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吃货王爷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马车内仅燃着一盏小小的灯烛,左思鸢看着软缎车壁上倒映着的两个黑影,心头蓦地升起不安来。 牧青野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半晌幽幽开口:「你样貌不错,但是眼角太长,鼻尖太瘦削,是多泪福薄之相。」 左思鸢不解地蹙眉,可他并未留给她表达疑问的机会,径自说了下去:「身量倒是正好,但这双手老是干活,未免粗糙了些。」 「皇上。」她看着突然化身看相先生的牧青野,满脸无奈。 牧青野蓦然凑近她身前:「不如朕把你召进宫,册为贵人如何?」 就着摇曳的烛火,左思鸢才算是看清楚了牧青野的长相:明显比牧青寒细腻白皙的肌肤,眼角邪魅地稍稍挑起,薄唇越发瘦削,阴柔清俊的脸一看就是…… 渣男之相啊。 左思鸢深吸一口气:「皇上,民女命如草芥,担不起贵人的名号。」 牧青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嫌位分低了?那正五品贵嫔如何?」 左思鸢干笑几声:「皇上为了断绝青寒的念想,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你所求的,不正是这个么?」牧青野语气之中有一种再自然不过的鄙夷:「所以你千方百计接近青寒。」 左思鸢强忍着想要跟他辩论的冲动,尽量保持着微笑:「皇上,民女要的不是这个。」 牧青野坐回他的位置,敛衽而道:「你现在坐着的箱子里放着五千两,你若答应离开京城此生再不回来,今夜就带着这钱跟你的伙计们离开吧。」 不愧是当今皇上,一下子就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左思鸢在心底暗赞。 「只是五千两……」她面露难色。 牧青野神色淡然:「朕说的是黄金。」 左思鸢心思猛地一颤!当即都快坐不稳了。 这箱子简直是她这辈子坐过最昂贵的椅子了。 「这黄金好是好。」她笑的狡黠,意味深长道:「只是草民一介弱女子,只怕拖不动。」 「敬酒不吃吃罚酒?」牧青野冷眸落在她身上。 左思鸢唇角轻勾:「若是草民不答应呢?」 牧青野悠然一笑,掀开窗帷指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声音沉静:「你看这荒郊野岭的,若是有人被杀了,被丢在这里,不出半个月就会被野狗啃食干净,到时候剩下一堆森森白骨,谁还能认得出来?」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完,左思鸢只觉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牧青寒这个愣头青,要是能学会他哥哥的腹黑,哪怕只有五成都好啊。 「皇上,是这样的。」她莞尔一笑,绝美容颜仿如海棠般娇媚,于烛光下静静绽放:「衡王绝不会相信草民会是为了钱离开他的人,而若是他出宫了没有草民的消息,到时会有什么后果,草民就不敢保证了。」 牧青野眯了眯眼,周身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寒意:「你真不怕死?」 「怕。」左思鸢脸色未变:「是人都怕死。」 「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离不离开?」 左思鸢暗自咬了咬牙,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双目:「要让草民离开,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那就是青寒。」 牧青野剑眉轻蹙,下一秒,自那玄黑色的披风里抽出把鱼肠似的短剑来,二话不说横在她颈间:「那便对不住了。」 左思鸢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跟牧青寒五分相像的脸,手背在身后,不由得捏紧了背后的衣衫。 如此僵持了片刻,她感到血液的流动也因此缓慢了下来,冰凉的刀刃抵在喉间,她甚至感觉到那锋利的刃间。 「你倒是有些胆量。」牧青野发出一声冷笑,令人胆寒:「朕会留给你一具全尸的。」 闻言,左思鸢蜜色嘴角蓦然扬起,同时身体猛地朝前前倾了一寸,锋利的匕首浅浅划过肌肤,带来不轻不重的痛楚。 牧青野条件反射般朝后撤去,才不致让匕首真的划破她的喉咙。 「疯子!」他太阳穴突突跳着,看着这个不要命的女人。 「皇上乃是明君,又宅心仁厚,是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左思鸢不顾颈间的伤口,一双琥珀色眼眸清光流动,静静看着他。 牧青野定了定神,从衣襟里抽出一张明黄的锦帕,丢在左思鸢身上:「擦了。」 「谢皇上。」左思鸢强自镇定,拿起手帕围在脖子上。 沉吟片刻,牧青野吩咐车夫:「回城。」 知道这一关是过去了,左思鸢眼目微垂,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浓密乌黑的睫羽低垂,掩去此时心中翻腾的巨浪。 马车停在鸢月楼前,牧青野看都不看她,神色厌恶:「下车。」 「谢皇上不杀之恩。」左思鸢郑重其事地欠身。 牧青野目不斜视道:「朕不滥杀无辜,尤其是女人,但若是你再跟衡王有什么纠葛,朕会把你投入死牢。」 第2章 「下车。」他再次重复。 左思鸢提起裙角,掠过他面前,下了马车。 几乎在她落地的那一刹那,马车绝尘而去,一秒钟都没再停留。 看着那抹杏黄在夜色中渐渐隐去,左思鸢惊魂未定地抚着颈间仍刺痛着的伤口,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鸢月楼,前厅之中灯火通明,伙计们都围坐在一起,神色凝重。 见她回来,茶香急忙站起身,擦了擦两颊的眼泪,迎上前去:「小姐,谢天谢地,你可算回来了。」 左思鸢苦笑着附和:「是啊,谢天谢地。」 茶香这才注意到她颈间的明黄锦帕,上面还洇着褐色的血迹,立即捂嘴惊呼道:「小姐,您这是?」 左思鸢下意识伸手去遮:「没什么,一点点小伤罢了。」 茶香急得眼圈泛红,硬是掰开她的手,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眼泪像是断线珠子般落下:「小姐,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伤成这样啊!」 说罢,便摆出一副要去拼命的样子。 左思鸢看在眼里,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是当今皇上。」 「什么?」茶香到底是眼皮子浅,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压低声音道:「皇上怎么会伤着小姐呢?」 左思鸢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说来话长。」 「小姐,我房里还有些上好的止血粉,您等着,我去给您拿!」 说着,茶香便跑没影了,不多时捧着好些瓷瓶子回来,一应码在桌上:「这是止血的,这是结痂的,还有祛疤的……」 左思鸢皱着眉头:「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治外伤的药?」 「不是奴婢买的,是衡王府的严大人送来的。」茶香解释道。 左思鸢噗嗤一笑:「他这是什么送礼物的眼光啊!」 「小姐,严大人是怕您会出意外,才送来给您的,有备无患嘛。」茶香神色羞赧,一再强调这是送来给左思鸢的。 「好吧,你帮我上上吧。」左思鸢坐在桌旁。 「是。」 茶香拿着块锦帕,倒了点止血粉在上头,小心翼翼擦在左思鸢的伤口上面。 不愧是王府里的药,接触到伤口除了有些发烫之外,并没有什么疼痛。 上完了药,周嫂子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这自打开春之后,您这灾祸就没断过,要不要去南山找个道士来店里驱驱邪呀?」 左思鸢闻言,嘴角泛起玩味笑意:「不必了,我看一般道行的道士,还请不走这个瘟神呢。」 「娘。」周小三眼带埋怨的看了一眼周嫂子,转回头来,认认真真看着左思鸢道:「小姐,最近您又是被绑架、又是生病又是受伤的,小三儿虽是下人,却也能看得出来,您这是挡着别人的道儿了,依我说啊,不如就离开京城,反正店里这么忙,清闲些也是好的……」 碧珠在一旁附和:「是啊小姐,这天子脚下,保不齐哪天就惹出事端了,小姐放心,您若是搬出京城了,我们几个都会誓死跟在您左右的!」 左思鸢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幽幽品了一口:「谁说我要跑了?」 「小姐,您都这样了,还要继续待在京城吗?」周小三垂头丧气道。 左思鸢扬眉一笑,伸手打了下他的帽檐:「放心,只要这鸢月楼不倒闭,我是死不了的!」 她顿了顿又道:「再者说了,我好不容易奋斗下的家业,岂能随便丢下?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京城,那也是谁都不为,我自个儿待不下去了。」 「小姐……」周小三不敢再劝,喟然一叹,继而好似下定了一百二十分决心似的:「既然小姐不走,我也不走了,以后谁要再敢伤害小姐,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得了吧你。」碧珠斜了他一眼:「就你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人家吹口气儿就把你吹跑了。」 「你……」周小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努力辩驳:「我跑了这么久的堂,腿脚还是不错的,到时候我负责把他们引开,给小姐争取逃跑时间还不成吗!」 左思鸢心里一时好笑,旋即泛起淡淡的酸来。 孤身一人穿来这异世,现在又遭受这种飞来横祸,幸亏她还有一帮可爱的伙计,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 牧青野阴着脸回到寝宫,见宫人们都呆呆立在门口,当下剑眉微蹙,抓住一个便问:「你们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那宫女吓得脸都不敢抬起来,战战兢兢地回答:「回皇上,衡王殿下不让殿内留人伺候,奴才们都被骂出来了。」 牧青野暗自咬牙,大步流星走入殿内,牧青寒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发冠在他的不断挣扎下不知何时已经遗落了,漆黑的长发垂下来,为他棱角分明的脸平添一丝不羁。 第3章 牧青野面色铁青站在他面前,而他依旧眼帘低垂看着地面,视牧青野如无物。 「谁让他坐下的?」僵持了许久,牧青野唇齿间迸出冰冷的字句:「来人,把他绑在柱子上,未经朕的允许,谁都不许给他吃饭喝水!」 闻言,牧青寒嘴角不屑地挑起冷笑,任由禁卫军用铁链将他绑在正殿内的柱子上,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牧青野清俊脸庞蕴满盛怒,尤其见牧青寒这般执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待他被绑牢之后,袍袖一挥,大步离开寝宫。 见他出了寝殿,周福海急忙躬身问询:「皇上,时辰不早了,可是要去哪个娘娘宫中?」 牧青野略一沉吟:「就去洛妃那里吧!」 「是,皇上。」周福海扯开嗓子高声唱道:「摆驾拾翠殿——」 夜色更浓,牧青野的寝殿内,却依然燃着大把灯烛,照得偌大的寝宫里亮若白昼。 牧青寒靠在金石柱上闭目养神,满眼都充斥着耀目的红色,太阳穴的神经不断跳动着,叫嚣着体内的疲惫。 「衡王殿下……」一个声音响起。 牧青寒先是剑眉一蹙,继而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果然见周福海站在一侧,脸上带着谄媚笑意。 「殿下,奴才是来给殿下送披风的。」 说罢,他拿出件玄黑鹤氅,就要给牧青寒披上。 牧青寒满脸嫌恶:「拿开。」 周福海无奈地止住动作,低头一叹,又提起个食盒:「殿下不要披风,总得用点饭吧?」 「滚。」牧青寒回答得毫不客气:「你回去告诉他,本王如果会为这点玩意屈服的话,就枉来人世一遭了。」 「殿下误会了。」周福海满脸担忧:「这次全是奴才自作主张,王爷想想,若是您有个病灾,太后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王爷,为了太后娘娘,也别跟自个儿的身子骨过不去啊。」 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牧青寒把眼一瞪:「你走不走?不走本王喊人过来了。」 周福海连忙摆手:「若是被皇上知道奴才在这,那奴才的命也不用要了,王爷别生气,奴才这便走。」 说罢,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寝殿。 牧青寒紧贴着冰冷的石柱,继续闭目养神,清俊的眉目间,泛起隐忧。 时七,你要知道我不怕吃苦,我只怕你会因我而陷入困境…… 次日清晨,左思鸢晨起坐于镜前,只见镜中的她挂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这倒是纯天然烟熏妆,她在心底无奈地自我解嘲。 下了楼,却见前厅之中人影寥寥,茶香正跟碧珠一同擦拭着桌台。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左思鸢蹙眉,不太习惯这稍显凄凉的景象。 「小姐,小三儿今早赶车出城进货了。」碧珠欠身回道。 左思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这一去,足足到日上三竿时分才回来。 左思鸢把胳膊抱在胸前,在门口将他拦住:「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小三的神情异样,嘴角脸颊均有淤青,一见了她便急忙躲避,极力隐藏着自己的窘态。 左思鸢下意识蹙紧眉头,朝他身后的马车里瞥了一眼,只有半车物料而已,便立即意识到是出了事。 「让我看看。」一把抓住周小三,见他伤得不轻,左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周小三沮丧道:「我去找农户买菜的时候,遇到伙小流氓,愣是把原是我定的菜抢了去,真是倒霉。」 「小流氓?」左思鸢沉吟片刻,这京城可是皇城根脚下,周遭的村庄治安一向不错,起码这鸢月楼开张以来,就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小流氓。 「那你报官了吗?」 周小三叹息一声:「我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其他农户买也是一样的,哪知我跑遍了村子,几乎每个农户家里的菜都被买光了,真是邪门。」 左思鸢下意识觉得这其中肯定没那么简单,忙拉着他的袖子:「你经常在这几个村庄走动,这几个小流氓你以前见过没有?」 周小三思量片刻,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八成是外地来的流民了。」 「可是流民怎么会花钱把蔬菜都买光呢?」左思鸢喃喃,突然,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 「小三儿,你跟那群小流氓说话了吗?能听出是哪里的口音吗?」 周小三挠了挠头:「好像没有,刚开始我是打算跟他们理论一番的,但是他们各个都长得凶神恶煞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听到他们说话了?」左思鸢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 周小三点头。 第4章 左思鸢此时心中已经有数,嘴角蓦然扬起轻笑:「原来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啊?」周小三还在你一头雾水中。 左思鸢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小三,今天下午我陪你再去买一次物料。」 「还去啊?」周小三哭着脸,指着脸上带着淤血的伤口:「小姐,您能不能行行好,我都这样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左思鸢把眼一瞪:「如果下午再遇到那些坏人把你打了,给你算工伤。」 周小三扁了扁嘴,还欲说些什么,左思鸢却伸出手指点在他鼻尖:「还有这些伤,也给你算工伤!」 说罢,她便急匆匆上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周小三苦着张脸喃喃:「这本来就是工伤嘛。」 不出多时,左思鸢再下楼来,已经换上身男装的短打装扮,嘴上还粘着一圈胡子。 见她这个样子,周小三被逗乐了:「小姐,你什么时候置办下这么一身的?」 「有备无患嘛。」左思鸢二话不说,跳进他身后的马车里:「赶车吧,记得到了乡下,就说我是你带的学徒。」 「得嘞!」周小三应了一声,便赶起马车,朝城门口而去。 左思鸢坐在马车的车斗里闭目养神,心思却是如电般飞转着。 一个时辰之后,马儿跑进个山清水秀的村庄之中。 「这就是你平时进物料的地方么?」左思鸢下了车,手搭凉棚,眺望着不远处的稻田。 周小三点点头:「这是距离京城最近最大的村子了。」 左思鸢回过头来:「你知道这附近地势如何么?」 「附近……」周小三歪着脑袋思索片刻:「有了,周围好像有座小山,只是山势有些陡峭,没什么人烟罢了。」 左思鸢扬眉一笑:「这就是了!」 说罢,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朝村子里走去,徒留周小三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小姐今个是怎么了……」他不解地嘀咕着,一面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 左思鸢走到一处农户前,指着菜棚里种着的芋头问道:「这芋头怎么卖的?」 坐在门口的农妇头也不抬:「没有了。」 「奇怪,明明藤上结着这么多,这位大姐,我们是京城鸢月楼的,您就开个价吧。」 农妇抬起头来,看着她笑道:「多少价也不卖,这芋头是早就被定出去的,现下京城里其他的饭庄都去五十里外的村子进货了。」 「大姐,您这几亩地的芋头,难道全被定出去了不成?」左思鸢继续问。 农妇点了点头。 「哪家饭庄有这么大手笔呀?」她不甘心,循循善诱着。 农妇被问烦了,皱着眉头:「我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爱打听呀?我不知道是哪家饭庄,只是定期有人来拉货便是了。」 离开那家农户,左思鸢又拉着周小三问了几家,俱是这种情况。 「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周小三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 左思鸢沉思半晌道:「你陪我去趟村子后面那座山吧。」 周小三闻言,脸色都变了,急忙摆手:「不行的小姐,那座荒山人迹罕至,都传说里头有熊瞎子呢。」 「我不上山。」左思鸢扬眉笑道:「我就去周围绕一圈,日落之前很快回来。」 周小三看了眼天色,摇摇头:「小姐,小三儿可冒不起这个险啊。」 「你去不去?」左思鸢神色微冷:「你要不去,我可自个儿去了。」 周小三的脸色顿时比哭还要难看:「得得,我陪您去。」 若是让傅大人跟衡王爷知道他陪着小姐擅自出城,他真不知道自己有几颗脑袋够掉的。 两人赶着马车,来到荒山的山脚下,左思鸢迫不及待跳下马车,选了个坡势较为和缓的地方爬了上去。 周小三将将停好马车,便找不着她的人影,顿时吓得汗毛倒竖,也跟着爬上那个缓坡。 