果不是?」房中太热,左思鸢和老夫人说了半晌的话,连着喝了两杯水都觉得有些干渴,心中不免升起了一丝不耐烦,言语之间也没了之前的客气。 知道今天怕是不答应她过不了门了,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你说的,只要你拿到了嫁妆,立刻就走?」 「自然是我说的。」终于得了老夫人的应承,左思鸢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倒是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 「好,等端儿回来我就与他说,明日,咱们便写休书!」不敢再与左思鸢拖延,老夫人拍板应下了这件事儿。 左思鸢得了满意的答案,不愿多留,转身出了门。 「老夫人,咱们,真要把夫人的嫁妆全给她吗?」一旁伺候的婆子见人离开,有些担心地上前问道。 「砰」! 又是一声巨响,老夫人压抑许久的怒火全爆发了出来。她用力摔了一个茶碗,指着婆子破口大骂:「什么夫人?咱们李家哪里有什么夫人!那就是个毒妇,毒妇!」 婆子被她骂的委屈,心中对她的行为满是不屑,却只能低着头讷讷应是。 一通大骂之后,老夫人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左思鸢与她说话的样子,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对着婆子道:「等端儿回来了,叫他来我这里一趟。」 便是左思鸢能耐再高,等李端回来,还能说什么! 似乎想到了晚上左思鸢的样子,老夫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阴沉沉的笑,叫一旁伺候着的丫鬟看着偷偷打了一个寒颤。 出了正房的门,迎面便是一阵寒风,冷的左思鸢一个机灵,也叫她刚才有些热懵的脑袋降了温。 现在想想,能够叫老夫人答应还她嫁妆,还真有些不敢置信。只是她也知道,老夫人答应的如此爽快,自然有她的后招。只是左思鸢也不怕,对付这种人,本就是要比她更无赖才是。 老夫人最大的后招,不过也就是她那儿子李端罢了。只是她并非原主,没有原主那一片痴心,怕是要叫老夫人算计落空了。 最大的难事解决了,左思鸢心中一片舒畅,想到等她出了李家大门之后的生活,她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左思鸢今日去老夫人那里闹了一通,晚上回来却是有些后悔。 倒不是说当时的条件提的太过分,而是她给忘了,如今茶香走了,她连晚饭都没的吃。 老夫人如今恨他入骨,又哪里会想要给她送饭。而她能够摸清楚去正房的路已经算是不容易,更别说穿过这迷宫似的院子找到那小小的厨房了。 左思鸢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只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咕叫着,心下纠结。 正当她起身准备厚着脸皮去正房再蹭一顿晚饭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个脚步声。 左思鸢猜是李端来了,急忙坐回了窗边的小榻上,对着窗外摆出了一副美人托腮的样子。月光透过窗洒在左思鸢身上,平添了几分轻愁,叫一脚踏进房中的李端见了也不由一愣。 被喧嚣的寒风吹出了几滴眼泪,左思鸢在心中默数三秒,转头看向了门口:「你来啦?」 都说月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情致。再加上这美人看他时却带了几分温婉笑意,李端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心思全没了,看着左思鸢只觉得自己的心一跳一跳,竟比在面对成英郡主时更快了几分。 又是一股冷风吹过,左思鸢打了一个寒颤,面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她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李端,见他久久不回答,心中暗骂这人痴愣,只得保持着温婉的笑意关了窗,又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李端闻言一阵愧疚,竟连来之前老夫人同他说的那些话都给忘了。他快步上前,刚走到左思鸢的面前便见着她脸上的泪痕,登时又是一怔:「你,你哭了?」 「我,哭了?」左思鸢似是有些惊讶,抬手一摸,便摸到了满手的冰珠子。她连忙抹掉了泪珠,对着李端遮掩道:「你看错了,只是我在窗前坐的时间久了,风吹出来的罢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配上她的表情,却叫李端看的心疼。他对着左思鸢伸手,想要拉着人做到桌前好好说话,可是刚摸到她的手便被冻得一个寒颤,下意识收了回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李端脱口而出,随后扫了两眼雪洞似的屋子,更是大吃一惊:「你这里怎么连火盆都没有?!」 话刚出口,李端便知道自己说错了。只是来不及收回,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美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忧伤的表情。 左思鸢心中盼着他再多问两句,面上却是微垂了双眼,轻声道:「我冬日里喜欢冷一些,因此便没去要火盆。是不是冷着你了?」 说了两句,她便轻描淡写换了话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 见左思鸢不再提,李端也不好再说,只是心里却是记下了这点,对着他娘也生出了几分的怨怼。 第5章 想起了他娘,便想起了来之前老夫人同他交代的一些事情。李端看着微笑看他的左思鸢,张了张口,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见他半天不说话,左思鸢心下着急,只好自己主动提了起来:「你是不是为了下午那事儿来的?」 「对。我就是过来问问……」李端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 「原来是这样。」左思鸢露出了几分失望,自嘲一笑:「也是我自己想多了。下午的时候我本是想去找你的,我知道你与成英郡主……」 她苦笑两声:「郡主高贵端方,自然不是我等商人之女可以比的,我也不愿插在你们当中做个恶人。我本是想自请下堂,也算全了你我二人之间的一番情谊,唯一的要求不过是想带走我当年带来的嫁妆,你觉得,这样算是过分吗?」 左思鸢违心说了几句好话,匆匆将下午的事情一笔带过。她知道,李端为人迂腐,自持做官养家,如今吃喝用的全是她嫁妆这事儿老夫人绝对不可能告诉李端。仗着这一点,她自然是比老夫人多了几分胜算。 李端听了她开始几句话已是感动万分,又听她说起嫁妆的事情,自然是点头不已:「若你自请下堂,嫁妆合该是要还给你的。」 左思鸢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是一暗,轻轻叹了气:「只怕娘却不是这么想的。我不过是刚说起这事儿,她便骂我是毒妇。我当时一时激愤,恍惚之间竟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若是你晚些还去娘那儿,也请帮我解释两句。我不想,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叫她难过的。」 「不会的!」李端看着直到如今仍然为他考虑的左思鸢,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豪气,竟是不愿再休了她了。他看着左思鸢认真道:「我绝对不会叫她误会了你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我娘,我不休你了,咱们两个就好好过日子!」 正说着李端便起身准备要走。 左思鸢心下暗骂这人不安常理出牌,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了李端的衣角,大声道:「你若是仍与我在一起,成英郡主又怎么办?!」 这一声果然有效,听见了成英郡主的名字,李端的脚步也迟疑了,最后干脆停在了原地。 见状左思鸢松了一口气,软下了声来:「我原本就是不愿拖累你的仕途才自请下堂,你若是就这么去与你娘,与成英郡主说,将我置于何地,将你的前途又置于何地?」 李端沉默了半晌,再开口却是带了一些哭腔:「思鸢,是我对不住你。」 左思鸢拉着人转过了脸,果然见着这人哭的涕泪横流,一张还算俊朗的面容如今皱成了一团,叫她看的无语。 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当自己是幼稚园老师,要好好哄孩子,左思鸢带着几分不耐烦扬起了笑:「我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下午我与你娘说的要全部的嫁妆也不过是句气话罢了。我的嫁妆全用在了你身上,又哪里会要回来?只是如今我一个弱质女流,出了门总也得需要些银子傍身。」 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单子给李端:「我只要你来了京城之后剩下的嫁妆,之前的便全都算了。这是后来誊的一份嫁妆单子,你便与娘说,按着这上面写的来便好,其他的,我也不求了,只当是我送与你的礼物罢了。」 说罢,又是一声自嘲,叫李端看着,竟也有几分的落寞。 感动于左思鸢如此为他考虑,李端哪里还想着要看嫁妆单子,匆匆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对着左思鸢保证:「你放心,这单子上的东西,我一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又看了她一眼,李端忍不住掉了几滴男儿泪:「你日后,多多保重,若有事情便来寻我,我定给你解决。」 左思鸢已是十分的不耐烦,急忙应付了两句便赶他走。偏生李端沉迷于左思鸢给他的假象之中,只以为她对他是情根深种,越发不肯离开,两人纠纠缠缠好一会儿,总算叫李端出了门。 刚松了一口气,左思鸢便从衣袖里又摸出了一张纸。定睛一看,她急忙嗷嗷叫着追出了门外。 「李郎!」 李端刚走了几步,便听见后面轻柔的女声带着满腔情意唤他。他立刻转身,看见左思鸢穿着单衣,提着裙角追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左思鸢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他,李端仔细一看,却是一张身契。 「这是什么?」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左思鸢双手拢在了袖中,柔柔看着他笑:「这是水袖的身契。」 「水袖?」李端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总算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出了这么个人来,再看看左思鸢,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左思鸢只当没见到,继续道:「水袖活泼伶俐,做事情稳妥,也伺候你不少次了。我如今走了,你身边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服侍的人,不如就叫水袖留下,也算是我一点心意了。」 「你……」李端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左思鸢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了他喃喃的保证:「我会好好待水袖的,你别担心。」 左思鸢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站在原地目送李端渐渐远去。 等人终于不见了身影,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快要僵硬的双肩,演戏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想到将来这李家可能出现的鸡飞狗跳,左思鸢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她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晃晃悠悠回了房。 第6章 想要算计她,不付出些代价,可是不行的。 第二天一大早,左思鸢换了一身月白衣裳,头上用仅剩的几只素钗挽了,这就出门了。她的房中没有火盆,冻得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此时眼下青黑,肤色惨白,倒是格外符合她即将下堂的身份。 慢慢走到正房,天也才大亮。门口守门的丫鬟已经换过了,大约是后来老夫人吩咐的,见她来了,竟是直接把人放进去了。 正厅并没有人,却是依旧燃了火盆,叫冻了一夜的左思鸢一进门便发出了一声喟叹。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要给她一些颜色看看,左思鸢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老夫人出现。她倒是也不在意,一边喝着丫鬟送上的香茶,一边吃着端上的糕点,颇有几分自得其乐。 过了没多久,更叫她惊喜的事情出现了——老夫人还没出来,李端却是来了。 一见李端进门,左思鸢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杏眼亮晶晶的,似是十分激动。 李端见她面色难看,苍白中还透着一丝诡异的红,心中一急,快步走到了左思鸢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额头。 左思鸢一愣,想躲却没有躲过去,只好强压住心中的不适,任由他一双手捂在自己额头上捂了许久。 「还好。」并没有感觉到发热的迹象,李端松了口气,面色稍稍平静:「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左思鸢似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却没想到通红的耳廓将她的心思全卖给了李端:「昨日老夫人说今天早上写和离书……我怕错过了时候,叫你们等着,因此便早些来了。」 提起今天二人来的目的,李端原本火热的心也冷静了下来。他有些黯然,看着左思鸢有些不是滋味:「是我对不住你。」 左思鸢急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摇了摇头:「是我自请下堂的,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说完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左思鸢轻啊了一声,飞快地收回了手。 为了掩住这尴尬,她忙端起了桌上的小碟子递给了李端:「今日的糕点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李端看着她手中的碟子不说话,神色莫名。 左思鸢看了一眼,碟子中只剩下了几块点心,其中还有一块被她咬了一半,登时脸就红了。 她将碟子放了下来,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昨日没用晚饭,因此方才没注意便用的多了些,你别笑话我。」 李端眸色渐深,看着左思鸢,心中像是有一股火,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回想往日,脑海中浮现的具是她柔弱恭顺的样子,再对比这几日他娘做的这些事情,李端心中不满的小苗又往上窜了窜。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时,收拾了许久的老夫人总算从后面被人扶着一步一晃走了出来。一进来便见着李端与左思鸢二人面面相视,其中气氛还有些奇怪,老夫人面色一沉,对左思鸢起了几分的防备。 见今日的正主来了,左思鸢恭恭敬敬随着李端一起向着老夫人行了礼。 权当没有看见左思鸢这个人,老夫人坐上了椅子,将李端叫过去翻来覆去叮嘱了许多,这才眼皮一抬,像是刚见到左思鸢一般,惊讶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莫不是又想在我这儿蹭上一顿早饭?」 这是在讽刺左思鸢昨日说的话了。却没想到左思鸢仍旧温温柔柔站在原地,而她身旁的李端却是皱眉开口:「娘,思鸢是怕叫你等了才这么早来的。何况便是在这用一顿饭又怎么了?倒是家里的丫鬟婆子要好好敲打一番了,昨夜竟然连晚饭都没人给思鸢送过去。目无尊卑,叫别人知道怎么看我们李家!」 左思鸢嘴角挑起一抹笑来,李端背对着她没有见到,全被老夫人看在了眼中。再听李端的话,倒像是在指责她管家不严一般,登时气的一拍桌子:「这等毒妇,你还护着她?!」 一说起毒妇二字,李端顿时想到了昨晚左思鸢与他说的那些话。抱歉的看了左思鸢一眼,李端转头眉间皱的更深了:「思鸢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母亲您怎么能为了一些小事就唤她毒妇?」 「一点小事?」老夫人抖着嗓子问他:「你忘了我昨日同你说的她怎么对我的了吗?这媳妇都快不是你的了,你竟然还忘了娘?」 便是李端再孝顺,听了这话也不免烦躁,看向老夫人的时候也带上了不耐烦:「昨日的事情晚上思鸢就已经与我解释过,我也同您说过,她昨日并非故意。您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她不是故意的?」老夫人拍着桌子发怒:「昨日她到底干了什么这院子里的丫鬟都看见了,你还说她不是故意的?」 「水袖!」老夫人点了一个丫鬟出来,没好气道:「你来说,昨日这毒妇到底做了什么!」 自从左思鸢搬去了那小院子,水袖便找着借口侍奉在了老夫人的身边。此时听着老夫人唤她,一扭一扭从一旁走了出来,对着老夫人与李端盈盈一拜,顺便还向着李端抛了个媚眼。 见李端看了过来,她捏着嗓子娇柔道:「昨日妾看的分明,却是夫人对着老夫人不敬,并不像是一时气愤,倒像故意所为一般。」 她想着李端毕竟是个读书人,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学着文绉绉的,却不知这说话文不文白不白,反倒是遭人笑话。 李端本是听见了水袖的名字才注意到她的。原以为这是左思鸢的丫鬟,总该为着主子说些好话,没想到出来的这人竟是如此妖娆艳俗,白费了一个好名字,更是辜负了昨日左思鸢为着她的一番考虑。 第7章 李端失望的摇了摇头,抬头安抚看了左思鸢一眼,不顾水袖刚说完话,转头看向老夫人:「娘,您按着我昨日给你的单子,将思鸢的嫁妆收拾收拾,我也正好写一份和离书。」 「你知道了这毒妇如此行事,竟然还要——」老夫人的话没有说下去,她看见了左思鸢对着她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叫她一下子想起了昨日的那些事情。 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执着于左思鸢的嫁妆,什么都没看到的李端无奈劝阻:「娘,这些嫁妆本就是思鸢的东西。」 前后夹击,老夫人孤立无援,却还是想要挣扎一番。她拿出了那张单子摊在了桌子上,对着李端软言道:「儿啊,这嫁妆还给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她的嫁妆本来剩下的就不多,你昨日给我那张单子,根本就是超出了当年的数额,咱们家,真的是拿不出来啊。」 老夫人服了软,李端也不好再逼。何况一听这话,再看那单子,恍惚间倒是真觉得这上面的东西有些多了,登时双眼带着怀疑看向了左思鸢。 左思鸢在原地已经站了许久,一直都带着娴静端方的笑容看着李端与老夫人扯皮,乍一看倒像是局外人一般。此时见着李端看了过来,她对着两人落落大方行了礼,终于开了口:「这份嫁妆单子是来了京中之后重新做过的,也曾去过官府盖印。如今一式两份,一份存在官府,另一份便是这份了,您可以看,上面还有官府印章的。」 这是左思鸢后来才想起来的。不得不说,原主的父亲极有先见之明,当年在李端取了举人之后便叫这一家人全进了京城,顺便将左思鸢的嫁妆全部都重新整理了一番。如今,也叫左思鸢得了好处。 李端与老夫人定睛一看,果见单子的最下面盖着个小小的印章,李端面色稍缓,老夫人却是一下子阴下了脸。 「总之,要按着单子上全部给她,我不同意!」用力拍了桌子,老夫人还想胡搅蛮缠。 却不想李端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娘,您若是不将思鸢的嫁妆全还她,我这和离书,便不写了。」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夫人厉喝一声,抚着胸口大骂。 见母亲如此生气,李端也有些心虚,只是再偏头看了一眼感激看他的左思鸢,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母亲,如今我也做了官,好好孝顺您定然不成问题。只是思鸢弱质女子,将来依靠的也只有她那些嫁妆。若是您将她的嫁妆全扣了下来,岂不是要叫她去死?」 正说着,他眼睛一转,突然靠近了老夫人低声道:「您也听见了,这嫁妆在官府都是有备份的,若是她因为嫁妆不对去官府告咱们,儿子这乌纱,怕是就要丢了啊!」 老夫人本是对着昨日左思鸢说去敲登闻鼓半信半疑,此时李端这一番话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生怕左思鸢真因为嫁妆去了官府,影响了儿子的仕途,老夫人再也顾不得心疼那些银子,咬着牙道:「我这就去叫人点嫁妆,你现在就写和离书!」 「哎!」李端连忙应了下来,说完对着左思鸢眨了眨眼,见她笑了出来,面上了露出了一丝笑纹。 生怕左思鸢后悔,老夫人的手脚极快。半晌功夫之后,李端的和离书写好,她的嫁妆也清点好,装了七八个深口箱子摆在了正厅前的空地上。 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签了名字,左思鸢收好了和离书走出了正厅。 李端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不舍。 左思鸢只扫了一眼那些箱子,并未打开清点。而后对李端莞尔一笑,道:「李郎,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 老夫人的话到底还是让李端起了一丝怀疑,可看着左思鸢似是对着这些东西完全不在意,心中不禁唾弃起自己的小人之心来。 又听左思鸢柔声叮嘱,他顿了顿,也开口:「你,也小心罢。」 两人面对面凝视了一会儿,虽不知心中所想,却是具都落下了热泪来。 不再多说,左思鸢请李端帮着挑了几个人,抬着箱子便出了李家的大门。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左思鸢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身上飘了出来。这几日行动之间一直都有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凝滞感在这一刻消散,而她眉间郁气更是全然消失。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灿烂的阳光下,却是一道纤细的身影,对着她挥了挥手,然后散在了风中。 旁人并未见到这奇异的一幕,只见着左思鸢突然愣在了原处,抬头看着天不知道再想什么。 「夫人,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一个帮忙抬箱子的汉子搓了搓手,弓着腰走到了左思鸢的面前,向着她看的方向也看了两眼。见那儿没什么东西,无趣地缩回了头。 左思鸢回过神,听见汉子的问题,也有些怔愣。哂笑了两声,只道:「先出了街口再说吧。」 汉子连连应了两声,对着后面的人招了招手,率先抬起了箱子跟在了左思鸢身后。 妇人和离,还带着嫁妆出了夫家,在如今本就是一道奇景。李家当年房子选的好,周围都是一些官宦人家,明里倒是没人指指点点,只是暗中又有人将这事儿当做谈资,却是左思鸢管不了的了。 街口站着个人,小小一个身影,手里攥着个帕子来回踱步。 左思鸢一看见这人,登时便笑了,扬声唤道:「茶香!」 第8章 茶香在这街口已经等了许久,左思鸢与李端和离的消息传的快,她刚一接到消息便赶来了这街口。只是按着左思鸢之前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李家,她也只好在街口守着,等着左思鸢出来。 气喘吁吁跑到左思鸢身边,茶香顾不上主仆尊卑,一下抱住了她的手臂,一张小脸满是欢喜:「小姐,您终于来了!」 左思鸢也笑的开怀,与她说了几句便问:「叫你去问的院子,可问好了?」 茶香松开她的手,有些羞赧,嗫喏道:「茶香没用,只找了牙人问了几句。有两个院子还算合适,只是小姐您一直没出来,我也没能定下。」 听说茶香已经找人问过了,还有两个院子可以选,左思鸢倒是颇为惊喜,不过一天,茶香能够做到这样,已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想了想,她对后面那些抬着箱子的汉子歉意道:「今日怕是要麻烦各位帮我多抬一会儿箱子了。等今日事毕,定有重谢。」 领头那汉子本听说要多抬一会儿,还有些不情愿。可一听之后会有重酬,瞬时喜笑颜开,连连应了下来。 安抚好了这些人,左思鸢对茶香道:「带我去那两个院子看看,若是合适的话,今日咱们就能住进去了。」 「哎!」茶香应了一声,欢欢喜喜走在前面带路了。一路上蹦蹦跳跳,倒是与之前在李家时完全不同。 除了之前茶香看过的那两家院子,用过午饭之后左思鸢又走了几家,总算定下了一家满意的院子。 这院子在城东花枝胡同里。一进的院子,带着四间房间同一间朝街的铺子,不算太大,却也足够左思鸢与茶香居住了。 这地方不错,晚上常有巡逻队经过,白里日也是人声鼎沸的,周围的邻居虽不是特别富裕,却也家家穿着细棉布,来往之间更是融洽。 左思鸢原本只想手中银子不够,暂时先租下一间房子稍作休整。不想李家「爽快」,叫她平白得了一笔大财。眼见有了心仪的房子,她心下一横,干脆便买了下来。 「小姐,咱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 晚间,茶香将整个院子都看过一边,跑回正房边收拾边问道。 原本的主家倒也爽快,见左思鸢直接买下了房子,也不怎么杀价,干脆就将房子中原本带着的家具全送了给她。只是这房子时间也长了,里边儿的家具更是不知道多少人用过,左思鸢嫌弃家具老旧,挑了几件必要的,剩下的全送给了牙人,只等着过几日上街再好好挑选一番。 左思鸢将手中的帕子湿了,抬手擦了擦额间的热汗,打量了一眼房间竟也有些感慨:「是啊,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左思鸢打破了这寂静:「明日你与我再去牙人那儿一趟,找两个丫鬟婆子回来,还有家中的家具,也得置办起来。最好还得挑两个护院,虽说这里常有人巡逻,只是还是得做好了准备。」 左思鸢碎碎念着,只觉得样样都要花钱,银子就像是小溪一般往外流,却没见一星半点收回来的。之前还是她想的太简单,那五十两银子虽说不少,却也只够她与茶香吃喝的,胖的却是什么都做不起来。 好在当初她聪明,从李家将嫁妆要了回来,其中定然被那老夫人做了些手脚少了些,但是大差不差,好歹也有了几千两银子傍身,足够了。 隆冬时节,呵气成冰。大街上,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边走边谈。其中一人闻到路边的饼香,突然开口:「哎,你听说了吗?花枝胡同前两日开了家粥铺,据说那味道可是绝啦!」 另一人紧了紧衣裳,白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我都去吃过几次了!还别说,那味道,可真是这个!」 顾不得这快要冻掉耳朵的寒冷,那人抽出手对着朋友竖了一个大拇指。似是又回忆起之前尝到的那些美味,他双眼一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真的假的?不就是家粥铺,那味道能有这么好?」朋友自然不信。 那人白了朋友一眼,才不管他信不信:「我骗你作甚?真想知道,你自己去尝尝不就是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那人突然一瞪眼,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哎,你做什么去啊?」朋友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急忙扬声问道。却见那人头也不回,只声音顺着寒风远远传了过来:「我家丫头还想吃他们家的鱼肉面条儿呢,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朋友闻言脚步一顿,之后急忙跟了上去:「你等等我,我和你一道去!」 两人走的急,却没注意到说起粥铺的时候一位锦衣公子一直紧紧缀在他们身后。 见两人渐渐走远了,那公子慢下了脚步。 「粥铺?」公子抬起手中装饰用的扇子挠了挠头,有些疑惑:「这花枝胡同开了家粥铺,我怎么不知道?」 「算了,还是得我自己去看看才是。」定了主意,公子一拍掌心,顺着两人走的方向向着花枝胡同走了去。 少年意气,风流倜傥,这公子穿着一身锦袍,外罩黑色大氅,行走之间带着几分贵气,倒是勾去了不少少女的春心。 却没想这贵气也没保持多久。刚走了两步,公子停下了脚步,便是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这鬼天气也着实太冷了。」吸了吸鼻子,公子将原本敞开的大氅裹吧裹吧团在了身上。眼看已经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公子这才迈开了脚步,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脚步向着那花枝胡同走了去。 第9章 还没走到花枝胡同,远远便瞧见那胡同口已是人潮涌动,小小的胡同里挤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站在外边儿,对着里面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道,却直往人鼻子里钻,叫人忍不住咽口水。 这公子原本还对这粥铺有些不屑,然而在这儿闻到了味道却起了三分的兴趣。往前走了几步,公子脚步一转便拉了个人出来:「喂,你这位置,我要了。」 那人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转过了头不理他。 「这样呢?」公子在荷包里掏了两下,摸出了一锭银子来,摆到了那人眼前。 那人又看了公子一眼,眼神奇怪:「你说真的?」 公子微微颔首:「自然是真的。」 那人也干脆,抬手拿了银子便让出了位置,边往后走还边嘀咕:「哪来的傻子,不过一个位置,还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得了位置,公子自觉春风得意,抬手掏出了扇子就对着自己扇了起来。刚扇了两下,便叫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急忙收了扇子,公子又用大氅将自己裹了起来,却没见旁人看他的眼神,里面写满了:这个傻子。 粥铺里,周嫂子忙的不可开交:「12号,鸡丝香菇粥一份,猪肉包子两个!」 「3号,鱼肉乌冬一碗,再添俩牛肉锅贴。」 里间,茶香应了两声,急忙按着周嫂子报来的单子将不同的东西准备好。 刚打开笼屉,却见里边儿的猪肉包子一个都不剩。刚想去后边儿厨房拿,就见周小三一个小人手里端着个大大的笼屉走了过来。 顾不得旁的,茶香急忙从他手中接过了笼屉,随口吩咐了两句,便让他去前面帮忙了。 铺子里热闹,后面厨房也不轻松。 左思鸢知道自己做的东西好吃,却也没有想到才开张了这么几天便来了这么多人。幸好早先从牙人那里挑了几个勤快肯干的丫鬟婆子来,要不然还真来不及。 刚抬眼看了看粥熬的如何,下一秒便被叫去看乌冬是不是熟了,再转头又是包子好了,锅贴熟了,左思鸢一个人忙的团团转,恨不得生出了八只手才好。 又忙了大半个时辰,前面的人终于少了些,左思鸢总算也能稍稍歇一歇了。 又煮了一锅鱼肉乌冬出来,左思鸢吩咐厨房里帮忙的菜婆子等好了便盛起来自己去分,这才伸了个懒腰出了厨房。 她这几日起得太早,又忙活了一上午,虽说精神不错,可这娇生惯养的身子却有些受不住了。好歹今日人比前两日少了些,左思鸢看看时候还早,便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刚走了两步,就见周小三跑了过来:「小姐,小姐。」 周小三是周嫂子的儿子,虽是个男孩儿,却有些害羞腼腆,总喜欢躲在周嫂子身后。这这几日在店里帮了几回忙,性子倒是活泼外向了许多,只是也从来没有这么跑着来的时候。 左思鸢猜想是铺子里出了什么麻烦,急忙停下了脚步:「小三,这么了?」 一见左思鸢温言细语同他说话,周小三立马红了脸:「铺子,铺子里有个人吃霸王餐。」 「霸王餐?」温言左思鸢也皱起了眉,她这粥铺用的材料都是挑着好的来的,因此定价叫旁的一些铺子也高了些。只是一碗粥一个包子再高也不过多出那两个三个铜板,倒也从来没听说有谁来粥铺吃上一顿霸王餐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左思鸢弯下了要,笑着摸了摸周小三的头:「我去前面看看,厨房里煮了面,你也去吃一碗暖暖身子。记得给你娘也留一碗,知道了?」 周小三的脸更红了,他狠狠点了点头,对着左思鸢挤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转身向着厨房跑了过去。 看着小三进了厨房,左思鸢面上扬起了一个会心的笑。想起前边儿的那顿「霸王餐」,她摇了摇头,向着铺子走了过去。 牧青寒——那位锦衣公子,坐在椅子上,面前摆了三个大碗一叠盘子,有些尴尬。 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回出门,竟然就忘了在荷包中装些零碎银子,更没想到,之前给人的那十两银子,就是他最后的一点银钱。 而如今,他坐在吃了两碗乌冬一碗粥,还有三笼包子两碟锅贴的店里,看着对面怒瞪着他的中年妇女以及一群看热闹的吃客,勉强保持着风流笑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怎么了?」一声清婉的声音突然出现,周遭人的目光全向着声音出现的地方望了过去,叫牧青寒松了一口气。 抬手擦掉头上被人看出来的冷汗,牧青寒也抬眼向着那一声救命的声音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却是有些呆愣。 从里间掀了门帘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姑娘家,面上未施半点脂粉,眉眼弯弯,看着极是亲近可人。 牧青寒突然听见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见左思鸢出来,周嫂子连忙迎了上去,指着牧青寒告状:「小姐,就是那个人,吃了东西不付账!」 左思鸢顺着周嫂子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一个青年公子坐在椅子上。只一眼,她便看出这公子身上的衣裳价格不菲,腰间挂着的那玉佩更是有钱都难买,想来这公子怕也是某家的勋贵。 心中叹了一声这笔生意怕是要亏本,左思鸢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走上了前,却没想到刚走到这人面前,就见他猛地站起来,脚却撞在了桌子上,再往后一退,又被椅子跘住,整个人没能站稳,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 第10章 左思鸢面上的笑容裂了。 牧青寒也有些不好意思,顾不上被撞疼的膝盖,他从地上匆匆爬了起来,许是站的太快,又一下子扭了腰,叫他嗷得一声便叫了出来。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左思鸢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忍笑问道,面上飘出了两朵红晕。 捂着腰哀嚎的牧青寒见着这一幕那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嘴里,愣愣看了左思鸢许久,才猛地回过了神,又红了脸:「没,没事。」 难得见到这么有趣的男人,左思鸢实在没有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那个,」牧青寒脾气倒也好,被人笑了也没生气,只挠了挠头喃喃:「我不是故意要吃霸王餐的,我就是出来的急,忘了带钱了。」 生怕左思鸢误会,他又急忙补充:「我现在就回去拿,等会儿就还你。」 勉强忍住了笑,左思鸢憋红了脸点了点头,一出口却还是带了些笑意:「不过是几碗吃的,并不算多少钱,也算不上什么霸王餐,便当是我请公子的就是了。」 也是想结个善缘,何况他吃的那些严格算来的确没多少银钱,左思鸢想了想,便决定免了他这一顿饭了。 只是没想到她放过了,牧青寒却是不愿:「别别别,你们也是辛苦做生意的,哪里能让你来请我呢,我这就回去拿银子!」 说罢转身,刚扭得腰还没好,登时又是一声惨叫。 左思鸢偷笑了几声,上前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转头对着还在瞪着牧青寒的周嫂子道:「麻烦嫂子去请徐大夫来一趟了,就说咱们铺子里有人扭了腰,一时半会儿怕是站不起来了。」 周嫂子虽恨牧青寒吃了霸王餐,却也不想真看着这人伤了腰,急忙应了一声便出门了。 左思鸢坐在牧青寒一旁,身上的香气不断飘过来,叫他脸红。想了想,他开口没话找话:「那个,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左思鸢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来,而后一笑,摆了摆手:「不过是叫个大夫罢了,算什么添麻烦呢。」 「哦……」牧青寒干巴巴应了一声,不说话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还好,这种尴尬很快就被匆匆进来的周嫂子打断了。 看着周嫂子拉着徐大夫走了进来,左思鸢也站起了身:「徐大夫,快来给这位小公子看看,他方才不小心扭了腰,怕是有些疼。」 「我才不小。」牧青寒听见左思鸢的称呼,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还是乖乖给徐大夫看了。 徐大夫行医多年,稍稍看了几下便知道了怎么回事,抬手在牧青寒腰间扭了几下,又叫他站起来按了几把,到真叫他好了不少。 「扭了腰,不严重,这几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再敷上几贴膏药就行了。」徐大夫边说边从药箱中拿出了几贴膏药递给了牧青寒。 左思鸢也知道他身上暂时没钱,干脆送佛送到西,数了诊费交给徐大夫,将人送出了门。 「谢谢啊。」牧青寒手里拿着膏药,坐在椅子上看着左思鸢将人送出去,有些尴尬:「这钱我会还你的。」 左思鸢干脆摆了摆手:「没有多少钱,算了吧。」说完又同周嫂子嘀咕了几句,见人出了门,转头又道:「我让周嫂子给你叫了辆马车,等会儿你便回去吧。」 周嫂子动作快,一会儿的功夫便叫来了马车。牧青寒见左思鸢说什么都不收钱,一咬牙,猛地从腰间把那玉佩扯了下来塞到了她的手里:「这玉佩先抵在这儿,过两日我便来赎!」 见他如此行事,左思鸢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再看他满脸坚持,她也只好叹了口气,将玉佩小心收了起来:「那我便收下这玉佩了。你可要快些来赎,要不然说不准便叫我给卖啦。」 说道最后,她忍不住开了个玩笑,随后便见着牧青寒神采飞扬点了头,转身靠着周嫂子小心上了马车。 左思鸢开的是早点铺子,只做早上这一会儿,因此到了中午便关门打烊了。 左思鸢,茶香,周嫂子,周小三,菜婆子,还有后来买的小丫鬟木檀,有一个算一个,全聚在了关了门的铺子里,围成了一圈,数着今日赚的铜板。 「我这儿是三百个。」茶香数的快,率先开口。 随后便是其他人的报数声:「我这儿二百八十个!」 「四百。」 「三百一。」 …… 又点了几遍铜板,大家才信了光今天一个早上,竟是赚了两贯多钱。虽前几日赚的差不多这个数,可每次到了这时候,大家却仍要激动上片刻。 「你们还忘了这个。」左思鸢从荷包里蔫蔫掏出了之前牧青寒硬塞给她的玉佩。 茶香当时不在,拿过玉佩看了两眼,有些惊讶:「小姐,这玉佩是哪儿来的啊?竟比您那羊脂白玉配看着都要好些。」 「是之前那个吃霸王餐的人给的,说是抵在这儿,晚些来赎。」周嫂子见她问起,补充了一句,也为其他人解了惑。 「小姐,您是不是不太高兴啊?」茶香比其他人更熟悉左思鸢,一见她这样子,便觉得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这玉佩有什么不对?」 左思鸢摇了摇头,一手托腮看着那玉佩发呆:「倒也没有,就是收了这玉佩,总叫我觉得有些为难。」 第11章 众人不懂她的想法,闻言具是沉默,并不多说。 「算了。」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来,左思鸢收起了玉佩:「等那小公子将这玉佩拿回去应该就好了。」 只是左思鸢的想法一时半刻却是没办法实现了。 大约是那小公子的腰一直都没好,连着七八日都没见着他出现。铺子中其他人都快忘了那日的事情,只有左思鸢还时时记得,偶尔看着那玉佩叹上一口气。 又是一日忙碌的早上,左思鸢照旧在后厨忙活。菜婆子与木檀这几日学了不少,勉强也能支撑一二,倒是叫她松快了些。 被炉火烤得暖洋洋的,左思鸢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抬眼看看仍在忙碌的菜婆子和木檀,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两下面颊,叫自己清醒些,下一刻又被这温暖给眯了眼。 只是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也并没有保持多久,刚眯了眼,左思鸢便被跑进来的周小三给拉住了。 「怎么了?」左思鸢猛地被他一拉,嘴里脱口而出,人却还是有些犯懵。 周小三满是焦急,拖着左思鸢就往外走:「前边,前边打起来了!张大叔和人打起来了!」 张大叔是左思鸢这几日找到的人,专门叫来看家护院的,人看着壮实,脾气却极为不错。 听说他和人打了起来,左思鸢瞬间清醒了。反手拉着周小三往前走,左思鸢冷下了脸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周小三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却还是努力跟上了她的脚步:「刚才一个姑娘带着人来咱们铺子吃饭,突然有个人抱着肚子说吃坏了,其他人一听就开始砸铺子,张大叔上去拦没拦住,然后就和人打了起来。」 他年纪小,说话之间调理却清晰,左思鸢一听便明白了。想到前面都已经打了起来,她脚步一顿,将周小三拦在了身后:「去找木檀,让木檀立刻从后门走去报官,快去!」 周嫂子与茶香在前面,怕是不太好出门。菜婆子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周小三年纪太小,算来算去也只有一个木檀机灵,能跑出去了。 看着周小三点头离开,左思鸢拍了拍面颊,一整衣裳,掀开了门帘便站到了铺子里一声大喝: 「都给我住手!」 里头人的动作随着她的声音而渐渐止住。 粥铺里,张大叔正与一个高大威猛的大汉扭打成一团,而茶香与周嫂子则在阻止着砸东西的大汉。 可她们身材瘦小,卯住了力也扯不动他们,只被他们甩得远远的。 桌上原本摆着的碗筷,皆是被摔到地上,汤水洒满整个屋子。 一姑娘身着梅色雪貂披风,梳着凌云髻,髻间金簪银钗无数,贵气浑然天成,她站在粥铺正中,与周遭场景格格不入。 闻声,那姑娘回眸瞥向左思鸢,她的嘴角泛起讽笑:「你便是这粥铺的店家?」她眼神打量着左思鸢,透出轻蔑。 「正是,」地面上尽是粥汁,混乱不堪,左思鸢却只当作没有看见,仍是眉眼弯弯,叫人瞧不出喜怒,她打量一圈:「在场诸位,不知谁吃坏了东西?」闹事的这些人个个脸色红润,哪里像吃坏了东西? 那姑娘眉峰一扬,冷哼着:「我的贴身丫鬟香蕊,在喝了一碗你们粥铺里头的粥后,便进到茅厕,整整半个时辰都未曾出来。」 「我派人过去一探,却发现她已然晕倒在地,脸色惨白,」她眉稍间冲斥着冷意,拢了拢身上披风,瞪向左思鸢:「你倒说说,这事可是你们的责任?」 趁她说话档头,茶香凑到左思鸢耳侧,细声:「小姐,奴婢方才听到那些人称她为郡主……」 闻言,左思鸢面色不改,早在周小三过来报信时,她也隐约猜到来人是谁。 或许是李端这些日子给了她什么不痛快,她才要跑到她这粥铺里来寻存在感。 这般想着,左思鸢的眉眼微沉,笑意半分未减,却并不达眼底,她上前几步,与之平视着:「不知那香蕊如今在何处?」 「早已遣人将她送回府上,」成英郡主的下巴微扬,她打量着眼前人,愈发不知李端从前瞧中她哪一点,她轻嗤一声,话语更是刁钻:「若等着你来,活人只怕都该捱死了。」 左思鸢捕捉到她眼角妒意,眸光一闪,身子微倾,凑到她的耳边:「我知晓郡主是为李端而来,可是现如今,我已与他和离,郡主与其寻我这个下堂妻的麻烦,还不如抓紧机会将喜事给办了,据我所知,李府里头可有不少李端的红颜知己。」 成英郡主乃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堂妹,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她得罪不起,便也只能放软态度。 却不想被她戳中心事的成英郡主面色更加难看,她眼神阴狠:「谁给你的胆子,竟议论未来驸马?」 说着,她伸手推得左思鸢踉跄一下,亏得左思鸢手快扶住了临近桌子,才没有跌倒在地。 茶香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搀住左思鸢,她稳住身子,成英郡主娇声喝道:「都停着干什么?继续砸!」 「我家小姐好生与你说话,你推她做什么?」茶香性子急,冲上去便想与之理论,可她还没有靠拢她的身边,她便被成英郡主身旁的大汉推到地上,额间红肿一片,衣裳上沾了污渍。 饶是左思鸢这般好的脾气,也再挂不住笑脸,旁人可以欺辱她,但断不能伤她身边的人。 第12章 她耳边还传来着成英郡主带着轻蔑讽刺的声音:「你主子与你皆是一样,身份低贱,莫说是推你们了,我如今就是在这将你们给杀了,也没人敢说我一句。」 左思鸢的眸光微闪,她半弯了腰,伸手扶茶香起来,附在她的耳边:「茶香,你先到里间换身衣裳,这外头的事情,交给我。」 闻言,茶香欲言又止,却还是听了左思鸢的令。 待她离去,左思鸢嘴角上硬扯出一抹笑脸,心中添了怒火,她强压下心中情绪,只当没听到她方才讽刺话语,唇瓣微张:「不知那香蕊姑娘喝得是什么粥?」 周大婶到底老练,一眼便参透左思鸢的心思,她极快应答:「我记着她点得是一碗鸡丝香菇粥,咱们今日卖了不少这粥出去,盆都空了呢。」她说着,还拿了一个空盆出来,以示自个儿的话不假。 「郡主,这粥乃是我们铺子的招牌,喜欢喝的人也不少,假如粥里真有着不干净的东西,那为何其他人喝了粥都没事,唯有香蕊姑娘吃坏了肚子?」左思鸢分析得头头是道,周遭大汉随着她的声音而渐渐止下动作,她勾唇一笑:「说不准是香蕊姑娘自身对香菇或是鸡丝排斥,这些原因可不止一条,不若……我叫个大夫与郡主一道回府,看看香蕊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坏了肚子。」 她到底还是想着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闻言,成英郡主的嘴角微抿,眼底浮上狠意,无理撒泼起来:「就算香蕊无事,我将你这铺子砸了,也不过就是赔些银子的事罢了。」 近日李端对她态度愈发冷漠,她多次寻他,都被他以公务繁忙的借口回绝,可他不过是翰林院庶吉士,又哪有什么要紧事忙? 说不定这些时日,他就是躲在屋中想着与左思鸢的那些旧时光。 这般想着,成英郡主面上愈发扭曲,她大力推翻了一个桌子,瞪向左思鸢,颐指气使:「王府有得是银两,都给我继续砸!」 在一声喝令之下,几个威猛大汉手下动作愈发大了一些。 见他们如此,张大叔冲上去要阻拦他们的动作,却被左思鸢扯住,她眸色如墨,叫人瞧不出情绪,笑得僵硬:「既然咱们好言不听,便只能等着木檀将官府的人带过来了,咱们躲远些,可别被砸伤了。」 闻言,周婶子与张大叔皆是静默,却又不得不听主子的话。 他们心急如焚地望着门口,在心里头不住地盼望着官兵能够早日到来。 成英郡主瞥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左思鸢,心中生起了一丝无力感,手指泛白,攥紧拳头:「你就这样懦弱?」除了她这一张脸蛋生得还算不错之外,她再不能从眼前人身上找到第二个优点! 她心头一腔怒气不知何处发泄,拾起了手边的瓷碗,朝左思鸢的方向抛去,碗里头还有着半碗余留的热粥。 左思鸢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做此动作,她慌忙侧身避过,几滴滚烫的粥汁滴在她白嫩的手背上,疼得她直咧嘴。 她用帕子盖在上头,隐约能瞧见几粒小水泡争相冒出,周大婶心疼地看着,瞪向成英郡主,也不顾她是什么皇亲贵戚:「你无缘无故砸了我们铺子不说,现如今竟还动起手来了,等官府的人来了,必要将你们全部关入牢中!」这几日下来,左思鸢待他们很是不错,他们也是打心里头的衷心于她这个主子。 成英郡主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掩帕轻嗤一声:「可真是好大的口气……」 她的话音未落,就已经被赶来的官兵匆忙打断:「是谁砸了这粥铺?」 见了官兵,周大婶脸上闪过雀跃,她与左思鸢对视一眼过后,缓步走上前去,塞了一块碎银子在领头人袖中,回眸瞪向成英郡主:「官爷,这姑娘今日带着一帮人过来吃早餐,中途她一丫鬟大喊腹痛,她们便硬说是在我们粥铺吃坏了肚子,被我们东家拆穿后,她仍是不依不饶,继续砸店,还伤了我们东家。」 官兵暗自掂了掂银两重量,心下欢喜,听了周大婶的承述过后,皱了眉头,指着成英郡主的背影:「你为何要砸粥铺?」 闻声,成英郡主转过背来,嘴角勾着讽笑,唇瓣轻启:「本郡主瞧这处地方不爽,顺手砸着玩玩,你管得着吗?」说着,她状似无意的玩弄着腰间玉牌。 官兵眼尖,在瞧见这块玉牌后,他不顾地上脏乱,行了个大礼:「小的拜见成英郡主。」若他先前知晓,在这里闹事的人乃是成英郡主,他断不会过来淌这一趟浑水。 这可是直系的皇室。 莫说是他一个小小官吏,就算是宰相来了,也不敢将这位活祖宗怎么样。 见他这样识趣,成英郡主笑得分外张扬,她拿着帕子擦了擦柔荑:「方才这妇人可是说要让你们官府将我抓入大牢里头去呢。」 闻言,官兵慌忙往地上磕着头,他面上一阵惶恐:「这妇人许是胡言乱语惯了,郡主可是金枝玉叶,小的又怎敢对郡主您不敬?」 周大婶听了他这话后,心下暗叫一声不好,面色煞白,她哆嗦着嘴唇:「官爷,您可得要秉公执法呀。」说着,她伸手便又要往官兵的袖中塞银子,却被他避了过去。 瞧见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成英郡主嘴角的幅度扩张得愈发大了,她扶正髻间发簪,咬重话音:「是呀,可得秉公执法。」她的眼眸微眯,略带嘲讽,京城里的人家,又有谁是缺银子的?他们真正看重的,是权势。 第13章 官兵硬着头皮站起身,他环顾一周屋中乱象,咬咬牙:「哪位是粥铺的东家。」 旁观着的左思鸢在他跪地请安之时,心下已是清明,她心思沉重,却仍是摆着笑脸,眸光潋滟,缓步上前,弯了弯膝盖:「见过官爷。」 见她眉眼清秀,官兵不忍过多训斥,他凑到她的耳边,好言劝了她一句:「姑娘,这成阳郡主乃是你我得罪不起之人,她既是要砸,所幸就任她去砸罢,恭王府可不差银子,说不定还能讹上一笔。」 左思鸢深吸了口气,怒意席卷而来,却仍端着一张笑脸,抿着嘴并未应话,才将此事记到了心上。 官兵摇着头哀叹了口气后,上前冲成阳郡主狗腿地笑着:「不知郡主您砸得是否尽兴?可还要继续砸?」 成阳郡主很是得意地瞧了左思鸢一眼,她掏了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扔给官吏,轻嗤一声:「你小子倒是懂事,等过些日子,我叫我父王提拔你。」 官兵慌忙笑着谢恩,他垂着眸退到一边,只当自个儿是个透明人。 成阳郡主的指甲上涂着一层凤仙花丹蔻,衬得她皮肤更是白皙清透,葱指向着身前一面墙,她低笑一声,使唤着:「阿康,这墙的颜色可真难看。」 大汉立马会意,将汤水泼向白墙,她撑着下巴,旁若无人地指点着:「恩,这颜色不错,剩下的几面墙,也都上成这个色吧。」 周大婶实在是看不下去,她正要冲上前去,却被左思鸢扯住:「婶子莫要冲动。」 「他们这可是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这口气,婆子我实在是忍不下去。」周大婶瞧着墙上的那些汤渍,眼角掉出几滴眼泪。 左思鸢暗自攥紧拳头,心头亦是愤怒得紧,却知道此时断不是报复的好时机,她扯着她:「官爷都管不了这事,你过去拦定也拦不下来,还不如等他们折腾够了,自行离开。」 「等到他们折腾完……只怕这屋檐都要被掀了,」周大婶急得直跺着脚,瞧着左思鸢一副受气媳妇模样,她更是恨铁不成钢:「那什劳子郡主还不就是欺负着小姐您脾气好?」 而成阳郡主一直用余光暗自觑着左思鸢的神色,却迟迟不见她面上浮现怒意,这叫她的心里头生出一丝挫败感。 她眼眸微眯,脑中灵光一闪,她快步走到门外,指向写着‘左氏粥铺’四个大字的牌匾,扬高声调:「这牌匾上头题的字太丑,阿康,你去寻个梯子,将牌匾取下来!」 她的话音落下,左思鸢面上沉静的面具已是龟裂,她曾听茶香说过,这牌匾,是左家父母的遗物。 「郡主,牌匾做起来极废功夫,如果砸了,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补救回来的。」左思鸢拦在了成阳郡主的身前。 闻言,成阳郡主长眉一佻,眼角浮上笑意,总算是忍不住了么? 她扬起下巴:「本郡主看它不爽,它就该被砸!阿康,你还不快点过来!」 大汉听着她的话,将梯子靠稳在瓦墙上。 左思鸢抿着嘴,挡在了梯子前,她的眼神锋利,与方才那副好老人的模样全然不同,眼神中透出戾气,一字一顿:「谁也不许动这副牌匾。」 「今儿个本郡主却还偏就要动了,阿康,你还不快些上去,将这牌匾砸到地上,若是能即刻四分五裂,本郡主赏你十两银子!」成阳郡主倒也没有想到左思鸢发怒会这样可怕,她心头微颤,却仍是端着架子。 阿康得了主子的令,大力推了左思鸢一把。 她的脚踝一扭,疼痛袭来,没能稳住身子,跌倒到一人怀中。 她的头上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我倒看谁敢动这牌匾。」 左思鸢强忍着脚踝之痛离了他的怀抱,她打量一眼他的面容,原是那日吃‘霸王餐’的锦衣男子。 她膝盖一弯,脚踝钻心疼痛,身子往前倾倒,亏得牧清寒手疾眼快扶着她:「你没事吧?」 「多谢公子关怀,我没事。」左思鸢柳眉微蹙,强挤出来了一抹笑脸:「公子可是来取玉佩的?」 牧清寒尚未应话,便听成英郡主轻嗤一声:「果真是个下贱的狐媚蹄子,见着个男人便眼巴巴地扑入怀中,这位公子,你可莫要被她这副柔弱模样所惑了,她心思不知有多歹毒呢。」 「都给我住手!」牧清寒冲着爬梯的阿康怒吼一声,他转眸瞪向成英郡主,他皱起眉峰,面色阴沉:「我做什么,还不需要成英郡主来教!」 瞧见牧清寒一张俊脸过后,成英郡主的面色大变,她攥住衣角,咬紧下唇,却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支支吾吾着:「我……你……」她实在没有想到,竟会在这碰上他。 「成英,你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牧清寒眸光染上寒意,他的眼神转向门面里头那一片狼籍:「这些难不成都是你的杰作?」他打小就与成英郡主关系不好,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客气。 对上他,成英郡主的一身气势消散大半,却仍是梗着脖子:「她勾引我未来的驸马,我不过是想给她一些教训。」 闻言,左思鸢的眸中闪过精光,看来她那天结下得这桩善缘确实没错,这公子能以这样的语气与成英郡主说话,身份必然也不一般。 她踱步上前,皱着眉头:「打从我与李端和离过后,我就再没有与他见过一面,又哪来的勾引一说?」 第14章 成英郡主瞥向她,愈发轻蔑起来:「若再没有见过,为何他这些日子对我日渐疏离?还不是你从中作梗!」 听着她的话,左思鸢眼角一抽,她欲言又止,却被牧清寒拉到身后,他的眼中掺杂冷意,似是说着一句玩笑话:「未来驸马?和离?成英,你可愈发出息了!也不知你父王是否知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行为……改日,我可要到恭王府走一趟。」他到底是想着给成英郡主留下几分颜面,有些话,并未挑明了说。 「皇……」成英郡主心头一跳,她的话说到一半,却被牧清寒瞪了回去。 他大步行到铺子里头,嫌恶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狼籍,望着立于门口的成英郡主:「这次,我看在你父王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但按照我朝律法,助你闹事的这些手下,皆需关入大牢!」 闻言,成英郡主冷哼一声,却并未阻止,她转身便想要离去,却被左思鸢扯住了手腕,她凑上她的耳边,声音泠泠:「郡主,我与李端已经和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和郡主所想一样,不愿再有人提及这事,今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从没有发生过,但还希望郡主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只想开着自个儿的小店子,过着简单的生活。 成英郡主眸光一敛,只觉面上更是挂不住,她面含畏惧地瞧了牧清寒一眼,一把便甩开她的手,动作极快地塞了一个装满金叶子的荷包到左思鸢的手中,便小跑离去。 那官兵倒是会见风使陀,他见成英郡主已然离开,这才迟疑着走上前,将那些大汉押走。 「多谢公子方才替我解围。」左思鸢的脚踝仍是隐隐作疼,面上挂了一抹笑意,她扫视一眼这店中狼籍,止不住地在心头叹了口气。 牧清寒嘴角噙着温润的笑,侃侃而来:「其实成英心地不坏,只是性子刁钻跋扈了一些,她若是再来寻你的麻烦,你切记不可软弱退让,她这人呀,最是欺软怕硬。」 说着,他的手往腰间摸起,可却是空空如也,他的面上带了一丝窘迫,喃喃着:「我今天分明是带了钱袋出门的呀……」 「方才外头人多,或许是有扒手见公子锦衣华裳,将钱袋偷去,」左思鸢浅笑一声,她低下头,自腰间解下玉佩,递给了牧清寒:「公子今日帮了我一桩大忙,我心头感念不已,这玉佩还给你。」 牧清寒倒是也并未推辞,待到他讪笑着接过玉佩过后,左思鸢已是赶起了人来:「我这门面只怕得要来次大清扫,时不我待,今日便不留公子了。」眼前人与成英郡主相熟,身份想来并不简单。 这样的人,相识也就够了,相熟却是没有必要了。 可牧清寒却是不肯离去:「方才我瞧见你脚踝受了伤,只怕干不了重活,不然我留下来帮帮你吧?」这话说出口来,就连他自个儿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从小含着金勺钥出身,从未干过粗活。 「我们这人手足够,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左思鸢眸子微眯,提唇拒绝着。 叫他这样的贵公子留在这,帮倒忙还差不多。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年纪小鬼机灵最多的木檀却是插了句嘴:「这店子被成阳郡主折腾成了这样,多一个人手,咱们也能够轻松一些嘛。」此言一出,茶香也在一旁跟着附和。 左思鸢含笑嗔了她们二人一眼,耳畔便又传来牧清寒的声音:「便当我留下来替我那不听话的……世妹赎罪。」 闻言,左思鸢蹙着柳眉,半推半就便也任他去了。 在左思鸢的分工之下,众人各司其职,辛勤劳动,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左思鸢满意地弯了弯眉眼,她提着木桶便要去后院里头打水,眼尖的牧清寒在瞧见了她的动作过后,放下了自个儿手中的破布,提着另外一个木桶,跟在她的后头走了出去。 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被屋中其他人瞧见,笑着起哄了几句。 牧清寒脚下踩着雪,走在她的身后,跟了一路,她却没有发觉。 他趁着她打水的空档,走到她的身侧:「姑娘,一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左思鸢被他吓得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好一会才晃过神,她眉眼一弯,也并未隐瞒:「左思鸢,田心思,鸟禽鸢。」 他颔首以示记下,但却显然不满足于此:「可有表字?」 闻声,左思鸢攥着绳子的手蓦地发红,她神情微怔,眼前仿若站了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人,正在唤她时七。 那是她前世时的名字。 「表字时七,」她压下心头的不自然,眼角划过一滴晶莹,她垂下眸,强笑着:「公子也还没告诉我,你叫何名?」 牧青寒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报出得却是假名字:「傅慕竹。」此时,远在邬城救灾的傅慕竹本尊揉着鼻尖,打了一个喷嚏。 左思鸢轻唔一声她伸手正要提起木桶,却被牧青寒抢先一步:「怎么能让姑娘家提东西?我来就是。」 她跟在他的身后,雪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这一幕显得异常温馨和谐。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到屋中,许是成英郡主折腾得太狠,他们出去了有一会,这里头竟还是一团糟的乱况。 左思鸢哀叹一口气,拧干手中的布条,即刻便加入了他们。 可牧清寒这边却是不尽人意,他出身显贵,自幼便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什么伙计都没有干过。 第15章 叫他擦桌子,他将桌上仅剩的一个瓷碗打碎在地;叫他拿着撮箕帮着张大叔一道扫地,地上却越来越脏…… 最后还是左思鸢实在看不下去,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他的跟前:「忙活了这么久,傅公子也该饿了,不若跟我去里间,我煮一碗我的招牌面条给你吃?」 牧清寒讪讪地笑着,茶香附和起来:「我家小姐手艺可好了,傅公子可要好好尝尝?」说着,她竟是大着胆子在后头轻轻推了她们一把,之后便与木檀对视一眼。 除了实在嫌弃牧清寒之外,两个丫头还存了撮合他们二人的心思在里头。 里间比外头还要暖和不少,左思鸢将他招呼着坐下之后,便开始烧起了柴火,牧清寒趁她理面的档头,塞了个手炉到她的袖中:「天气冷,你可别冻着了。」 左思鸢并未推辞,不过多时,一碗面便已经煮好,上头还漂着翠绿欲滴的青菜叶子以及肥瘦相间的肉片。 这碗面好吃得险些让牧清寒吞下了舌头,他眸中闪烁着光芒:「单是一碗面都能被你做得这样好吃,只怕宫里头那些大厨的手艺都抵不过你。」 听了他的夸赞,左思鸢笑得也极其得意:「既然你喜欢,那就慢慢地吃,外头还有得忙,我便先出去了。」她将手炉还给他,施施然地离去。 如今的牧清寒正沉迷于美食,头都恨不得埋到碗中去了,哪还有心思留下他? 等到牧清寒将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再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外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左思鸢也总算有了机会赶人,话说得仍是委婉:「傅公子,我这里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这外头也冷,你不然还是回去歇着吧?」他留在这儿,也就只有添乱的份。 闻言,牧青寒仍是依依不舍,与她说了好一会话,才缓步往门口走去,他的目光流连:「那我明日再过来吃早餐。」 她一路送他到了门口,嘴角的笑意好似温煦阳光照耀在牧清寒的心田,她提唇:「还得添置碗筷,明日只怕是开不了店,你后日再来吧。」说着,她藏在袖中的柔荑暗自攥紧了之前成英郡主扔给她的那个锦袋。 「那好吧,」牧清寒的眉目间显出落寞,可却是趁左思鸢不注意之时,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喃喃一句:「时七,你是我所见过,笑得最温柔最好看的姑娘。」 左思鸢脸颊一烫,待她缓过神来时,牧清寒已然走远,他还回过头,冲她摆了摆手。 她眼神愈发地温柔,也跟着抬起手来。 就在她望着牧清寒的背影发愣之时,茶香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见她如斯模样,她嗤笑一声:「小姐既是这样舍不得傅公子,何必这样急着将人家撵走?」 左思鸢拍打了她一下,倒也不解释,装腔作势地吼着她:「尽说些这种有的没的,快点干活!」说着,她踩了板凳,正要擦拭墙上的汤渍。 可茶香却是赖在她的身边,她替她扶住板凳,一张嘴更是停不下来:「小姐,奴婢瞧那傅公子一身贵气,却也不像寻常权贵那样的盛气凌人,这回还替咱们解决了成英郡主这样一个大,麻烦……」 木檀也走了过来,跟着插了一句嘴:「最主要的是,傅公子显然是对咱们小姐有意。」 闻声,左思鸢眉心一皱,瞪向叽叽呱呱不停地二人:「谁家丫鬟像你们这样嘴碎?可真是欠收拾。」老天爷大发慈悲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她可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无谓的情爱上,像前世一样,孤家寡人一辈子也并无不可。 茶香却是不这样想,她撇着嘴:「奴婢们这还不是担心小姐的幸福吗?」亏得她现在还不知道左思鸢心头真正所想,不然铁定得将她的耳朵说出茧子。 左思鸢的嘴角微抿,她垂下眼眸:「他与我,与咱们都不是一道的人……」京城里头,姓傅的只有一户人家。 傅丞相傅修竹的名声不小,这一个月下来,她听来往的不少客人提起过。 这回,她已经欠了他一个人情,日后,可得寻个法子还了他。 此时的左思鸢尚不知道,牧清寒为了不叫她心生排斥,还刻意瞒住了自个儿的身份,冒用傅慕竹的名字…… 之后的数日里头,牧清寒日日必来粥铺里头报道,与左思鸢以及粥铺里头一众人熟络不少。 木檀与茶香年轻,记性好,手又巧,这两个月下来,她们已经将左思鸢熬粥煮面的功夫学了个七八成,有时还能帮她打下手,跟着做几道菜肴,这叫左思鸢轻松了不少,唯有一个牧清寒还叫她烦心,自打见识了她的厨艺后,他一来铺子里,就只吃左思鸢做出的菜,甚至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赖在她这。 一日,牧清寒大早便到了粥铺里头,眉目温柔:「时七,我听闻东郊梅坞的梅树开了花,我带你一道去赏花可好?」自打知道了左思鸢的小字后,牧清寒就一直只唤她‘时七’。 左思鸢正在打着珠算,她指尖微顿,满面为难:「今日只怕没空。」她得赶着给粥铺里的这些人手算银两。 闻言,牧清寒的眸光登时就黯淡下来,一脸落寞:「那梅坞里头的梅花在京城是一绝,我特地订了那附近的茶楼,能一览芳华呢……」 左思鸢心头一软,周大婶夺去了她手中的算盘:「这些事不急,这粥铺里也还有咱们呢,小姐只管与傅公子开心去玩就是。」牧清寒嘴甜又讨人喜,粥铺里所有人都看出了他对左思鸢怕是存着其他心思,想着法的撮合他们。 第16章 说着,她扶着左思鸢站了起来,往她的身上盖了披风,几人皆是含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牧清寒几番就想牵过左思鸢的手,但却几番被她避开,她拢着披风,白气从她唇瓣中冒出:「这天愈发冷了,咱们还是回铺子里头待着吧,暖和。」她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从没有与哪个男人单独出来,她的心里头很是变扭。 若是平日,牧清寒自然是赶紧听命,可这次,他却异常地坚定,非得去那梅坞不可。 左思鸢心生无奈,却也只好跟着。 也亏得东郊离花枝胡同不远,只走了一刻钟就到了,不然她的心里头还不知该生多少怨念。 牧清寒驾轻就熟地来到了一间茶楼,领着她上了二楼的包厢,体贴地问着她:「鞋袜可有浸湿?」 她摇着头,轻泯了一口茶水,视线投到窗外,牧清寒还在她的耳边唠叨着:「外头人多,咱们干脆就在茶楼里待着,天冷,出去鞋袜都该湿了。」 可左思鸢却冲他一笑,笑容分外明媚,她站起身:「若是干坐着,又哪叫赏梅?」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开得这样鲜艳的梅花。 牧清寒因她的这抹笑容而怔住,在他的印象里头,左思鸢的笑意素来不达眼底,可见她这话乃是真动了玩心。 既是如此,他自然要奉陪到底。 想着,牧清寒跟上可她的步伐。 他们二人在一颗梅树之下驻足,牧清寒伸手自枝头摘了一朵梅花,别在了她的发髻上头,平日素雅的小脸,登时就添了几分艳丽,牧清寒由衷而言:「这话别在你的头上,可真真是好看极了。」 女为悦己者容,左思鸢乃是俗人,自也喜欢听旁人的赞美,她掀了掀眸,抿嘴一笑:「谢谢。」 