枯木丛生的缓坡之上,除了左思鸢和周小三之外,再无他人。 「小姐,你别再往里走了,小三儿担待不起啊……」周小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左思鸢柳眉一蹙,转过头来递给他个警告的眼神,压低声音说道:「别说话!」 周小三乖觉地闭上嘴巴,颤抖着的瞳孔暴露出他此时恐惧。 在这山坡转了半晌,却意外地没发现有人在此地生活过的痕迹,左思鸢靠在一棵树上,若有所思。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左思鸢眼底神色猛地一跳,拉着周小三就藏在一棵勉勉强强有一人宽的树干后面。 第5章 不必左思鸢心里早有准备,早先周小三是万万也不曾料到这种地方是会有人烟的,登时三魂吓没了七魄,只能机械地跟在她身后。 只见缓坡上出现两个百姓打扮的人,他们搬开块峭石,伸手从峭石背后的兔子洞里拎出两只山兔来,又说说笑笑地走了。 一直待那两人走远之后,左思鸢才松了口气,放心地靠在背后树干上,见周小三仍未回过神来,便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喂!」 周小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惶恐万分地重复:「小姐,小三没有骗你,真的有熊瞎子!」 「你见过熊瞎子长成人模样的吗?」左思鸢无奈地看他一眼:「我问你,你刚才听清楚他们说的话没有?」 周小三一边回忆一边回答:「好像是听见了,但是没听懂。」 「是了。」左思鸢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听不懂就对了,因为他们说的是南疆话!」 听到「南疆」二字,周小三顿时一愣:「小姐还懂南疆话?」 左思鸢摇头:「不懂,但我被吉默绑架的时候,他的手下们都说这种话。」 周小三迷糊了一整天,突然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小姐你怀疑他们是吉默带来的兵马!」 「现在不是怀疑了。」左思鸢回头看着那两个南疆士兵消失的方向,语带不甘:「只可惜,咱们没拿到实际证据。」 见她仍有要追过去的意思,周小三赶紧说:「小姐,天都要黑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再做商议吧。」 闻言,左思鸢朝身后看去,果然见斜阳已经散尽,天空中已然浮现出点点星辰。 沉吟片刻,她泄气似的点点头:「我们走吧。」 待回到京城,天色已经黑透了。 周小三慢悠悠的赶着车,却突然在距离鸢月楼几十尺的地方戛然而止。 「小姐。」他回过头看着左思鸢,面露难色:「前面……」 「前面怎么了?」循声望去,只见鸢月楼大门紧闭,门前还守着两列禁卫军。 不用仔细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勾起泠泠笑意,轻声吩咐:「从后面巷子绕过去,走后厨的门。」 周小三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调转了车头,朝后门走去。 所幸鸢月楼还有处不起眼的小门不为人所知,两人得以顺利回到前厅。 见她来了,茶香忙三步两步迎上前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门口那帮……」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左思鸢言简意赅打断了她,继而吩咐:「不过现在我有另一件事要托你去办。」 「什么事?」 「趁现在还没人发现楼中还有一个门,你赶紧跑一趟衡王府,找到严飞,然后跟他说……」 左思鸢附在她的耳畔,轻声细语了一番。 茶香听罢,用手紧紧捂着嘴巴,这才不至于惊叫出声。 「事不宜迟,你快去。」 左思鸢轻轻推她一把,茶香这才你恍如大梦方醒,撒开手脚朝小门跑去。 茶香走后,左思鸢才问碧珠:「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店门前?」 「小姐跟小三儿离开没一会儿,门口便围了一大群禁卫军,什么都不说,只管守着,奴婢去问了,也说是奉上面的命令。可这禁卫军在门口堵着,客人就都不愿意进来了,奴婢只好把门关上。」 「好。」左思鸢轻快点头:「既然不让我们做生意,我们就顺势休息一段时间吧。」 「小姐。」碧珠忧心忡忡地道:「可是这要让顾客们看见,算怎么回事呀……」 「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左思鸢略一沉吟,转身上楼,却回过头来又吩咐道:「你们早些回房间歇着吧,左右有这些大内高手在门口守着,还怕什么呢?」 说罢,她便径自回了房。 今天一天接受了太多信息,她得好好把这些有利信息串起来,然后再想出一招制敌的方法。 茶香趁着夜色一路狂奔,终于跑到衡王府前。 她站在门前,抬起粉拳大力地捶着大门。 不多时,严飞的脸出现在门后,见她过来,先是一愣,眼神下意识落在她的背后。 「怎么是你?你家小姐呢?」 茶香也顾不得礼数,见了严飞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严大人,正是我家小姐要我来找您的,可否进去说话?」 严飞颔首,闪身把她让进门去。 茶香一进门,便将左思鸢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 「你说,吉默来和亲是假,带兵谋反是真?」严飞剑眉蹙起,神情格外严肃:「茶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6章 「这是小姐跟周小三亲眼所见的。」茶香唯恐他不信,急得鼻子尖都冒汗了:「他们就在城外荒山里驻扎着,且挪不了地方呢,大人若不信,去一看便知。」 严飞失笑于她飞快的语速:「我没说不相信你们,只是这事关重大,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我必须得问过王爷的意思才可以。」 「王爷?」茶香有些丧气:「可是你又没有单独进宫的权限。」 严飞薄唇缓缓绽起个微笑来:「这个你不用担心。」 午夜子时,神武殿内。 牧青野的面前堆着小山似的奏折,他一本本翻阅着,时不时拿笔在上面圈点。 周福海悄无声息地走至他身旁:「皇上,这是皇后炖的冰糖燕窝,特命老奴送来给皇上补身子的。」 牧青野眼皮也没抬一下:「朕的身体有什么好补的,拿下去。」 「是。」 周福海又将那凝结了皇后新意的燕窝端了下去,自始至终,牧青野就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等等。」 牧青野蓦然开口。 周福海恭谨欠身:「皇上是改主意了么?」 「衡王如何了?」牧青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周福海满脸讪笑:「这,奴才每天伺跟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会知道衡王殿下的处境呢?」 牧青野抬起眼来,静静瞥了他一眼:「周福海,你连朕都敢骗了?」 这两日,若非他着意制造机会,只怕他还没那么容易抽出空去看牧青寒。 周福海自知失言,愣在原地,额角渗出豆大的汗滴。 「说说吧。」牧青野又低下头去看奏折。 「是。」周福海跪在地上回答:「老奴是怕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后也跟着心疼,这才斗胆自作主张的。」 「朕问你衡王如何了。」牧青野姿势未动,抬眸瞥了周福海一眼,他顿时感觉到仿佛三九天里的冰棱柱直插进了心脏。 「回皇上,衡王殿下性子倔强,奴才是劝不动的。」 闻言,牧青野冰冷面孔上泛起层怒意,将毛笔一丢,不顾几滴墨汁滴在了昂贵的龙袍上,冷哼道:「从今天开始,朕不许你再去看他,不许任何人给他送饭,听懂了吗?」 周福海先是一愣,继而求告着:「这可不成啊皇上,这都第二天了,奴才担心衡王殿下身子吃不消。」 牧青野薄唇斜斜一挑:「他这个人是不会苦着自己的,朕心里有数。」 而与此同时,皇帝寝殿内,牧青寒无力地靠着青石柱,面色白中泛青,已经两日滴米未进的他嘴唇苍白干裂,嘴角凝结着干涸的血迹。 突然,无比细微的响动传入他的耳朵里。 牧青寒闭着眼睛养神,却时时刻刻监控着那窗外的声音。 随着「吱呀」一声,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参见王爷!」他跪在牧青寒面前。 牧青寒满脸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来这儿了?」 「属下是来帮左姑娘传话的。」 严飞凑近牧青寒的耳畔,一番轻声细语…… 他一面听,一面按捺不住内心狂喜:「你此言当真?」 「左姑娘深夜命丫鬟来衡王府求救,应当是错不了的。还请王爷拿主意。」 牧青寒思忖半晌,这才郑重其事地道:「你先回去吧,明日本王会先同意这门亲事,然后争取到回府时间,等到那时再做打算。」 「是。」严飞得令,朝他深施一礼,这才关注起他明显憔悴下去的容颜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王爷如此狼狈,犹豫着问:「殿下,请问需要属下给您带点什么吗?」 牧青寒轻轻摇摇头:「不必,反正本王明天就要回府了,都是一样的,你记得回去要保守秘密,在本王离宫之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属下明白。」 次日清晨,一道刺目白光透过窗户上的菱格映入房中,生生将牧青寒刺醒。 他眼眸微眯,抿抿干燥的唇,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辰。 约莫是下了早朝时候,不出他所料,寝殿外响起周福海的声音。 「皇上驾到——」 牧青寒神色微动,牙齿咬住干裂的嘴唇,下一秒,一缕鲜血顺着裂口流了下来。 牧青野缓缓走了过来,见他憔悴成这般模样,剑眉蹙了一瞬。 「你想清楚了吗?」 牧青寒笑得勉强:「皇兄若再来晚几天,干脆将臣弟耗死,便不用再纠结了。」 「你……」牧青野脸上蕴起怒意,三两步走至他身前,伸出两指钳住他的下颌:「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第7章 牧青寒鼻息微弱,脸色发灰,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还在熠熠发亮。 跟牧青野对视几秒,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牧青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眼眶都泛着微红:「朕问你,公主你到底娶是不娶?!」 回答他的,只有剧烈的咳嗽声。 过了一会儿,牧青寒咳够了,抬起头来看着他,血迹斑驳的脸上带着惨淡的苦笑,朝着牧青野微微点了点头,继而彻底昏了过去。 牧青野神色大变,当下冲着周福海吼道:「传太医!」 鸢月楼中,左思鸢坐在空无一人的前厅,静静地等待着。 门口禁卫军还未散去,虽说搅得鸢月楼不能再做生意,但某种程度上也起到了保护作用。 毕竟比起吉默,牧青野做事更有迹可循。 「小姐。」身后响起茶香的声音。 左思鸢心头一颤,当即起身迎上前去:「你回来了?消息可送到了?」 茶香点点头:「王爷说,他今天会暂时答应跟娜真公主的婚事。」 这确实是现下能够快速脱身的唯一办法了,左思鸢默然地点点头,注意到茶香满脸疲惫。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昨日奴婢找到严大人后,将小姐的话一转达,严大人当时就跑去宫中了,让奴婢在衡王府里等着,直到他从宫里回来。」 她说完,打了个呵欠,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惫。 「原来是这样。」左思鸢轻笑:「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什么怎么了?」茶香瞪大眼睛问。 「没什么。」左思鸢倒了杯茶递给了她,在她对面坐下继续问:「我这不是怕你被那些官兵扣下吗?对了,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你?」 茶香叹了口气:「现在小门也被禁卫军看住了,奴婢回来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他们呢。」 左思鸢柳眉轻蹙,牧青野的人把鸢月楼围得跟铁桶一样密不透风,再想要传递消息是不可能的了。 思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办法,她抿唇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清寒和严飞了,希望他们真能查出吉默要造反的证据来。」 牧青寒自昏迷中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纹床帐,他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牧青野的床上。 「水……」 他艰难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野兽低嚎。 「青寒,你醒了?」太后听见动静,急忙扑到床前,眼圈都红了。 牧青寒点了点头,强撑起个虚弱的微笑。 这一笑不要紧,太后的心都要疼碎了般,忙吩咐宫女:「快,去给衡王殿下倒水。」 宫女拿来了水,牧青寒便一通牛饮,一直喝了四五杯才罢休。 「好孩子,慢点喝。」太后一壁帮他顺着后背,一壁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牧青野:「皇帝,他可是你亲弟弟!你居然这样狠心。」 牧青寒闻言,咳得更厉害了些,一边咳还一边瞟着牧青野。 他面色铁青着,却又无处发泄。 「青寒,你受苦了。」太后无比心疼地看着他:「若非你晕倒,只怕皇帝打算瞒哀家这个老糊涂的一辈子呢。」 「母后。」牧青野忍不住辩解:「那日是因为……」 「哀家不管是因为什么。」太后斩钉截铁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哀家只知道,小时候若无清寒替你试药,皇帝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牧青野不耐地扯了扯唇角,从小到大,但凡牧青寒从他那里吃了一点亏,太后总少不得提起这段陈年往事。 牧青寒躺在床上,乐得在旁看热闹似的:「母后,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 太后叹了口气:「青寒本性纯良,现在为了江山社稷又不得不做出这种牺牲,母后实在心疼你心疼得紧啊。」 牧青寒的眼神霎时黯淡下来:「都是儿臣不懂事,若儿臣早些醒悟,娜真也不会险些寻了短见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从了?牧青野下意识皱了眉,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送走了太后,牧青寒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坐在牧青野的床上,美滋滋地喝着御膳房送来的鸽子汤。 「演够了?」牧青野冷笑一声:「刚才在母后面前,不还是那副就剩下一口气的样子吗?」 牧青寒放下勺子,扬唇笑道:「说实话,没有。但看皇兄在母后面前实在太窝囊了,便也就算了。」 「你……」牧青野强忍住想亲自揍他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朕的寝宫里怎么闹无所谓,但你答应了的事情,不可不做到。」 「怎么,皇兄还不相信臣弟不成?」牧青寒笑嘻嘻地反问,绝口不提左思鸢一个字,反而令牧青野心头疑云更重。 第8章 不过在这种时候,或许避开提起这个人是最好不过的了。 「等你身子养好了,朕就在御花园里给你们俩设订亲宴。」牧青野强调。 牧青寒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将碗中鸽子汤一气儿喝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都听你的,现在臣弟可以离宫了吗?」 说罢,不顾尚在虚弱中的身子,牧青寒翻身下床。 「你离宫做什么?」牧青野幽幽问道。 牧青寒粲然一笑:「臣弟都是出宫建府的王爷了,老赖在后宫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牧青野脸色越发难看:「朕警告你,别动任何歪脑筋。」 「臣弟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牧青寒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臣弟告退。」 说完,他不再看牧青野,步伐坚定地踏出寝宫。 看着他的背影,牧青野狭长眼眸一眯。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他这个皇弟此番真是正常得太过反常,甚至让他摸不着头脑。从小就是这样,如果他做出正常人的反应,他才觉得奇怪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鸢月楼里里外外都加着重兵把守,衡王府附近也埋着宫内的眼线,就算他想做什么,也是决没有这个机会的。 一出牧青野的寝宫,牧青寒脸上那嬉皮笑脸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面无表情地快步朝宫门口而去。 出了神武门,严飞早已驾着马车等在那里,牧青寒上了马车,直接问道:「时七怎么样?」 「回王爷,鸢月楼已经被禁卫军严加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严飞回道。 言外之意便是告诫他,别想再动去见左思鸢的任何脑筋,这里是不会有漏洞让他钻的。 牧青寒神色阴翳,死死攥住拳头,又问:「你出城看过了没有?」 「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未曾。」 牧青寒沉吟半晌:「先回衡王府吧。」 一进衡王府,他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或许他在面对牧青野时一直都在演戏,但这两日的受的苦却是千真万确的啊! 「王爷……」严飞见他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 牧青寒回过神来,干咳几声吩咐:「让厨房给本王做些吃的,送到书房,你跟我过来。」 说罢,便把袍袖一甩,大步流星朝书房走去。 「是。」 「你再把时七派茶香传的话说一遍。」牧青寒一面走一面道。 严飞快走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牧青寒沉吟半晌后道:「看来,这些人就是未来会被安插在王府里的细作了。」 顿了顿他又吩咐:「让禁卫军集结起来,先潜伏在村子里,等发现那群南疆士兵的踪迹之后,立刻禀告本王。」 「还有。」牧青寒脚步顿住:「再集结府里现在的人手,让他们拿上铁锹去后院。」 「后院?」严飞明显一愣。 牧青寒下颌微扬,从鼻翼逸出冷哼:「以为把鸢月楼守住本王就没办法了?本王要在后院挖条地道,直通向鸢月楼的后院。」 严飞闻言,险将下巴惊掉:「王爷此言当真?」 「不然本王还能是逗你玩儿么?」牧青寒无奈地看着他:「召集所有府兵,让他们一日三班倒,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一条地道。」 「那若有人问起……」 「严飞,你可是越来越木鱼脑袋了。」牧青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万一有人怀疑,就说为了迎接南疆公主,本王特地要把花园重新整修一番。」 