牧清寒心下一动,又添一句:「别人都是花衬人,可到了你这,却正好是反过来了,这花在树上可不如在你的髻间这样娇艳欲滴。」 「这花能簪在你的发髻上,可真真是它的福气。」牧清寒喃喃着,他眼神迷离,似乎是期望着自个儿能变成这朵红梅。 在他说这话时,有几个幼童跑着在他们的身边路过,整齐划一地对牧清寒努了努嘴,随后又扯了扯左思鸢的衣袖:「这个哥哥只会拍马屁奉承,姐姐不要搭理他。」 闻言,左思鸢噗嗤笑出了声,她摸了摸几个幼童的头,从袖中攥了一把糖发给他们,便挥手让他们散开了。 许是被周遭欢快的环境所感染,左思鸢也是玩心打起,她自地上攥了一把雪,往牧清寒的方向扔了过去。 牧清寒被她砸了个正着,倒也不怒,笑嘻嘻地:「接我一招。」说着,他也从地上攥起了一把雪,可却被他故意扔偏。 左思鸢自是没有发觉,她乐得咯咯直笑,又连着往他那边扔了几个雪球。 趁他攥雪之时,左思鸢提了衣摆匆匆跑开,还回头冲他笑着,牧清寒的胸膛险些被一颗跳动的心炸开,他跟上了她的步伐。 他们二人你追我赶了好一会,仿若真是回到了年幼时分,欢乐至极。 许久过后,左思鸢仍然一身干干净净,可牧清寒的衣裳却是被雪水给浸湿了,她也看透牧清寒这是在故意放水,她只觉无趣,拍着手便说不玩了。 可牧清寒却是担心她会冻着,他拿了一方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着指缝之间残留的雪,他动作轻柔,叫左思鸢的手掌直颤。 她面上的表情僵持,一把便抽回手,还不等她说什么,牧清寒已是落寞地低下了头,左思鸢最是看不得旁人这副模样:「不若我们挑处人少一些的地方,去堆雪人吧?」 闻言,牧清寒连忙点头应好,生怕左思鸢会反悔一般。 左思鸢眼底泛起笑意,她跨步走在了他的前头,并没有看到牧清寒眼角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一直到了下午,他们二人总算是将雪人给堆了出来,倒还真是像模像样。 牧清寒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左思鸢则是抿着嘴,她轻摸着雪人的头:「雪丫丫……」 「啊?」牧清寒以为她这是在与他说话。 左思鸢擦了擦眼角的晶莹,嘴角硬扯出一丝弧度:「从前,祖母每年冬天都会带着我堆一个雪人,叫它雪丫丫,她说……只要对着雪丫丫许来年的愿望,雪丫丫便会在天上保佑她愿望成真。」 去年冬天,祖母还在与雪丫丫说,要它保佑她早日寻个良人。 可是一年过去,当她再堆起雪丫丫,却已经是身处在异世。 察觉到左思鸢的失落,牧清寒只当是她的祖母已然离开了人世,他抿着嘴角:「时七,以后我年年都会陪着你一道堆雪丫丫。」 左思鸢此时正值需人安慰的时候,她心头一颤,眼泪泉涌,之后更是被牧清寒扶着回到了粥铺里。 这一天过后,他们二人的关系精进,左思鸢不再客气地叫他‘傅公子’,而是开始略带亲昵地唤他一声‘慕竹’。 只是这一点细微的改变,就已经足以叫牧清寒欣喜若狂,可他不知道,在左思鸢的心里头,她们二人还只是接近于朋友的关系。 临近年关,张灯结彩。 这几天下来,牧清寒来得频率愈发少了,左思鸢却仍然是悠闲自在,就连茶香偶尔念叨起来,她也只是一句‘许是新年太忙’便打发过去。 第17章 实际上,她也确实不知道牧清寒是去干什么了。 待到下午的时候,客人也没有几桌了,左思鸢正准备着打烊,门外却进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番,成英郡主打扮得仍是雍容华贵,两相对比,她身边站着的姑娘就显得素净了许多,但却毫不逊色。 一见成英郡主,左思鸢的眉头就已经皱起,她迎了上来,嘴角噙着笑,说出得话却是渗着一股凉飕飕的冷意:「郡主来了?莫非是还想再砸一次我这小店?」其实,成英郡主上次过来砸店,无非就是难收拾了一些,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损失。 甚至,她留下的那袋金叶子……还剩了不少。 想着,左思鸢的笑意倒也真诚了不少。 「你……」成英郡主扬高声调,正要发怒,却被身旁的姑娘暗中扯了扯衣袖,她这才又放软态度:「若论起来,我合该唤你一声姐姐。」说着,她就想要拉过左思鸢的手。 闻声,左思鸢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她顺着她的动作,与她拉近一分距离,眉眼含笑:「郡主乃是皇亲国戚,这声姐姐我是断然担不起的。」她瞥眸瞧了一眼成英郡主身旁的姑娘。 这姑娘一身贵气,衣物也皆属精品,并不像是丫鬟,莫非成英郡主这回还拉了个军师过来? 可成英郡主却硬是拗着:「姐姐,之前成英听了奸人挑唆,一时迷昏了头,有许多行为得罪了姐姐,今日就是特地过来,想要与姐姐赔罪的,还望姐姐见谅。」性情矜傲的成英郡主能够将话说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是不错。 左思鸢倒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可成英郡主却很是热情,她扯着她坐了下来,为她介绍着那位姑娘:「这是叶姐姐,名唤君宛,叶太傅的孙女,可是名冠京城的才女呢。」她在说起叶君宛的名声之时,眼底没有丝毫艳羡,唯有满心欢喜,显然二人的关系乃是真好。 「叶姑娘。」左思鸢愈发琢磨不透她们二人今日过来的用意,她只是冲着叶君宛礼节性地点了一下头,并不大热络。 叶君宛笑起来时极美,眸中尽是善意:「左姐姐,我们今日本想要上街挑几个花样子做首饰,途经你这,成英她非闹着要进来与你道个歉,叨扰了。」 闻言,左思鸢对这个小姑娘进退有度的倒是心生欢喜,却仍是没有放下心头的警惕。 一旁成英郡主嚷嚷着,端得是一派天真无邪:「不若左姐姐也跟着咱们一道去首饰铺子看看吧?挑些喜欢的花样子,我再叫她们制了送过来,也就当作是我给左姐姐赔罪的礼物了。」叶君宛自是附和着她。 左思鸢心头一跳,她皮笑肉不笑地推辞着:「我还得留着看店,就不去了。」 「现如今已经到了下午,我瞧这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呢,不会出什么事的……」她说了好半会,却见左思鸢一直不为所动,不依不饶起来:「姐姐,你不愿收下我的道歉礼,莫非是还对我心存怨念?」 叶君宛也跟着一起劝她:「那首饰铺子也在花枝胡同,就在对面呢,就算真是出了什么乱子,再回来也不迟。」 她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左思鸢的心里去,她就是担心着她们二人会对她动什么手脚,可既然是在花枝胡同,那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去一趟就能白得一套首饰,左思鸢的眸光闪烁着,应了下来。 三人一道起身,她们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叶君宛捂着手帕倾到了左思鸢的身侧,声音含笑:「成英这回带了不少银两出来,姐姐待会专门捡贵的挑,狠狠坑这丫头一顿。」 闻言,左思鸢迟疑着:「不好吧。」她面上如斯说着,可心头却是乐开了花,就是叶君宛不说,她也定是会这样做。 「这有什么不好的?她可是有一个郡的封地,她那郡富裕,每年交上来的银两,不知有多少呢。」叶君宛嗔了左思鸢一眼,笑意更深。 成英郡主过来拍了她一下:「你们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快点也跟我说说。」 一路笑闹着,左思鸢也并未发现她们有何恶意,心中的警惕倒是放松了几分,时而还会与她们说笑两句。 叶君宛倒也没有骗她,首饰铺与她的粥铺相隔很近,不过就是几步的路程,她一颗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待到左思鸢进门后,首饰铺的掌柜便跛着脚迎了上来:「哟,这是隔壁粥铺的店家吧?我平日最是爱吃你们家做出来的东西,却忙不开身,每天早上都得叫伙计打包回来,即便冷了大半,味道也是一样的好。」 「掌柜无论什么时候得空了,随时可以到我们那里去!掌柜这里的首饰也是一绝呐。」左思鸢这话倒不违心,花枝胡同的巷子小,进不了轿子,他这里的首饰若是不好,又怎么可能会叫京城双姝专程走这么远的雪路过来一趟? 闻言,掌柜更是喜笑颜开:「这姑娘说话嘴可是真甜,以后你到我这店子里头来买首饰,都给你记八折。」 说着,掌柜就拿着几根簪子往左思鸢的头上比划,直夸着她的相貌胚子好,左思鸢则是笑眯眯地谢过。 趁着掌柜给左思鸢试戴首饰的档头,叶君宛与成英郡主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笑中却掺着阴险。 她们二人分别走到了左思鸢的两侧,也开始替她比划起了首饰。 第18章 可试了好半天,左思鸢都不大满意,不是太俗艳就是寡淡得单一根素银子。 「掌柜,不知你这里可有玉饰?我们左姐姐适合戴玉的。」叶君宛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她冲着掌柜吆喝了一声,眼底却一闪而过一丝精光。 掌柜又跛着脚走了出来,他笑得一脸的皱纹:「有一个成套的玉饰,手工与成色都是极好,可以说是世间珍品了,我瞧着,衬左姑娘这样的美人那是再好不过,只是……那东西被我给放在二楼了。」 听掌柜这样一吹嘘,左思鸢也心动起来:「那还劳烦掌柜上去把那套首饰取下来了。」 「那可是我们这铺子里面最贵重的首饰,我这腿脚不好使,伙计也请了假,怕是会一不小心没拿稳损坏了宝贵东西呀,不若左姑娘与我一道,去上头看?」掌柜一双小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也不知是不是左思鸢想得多了,她总觉得他的笑里头透出了一丝邪气。 几人行到二楼,果然见掌柜的拿出了一成套的首饰,玉成色上好,就连声音听起来都分外的清脆,更何况这一套的玉饰手工精湛是左思鸢在这个时代所没有见过的。 虽然在现代的时候经常会有各种机器制成的饰品,琳琅满目,但是要知道在这个制造业还十分低下的年代,这样纯手工且精致的东西已经不多见了,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左思鸢思索间,已然对这套首饰爱不释手。 叶君宛和成英郡主看着左思鸢溢于言表的喜爱,两人不约而同将首饰递给左思鸢。 叶君宛拿着一只碧绿的簪子笑嘻嘻的想插到左思鸢头上,「姐姐莫动,妹妹帮你。」 成英郡主将同套的手镯带到左思鸢手腕中,美人如玉,成英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却没有让左思鸢察觉。 两人的热情让左思鸢受宠若惊,心中甚至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叮,叮,簪子与手镯竟同时从两人手中掉落,左思鸢想要抢救身体却被两人嵌住,动弹不得。这个时候左思鸢若是还不明白两人的用意,就真的是傻子,是蠢猪了。 掌柜的率先发难,哭倒在残渣面前死去活来,「我的小祖宗唉,这可是要当今长公主琼花公主要的首饰啊,你们怎么就将它给砸了。」 叶君宛不可置信的盯着左思鸢,「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将长公主预定的首饰给砸了。」 成英郡主脸上的抑制不住的兴奋却还要强装,看起来丑陋极了,「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可您这样的行事作风配的上我的一声姐姐吗?」 掌柜爬起身扯住左思鸢的袖子,像极了市井无赖,「不许走,像你这等恶人,我定要将你送去官府。」 左思鸢冷笑着看着眼前三人的表演,怕是等一下长公主的人就要来了吧,这三人算好时间呢地点就是为了陷害自己,当真是心机深沉。 左思鸢不慌不忙的将剩下的头饰插在发髻上,「成英郡主这么算计我,无非是为了那个叫做李端的男人,我与李端如今只是陌路人,你与其在这里与我耗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怎样留住翰林大人的心。」 既然左思鸢已经说了出来,成英郡主也不再装模作样,「端哥哥的心我要得到,你,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左思鸢着实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难道她的生活除了一个李端就没有其他的了吗?自己青春年华,有着许多的事情可以做,却为何天天围着一个男人转。 左思鸢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是从现代穿越的,思想知识都还是那个女性自尊自爱的时代,又怎么会了解古代女子以夫为天的生活了,而她这样不同于旁人的思想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琼花公主的丫鬟很快就来了,得知事情的先后由来,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带着几人去了公主府。 琼花公主作为皇帝的小妹,当朝的长公主,嫁给了大将军司马天为妻,夫妻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最要紧的是左思鸢听过这夫妻两个都是难得的善人,常年接济穷人,驸马爷更是镇守边关的一把手。这样的人想必是不会为难她的吧。 左思鸢到了公主府,原本想着不卑不亢的行礼,却在看见琼花公主的那刹丢了气势,就如同现代看见一个领导一样,饶是怎样厉害的人也做不到不颤抖,毕竟那些人长居高位,身上的气度足以耀人眼。 成英郡主却只是匆匆的行了一礼,便扑到了琼花公主怀中,琼花公主不过二十余岁,在现代本也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皇室磨练成如今端庄的模样,左思鸢心中无不惋惜。 「长公主定要狠狠地治这个人的罪,她可是将您定制的那套玉饰给弄碎了呢。」 叶君宛附和道:「对啊,长公主定要狠狠的治她的罪,掌柜的都说了这玉饰是长公主定下的,左思鸢竟然还要,根本一点都不将长公主放在眼中啊。」 掌柜更是添上了一把火:「长公主,这妇人原本和成英郡主一起来的,小人对她也颇为尊敬,但是谁成想,这妇人竟是一点都不顾忌,成英郡主多次劝诫,这妇人竟是不听,更是扬言长公主能够佩戴的东西难道她就佩戴不得,拉扯之间便将玉饰弄碎了。」 左思鸢听着这三人颠倒黑白,心中气愤不已,更是暗恼自己先前的愚蠢,竟然将狼当做了家养的狗。 琼花公主听完三人的讲述,再看看左思鸢,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你这民女,到底是大胆,且不说先来后到,毕竟本公主是君,你只是一介民妇,怎敢与本公主争东西。」 第19章 琼花公主的话将左思鸢酝酿许久的话堵在嘴边,她怎么都想不到民间传说的善人竟然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心下悲凉,站起身子,这样的人不配让她左思鸢臣服,「原本想着公主能够明察秋毫,可,朱门酒肉臭,想必这样的事情也是许多的吧,我早该知道的,公主和郡主,表兄妹的关系,又怎会为了我一个外人破坏您们两个的和谐呢。」 「大胆,竟敢对长公主如此无礼。」 「大胆。」 左思鸢的话在这样的时代无疑是触碰了底线的,在这个以皇权为尊的年代,一个敢辱骂长公主的人不知道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琼花公主皱着眉道:「你知不知道本宫是谁。」 左思鸢冷笑道:「你是琼花公主,当今陛下的同胞妹妹,太后唯一的女儿,林将军的妻子,谁能不知谁能不晓。」 左思鸢闪避不及被琼花公主的茶泼了一身,虽然茶是温的,但是这样的耻辱,却让一个左思鸢怎样都咽不下气,「一个从出生就是长公主的女人,一个受着万民敬仰的女人,一个被人们称为善人的女人竟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之人,我左思鸢今日便是见识了。」 「好大胆的民妇,竟然这样辱骂本宫,你既然骂了,也痛快了,那便知道今天是要将命留在这里了。」 左思鸢却笑了,这样的笑让其他人觉得安心,竟是一种大无畏的表情,「就算将命留在这里,我还是要说,哪怕今日我卑躬屈膝向你求饶,日后也会遇到诸如此类的其他事情,我还要一次次的求饶吗?那样活着实属可笑,可怜,可悲。」 琼花公主扬了扬手,示意下人将左思鸢带下去,她的衣袖却被成英郡主拦住,「长公主……她虽然冒犯了公主,但是罪不至死啊。」成英郡主虽然想着给左思鸢一个教训,但是一点都没有想着杀了她,一个养在内阁的娇花,到底还是心存良善的。 琼花公主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牧莹,你要知道,她刚才的话,算的上是死罪了,更何况将本宫的首饰弄碎,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便也能治她的死罪了。」 成英郡主不相信的看着琼花公主,「怎么会,不过是将首饰弄碎而已,罪责怎会那样的严重。」 琼花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摸了摸成英郡主的额头,「你这孩子,只图一时爽快,做事之前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琼花公主的话一出来,左思鸢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心下暗喜,也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暗潮,在生死面前自己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 若是成英郡主聪明便能听懂琼花公主话中的意思,可偏偏成英郡主的智商没有那么的高,「那……那要不,我替左思鸢将这些钱赔了,您就放过她吧。」 对于这样的求情,琼花公主断然拒绝,「不能,辱骂本宫定然是不能轻饶的,否则天家的威严何在。」 眼看着左思鸢就要被带下去,成英郡主脑中乱作一团,终于在最后一刻,她跪倒在琼花公主身边,「长公主,求求您,放过她吧,不要杀她,首饰是我弄碎的,也是我故意陷害她,左思鸢她,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叶君宛恼恨的瞪了一眼成英郡主,可这一眼偏偏被左思鸢瞧见,可不是嘛,成英郡主这样承认,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但是作为一同犯罪的叶君宛和掌柜的怕是难逃此劫了,成英这是又给自己树了一个死敌啊,偏偏她还不知道,成英郡主此番动作到底是救了自己,左思鸢心下决定,若是以后有机会还是提醒一下吧。 琼花公主认真道:「牧莹,你要想好,是不是真的要承担这件事情呢。」 成英郡主早被吓得泪流面面,但她那漂亮的小脑袋还是坚定的点了一点。 琼花公主欣慰的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扶起成英郡主,示意下人将左思鸢带回来,「成英既然自己承认了,那你们两个可还知罪。」 叶君宛和掌柜的连连跪叩,「臣女知罪。」 「小人知罪。」 成英郡主倒是还是不太坏,竟然将责任一肩抗下,「长公主,这件事和她们二人没有关系,都是成英自作主张的。」 这时候只要琼花公主一声令下,三人必然会受到处罚,但是谁知琼花公主竟然将问题抛给了左思鸢,「既然牧莹三人是在陷害你,那你倒是说说该怎样处罚呢。」 成英郡主听到自己归左思鸢处置,想要反驳,待看到琼花公主的眼神后不由的闭上了嘴。 这个时候自己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放过这三人,就算是没有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左思鸢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看过许多的电视剧,心下对琼花公主也不免佩服起来,果然在后宫中的女人没有简单的,首先利用自己教育成英郡主,而后暗示自己放过这三人,不但让成英知道了害怕,更是让叶君宛和掌柜的对成英心生感激,只不过长公主的这步棋虽然妙,但到底还是没有看过八十多集的左思鸢厉害,几句话之间,一个大无畏的妇人便出现在眼前。更何况长公主算计的虽深,但却漏了人性,且不说成英会不会因为今日的事长个记性,就单单说叶君宛,怕已经将成英记恨的死死的。 左思鸢佯装思考片刻,毅然开口,「郡主,到底还是年轻了,这件事既然谁都没有受到伤害,便自此揭过好了。」 琼花公主眼中露出赞赏的表情,「你这女子,不但是个正直的,还挺善良的,既然你都不追究了,那本宫也不好说什么。」 第20章 三人连忙道谢,可左思鸢却从成英郡主眼中看到了不甘心,成英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人,今日为自己求情,不过是没有见识过这样的生杀场面,若是日后见的多了,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了吧,一时间,左思鸢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个女孩,左思鸢记着今日成英的情,也不会忘记成英对自己的陷害,若是日后成英不惹自己,那两人相安无事,若是成英日后还找自己的麻烦,自己也绝迹不会退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左思鸢也不是迂腐之人,笑道:「长公主果然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人美心善。」 长公主扑哧一笑,「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谁知道竟然也懂得奉承。」 左思鸢摇头,「非也非也,小女说的是实话,可不是奉承,长公主莫不是要小女将心刨出来,让公主瞧瞧。」 没有那个女人是不喜欢赞美的,就算是听惯了奉承的长公主也不例外,「好了,好了,看你说的夸张的,本宫要你的心做什么,也罢,今日你也受了惊吓,春梅,将本宫那套琉璃首饰拿出来。」 就算是看着成英郡主夸张的脸色,左思鸢也明白了这套饰品的贵重性,左思鸢倒是没有猜错,这套饰品就算是一郡之主的成英也要一个月的俸禄和收成才能买的到,更别说这套饰品还是长公主的嫁妆,几人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会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左思鸢。 左思鸢推辞不去,也就收下了,毕竟有了这样的东西,对于自己的店,和自己都是一个保护色。 一群人不自在的说了一会话,看着长公主累了,便都告辞离去了。 几人走后,牧青寒竟是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作揖行礼,「如此便是多谢皇姐了。」 众人一起离开,刚出门成英郡主竟然原形毕露,恨恨的瞪着左思鸢:「不要以为今日的事就这样了了,左思鸢,我牧莹与你没完。」 左思鸢原本想着能够息事宁人,只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了,「我说过了郡主与其将心思放到我的身上,不如,多去关心关心翰林李大人,难道是因为李大人的心怎么都没在郡主身上吗?」 成英郡主被拆穿心事不由的涨红了脸,「你……你胡说,我和端哥哥情投意合,你算什么东西。」 左思鸢到底是懒得应对这样的小女孩了,不耐烦道:「好好好,您和您的端哥哥情投意合,那请您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好不好,小女还忙着呢,没空招呼你们。」说完竟是像被洪水猛兽追来似得快步离开。 偏偏长公主府和自己家离得那是相当远的,被押来的时候因为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没有察觉,但是现在自己两条腿走起来却是非常的累啊。 左思鸢难得孩子气的咒骂着成英郡主,「一个小屁孩,害的我要走这么远的路,真的是累死了啊。」 哒哒哒,马的脚步声的声音在左思鸢脑袋上响起,左思鸢顺着马蹄望去,牧青寒在马背上背着光,就像是电影中的英雄一样,出现在了左思鸢眼前。 牧青寒伸出手,调笑道:「怎麽,傻了,快点上来。」 大脑失去运转的左思鸢竟然伸出了自己的手,瞬间被牧青寒带到了马背上,身后男人的身躯竟然意外的让左思鸢觉得安心,她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想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脑袋重新恢复运转的左思鸢看到周围人的眼光,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地里,牧青寒瞧着左思鸢鸵鸟的样子,心情大好,谁能想的到刚才那个义正言辞的女人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到底是看不惯周围人热切的目光,左思鸢叹息一声,将自己的脑袋藏在牧青寒怀中,比起明日的街知巷闻,还是今日提早预防的好,「我怎么上了你的贼船了啊。」 牧青寒恨不得将左思鸢昭告天下,可是到底还是忍住了,扬起马鞭,两人消失在街道中。 谁知牧青寒竟然不是将左思鸢送回家,而是带着她去了城郊,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中绽放,花香四溢,护城河水清如徐,微风拂过,就连河边的杨柳都摆动起来,左思鸢的心情竟是格外的平和,从未有过的安静,这或许是她穿越以来,仅有的一次安心。 穿越,从文明的现代社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危机四伏,恶婆婆,贪心的相公,好不容易从李家离开,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开了饭馆,更是受到了诸多的指责,成英郡主又多番迫害,导致自己的精神长期紧绷,就连睡眠都不安心。 几人一起离开。成英郡主今日被琼花公主好一番训斥,虽说是自己求来的,到底有些拉不下脸面。愤愤甩开了拉着她的叶君宛,成英郡主抬手指着左思鸢的鼻尖斥道:「不要以为今日的事就这样了了,左思鸢,我牧莹与你没完。」 左思鸢本以为过了今日成英郡主总能得些教训,却不知道刚出了门她便原形毕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是左思鸢再好性如今也是心头火起。 轻轻将成英郡主手拍开,左思鸢难得冷下了脸:「我说过郡主与其将心思放到我的身上,不如多去关心关心翰林李大人。郡主这么有空闲来针对我,莫不是最近李大人冷落了您?」 成英郡主被最讨厌的人拆穿心事,不由的涨红了脸反驳:「你……你胡说什么,我和端哥哥情投意合,就要准备成亲了,你算什么东西!」 左思鸢最厌烦的便是这种一心只想着情爱的小丫头。念着方才成英郡主好歹还有些底线,她也不反驳,只有些不耐烦道:「好好好,您和您的端哥哥情投意合,那请您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好不好,小女还忙着呢,没空招呼你们。」说完也不顾身后成英郡主大骂,就像是被洪水猛兽追赶似得快步离开。 第21章 偏偏长公主府和花枝胡同离了不知多少路,被押来的时候因为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没有察觉,等到现在需要自己走回去才真正察觉到这漫长的距离。 俯身捶了捶酸疼的小腿,左思鸢难得孩子气的咒骂着成英郡主:「一个小丫头,害的我要走这么远的路,真是累死个人了!」 哒哒哒,轻快的马蹄声在左思鸢耳边响起。左思鸢向着一边躲了躲,生怕又冲撞了谁,却没想这白马就停在了自己身边。 顺着马蹄向上望去,牧青寒在马背上背着光,就像是电影中的英雄一样,出现在了左思鸢眼前。 牧青寒见她似是愣在了原地,轻笑了一声,对着她伸出手眨了眨眼睛:「怎麽,傻了?快点上来!」 大脑失去运转功能的左思鸢被这一笑迷惑了,愣愣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瞬间被牧青寒带到了马背上。 牧青寒解开大氅将她拥入怀中,身后男人的躯体透过厚重的衣裳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大氅似是熏了香,若有若无的青竹调竟然意外的让左思鸢觉得安心,她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想要这样一直走下去。 软弱的沉迷没有保持多久,一阵冷风吹过,左思鸢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也看到周围人的眼光。往来的人似是从未见过当街亲昵的情侣,对着马上的二人指指点点,叫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左思鸢一下子便红了脸,难得露出一番小女儿情态。 牧青寒瞧着左思鸢羞赧的样子,心情大好,谁能想的到刚才那个义正言辞的女人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到底是看不惯周围人热切的目光,左思鸢哀叹了一声,将自己整个人都裹进了牧青寒的大氅中,愤愤道:「我怎么上了你的贼船了啊。」 牧青寒心中大喜,恨不得当场将他与左思鸢的关系昭告天下,可是到底还是忍住了。快意笑了两声,牧青寒扬起马鞭,两人消失在街道中。 本以为牧青寒要将她送回家,谁知道这人骑着马裹着她便往郊外去了。 也是春日到了,天虽仍有些冷意,草丛里却有一些耐寒的小花悄悄开了,添了几抹春色。护城河水清如徐,微风拂过,就连河边的杨柳都摆动起来。 看着眼前的春景,左思鸢的心情竟是格外的平和。 ——这或许是她穿越以来,仅有的一次安心。 穿越,从文明的现代社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贪心的恶婆婆,伪君子的前相公,再到步步紧逼的成英郡主…… 左思鸢脑中的弦一直都没有松过,长久的紧绷叫她时时喘不过气来。 如今难得有了放松的机会,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赏心悦目的帅哥,左思鸢的心情自然差不了。 左思鸢厚着脸皮偷眼瞧着牧青寒,发现这个人不但睫毛长,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就像是林中清泉,叫她怦然心动。 这样的男人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一定可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想起现在自己的情况,左思鸢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看来帅哥注定与自己无缘啊。 不过,左思鸢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慕竹,为什么你刚才会出现呢」 牧青寒早已感受到左思鸢的打量,正努力显摆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妨听见左思鸢的问题,顿时整个人就愣住了,眼睛左看右看,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开口。 本来一件平常的问句,却因牧青寒的心虚让左思鸢起了怀疑。 又问了几回,见他左顾右盼就是不说实话,左思鸢也有些恼了:「哎呀,你快点告诉我。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牧青寒连忙解释:「没有,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左思鸢挑眉,眼睛一眯怀疑道:「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么就是有事情瞒着我了。」 牧青寒真的是快要疯了,忍不住撇过脸小声抱怨道:「你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啊。」 左思鸢耳尖,闻言双手叉腰,努力做出了个泼妇样:「怎么,不愿意说啊,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咬你?!」 毕竟从未做出过这种情态,左思鸢努力了半天,没有吓到牧青寒,却叫自己红了脸。 牧青寒身边的女人要不就是一本正经的大家闺秀,要不就是诸如成英郡主一般的刁蛮丫头,哪有见过这这样娇俏的妇人。见她双颊泛红,不由心中生出一股怜意,手更是不受控制的将左思鸢抱在怀中宠溺道:「好好好,都随你,怎样都随你。只是,你确定你舍得?」 左思鸢被牧青寒的动作吓了一跳,生怕叫人看见,坏了名声。 更何况在左思鸢心中,这样的公子哥可以做朋友但绝对不能做恋人,虽心中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失落,却还是努力挣扎了起来。。 剧烈的挣扎让牧青寒回过神。看着左思鸢尴尬的神情,他急忙放手,心中懊恼吓坏了佳人:「思鸢,我,我不是故意的。」 左思鸢脱了身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整了整衣裳,神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假装爽朗:「我懂我懂,你一定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一见到我这样的大姐姐就忍不住了。理解理解。」 原本只是左思鸢找的一个借口,希望牧青寒能够顺着话头接下去,谁知道牧青寒竟然木愣道:「我可没有这么年轻的母亲。」 左思鸢快被这熊孩子气死了,没好气道:「那你多大。」 第22章 牧青寒不服气:「今年刚好弱冠,你又多大了?」 一听比自己还小,左思鸢得意的笑道:「哈哈哈,那姐姐可比你大两岁吆。反正就算没有你母亲大,但到底比你还是年长一些的,下次要记得尊敬长辈,听到没。」 牧青寒瞪着他那清澈的眼睛:「你,你这女人实在是……」 良好的教养甚至让他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驳左思鸢的话。 看着牧青寒又急又气。左思鸢都快要笑岔气了:「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搞笑啊。」 牧青寒苦笑的瞧着左思鸢,心下却有些欢喜:「只要能逗你笑笑,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这话太过亲昵,左思鸢看着牧青寒认真的眸子,心下一乱,急忙躲开了他的眼睛,慌乱道:「你……我……,呀,我们快回去吧,要不然茶香他们要担心了。」 两人一打岔,竟然将左思鸢问的问题给浑水摸鱼过去。 人仰马翻的忙活了半宿,牧青寒总算尝到左思鸢做的面。汤清面韧配料香,叫人闻着就忍不住要流口水,牧青寒自然也不例外,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自小长在皇宫,山珍海味也算是尝了个遍。可没有哪一种,能够像左思鸢做的这一碗简单的面一样,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倒不是说宫中的御厨手艺不好,只是宫中规矩多,就算是一道简简单单的小菜都要经过多少道手续,等到入口的时候早就已经失去了食物的本味。 而左思鸢…… 用心做菜的人,做出来的菜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的。 更别提左思鸢待人和善,又懂服务至上的道理,凡是来她店中尝过吃食的人,最后无一不成了她的回头客。 至少牧青寒,如今就因为她这饱注了感情的吃食,对她死心塌地了。 老话常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果然也是那至理名言。 吃过了面条,时间已然不早,牧青寒瞧瞧天色,知道是要离开了。 左思鸢将牧青寒送到门口的时候,牧青寒还有些不乐意,看着左思鸢满脸委屈。只是又瞧瞧这一大家子,几乎全是女眷,便是还有两个护卫,可自己留下到底是与礼不合,对左思鸢的名声也有损坏。 牧青寒知道自己今日下午当街带人上马已经算是惊世骇俗,如今也不愿再多出格,强耐着心中的不愿,总算一步三回头离了这花枝胡同。 送走依依不舍的牧青寒,左思鸢关上门,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带了甜蜜的笑。 她一转头就见周嫂子手中拿着抹布看着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有话要说,当即笑道:「周嫂子,您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忌讳。我是请您来帮忙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周嫂子闻言心中一暖,不自觉就湿了眼眶。她转手擦了擦眼,看着左思鸢挤出了一抹笑:「我以前也算是在不少人家做过帮工了,虽说也有好人家待我与小三和善的,可从没见哪位像您一样,愿意把我门这些当仆人当做一家人来看待的。」 左思鸢几步上前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细声安慰道:「周嫂子日后可别这么说了,您与菜婆婆他们都是我请来帮忙的,又没签身契,哪里能将自己看成是仆人呢?您年纪比我大,就算是我长辈,茶香是我的妹妹,小三是我的弟弟。咱们一家人还要好好经营这小饭馆呢,若是您这样见外了,我可就要生气了。」 周嫂子又抹了抹眼泪,心中酸甜苦辣和在一起,拍着左思鸢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小姐……小姐这样对待我们,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左思鸢待人和善,难得见到人哭成这样儿的,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忙逗她道:「周嫂子,别哭了,再哭就变成茶香了。」 哭了一阵,周嫂子稍稍冷静了些,想到茶香的哭像,周嫂子也有兴致开起了玩笑:「我有茶香哭的那么难看吗?」 左思鸢一愣,知道周嫂子这遭算是过去了,心下松了一口气,也对着她夸张地挤了挤眼:「您说呢。」 两人又坐下谈了一阵,左思鸢总算明白了周嫂子今日的反应如此之大。 原来周嫂子一家人当年都是遭了灾逃出来的。日子本就已经过得艰难,偏她相公又不知上进,见日子过得不好竟是染上了酒瘾,最后为了那二两黄汤将周嫂子和儿子随手贱卖给了人牙。 好在周嫂子也藏了个心眼儿,将自己仅剩的那点嫁妆钱全缝在了衣裳了,想尽了办法总算将自己和儿子赎了出来,从此就在各地给人做工勉强求了个温饱。 周嫂子做活勤快,可身边毕竟带着个周小三。能够请人帮工的都是小富之家,哪里愿意请个工人还带着个吃白饭的?周嫂子也只能在各家之中兜兜转转,总也没个安定。幸好遇到了左思鸢,要不然周嫂子都打算一碗药断送了两人的性命。 左思鸢拉着周嫂子的手,静静坐在一旁听着,也没开口。周嫂子熬了那么多年,今日总算熬出了头,心中苦闷良多,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说了半晌周嫂子才停了下来。见天色又晚了许多,左思鸢却仍陪在身旁,周嫂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良久,周嫂子想起方才所见,才又开口提醒:「小姐,那位公子……」 话未说完,左思鸢已然明白了周嫂子的意思。她虽早已做下了决定,可开口对别人说的时候,心中还是泛上了一阵苦意:「您的意思,我明白的……」 第23章 她摇了摇头,强打了精神看着周嫂子:「我如今所想便是早日将这小饭馆做大,至于那些情情爱爱,暂时都不在我心中了。更何况慕竹,他的身份,我自然明白的。我也就是将他当做弟弟一样,和小三一样的弟弟。」 周嫂子看着左思鸢,藏起了心中的担忧,面上也有了笑意:「都是我多话了,小姐明白就好。只是小姐千万记住,咱们都是一家人,小姐若是有事莫要藏在心中,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咱们这一家子,总是跟着您的。」 左思鸢闻言点头,暂且放下了心事:「我明白的,周嫂子赶紧去休息吧。明天万一耽误了功夫,我可就要扣工钱的。」 「好好好,小姐也早些休息吧。」周嫂子见时间不早,应了两声转头回了后院。 周嫂子走后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左思鸢看着天上遥遥挂着的玉盘,鼻尖似是又闻到了熟悉的青竹调,心下泛起一阵波澜。 「呀……,俗尘,俗事,庸人自扰!左思鸢,你记着现在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赚钱,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左思鸢心烦意乱,拍拍自己的脸颊故意大声提醒自己,却没想到差点惹起了民愤。 「谁啊,大晚上的惹人清梦。」 「不好好睡觉,晚上的犯病了啊。」 听着邻居此起彼伏的喊骂声,左思鸢心虚的吐了吐舌头,悄悄地钻进了屋子。 左思鸢做的吃食好吃又实惠,时间长了,也在京中打出了名声。如今入了春,天气也没之前那么冷了,早上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生意自然越来越好。 眼看着人手已然不够,左思鸢想了想,挑了一日休息,带着茶香去找了人牙,想挑几个小丫头从小练着,将来也能搭把手。 刚挑了几个眼神清正的小丫头,左思鸢转头就见着了李端。原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却不防李端眼神也不错,见着左思鸢来了急忙上前,开口就叫了一句思鸢。 没想到会在此地见着他,左思鸢也愣了一下。向着他身后看了几眼,见没有成英郡主的影子,左思鸢稍稍放下了心,端着笑看他:「李大人,你今日怎的也来了此处?」 贪婪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李端眼中满满都是她的样子。等到两人真正和离之后,李端越与成英郡主相处,越发现左思鸢为自己做了什么,在自己心中又占了多少地方。 「思鸢……」他轻轻唤了一声,抬手就想要去拉人。 左思鸢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这地方人多眼杂,若是叫人看见又传到成英郡主耳中,怕是自己又讨不了好。 李端拉了个空,看着左思鸢一愣,眼中泛上了几抹感伤:「……左姑娘,是我失礼了。」 见他清醒了,左思鸢也放下了心,笑着摇摇头,又问了一句:「李大人今日来此作甚?」 李端收回手,有些自嘲笑了两声,轻声道:「过来送个文书。」 他这两日冷落了成英郡主,郡主自然要给他些教训,因此这种本该叫小吏做的事情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这事儿翰林院的人明白,成英郡主明白,他也明白。 左思鸢闻言也不再开口,看着李端的眼中不免带上了几抹同情。 「许久不见,我请你喝杯茶吧。」李端敛了衣袖,看着左思鸢笑的温和,他知道她定不会拒绝的。 左思鸢有些为难看了身后一眼,问道:「你文书送完了,不用回去交差么?」 以为左思鸢是在担心自己会挨训斥,李端心中一暖,眼中情意又浓了几分:「不过一份文书,交完就算了,不用回去交差的。」 见李端坚持,左思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无奈叹了一声,左思鸢对着身后的茶香交代了几声,也整了整衣裳,对李端点点头:「走吧。」 茶馆不大,茶客倒是不少,只是都是些平头百姓。难得进了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瞧。 李端也有些不好意思,左思鸢离开带走了全部嫁妆,他一个翰林手头银子不多,也只好带人来了这地方:「你别看这茶馆不起眼,这茶却是不错的。」 左思鸢也知道他的处境,对这茶馆倒是十分满意,地方开阔,大家都坐一楼,大大方方谈话,却是比在高档茶楼中包个包间要好上不少。 「既然这茶馆的茶不错,那我可得多品上几杯了。」左思鸢顺着李端的话说了两句,见大堂正中还有空位,快步坐了过去。 见左思鸢不介意,李端松了一口气,对左思鸢印象又好了几分,也随着她坐了过去。 「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点了茶,李端看着左思鸢轻声问道。随即又笑了两声,见左思鸢如今这精神饱满的样子,自然是比还在李家的时候好上不少的。 左思鸢把玩着手中的茶碗,带了几分嘲意回道:「只要成英郡主不来找我麻烦,我日子过得挺好的。不知李大人,可是得偿所愿了?」 「……」李端沉默了半晌,垂眼开口:「成英做的那些事情……抱歉,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至于‘得偿所愿’,」李端眼睛盯着桌子,像是陷入了沉思:「我竟不知,我这所为,究竟又算不算的上是得偿所愿。」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了安静。 「郡主对你痴心一片,日后与郡主,好好过日子吧。」见他如此,左思鸢也起了一丝不忍,难得开口劝道。 第24章 回过神的李端听见了这句话,摇了摇头:「便是牡丹再好,可在我心中,却早就已经住了一朵鸢尾。」 左思鸢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进来了的成英郡主,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妙,急忙道:「牡丹富贵天成,雍容华贵,又如何是一朵小小的鸢尾能够相比的呢?李大人不如还是放下鸢尾,专心养着那朵牡丹吧?」 李端笑了一声,盯着左思鸢满含深情:「牡丹身份尊贵,自是鸢尾所难比。但是在我心中,却只有那一朵鸢尾。」 李端背对着成英郡主,看不见她面上的不敢置信。左思鸢眼看着方才还满怀欣喜的少女如今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的不忍。 不说成英郡主性子如何,但就这份对待李端的心意,却是世间少有的真诚。 「李端!」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叫听见了声音的李端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颤巍巍转头,就见成英郡主手中提着食盒巧巧就站在他的身后。 「郡主,」李端匆忙从椅子上站起,看着成英郡主像是要解释什么,却被她一把拦住。 想要将手中的食盒砸在李端头上,可提起放下机会,却总是狠不下心。成英郡主眼含泪花用力将食盒扔在了桌上,狠道:「没想到你和那些男人一样,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李端,我真是看错你了。」 做完了这一切,成英郡主再不留恋,狠狠瞪了一眼无辜的左思鸢,愤而跑出了安静的茶馆。 李端见此,抬脚就要去追,可看看还安安稳稳坐在对面的左思鸢,又有些为难。 「去吧。郡主虽说脾气不好,性子却是天真,你现在快些去哄哄她,还是来得及的。」也是难得看见如此优柔寡断的男人,左思鸢对他扬了扬手中刚上的茶,不免带出了几分不屑出来。 李端见她如此大度,抱歉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刚走了几步,却又被左思鸢叫住。 「李大人,」左思鸢冷下了脸,十分严肃:「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莫叫成英郡主再误会。」 李端闻言脸色一白,还想要反驳,可再看成英郡主越跑越远,都快没了影子,也没了与左思鸢多说的心思,咬了咬牙拔腿就走。 当时两个人都出了茶馆,只留了左思鸢一人。安静的茶馆也渐渐开始热闹起来,躲躲闪闪的视线如针一般扎在了左思鸢的身上。 又坐了一会儿,喝完一碗茶,左思鸢叫小二过来结了账,也离开了这多事之地。 左思鸢本想着早早回去了,可快要到家了才想起来还有几样食材没来得及买。好在东西也不多,她一个人拿的过来,因此转头便去了集市。 怕是左思鸢今日冲撞了太岁,刚走了个李端,又遇见了牧青寒。这两个男人对于左思鸢来说都是洪水猛兽,一个是不愿搭理,一个却是不能搭理。 左思鸢想了几日都理不清心中对于牧青寒的想法,这段时间日日都避着他,没成想还是功亏一篑,在这集市上直直撞了上去。 牧青寒早从茶香那儿知道左思鸢今日回来集市,特地在这守了一天,真叫他逮到了人:「你为什么躲着我?」 左思鸢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无奈扶额:「我哪里敢躲着你啊,这不是没看见啊。」 牧青寒见左思鸢目光躲闪,总有些半信半疑:「为什么我感觉你刚才是躲着我。」 左思鸢急忙发誓:「没有,真的没有,绝对没有!你要相信我。」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牧青寒哪怕知道这人躲着自己,却还是心下一软,不再追究。见她两手空空,牧青寒苦着一张脸问道:「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左思鸢不假思索便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行,我还要去买点东西的。」 牧青寒脸又一次皱了起来,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瞧着左思鸢,满是祈求:「一点点时间也不行吗?」 左思鸢暂且下定了决心不愿与他多交流,认真道:「我们平民百姓不比你们达官贵人,每日都要为了生活奔波,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何况您官拜丞相,想来平日里也是事情颇多,就别为了我浪费时间了。」 牧青寒听见丞相一说,整个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之前借了傅慕竹的名头,一时之间也有些心虚。 可转眼想想左思鸢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又来了底气:「近日朝中事务不多,我才能挤出时间来,不如,我陪你一同去集市吧?」 生怕左思鸢拒绝,他又连忙添了一句:「你要买的东西肯定不少,你又是一个女儿家,还是让我陪着你一起去比较好些。」 想说的话都被他堵住了,左思鸢也狠不下心来对着他说狠话。上下打量着牧青寒,直将人看的头皮发麻,左思鸢也不知怎么着,脑中闪现出牧青寒一身华服却抱着一大堆食材的囧样,忍不住笑出声。 牧青寒不解:「有什么好笑的。」 轻轻推了一把牧青寒,左思鸢将脑中奇怪的幻想摇掉,哄孩子似的道:「去去去,不要打扰我,我还要赚钱养家呢,你去不是给我添乱嘛!」 牧青寒撇着嘴,拉着左思鸢的袖子摇啊摇:「为什么我不能去呢?」 左思鸢任由牧青寒撒娇,仿佛看见了大型的二哈,「我是去买菜,你穿成这样怎么去。」 牧青寒看着自己的穿着,也有点尴尬,但还是嘴硬道:「怎么会呢,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的。」 第25章 牧青寒的眼睛太过清澈,像是有魔力,左思鸢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应了下来。见牧青寒欢喜的样子,左思鸢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也想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看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左思鸢想了想,还是带着人去了集市。 牧青寒走到集市,才开始真正的后悔。左思鸢也有些后悔,站在一个移动的电灯泡身边,左思鸢都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叫她难得没有讨价还价的买了菜,甚至还忘了几样要买的。 狼狈地从集市中出来,两个人面面相觑,没过一会儿却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左思鸢收拾好手中的菜,难得撅了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俩也不用这般丢人。」 头回见着左思鸢撒娇,牧青寒意识到两人之间似乎又近了一步,就是被她敲了两下也没生气,反而好脾气道:「行行行,都怪我,别生气。要不,我们再回去买?」 想起刚才在集市里的事情左思鸢就后背发凉,一听牧青寒的提议连忙拒绝:「别别别,你再叫我过去这不是要我命吗?还是算了吧。」 见她如此反应,牧青寒轻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将人拉回去,反而带着人去了茶馆。左思鸢真的觉得自己今天是和茶馆耗上了,遇见两个人就去了两个茶馆。 只是和李端带去的不同,牧青寒带她去的却是如意楼,算是京中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了。 刚一进门就被引去了雅间,牧青寒随手点了壶常喝的,又点了几盘点心,看着左思鸢发起了呆。 左思鸢不懂茶,却也能喝出这茶非同一般。又吃了两块点心,左思鸢心中不免升起一种怨念,小声说道:「嫉妒让我丑陋。」 牧青寒常年练武,耳力非凡,只是听见了左思鸢的话却不明白意思,随口就问出了声,「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牧青寒将靠近自己的点心递给了左思鸢,一边开口:「嫉妒让我丑陋?」 左思鸢闻言一惊,反倒将自己给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牧青寒连忙坐到一旁给她顺气:「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左思鸢气的想要骂人,可口中咳嗽不停,连着气管都难受非常。自己不好过,又哪里能让这个罪魁祸首好过?想了想,左思鸢掐上牧青寒腰间的肉。 「哎哟,哎哟!」虽说并没有什么感觉,可为了让她高兴,牧青寒却还是做出了一番夸张神情,对着左思鸢连连讨饶。 左思鸢狠狠的瞪着牧青寒,偏偏这一眼在牧青寒眼中却是风情无限,两个不在同一脑回路的人竟然意外的和谐。 到底没有忘记惹得左思鸢咳嗽的根源,见左思鸢好了些,牧青寒又开了口:「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嫉妒使你丑陋呢。」 左思鸢见他穷追不舍,认命开始解释:「你有钱,很有钱对吧。」 牧青寒点头,又摇头,左思鸢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牧青寒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又多少钱,但是按着你的说法,我应该也算是有钱的吧。」牧青寒作为王爷自然有自己的封地,加上皇帝,太后每年的赏赐,牧青寒从不管自己账上又多少钱,只知道应该不是个小数目。 左思鸢听了这话更想咬他一口了:「看吧,你有钱到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而我穷到自己有几个铜板我都知道。 牧青寒眼睛一亮,趴到左思鸢身边歪头道:「那你跟着我好了,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左思鸢听他这么说只觉得好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着他好声好气解释:「你的是你的,不是我的。只有我自己赚来的才是我自己的,我拿着才踏实。」 左思鸢的思想又岂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牧青寒能够明白的,在他的心中,女人终究是附属品,女人可以有才华,但是那样的才华是为了嫁给一个更好的男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努力赚钱呢?女人不就应该是靠着男人嘛?」 「女人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活着,为什么要靠着男人?纵使活的辛苦一点,但好歹有自己的尊严,而不是被别人看不起的花瓶。」 牧青寒反驳道:「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难道活的体面吗?」 左思鸢闻言皱眉,反问道:「那你是觉得我活的不体面了?」 牧青寒急忙摇头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的,」左思鸢打断了他的话:「我孤身一人在外摆摊养活我自己,按着你说的不就是抛头露面?可我从来不认为我这么做不体面,我甚至觉得我这样做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看着牧青寒还是有些不解,左思鸢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问道:「你有没有佩服的女人呢。」 牧青寒不假思索的说出琼花公主,左思鸢又问:「你为什么会佩服琼花公主呢。」 为什么会佩服琼花公主呢,是因为她也曾一个人带着邺城兵坚持等来了救兵,是因为她为了朝廷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因为她放弃儿女情长,让自己的夫君镇守边关。无论是那一件事情都值得世上的男儿敬佩。 听到牧青寒对琼花公主的肯定,左思鸢谆谆善诱:「其实,我现在做得事情和长公主做得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长公主是在保家卫国,而我是在保护自己,长公主抛头露面的时候,你们不会说什么,那为什么到了我身上就有这么多的反对了呢。」 第26章 牧青寒疑惑:「可是,公主是为了家国百姓啊。」 左思鸢盯着牧青寒,认真道:「长公主有自己的信仰,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同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坚持而奋斗,除了身份高低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区别。你既然尊重长公主,那就更不能看不起那些为了自己和家庭努力的女人。」 牧青寒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胡乱点了点头揭过了这个话题。 左思鸢也强求牧青寒能够认同自己,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的话,这样的思想终究太过惊世骇俗,牧青寒能安静的在这里听自己讲这些废话,证明起码他还是比其他人好上太多了。 略过了这个话题,牧青寒总算想起了他带人过来的目的。 拉着左思鸢来到窗边,牧青寒指着另一边给她看,见到的竟然是得意楼。 得意楼左思鸢自然是认识的,这在各地都有分店。左思鸢也曾想着要建立一家「得意楼」,只可惜身上的银钱并不能支撑她的野心。 牧青寒指着对面的得意楼,脸上满是讨好:「你觉得得意楼如何?」 左思鸢不明所以,看看得意楼又看看他,随口道:「得意楼挺好的,店大,赚钱。我就盼着将来何日我也能够有一家得意楼。」 牧青寒闻言一喜,两只眼睛几乎要冒出星星来:「你如果喜欢的话,我把它买下来送给你。」 左思鸢猛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牧青寒又重复了一遍,拢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藏好的地契,只等左思鸢应了就掏出来:「我说我将它买下来送给你。」 左思鸢听了这话先是一喜,随后却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这礼太重了,」她微蹙着柳眉温柔看着牧青寒,婉拒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但是我们二人非亲非故,慕竹,这礼我不能收。」 牧青寒一听急了,连忙去抓她的衣袖:「可是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送礼不是正常的么?只是这个礼物更加大一些而已。而且你现在开了家小饭馆,每天都这么累,若是有了一家新的大酒楼,以后不是会轻松很多么?」 说着,他眼睛转了转,又带了些理所当然:「若是你觉得这礼太贵重了,以后多些时间陪陪我不就是了。」 左思鸢不由得一愣,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笑,五味陈杂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啊……」 牧青寒却没有看见左思鸢的神色,自顾自幻想着将来的事情:「时七,等到将来咱们成了亲,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多少的大酒楼我都买给你!」 听了这段衷肠左思鸢简直要被他气死,明明都是个做丞相的人了,没成想竟然还是这么幼稚。可是看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样子,左思鸢又有些心软,只带了几分嘲意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左思鸢平日里说话自带三分喜气,这嘲讽听在牧青寒耳朵里倒是更像夸赞,不由觉得胸前的梅花绣纹更艳了几分:「时七时七,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待你的,日后就咱们两个,好好过上一辈子!哦,再生两个胖娃娃……」 越想越美,牧青寒面色安详,仿佛已经看见了十年之后怀抱娇妻身绕稚儿的美好画面。 左思鸢是真的被他气到没气了,只想扒开他脑袋好好看看他的脑回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又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了?」 瞬间从美梦中清醒,牧青寒满满的失落,可想了想,立马又来了劲:「这些都没关系,时七,我也算是京城难得的美男子,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左思鸢看着他自负的样子瞬间就来了气,眼中再没了之前的暖意,弯起的嘴角拉成了一条直线,俏脸满满都是寒意:「傅慕竹,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为了钱,为了美色可以放弃一切的人是吗?我本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懂我的,却没想到你甚至还不如那些人!」 沉默半晌,她微低头,有些失落:「傅慕竹,咱们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左思鸢只是个平民百姓,攀不上你们的高门大户。」 说完,左思鸢摇了摇头,转身不看牧青寒的脸色坚定向着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牧青寒哪里愿意让人离开,急忙上手去拉,一边却犹带了几分不解:「时七,我难道不都是为你好吗?你想要这些东西,而我喜欢你,若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么?」 左思鸢停下脚步,抬手就将桌上冰凉的茶水泼在了牧青寒的脸上,怒斥道:「我才与你说过我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己去赚,你如今就告诉我在你眼中我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傅慕竹,你太让我失望了。」 牧青寒没有躲,一茶杯的茶水全泼在了身上,月白的衣衫泅出一片淡黄的污渍。她脸上真切的失望叫牧青寒心惊,好像自己和她之间突然就划开一道无形的裂缝,怎么都跨不过去了。 可这,明明不是他的本意。 「时七,」牧青寒上前一步,惶恐拉住了她的手,第一次放低了身段哀求:「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我给你去找,我一定给你找到。」 失望过头,左思鸢倒是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她轻轻扯下了牧青寒的手,垂眸轻声却坚定道:「慕竹,我所求的,只是一个尊重罢了。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从头到尾,你唯一感动的,只有你自己。」 第27章 牧青寒往后退了两步,面色铁青,一手抓着衣领几乎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我喜欢你,我想要为你做到一切你想做到的,这有错吗!你突然就开始生气,你又把我的心意置于何地?左思鸢,不要以为借着我喜欢你你就可以恃宠而骄!」 这一段话彻底断了左思鸢心中仅剩下的一点不舍,她看着牧青寒,突然翘起嘴角扯出了一抹假笑:「既是如此,还请傅丞相恕罪,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左思鸢福了福身,毅然离开。只留牧青寒一人留在雅间,想要开口却始终忘不了她那决然的样子,眼睁睁看着人一步一步出了自己的视线。 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左思鸢板着一张俏脸走了一路才想起来今日买的菜全落在了茶楼里。想要回去拿,却又拉不下面子。愤愤踢了一脚土墙,左思鸢只觉得今日简直就是倒霉透顶,愈加坚定了日后远离李端与牧青寒的想法。 也是她运气不错,牧青寒这几日也气的不轻。本想着过几大家都气消了再去找左思鸢好好说清楚,没想刚过了两日便被皇上派去了历城巡查,一来一回便过了三个多月。 没有了牧青寒的打扰,左思鸢的生活也进入了正常的轨道。每天研究研究新的菜式,算算账,数数银子,压在她心中唯一的心事便是何日才能开起一家新酒楼了。 又到了晚上,左思鸢关了店数了数这段时日存下的银钱,叹了口气:「还是不够啊。」 茶香见她如此,坐到一旁有些不解:「小姐,咱们现在吃喝不愁,每日赚的也不少,为什么还要去开什么酒楼呢?」 左思鸢揉着茶香的脸,一边感叹手感不错,一边解释:「茶香啊茶香,做人总要有个追求吧?就算是咸鱼,也要做一条有理想的咸鱼啊!」 茶香努力从左思鸢的魔手中逃脱,揉着红扑扑的脸蛋口齿不清:「咸鱼不是都已经晒干了,怎么还能有理想呢?那不是要成了精了……」 左思鸢再一次感受到了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差距,挫败地捂着头认输。 周嫂子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左思鸢在逗茶香,忍不住笑道:「小姐,你明明知道茶香死心眼,还每次都逗她。」 左思鸢帮忙接过周嫂子手中的吃食,也笑了起来:「还不是因为茶香太可爱了,逗逗她心情都好了不少。」 周嫂子看了一眼还有些呆呆的茶香,赞同地点了点头:「茶香可是咱们这儿的开心果。」说着说着忍不住打趣:「我说茶香,若是将来你家人了,大家想你可怎么办呢?」 茶香羞红了脸,赶忙掩饰的帮左思鸢摆弄碗筷:「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陪着小姐的,我要和小姐一辈子在一起的。」 左思鸢闻言笑开,一手揽住茶香歪头靠在她肩上:「好,我的茶香要跟着我一辈子。」 周嫂子只当这两人又在逗趣,打趣了两声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自从客栈忙了起来,左思鸢的手艺也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再加上后来新买的几个小丫鬟,还有又寻的两个护院,这小小的宅子几乎算是塞满了人,更不够住了。 左思鸢寻思着再买一个宅子,可是买了宅子自己的酒楼梦想就更加的遥遥无期了。 左思鸢不习惯什么主仆的规矩,再加上在这儿住的几个人除了两三个小丫头都是她雇来的,没签身契,因此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拉着一群人坐在一起。几次三番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每到吃饭的时候都极为热闹。 大柱和二柱就是左思鸢新寻的两个护院,是一对兄弟。家里的饭馆越开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只张大叔一个着实有些看顾不过来。正巧左思鸢上街的时候捡了大柱兄弟回来,倒是填了这个缺。 大家相处的时间长了,二柱也就慢慢对茶香起了心思。只不过茶香懵懂,二柱腼腆,两人总也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其他人也不好多说。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大柱二柱兄弟都才十几岁,正是能吃的时候。旁人才吃了一碗,大柱二柱身边已然摆了三个空碗了,见大家都没吃多少,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碗,眼睛却时不时瞥一眼桌上的菜,颇有些依依不舍。 