「是……」此时严飞额角已经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来。 「还有。」牧青寒粲然一笑:「在三日里若有人找上门来,尤其是吉默和娜真,就说本王身体抱恙,总之往严重里说便是了。」 吩咐完一切后,见严飞仍站着不动,牧青寒剑眉一蹙:「你怎么站着不动?难道要本王请你去不成吗?」 「是,王爷。」 严飞嘴角无奈地轻扯了几下,最终决定不再出声劝说,毕竟他心里明白,衡王殿下尤其对于这件事最为执着。 一个时辰之后,衡王府内的禁卫军被集结完毕,每人背后都背着个大大的藤条筐,浩浩荡荡朝后院走去,顿时把偌大的后花园填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一切,牧青寒回了房,换上身毫不起眼的禁卫军铠甲,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王府。 …… 鸢月楼中,左思鸢端坐在前厅发呆,却是心烦意乱。 又是白白地浪费了三天,牧青野派来的禁卫军将鸢月楼里里外外把守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怕是都飞不出去。 左思鸢暗自扶额,她现在就连打探消息都很难做到。 第9章 这三天处在鸢月楼中,仿佛如同在另一个世界,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左思鸢心烦意乱,在焦虑当中度日。 「小姐,皇上要再派人守下去,我们可怎么办呢?」茶香更是比左思鸢还要着急上几分:「万一衡王殿下没能出宫来,皇上不会是要等衡王殿下完婚之后才放我们吧?」 「不可能。」在旁边扫地的周小三此时横插一句:「衡王殿下对小姐那是什么感情?他能是那么轻易能娶别人的男人吗?」 「你们都别瞎猜了。」周嫂子走了过来,在周小三脑门上弹了一下:「还嫌小姐不够心烦哪,小三儿,你这个地都扫了多长时间了,都别在这碍眼了,到后院去。」 周小三跟茶香交换了个眼神,都消失在了门帘背后。 「小姐,您也别太担心了。」周嫂子不停地宽慰。 左思鸢眉目之间隐有郁色:「我倒不是担心,只是这几日也未免太无聊了。」 「好事多磨。」周嫂子又说。 左思鸢起身,这几天就是在后院、前厅、楼上三个地点来回盘旋,而她素来又是闲不住的人,着实是憋得难受。 突然,从后院里传来一声惊叫。 「小姐!」茶香着急忙慌地从后院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后后后院有怪物。」 左思鸢不解地蹙眉:「什么怪物?」 根据她对茶香的了解,但凡是她说出的话,都要掐头去尾地听,纵使这样也还是会不靠谱。 「后院有块地一直动!」茶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姐,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啊?」 听了她的描述,左思鸢心里亦是疑云笼罩,急忙跟着她走到后院,发现确实有一小块土地正有规律地震动着,底下还传出可疑的声音,而且还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小姐,我害怕。」茶香下意识躲在左思鸢身后。 奉行无神论的她自然是不会相信所谓的妖怪之说,然而眼前的异象却明摆着,她心念飞转,在排除了好几个不可能之后,答案就只剩下一个…… 「不会吧。」她暗自低语,朝那不断震动的地面走了过去。 茶香的声音发着颤:「小姐您别过去呀。」 就在左思鸢走过去的那一刹那,一把铁锹穿过松软的泥土,紧接着,露出一张灰扑扑的脸。 两人面面相觑,皆被吓了一大跳。 「你是何人?」左思鸢指着那个「人」的鼻子问。 其实她原本的话是「你是什么」,因为眼前这人,除了徒有人形之外,简直跟刚出土的兵马俑无差了。 「左姑娘,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她狂乱的心跳逐渐趋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狂喜! 「严大人?」左思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你怎么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严飞用手撑着地面,从地洞里钻了出来。 「王爷,出来吧。」 接下来从他身后,钻出个比他稍微干净一点的,禁卫军打扮的人。 「时七,我来了。」 若非是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左思鸢真不敢相信,阔别这么久,牧青寒会以这样的方式降临在她面前! 再不必掩饰内心的焦虑,她扑进牧青寒满是尘土的怀抱:「青寒,我好想你。」 「我知道。」低沉好听的声音自头顶上方飘来,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声:「所以我来了,我出现在你面前了。」 未曾料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茶香站在原地懵了,丝毫未察觉到有另一道炽热的目光,自始自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温存一番之后,左思鸢才想起这个问题。 牧青寒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从衡王府后院通过来的。」 「衡……王府?」左思鸢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虽说鸢月楼跟衡王府离得不远,可毕竟是要一铲子一铲子把地道挖出来,其中又会有各种不确定因素。就算有现代科技,只怕几天之内都很难做到。 「这个嘛,我把衡王府的府兵召集起来,三天之内,也就通过来了。」牧青寒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时七,这件事我未曾经过你的同意,但我实在是太想你了。」 他的手冰凉的可怕,可见在这春寒料峭时分,在冰冷的地面之下待着会有多辛苦。 左思鸢心里甜滋滋的,看着面前这个泥猴儿似的人,更是觉得可爱得紧。 「青寒,谢谢你。」 牧青寒挠挠头:「可以借你这里洗个澡吗?我从昨儿开始就一直在地底下待着,衣服里灌了沙子。」 「小三儿,快去烧几桶热水来,让王爷跟严大人洗澡。」左思鸢转头吩咐。 第10章 洗过了澡,左思鸢命周小三拿了两套她定做的跑堂制服来,递给牧青寒跟严飞一人一件:「在你们衣服干之前,我这里只有这个了。」 牧青寒将制服接过,好奇地拿在手里打量来打量去,倏忽一笑:「时七就是心思剔透,我在这京城里把酒楼都尝了个遍了,从没见哪家这么讲究的。」 左思鸢但笑不语。 换上了伙计制服,牧青寒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挺精神的。」她掩唇噗嗤一笑:「不然你就留下来当个跑堂如何?」 牧青寒朝她挤了挤眼睛:「就算要当,我也要当老板。」 左思鸢面上飞红,干脆转过头去,不再接这个人的话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可是戳穿吉默的计谋,这个人不会把时间都用来挖地道了吧? 「对了,那个荒山你去了没有?」 牧青寒唇梢微扬:「我已经派人日夜蹲守了。」 说罢,他伸出手,握着左思鸢的手,语气之中带着心疼:「你已经为此事又是操劳又是犯险的了,从现在开始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你只需要等着我就行了。」 左思鸢心头微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两道灼热的视线。 「我哪有操劳犯险,我只是讨厌吉默,不想让他得逞罢了。」 牧青寒薄唇勾起:「原来如此,那谁刚刚还说想我来着?」 「你还说?」左思鸢面色冷了冷。 「好了,我不说了。」牧青寒急忙软下语气哄道:「时七,我得赶紧出城一趟,不能陪你了,这几日你好生在这里待着,等我处理完一切后,会再来找你。」 闻言,左思鸢心里顿时泛起不舍,毕竟是日思夜想的人,却只能见匆匆一面。 「我送送你。」她站起身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地道之中,左思鸢站在后院,有些恍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然而踏实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牧青寒确实来过。 连日来在左思鸢心头悬而未落的巨石,也在这一刻落了下去。 神武殿内,牧青野跟吉默分坐两旁。 庭中立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 「说说你在衡王府看到的。」 「回皇上,王爷自从几天前出宫之后,这几日就一直在府中养身体,并未曾出来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几日总是有人拉着土和石块出来,说是在为迎接公主修缮花园。」 牧青野淡淡一笑,看着吉默道:「王子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清寒这次是真改变了主意,准备好生迎娶公主了。」 吉默眸底神色微动,冲着牧青野拱了拱手:「皇上当真厉害,小王佩服,现在大穆跟南疆终于快要成为亲家,小王先敬您一杯。」 说罢,他拿起酒樽,一饮而尽,冲牧青野亮了亮杯底。 而与此同时,城外的荒山上,牧青寒跟严飞正召集了两百禁卫军,悄无声息地将南疆士兵的隐秘营地包围了起来。 不多时,从其中一个山洞里钻出来几个人,牧青寒趴在灌木丛中,朝严飞使了个眼色。 严飞顿时会意,带着一个小队,把身子藏在半人多高的野草当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朝那几个南疆士兵摸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意识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被迷香迷晕,被悄悄拖走了。 牧青寒甫一回到衡王府,便听到下人来报:「王爷,南疆王子来访。」 「知道了。」 听到吉默的名字,牧青寒脸色顿时沉郁下来,丢下句话便朝前厅走去。 前厅内,吉默穿着身玄黑色蟒袍,背着手正打量着前厅之中的陈设。 牧青寒阴着脸走到他身后:「王子找本王有事?」 吉默转过身来,嘴角勾起笑意:「听说衡王殿下病了,小王特来看看。」 「多谢王子挂念了。」牧青寒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吉默却好似全不在意,环视前厅一圈后继续道:「看来殿下很喜欢收集兵器。」 「哦,你说那个么?」牧青寒剑眉一抬,言语之中锋利带刺:「都是本王游历各国时收集来的,拿来放在前厅里,既能观赏,又能以备不时之需。」 「王爷说得不错。」吉默阴翳狼眸中神色微动:「听说王爷为了婚礼,最近在修缮后花园?」 「确实如此。」 「那么。」吉默紧跟着说道:「怕衡王殿下人手不够,小王特地从南疆带来几个杂役,以供王爷使唤。」 闻言,牧青寒心下冷笑,美其名曰以供使唤,实则还不是怕牧青寒在此期间有什么动作。 第11章 思量片刻,他刻意做衣一副为难的样子:「王子的意思是说,要将身边的人安插进衡王府?」 「王爷误会了。」吉默拱手笑道:「修缮花园一事,毕竟事关大穆跟南疆两国的婚事,小王此举,也是为了娜真。」 牧青寒粲然一笑:「本王不过是玩笑一句,怎的王子表情慌乱,倒像确有其事一般了。既然殿下设身处地为本王考虑,本王也不好意思回绝这个人情。」 似乎是未曾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吉默微微一愣,旋即颔首笑言:「殿下真是太客气了。」 送走吉默后,严飞看着吉默带来的那几个人冷笑:「没想到南疆王子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那可不一定。」牧青寒亦看着那几个模样文弱的丫鬟:「再粗劣的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顿了顿,他看向吉默吩咐:「正愁找不到证据呢,现在倒好,这几日不要管她们,我倒要看看吉默打的什么算盘。」 「是。」 吉默离开衡王府后,乘着马车去了鸢月楼。 鸢月楼门前防范重重,足有一支禁卫军小队的规模。 「停车。」 马车停在楼门口,吉默透过窗户看着紧闭着的大门,脑海中浮起一张绝美透着倔强的脸。 沉吟半晌,他敛下心下浮动着的莫名情愫,淡淡吩咐:「走吧。」 又过了几日,某天清晨,茶香习惯性站在门前朝外看,忽然惊呼一声。 「小姐,小姐快看!」 左思鸢自楼上下来:「怎么了?」 「门口的禁卫军被撤掉了!」茶香的声音里透露出欣喜。 周小三跟碧珠等人闻言,也都兴奋不已:「总算不用再被困在这里了!」 「小姐,我把店开了啊。」茶香道。 左思鸢思量片刻,淡淡出言阻止:「不可。」 「为什么啊小姐?」茶香歪了歪头,左思鸢竟然会不想赚钱,实是奇怪。 左思鸢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着空落落的门口。牧青野既然撤了她们门口的把守,或许是为了考验她。 又或许是目前形势很乐观,已经不需要再安插人手防着她了。 左思鸢星眸微眯,这两种无论哪种情况,现在贸然出去都是一种危险的行为。 「小三儿。帮我个忙。」左思鸢看眼门外说道:「帮我把傅大人请来。」 周小三没再细问:「是。」 左思鸢转身朝后厨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傅慕竹出现在门前,左思鸢开了大门,将他迎了进来。 「时七。」傅慕竹的笑容温润得一如既往:「你的身子大好些了吗?」 左思鸢莞尔一笑:「静养了几天,早就不碍事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要忘了。」 傅慕竹颔首:「那今日你叫我来是为了?」 左思鸢柳眉微挑:「皇上撤了门前的禁卫军,我想着好久没有见你了,找你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傅慕竹嘴角浮起笑意:「我看时七是摆了桌鸿门宴吧。」 左思鸢心里暗自咋舌,这傅慕竹真不愧是只狐狸,她还没开口呢,他就把门道都摸清楚了。 「说什么呢,慕竹,先吃饭吧。」 左思鸢强自一笑,将他引到临街的雅间。 「好香啊!」傅慕竹一进屋,便赞叹一句:「时七,这次又是什么好吃的?」 左思鸢伸手朝桌上指去:「我今天看柜台里还留着你送的两斤龙井,就想着做了桌茶宴,你尝尝?」 傅慕竹笑着应了声是,看着满桌的菜肴:「只是这茶叶也可以做菜吗?」 「当然啦。」左思鸢吐了吐舌头,一一介绍:「这是龙井熏鸡,这是茶花卷,这是龙井虾仁,还有绿茶鲫鱼,茶香饼。」 「这又是什么汤?」傅慕竹指着最后一道绿色的茶汤问。 左思鸢以手托腮,歪头一笑:「这叫珍珠奶茶。」 「珍珠?」 左思鸢点点头:「是呀,用木薯粉包着红豆沙做成圆子,再用龙井磨成的粉跟牛乳煮在一起。」 傅慕竹眼中闪过未名神色,拿调羹舀了勺奶茶细细品味,复而眼前一亮:「时七,能想出这种法子,这京城里也就唯你一人了!」 左思鸢夹了只茶花卷,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你若是喜欢,我再做给你吃。」 傅慕竹又轻呷几口珍珠奶茶:「那还是别了吧,时七这么难得投我所好,想必是有事情要我去做了。慕竹可没那种把握次次都能如你所愿。」 左思鸢把茶花卷搁下,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一般的套路你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第12章 傅慕竹笑而不语,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既然如此,左思鸢也不再隐瞒,将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其实南疆跟大穆和亲是个幌子,我发现,吉默偷偷从南疆带了兵马来,就隐藏在城外的荒山里呢。」 傅慕竹的脸上全无惊讶神色,剑眉一挑反问:「你是如何确信?」 「反正我就是知道。」左思鸢抿了抿唇:「青寒这两日正为此事奔走,我想请你给出出主意。」 「慕竹是文官。」傅慕竹拒绝地隐晦:「况且,时七既已经告诉了青寒,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我呢?」 「你这么聪明,而吉默又很狡猾,若是你愿意相助,他的计谋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 傅慕竹吃着饭菜摇摇头:「但这跟慕竹没有关系。」 左思鸢咬住了下唇,他确实不需要也没有义务淌这趟混水。 「好吧,慕竹。」左思鸢又道:「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过分。」 傅慕竹眸光轻抬,看着她失落的样子,口中香甜的饭菜不知为何添上一丝苦涩。 「而且,时七你最好也不要插手这件事。」他淡淡开口:「一是你管不了,二是,无论南疆王子抑或是皇上,都不会是好惹的人。」 左思鸢柳眉微蹙:「慕竹,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么愚蠢,我会用合适的方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傅慕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潜藏得很深很深,水面下的冰山。 她的头脑,她的厨艺,她性格里的果敢和决断,都在不知不觉间让他倾心。 然而,一旦她不能属于他,这些优点就全都成了令他更加痛苦的原因。 尤其在她因为担心牧青寒,来拜托他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那种感觉像团无名业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着,几乎要吞噬掉他的理智。 傅慕竹什么都没说,自袖中抽出手帕压了压嘴角:「多谢款待,时七,我要走了。」 左思鸢心里虽有不甘,却也能理解傅慕竹所做出的选择:「慕竹,今天的事,我理解你不帮我的原因,但也请你出了这个门就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闻言,傅慕竹一贯淡漠的脸上扬起笑意。原因?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她当真能理解吗…… 「那是自然。」傅慕竹狭长眼眸一眯,温文尔雅地颔首:「时七,你的茶宴我很喜欢,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又朝前走了几步,忽地像想起什么般回过头道:「对了,听说青寒跟娜真的婚礼就快要到了。」 正当左思鸢思索这话背后含义的时候,他却已径自上了马车,缓缓远去了。 傅慕竹走后,左思鸢一面转身朝里走,一面淡淡吩咐:「继续关门谢客。」 碧珠跟周小三默默交换了个眼色,连忙跟到她身后:「小姐,傅丞相怎么说的呀?」 「什么怎么说的?」左思鸢转身,看着满脸担忧的两人,却只报以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就是请了傅丞相来尝尝我新开发的菜色,没有说别的。」 周小三跟碧珠无奈对视一眼,耷拉着眉眼走到门口,刚欲关门,却被一双手拦住。 「请问,左思鸢在不在?」说话的人是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我是郡主府里的,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一趟吧。」 