周嫂子就喜欢他们能吃,见状笑道:「多吃点,多吃点,吃点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姐,保护大家。」 被她这么一说,两个人倒是更不好意思了,黝黑的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看出两人的窘迫,左思鸢又给两人一人递了一碗饭:「没吃饱就多吃些,家里做了这么多的饭,若是你们不吃,就只好浪费了。都是一家人,你们客气什么呢?」 大柱二柱两人接过了左思鸢递来的饭,对着满桌的人憨笑了两声又低下了头——兄弟俩胃口大,之前少少两碗饭着实填不了他们的肚子。 也是因为家中多了两个大胃王,原本够一家人吃半个月的米面如今不过六七天就去了一大半。 正巧今日到了下午食客就少了许多,左思鸢看着店中冷冷清清的样子,又想起之前去乡下探亲的木檀,干脆就给家中剩下几人放了假,一人揣着几两银钱打算去接了木檀再去米店中买些米面回来。 说起来这世上的事情偏就是这么巧。 刚从城门口接到了木檀,主仆二人正打算去集市呢,就听门口一阵哒哒马蹄声,听着倒是人数不少。 左思鸢来了古代还是头一回见着骑兵,一时好奇就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正见着一玉面公子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眼锋划过左思鸢,其中的淡漠忍不住叫她打了一个寒颤。 第28章 生怕惹上什么麻烦,左思鸢看了两眼热闹就打算拉着木檀离开,却听身旁一大爷拄着手上的扁担和旁人闲聊:「都去了三俩月了,这傅丞相可回来啦。」 左思鸢听到宰相公子几个字,不由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 「对啊,听说坞城旱灾严重,如今傅丞相都回来了,看来是没事儿了。」 「这么大个功劳,也不知道这次圣上该怎么奖赏呢!」 越听越觉得不对,左思鸢心中一个咯噔,抬手拉住了身边的路人急切道:「大叔,你们方才说的,可是如今的丞相傅慕竹?他是什么时候去坞城的?中途就没有回来过吗?」 被他拉着的路人上下打量了左思鸢一眼,见她问的都与傅慕竹有关,猜想这是个刚来京城的女子,怕是被人借着傅慕竹的名头骗了,眼中不由流露出了几分同情:「姑娘莫不是刚从外地来京?这傅丞相三月前就去了坞城赈灾,都是为朝堂办事,中途怎么可能回来呢。姑娘若是碰见什么人打着傅丞相的名头,可是要多留个心眼,莫要被人给骗啦。」 左思鸢脸嫩,路人看着她倒是想起了自家的小姑娘,不由语重心长地提醒了一句。 傅慕竹在坞城赈灾,整整三个多月。 左思鸢念着这一句,双眼无神,陷入了沉思。既然傅慕竹一直都不再京城,那自己身边那位「傅慕竹」,又到底是哪一位呢? 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傅慕竹回京这事儿在京城也算是件大事,不少人争先恐后向城门口拥挤只为了见着这位少年丞相一面。 左思鸢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错过了最佳的离开时间,一不小心就被人挤倒在地,混乱之间叫人踩了两三脚。 人越多越难控制,前边的人见踩到了人,急忙想要停步叫人站起来。可后边的人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想着不断往前拥挤,叫人根本停不了。 危急时刻,左思鸢也没空去想什么傅慕竹不傅慕竹了。她躺在地上尝试了几回都没有爬起来,慌乱无奈之下只好团起了身用手护住了头,只盼自己运气不错,莫要这么简简单单就送了性命。 幸好她与木檀之前站的位置靠前。眼见自家小姐倒在了地上,木檀吓得小脸煞白,在人群中拼命护着人,一边尖声叫嚷:「你们不要挤了,我家小姐摔倒了,别伤着我家小姐!」 傅慕竹坐在马上,天生就比站在地上的人高了许多,一扫眼就见着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小姑娘在人群中不断嘶叫。 与守城的兵卒确认了身份,傅慕竹剑眉微蹙,抬手与身旁的官兵吩咐了几句。官兵领命,不过片刻功夫就止住了喧闹拥挤的人群。 人群一停下,左思鸢自然也就有了站起来的空间。 木檀立刻将人扶起,圆圆的眼睛不断往外冒着金豆子,看着到比满身狼狈的左思鸢更加委屈。 知道她是受了惊吓,左思鸢忙哄了两句。见人总算止了泪,她才有心思好好收拾自己。 「姑娘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左思鸢一瞬间就想起了现代的大提琴,连心跳都为他停跳了一瞬。 不自觉抬头,左思鸢就见着之前还在城门口的玉面公子如今已经打马停在了自己身边,居高临下,神色平淡,却并不惹人生厌。 方才距离太远,左思鸢恍惚扫了一眼,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气质。而如今人就在面前,左思鸢才注意到这人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蓝衣黑发,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两点黑眸更似空中的星子,深沉难测。 左思鸢难得见到如此俊美之人,眼中不由出现了几抹惊艳。 傅慕竹也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艳。 木檀见着了傅慕竹,双颊就起了两朵红晕,一双眼还红着呢,就只顾盯着傅慕竹看了,其中满满的都是迷恋。倒是和还留着清醒的左思鸢形成了很好的对比。 傅慕竹一直都知道自己又一副好皮相,也习惯了人们一直盯着自己瞧。难得见着一个只有惊艳,却不含一丝贪恋的人,傅慕竹倒是起了一丝的兴趣。 「姑娘还好么?」又问了一遍,语气温和了不少。 左思鸢将不小心染上的灰尘拍去,对着傅慕竹摆了摆手:「多亏大人帮忙,小女子并无大碍。」 傅慕竹急着要去与皇帝上禀,不好在此多耽误时间。见左思鸢手上似是有擦伤,抬手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了她:「方才人多,姑娘应是受了伤。本官有要事在身,无法陪同去医馆,还请姑娘接了这银钱,算作赔偿。若是银钱不够,姑娘可来城中丞相府寻我。」 木檀抬手想去接,却被左思鸢拦住了:「多谢傅大人关心,只是小女子跌倒本就是不小心,与傅大人却是无关的。何况我并不大碍,就不劳傅大人破费了。傅大人有要事便快些去忙吧,莫要耽搁了。」 傅慕竹伸出的手一顿,下一刻却是直接将荷包扔在了左思鸢怀中,转身就走。 远远顺着风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姑娘今日跌倒也有我五分责任,荷包中银两不多,权作赔偿,姑娘还是莫要推辞了。」 左思鸢愕然看着这人自说自话将荷包扔在她手中就走,感受到周围小姑娘们嫉妒的眼光,她只觉得手中的荷包就像个烫手山芋,恨不得随手扔给谁才好。 匆忙用袖子遮住了脸,左思鸢抬手一把拉住还在花痴的木檀快步离开了城门口这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儿。 第29章 等到走出了人群,左思鸢总算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手中金丝绣线的荷包,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左思鸢哀叹了一声,整个人肉眼可见萎靡了下去。 两个人混混沌沌回了家,就见茶香早已经在门口等候。 茶香眼尖,一眼就看见左思鸢手上的擦伤,又见她后背裙摆竟沾了不少脏污,脸色大变,忍不住埋怨木檀:「小姐出门都是为了接你,你怎么还连累了小姐受伤呢?」 木檀刚从傅慕竹的美色中回过神就听见茶香的埋怨,心下委屈,忍不住开口反驳:「明明是小姐不小心,若不是我引来了傅大人的关注,还不知道小姐要受多少伤呢,怎么能怪我呢?」 茶香见木檀还反驳,更是气急,指着木檀就道:「若非为了去接你,小姐又怎么会去城门口?又怎么会受伤?说到底,还不都是你的原因!」 木檀不服气,涨红了脸还想说什么,却被左思鸢按住,只好愤愤停了嘴,心中却犹有不甘。 「好了好了。」轻拍两下木檀算是安慰,左思鸢柔声对着茶香解释:「这事的确不能怪木檀,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我也没受什么伤,茶香你就别怪她了。」 随口将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左思鸢突然想起了之前出门的目的,有些懊恼:「我还想着要买些米面回来,这下可晚了。」 茶香听她说没事,心中稍稍松口气,又听她还惦记着那点米面,埋怨道:「小姐都受了这么大委屈了,怎么还想着那点东西呢!米面什么的等明日叫大柱二柱去买就是了。按我说,小姐今日就不应该出这个门!」 好笑地看着茶香这样子,左思鸢抬手拍了拍她,总算将这小辣椒安抚了下来。 一直都没有开口的周嫂子冷不防开口,一下子点出了问题:「所以今日在城门口帮了小姐的是傅慕竹,那之前那个自称傅慕竹的男人,又是谁呢?」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左思鸢想起之前那个总喜欢和她逗趣的男人,心下一阵抽疼。沉默半晌,她轻轻叹了一声,对房中众人道:「无论他是谁,都与我们无关了。日后若是你们见到他,只当不认识此人吧。」 到底是之前牧青寒留下的印象太好,便是左思鸢如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帮他说话:「可是之前他也曾帮了咱们,何况之前的事情来看成英郡主似乎十分忌惮他,想来此人身份定然不低。看在之前的面子上,小姐还是莫要记恨他了。」 左思鸢扫了众人一眼,有人闻言点头,有人犹豫,但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在考虑。 其实左思鸢也明白,把他当做陌生人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她更清楚,他们两人身份差了这么多,终究也只能成为陌路人。 没有再说什么,左思鸢只揭过这一话题,到底如何,只等将来再见了牧青寒再说。 这段时日左思鸢的银钱也攒的差不多了,若是加上傅慕竹之前给的那些倒是正好凑够了买酒楼的钱。 和家中的几人商量了几回,左思鸢决定先用了傅慕竹的银子,算作他也入了一份股,只等将来酒楼赚了钱便给他分红。 只是找酒楼这事儿,却并没有左思鸢想的这么简单。 虽说找到一家合适的酒楼已经迫在眉睫,但是在这之前,左思鸢却先做了一件事情。 天气渐暖,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就着轻柔的和风,叫人沉醉。左思鸢今日叫茶香好好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拿上了之前傅慕竹给她的荷包,一边为自己鼓劲一边出了门。 之前傅慕竹给她的银子她本是想要还回去的,可若是她想要买上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要么就再等上一段时日,要么就动用他给的这点银子。 这钱虽说傅慕竹已经给了她,但是左思鸢却实在不好意思收下,然而酒楼,也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考虑过后,左思鸢拟下了两份契书,只等去了丞相府之后再看到底选择哪一份。 丞相府坐落在城中,占地不小,光看正门便已是气势不凡。 左思鸢远远站在街口,看着大大的「傅府」二字,有些踟蹰。 这与之前去公主府又是不同。当时她被成英郡主和叶君宛二人裹挟着,满心都是不甘与愤懑,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害怕。 而如今…… 左思鸢咬了咬下唇,脚尖在地上点了点,见周围似是有人影对着她这方向探头探脑,这才鼓足了勇气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看着面前这黑油大门,左思鸢又有些泄气。正想打退堂鼓回去,等过几日再说,却见面前这扇门突然吱呀一声,露出一丝门缝,从里面探出了个脑袋来。 「你是谁?站在这儿做什么?」这人看着瘦瘦小小,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看着像是丞相府的家仆。 左思鸢刚想回答,却见这人一双眯缝眼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露出了几分不屑:「要是来寻丞相的就走吧,丞相不在,别白费功夫了!」 话音刚落,不等左思鸢反应,刚开了小半的大门就「砰」的一声在她面前彻底关了起来。 「你这人!」左思鸢猝不及防吃了闭门羹,整个人都有些懵:「明明是丞相说了若是我有事可以来找他的,怎么你话都不听就把人关在了外面?」 说到有事情可以来找他,左思鸢有些心虚,不过热血上涌,一瞬间就将这点点的心虚压在了下面。 第30章 里面的人听了却是一点不信,躲在门口面大声嘲讽:「我家丞相才不可能和你一个黄毛丫头说这种话呢。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识相的就早点离开,别堵在门口讨人嫌。」 左思鸢气的简直想要发疯,忍不住踢了门口的狮子一脚。从脚尖传来的疼痛却叫她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个少年既然这么说话,那么之前来借口傅慕竹吩咐来丞相府肯定不少,要是想让他开门,在门外和他对呛肯定是最差的办法。都说小鬼难缠,若是得罪了这人,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傅慕竹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左思鸢拿出了之前傅慕竹给她的荷包,清了清嗓子站在门前柔声道:「还请小哥行个方便,真的是傅丞相说了有事就让我来寻他的。你若不信,我手中还有证明可以给你看呢。」 里面的少年犹豫了一下,有些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左思鸢一喜,刚以为能进门却又听少年喝到:「你肯定又是在骗我,想趁着我开门闯进来。你们这种手段用的多了,别以为我还会再上当!」 「……」 左思鸢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对她这么防备的人,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竟然没想起来反驳。 里面的少年以为戳穿了左思鸢的真面目,很是得意,声音高昂几乎要飞起来:「被我戳穿了吧!我可是利眼陈飞,你们那些小手段,别想瞒过我。」 左思鸢无奈,又不好和他多计较,只好站在门前又拍了拍门:「那小哥,麻烦你告诉我傅丞相何时才回来?我寻他真的有事。」 虽知道里面这人定然不会告诉她实话,可左思鸢仍是不死心,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没想到就是这一句多嘴,叫她接下来就站在门口听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唠叨。 「你这姑娘,怎么不知羞的么?」里面的少年见她还不离开,也来了气:「平日里见着我家丞相总想要扑上去这也就算了,见不着人还要来大门口堵着的吗?」 …… 「我知道我家丞相才高八斗相貌俊美,可你们也不能总堵着他啊,你知不知道每日回来丞相疲惫不堪都是你们这群人搞的?」 …… 「其实你们也不容易,但是姑娘,我也劝你一句,我们丞相是不可能看上你的,你还是早日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是不是?」 …… 等到傅慕竹终于从皇宫回来,见到的就是左思鸢靠在门边上,双目呆滞望天,一脸生不如死。而门里面陈飞唠唠叨叨,声音嘶哑,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久。 「咳,」傅慕竹到了门前,也没见左思鸢看他一眼,只好轻咳了一声提醒:「姑娘这是……?」 熟悉的声音传来,左思鸢立马从门上直起身子,立刻就见傅慕竹站在她背后,眼中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傅,傅大人。」被人这么盯着,左思鸢想起自己方才靠在门上的举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手足无措。 傅慕竹看的有趣,轻声道:「姑娘怎么不进去?」 「你记得我?」左思鸢猛地抬头,惊喜非常:「我还以为,还以为……」 也不知道为什么,左思鸢在这个真正的傅慕竹面前,就是没有什么底气,见着他总觉得见着了自己上辈子的教导主任,忍不住就有些从心。 「呵。」轻笑了两声,傅慕竹没有解释,上前敲了敲门:「陈飞,开门。」 里面陈飞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又带了一丝颤颤巍巍,强撑着不开门:「你,你别以为找个和我家丞相声音比较像的人来了我就信你了,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陈飞。」傅慕竹的声音低了下来,平淡中却又好像带了些危险:「开门。」 果然傅慕竹的威胁还是有用的,方才左思鸢说干了喉咙都没有打开的门就在傅慕竹说了四个字之后一点一点打开,将里面的景象全部都呈现在了左思鸢的面前。 「丞相。」陈飞站在大门旁,整个人直泛虚:「您回来啦。」 看看傅慕竹平静的面色,再看看他身后左思鸢幸灾乐祸的样子,陈飞咽了口口水,小心往后挪了两步,干笑道:「有客人来了,我,我去叫管家准备茶水。」 说着脚底抹油就要溜,却被傅慕竹一把拽住了衣领子,拖到了面前:「怎么回事?」 陈飞还想装傻,可就在傅慕竹轻哼了一声之后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之前的事情全交代了出来。 「就是这样了,」陈飞被傅慕竹提溜着,双脚点地,整个人都蔫儿了。 傅慕竹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人放下:「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陈飞低声嗫喏:「有客上门,以礼相待。」 「那今日你又是怎么做的?」 陈飞瞥了一眼左思鸢,还想挣扎:「丞相,之前没事儿来这寻您的姑娘家太多了,我以为她也是——」 「陈飞!」傅慕竹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严厉了许多。见他还不服气,傅慕竹将人拉到了面前,对左思鸢道:「家中人不懂事,冒犯姑娘了。陈飞,道歉。」 看出了陈飞的不情愿,左思鸢也不想因着这么点小事得罪人,连忙摆手:「其实这小哥并没有冒犯我,他也只是没有让我进门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做,您也别计较了。」 第31章 左思鸢话说的诚恳,傅慕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陈飞见此,一边庆幸左思鸢的话让他免去了一顿罚,一边又气愤傅慕竹因为这一件小事就训他。噘着嘴对着左思鸢道了句歉,陈飞皱着脸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了。 看陈飞这样,傅慕竹不再理会,转头又对左思鸢道:「姑娘有什么事情,进去再说吧。」 点了点头,左思鸢急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正厅很空旷,只摆了几张桌椅,其余连一盆花草都没有。 左思鸢一进门就觉得有些压抑,等到坐下之后才稍稍适应。 「还未来得及问,姑娘上次受的伤可好些了?」命人上了两杯香茶,傅慕竹坐在上首,看着左思鸢问道。 左思鸢急忙起身对他一礼:「还未来得及谢过大人,若非大人搭救,怕是小女子如今也没办法出现在这里了。」 笑了一声,傅慕竹道:「若要谢,你不如去谢谢那个小丫鬟。若不是当时她的求救,我也注意不到你倒在地上。」 看他态度不错,左思鸢心情稍定,笑道:「她那儿我已谢过,大人这儿我自然也要谢过。」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傅慕竹问道:「姑娘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谈起了正事,左思鸢的态度正经了不少。又对着傅慕竹一礼,左思鸢大大方方道:「今日前来,却有一件要事,还请傅丞相帮忙。」 「哦?」傅慕竹轻应了一声,没有太多的表情:「不知姑娘想说的是什么事呢?也不知道傅某能不能帮上忙了。」 他眉眼低垂,没叫左思鸢见到他眼中的失望和轻蔑。 左思鸢原本的势在必得被他这一句话打消了大半,若非还有一定要建成一家酒楼的愿望在支撑她站在原地,怕是早就转身走了。 亲了下嗓子,左思鸢拿出了过去面对投资公司的态度,认真道:「还未与傅大人说,小女子左思鸢,家住城东花枝胡同。这次前来,是为了之前傅大人曾赠与我的银子。」 看出了傅慕竹的冷淡,左思鸢加快了语速:「按理说之前的银子我本不应该收下的,只是最近正巧家中逢事,不得不动用了这笔银两。」 「既是给了你了,那银两就是你的。你想要做什么,没必要来与我回报。」傅慕竹冷意稍退,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怎么能行?」生怕傅慕竹也误会了她,左思鸢急忙反驳:「无功不受禄,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银两。所以我这次特地前来是拟了两份契约,端看傅大人如何选择了。」 傅慕竹闻言来了兴味,可看着左思鸢着急的样子却忍不住逗她:「我什么时候说这银子一定要借给你了?」 「!!」左思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她还真没想过这一茬。 怎,怎么办…… 左思鸢双手紧攥手中的纸张,整个人木愣愣的,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呆呆看着傅慕竹,想不出该做什么反应才适合。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男人嘴里流淌出来,左思鸢看着上面的男人慢慢扯开了嘴角,如冰山解冻,一时之间恍若春暖花开。 可这难得一见的画面很快就消失了。傅慕竹左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收回面上的表情对着左思鸢伸出了手:「拿来吧。」 左思鸢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看着他:「什么?」 「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傅慕竹提醒她。 左思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抽出了契约递给了他,一边给他解释:「一份是借条,若是你选这个,这笔银子算是我和你借的,按着钱庄的利率给你算利息,借款时间在三年,三年之后一笔还清。」 傅慕竹点了点头,抽出另一份契约点了点:「那这个呢?」 左思鸢也像他一样点着契约道:「若是你选这份,那这银子算你入股的。」 「入股?」头一回听见这新奇字眼儿,傅慕竹颇有些好奇。 左思鸢连忙给他解释:「就是说我开的这酒楼中你也算了一份,按着你的银子来算大约占了一成的分子。每半年酒楼清算一次利润,其中一成就是属于你的。只是你这银子就算是投入了酒楼,我也不用还给你了。」 傅慕竹点头,闭目想了一刻睁眼道:「所以一种是你三年之后还我银子,另一种则是我这笔银子拿不回来,但是日后能长久从你的酒楼中收一成利润。是这样?」 傅慕竹能够这么快就理解,左思鸢也很高兴。见他懂了,左思鸢应了一声,只等着他的选择。 「所以,你就这么肯定你的酒楼就一定能够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若是你这酒楼没开多久就倒了,我岂不是亏了?」又想了片刻,傅慕竹一手按在两张纸上,看着左思鸢似笑非笑。 左思鸢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你可以选择第一种借条。无论我这酒楼开的开不下去,三年之后,我必定会连本带息将之前的借款送回。你也知道了我住在哪儿,若是三年之后我不还银子,你自然能靠着这借条将我的房子拿走。」 左思鸢也知道,用房子来借这点银子着实有些冒险,只是一来她身上暂时除了房子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拿来抵押的。而更重要的,却是她有强大的自信,这酒楼,三年之后定会变成另一个得意楼! 第32章 傅慕竹也没有想到面前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嘴角微抬,眼中露出了欣赏。 和傅慕竹表过态,左思鸢直直站在他面前,抬头问他:「所以,傅大人,您选哪种呢?」 「既然左老板如此自信,傅某也不介意同你赌上一把。」傅慕竹抽出了入股的契约,按在了手下。 左思鸢露出了几丝喜意,看着倒比之前更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不过……」傅慕竹突然又开了口、 左思鸢神色一凛,敛了面上的喜色急忙开口:「傅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傅慕竹抬手招来小厮吩咐了两句,这才开口:「只是觉得左老板这酒楼看着不错,想要多添一点份子罢了。」 下去的小厮很快就拿着一个荷包又上来了。傅慕竹对着她扬了扬手,左思鸢带着疑惑接过小厮手中的荷包。 入手极沉,左思鸢掂量几下打开了荷包,入目一片金光灿灿。左思鸢手一抖,急忙合了起来。 「这是,给我的?」左思鸢看着傅慕竹,犹带几分惊讶:「这些,是不是太多了?」 「不过小钱。」傅慕竹很是平淡:「想要开店可不是只靠买了个酒楼就够的,人力物力都要花钱。这些就当同之前那些一样是入股的,将来左老板按着份子再给我就是了。」 听他这么解释,左思鸢心中忐忑尽消,对他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既是如此,就算傅大人三成股!」 从丞相府出来,左思鸢摸了摸藏着金子的荷包,心中无限欢喜。 今日本想着只要能够不把钱还回去已经不错,谁能想到竟然还多了不少。 大院里的人知道左思鸢今日要来丞相府的事情,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一家子的人都没底,因此早早就关了门全聚在院子里等着她回来。 见到她脸上的笑意,全家的人都知道今日定然是个好消息,一股脑儿围了上来:「小姐,那傅大人是不是同意把银子借我们了?」 左思鸢点了点头,还没说什么却听见木檀站在边上嘀咕:「那钱本来就是傅大人给了小姐的,干嘛还要这么麻烦说是问他借的?平白多了一屁股的债。」 院子里的人静了一瞬,随即又热闹起来。左思鸢扫了她一眼,嘴角微收,没有说什么。 木檀见没人理她,撇撇嘴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扭着腰回了房。 茶香见她如此无礼,眉头一皱就想发作。左思鸢心下也对木檀有些不耐,但看今日也是难得的好日,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随手就将人拦了下来,只等过几日再寻她好好谈谈。 左思鸢到底没有来得及找人去谈。 第二日起床左思鸢就开始忙着找酒楼的事情。可惜偌大一个京城,开酒楼也算是个赚钱的行当,竟没有几家愿意出手的。 难得碰见一家两家想要出手的酒楼,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地段不合适。左思鸢忙了五六天,却都是白忙活了。 又是一日晚上,左思鸢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累瘫在了床上。 茶香打了一盆热水,端到了她面前:「小姐,泡会儿脚吧。解乏的。」 勉强直起身将袜子拖了,左思鸢双脚浸在水里,偏热的水没过了脚踝,有些烫,却烫的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叹了一声。 「茶香啊,若是没了你,我将来可怎么办啊。」看着茶香贤惠地坐在一旁坐着针线,左思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茶香咬断一根线头,听左思鸢这么夸赞有些害羞,腼腆地笑了笑:「小姐这是什么话?茶香是小姐的丫鬟,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这可不行。」左思鸢闻言皱眉:「你马上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我们家茶香这么好,我可要给你挑个好相公。」 「小姐!」茶香听得两颊生红,噘着嘴跺脚:「你,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左思鸢忍不住开口调笑:「害羞什么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种事情,总是要开始准备了是不是?」 越听越不自在,茶香猛地走了两步到了左思鸢面前:「小姐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了。」生怕真把人逗恼了,左思鸢见势不好连忙住了嘴。 盆里的水渐渐变的温热,左思鸢擦干了脚,起身准备倒水。 刚出门就见一人冲了过来,一盆水全倒在对面人的胸口,将人浇了个透。 「哎呀!」那人一声尖叫,往后退了两步匆忙拍着胸口,边拍边抱怨:「小姐你怎么回事儿啊,我刚换的衣服,这下又得洗了。」 左思鸢本还因为把水倒人身上觉得有些抱歉,没想到这人张口就抱怨。到底是她不对,左思鸢皱了皱眉,开口说了声抱歉。 没想着木檀还不罢休,嘴里的抱怨喋喋不停。茶香本就看她不顺眼,见状上前一步把左思鸢拦在了身后骂道:「平日里忙的时候倒是不见你的人影,等大家都休息了你倒是出现了。不过就是一盆水,就算全倒你头上又怎么样了?」 木檀闻言又是心虚又是生气,拉着茶香抬高了声量,恨不得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吵醒:「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平日里忙的时候都不见我人影?我日日在外边到处跑给小姐找酒楼都是假的吗?再说了,本来就是小姐不对,我人到眼前了都没见着,一碰水全泼我身上了,我还不能抱怨两句啦?」 第33章 「行了,都少说两句。」左思鸢见其他房中等都亮了起来,似是周嫂子他们要出来,急忙低声喝住两人,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房中。 两人见左思鸢柳眉紧蹙,似是真的生气了,也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只是木檀却忍不住努着嘴,也不知道在暗地里抱怨什么。 翻出件衣裳扔给木檀,左思鸢对着她挥了挥手:「去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再出来。」 木檀运气不错,左思鸢给她的正是刚嫁入李家时做的衣裳,花样针线都是顶好的,便是已经过了几年,可这颜色却是一点没褪,在烛火的照耀下甚至还泛着朦朦的光。 木檀上手一摸,心中窃喜。可转头一看左思鸢和茶香的打扮,又不由升起了一丝妒意,忍不住就要开口讽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呢。还是小姐好心,见我衣裳泼湿了,倒送了我一件更好的。怎么说我也是赚了是不是。」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就难受。茶香越听越不舒服,也开了口:「没穿过好衣裳就多穿穿,这件就算是小姐看你可怜赏你的。将来说不定也就这一件好衣裳了。」 说不过茶香,若不是眼中不能飞出刀子来,只怕茶香早就被木檀看着头破血流了。知道左思鸢绝对不会站在她这一边,木檀重重哼了一声,抱着手中的衣裳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木檀皮肤偏黑,左思鸢方才没注意,正巧扔了一件粉红色的外衫给她,衬的人有些土气。木檀倒是没注意这点,换好了衣裳出来不住地左右看看,总觉的只有这种衣裳才配得上她,心中不由动起了旁的念头来。 「说吧,你这几日都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茶香说白里日都见不着你人的?」难得有空,左思鸢也想好好问问木檀,若是这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好早日将人放了,免生祸端。 木檀眼珠子一转,急忙在左思鸢面前搬了张椅子做了下来,顺手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还抓了块糕点塞进了嘴里:「小姐你不知道,茶香这是误会我了。这几日小姐天天在外面跑,我也心疼啊。好歹我在这儿的呆的时间长了,认识的人也多些,这不就也想帮小姐一把么。茶香说我日日见不到人,就是我每天在外面找铺面去了。」 茶香闻言噗嗤一笑,向着木檀探了两下头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就你还去找铺面?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木檀瞪了一眼茶香,总觉得左思鸢对她太过纵容,不满道:「小姐,你看看茶香!我每天辛辛苦苦为您做事,她居然还怀疑我!」 左思鸢听木檀说这几日都在忙着给她找铺面,心中也有些感动。虽也不相信她能找到,但也不能任由茶香这么伤了别人的心:「茶香,别这么说木檀。」 左思鸢开口,茶香倒也干脆:「好,我不说了,那你就说说这几日你找铺面可找出什么成果了?」 听这话茶香还是在怀疑她。暗暗瞪了茶香一眼,木檀故作委屈,挤到了左思鸢身边:「小姐你看,茶香这还是在怀疑我。我每天起早贪黑就想给小姐找个合适的地方,连鞋都走破了好几双。每到晚上腿脚酸疼,整个人累的不行……」 茶香受不了木檀如此左派,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抱怨:「行了,谁想知道你这几日到底有多辛苦啊。到底找没找到铺面给个准话。」 木檀只做没有听见她的问题,自顾自对着左思鸢表明心意:「虽说这几日着实有些劳累,但是一想到小姐我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累了。只要小姐开心,木檀什么都愿意做!」 这一句话简直神来之笔,左思鸢一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木檀还想靠过来,她急忙往后躲了躲,艰难开口:「这两日辛苦你了,等会儿好好歇歇吧。所以木檀,你找到铺面了吗?」 听见左思鸢对她的夸赞,木檀得意地飞了茶香一眼,开口道:「我既然今日会来找小姐,那定然是有了结果的。我在京中有一个老乡,正在城南一家酒楼做跑堂,据他说,那家酒楼的掌柜想要卖酒楼了。」 原来那家酒楼的掌柜母亲生了重病,用的药都极为贵重。这掌柜的偏又是个孝子,便是已经入不敷出,却仍想着要治好老娘,因此就打算将那酒楼便宜转让了。只是这暂时只是个打算,掌柜也只和酒楼里的跑堂说漏过嘴,若非木檀是那人老乡,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得到消息。 听说真有酒楼在出售,左思鸢一喜,可听说在城南,她却又有些犹豫:「城南……是不是有些太远了?」 茶香也点头:「咱们家在城东,离着城南本来远,若是真在那儿开了店,家里怎么办?」 见两人都不愿意去,木檀生怕错过了这笔生意,急忙道:「那酒楼就在城南街口,地段好,离咱们家也不远。再说了,掌柜现在急着出手才这么便宜,若是等传出消息来,想要买的人肯定不少,到时候价格可就上去了。」 木檀说的倒也是,左思鸢想了想,还是拍板做了决定:「明日我和木檀一起去那个酒楼看看。茶香,你等会儿也去和大柱说一声。」 见左思鸢真的定了下来,木檀心中一喜,脸上几乎笑开了花。她之前就已经去酒楼看过,更与那掌柜约好了,若是真有人买下了酒楼,掌柜的就给她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呢!她早就打算好了,等着银子到手了,她立刻就和左思鸢说要离开。到时候这酒楼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和她没什么关系。 第34章 毕竟,一个要买一个要卖,她只是牵了个线而已。 第二日,左思鸢早早就起了,带着木檀和大柱一起去了城南。 酒楼还开着门,但是却没什么客人。正当中午,来来往往的行人众多,可愣是没有一个往这酒楼里走的。左思鸢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心中咯噔一下,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动声色进了门,里面只有几个跑堂打扮的人。见到左思鸢一行人来也不上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靠在了柱子上,完全没有做生意的样子。 「喂,客人来了你都不招呼的吗?」大柱上前,不满地拍了拍他。 跑堂一矮身从他手下窜了出来坐到桌边,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是瞎了吗?没看见门上贴着打烊?」 大柱一张脸顿时变得黑里透红。他从小带着弟弟在街上卖艺为生,又没上过学,哪里认得字。左思鸢也有些不耐,看这跑堂的样子也知道这酒楼为什么没人来了。 见一同来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原本站在两人身后的木檀急忙上前:「曾大哥在不在?麻烦同他说一声,木檀带人来了。」 跑堂的一听,这倒是个熟人,一双三角眼才抬起来正正经经看了几人。瞄到站在大柱身旁的左思鸢,他眼睛一亮,搓了搓手,嘴角拉了一抹邪笑:「原来是来找曾老大的,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叫人去。」 又对着左思鸢笑了两声,跑堂的甩了块布巾搭在身后对着后院叫到:「曾老大,你那妹子带人来了,还不赶紧出来!」 叫了两声,那曾老大果然就出来了。左思鸢一看这人,心中立刻生出了无限的后悔。明明穿着跑堂的衣裳,可这人走路吊儿郎当,眼角还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说是地痞流氓还差不多,哪里又像是个跑堂的? 往后退了两步,左思鸢叹了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抱歉,这酒楼我们不买了。耽误了掌柜的时间,是我们的过错。」 说完转身要走。 大柱懵懵懂懂也跟着,木檀见人要走,一把拉住了左思鸢:「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这还没见着掌柜呢……」 「就是啊。」曾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门口,一把把大门关了起来:「来都来了,总要看看再走是不是?小姑娘急什么呢。」 见着左思鸢的长相,曾老大面上带了点笑意,伸手就想来摸她:「这小姑娘长得倒是漂亮。木檀妹妹,这可比你好看多了。快给我介绍介绍,哥哥我可正缺个媳妇儿呢。」 木檀被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气,拍开了曾老大的手不屑道:「我家小姐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儿,就算和离过,那也不是你一个跑堂的能够配的上的。」 木檀说的是事实,可左思鸢听着,总觉的这话不对。只是眼前形势危急,倒也没时间来和她计较这些小事:「这位曾大哥,你到底要如何才能让我们离开?」 「哟呵。」左思鸢开了口,这曾老大更高兴了:「这声音倒是不错。嫁过人也挺好,不是个雏,也没那么死板。小姑娘,要不考虑考虑,跟了我算了。」 这污言秽语一出,左思鸢一行人面色大变,大柱毫不客气冲上前,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就对着曾老大捶下去。没想到没想到曾老大扭身一躲,一旁看热闹的跑堂突然跑了上来,一只手就抓住了大柱的拳头,随手将人往后一扔,大柱轻飘飘飞了出去,撞上了里边儿的柱子。 「这么点能耐还想出来揍人?还是多练两年吧。」吐出嘴里叼的半根牙签,跑堂扭了扭手腕,很是不屑。 木檀吓得尖叫了一声,飞快躲到了左思鸢身后。 左思鸢也有些害怕,勉强保持着冷静想要开口,却听后面又是一声厉喝:「你们两个臭小子,叫你们先来招呼客人,你们就是这么招呼的?还不赶快道歉!」 左思鸢寻声望去,入眼的是一张布着皱纹的中年人,他穿着深棕色的长袍,黑缎马褂,一步三摇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曾老大二人看向来人立即变了脸色俯声立即在他耳边叫道:「老爷。」 「你们冲撞了这位小姐,还不赶紧给小姐赔礼道歉。」那位被称作老爷的人虽然呵斥着两人,可那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左思鸢,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曾老大二人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他轻哼一声后,脸上皮笑肉不笑道:「左小姐,是小的失礼了。」 左思鸢虽不悦但到底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不再去理会二人,收敛了情绪转而打量起那位被称作老爷的人:「想必你就是这里的掌柜吧。」 「是的,左小姐切莫见怪,我这两个伙计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冲撞了小姐,我在这里代他们替你道歉了。」掌柜的语气真切,脸上的表情也让人捉摸不透。 「掌柜的哪里的话,先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这里就是听说你这里的店面要出售,所以才到此处来看看。」 「可不曾想……」左思鸢的话锋突然一转,双眉轻蹙,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算了,掌柜的,今日是我们叨扰了。」 掌柜的一听这话急了,立马走上前挡住了左思鸢的去路:「左小姐且慢,今日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对,既然你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可不就白跑了一趟。」 还不等左思鸢回话掌柜的又转头对那曾老大道:「你先上楼去别打扰我和左小姐谈生意。」 第35章 「是。」曾老大似乎意识到自家掌柜对这笔生意的重视,一改先前傲慢的态度,听话的上了楼。 左思鸢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其实她刚刚也是做戏罢了,就是为了试探这掌柜的诚意,见他这模样似乎真如木檀所说急着把店面转出去。 掌柜的见左思鸢不再有动作,立即热情的招呼着他们坐下,见左思鸢点头,眼底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 「还杵在这作甚?还不赶紧去给左小姐泡一壶热茶。」跑堂闻言立刻点头哈腰的应声离开。 左思鸢坐下后这才认真的打量起这酒楼的环境,厅里的摆设不多,唯一惹眼的就是那柜台旁的青花瓷瓶,和这个古朴的酒楼似乎显得格格不入,桌椅洋洋洒洒的排列在厅里,阳光透过雕花的木窗照射在厅内,看起来道颇具一番风味。 「瞧我这记性,左小姐还没好好看这酒楼吧,我带你看看吧。」 左思鸢点头,掌柜的带走她们一行人来到了后院,铺面很大,更是两层,屋后还有十几件房屋,打扫的也都很干净,看的出来是精心收拾过的,只不过厨房的灶具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用了,有点灰尘,不过也不打紧,搬来的时候收拾收拾便好了。 后院还有许多的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有可能是花肥太过浓厚了,臭味熏得左思鸢几乎晕了过去。 只是让左思鸢心生疑虑的是,这偌大的酒楼一直到二楼,自左思鸢进门这么久,愣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按理说这酒楼地处城门口的位置,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可这酒楼的生意怎会如此惨淡。 「掌柜的,恕在下直言,你这酒楼这么大,怎么一个生意也没有,就连伙计也只有这么俩人。」 掌柜的闻言,眼眸微闪,双眉紧蹙,只是片刻眸子里便立刻布满悲伤:「左小姐不瞒你说,在下为了给我娘治病可算是倾尽了家财,这酒楼便是我最后的财产,酒楼里的伙计大多数都被我遣散了,只留了曾老大二人帮我帮衬着酒楼。」 「自从我娘病了以后,我再没了心思打点酒楼,这生意呀,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才想着……」掌柜的说到这不易察觉的看了眼一旁的木檀,木檀接触到目光后当下会意。 「是呀,小姐,你有所不知掌柜的是城南里出了名的孝子,这酒楼是他祖辈传下来的,若不是万不得已,掌柜的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个木檀今天倒是热心得紧,左思鸢也不急着搭话见跑堂端上的热茶,不疾不徐的端上了茶杯,喝了起来。 听这掌柜的话倒是和木檀所说的相差无几,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许顾虑,左思鸢略微低垂着头沉思,长长的睫毛下,是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让人看不清此刻的想法。 掌柜的见此,又给木檀使了个眼色,木檀又紧接着道:「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酒楼是我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你如果不买,盯着这块肉的人可多的是,你就别再犹豫不决了。」 而一边从进门后至始至终没说一句的大柱,蹙眉听着木檀这话顿时心生不喜:「你这是什么态度?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 木檀听着大柱有些冲的语气有些不服道:「我这也是为咱们小姐着想,用不着你在这说三道四。」 「呵,平时我可没见你这么热情,莫不是有什么好处?」大柱嘲讽的语气毫不掩饰的在这厅里扩散着。 而木檀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心虚的把目光移向别处,只是一瞬便变换了脸色,换上了一副委屈的面孔对着左思鸢:「小姐呀,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两天为了你的事跑上跑下没少吃苦,没想到到头来还枉做好人。」 左思鸢听着木檀的话心下一动,面上也有些过意不去,转而对大柱道:「好了大柱,这件事情木檀确实也出了不少力。」 「掌柜的,这酒楼你要多少钱转?」 「五百两。」 「那我明天便把银子过来,到时候掌柜的你把房契奉上便是。」 掌柜的闻言淡淡的双眉都快拧在了一起,故作苦恼的对左思鸢道:「左小姐,你也是知道的我这酒楼转得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便宜,若你要明天才来的话,这酒楼恐怕到时候就归别人所有了。」 「掌柜的,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在下今日出门走得太急,没有带这么多银两。」左思鸢的声音低沉而又干脆。 木檀闻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连忙否决左思鸢的话:「小姐,可我看今早出门前你带银子了呀。」 左思鸢听着木檀的话很是不悦,在心里想着,这个木檀,着实坏事…… 而掌柜的听到这话更是不喜,黝黑的眸子,骤然缩紧,眼底的冷意,左思鸢看在眼里。 「左小姐,这是不信任在下?」掌柜的语气多少有些不满。 左思鸢确实是有些考量的,本想着找人打听清楚了再做打算,可现在看来……罢了,这酒楼的地段确实是好,怎么算来她也不会亏,左思鸢在心里较量一番后便有了打算。 「不好意思掌柜的,是我糊涂了,你现在就把房契拿过来吧。」 掌柜的闻言立刻点头,转身间一抹得逞的笑意浮上嘴角。 回到花枝胡同的左思鸢不知为什么心里老是觉得不安,她拿出暗紫色匣子里的房契看了又看,一旁的茶香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样子打趣道:「小姐你这是太兴奋了?自你回来看这地契就不下八回了。」 第36章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老觉得惴惴不安,这一切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左思鸢坐在圆桌上撑着脑袋感叹道。 「小姐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左思鸢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依我看,一定是我们家小姐人美心善,老天爷给咱们的恩赐。」茶香一脸俏皮样在左思鸢耳畔滔滔不绝。 「小嘴这么甜,是不是又抹了蜜呀?」 「小姐……」茶香拉着左思鸢的衣衫,摇晃撒娇。 左思鸢看着一脸女儿态的茶香笑意藏也藏不住。 「诶,小姐木檀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茶香有些疑惑。 「她说她有些东西要买。」 「这样啊,她这次总算是帮你做了一件好事。」 左思鸢闻言轻浅一笑:「别这么说,木檀也算是我们的家人,虽说性子是有些傲慢,但到底性子还是不坏的。」 「知道了,小姐。」茶香口不对心的答应着。 「好了,快休息去吧,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我们的新家。」左思鸢说完就听茶香兴奋的应声,转而便踏着愉快的步伐离开。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金色的阳光透过黄色的纱缦映到房间,左思鸢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金黄的轻雾。 这美好的场景可生生就被一个叫喊声给破坏了:「小姐,不好了。」 床上的人闻言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双眸,左思鸢脑海顿了两秒,这才不急不缓的起身穿衣,见着茶香急迫的闯了进来,左思鸢双眉紧蹙,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小姐我们的酒楼被封了。」 「什么!」果然……那个酒楼是有问题的,左思鸢立刻整理好衣着,转而对茶香问道:「你们去看了?」 「是大柱和二柱说的,他们一早便出门了,说是替小姐先整理好酒楼。」 左思鸢眸色渐冷:「可有看到木檀?」 茶香这才反应过来,愤然之色写在脸上:「小姐我去把她带过来。」 左思鸢伸手阻拦:「不用了,她肯定已经走了。」 大厅里周嫂子几人早已焦急的等候在一旁:「小姐……」 「木檀已经跑了。」大柱有些愤然的说。 「这个木檀真是太过分了,枉我们这么信任她,她居然串通外人背叛小姐。」周小三颇有些气不过。 「小姐,你等着我一定把她给你抓回来。」周小三说着就要往外走。 周嫂子见此忙拉住他:「你就别添乱了。」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左思鸢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木檀的背叛她是没有想到的,原来无论在哪个时代,人心这两个字从来都很复杂。 「木檀的事就别管了,就当我花了五百两银子看清了人心,不过这银子可不能白花,我们的酒楼为什么会被查封?」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们看见酒楼后就回来了。」大柱回答着左思鸢的话。 正在几人焦头烂额之际,两个衙役竟然找上了门:「昨儿你们是不是去过城南那家酒楼?」 「是的,官爷,我正想问问关于那个酒楼我们已经买下了,可它为什么会被查封?」 左思鸢见那俩官爷似乎没想答话,这次反应过来:「我们都是良家的,官爷,我们的交易也是拿着房契,十分正当。」 那衙役拿着左思鸢塞得碎银子也和气了几分,「昨日与你们交易的那些人是西梁山上的贼寇,当今亲王爷牧青寒剿匪的时候,那些贼寇侥幸逃脱,谁成想这些人竟然潜入城内,不但杀了店家二十一口人,还强占了人家的客栈,说来也算是凑巧了,这店家原本打算买了店面,因此将店关着,也就昨日的时候开了一下,原来就是这伙强人为了引你们入瓮。」 左思鸢因衙役的讲述脸已然变得煞白,难怪那些人的态度行事那样的下流,要价也是那般的便宜,自己在后院闻到臭味,怕是那后院埋得都是尸体吧,想到此左思鸢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左思鸢有了思索,给哪衙役又递了许多的碎银子,「我们原本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您看这好不容易找个店铺,却遇到了这种事,实在是让人难过,不知还能不能在……」 那衙役拿了好处,也灵通了不少,「那家店主已死,也没什么亲戚,你拿着房契,也只需要在上面走通走通,解了那封印便好了。」 「只是不知要向何人走通,还请衙役大哥说道说道。」 衙役满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子,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这也不难,你们找城南左县令便好。」 得了衙役的口风,左思鸢让大柱带着礼物和许多的银子去寻了左县令,这县令也是个贪财的,看到左思鸢送的东西,笑眯眯的满口答应大柱,更说两人是本家,不帮左思鸢帮谁呢,遂让大柱回来等消息。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几人身心疲惫,谁知道这个时候木檀回来了,茶香原本就气木檀忽悠了左思鸢,直接上口就骂。 「你一整天都去了哪里,你难道不知道你那老乡是强人吗?他们骗了小姐多少钱,你竟然还消失,说是不是你和他们串通好的,就是为了骗小姐的钱,你拿了多少,你倒是说话啊。」 木檀眼神空洞,左思鸢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直到木檀转过身子的时候,左思鸢才看到木檀眼中的死寂, 第37章 茶香也被吓了一跳,直接跑到了左思鸢身后,周嫂子是个过来人,看着木檀身上的伤口,和破碎的衣服,赶忙将人拉到了内堂,「这哪个杀千刀的啊。」 原来左思鸢与那‘老板’做成生意后,木檀想着自己的十银,便偷偷的去酒店找她那老乡,这伙强人那可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主,前几日设计的时候还能忍,现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边没有人能够忍得住。 一伙人竟将木檀侮辱了,那伙人原本想要带着木檀上路,可惜人太多目标太大,要杀木檀的时候那老板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将木檀放回来了。 左思鸢几人帮木檀擦着身子,心中感同身受,在这个时代,姑娘家的清白大过天,无论你是被强还是自愿,日后都不会有人将你当做清白家的女儿,想要嫁人更是难上加难。左思鸢两下一联系,也能想到木檀可能与那伙人有什么交易,不外乎就是赚点差价,可是这样的差价却搭上了自己的清白,原本做好决定赶木檀出门的左思鸢又犹豫了,毕竟在这个时候再赶木檀出门那不是要她的命吗?左思鸢就算是心狠,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木檀的状况十分不好,很怕生人,也就只有周嫂子身上的气息能够让她安静下来,周嫂子看着木檀,直直的咒骂那些强人,可是就算怎样咒骂,木檀遭受的一切也不能够挽回,木檀不吃不喝,只是掉眼泪,心中恨不得将那些人千刀万剐,却还一点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找理由将自己所受的罪全部推倒左思鸢身上,左思鸢不知道的是,自己好心竟然给自己日后留下了那么大的祸害。 次日,左思鸢早早便起了床,顺便给木檀送去一些吃食,她的气色道是比昨天好了许多,只是那眼神依旧空洞无比。 「木檀。」左思鸢轻唤出声,见木檀依旧不搭理她,轻叹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只是转身出去的那一刹那,木檀抬起头的眸子盯着左思鸢的背影充满了怨恨。 「怎么会这样……」让左思鸢没想到的是酒楼的事情依旧没有解决。 「那县令之前明明答应了,他还说一定会帮小姐的,可我今儿去找他没想到他却翻脸不认人,硬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我。」大柱一脸笃定的样子,大家自然也相信,只是不曾想那县令也是个收钱不办事的人。 「这次是我失策了,只怪我太过心急,才会信错了这个贪官。」左思鸢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那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周嫂子有些心疼的看向左思鸢,顺手从拿起桌上的茶盏帮她倒了一杯。 左思鸢接过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杯里的热茶,朝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我会再想办法的。」 茶香见此忙出声劝道:「其实小姐,我们现在这个粥铺做得也算是风生水起,解决我们的基本生计也是没问题的,要不就算了吧。」 「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先不说那些银子有一半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况且我还答应了傅大人……现在如果出尔反尔成什么样子。」 「对了,傅大人!小姐要不我们找傅大人试试?」茶香原本暗淡的眸子突地一亮,迫切的等着左思鸢的回应。 左思鸢也想过这个方法,只是她先前信誓旦旦的跑去,叫人入股,结果连酒楼都搞不定,现在又去求人家,着实不太好。 「算了,我们先不急,早餐铺的生意先做着,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安抚一下木檀,其他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放心吧,一切有我。」 众人听着左思鸢这话都有些感动,茶香的眼眶更是有些发红,她家小姐以前过得着实不易,现在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了,可老天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天已近黄昏,太阳慢慢地钻进薄薄的云层,变成了一个红红的圆球,红色向四下蔓延着,蔓延了半个天空,一层比一层逐渐淡下去,直到变成了灰白色。天空中飘浮着柔和的、透明的、清亮的、潮乎乎的空气。 而此时在后院的左思鸢心也逐渐下沉,她想了一天着实没有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眼下好像也只有去求人的份,左思鸢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傅墨竹,胸口更是一闷,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吧…… 「小姐,吃饭了。」周嫂子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左思鸢的思绪,左思鸢收敛了情绪浅笑应着,刚来到饭桌坐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木檀呢?」 「小姐她还在屋里,不肯见人。」周嫂子叹息一声,木檀那样子看了是叫人心疼,好好的女子,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也才两天的时间,就消瘦了许多。 左思鸢蹙眉放下碗筷:「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去看看。」 「诶,小姐你还没……」茶香话还没说话,屋里就没了左思鸢的身影,摇头自顾自的说着:「咱们小姐就是太心善。」 其实左思鸢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她就是看不惯别人这副样子在她身边,想来那木檀这次应该也受教训了,只希望在经历此事过后她自己能够想明白。 左思鸢没走几步便来到了木檀所在的房间,推开那雕花木门,木檀就那样紧紧靠在昏暗的墙壁上,本来圆润的小脸,现在看起来消瘦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转,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左思鸢哪里知道木檀这番样子,全是做戏罢了,早前周嫂子便来和她打了招呼说左思鸢也许会来看她,让她收敛一些情绪,免得小姐担心。 第38章 可木檀怎会从了周嫂子的愿,此刻左思鸢看着木檀这副样子,内心一动,原本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变成了关心的语气:「你身子好些没?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可叫我怎么是好?」 左思鸢将手上的食盒揭开,一股馥郁的香气便自里头涌了出来。 木檀闻见肉和米饭的香气,喉咙里咕噜一下,咽下一口口水。她的眼珠子往食盒里瞟去,转了一圈,又死死盯着地上,再不肯看一眼。 「我……我不吃。」木檀低低出声,声音的干涩嘶哑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皱了皱眉头,更恹恹地倒了下去,「小姐别给我送吃的了,横竖是条不干不净的贱命,就让我死了吧!」 死可是个忌讳词,左思鸢沉下脸去,喝道:「这是什么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不吃不喝的,叫那些关心你的人也不得安生,你心里就痛快了?」 听左思鸢这么说,木檀瞪大眼睛,怒道:「原来小姐来也不是为了我,那些人不过是看我笑话罢了,猫哭耗子假慈悲。」 左思鸢想不到到了这节骨眼上木檀竟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的心凉了半截,将食盒重重搁在床边的桌案上:「行啊,反正我们的一番好意在你眼里都是假慈悲,那你要死还是要活,横竖不干我的事。这东西,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罢了。」 左思鸢转身便要出去,看见她黑沉的脸色,木檀心中有些紧张,无处宣泄的怨愤和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 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惨:「好啊,你们现在都是嫌弃了我了!个个都恨不得将我摘出去了!我这是得罪了谁哇,吃力不讨好,反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我的苦跟谁说去?我现在就死了吧,我这就死了吧!」 她爬起来,一股脑就要往墙上撞,左思鸢本被她胡搅蛮缠有些不痛快,此番见她哭得这般惨烈,又真要寻死,一时慌了起来,连忙去拉她。 谁知道木檀看起来瘦弱,撒起泼来左思鸢一人还真是拉不住她。周嫂子和茶香听见动静连忙赶了过来,见木檀要撞墙,都吓得慌了神,几人手忙脚乱,才将木檀按在了床上。 周嫂子将木檀揽在怀里,吓得也陪她掉起眼泪来,拿绢子擦了一把泪珠子,忍不住道:「你也真是个傻的,小姐这么心慈,我们也都是真心待你,你何苦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你这样的,也不是嫁不了人,到时候只说自己在老家嫁过人,也无人查证,找个丧了妻或没处娶的,也不是不能。况且,你若是不愿意,便是跟着小姐一辈子,她也不会撵你不是。」 听周嫂子这些话,木檀心中更加窝火。她一向对自己自视甚高,怎么肯捡那些寻不到老婆的嫁人?要留在左思鸢身边做一辈子下人,她更是不情愿。 想到左思鸢一个下堂妻,也能得贵人的青眼,木檀对周嫂子的话更是不平,便撇着嘴坐直了身子,再不肯靠在她肩上。 左思鸢见她满脸的愤懑,心下虽恼火,但也不能说她的不是,只能开口柔着来:「这样,那酒楼的事情,你不过也是想得些银钱。你将那事忘了,从今天起好好吃饭,吃一碗饭我便给你十个铜板,长一斤肉我便给你十两银子。你过得越好,我便越多发你月钱,日后出嫁,我也给你备一份嫁妆。这样,你可肯好好吃饭了?」 木檀想不到左思鸢竟这样大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若是不信,咱们就立个字据。」 木檀听了这话,一下子站起来,竟真的翻箱倒柜找起笔墨来。周嫂子见状本想拉着她,却被木檀一把推开,道:「小姐亲口答应我的,她都没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 周嫂子见状也只得叹一口气,暗暗道:「你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 和木檀立了字据,她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将左思鸢带来的吃食全扫荡了个干净。左思鸢此刻尚还没想到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她见木檀好似活了过来,心里也松了口气,亲自收拾了食盒便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头,茶香气恼道:「小姐你何苦那样糟蹋银子,这一时说起来轻巧,一天就要下三十个铜板下去,这一年两年,可不是笔小数目!」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贪钱我便给她钱,她有了银子总不可能走投无路,也多份保障,也不会再去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在这种事情上头,左思鸢并未将银钱想得那么重要。 茶香闻言叹了口气:「小姐你这么善良,可盼着她记点小姐的好,也别再有什么事都埋怨小姐了!」 左思鸢为酒楼的事又愁了两日,本想重寻一处,又不甘心那五百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何况支出那五百两银子,她手头的钱还够不够另寻一处不错的酒楼也很成问题。 见左思鸢整日愁眉不展,茶香趁没人时,又忍不住道:「之前那位公子,兴许是不愿透露真实身份才隐瞒了小姐,可他看来来头实在不小,对小姐也不像是假的,小姐不如找他想想办法?」 左思鸢点了一下茶香的额头,道:「不论他对我是不是真心,我也想寻他,可他既告诉了我假名字,我也不知他家在哪。他横竖不出现,我又到何处寻他去?」 这个时代,又不像在现代的时候,留个电话,好歹还能联系上。这人海茫茫的,京城这样大,对方的姓名住址一概不知,若是他再也不出现,左思鸢只能当自己根本没认识过这个人! 第39章 茶香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也只能恨恨道:「那个假傅公子也真是的,这些日子也不来,当我们好玩么,这么糊弄一番就沉了大海了,实在可气!」 听着茶香的话,想到那日同牧青寒说的那些,左思鸢又不由有些失落。 难道是那天说的话太重,伤了他的心,以至他真的再不想见自己了? 虽知道两人不该有什么可能,可在自己生命之中留下一笔鲜妍颜色的男子从此无迹可寻,左思鸢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起来。 「实在不行,我只得再去找那个县令一趟。拿了钱却不办事,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左思鸢站起身来,被这些事情搅得焦头烂额,「大不了豁出去,横竖得叫他帮我一把。」 知道左思鸢又是想威逼利诱加上要挟那一套,茶香惊道:「可使不得啊小姐,那毕竟是官家,比不得以前李府的老太太。何况贿赂这事本就上不得台面,小姐可别把自己都陷进去了。」 