一见这说话的人的态度,周小三的脾气顿时就上来了:「你谁呀你?我们掌柜的现在可没空见你。」 那莽汉冷冷一笑:「我可是郡主府的,若是耽误了我们郡主的要事,我看你们掌柜的怎么办?」 周小三冷笑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敢情是郡主府的,那倒不奇怪了。」 「那你还不赶快把左思鸢叫出来!」莽汉显然没听出他话中的嘲讽,将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神色愈发倨傲。 周小三强忍着笑,回头叫了声:「小姐!有人找。」 左思鸢走到门前,那莽汉二话不说往她手里塞了张请帖:「这是我们郡主给你的!」 通红烫金的信封拿在手里,她微微一愣,没待细问,那人已经走了。 「这是谁的喜帖呀?」周小三凑了上来:「不会是成英郡主要成亲吧?」 左思鸢把红色信封拆开,请柬之上赫然写着衡王,娜真两个人的名字。 即使知道这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在看到这幅画面之时,她的心还是猛地一颤。 「这日子不就是明天吗?」周小三无意间瞥到了日期,微微咂舌。 左思鸢不理会他,只管盯着那寥寥几字看,琴瑟和鸣,比翼齐飞这样的字眼,居然会出现在牧青寒和别人之间。 「小姐。」周小三端倪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要我去帮您扔了……」 第13章 「不用。」左思鸢面无表情地把请柬塞进信封,下颌轻扬,顺手把请柬放到袖子里。 「您真的要去啊?」 「不然呢?」左思鸢回过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他:「皇家婚礼哎,我还没有见识过呢。」 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后,她便转身上楼,消失在房门背后,徒留下几个伙计站在楼下,面面相觑。 「小姐好可怜哦。」碧珠低落地说道:「王爷娶娜真公主,她还要去看着。」 「你傻啦?」茶香横她一眼,你神色认真:「你别忘了,这可是小姐计划中的一部分。」 「成亲……是计划的一部分?」碧珠不由得瞪大眼睛:「可是如果计划不成,这王爷和公主,不就成了真夫妻了吗?」 「谁说计划会不成的?」茶香轻哼一声:「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让小姐心里痛快一些。」 周小三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有了,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反正也不能开门,咱们把小姐叫了下来打麻将吧!」 「麻将?」碧珠噗嗤一笑,戳了戳周小三的脑门:「我看八成是你自己想打。」 茶香想了想,也表示赞成:「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啊!」 三人转眼间支起来张麻将桌子,一齐来到左思鸢房门前。 彼时她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喜帖发呆,听见响动,神色恹恹把门打开,看见三张写满期待的脸。 她微微一愣:「你们这是?」 「小姐,我们想着左右也是无聊,不如一起来打麻将吧!」周小三神色兴奋地道。 「我……」 她还在犹豫,那三人却将她从房门里拽了出来。 「小姐,你就别推辞了。」茶香挽着她的手臂,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跑了似的。 左思鸢一阵无奈,又见三人盛情难却的样子,这才点点头。 而与此同时,衡王府中。 牧青寒站在前厅,满眼充斥着大红的绸缎和蜡烛,刺目的「囍」字几乎贴在屋中每一个物件上。 这是衡王府第一次这么张灯结彩,庆祝的却不是他跟时七的喜事。 「王爷,各府送来的贺礼已经到了,您是不是要去看看?」 牧青寒一挑眉,回头看着严飞,语气冷冷:「你说呢?」 严飞脸上浮起尴尬:「那王爷打算怎么处理?」 「收进库里吧。」牧青寒满脸嫌恶:「以后跟这桩婚事有关的东西,全都不要来问我。」 「是。」 看着牧青寒决绝的背影,严飞一阵无奈,这两日的牧青寒简直就像是移动炸药一般,任何关于婚礼的事情都会把他引爆。 走在长廊之上,牧青寒的心绪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即使只是装样子的婚礼,他依然觉得对不住时七,不知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 ,该有多么伤心…… 来到后院,牧青寒七拐八拐,绕到一簇毫不起眼的灌木丛中,移开上面的草皮之后,一条幽深的地道浮现眼前。 深吸一口气,他潜入地道之中。 不出一会儿,一点亮光逐渐浮现眼前,牧青寒出了地道,站在鸢月楼的后院里。 这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后厨的灯也是灭的,冷冷清清,全无人的气息。 难道她不在这里?牧青寒想了想,否决了自己的看法,这里日夜有禁卫军守着,她是断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难道是又被谁带走了?牧青寒拔腿就朝前厅跑去。 「六筒。」碧珠打出一张牌来。 「碰。」左思鸢语气轻快地拿过牌,再一看,她手边已经摆了小小一堆筹码。 「小姐,您这一晚上都胡了多少回了?」小三哭丧着脸:「您再这么胡下去,我下个月的月钱都输给您了。」 左思鸢打出一张牌,这才笑眯眯地说:「不是你说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吗?」 周小三暗自咬了咬牙:「再来,我还不信了。」 又码好了牌,左思鸢起手拿了一张,看了一眼后扬起唇梢一笑,将面前一排麻将牌推倒:「胡了。」 「什么?」周小三不信邪地凑了过去:「我的老天,一条龙!」 左思鸢带着笑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还看什么看啊?赶快掏银子吧!」 周小三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低头从口袋里掏钱,正要递给左思鸢时,他突然直勾勾盯着她身后:「王爷来了!」 左思鸢嘁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呀,赶紧掏钱啊!」 周小三却已站起身来:「小姐,真是王爷。」 左思鸢转过身,正碰上牧青寒的视线。 第14章 停顿两秒之后,她唇瓣一抿,转身坐回位子上:「再来再来。」 余下三人却都抬头看着牧青寒,一动不动。 牧青寒走到左思鸢身边,语气温柔:「时七,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左思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耐不住牧青寒的软磨硬泡,到底是跟他去了后院。 牧青寒站在他面前,月光轻泻,在他身上镀了层银光。 「时七,我明日要成亲了。」他说。 左思鸢将脸一转,半边面孔隐匿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我知道啊,你难道还想让我恭喜你不成?」 牧青寒拉过她的手:「时七,你非要说这种话来刺我的心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谁说的?」左思鸢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别瞎猜,我开心得很,你没看见我打麻将正顺呢吗?」 牧青寒沉默了,本来他还担心时七独自神伤,这才不顾府内众多的细作也要来看她一眼,现在看来,倒成了她打搅了她的麻将局了。 左思鸢看着他低垂的眼眸,又是满脸沮丧,顿时有点后悔起来。 想了想,她拉过他的衣襟,语气软了下来:「成亲也没有什么,你看,我也成过一次亲,现在你也成过了,咱们俩扯平了,好不好?」 牧青寒噗嗤一笑:「怎么还能这样算的?」 「怎么不能了?」左思鸢挑眉,反倒安慰起他来:「等到明天一切结束了才是要紧,青寒,你不必担心我。」 「好。」牧青寒反握住她的手:「时七,你明天就躲在这鸢月楼里,哪都不要去,等我解决完吉默的事情,就立刻过来找你。」 「我不要。」左思鸢玩味十足地勾起嘴角,悠悠然道:「我想去看看你当新郎官是什么样子嘛。」 牧青寒脸上浮起尴尬,大抵是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她这么心大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况且我都拿到请柬了。」左思鸢挑眉:「还是你的好堂姐成英郡主送来的,我要是不去,她还以为我躲在家里以泪洗面呢。」 牧青寒顿时满脸黑线,看来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对了。」左思鸢恢复了认真的语气:「这几日我被困在这里,没能帮上你的忙,这件事情你调查得如何了?」 「人赃并获。」牧青寒嘴角扬起自信而笃定的弧线:「就等明天吉默掉进我的陷阱里了。」 「那就好。」这句话好似一颗定心丸,让她顿时安心不少。 「我先回去了。」牧青寒看了眼快要黑的天色:「最近吉默往府里安插了一批他的人,我若消失太久,恐会引起怀疑。」 左思鸢点点头,却突然间有些不舍起来。 牧青寒敏锐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细微神情,故意低下头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没有。」 她还要嘴硬,下一秒却跌落在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牧青寒埋首在她如云的秀发之间,贪婪呼吸着专属于她的清冽幽香:「时七,你相信我。」 左思鸢伏在他怀中,抬眼瞧见漫天星斗璀璨动人,就在不久前她还不确定牧青寒对她到底心意如何,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这么多后,让她愈发确定彼此的心意。 「我相信你。」她低声回答。 次日,衡王府中。 牧青寒端坐于房内,手边整整齐齐放着红黑相间的吉服,而他脸上却是阴云笼罩。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严飞的声音传来:「王爷,该更衣了。」 牧青寒表情未动,只瞥了眼那件吉服:「知道了。」 旋即房门打开,婢女鱼贯而入,他立在铜镜前,任由她们将衣裳一件件替他穿上。满头黑发被镶着红宝石的金冠束起,长身玉立,衬着那身玄黑滚红边的吉服更显得天姿高雅,风流倜傥。 为他更衣的婢女各个面带羞涩,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眼。牧青寒却全无察觉,一双深邃眼眸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心事重重的样子。 更衣完毕后,严飞走了进来,朝他行礼道:「王爷,皇上和皇后现在已经从宫里出发了。」 牧青寒点了个微不可察的头,压低声音问:「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是,被抓到的南疆细作都被关到暗牢里了,经过审讯,也已经招供了。」 闻言,牧青寒薄唇勾起淡漠的轻笑:「那就好。」 于是略整衣冠,他款步走至府外,正遇上傅慕竹下了马车正要入府。 见了牧青寒,他躬身规矩行礼问安:「微臣参见衡王殿下。」 「起来吧。」牧青寒墨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好像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第15章 牧青寒略直起身子,已是阳春三月,他却依旧披着大氅,笼着暖炉:「回王爷,微臣近日染了风寒,害怕过了病气给他人,所以在家多静养了几日。」 「你怕是为了避风头吧。」牧青寒微微一笑,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便是他们两人性格的不同之处,一个浓烈得像是烈火,另一个却内敛得像座冰山。 傅慕竹神色微顿:「王爷的意思,微臣不明白。」 「傅丞相通博古今,能有你参不透的事情,倒也是奇事一桩了。」牧青寒似笑非笑地将身子一让:「请。」 「还未曾恭喜王爷大喜。」傅慕竹满脸波澜不惊:「这是一点小心意,还望王爷成亲之后能如这屏风上一般,百年琴瑟,瓜瓞延绵。」 说罢,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小厮顿时抬上一架成色上好的翡翠屏风,上面雕刻着一对琴瑟。 牧青寒眉间神色一沉,这个狐狸,明知道他娶娜真乃是一百个不愿意,却偏生要拿这种礼物来讽刺他。 「王爷有心了。」牧青寒嘴角轻轻挑起:「好像本王迎娶公主,你倒像比本王还要高兴。」 傅慕竹欠身道:「王爷喜结良缘,确实是大穆上下一件喜事,微臣当然是高兴的。」 牧青寒剑眉微蹙,俯下身子,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如果你觉得我娶娜真你就有机会了,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这辈子想都别想。」 傅慕竹淡漠面孔上扬起笑意,毫不示弱地回敬:「青寒,人的一辈子很长,没到最后一刻,谁都没法断言。」 旋即,他快速拉开跟牧青寒之间的距离,行礼道:「微臣失陪了。」 牧青寒薄唇抿成一线,目光落在那抹披着鸦青色暗锦纹披风的背影上,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街道的尽头隐隐传来了敲锣之声,牧青寒心头微动,知道是牧青野的銮驾要来了,便整肃衣冠,立在原地等候。 不出多时,一架八匹马拉的马车停在衡王府前,牧青野下了车,周福海又将皇后扶了下来。 候了一个上午,终于把牧青野盼来了,牧青寒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快步走上前去行礼:「臣弟参见皇兄!」 「起来吧。」牧青野微微垂首,似乎很满意于他配合的态度:「娜真公主还在宫中等着吉时出发,你不必这么早在这里候着。」 皇后立在牧青野身侧,也莞尔一笑:「看来衡王殿下是盼着早日迎娶新娘子,才早早在这里候着。」 牧青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皇后:「皇嫂说笑了。」 几人正要往府里走,忽地一阵马蹄声传来,吉默自马上下来,满面春风地朝牧青野走来,行礼问安:「小王参见皇上!」 他顿了一顿,又看着牧青寒:「参见衡王殿下。」 牧青寒面无表情,只淡淡颔首作为回应。 「王子请进。」 牧青野淡淡莞尔,携着皇后,款步朝府中走去,一面走,一面打量着四周:「许是朕有日子不来衡王府中了,竟然觉得格局陈设都跟往日略有不同。」 牧青寒冷冷地挑了唇角,随声附和着:「这可都是吉默王子的功劳,听闻臣弟为了婚事整修府邸,王子还特地把南疆带来的人拨来驱使。」 许是听出他语气不对,牧青野跟着蹙眉:「你好像话中有话。」 牧青寒神情变得空前严肃,把牧青野拉到处隐蔽的角落中:「臣弟早发现吉默的不臣之心,过一会儿臣弟会将他拉到偏殿,到时皇兄只需坐在屏风后面,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牧青野眉头深锁,对于他的话虽说不至全信,但事关江山社稷,又不敢枉下定论,略一沉吟后,他点头:「若是你拿南疆跟大穆的关系开玩笑,朕也保你不住。」 「臣弟拿项上人头担保。」牧青寒郑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一礼:「严飞会将您带到偏殿之中。」 「皇上,请跟微臣过来。」严飞不知何时走上前来。 看着牧青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牧青寒稳了稳心神,转身朝吉默走去:「王子,关于南疆的婚俗习惯,本王有几件事需要讨教一番,可否借一步说话?」 吉默定定看着他,深邃幽绿的眼瞳之中充满了不信任,良久,他才淡淡颔首:「自是可以。」 说罢,他跟在牧青寒身后,走入偏殿之中。 「王爷有什么话,非得在殿里问?」 牧青寒回身,将殿门关得严严实实,转身看着他,忽地轻笑一声:「本王想说什么,王子应该再清楚不过吧。」 吉默满脸疑惑,正待开口,他却慢悠悠补充了句:「若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本王提醒你一句,你这次来,可是真正为了和亲么?」 「自然如此。」吉默答得飞快:「不然小王不远万里来此,会是因为什么呢?」 第16章 「可本王最近听了一件传闻。」牧青寒深邃眼眸中闪过精光,步步紧逼地追问:「王子并非只是为了把公主嫁进大穆,而是想让公主跟本王成亲之后,找机会盗走本王的兵符,是以操控大穆驻守在南疆的兵马,为了到时南疆攻打我大穆时开路通行。」 一番话讲完,两人之间的距离已只剩下一拳。 牧青寒直视着那张深目高鼻的面孔,语气肃杀:「可有此事?」 吉默的身形下意识朝后一闪,转而镇定一笑:「衡王殿下的故事真是讲得绘声绘色,连小王都快信了……但是传闻只是传闻而已,若以传闻就能定罪,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那你安插在府中的南疆细作作何解释?」 吉默低头,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口的扣子:「细作?王爷指的是那十几个婢女么?那不过是小王怕娜真适应不了大穆的奴仆,才提前指了过来的。况且她们都是一帮弱质女流,连大穆的语言都不懂,更没有武功,王爷是如何认为她们是细作的呢?单凭她们是南疆人?还是单凭她们是小王派来的?」 牧青寒墨眸微敛,正欲反唇相讥,牧青野却从屏风后走出来。 「小王参见皇上。」吉默神色如常地行礼,似乎毫不意外他的出现。 牧青野黑着张脸,直勾勾盯着牧青寒:「你还有什么说的?」 「皇兄,吉默真的有不臣之心,臣弟可以担保的!」牧青寒跪在地上:「请让臣弟再问几句。」 牧青野气得面色发白,压抑着胸中怒火低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这是什么场合?再多说一句,朕会狠狠处置你!」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偏殿,不给牧青寒解释的机会。 牧青寒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吉默走至他身侧,慢条斯理开口:「衡王殿下,你也未免太小瞧小王了吧?若小王真如你想的那般蠢笨,恐怕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他说完后,冷冷嗤笑一声,也离开了偏殿。 而与此同时,鸢月楼内。 左思鸢坐在黄铜妆镜前,打量着镜中已经妆容一新的自己,挑剔地摇头:「不行,我觉得这样还是太素雅了。」 「小姐。」碧珠在一旁咂舌道:「您平日可是粉黛不施的,今日已经化得很艳丽了。」 左思鸢柳眉一蹙:「你再把首饰盒拿来,把宝石最大的那套戴上。」 「小姐,您难不成要去抢亲吗?」茶香这才看出了她目的所在。 左思鸢带着笑意,自镜中瞥了她一眼:「你错了,我可不是去抢亲,我是去抢风头的!」 「抢风头?」碧珠茶香对视一眼,俱是不解地看向了她。 左思鸢打量着镜子中神采飞扬的自己,娇媚的眼中神采奕奕的,能像电视剧里一样打扮妖艳出席心爱之人的婚礼,想想都让人兴奋。 梳妆一番之后,她又挑了件烟霞色交领的长裙,领口绣着繁复的朝颜花,下面系着同色曳地长裙,黑亮的发髻之间簪着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簪,分外奢华的打扮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艳俗,反倒衬出一股贵气来。 