茶香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个时代官和民是不可逾越的两个等级,官官相护,黑吃黑的事情多了去了。草民敢跟官员对着干,只能落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到时候一顿板子下去,有苦也没处说去。 左思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又坐了回去,心中思量一番,犹豫道:「难不成,我去找找李端?」 「诶?这敢情好!」茶香的眸子亮了起来,拍手道,「小姐你和他好歹几年的夫妻,他如今是翰林,虽是操笔杆子的文官,但朝廷里总有关系,比我们这些平民管用。」 这似乎也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只是要去找李端帮忙,左思鸢的心里总憋着股闷气。 往前她在成英郡主跟前腰杆子挺得直,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李端没什么,他们两个再怎么样,也跟她没关系。 可如今,若是跟李端又有什么纠缠,有些话便说不清楚了。 这夜,左思鸢躺在床上彻夜难眠,翻来覆去也绕不开这些。早起时眼底乌青一片,将茶香吓了一跳。 穿好衣裳准备过李府去,那个地方,她本发誓这辈子都再不踏进去的。 还未出门,忽然二柱一脸喜色地跑进来:「小姐,小姐!」 见二柱跑得跌跌撞撞,将门口晒着的菜干都撞翻了,茶香皱起眉头,大声道:「也不小心着点,我和周嫂子洗了半天的菜梆子,弄脏了你洗吗?」 见茶香数落自己,二柱停下步子,耳朵便红了。他摸了一把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茶香妹子,我这不是太激动了么。」 听见二柱的声音,左思鸢问道:「怎么了,二柱?」 「小姐!」二柱咧开嘴一笑,满是喜色,「刚刚官府那边来了消息,酒楼解封了,咱们可以收拾开业了!」 「真的吗?」左思鸢喜形于色,脸上洋溢起笑容。 「嗯!似乎是有人打点了关系,有些来头,衙役们不肯说,也不知道是哪位恩人!」 左思鸢闻言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事情没有定论,一切都做不得准数。 周嫂子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也都欣喜非常,只有木檀一人一脸惧色。 知道那酒楼给木檀留下了阴影,左思鸢心中虽怜惜,却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便不开业了。 正为难之间,木檀跑过来,一下子跪在左思鸢面前:「小姐,那地方我横竖不可能去了,不如您赏我两百两银子,让我出去自谋生路吧!」 茶香听了她这话,啐了一口,怒道:「两百两银子,你也真是好大的口气,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茶香一把拉过左思鸢,圆鼓鼓的小脸皱起来:「小姐别理她,这样狮子大开口,两百两银子,怎么不去抢呢,咱们酒楼才买了五百两。」 木檀见茶香这般,腾一下站起身来。她眼泪止住,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呵」了一声:「什么五百两银子,那是用五百两银子和我的清白换来的!我的清白,便是两千两银子也值得!」 见木檀的目光之中又现出愤恨,左思鸢心中一紧,冷声道:「你拿了银子,准备往何处谋生?」 「总之不再待在京城,你又何必管我去哪里?天地这样大,难道还没有我谋生的地方?」 「我是担心你,毕竟是一个姑娘人家。」左思鸢看向木檀,见她脸色仍旧不好,口气便软了几分,「去外头我终究不放心,你若是不愿去酒楼那边,便先留在这头照看着粥铺,反正我们每日还会回来。」 木檀闻言别过脸去,倒像是打定主意一般坚持道:「不了,小姐,留在你们身边,我总想起那些伤心事,不如到别处去,才忘个干净!」 见木檀这样,周嫂子又是连连叹气,恨铁不成钢地拉过木檀的衣袖道:「你这个丫头,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艰难。刚刚买了酒楼,处处都要用钱,哪里还有两百两给你?你若想要点盘缠,几十两银子小姐也不是不给你。何况,昨天小姐不刚答应了你,叫你好好吃饭,给你涨月钱么?你那时不也乐得高兴,怎么这短短一晚上就变了卦,要走呢?」 周嫂子毕竟是长辈的年纪,舍不得这一群年轻姑娘,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这些日子也处得不错,小姐将我们当家人一样,到何处去寻这样好的主子?你留在这,日后嫁人了小姐还给你添嫁妆,当嫁妹子似的,你一个人到外头,又要去哪里闯荡?」 第40章 周嫂子温言软语地哄着,谁知木檀根本不吃这套,看向左思鸢道:「小姐若真心疼我,便给我两百两银子打发了我,权当做给我的嫁妆,日后再不跟小姐讨要了!」 见木檀这副模样,左思鸢失望透顶,开口道:「茶香,拿两百两银子给她。」 「小姐……这……」想不到左思鸢真要给木檀两百两,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普通人家两百两银子,十年也花不完的! 茶香心里肉痛,犹豫地看着左思鸢,示意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左思鸢倒像是打定了主意,只道:「再捡几身衣裳给她带着,干粮也装一些。」 茶香闻言只得咬了咬牙,依言去了。 将沉甸甸的包袱递到木檀手里,茶香还有些舍不得,那一根带子始终舍不得松手。 木檀倒是眼里放出精光来,拉扯了几下,将整个包袱夺过来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她握着沉甸甸的荷包,脸上满是喜色,却见左思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有些不自在,就又将荷包塞回了包袱里。 「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些,若是不想再做佣人,这些银子也够你做点小买卖了。只是这笔钱放在身上,你一定要小心些,凡事留个心眼。」 听左思鸢跟自己絮叨这些,木檀很有些不耐,点着头应了,跟众人道了别,便迫不及待地踏了出去。 见木檀离去的背影,周嫂子一向心善,倒是不舍地擦了一回眼泪。 送走了木檀,左思鸢叹了口气:「这下子送走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怎么好了?」茶香脸上愤愤不平,「可刮走了我们二百两银子呢!小姐你也真够大方,给她这二百两,咱们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她也真是太贪心了,那副嘴脸,好像我们活该欠了她似的!」 「花二百两银子解决一个大,麻烦也不是不好,我不是嫌弃她,也是真心心疼她,可她如今跟咱们心不齐了,对咱们也有些怨念。留她在这,日后不定还要生出多少事端,这下放出去了也好。有这二百两,我也不算太亏欠她,心里过得去,也就罢了。」 茶香闻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木檀可怜虽可怜,可最近愈发不敬小姐,又成天耍脾气,倒像供了座菩萨在家里。只是这二百两花出去,咱们手头上统共剩了二三百两,酒楼各处都要打点,要招人手、修缮屋子、添置器具,哪里供得起这些花销?」 左思鸢毕竟也是第一次开酒楼,虽大体知道需要些什么,但上起手来也不是件易事。 「你再去我屋子里瞧瞧,前阵子刚添置的那两副头面,就再拿去典当了吧。」 「啊?小姐?」茶香闻言一惊,倒比左思鸢还着急,「之前典当了一批,统共还剩那几对好的,若是都当了,酒楼东家没几件像样的首饰,被别人看见哪像个样子?」 左思鸢见茶香一脸急切,忍俊不禁道:「开了酒楼挣了钱,想要什么首饰没有?先拿去当了补上这个窟窿再说。」 几人于是开始忙起酒楼的事情,又听说那收了左思鸢银钱的县令被人弹劾落了马,入了大牢待审。神奇的是得知这消息的晚间,官府那边来了人,将左思鸢之前打点的钱财一分不少地送了回来。有了这一笔银两,左思鸢手上又宽裕不少,布置起酒楼也不必处处掣肘。 将新买的桌椅摆放起来,楼梯墙壁上重新粉刷一遍,看着焕然一新的酒楼,茶香叹道:「要我说啊,小姐的命里真是有福星高照!」 左思鸢笑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茶香一脸兴奋,拉着左思鸢:「小姐,你想啊,你在李府里头,想和离,不仅和离成了,还讨回来一大笔嫁妆。开了粥铺呢,粥铺又红红火火的,连外地人都闻名赶来。想开酒楼,这酒楼快开成了,拮据的时候,还刚巧有人给咱们送银子来!小姐的命实在是好,旁人都没有这样的福气!」 左思鸢摇摇头,要是她的命真好,又怎么会到这异世里来艰难求生,怎么会遭遇那场车祸?要是真有什么福星,那她上辈子就已经在全国开连锁菜馆,成了上市女总裁了! 「我要是真那么顺当,刚开始就不会嫁给李端,不会遇上那样的恶婆婆,败了我那么多家财。也不会遇上成英郡主,屡次三番挑事陷害。更不会买到这个出过命案的酒楼,那送来的银子,本也是我自己花出去的,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左思鸢敲敲茶香的脑袋:「有这功夫奉承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我多挣点银子,才叫我高兴。」 说到命案,这酒楼的后院里头的确挖出来不少白骨。大柱二柱这样的男子汉当时都吓软了腿脚,左思鸢又怎么会不心惊不害怕。可这节骨眼她也不可能反悔,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好在当地的百姓知道这件事的不多,左思鸢让大柱二柱将这些白骨拉到城外好好安葬,又好好做了一场法事。另请风水师看过屋子,确认这里头没什么污秽,才敢放心大胆地布置酒楼。 忙活了月余,一串鞭炮声响过,鸢月楼挑了个黄道吉日,正式开门营业。 这一开张,便将全城人的目光都吸引了个遍。 是日,六个少女分成两排,站在鸢月楼的门口,个个生得清透水灵,穿着一式的杏色衫子,扎着乌黑的长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对着每个进楼的宾客大声道:「欢迎光临」 第41章 进了鸢月楼里头,扑鼻而来一股香气。这香气乃是食物的馥郁味道,一下子便叫人食指大开,垂涎三尺。 酒楼分成两层,一楼是散桌,有两人位四人位和大圆桌,小桌靠窗,大桌在内堂。这大堂里头,竟凿出来一个细长小池子,从南到北,蜿蜒了半个厅堂。里头水流清冽,做出铜制的莲叶和绢花制的荷花,水声潺潺,那荷花看起来似是真花,奇异的是,闻起来竟还有荷花的香气。 荷叶下头游着红色的锦鲤,恣意悠闲,倒成了清雅的一景。 二楼为包间,布置得清新雅致,以价格区分,越昂贵的装修得越富丽。每个包间里头都悬着一幅字画,左思鸢自然没钱弄来那么多真品,却找到了一位才高八斗却晚年落魄的大师,以低价收进来不少佳品,有几副甚至是即兴现作的。 不过开张三日,鸢月楼便已然车水马龙,座无虚席。最主要的,自然是因为鸢月楼的菜品,样样都好吃到叫人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 鸢月楼原本是定下这样的规矩,先到者拿一个号牌,若是没了位置,便按号牌的顺序在辟出来的区域等着。那些达官贵人家中,一般都派出小厮拿号等候,可是后来拿号的太多,等到半夜也吃不上一顿饭。 左思鸢便改了规矩,每日只招待五十桌,接受预定,排不上的恕不接待。 因着每日只排五十桌,这预定的册子足足排到了半个月以后。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里头的酒楼都有些眼红这鸢月楼。 鸢月楼中同时推出了玉宾牌制度,类似于现代的会员卡,宴请的客人可以得到一张玉宾牌,以材质分为上中下三等,每次消费计账,在玉宾账上放两百两银子即打九折,放五百两银子即打八折,放一千两银子即打七折,账目上的银两可以在每次吃饭时折抵。 每消费五十两银子账目上便可多添一两银子,消费一百两银子便可送一道招牌菜品。 这样的制度叫人新鲜,也叫那些囊中羞涩的人望洋兴叹。如此一来,只有京城之中的大富之家,才能成为鸢月楼玉宾册上的玉宾了。 忙活了几日,左思鸢没想到这酒楼的生意竟会这么好,一时之间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忙得脚不沾地,喝口水的工夫都找不出。 晚间好不容易关了酒楼,左思鸢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主仆几人关了门,茶香轻轻替左思鸢捏肩捶腿,新请的账房先生晁明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对账,越对眼睛里头的光彩越盛:「小姐,这短短三日的工夫,除开材料和人工的花费,咱们便已经净赚了六百两银子!」 六百两? 几人面面相觑,俱是一喜。 想不到短短三天就回了本,左思鸢也觉自己做梦一般。 「既然有了这些银子,不如就再添些人手。」左思鸢喝了一口茶,「再贴个告示出去,招两个信得过的厨子回来,厨房里头人手不够。」 「还有,咱们如今在城南,也该在这间物色一个新宅子了。茶香,你这几日就在这附近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先不用着急,再过几日进账多了,手头更宽裕。咱们找个大点的,住着也宽敞。」 左思鸢将心中的盘算一个个数出来,她自个讲着起劲,周嫂子茶香几人听着也欣喜:「还有,左氏粥铺,我也打算引过来。那处的不用丢,只再招几个人来教了手艺,酒楼早上也将早饭生意做起来,才不浪费了这么大的地方。只是这鸢月楼来的人,又比那边的宽裕些,自然不愿意和那些乡野粗民在一起,因此这边的早点要做得精致些,定价也要更高,至于菜品,我还得琢磨琢磨。」 有一个词,叫对症下药。左思鸢想做挣钱的生意,她开酒楼,再不跟以前开粥铺一样,她的目标客户便也跟开粥铺时不同。 如今的鸢月楼,做的是中端生意,口袋里有些银钱的,或许都能在鸢月楼里一饱口福。可是这地方是在京城里,京城里遍地达官贵胄、富绅阔贾,他们口袋里头的银钱让人难以想象,若是不做他们的生意,简直是可惜了银子。 左思鸢的愿望,是攒了钱以后,再在京城中最繁华富庶的地方开一家真正的高端酒楼,只服务那些上层贵族和富足商贾。 只是这个想法她还没有告诉他们,做事得一步一步来,鸢月楼的招牌打响了,在这京城里站稳了脚跟,才好往更远更高的地方谋划。 周嫂子大柱几人没想到开酒楼来钱这么快,他们的月钱也翻了一番,个个激动不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庆幸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往后都能过上好日子。 鸢月楼开了半个月,因为每日只限五十桌,也未见多忙乱,倒是早点生意一做,看起来倒比晚间更加火爆。 茶香物色了几番,因着这地段不错,倒是难得寻到什么合适的屋子要出手。又因鸢月楼中太忙,一来二去也耽搁了下来。 因此,每日闭户以后,几人还要往家中赶,本就筋疲力尽,倒是徒添了麻烦。 厨子招好上了手,左思鸢便清闲了不少,倒是有了点女东家的样子。鸢月楼里间有几间客房,许是原来的楼里头还做过客栈生意,左思鸢将几间客房改做包厢,留了两间改造一番,做休息的所在。 一间厢房里头燃了淡淡的苏合香,垂了杏色的蝴蝶花折枝帘子,左思鸢绕了一个圆月髻,斜插一只雀鸟点翠衔红珠簪子,璎珞苏子垂在她的额前,更衬得肌肤塞雪。 第42章 茶香剪了一只插瓶里头的新鲜芍药插在左思鸢鬓上,一时之间竟然看怔了眼,笑道:「我的小姐,我今儿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比花娇!」 左思鸢啐她一口:「你的小嘴现在真是越来越甜了。」 「别的不说。」茶香细细打量了一番左思鸢,「小姐如今越发有从前在家里头的风范了,嫁去李家以后,成日的跟着他们受苦,好日子未过几天,只将人蹉跎了。如今小姐这神态仪表,便说是未出阁的闺秀也没人不信。」 「行了行了。」左思鸢脸上嫌弃,心里其实倒挺受用的,「等咱们发达了,也给你买两个丫头伺候你,让你过过小姐日子。」 这话一出,左思鸢倒是一愣。 这是被封建社会的暖风给吹习惯了,忘记人人平等的自由民主思想了。左思鸢拍了自己一把,认为自己千万不能跟着旧社会腐化。 两人打趣之间,从人牙子那里新带回来的丫头碧珠轻轻扣了扣门:「小姐,茶香姐姐,周嫂子说来了熟客,要小姐去见见。」 「哟,什么熟客,还要亲自劳动小姐。」茶香蹙了蹙眉,对左思鸢道,「小姐还是别去了,好容易在这喘口气。」 「别,顾客是上帝,跟你说了多少遍都不明白。」左思鸢从软榻上起身,往门口走去。 是什么熟客? 她这些日子并不怎么在前头,认那些客人,都是自玉宾册子上,要说脸熟,还不如周嫂子她们。 左思鸢心里一动,隐隐生出几分猜测。 碧珠站在门口,着一身碧水青棉布短袄,系一条藕色散花裙子。她后脑勺也编了一根乌辫子,小脸素净清秀,笑起来时现出两个梨涡,倒是娇俏可爱。 木檀走了,左思鸢自然要再寻一个人回来。这碧珠,是她亲自在牙子那里挑回来的。说起来倒也巧,碧珠原先也是清净人家出身,故此生得细皮嫩肉,不似做过粗活的。 那些人牙子见她生得秀气,想把她卖给一户员外家做姨娘。说起来是做姨娘,其实是因为那个员外的儿子有些痴傻,娶的媳妇又不能生养,便想买个干净人回去生儿子。那员外儿子虽傻,却花心放浪,将府里周正点的丫鬟都染了个遍。这一番想找姨娘,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碧珠本也是本地人口,因为父母亡故了才被兄长卖给人牙子,早听说了那员外儿子的恶名,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 左思鸢过去之时,见碧珠哭得伤心,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得知实情,便出了比那员外家更高的价钱买了碧珠。 其实员外那边的人本就嫌碧珠虽清秀却不够漂亮,也有些犹豫,见左思鸢出手,便也罢了。那人牙子多赚了钱,自然痛痛快快地放了碧珠。 碧珠因此对左思鸢却是千恩万谢,来这鸢月楼也格外勤快,左思鸢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十分满意。 见碧珠原先细嫩的一双手通红,左思鸢也有些不忍:「冷水浸多了?仔细些手。」 碧珠应下来,声音细弱,还有些怕生。 她替左思鸢推开一间包厢,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咚」一响,看在倚在窗边的人,左思鸢步子一滞,有些怔愣。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身来,看见左思鸢,面上便现出喜色。 「时七!」 几月不见,面前的男子皮肤黑了些,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茬,却更显男子气息,毫不影响其俊美。 面前这着墨蓝色流云纹锦袍,以玉冠束发的,正是牧青寒。 发现左思鸢的冷淡,牧青寒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左思鸢思量一番,还是坐到了牧青寒的对面。 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左思鸢轻笑一声:「公子倒是会点,都是我家厨子最拿手的。」 「时七,你不生我的气了?」见左思鸢好声好气地同自己说话,牧青寒一脸笑意,有些欣喜。 他的目光在左思鸢脸上流连,一时竟不能移开:「时七,几月不见,你比以前更美了!」 不知为何,见到牧青寒,左思鸢堵在胸口几个月的郁气竟然一下子疏解开来。 她垂下眼睫,压下心头莫名的喜悦,淡淡开口:「公子你叫小女前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见左思鸢语气疏离,牧青寒一下子失落起来,他的手指蜷缩一下,有些失措地垂下头去:「时七你……原来还是在生我的气。为何现在如此生疏,以前你都是叫我慕竹的……」 牧青寒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快被左思鸢忘了的东西便又一股脑想了起来。 她脸色瞬间沉下去,冷笑一声:「慕竹?想不到到了这会,你还要骗我!」 听见这声「骗」字,牧青寒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 他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袍,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口:「什……什么骗你,时七,你在说什么?我何时骗过你!」 见牧青寒到这时还不承认,左思鸢的脸冷了下来。 「公子既连真实名姓都不愿意告诉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左思鸢站起身来,已经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这顿饭便当做是我请的,权当报了公子当日的出手,往后再无纠葛,公子也不必再来了。」 见左思鸢这副神色,牧青寒也心慌了起来,一把上前拉住左思鸢的衣袖,急道:「时七,你一顿饭就想将我打发了?我待你是真心真意,向你隐瞒了姓名和身份是我的不对,可是我不是有意骗你,而是……而是……」 第43章 牧氏皇姓一出,还有几人能不猜到他的来历?可若是左思鸢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岂不更是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第一次,牧青寒如此憎恶于自己的出身,恨不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样,他反而可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同左思鸢来往,同她出双入对。 左思鸢将衣袖一点一点从牧青寒手里抽出,目中神色复杂闪烁:「你要知道,我最容忍不了的就是欺骗。连这一点都无法坦诚,我又要如何跟你相处?连你姓氏名谁都不知晓,这下你一消失就是三个月,你可知道这三个月里我经历了多少?你这般不定,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对我是真心?」 撂下这句话,左思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牧青寒一人站在原地,脸上满是受伤之色。 对于左思鸢的质问,他不知该如何答起。 左思鸢离了包厢,心中一下子滞郁起来。腿上如灌了千斤的铁似的,竟是每一步挪动都艰难。 她向前走着,心里又暗暗期盼起那人从里头追出来,再唤她一句,同她好好解释他的为难。 可她一直走到了楼梯口,里头却没有分毫动静。 左思鸢的心冷了下去,她低叹一声,自己怎就对那么一个人心生期待? 期待之后却是无尽的失望。 茶香见左思鸢这副落寞神色,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那位公子来了?」 左思鸢摇摇头,示意茶香不想多说。茶香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只是二人谈崩了。 她心里气恼起来,又劝左思鸢:「小姐不必同他置气,兴许不过是个花心的公子哥,以后权当没认识过这人就罢了!」 见左思鸢始终闷闷不乐,茶香思量了半天,拉着左思鸢道:「小姐要是不高兴,不如咱们明天去城外的南山寺里头玩。那里风景雅致,菩萨也灵验得很。这一番游山玩水,什么牛鬼蛇神也忘得一干二净。」 自从来了这异世,左思鸢还从未出门游玩过。听茶香提议,左思鸢心里一动,却因为酒楼事情繁多而有些犹豫。 却还是拗不过茶香的再三劝说,茶香又拉上了碧珠,打算第二日同左思鸢同去。 南山寺坐落于城郊胥山之上,葱郁的古树之间掩映着黄墙黑瓦,香烟缭绕,晨钟暮鼓,倒是分外清幽,有出尘隐世的清静。 茶香也许久未出门,看起来倒是比左思鸢还要兴奋一些。南山寺里头有一棵菩提树,枝叶之上缀满了红绸。 茶香一见那些红绸,高兴的对左思鸢道:「小姐,这些红绸都是求姻缘的!将心上人的名姓写在这红绸上,受了佛光照耀,便能心想事成。」 碧珠闻言,一张脸羞红了大半:「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在上头,岂不是人人都能看见了,真是羞煞人了。」 「又不用落款,谁知道是你写的呢!再者说,天下的人那样多,名姓相同的不知凡几,又有什么干系,只要菩萨知道这绸上的是谁不就行了!」茶香戳了一下碧珠的额头取笑。 左思鸢上前看那些红绸,大约写绸的人心中羞涩,也怕被人看出来,大多以「薛家大郎」「孔家三妹」之类的隐晦称呼代替。 她看得有趣,又往里翻了翻,忽然看见高枝上头挂着一根红绸,随风飘扬,黑色的墨迹上头书了「时七」两个字。 左思鸢一下子如遭电击,怔愣地站在原地。她又踮起脚尖,拉住那红绸细细看了一眼。 只见那字迹遒劲大气,一看便是男子所书,偏偏每一笔都落得小心翼翼,似乎是郑重思量之后才慢慢落笔的。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无日忘之。时七时七,求解相思。愿为比翼,在地连枝。」 这直白袒露的言语让左思鸢一个现代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手一颤,红绸向上飘扬,枝叶一弹,又重新回到了原位。 在这异世里,可还有人唤作时七? 在这异世里,只有他知道自己叫作时七。 左思鸢原本平静的心境又如坠了一颗石子一般,一层一层激荡开来涟漪。 她叹了一口气,再没了拜佛赏景的心思。 茶香和碧珠顾着看热闹,倒是没发现左思鸢的不对劲。好容易将南山寺逛完,三人在寺中用了斋饭,茶香和碧珠又想去听高僧讲佛经。 左思鸢自认为自己是听不来佛经的,便留了她们两个在那里,自己出来转转透透气。鬼使神差地,她又往菩提树那里走去,想要再瞧瞧那张红绸。 还未靠近前庭,忽然听见有人在后头喊了一声:「姑娘,留步!」 左思鸢向后一看,见是一个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他头顶烫着九道结疤,眉毛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发白,笑起来时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却分外和善,身材精瘦,看起来总有六十许年纪。 「阿弥陀佛,姑娘乃是此间的善缘人。」 「此话怎讲?」左思鸢对这僧人心生几分好感,也就乐得同他对谈下去。 那僧人自上而下打量了左思鸢一眼,叹道:「若非是有善缘,尘世三千,又怎么会偏偏与我们同落在一处?」 左思鸢听出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惊。 难道这僧人佛法高深,看出自己不是这里的人? 「那依您看,我又是为何落在这处?」左思鸢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又能不能再回到自己的那处去?」 第44章 她说得隐晦,那僧人倒像是听懂了,眼里含笑地点了一下头:「世事纷纭,不过是一个缘字!那处里与姑娘无缘,而这处却有姑娘的有缘人。」 「有缘人?」左思鸢奇道,「难道我就是为了那个有缘人,才会到这里来的?那我不能再回去了?」 僧人思量一番,又摇了摇头:「如今看来,这缘现却又有灭势,若是此间的缘没了,再回去也不是不能。」 缘灭了,再回去也不是不能…… 左思鸢将这句话细想一遍,心中竟有些失落。 见左思鸢沉思,那僧人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一路跌跌撞撞,近日或许会有血光之灾,还需好好提防。若是想要化解,不如到善池之中积些德行,佛祖必会保佑姑娘,化解此灾。」 那僧人如是说道,而后又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捏着香檀珠子走远了。 左思鸢环顾一周,总算才找到那僧人所说的善池。 她低头一看,就那善池之中尽是铜板、碎银等物,一颗心又落了下去。 合着说了半天,那僧人是想让她往这善池里头扔银子? 这套路怎么和前世里头的那些似曾相识? 左思鸢一时之间有点被忽悠了的气闷,心想自己还真是可笑,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得道高僧呢! 左思鸢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往里头扔银钱,转了身就寻了一处角门,沿着山径往下头走去。 这山路沿路开满了山茶,红灼灼的一片,倒是好看得紧。 左思鸢看得赏心悦目,一不留神多走了几步,竟到了山深处。 她想折一朵山茶花簪在自己头上,正弯下腰去,忽然,脖颈之上贴上了冰凉的物什。 左思鸢一惊,立刻停下动作,余光一瞥,竟是一柄长剑贴在自己脖子上。 锋利的剑刃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轻浅的口子,渗出几粒鲜红的血珠。 疼痛感传来,左思鸢听见身后一声怒喝:「别乱动,不然把你这脑袋割下来!」 想不到那僧人刚说自己有血光之灾,这一出门就碰上了。左思鸢心中后悔不迭,也不知是那僧人乌鸦嘴还是真有预见,早知道这样,她刚刚就应该往善池里头投上几两银子! 「大哥别急,大哥要什么,咱们好好商量。我腰间的荷包里头有十两银子,若是不嫌弃,便先……」 左思鸢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黑衣人就一把向她腰间摸去,将那荷包拽了下来。 见里头果真有十两,黑衣人眼里倒没什么喜色,顺手扔给了后头的喽啰,对左思鸢道:「姑娘,实不相瞒,咱们今儿也不只是为了银钱!」 他拽着左思鸢的肩膀,左思鸢向后一瞥,见制住她的人一身黑衣,面巾将脸蒙得只剩一双眼睛。此人身材瘦削,所执的剑身上有细细的纹路,看起来并不似普通的山贼。 他身后五六个人,俱是一样的装束,看向左思鸢的目光之中隐有戒备,看起来倒是训练有素。 难道自己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所以派了手下来,要了结了自己? 难道是成英郡主? 想到这里,左思鸢又觉得不可能。 成英郡主她虽然与左思鸢不对付,倒并不是要左思鸢性命的恶人。 左思鸢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局势,攸关性命,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 她面上强作镇定,问道:「不知几位是谁的手下,又与小女有什么恩怨,要在这里劫持小女?」 那黑衣人与身后的一人交换了脸色,并未答话。 左思鸢还想再问,忽然看见面前的黑衣人伸手一挥。她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左思鸢发现自己身上被缚着粗绳。绳索缠绕得很紧,将她的手脚缚住。粗糙的麻绳磨破了手腕上的皮肉,一动就有钻心的疼痛。 左思鸢挣扎了两下,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一睁开眼,强烈的光线便刺得她眼睛一痛,又连忙闭了起来。 「公主,她醒了!」 听见这声音之时,一桶冰水从上头浇过来,将左思鸢浑身淋得湿透。 虽在春日里,这桶水却是钻心的寒凉,左思鸢好像跌进了冰窖里,浑身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密室里。此处的空间逼仄,也没有什么摆设,前方的一张小榻上坐了个少女,衣着倒是有些不同。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骑马装,腰间一圈白色的腰带,下头坠了流苏。乌墨的头发编成细辫,缀了红色的珍珠,倒像是少数民族的打扮。 那少女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十分鲜妍的年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在阳光之下闪出熠熠的光彩。 她瞪着一双羊皮小短靴,看起来轻盈不已,从榻上起身,看向左思鸢的眼中带着点轻蔑:「你就是左思鸢?」 少女旁边的侍女也是和少女相同类型的装束,扎着细辫,一身靛青色的束腕马装。 她便是刚刚给左思鸢泼水的人,高傲地昂起下巴看着左思鸢,一脸愤恨。 「嗯。」 听那个侍女刚刚叫她公主,左思鸢虽摸不清她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却知道面前这人自己惹不起,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 第45章 看她们的装束,像是游牧民族出身,不似中原女儿温柔,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小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要将我捆来这里?」 「哼。」少女脸一扬,现出怒气,「都是你,叫我颜面尽失!我娜真十六年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娜真从自己腰间抽下一卷牛皮鞭,袖珍的鞭子握在她手里,也叫左思鸢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鞭子若是下去,没个十天半月也养不好,要是留下什么疤痕也就糟糕了。 似乎是看出左思鸢的惧意,娜真嘴角扬起笑容:「怎么,你害怕了?胆小如鼠,真不知道他怎么就看上了你。」 娜真蹲在身来,手攥着左思鸢的下巴,左右动了一下,细细看过左思鸢的容色。她眼中闪过一抹妒色,草原上的女儿,容貌自然是比不得中原人的精致的,何况左思鸢也算是上上之姿。 她掐了一把左思鸢的脸颊,想不到她手劲这么大,一掐就是道青紫的印子,痛得左思鸢皱起眉头。 「你就是靠着这张脸勾引男人的?」 见娜真说话这么毫不客气,左思鸢也不免动怒。她沉下脸来,对娜真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我究竟勾引了什么男人。听你侍女叫你公主,既然身份如此尊贵,又为何同我这个市井百姓过不去?以我的身份,又怎么能勾引到公主看上的人?我想,公主莫不是误会了吧?」 娜真闻言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叫左思鸢,是不是在城南开了鸢月楼?」 左思鸢闻言心里一紧,见左思鸢不答话,娜真冷笑一声:「你不敢回答?那不就是你了?就是你勾引了衡王,让他在圣上面前当众拒婚,让我们南疆的颜面尽失!我身为南疆的公主,受到这样大的屈辱,难道不该在你身上讨回来吗?」 娜真越说越气愤,扬起一鞭,便抽在了左思鸢的腿上。 