「我们出发吧。」她款款站在镜前,绯红唇角一挑。 坐在马车上,碧珠惴惴不安地看着天色:「小姐,您看这都快到正午了,咱们会不会迟了呀?」 左思鸢低头,漫不经心看着染得殷红的蔻丹,漫不经心回答:「那不是更好吗?一般主角都是压轴出场的。」 碧珠脸上带着迷茫,小姐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到了衡王府门口,她在车夫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马车,门口侍卫的眼睛都要看直了。 左思鸢精致的下颌微扬,微微上挑的杏眼里光华流转,顿时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这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窃窃私语的声音像风一样吹拂在她的耳边,左思鸢姿态优雅地走进院落,发现宾客们都三三两两站在一处,显然典礼还没有开始。 「这不是鸢月楼的掌柜的吗?」 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刺入耳膜,左思鸢下意识蹙起了眉头,循着声音转身,只见成英郡主亲热地挽着李端,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参见郡主。」左思鸢不动声色地请安。 成英穿着件宝蓝色闪缎的衣裙,闻言夸张地扶了扶了发鬓,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开:「没想到你还真的有脸来,还穿得这么花红柳绿的,啧啧,真是丢人现眼。」 「郡主既然好心好意给我发了请柬,我若是不来,岂不是驳了郡主的面子吗?」左思鸢今日心情不错,懒得跟她多计较。 「那是自然。」成英郡主笑得不怀好意,愈发挽紧了身侧李端的胳膊,笑得不怀好意:「你这么低贱的身份,是肯定拿不到请柬的,也就本郡主念及你跟端哥之前的关系,施舍了你一份罢了。」 第17章 「谢郡主。」这句话,左思鸢说得是真心实意。 似乎没想到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也会有这么温顺的时候,成英脸上表情僵了一僵,得寸进尺地道:「还有,本郡主好心提醒你一句,虽然衡王现在是娶了别人,但说不准两年之后他还能把你收为妾侍也说不定呢。」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刚好能散到整个院落之中,顿时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左思鸢闻言,扬起唇角一笑:「郡主有所不知,我左思鸢呢,平生有两不做,第一呢就是不当人的小妾。」 她顿了顿,嘴角笑意微扬:「第二,就是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她语调悠长,分明是在暗讽她成英郡主捡走了她不要的男人。 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有胆量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成英郡主气得脸色煞白,嘴唇还在抖动着。 她扬眸看向了一旁呆站着的李端:「端哥,替我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左思鸢的眼神,这才落到了许久未见的李端上,两人视线甫一相碰,一抹不自然的神情迅速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许是左思鸢一向清汤寡水惯了,而原主也绝不会像方才的她一般飞扬跋扈,他竟一时惊艳于她这样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人精如左思鸢,又何尝看不出李端脸上的表情? 就这种庸俗懦弱的男人,也不知成英当初是怎么看上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暗生庆幸。 「端哥!」成英气得跺脚,见李端许久没有动作,暗自咬牙,扬起巴掌就朝左思鸢脸上掴去:「我要好好教训你这个贱人!」 左思鸢眼睛都不斜一下,轻而易举地抬手将她的胳膊捉在手里:「亏你还是个郡主,怎么动不动就说这种粗话,真是丢人现眼。」 她的眼中流露出厌恶,毫不客气地把她的手甩开:「我记得,你跟李端还没有成亲吧?还没成亲就手挽着手,啧啧,郡主,你还真放得开啊。」 「左思鸢!」成英此时愤怒到了极点,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双眼微红地瞪着她,随时准备跟她撕破脸皮。 在场的宾客们正觉得无聊,偏生又有这么场好戏,自是看得津津有味,没人开口说话。 这时,穿着青色长衫的傅慕竹将人群拨开,走到左思鸢身后。 「时七,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温润好听,给人种安心的感觉。 左思鸢眼眸微侧,略微惊诧地看着他。 傅慕竹却正视着李端的脸,清冷的凤眸之中迸出凌冽的光,自带的强烈气场让他不由得低垂下脸。 「我们走吧。」傅慕竹神情自然揽过她的肩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两人转到廊下,左思鸢不动声色地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其实你不必替我解围的。」 「我知道。」傅慕竹倒是全不在意地一笑:「我觉得很奇怪,成英每次都说不过你,却还是屡次来招惹你。」 「所以你其实是来帮她解围的咯?」左思鸢调皮地一笑。 傅慕竹不置可否,却看着她华丽的衣衫:「你今日的打扮有点特别。」 「不好看吗?」 傅慕竹剑眉轻轻蹙起,有些欲言又止:「有点太招摇了。」 左思鸢满意地笑起来,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了,青寒呢?」 傅慕竹摇头:「不知道,我也只是刚才入府的时候匆匆跟他见了一面。」 左思鸢微微低头,轻轻哦了一声。 也不知他现在进行得到底如何了…… 不多时,日头移到了头顶上方,吉时已到,衡王府外边渐渐传来丝竹吹打之声。 左思鸢跟着人潮,来到衡王府前,只见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由远及近,稳稳停在门口。 牧青寒阴着脸,拨开人群,走出了府。 左思鸢这才看见了他,隔着重重人群,她踮起足见都只捕捉到他的侧脸,显然不符合他气质的华丽打扮,加上脸上心事重重的表情,竟让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他手里执着一把玄黑描金的长弓,搭起一支雕花短箭,心不在焉地拉弓,下一秒,雕花短箭落在了大红色的轿帘上。 接着,他掀开帘子,把一身喜服的娜真扶出来。 她头上戴着凤凰雕花的金冠,三只凤头口中衔着东珠流苏,密密匝匝的流苏垂了下来,遮住她的面目。 左思鸢站在人群最后,刻意找了个足以藏住她的角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突然对娜真生出一丝同情。 两人踏着红丝绒地毯,一步步朝正殿走去,牧青野携着皇后端坐在正殿,看着一对新人缓缓走入殿内。 礼部尚书站在大殿之上,神情严肃:「典礼开始——」 第18章 「慢着!」牧青寒突然扬声喝道。 牧青野眉端神色一凝,警告道:「青寒,你要干什么?」 牧青寒缓缓抬起头来,嘴角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将眼神落在吉默脸上:「为了这次婚礼能够尽兴,臣弟特地从南疆请来了几位吉默王子的朋友。」 说罢,他抬手拍了两下。 顿时禁卫军押来了几十个穿着黑衣的南疆士兵,顿时将正殿挤得满满当当。 吉默脸色微变,不自觉握紧双拳,放在身侧。 「你这是什么意思?」牧青野眉头紧蹙。 「不急。」牧青寒气定神闲地一笑,锐利的鹰眸却仍然盯着吉默不放:「王子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绝无不臣之心吗?现在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说罢,他给严飞丢了个眼色,严飞会意,把塞在南疆士兵嘴里的布条拿出来,在他背后踢了一脚:「说!」 那南疆士兵低下头,战战兢兢地说:「王子,王子让我们扮成家奴,潜入衡王府中,等到时候里应外合……」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严飞冷冷说道:「说清楚!」 说罢,他不动声色露出腰间别着的皮鞭。 南疆士兵一看,顿时吓坏了:「是,等公主拿到兵符之后,城外的兵马就会立即攻打都城。」 吉默冷哼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不知从哪弄来的人,然后栽赃陷害给小王,你当皇上看不出来吗?」 「好。」牧青寒粲然一笑:「我就猜到王子会这样说,不如我们就找点实在的证据吧。」 说罢,他自一旁的桌子上取来了碗清水,一把抓起娜真的手,把她的指甲在水里一划。 娜真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手,不断瑟瑟发抖。 牧青寒举起那碗清水:「现在有太医在场,我们不妨查验一下,这碗水里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吉默脸色微变,旋即快速镇定下来,冲着牧青野拱手而道:「皇上,万万不可,若您听信衡王一派之言,派人查了,岂非让南疆人觉得,娜真公主一直就不被信任?」 「若是我把公主冤枉了,我愿承担一切代价!」 牧青寒下颌一扬,锋利眼眸掠过吉默的脸,带着浓浓轻蔑。 吉默此时面色铁青,不由得握紧酒杯,琥珀色酒液在杯中不断晃动。 牧青寒的眼神在厅内梭巡一圈,最终落到一个太医的脸上,旋即他举步朝太医走去,将浸泡过娜真指尖的水放在他面前:「验一下这碗水。」 「是,王爷。」 太医自是不敢怠慢,用指尖蘸了一点那水在舌尖上,细细品味了一下,脸上闪过惊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回……回王爷,这水中有催情药的成分。」 娜真听了此言,当即崩溃了,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牧青寒端起那碗水,走至牧青野面前:「臣弟方才不过是以公主的指尖轻轻蘸过水面,太医便能尝得出来,可想而知她藏在指甲内的药量!」 牧青野不言语,脸色却是隐隐发青。 「公主本身是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的。」牧青寒说完,将手一松,手中瓷碗登时落地,粉身碎骨:「唯一可能的就是,吉默王子教唆公主这么做的!」 说罢,他冰冷眼神直瞪着吉默,周身亦散发出无比迫人的强大磁场,让人不敢直视! 吉默此刻心如擂鼓,他本以为,死不承认牧青寒的指控便万事大吉,却没想到他还挖了这么深的坑! 「臣弟已经说完,结论如何,还请皇兄裁决!」牧青寒说罢,便跪在牧青野座下。 人挤着人的前殿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静得像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牧青野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机械而冰冷:「青寒,吉默王子,跟朕来偏殿一叙。」 说罢,他站起身来,袍袖一挥,便走出门外。 牧青寒沉默地跟着起身,目不斜视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吉默仍坐在原处,紧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眼神阴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飞带着几个禁卫军走至他的身前:「王子,请至偏殿一叙!」 他话音刚落,便闻得唰唰几声,几把雪亮的刀剑出鞘,如果此刻吉默胆敢有什么动作,这几人将会毫不犹豫把他制服。 沉默数秒之后,他把酒杯稳稳放回桌上,一言不发地在士兵的包围下,慢慢走出前殿。 方才还热闹喜庆的婚礼,此时此刻却变成了肃杀至极的修罗场! 待几位主角都退场之后,自门外跑来一队禁卫军,将此刻在前殿之内的人都包围在里面,没有牧青野的命令,擅自离开者,予以当场处决。 左思鸢站在人群之中,紧张得手心冒着凉汗,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天家威严,是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19章 「时七。」就在这时,傅慕竹拨开人群,准确地站在她的身后,温润如玉的嗓音有一种与生俱来让人安心的力量:「别害怕,我在这。」 「我不害怕。」她话一出便后悔了,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抖得不像样子:「我只是有点紧张。」 「我相信青寒会处理好的。」傅慕竹只淡淡一句。 左思鸢的眼神不觉落在娜真身上,她仍旧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沉重的凤冠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密密匝匝的金色流苏把她的脸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偏殿之内。 牧青野端坐在上位,面容清冷,看不出喜怒。 牧青寒垂手立在他身侧,同他一起面对着吉默。 吉默静默地站在原地,被扎成一绺绺小辫子的长发有点凌乱,站在五个禁卫军中间,显得像只困兽。 「王子,朕现在留给你解释的时间。」良久,牧青野淡淡开口。 吉默未语,先冷嗤一声:「衡王殿下,我妹妹为何在身上携带暖情的药,你应该很清楚吧?又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戳穿一切,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留给她?」 「本王对公主一向尊重。」牧青寒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越过吉默的脸,看着门口的方向:「不尊重公主的人,恐怕是把那药粉给她的人吧,王子以为呢?」 未等吉默回答,牧青野又问:「吉默王子,朕只有一个问题,此番入京,你到底有没有带多余的兵马?」 「没有。」吉默暗自咬牙,回答得飞快。 牧青寒薄唇不屑地轻扬,都到什么时候了,这厮居然还死鸭子嘴硬! 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被牧青野看在眼里,顿时他便有了答案。 吉默眉间神情微微挣扎了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南疆对于大穆从未有过丝毫不臣之心,还望皇上明鉴!」 说罢,他俯下身子,额头重重磕在光滑如镜的地砖之上,行得是大穆的三跪九叩之礼。 牧青寒眸中神色微微一紧,沉吟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南疆跟大穆的婚事,实是衡王殿下无意于公主,所以拒婚,明日一早,你带着公主回去吧。」 吉默闻言,周身一僵,一种功败垂成的感觉像是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无情浇下,他薄唇紧抿着,从唇间逸出几字:「小王听旨,谢皇上恩典。」 「嗯。」牧青野微微颔首,又道:「今日你跟公主就歇在衡王府吧,明日朕跟皇后,亲自送王子跟公主归国。」 说罢,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起身快步离开偏殿。 吉默眼中有一道光,迅速黯淡下来,直至变成死灰般了无生气的颜色。 出了偏殿后,牧青野背着手,立在廊下,清俊阴柔的脸上充斥着怒意。 牧青寒一言不发地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都怪朕的疏忽大意。」他的嗓音中透着一丝自责:「才导致朕看不见吉默的不臣之心。」 牧青寒并未言语,反倒朝前走了一步,抬手摘下片树叶来:「不过是一叶障目而已,现在臣弟帮皇兄把这片叶子摘下来了,倒也为时不晚。」 牧青野回眸看着他,将手掌搁在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地轻拍了两记。 「臣弟手上还有吉默从南疆带来的细作,他在城郊设立的军营也被臣弟封了起来,若是皇兄需要……」 「算了。」牧青野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牧青野看着院落里一株苍松:「常言道穷寇莫追,方才吉默对朕行了大礼,就是一种默认,若是此刻攻打南疆,有违大义。」 牧青寒心头微动,不觉看向牧青野那张跟他有着五分相似的侧脸,牧青野仅是比他虚长几岁,便要以一己之力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皇兄英明。」他由衷地道。 次日正午,牧青野带着牧青寒,在正阳门上欢送南疆王子跟公主离京。 没人再敢提起昨日那桩未能办完的婚礼,而衡王府中四处张挂的喜绸,也在一夜之间被清除殆尽。 鸢月楼内,周小三哼着小曲儿正在擦拭柱子,见左思鸢下来,忙笑嘻嘻地问道:「小姐也是去正阳门瞧热闹的么?」 「我不去。」左思鸢摇摇头,在前厅内拣了张椅子坐下:「我最讨厌人多的地方了。」 「可是小姐,今天南疆王子跟公主就出城了哎,你也不看看?」周小三挠挠头。 左思鸢手里端着杯今年新采的雪顶寒翠,慢悠悠地吹开了茶汤表面的浮沫,粲然一笑道:「那两个人的脸,我早就看烦了。」 说着,窗外便传来锣鼓声,紧接着,一支队伍缓缓前行,路过鸢月楼的门前。 吉默骑在马上,面色青黑,眼睛下面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竟像是一夕间老了好几岁那般。 第20章 走到正阳门前,他翻身下马,朝着楼上的牧青野行礼:「小王带公主拜别皇上!」 牧青野威严的声音从城墙头洒落:「王子平身。」 吉默却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半晌,周福海回话道:「皇上,衡王殿下,王子说有句话务必得跟殿下说。」 牧青寒闻言,玩味一笑:「是么?那本王倒想去听听了。」 他下了城墙,站在吉默面前,此时忽地起了阵狂风,掀起两人玄色的披风。 「这次失败,小王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吉默幽绿色的眼睛闪烁着不甘,直勾勾盯着牧青寒:「衡王殿下,小王要留一句忠告给你。」 牧青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吉默诡谲一笑:「回到南疆之后,小王依然会跟在京城的朋友联系,如果最后衡王妃的人选是左思鸢的话,那么南疆将会断绝跟大穆的一切友好往来,全力对付大穆。」 牧青寒冷笑:「吉默王子还是少管本王的家事,好好想想回去该怎么跟你的父王交代吧。」 「小王为自己的话负责,衡王殿下,如果你要娶左思鸢,最好想想后果。」 吉默说完,便不再留恋地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回到城墙上,牧青野看着他问:「吉默王子跟你说什么?」 