鞭子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脆响,「啪」一声,这鞭子上带了绒刺,划破衣衫,勾进左思鸢的皮肉里,立刻现出一条血痕。 钻心的痛楚从左思鸢腿上传来,淋漓的鲜血渗透了衣衫,看起来倒是触目惊心。 左思鸢痛得皱眉,强忍着不发出痛呼,从牙关里挤出声音里:「我左氏孤身一人,带着手下人经营鸢月楼,从未对谁许过婚娶之诺,不过是个平头妇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衡王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拒婚之事。他在皇上面前拒你,你找他就是,我对此事一概不知,你又如何能怨恨到我的身上?」 「你若是南疆之人,向来听说那里的人性情豪爽,不拘小节。想不到你身为南疆的公主,却如此阴谋善妒,不分青红皂白,只顾自己一时爽利。若是你是这等人,又怎么配做南疆公主?若你是这种人,也难怪那个衡王要拒你的婚事!」 娜真被左思鸢说得心头火起,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左思鸢的脸颊之上现出五道红痕,她耳边嗡嗡作响,被打得一时蒙住了。 若不是被绳索绑着,左思鸢真恨不得立时和娜真动手。她瞪向娜真,怒道:「你缚着我的手足对我动粗,岂不是在欺负我无招架之力?你若是还有点南疆公主的坦荡豪爽,就解开我的绳子,看看谁厉害些。你若是打赢了我,今日任你处置,若是打不赢我,再也不许找我的麻烦!」 左思鸢厉声高喝,娜真被她的气势所惊,一时竟有些怔住。她想不到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左思鸢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左思鸢嘲讽道:「怎么,你不敢了?你不敢和我单挑?」 这一句话燃起娜真的斗志,想不到一个中原女人都敢挑衅于她。娜真撩起袖子,大声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将你打趴下,你可别说我欺负你!木冬,快给她解绑,让我们好好来一场!」 想不到这两人竟然要开打,木冬吓得怔怔的,一时没理解过来如何就变成了现今这样的局势。她替左思鸢解了绑,左思鸢腿上虽痛,活动了一下手足,立时一个回旋踢,踹在了娜真的胸口上。 娜真被这一脚踹得胸口一痛,连连后退了几步。 木冬吓得瞪大了眼睛,指着左思鸢道:「大胆,你竟然敢踹公主,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左思鸢低头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缕缠住了伤口,流血暂止,这一脚牵动了她的伤口,她的疼痛不比娜真轻。 左思鸢活动活动手腕,对娜真道:「怎么样,还要来吗,到时候可别说我欺负小孩子!」 娜真想不到左思鸢还有这样的身手,好胜心被全部激起。她看了左思鸢包扎过的伤腿一眼,抛下鞭子道:「好,我就跟你赤手空拳地打一场,我让你三招,就算为我刚才的一鞭子赔礼!」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娜真自己愿意让三招,左思鸢当然没有推辞的必要。她心里头窝着一团火,还要靠这几拳头解气呢。 左思鸢前世里头好歹也是跆拳道黑道,虽不知道娜真的身手如何,可是今天既然被抓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命运如何。兴许这个公主一蛮不讲理,她的异世之旅就提前终结了。如今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不如打个痛快。 左思鸢飞出一脚,扫在娜真的脚踝上,扬起一拳,就往她的下巴上勾去。 娜真为了护住自己的脸,被她的脚勾得踉跄一下,要往前跌去,左思鸢一脚踹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彻底摔了下去。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见娜真以极其狼狈的姿势狠狠落地,木冬惊得掉了下巴,害怕地自动退避三舍,免得误伤了自己。 娜真前胸后背一阵闷痛,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大声道:「好你个左思鸢,本公主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接下来的局势便不是左思鸢能控制的了,娜真如疯了一样像她扑过来,两人连过了几十招,而后娜真便乱了章法,对她又掐又咬,死活都不放过。 见娜真蛮横,左思鸢便也对她野蛮,抓起她的辫子便扯她的头发。娜真的辫子好抓,一握在手里,她便受制于左思鸢,没有招架之力。 娜真踹了左思鸢一脚,也去挠左思鸢的头发。左思鸢的发髻被她撞散开,生生扯下来一缕头发。 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木冬吓得小脸煞白,最后还是叫了外头的侍卫进来,才将两人分了开来。 娜真气喘吁吁,手里还缠着左思鸢的发丝。左思鸢披头散发,看起来也是十分可笑。 「你说,这是谁赢了?」娜真喘着气,往嘴里猛灌了一杯水。 「当然是我。」 左思鸢扬了扬另一只手里娜真的腰带,一脸笑意。 看见左思鸢手里的腰带,娜真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间。见身上的腰带被左思鸢解下,娜真脸一红,嗔道:「无耻,快将腰带还我!」 左思鸢手向后一收,只道:「不知公主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你未曾赢我,该放我出去了吧?」 「哼,你将本公主打成这样,还敢用这腰带要挟我不成?今日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见娜真出尔反尔,左思鸢脸色一变,声音里也带了怒气:「好你个娜真公主,竟然翻脸不认账,还以为你多讲信用呢!便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遵守约定!」 娜真得意地昂起头,道:「我好容易将你抓来,怎么能轻易放你走?若是要放你,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离开京城,到衡王哥哥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离开京城,怎么可能! 左思鸢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鸢月楼开起来。如今一切好不容易步入正轨,要她放弃,谈何容易? 见左思鸢犹豫,娜真忙道:「你放心,你那个破酒楼,因此会损失多少银子,本公主都赔给你。」 「哼,公主,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道民间的艰难。那鸢月楼不仅是一个酒楼,更是我的心血。何况,我为何要因为莫须有的事情,便离开京城,往外乡去谋生?娜真轻飘飘的一句话,可知道对别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管你意味着什么!」娜真蛮横起来实在不近人情,她是南疆王最小的女儿,又是王后的嫡出,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几个哥哥皆护着她,自然养出来一副刁蛮性子。 娜真手一叉腰,理直气壮道:「你还敢和本公主吵架还价,若不是看在你方才同本公主打了一架,不似寻常的中原女人那样弱不禁风,叫我高看你一眼,可就不是叫你搬出京城这样容易的事情了。我劝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限你三天的时间,若是三天之后你还不离开京城,可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左思鸢捏起拳头,心里却是一动。 她可真是犯了傻了,如今她的首要任务是保住性命,这公主让她离开京城,便是放过她的意思。她得先离开这里,往后的事情才能再做打算,若是在这同这个丫头片子一味抬杠,惹恼了她,那些侍卫一上,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左思鸢打定主意,便道:「好,那就依公主所言,你先放我离开。」 见左思鸢答应得爽快,娜真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大有你也不过如此之意。 「好,我会派人跟着你,直到你离开京城为止。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招,跑去跟衡王哥哥告状,不仅是你,还有你鸢月楼的那些人,我都一并收拾了。」 娜真挥挥手,便上来两个侍卫要押着左思鸢出去。 左思鸢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问道:「公主今日将我抓来,一口一个衡王殿下,敢问公主殿下,那衡王究竟是谁?我总得打听清楚了,才能知道今天这场横祸是因何而起。」 见左思鸢到了如今还一口咬定不认识衡王,娜真见她的神色不似有假,心中也有些疑惑。 「你竟然不知道衡王?这世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衡王就是大穆盛安帝的胞弟衡王殿下牧青寒,也就是我南疆娜真公主的未婚夫!」 见娜真说出未婚夫三个字,木冬「呀」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左思鸢初来乍到,对皇室又没有什么兴趣,只以前打听过这个国家叫做大穆,地处中原,年号盛安。至于皇上和皇上的弟弟姓甚名谁,同谁定有姻亲,她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只是听娜真说起衡王,左思鸢一惊,脑中蓦然闪过牧青寒的脸,忍不住道:「那你所说的衡王,是不是这般身材,容色俊秀,眉骨之上有一粒痣,形容纨绔,有些一根筋?」 左思鸢比划起来,却越比划,娜真的脸色越黑:「看来你果真是勾引了衡王哥哥,方才你还说自己不认识,这会所形容的,不正是他?衡王哥哥是上天入地难寻的美男子,可他聪慧果敢,成熟稳重,温柔体贴,一点也不是什么纨绔,你莫要在我面前抹黑衡王哥哥。」 第4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听那些形容词一个一个从娜真嘴里蹦出来,却和左思鸢脑海中的牧青寒形象大相径庭,左思鸢忍不住一笑。 莫非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娜真才觉得他这样好? 看着面前这个光彩飞扬的小姑娘,在提到牧青寒时眼中的光亮,左思鸢便觉心中涌出一股酸涩。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衡王牧青寒! 难怪他要用傅慕竹的名字欺瞒自己,他是怕自己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对他更加疏远吧? 眼前的娜真,论容色、年纪和身份,和他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这个时代,只有门当户对,才受世人祝福。 左思鸢开口之时喉间有些干涩:「公主误会了,他不过是到鸢月楼中用过一次饭,小女有幸与他谈过几句。若说别的,是断断扯不上的。我是和离之身,今生已不会再嫁,又怎么会和衡王有什么牵连?既然公主是衡王殿下的未婚妻,你二人一对佳偶,还是莫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生出嫌隙才好。」 娜真隐隐记得中原女子,嫁为人妇的都要盘髻,想起之前左思鸢的打扮也不像未出阁的,且看她的年纪也有双十之华,一时信了大半。 「果真么?那日衡王哥哥拒我,我听他手边的人说,他与鸢月楼东家过从甚密,我才一时冲动绑了你来。若是一场误会,还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鲁莽。」 见娜真一脸急切,左思鸢便知道她不过是被娇宠坏了,本性其实还是良善的,且也是真心喜欢牧青寒。 她心里倒是为牧青寒放心不少,因此笑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是了。公主漂亮爽朗,与衡王是一对佳偶,日后必成佳话。」 「嗯,承你吉言,只是离开京城之事……」娜真垂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左姐姐既然答应了我,还是说到做到为好。」 她虽信了大半,但还是有许多怀疑。毕竟牧青寒身边那小厮说得神乎其神,将牧青寒如何为左思鸢伤身,如何在月夜写诗在寺中挂红绸描绘得极其详尽,为免生出事端,她还是不能留左思鸢在城中。 「这是自然。」左思鸢暂且应下,只是得知了牧青寒的真实身份之后,她确实起了离开京城的心思。 她曾经想过牧青寒是皇亲国戚,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这样的人她招惹不起,自然是能避则避。 娜真也不再纠缠左思鸢,派人用马车将她送回鸢月楼。 坐在马车里,刚才无心理会,这会整个人轻松下来,腿上的疼痛显出来,激得左思鸢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掀开帘子,看向外头的景致。 自娜真所居的地方出来,便入了一条极宽敞的巷子。巷子两侧皆是高门大户,到了街上,繁华热闹比城南更甚。 隐隐能看见远处皇宫的飞檐一角,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之下流光溢彩。 看来这里在皇宫脚下,所居的都是达官贵胄。 左思鸢抬头一瞥,马车自一座府邸门前经过,那府邸的牌匾之上烫金的三个大字「衡王府」,倒是十分夺目。 衡王府。 她将这三个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马车已然过了门前,她转头紧紧凝视着那朱红色的高门,恢宏气派在这成群的高宅之中也毫不失色,可见其间主人不凡的身份。 仅仅是一道朱门的间隔,却似有一条无法逾越的深洪巨沟横在两人面前。 直到那府邸从视线之中消失,再也看不见一砖一瓦,左思鸢才默默转了过来,放下车帘,思绪万千。 左思鸢在南山寺中无端失踪,将茶香和碧珠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她们二人将胥山翻了个遍,也未寻着左思鸢。 若非是询问过侍卫,左思鸢也不知道自己生生消失了一天。她在娜真那里醒过来时便已经昏睡了一整夜,又纠缠了这么久,已然到了次日午间。 茶香和碧珠一大早就去官府报了官,连鸢月楼也闭门不开,酒楼里的所有人都出去寻找左思鸢了。 故此,左思鸢进鸢月楼时,只有一个周嫂子在照看酒楼。 看见左思鸢一身狼狈,周嫂子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我的小姐,你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伸手拢了拢左思鸢散乱的头发,又瞥见她流血的左腿,许是有木檀的阴影在前,她颤着嘴唇道:「小姐你这是……你这是遭了强人了?」 知道周嫂子胡思乱想了,左思鸢忙安抚地笑道:「周嫂你宽心吧,我没事。」 看见随左思鸢一起进来的几个侍卫打扮的人,看见他们身上的长剑,周嫂子眼中有些惧色,护着左思鸢退了一步。 「周嫂子不必惊慌,这些是护送我回来的官人。」左思鸢又累又渴,对周嫂子道,「鸢月楼里可还有其他人?」 周嫂子用帕子将眼泪擦了,扶着左思鸢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只有我和小三在这,别的都出去寻你了。」 周嫂子捧着茶壶,又对几个侍卫道:「是你们救下小姐送她回来的?真是谢过几位官人了!几位官人快坐下喝口水吧。」 几个侍卫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个侍卫上前,将一个包袱放在左思鸢旁边的桌案上,道:「这是公主吩咐给你准备的伤药和银两,权做赔偿。这三日我们就在楼外侯着,直到你离开京城。」 第4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侍卫抛下这句话,几人便退了出去。 周嫂子打开包袱一看,见里头放了不少伤药,还有黄灿灿的金子,一下子惊得张大嘴巴:「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什么离开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思鸢扫了一眼那些金子,并不是笔小数目,看来娜真这次下了大手笔。 「你叫小三将她们找回来吧,有事情要同你们商量。」 周嫂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酒楼中的人回到鸢月楼,左思鸢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上好了药。 茶香和碧珠进门时,茶香鼻子尖,一下子闻到了药味,「呀」了一声。 左思鸢关上门来,同几个亲近人将前因后果讲了,茶香皱眉道:「这么说来,那个人是衡王殿下?」 她满脸怒色,骂道:「天杀的,怎么小姐竟招惹上这些人!他有了未婚妻还来同小姐不清不楚,纠缠不休,被那个公主知道了,如今苦的又是小姐!咱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今连在京城也不能了?」 碧珠并不知道关于牧青寒的事情,她来这里以后,只见过牧青寒一面。 碧珠纠结地攥了攥帕子,对左思鸢道:「小姐放心,不论小姐在哪里,碧珠都会永远跟着小姐,为小姐效力!」 「小姐,要我说,那些皇家咱们皆得罪不起,若是离开京城,避得远远的,反倒清静。」周嫂子毕竟有些年纪的人,看得长远,不像小年轻只图一时痛快。 「我也是这个意思。」左思鸢叹了口气,道,「咱们有银子,到哪里都能开酒楼,富庶的也不只是京城这处,泉阳、通庆都是好地界。只是的确也舍不得这鸢月楼,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就这么废了,难免可惜。」 茶香冷静下来,叹道:「小姐,论聪明通透咱们没人比得过你,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你若是说走,天南海北我也追随小姐,你若是说不走,别说公主,就是皇上来了我也不肯他们碰小姐你一个指头。」 余下的人见状纷纷表起忠心,左思鸢见状也有些欣慰:「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离开,你们收拾起东西。我方才在屋中看过地图,泉阳离京城不算太远,又是少有的繁华之地,是南北商贾行走的必经之处,遍地皆是富商。咱们就往那处去,景致好也适合做生意。」 见左思鸢这么说,下头的人虽然不舍,但也纷纷答应下来。 不过两日工夫,鸢月楼中便收拾得妥当。外头的人见鸢月楼连续闭门三日,皆觉得古怪。那些预定过饭席的人,左思鸢皆退了双倍订金,又派人好好打过招呼。 鸢月楼要闭楼的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不过才红火了一个月的新酒楼要从此关门大吉,一时叫人十分吃惊。看到每日都有人守在鸢月楼前,左思鸢出了几次门,那些侍卫也皆跟随。一时京城之间传言纷纷,都不知鸢月楼的女东家惹了什么官司。 左思鸢刚雇好几辆马车,着人将东西往马车上装时,忽然传来马蹄声阵阵。左思鸢抬头看时,见有一人骑骏马而来,身着黑色银鹤纹水云长袍,腰间一条镶玉红锦腰带,脚蹬黑缎白底云纹靴,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来人五官俊绝,剑眉微拧,惹得两边的少女纷纷惊呼出声,仰倒在来人的风华佳质里。 看见傅慕竹每次都堪比现代明星的出行效应,左思鸢不由发笑。 只是,傅慕竹怎么会来? 傅慕竹径直行到鸢月楼门前,勒缰下马,扫了左思鸢一眼,见她行走之时左腿似有不便,又看向那几个侍卫,一时已经了然。 看见傅慕竹,那几个侍卫一惊,忙上前行礼:「见过傅丞相。」 傅慕竹并未理会他们的行礼,只道:「我看你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你们可知道这鸢月楼,名义上的东家是左思鸢,可背后倚仗的又是谁?」 他扬起手,跟来的侍卫便将一个包袱递给左思鸢。 傅慕竹看着左思鸢,道:「左思鸢,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本官的意思,你就擅自将这个月的收益送给本官,准备离开京城?我倒不知,你如今行事如此畏怯草率了!」 这句话一出,娜真派来的那几个侍卫都听出这鸢月楼背后实则还有傅慕竹的势力,他们之前从没打探过这些,一时有些为难。 傅慕竹其人,与皇上两兄弟相交甚密,且深得皇上的倚重。即使自家主子是公主,却也不得不卖丞相一个面子。这丞相二十余岁便官居高位,不可小觑,若是得罪了,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左思鸢一惊,知道傅慕竹是知道了自己的消息,赶来帮助自己。 她便顺水推舟,帮傅慕竹将戏演下去:「是,我本也不敢,只是这几位大哥逼得紧,又有娜真公主的意思,实在没办法知会大人。」 傅慕竹对那几人道:「你们这就回去告诉娜真公主,南疆要与我大穆结亲,选择权在于大穆而不在于南疆。衡王殿下不愿迎娶娜真公主,那就是不愿。这里毕竟是我大穆的京城,她想要仗势欺人,还是回南疆去为好!如今欺到我傅慕竹头上,要关了我的鸢月楼,我是断断不能容的!」 傅慕竹声音冷硬,气势摄人,那几个侍卫一哆嗦,纷纷道:「小的们罪该万死,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公主。」 那几个侍卫吓得屁滚尿流,立时离开了鸢月楼。 第4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着那几人离开,茶香和左思鸢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左思鸢,想不到你被一个南疆公主逼出京城,就这么轻易妥协了。当日你到我丞相府寻求合作之时,可是十分果敢的。」 傅慕竹进了鸢月楼,上了雅座,喝了一口茶。 左思鸢笑道:「哪里,当日不过是孤注一掷,实则心里也十分担忧。我不过一个小女子,比不得丞相大人上过朝堂,赴过沙场,哪里能那般无畏?我不过一个普通百姓,哪里能敌得过公主威仪?」 「总之,今日我替你摆平此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将鸢月楼开下去。这分成我到年底再收,下个月的收益若是不比这个月翻出一倍,我可是不依的。」 傅慕竹的手在桌沿上轻扣一下,眼中带出盈盈笑意。 他的神色之中带出几分打量和好奇,看得左思鸢低下头去,又替傅慕竹斟了一杯茶:「多谢傅大人,既然如此,民女可要好好努力了。只是今日傅大人前来,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投在我这鸢月楼的银子吧?」 傅慕竹眼底闪过一抹讶色,笑道:「左姑娘的确是聪慧之人,傅某当时选择与姑娘合作,想来是没有看错人。看来,到了年底,我丞相府库中又能丰盈不少。」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承认了,却又避之不谈,不愿对左思鸢透露细节。 的确,他一个丞相,当时投在鸢月楼上的钱,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鸢月楼虽然收入颇丰,却不会叫他多侧一目。左思鸢自认为自己与傅慕竹的两面之缘,也不能叫他甘愿冒着得罪娜真公主的风险为自己出头。 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受人之托了。 「傅大人与衡王相交甚好?」 闻左思鸢此言,傅慕竹微有些惊讶。这是城中人皆知道的事情,难道面前这人真的不知? 「当日衡王还曾打着傅大人的旗号在我这处来往,说自己名唤傅慕竹。故此民女第一次见傅大人时才那般失礼,还请傅大人见谅。」 「原来如此。」 想到牧青寒做的事情,傅慕竹眼底染出笑意:「青寒他一贯如此,小时候在外头闯了祸,都说自己叫做傅慕竹!那些讨账的人便齐齐往我家去,惹得我父亲将我狠打了几顿,以为我是什么顽劣不堪之才。」 想到以前的事,傅慕竹语气轻松起来。他说这些话时,并无什么怨恼之色,看来与牧青寒真的十分交好。 见面前的女子眼睫低垂,有些郁色,傅慕竹轻咳了一声,又道:「我这次的确是受青寒之托才来,他人在府里,却对你的事情知之甚详。上次你酒楼被封的时候,他人在外头办差,飞书一封到我府上,让我替你摆平。」 傅慕竹抬头看向左思鸢,道:「我还从没见过青寒对哪个姑娘如此,不过若是姑娘你的话,倒也可以理解了。」 直到那日接到牧青寒的飞书,傅慕竹才发现自己出京一趟,他的好兄弟便开了窍,竟然有了青眼的姑娘。最奇妙的是,那姑娘自己竟也识得,是要来和自己合作办酒楼的左思鸢。 那日牧青寒在大殿之上拒婚,牧青寒的皇兄,当今的皇上大发雷霆。在宴请完南疆使臣之后,便将傅慕竹叫去书房,好好询问了一番。 不问牧青寒,却跑来问自己,傅慕竹对这一对兄弟也是十分无奈。 听说娜真逼左思鸢出城,牧青寒又跑来请自己出面,自己却不敢到左思鸢面前,傅慕竹焦头烂额地跑来替他处理烂摊子,自己更觉无奈。 左思鸢握着面前的茶盏,指腹轻轻摩挲过光洁温润的杯口,但笑不语。 傅慕竹似是觉出她的心思,笑道:「可能姑娘是有些误会,南疆有意与我大穆结亲,以姻亲换取三年减赋。皇上本就不愿,衡王也对公主无意,拒婚是理所当然,只是皇上没想到衡王如此直截了当,叫南疆大失颜面罢了。」 听到傅慕竹这一番解释,左思鸢竟觉自己心中郁结的一块豁然畅通,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见傅慕竹看穿了她的心思,左思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饮了一口茶。 面前的男子不愧是权倾天下惊才绝艳的年轻丞相,竟有一双看穿人心的慧眼。若是牧青寒有他这般的睿智,也不会每日为左思鸢的事情伤神费脑。 「既然话已经带到,我便先行回去了。」 南疆使臣到来,傅慕竹这几日事务缠身,能到鸢月楼中来为左思鸢解围,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来一点工夫。想到他书房里头还有一群人等着自己议事,傅慕竹更觉得如坐针毡。 左思鸢见状送了他一番,鸢月楼不必关门,大家也不用离开京城,一时几人的心情都愉快起来,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 到了晚间,替左思鸢换药之时,茶香终于憋不住心里头的好奇,询问左思鸢:「小姐,今日傅大人都同小姐说了什么?我看今日傅大人走后,小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这光彩简直是从骨子里头透出来了。」 左思鸢闻言惊讶地捂了捂自己的脸颊,笑道:「解了燃眉之急,不必被赶出京城,我自然开心了。」 「才不是呢。」茶香自认为跟了左思鸢这些日子,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了解左思鸢的人,「我心里头知道小姐虽然在乎鸢月楼,也并没有到那种地步。何况小姐心里头,也是有几分想离了这京城的。如今小姐的喜意,不像是为了鸢月楼,倒像是为了……」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为了什么?」 见茶香猜测自己,左思鸢板起脸来,轻咳了一声。 茶香替左思鸢上好药,又替她揉了揉肩,舒络舒络筋骨。见左思鸢故作严肃,神色之中偏偏有几分羞腼,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伏在左思鸢肩头道:「倒像是……像是为了男人!」 「呸!」 左思鸢啐了一口,伸手过去就要打茶香:「你如今越发胆子大了,连你小姐的玩笑都敢开!什么为了男人,是不是二柱最近对你太好了,叫你入了春,也敢来取笑我!」 见左思鸢一下子抖落出自己和二柱的事情,茶香羞得满脸通红,急得跺了跺脚:「什么二柱!小姐在说什么啊?」 「你当我不知道,我看那二柱憨厚老实,你也到了年纪,不如我就将你配给他,省得一天到晚操心我。」 听左思鸢要将自己许配给二柱,茶香一下子急了眼:「别呀,小姐怎么这么轻易就将我许人了?我说过要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的,再者说,那二柱再好却也是个粗人!」 茶香这一句话虽然口不择言,倒是提醒了左思鸢,茶香毕竟是跟着原主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又一起陪嫁到李家,见的世面多了,又怎么会看上二柱那样憨厚老实却机灵不足,自小干粗活讨生活的人。 和二柱的事是她思量得不足,以茶香的人品相貌和见识,二柱确实配不上她。 想到这里,左思鸢倒是叹了一口气。 亏那日周嫂子说起时还有些兴奋之色,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姐,你怎么了?」见左思鸢叹气,茶香不由有些紧张起来,「难道小姐真想将我嫁给二柱?其实我也不是嫌弃他,只是……只是……」 左思鸢见茶香那副急切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以你的心意为考量,原本以为你与他处得不错,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你放心吧,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嫁给谁,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干涉,也不会干涉。」 听了左思鸢这番话,茶香提起的心才安稳地落了下来,她抱着左思鸢,道:「小姐,其实不是茶香贪心,眼光高,只是这人总有些私心……」 「我知道,我都明白。」左思鸢拍拍茶香的手,「谁不喜欢高大俊郎,学识渊博的?若是真叫你嫁给二柱,我就太自私了。不是二柱不好,而是我知道我的茶香这样好,一定值得更好的。」 茶香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反倒让左思鸢觉得有几分真实。做人谁不是自私的,谁不想过好日子?茶香这样的想法,她并不意外,倒为了茶香对自己的坦诚开心。 而此时茶香的心里头,也是思绪万千。 「小姐,那位公子想必来历不凡吧?」 左思鸢闻言便知道她说的是牧青寒,她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 牧青寒的真实身份,她尚未透露给鸢月楼中地人,不过此时告诉茶香,倒是不打紧的。 茶香现在于她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她的丫鬟,更是她的朋友,在这异世里难得可以全心信任,吐露真心的人。 「他是皇上的弟弟,衡王殿下牧青寒。」 「啊?」茶香一惊,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纨绔又有些傻里傻气的公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他竟然是个王爷!」 一个成英郡主已经让她们招惹不起,又遑论一个王爷! 「小姐,以后也再没人能欺负咱们了。我看那公子对小姐你一往情深,小姐你若是成了王妃……」 看着茶香脸上的兴奋之色,左思鸢想来,若是她在现代中了五百万大奖,兴许也是这种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做一个王妃,总比五百万更吸引人,更叫人惊喜吧? 茶香一下子陷进自己成为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幻想之中,笑弯了眼睛:「小姐呀,若是你真做了王妃,我以后就是嫁个秀才也使得了!」 「你可别做白日梦,人家南疆的公主可是心心念念地要嫁给她,为此还要将咱们赶出京城呢。那公主身居高位,长相秀丽,又对他一片痴心,哪里比不上我这样上了年纪,又下过堂的酒楼老板娘?便是我挣得这些银钱,也抵不上人家封地交上来的一口箱子。」 左思鸢虽带着笑意,茶香却自里头听出几分心酸之意。 她皱起眉头,道:「小姐,你可还是我认识的小姐么?我记得小姐自和离之后,永远都是自信大方的,如今怎么因为一个什么南疆的公主,就将自己看得这样低了?要我说,这世上的女子,没几个能比得过小姐的。」 「我不是偏要小姐做王妃,小姐若是喜欢他,便是他不过是个乡野平民我也为小姐高兴。若是小姐不喜欢他,便是他是皇帝我也不多看他一眼。只要小姐高兴,茶香便高兴。只是,小姐究竟喜不喜欢衡王殿下呢?」 喜欢?不喜欢? 再次提及这个问题,左思鸢倒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摇了摇头:「罢了,我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小姐。」茶香握住左思鸢的手,坚定地看着她道,「茶香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以前嫁给李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小姐自己选的。李端虽对小姐不坏,可是房里的那几个,给了小姐多少委屈?小姐还是这样好的年纪,我只希望小姐别因为那些有的没的,错过了自己的缘分,以后遗憾。小姐,你能答应我吗?」 想不到左思鸢一个穿越来的,看得还没茶香一个古人通透。 她点点头,有些哽咽:「好,我答应你,必不违背自己的真心。」 与茶香这一番长谈,倒惹得左思鸢翻来覆去地难眠,脑中闪过的都是牧青寒的影子。 闪过他雪中折梅的温柔笑颜,想到他朝成英郡主发火之时的怒发冲冠,想到南山寺里红绸上的那一句「时七时七,求解相思」。 到了天发白的时候,左思鸢顶着乌青的眼圈,悠悠叹了一口气。 她又哪里知道,在隔了半个京城的衡王府,也有另一个人,一直看着熹微初现,也毫无睡意。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我的吃货王爷》卷一 作者:千岚儿 02、《我的吃货王爷》卷二 作者:千岚儿 03、《我的吃货王爷》卷三 作者:千岚儿 04、《我的吃货王爷》卷四 作者:千岚儿 05、《我的吃货王爷》卷五 作者:千岚儿 06、《我的吃货王爷》卷六 作者:千岚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