牧青寒面色凝重,突然跪在地上,冲着他行了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牧青野皱了眉头。 「臣弟有一事请求皇兄,万望皇上答应!」 牧青野眉间微动:「什么事情?」 牧青寒沉吟了下,仍跪在地上坚持:「皇兄先答应了,臣弟再起身!」 「如果是纳那个民妇为衡王妃的事,你就不用说了。」牧青野的态度很是坚决。 牧青寒剑眉蹙起,倏地抬起脸来直勾勾瞪着他,似是很不满意他把左思鸢称之为民妇。 「此次臣弟能发现吉默的阴谋,全靠左姑娘相助,若非她想法子让严飞给臣弟传递消息,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见牧青野仍旧不为所动,牧青寒暗自咬牙:「皇兄,如果只是因为她跟臣弟的关系,你就对她另眼相看,是否有失公允。」 牧青野薄唇一抿,压低声音:「你先起来再说话。」 牧青寒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执拗地看着他。 终于,牧青野还是败下阵来:「左思鸢协助你查案有功,当然该赏,就赐朕手书牌匾一幅吧!」 牧青寒脸上顿时漫上喜色,这样的结果虽然跟他心中所想相去甚远,却是牧青野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臣弟替时七谢皇上隆恩!」 牧青野摆了摆手:「关于立王妃的事,你也别在提了,你既已经出宫建府,衡王府便不能不没有女主人,朕会很快给你物色新的人选。」 闻言,牧青寒脸上的笑意便就此冻在嘴角。 牧青野眼神复杂地朝吉默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转身携皇后一步步下了城楼。 待众人都散尽,牧青寒立起身来,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远望,南疆的队伍已经离去甚远,但吉默临走的那句话仍仿佛回响在耳畔。 「恭喜衡王殿下得偿所愿。」一个温润的声音蓦然闯入耳畔,打断了他的思路。 牧青寒回过神来,看着傅慕竹意味深长的笑容:「慕竹,我想你的病也应该快好了吧?」 「准确地说,是已经好了。」他装作没听出来牧青寒的言外之意:「抱歉没能帮到你,时七来找我的时候,我便觉得,你一定能靠一己之力完成的。」 他说了这么多,牧青寒却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说时七找过你?」 傅慕竹点了点头:「她说她困在鸢月楼里出不去,让我帮你出出主意。」 牧青寒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他垂下眼眸,看着城墙上布满裂纹的砖石。 原来她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傅慕竹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眼中逐渐泛起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地转身,丢下句话在身后:「青寒,城墙上风大,不是久待之地,仔细感染了风寒。」 而此时鸢月楼内,左思鸢正忙着招呼客人,忽然从门口跑进来个内监,立在门前对左思鸢道:「左姑娘,过一会儿周公公要来宣旨,请您先准备一下。」 「宣旨?」左思鸢看着那内监,一头雾水地问:「是什么样的圣旨?」 「咱家只管传话,别的便不知道了。」那内监捏着又尖又细的声音瞥了她一眼。 左思鸢立在原地正纳闷,周福海的声音便传来。 「圣旨到——」 左思鸢一听,急忙跑了出去,只见周福海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身侧几个内监抬着个盖着红布的牌子。 第21章 心中的疑惑更加浓郁,她努力回忆起她仅有的一点从电视剧上看来的历史知识,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民女左思鸢接旨。」 周福海展开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左思鸢,协助衡王查案有功,特赐御书牌匾一副,赐封鸢月楼为天下第一楼,钦此。」 左思鸢愣了愣,旋即,一丝欣喜顺着心底攀升,蔓延到了嘴角。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站起身来,从周福海手里接过圣旨,见他一张脸上满是笑出来的褶子:「左姑娘,老奴先恭喜您了!」 看着他谄媚的样子,左思鸢不由得想起上次宫宴时他那轻蔑的神情,顿时感叹,看来在宫中行走,是必须得带着两副脸皮啊。 想了想,她把腰间钱袋解下来,放到周福海手里:「辛苦周总管特地跑这一遭了,这点散碎银子,就当车马费了。」 「左姑娘也太客气了,咱家在宫中当差,行的本来就是分内之事。」周福海虽是这么说,却仍暗自掂量了下钱袋子的重量,而后笑眯眯地收进衣袖里。 宫中的人走后,左思鸢看着那被盖了红布的牌匾,朝店里招呼:「小三儿,快把这牌匾抬回去!」 周小三闻声跑了出来,看着这幅价值不菲的匾额,连连咋舌道:「我的乖乖,小姐,自打开国以来,咱可是唯一一家得到御笔的店啊!」 「这还有什么讲究么?」左思鸢挑眉:「周小三,我看你是跑堂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啊,什么时候兼顾起包打听的营生了?」 周小三被臊了一句,难为情地抓抓后脑勺:「嘿嘿,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左思鸢把胳膊抱在胸前:「既然如此,你可要轻拿轻放,回头要是磕了碰了,仔细宫里的官兵来抓你!」 周小三笑着应了声是,便回头又叫来几个小厮,这才小心翼翼把那沉水木的匾额拉回店里,放在柜台上。 见此情状,众食客们饭都顾不上吃了,一股脑地涌上来,将柜台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掌柜的,快把红布拿下来,让我们几个也开开眼啊!」 「就是啊,这皇上的墨宝咱几个可是见所未见!」 左思鸢面上虽然矜持着,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抬手把红布拿了下来,「天下第一楼」五个洒金大字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乖乖,这皇上的字迹,果真是了不得啊。」 众人细细品鉴一番后,都是赞不绝口,更是哄得左思鸢心里乐开了花儿。 她清了清嗓子道:「今天鸢月楼里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酒菜都记到我的账上!」 宾客们自然又是一阵欢呼,待热闹散去后,左思鸢终于得了空闲,站在那牌匾前,再次细细欣赏起来。 「小姐,这下我们不怕没客人来了。」碧珠走到她身后,脸上亦是带着浓浓的笑意:「有了皇上的御笔,咱们店里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左思鸢轻舒了口气,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天晚上牧青野面无表情得脸,虽然说的话狠绝了些,但到底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说到底,他也算是个不错的皇帝。 到了晚上,左思鸢让周小三提前将店关了,命厨房做了一大桌宴席,宴请楼内众人。 人坐齐了之后,左思鸢举起酒杯:「在开饭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 就在这时,通往后厨的门帘突然动了动,牧青寒闪身进来,轻手轻脚朝她身后走。 周小三眼尖发现了他,牧青寒忙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这次我们能度过难关,多亏了众位的信任,请大家相信,若你们不负我,鸢月楼就会永远开下去,给大家一个家!」 说罢,左思鸢仰首将杯中的酒喝光,朝大家亮了亮杯底,继续道:「今天在桌上的人,个个都赏三个月月钱!」 众人闻言,皆欢呼起来,就在这时,牧青寒促狭的声音响起:「时七,不知道我有没有赏赐?」 左思鸢转身,正撞上牧青寒坏笑着的一张大脸,顿时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牧青寒笑意悠长,指了指后院:「你忘了?我有专用通道。」 左思鸢暗自咬牙,同时在心里发誓,她明天就让夏厨子把地道堵了! 「我到底有什么赏赐啊。」牧青寒不依不饶地问。 左思鸢从果盘里拿了块蜜瓜,塞进他的嘴里:「赏你个大头!」 牧青寒顺势把蜜瓜吞下去,眨眨眼:「这是怎么个赏赐法啊?不然你把自己赏赐给我?」 众人闻言,都立马低下头装作吃饭,实则脸上早都是绷不住笑意了。 左思鸢顿时又羞又窘,亏他还是个号称含蓄内敛的古代人呢,怎么脸皮这么厚? 第22章 她拉着牧青寒,气鼓鼓地朝后院走去。 奈何一到后院,还没等她说话,便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熟悉的温暖香气萦绕鼻端,让她一时间竟忘记了接下来的话。 「时七。」牧青寒的声音透着疲惫:「我刚从宫里出来,便立刻来找你了。」 左思鸢略带迟疑地抬手,轻抚着他披散下来滑顺的黑发:「你傻不傻啊?我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要是见不到你,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牧青寒撒娇般地说道。 似乎只有在时七面前,他才能短暂地做回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而非少年老成的衡王。 「你知道吗?今天吉默一走,我就对皇兄求亲了。」牧青寒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但他还是不同意。」 「他要能同意,也就不是他了。」左思鸢并不感觉惊讶。 牧青寒眼中浮起执拗:「我还就不信了,你这么好,难道皇兄就看不到吗?时七,我这一辈子非你不娶。」 左思鸢突然勾唇一笑,将他的发绕在指间玩弄:「那若是你皇兄一辈子不同意,你还要一辈子打光棍不成?」 「皇兄不同意,我还能去求母后。」牧青寒的语气倔强:「总之我一定不会娶别人的。」 左思鸢沉默着,只听他继续问道:「那你呢,时七,若我真的终身不娶,你会如何?」 闻言,她嘴角勾起笑意:「我当然不会傻等着你了。」 牧青寒剑眉一挑,调笑着捏上了她的脸颊,低声威胁:「你敢?」 左思鸢抬眼看着她,绝美脸庞之上蓦然绽开一朵微笑,宛若带着朝露的芍药花:「我敢又如何?」 「管你嫁给谁,被我发现了,我便冲进那人家把你掳走。」牧青寒神色认真地说:「对了,还有你嫁的人,我要把他扔进麻袋里绑上石头沉河。」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阴恻恻的,倒有那么几个时刻有点像牧青野。 「没想到你也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沉吟良久后,左思鸢下了定论。 牧青寒重新将她揽入自己怀抱之中,用带着青色胡茬的下颌轻轻磨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时七,我只要想想你属于别人的那一天,就气得想杀人,答应我,永远不要让我见到那一天好吗?」 左思鸢趴在他怀中,抬眼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忽地鬼使神差般开口:「青寒。」 「嗯?」 「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你会跟你哥哥撕破脸皮,到时候我们只剩下亡命天涯这一条路可走,到那时候你又会如何?」 牧青寒愣在原地数秒,竟一时间想不出答案来。 左思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忽地一笑,柔软手指在他挺拔的鼻梁上轻轻一刮:「傻瓜,我开玩笑的,你不必回答。」 牧青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神情却有些恍惚。 左思鸢打了个呵欠:「天色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牧青寒点头,走到密道旁边:「那我先回去了。」 左思鸢歪着头,笑眯眯地目送他潜入密道内,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了,下次要是没什么重要事情,你就从大门进来吧!」 闻言,牧青寒的脑袋又从地下冒了出来:「知道了。」 他离开后,左思鸢轻松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有点落寞,她在院落里转了一圈,旋即坐在井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穿来这异世也有好几个月了,她能适应古代的生活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也要适应宫里的繁文缛节,尤其是面对牧青野和皇后这两个本来就对她抱有敌意的人。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总有一个想法,若是她想跟牧青寒走得长远,要么她需要做出牺牲,要么牧青寒需要做出牺牲。 想到这里,左思鸢惆怅地长舒了口气,在初春的夜晚里,凝结成淡白色的轻烟。 次日下了朝,牧青野把牧青寒留在神武殿中。 「你看看这个。」他自桌上厚厚一沓奏折之中抽出一本,递给牧青寒。 牧青寒接了过来,粗粗扫了一眼:「凶杀案?」 「没有这么简单。」牧青野的表情神秘。 牧青寒这才细细研究起来:「宣阳府知府的儿子,在烟花之地被害了,可是这种凶杀案件,怎么会呈到御前呢?」 「那是因为这背后的凶手。」牧青野这才悠悠开口:「朕怀疑,这是当地一支势力所为,目的大概是复仇。」 顿了顿,牧青野神情转得阴翳,继续说:「这种事情,对于大穆而言,是个不小的隐患,你先替朕跑一趟,不要暴露身份,探探风声。」 「是。」牧青寒微一欠身:「臣弟后日动身。」 第23章 「后日?」牧青野瞥了他一眼:「朕命你明日一早动身。」 牧青寒将拳头微微攥紧,他本打算利用这两天时间好好陪陪时七的,却没想到牧青野这么快就看穿他的想法。 「朕会派一支精锐队伍潜伏在城外,你们到时候以鸽哨为号。」 牧青野吩咐完毕,挑眉看着他:「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豆^豆^网」 「没什么。」牧青寒快速回答:「臣弟告退。」 旋即他冲着牧青野深施一礼,转身走出神武殿。 牧青野在这个时候把他支去宣阳,无疑是要拉开他跟时七的距离,若他方才提出抗议,牧青野恐怕会勒令他直接从宫中出发。 一出皇宫,他连衡王府都等不及回,径直驾马朝鸢月楼赶去。 鸢月楼自从得了牧青野亲书的牌匾后,生意比以往更红火了,旁的不说,前朝一至九品的官员少不得都要来光顾上一番。前些日子招来的那些伙计,眼看着又不够用了。 左思鸢站在柜台内,正用算盘清点这一上午的油水,正算得开心,凭空却伸来只手,捉住她的手腕。 「干嘛呀?」不满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牧青寒那张严肃的脸。 「时七,你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左思鸢敷衍着:「等我把账对完再说。」 「不行。」牧青寒果断拒绝,非但如此,还劈手把算盘夺了过来放到一边:「没时间了。」 左思鸢委屈地看了一眼被清零的算盘,无奈道:「什么没时间啊?」 楼中宾客满座,人声鼎沸,连说话都恨不得要靠吼,牧青寒干脆把她带到门前:「上马,我带你去个地方。」 左思鸢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走了那生意怎么办?」 牧青寒朝店里看了看,转头吩咐严飞:「你帮左姑娘看着店。」 严飞欠身应了声是,走进楼内。 「青寒,你今天怎么了?」左思鸢无奈地看着他。 「先上马再说。」 牧青寒把她扶上马,便驾马朝城外而去。 左思鸢被他圈在怀里,耳边只能听见风声呼啸,她侧过眼眸,只看见牧青寒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料想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一时之间猜不出来。 她只好选择暂时安静,任由马一阵驰骋,出了城门,周遭的景象便由京城变为了郊外。 到了处小溪旁,牧青寒扶她下马,任由马儿四处晃荡着吃草,兀自寻了棵树,一圈圈解下树上系着的麻绳,转眼一架小小的竹筏浮在水面上。 他下到竹筏上,先在上面踩了踩,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才朝站在岸上看着这一切发呆的左思鸢伸出手:「时七,上来。」 左思鸢借着他的力道上了竹筏,又在他的搀扶下坐在一个小凳上,牧青寒拿起竹竿,冲着她露齿一笑:「我们走了。」 他熟练地撑着船,在丛林中自由行走着,新鲜的空气迎面而来,左思鸢狂乱的心跳随之变得平静。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她微微扬起头,看着披着满身斑驳阳光的牧青寒问道。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牧青寒颇为神秘地回答。 左思鸢放弃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只好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四周的风景来:这里似乎是个人迹罕至的树林,两岸的树木已带上盎然的绿意,溪水清澈见底,就连水底的鹅卵石跟水草都清晰可见。 牧青寒撑了半个时辰的船,在穿过一个狭窄的山谷之后,眼前的风景蓦然间变得豁然开朗,眼前是个平静的湖面,水比先前的溪水还要清澈上一些,湖岸边满是百年以上的古树,盘桓着的树根蜿蜒着,一直到水下。 清冽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树木的清香,左思鸢眼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不禁站起身来,看着远处天地浑然一片了无界限的景象,竟有些呆住了。 「不愧是没有过度开发过的古代,风景就是好。」她情不自禁地喃喃。 「你说什么?」牧青寒停了撑船,站在她身旁。 「这么好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左思鸢瞥眸朝他看去。 「在遇见你之前,我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到处溜达。」牧青寒淡淡一笑,拿起竹竿撑船靠岸。 竹筏缓缓停靠在岸边,牧青寒先她一步跳上了岸,又伸出手来,将她稳稳扶上了岸:「喜欢吗?」 「嗯!」左思鸢点了点头,眯眼看着这有些醉人的景色。 牧青寒扒开岸边的芦苇,一间竹屋渐渐露出来。 「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左思鸢点点头,把自己的小手放在牧青寒手里,两人一同走进那间竹屋中。 一想到能跟心爱之人一同欣赏眼前这片世间少有的景色,而没有旁人来打扰,左思鸢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第24章 片刻之后,她瞥眸看向他问:「你饿不饿?」 「什么?」 左思鸢莞尔一笑:「我饿了,你会打猎吗?」 牧青寒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点头。 「那就好。」左思鸢俏皮地眨眨眼:「你去打点吃的来,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牧青寒看了她数秒,嘴角上扬:「好。」 他转身朝树林走去,左思鸢站起身来,把长长的裙摆挽成两个结,下到湖边,蹲下身子去抓水里游来荡去的鱼。 一炷香之后,牧青寒拎着只山鸡回来,正看见这个场景。 左思鸢坐在湖边,认真地把捕来的小鱼用香茅草穿起来。 午后的阳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而她却浑然不觉,专心致志地把香茅草穿入鱼鳃之中,认真地仿佛世上只剩下这一件事需要做。 左思鸢用香茅草穿好了鱼,却发觉空气中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旋即转过眼眸,正看见牧青寒在不远处站着。 发现她看着自己,他便立刻整了整脸上的表情,把手上的山鸡扬起来:「我打猎回来了。」 左思鸢笑弯了眼眸,起身走到他面前,俏皮地说道:「还不错嘛,看来以后你就算流落到荒山野岭,也不愁饿死了。」 牧青寒闻言一愣,还没等他思考出来她话中含义,左思鸢便已经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朝一从生好了的火堆去了。 见她开始在地上挖坑,牧青寒凑上前去好奇问道。 「时七,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做饭呀!」左思鸢回答得理所当然。 牧青寒剑眉微蹙:「可是我们没有锅子,又没调料,怎么做饭呢?」 左思鸢神秘一笑,朝他摊开手掌:「把你的短刀给我。」 牧青寒不明所以地把刀递给了她,左思鸢顺手把山鸡搁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起刀落,迅速地把它清洗干净,顺手在溪边采了几片脸盆般大的树叶,把泥土打湿,将连着毛的山鸡一层叶子一层泥巴裹得严严实实的。 左思鸢把包好的山鸡放入先前挖的坑里,又一层层用土把坑盖实,接着在上面点起火来。 牧青寒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都有些看呆了:「时七,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左思鸢模仿着他方才卖关子的语气,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趁着烤山鸡的空档,她又去那湖水里收了点水草,放在火上烤干,细细地研磨成粉,撒在小鱼身上,接着又用树枝穿了烤在火上。 牧青寒跟坐在火堆旁边,看着她眼中跃动着的火光,竟像是怎么都看不够那样。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左思鸢先把火上烤的香鱼摘下来,递给牧青寒拿着,旋即用匕首把泥坑挖开,把滚烫的泥球拿来出来。 泥球的表皮已被烤的梆硬,左思鸢用匕首把它撬开,又把叶子扒下来,经过长时间的高温烤制,山鸡的毛已被烫掉,扒开最后一层树叶,只见酱黄色鸡肉在太阳下莹然有光。 牧青寒惊讶不已,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黄澄澄的烤鸡:「时七,你真神了!」 左思鸢粲然一笑,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他:「你先别急着夸我,先尝尝味道如何。」 牧青寒接过鸡腿,咬下一口,树叶的清香带着缕淡淡的咸香在口中蔓延,层层泥土的包裹下,汁液被最大幅度地保存在筋肉之间,使得烤鸡越发地鲜嫩多汁。 无需多余的夸赞,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左思鸢垂了眼眸,轻敛笑意,兀自撕下一只鸡翅吃了起来。 他很快吃完了鸡腿,口中犹然回荡着那股清香,左思鸢不动声色又道:「你再尝尝这烤鱼。」 牧青寒咬了口烤鱼,鲜嫩的鱼肉加上被烤干的水草,又是别样一番风味,那份新鲜,大抵是在饭桌上得不来的。 见她不用一炊一米,甚至都不用盐便能做出这等美味佳肴,牧青寒此时对她的情绪已不能仅仅用崇拜来形容了:「时七,你怎么想出的这种做法?」 左思鸢歪了歪头,先指着那烤鸡道:「唔,其实这做法也并非我所独创,这烤鸡有个名字,唤作叫花鸡,是很早以前一个叫花子流落山野,偶然得到一只鸡,又没调料,便拿黄泥裹了,埋在土中烘烤,这样一来,鸡肉吸收了土壤中的盐分,自然会有味道了。」 牧青寒听得发痴,连烤鱼都忘记吃了。 「时七你真厉害!」他发自内心地赞赏。 他自幼长在宫廷,身边从来都不乏觊觎王妃之位的莺莺燕燕,却唯独左思鸢不曾泯然于那些庸脂俗粉。 两人填饱肚子之后,已是日落西山之时,左思鸢坐在湖边河滩上,靠着牧青寒的肩头,享受着清风拂面,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第25章 「真想永远在这儿。」左思鸢低声道。 不需要再理会彼此的身份,只需要彼此坦然相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此刻才明白,这种幸福有多难能可贵。 牧青寒沉默良久,突然坐直身体,瞥眸看向左思鸢。 「时七,皇兄要派我去宣阳了,明日就动身。」 左思鸢瞳孔微颤:「这就是带我来这的原因吗?」 牧青寒神情严肃地点头。 一股酸意忽然涌上她的鼻尖,左思鸢扑进牧青寒怀中:「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少则半个月,多则快一个月吧。」牧青寒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悲戚。 这一句话,把左思鸢本来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又逼了回去。 「你哭丧着脸,我还以为你要一去不回了呢。」她嘴角无奈地抽动。 牧青寒浓眉拧成了疙瘩:「时七,这是你我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我舍不得你。」 这次反轮到左思鸢来安慰他:「你皇兄既然要你去,你便去吧,省得他又说我整天把你留在鸢月楼里跑堂,大材小用了。」 牧青寒沉默了,以往他是最闲不住的人,一年到头总有八九个月云游四方,自从遇见左思鸢之后,他的世界越缩越小,到最后竟然只剩她周围的一圈方寸之地。 又过了一会儿,夜晚降临,小小的山谷便又呈现出了另一种景象:参天的树木都披上了层银白色的月光,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倒映着满天星斗跟银白的月亮。左思鸢躺在牧青寒的大腿上,像只慵懒的猫儿般眯起眼睛,瞬间明白了「满床星梦压清河」这句话的意境。 「时七。」牧青寒的声音在这般梦幻的情景下有些虚,漂浮在她耳边。 左思鸢懒得抬头,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其实今天带你来,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她阖上眼眸,随口问道。 「你先起来。」 左思鸢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却仍是很配合地站起身来。 牧青寒轻轻拉过她的手,指着天上的明月道:「我想过了,我现在拥有的这些东西,抛却亲王身份,实际上都不是我的,我所能给你的,只有眼前这一片景色,还有清风和明月。」 他顿了顿,语气无限温柔:「时七,你愿意嫁给我么?」 在听到这句话前,牧青寒也跟她提起过成亲的事,却没有哪次是这么郑重其事的。 左思鸢这才明白,为什么看电视电影上的女主角,会因为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她定了定心神,忍住语气之中的哽咽,尽量用调笑的语气道:「你说得这么花哨,不就是抠门,什么都不想给我吗?」 「时七。」牧青寒的语气带笑:「你知道的,无论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全部,我都会拿来给你。」 「那倒不用。」左思鸢眼波一转,语气俏皮:「我听说有个地方,那里的男人需要用自己三个月的收入来买一件珠宝,半跪在心仪女子的面前求婚。」 牧青寒蹙眉:「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种地方?」 左思鸢心头一动,急忙解释:「我也是从小说本子里头听来的嘛。」 「可是我没有月钱,要怎么算三个月的收入呢?」牧青寒暗自喃喃。 「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显得像我朝你要似的,我不许你买。」左思鸢撅了噘嘴:「况且这只不过是我凑巧想起的故事罢了,又没说你必须得照做。」 牧青寒笑了,顺势俯身在她撅起的小嘴上啄了一下:「那我们说回正题,时七,你愿意答应我么?」 左思鸢脸一红:「答应什么?」 「当然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啦。」牧青寒的目光在夜空之下轻轻闪烁。 左思鸢别开眼眸,故意去看水中倒映的那一轮月亮,笑而不语。 「时七。」牧青寒轻轻擒住她的下巴,半强迫她看着自己。 左思鸢眼波流转,片刻才噙着笑意道:「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那你要考虑多久?」牧青寒有些丧气。 左思鸢想了想道:「等你从宣阳回来,我再告诉你吧。」 牧青寒点点头:「那一言为定。」 「好。」左思鸢扬起温柔笑意,轻轻点头。 两人原路从山谷离开,回到鸢月楼时,已是夜色深沉。 左思鸢看了眼灯笼下的牌匾,笑叹一声:「真不想回去。」 「时七也会觉得累么?」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沙哑,响在她耳畔。 「有时候吧。」左思鸢笑意复杂。 开一家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虽说是她的梦想,但实现梦想的道路,却辛苦的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第26章 「对了,你明天走的时候,是要经过正阳门么?」 「是。」 左思鸢在暗夜之中无声地扬起笑意:「那我明天去送你。」 牧青寒扶她下了马,再次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怎么办。」他的语气藏着浓浓的不舍:「时七,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左思鸢此刻心中涌动着苦涩和甜蜜两种情绪,她沉默良久,才淡淡回答:「青寒,我也会很想你的。」 次日上午,正阳门下。 「殿下,再不动身,天黑前就赶不到下个驿站了。」随行的禁卫军不停低声催促着。 「知道了。」 牧青寒敷衍着,眼神仍然朝着相反的方向。 又过了一刻钟,一辆马车才渐渐浮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左思鸢的脸上行色匆匆的,下了马车之后慌忙朝四周张望着。 牧青寒眼前顿时一亮,朝她挥了挥手。 看见他后,左思鸢唇角顿时扬起一丝笑意,抱紧怀中包裹轻俏地跑到他面前。 「青寒,真是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牧青寒这才注意到她格外憔悴的脸色,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地问道:「你昨天晚上没休息?」 左思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一个薄木片的盒子递给他:「这是我做的,你拿着路上吃。」 牧青寒接过盒子,把盖子打开,一股乳香混着椰香直冲鼻端。 看着那个圆圆湿湿的糕点,上面还撒着层厚厚的椰丝,牧青寒不觉蹙起了眉:「这是什么点心?」 左思鸢长呼一口气:「这可是花了我一晚上时间做的,只可惜没有可可粉,只能用椰蓉代替了。」 「可可?」牧青寒闻言,脸上疑云更重。 「那个,咳咳。」左思鸢匆忙改口:「我是说做这个特别麻烦,都是因为它我才休息不成。」 「时七,你不必为我费心成这样的。」牧青寒一阵感动。 左思鸢洁白的贝齿轻轻磕在下嘴唇上,笑意无限羞赧:「我没办法陪你去,只有让它代替我陪着你了。」 「你让这个糕点代替你?」牧青寒带笑问道。 左思鸢点点头:「因为这糕点有个名字。」 「什么名字?」 她脸颊边笑影更深,轻轻朝他勾了勾手指,旋即脚尖轻抬,在他耳边轻声道:「带我走。」 牧青寒闻言,心中更是不舍,一想到少说都要有半个月见不到他的时七,他心底就说不出的隐痛。 左思鸢又从脖子上取下来个香囊,挂在他的脖子上:「这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放着年前去南山求来的平安符,你别嫌弃。」 牧青寒拿起香囊,只见上面用丝线歪歪扭扭地绣着「520」三个数字。 即便他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所以然来,他仍旧珍之重之地把它藏进衣襟里:「时七,我会好好保存的。」 「快去吧。」左思鸢瞥了眼一旁正在疯狂干咳暗示的禁卫军,狠了狠心催促。 牧青寒跨上了马,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京城。 送走了他,左思鸢回过头来,掩去眼中一丝苦涩。 事实上,舍不得的人,又何止牧青寒一个呢? 踏上去宣阳的路之后,牧青寒几乎每隔一会儿都要把香囊拿出来看上一阵,睹物思人。 一旁的侍卫看不下去了道:「王爷,咱们若是再不加紧速度的话,天黑之前就到不了驿站了,那明儿一早也不能出发了,这……什么时候才能到了宣阳嘛。」 「少啰嗦。」牧青寒眼神一冷瞪了他一眼:「谁说今晚上要在驿站停靠的了?我们一鼓作气,明天早上就能到宣阳。」 几个禁卫军对视一眼,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都说衡王殿下是个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主儿,却没想到竟随性如此。 即便如此,几人只有暂且忍下委屈,沉默着低头赶路,等到了宣阳时,已是第二日的黎明时分。 牧青寒勒住缰绳,把手搭在眉毛下面眺望片刻,旋即回头对剩下几人道:「你们先在此地安营扎寨,等我查出背后操控的人之后,你们再进城。」 吩咐完之后,他便驾马朝宣阳城门奔去,神采奕奕根本不似一晚上未曾休息。 宣阳城内大抵跟京城是差不了太多的,无非是所处的地界不一样,街道相对安静一些。 牧青寒下了马,站在城内却犯了难:牧青野给他的线索可谓是十分有限,这偌大的宣阳,烟花之地肯定也不止一处,却是该往哪里去寻呢? 想了想,他拦下个过路人问:「这位小哥,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酒楼?」 那小哥一指街边:「那边不是很多饭馆嘛!」 第27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牧青寒想不出旁的形容词,只好压低声音道:「就是那种,那种酒楼啊!」 「那种是哪种啊!」小哥斜眼瞪他,挥了挥手:「莫名其妙的人!」 一落地便碰了个钉子,他有些丧气地摸了摸鼻尖,正打算自己寻觅时,迎面却走来个五大三粗,形容有些猥琐的汉子。 「这位小哥,你是不是要找喝花酒的地方啊?」他一见了牧青寒,便亲亲热热地揽住他的肩膀。 陌生人的触碰让牧青寒下意识蹙紧眉头,忍了又忍,他才换上一副笑容:「是啊,这位大哥,可愿意带路?」 「那是自然。」那大哥摆出一脸义不容辞的样子来:「我看老弟你也是初来乍到,今儿遇上我算是有缘了!」 牧青寒心思略一转圜,便明白他今儿是碰上皮条客了,索性再从他嘴里套出点消息来:「大哥,咱要去便去这宣阳城里排场最大,达官贵人最爱去的地方,旁的小作坊兄弟可看不上!」 那大哥闻言,表情暧昧地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位老弟还是个讲究人!」 旋即他便指着牧青寒的鼻尖,嘿嘿坏笑起来。 牧青寒有些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几声。 两人在幽深的小巷子里头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一条小巷,街边俱是临街的商铺,商铺的二楼红袖招摇,果真是一派风流景象! 大哥带着牧青寒在街上溜了一圈儿,忽然变了脸色,把他拐到个偏僻的角落里,把他按在墙上凶狠地威胁:「老弟,现在地方哥哥也给你带到了,你是不是应该给俩跑腿费,孝敬孝敬你哥我呀?」 牧青寒的喉咙被他掐着,说话也有些费力:「这大白天的,你不会真敢明抢吧?」 大哥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黑天白天的,落到我北府的地界,就赶紧给老子脱了裤子站好。」 牧青寒语气平静:「大哥,你先放开我,我给你银子。」 「不成。」大哥态度蛮横得很:「你现在用手护住头,靠墙根站好了。」 牧青寒闻言,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对不住了。」 「你现在知道赔不是,可惜已经没用了!」大哥狞笑一声。 牧青寒薄唇扬起的笑意愈发深沉:「不是,我的意思是,对不住了。」 说罢,他抽出背在身后的手,摁在大哥的手腕上微一使力,顿时分筋错骨的轻响传来,伴着一声哀嚎,牧青寒已对着他的面门来了一拳,鲜血顿时顺着他额角流下来。 转眼,那庞大的身躯就这么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牧青寒掸了掸身上灰尘,像没事人一样拐出了巷子。 若说此地跟京城究竟有何不同,大抵是这里的人都比京城里的多了点匪气,不然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此等地痞流氓遍地行走? 北府?牧青寒嘴角轻蔑一扬,不过是草头军一帮,竟然敢起这么大的名号! 又在这烟花巷里转了一遭,牧青寒选了个最热闹的,走至门前,抬头看眼牌匾。 醉花楼。 他把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举步走了进去。 时间未到晌午,一般这种时候是这种地方最清净的时候。花气缭绕的大厅之中,只有几个昨夜宿醉过后的寻欢客,挎着姑娘的胳膊,歪歪斜斜走出来。 牧青寒下意识掩住口鼻,闪身躲过个脑满肠肥的醉汉,站在大厅之内,四下环顾:「有人吗?」 「来了来了!」从身后的珠帘里闪出个年约三十五六的妇人来,一身轻纱的齐胸襦裙穿得不规不矩的,半边肥白的肩膀都露在外边。 牧青寒转过身看着她,极力忍住想要转移视线的冲动:「我说,有房间吗?」 那妇人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有,不过现下姑娘们都歇下了,公子晚上再来吧。」 牧青寒蹙了眉头:「送上门的生意,你还有不做的道理?」 旋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到妇人手里。 妇人下意识伸出手把银两接过,细看了几眼后神情变得愈发严肃,又抛还了回去:「这位公子,我们醉花楼庙小,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您还是哪来哪去吧。」 牧青寒顿时愠怒,他自出生到现在,还没人敢用这么不敬的态度对他说话,更何况她只是区区一老鸨?! 想了想,他还是强忍怒意,尽量耐心地道:「这位姑娘,我也是千里迢迢来找乐子的,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要如此开罪于我?」 「得罪?」那老鸨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手帕压了压鼻翼两侧掉得差不多了的粉,歪歪扭扭地走至他面前:「这位爷,您给的银子可都带着京城的官印,怕不是城里来的官爷吧?告诉您,若是来查案的,我们醉花楼恕不奉陪。」 浓烈的香粉味道直冲鼻端,牧青寒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姑娘误会了,在下是京城人士,却不认识什么当官的,更不是来查案。」 第28章 那老鸨冷笑一声:「公子这是把我翠袖当小姑娘骗呢。」 牧青寒未来得及再开口,老鸨却冲着门口拍了两下巴掌。 顿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个穿着黑衣,身材瘦削的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家仆打扮的糙汉。 「翠袖姐,这小白脸犯什么事了?」为首的那个嬉皮笑脸问了一句。 翠袖把胳膊抱在胸前,媚眼斜飞瞥了眼牧青寒:「京城来的官差,好生伺候着吧。」 为首男子一听,兴致颇浓地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京城来的官爷,怎么还单刀赴会呀?」 牧青寒干笑着附和:「翠袖姑娘,这位小兄弟的话不假,我若真是京城来查案的,又怎么会只身一人?」 男子脸色一冷,转而厉声道:「我看你带来的人八成在门外蹲点呢,赵四王五,把他给我绑了!」 牧青寒朝那几个糙汉看了一眼,冷眸之中顿时泛起抹嘲弄,趁着几人朝他扑过来的空档,他迅速闪到一张八仙桌下。 那些糙汉只得围着桌子逮他,牧青寒拔出匕首,在每人腿上各划了一刀,趁着几人捂着伤处哀嚎,手脚利落地从桌底爬出来,便朝着大门方向跑。 「往哪儿跑!」 身后瘦小男子一声断喝,「砰」地一声一颗烟雾弹在牧青寒面前炸开,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升腾起来,牧青寒的视野顿时一片迷蒙。 他凝神屏气,凭着直觉朝前冲,霎时间从头顶落下一片大网,将他困在其中。 牧青寒还在徒劳挣扎着,从那张网子的空隙之中,看到那精瘦男子的脸。 他掰开牧青寒的嘴,将一个青花瓷瓶凑到他嘴边,把一滴白色药汁滴进他嘴里。 牧青寒眼前顿时一片迷茫,意识逐渐变得昏沉…… 不知昏睡了多久,牧青寒被一盆冷水泼醒。 睁开双眼,一张硕大的人脸摆在他面前,正是那个给他下药的瘦小男子。 牧青寒下意识蹙起眉头,低头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铁椅子上,手脚多被指头粗细的皮绳牢牢捆住。 「别挣扎了,这位官爷。」那瘦小男子在一旁幽幽地说,在他手边摆着个敞开的包裹,正是牧青寒带在身上的。 「那包里的银子归你了。」牧青寒微微一笑,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你放我走,要多少银子我都能给你。」 「唰」的一声,那男子从袖中抽出把雪亮的匕首,步步逼近至他的身边:「口气倒是不小,看来不是京中的公子哥就是官爷,或者是皇亲国戚?」 说话间,冰冷的刀刃已经紧贴着他脖颈间的动脉,牧青寒淡淡开口:「危及到了性命,是个人都会不顾一切的,这位公子,还是停了你那没必要的猜测吧。」 男子冷笑道:「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么?现在是我绑架了你,你这种态度,可是自讨苦吃。」 「那你不要钱,你想要干什么。」牧青寒耐着性子继续谈判。 「你叫什么?」男子索性凑到他面前,目光带着挑逗,描绘着他的五官。 「韩青木。」牧青寒把嫌恶地把脸转到一旁。 「我叫闫西,你可记住了。」男子语调缓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牧青寒又问了一遍。 「倒也简单。」闫西在不远处找了张椅子坐下:「小爷看你长的细皮嫩肉的,不如就来伺候我一晚上,伺候的爷舒服了,说不定能放你一条生路呢?」 牧青寒从未感到有哪刻像此刻般满腹屈辱:「你我都是男人,说这话不觉得很荒谬么?」 闻言,闫西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又走到他面前:「看不出来你还那么纯情,不如你今晚来小爷床上,小爷再慢慢教你。」 说罢,他蓦然凑近他的脸,眼神愈发邪肆的在他身上梭巡着,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牧青寒顿时改了主意,语气也软下来:「这位小爷,你不如先把我放了,我们再商量不迟。」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闫西嗤之以鼻道:「就你这身功夫,十个我都未必是你的对手,我会放你?」 牧青寒暗自咬牙,沉吟片刻之后,装出副破釜沉舟样子说:「其实我是京城的官差不假,此次奉命来宣阳查访,你是聪明人,最好别参杂其中。」 闫西嗤笑一声,突然道:「我会放你离开。」 牧青寒眉心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闫西走到他面前,在他身上搜寻片刻,将他佩的长剑和匕首全部收走,并桌上装满银子的包裹一拢:「这些东西留在你身边也没什么大用,我先拿走了。」 「你好歹把我解开再走啊!」牧青寒气得咬牙切齿,冲那背影怒吼。 第2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一块碎瓷片掉在他身上:「你那么有办法,就自己想法子出去吧。」 京城,鸢月楼内。 「小姐,小姐。」茶香从门外匆匆忙忙跑进屋,忙不迭地呼唤起左思鸢来。 碧珠一把拉住她:「小姐在账房里对账呢,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大事不好了。」茶香面色凝重:「我刚才从茶摊跟前经过,大家都在说成英郡主就要嫁进李府了!」 「什么时候?」碧珠闻言,也是蹙起眉头。 「下月初三。」 碧珠闭眼一算:「可不就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么?」 「是呀。」茶香点点头:「所以我才急着告诉小姐,让她这几日先把店关了,避一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啊?」左思鸢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待她走近,碧珠压低声音道:「小姐,成英郡主要成亲了。」 左思鸢点点头:「她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姐,她可是要嫁李侍郎啊。」茶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 若非她提醒,李端这个人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左思鸢恍然大悟之后,继续问道:「他俩结婚,跟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说罢,她一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茶香拽住衣袖。 「小姐,成英郡主那么想看您笑话,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茶香小脸皱成一团:「要么我们把店关了避避风头吧。」 「笑话。」左思鸢眼波淡转,嘴角挑起嘲弄的笑意:「我为什么要为她关店?」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个一身锦袍的人。 「请问,左掌柜的在吗?」 左思鸢朝门口看去,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府的管家。 她看着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对茶香道:「我看本来没事,经你这一念叨也成了有事了!」 说罢,丢下兀自委屈着的茶香,走至门前,尽量客气地道:「我就是,请问有何贵事?」 那管家话虽客气,可鼻孔都快仰到天上去了:「下月初三,李侍郎就要迎娶成英郡主了,老夫人特派我来贵店请您为公主置办酒席。」 左思鸢一听,脸上笑意立马凉了三分:「你说什么?」 「李老夫人请您为成英郡主置办酒席。」管家极其不耐烦地重复一遍。 左思鸢冷冷一笑:「我若去了,我这店怎么办?」 「我们老夫人说了,考虑到您会这么说,耽误了您几天生意,都会按照您的营业额来赔偿。」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左思鸢点点头,语气轻快:「那我算算,按照一天营业额一千两银子计算,三天就是三千两,我要求先付一半定金。」 管家一听立即变了颜色:「三千两?左掌柜的,您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左思鸢耸耸肩:「看你方才那么阔气,我还以为你们掏得起这么多银子呢,没想到只是在装蒜啊?」 被她无端这么一抢白,管家气得不轻,顿时口不择言起来:「这可是郡主的婚宴,请你去是看得起你!」 「这脸面给你你要不要啊?」左思鸢正是气不顺的时候,正好来了个不识趣的供她消遣:「还不走?我这还有句更难听的话你带回去给你主子,光凭一个成英郡主,还没资格在我跟前指手画脚的呢!」 管家气得浑身发抖,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她的鼻尖:「左思鸢,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转过身,挪动肥硕的身躯,一颠一颠地跑到街对面的一辆马车前。 不出片刻,从马车上下来个穿着鲜艳的女子,不是成英,又会是谁? 她杀气腾腾走进鸢月楼内,娇媚的容颜气得扭曲,拔高的嗓音响彻整个前厅:「左思鸢,你给我滚出来!」 左思鸢悠然走到她面前,抬手揉了揉被震得发痛的耳朵:「郡主,有什么事么?」 「听说你觉得我不够资格请你去做酒席?」成英的眼一眯。 左思鸢忍住笑意:「郡主,您听错了,是小店难登大雅之堂,若是一不小心让在场宾客们都吃坏了肚子,毁了您的婚礼,那多不合适啊。」 成英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本郡主不光能让你去,还能让你心甘情愿伺候我,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左思鸢面露轻蔑神色:「郡主,大白天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成英脸色一变,嗓音拔高几分:「左思鸢,你少这么嚣张,衡王殿下已经离京,你当我不知道么?」 左思鸢皱了眉头:「知道又怎么样?郡主,这光天化日的,你能再砸我一次店不成?」 成英怒极反笑:「我不跟你这种人动武,太掉价了,我这就去请太后娘娘懿旨,看你到时候怕不怕!」 第30章 左思鸢懒得跟这种人继续交涉下去,抬手慵懒地扶了扶鬓边的珠花,随口说道:「茶香,送客。」 茶香面无表情地站在成英面前:「郡主,请吧。」 成英嘴角挂起嘲讽的笑意,瞥了左思鸢一眼,旋即转身悠然而离。 送走她后,左思鸢转身找了处空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庐山芽尖,慢慢品着。 茶香气鼓鼓走了过来:「这个成英郡主怎么跟个赖皮蛤蟆似的?不咬人成天膈应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左思鸢一口茶水差点笑呛在喉咙里:「茶香,你这个形容太到位了!」 碧珠忧心忡忡道:「小姐,若郡主回头真拿了太后懿旨过来,这酒席可就推拒不得了,到时候怎么办啊?」 左思鸢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她若真有手眼通天的手段,就拿来让我看看呗,能拿来再说。」 「您不会真要去做这顿酒席吧?」茶香微微喇舌道。 左思鸢嗤笑道:「我爱钱是不假,但这种钱,谁爱挣谁挣去!」 …… 午夜,宣阳城内。 牧青寒穿着身夜行衣,潜行在宣阳知府杨绍的屋顶。 因还在办丧事,院落里张挂着黑白的绸缎,牧青寒凝神巡视片刻,终于找到了杨绍的房间。 施展轻功,他跳下房梁,站在你院落中央环视一圈,没想到区区一个宣阳的知府,宅邸的奢华程度倒跟丞相府不相上下了。 看来这杨绍的长子在妓院横死,跟他这个富得流油的贪官爹脱不了干系。 牧青寒悄无声息地潜入主屋,正看见杨绍正坐在屋子里,手捧一卷册子,不知在一个人低声念叨什么。 他想听得真切些,便把耳朵贴到门上。 「一定不能让北府的人发现……」 杨绍背对着门口,抱着那册子不停地喃喃自语,可听在耳朵里,怎么都像是毫无意义的呻吟。 牧青寒剑眉轻蹙,想换个离他更近的位置,却无意间触动了门闩,发出喀拉一声轻响。 「谁?」杨绍倒警觉得很,立即跳将起来冲出门口,牧青寒却早已跳上了房梁。 「来人呐!」杨绍惊慌得面色发白,涔涔冷汗顺着那张泛黄枯瘦的脸流下来。 他这么一招呼,顿时从院外冲进来十几个带着刀的府兵。 「有,有刺客!赶紧给我搜!」杨绍颤着声大叫道。 府兵们得令,即刻以杨绍的屋子为重心四散开去,牧青寒悄无声息从房顶上下来,刚打算潜入屋中,却陡然听到墙外传来兵器打斗的声音。 他心头一动,难道这杨府之内,除了他还有别人? 牧青寒略一思索,翻过那道围墙,果然见几个府兵正围着个穿夜行衣的人,刀光剑影之间,被围攻的那人身上已经受了几处刀伤。 他定睛一看,却觉这个身影,怎么越看越熟悉…… 是醉花楼里把她绑了的闫西! 他似是受了不少的伤,挥动刀剑的手也越来越无力,若无人出手,只怕这条小命是要交待在这了。 牧青寒定了心神,将手中匕首舞得密不透风,身形似电潜入那几个府兵之间,招数快得还来不及教人看清,他便拽着闫西的衣领飞上房顶。 「韩兄好身手啊。」安全落地之后,闫西仍不忘调侃他。 牧青寒想起了那天在醉花楼地下他那暧昧的语气,顿时心中一阵恶寒,下意识撒了手,把他整个人丢在屋顶上。 「你放了我一马,现在我救你一命,你我两不相欠了。」他面无表情道。 说罢,他正待飞身跳下屋顶,却听闫西在一旁静静地道:「杨绍跟北府的关系,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光靠你这样查案,除了暴露自己之外,我打赌你颗粒无收。」 牧青寒眉尾一动,头也不回道:「你不用管我的事。」 「韩兄,我用我知道的消息跟你交换,你我联手,一定会事半功倍。」 牧青寒回头看着他,表情未动:「我不喜欢跟人联手。」 「你是在忌惮我么?」闫西面色苍白,看来确实受了不轻的刀伤:「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只剩下半条命,我有必要以卵击石去害你么?」 牧青寒沉吟半晌,复又提起他的衣领,穿过即将拂晓的黎明,两人落在杨府外边一条静谧的街道上。 「去醉花楼。」闫西语气缥缈。 「还去?」牧青寒蹙了眉:「那可是你的地界。」 「我们现在是联盟了。」闫西拼着最后一点气息:「她们见你我在一起,不会再怀疑你。」 看他的样子,确实急需救治,应当不会有假,牧青寒思忖片刻,扶着他朝醉花楼的方向去。 第3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两人到了醉花楼时,天已经大亮,楼中的恩客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牧青寒扶着半昏迷的闫西进去,翠袖正从里头出来,看见闫西,脸色顿时一变。 「还不快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牧青寒冷声催促。 翠袖怔愣了一下,顿时为他让出一条通道,牧青寒扶着闫西,低头进了一间客房。 房中一个长相娇媚的女子,正露着香肩半抹,在镜子面前梳妆,见他们进来,还未来得及惊声尖叫,便被牧青寒的一个眼神吓住。 他把闫西扶到床上让他靠着,刚想动手解他的衣裳,便被他低声喝住。 「你出去,让她来。」他朝屋里那女子扬了扬下巴。 牧青寒撒开手,走了出去。趁着这时候,开始打量起这醉花楼的构造来。 这地方呈回字形,一楼中间是个红色的圆形台子,二三楼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房间。 不知杨家公子那天是在哪个房间遇害的…… 牧青寒正在琢磨,身后的房门却再次打开,先前那女子朝他欠了欠身:「闫公子叫您进去。」 进了房间,只见闫西的伤口已被包扎好,眼神亦恢复了清明,他朝那女子一指:「这是白灵,那天杨公子被害的身后,她就在他旁边。」 牧青寒回头看着那女子,正思考如何开口,闫西恨铁不成钢似的道:「你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白灵眼眶微红,垂眸朝牧青寒行了个礼。 他点了点头:「白灵姑娘,那天杨公子是在哪间房里出的事?」 「就在二楼,拐角的那间。」 牧青寒闻言颔首,那个地方他先前就注意到过,三面开窗,乃是暗器行凶的最佳场合。 「请问那日是不是有暗器破窗而入,正中死者要害?」 白灵像是想起了那天的场景,惶惑无助的点点头:「当时我正在他边上弹琴,突然一把短刀从窗户刺入,然后就扎在杨公子的脑门。」 说到这里,她眼中浮起无比害怕的神色,一下子掩住面目大哭起来。 「死者在死前没有跟人争执,看来下手之人武功不俗,也不为钱财,可能会是仇杀?杨绍有没有死对头,或者有没有欠下什么赌债?」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灵红着眼睛摇头。 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信息又断了,牧青寒顿感失落,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不好!」闫西脸色一白:「我们该走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轰然一响,翠袖并几个男子站在门前,伸手一指闫西:「龙大哥,您给认认,这小子是不是你北府的人?」 「快跑!」闫西一声断喝,一颗被点燃了的烟雾弹便朝门口砸去,一声巨响过后,浓白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 牧青寒忙伸手拉过闫西,两人破窗而出。 「没想到你也是个冒牌货。」落地之后,牧青寒带笑调侃一句。 闫西脸上蕴着怒意:「谁叫你审个人拖拖拉拉的,不然咱俩早走了!」 牧青寒莫名地心情大好,顺手劫了辆路边的马车,把闫西扶了上去,自己驾着马车,朝城门跑去。 身后渐渐传来马蹄声和喊打喊杀的声音,闫西朝后一看,回头慌张地看着他:「北府的人追上来了!」 牧青寒头也不回道:「坐稳了!」 马车在城内一路横冲直撞,出了城门又跑了几里地,才算把追来的人彻底甩开。 闫西下了马车,扶着一棵树干呕一阵,跑到溪水旁边掬水洗脸。 牧青寒在他身边蹲下:「你潜入北府,又半夜闯入杨知府家里,难不成你也是来查案的?」 闫西瞥了他一眼,冷哼:「是又怎么样?」 「是谁让你来的?莫非,你也是从京城过来的?」牧青寒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背负着许多他意想不到的秘密。 闫西擦了把脸,看着缓缓东流的溪水,忽然开口:「杨绍手里拿着本账册,记录着十几年来上供给北府的钱,北府的人要的就是这账本,后来谈不拢,就先杀了他儿子,若他不从,下一个就是杨绍自己。」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鸢月楼门口也不再是那种萧瑟的景象,左思鸢晨起开店,竟然看见门前的桂树竟然开始抽了几缕嫩芽。 「小姐,好消息!」周小三从外边跑进来,脸上扬着笑意。 看他满脸的傻笑,左思鸢忍不住弯起嘴角:「什么好消息?」 「在咱隔壁开医馆的耿郎中要回乡了,说是要把药铺转手!」 左思鸢闻言,也是眼前一亮:「那咱们不是不用换地界儿了?」 「是呀小姐。」周小三点头:「咱可以直接在隔壁开家分店,或者把两家店铺打通,那咱的鸢月楼得有多气派呀!」 第32章 「算你立功一件了。」想到未来鸢月楼被改造过后的气象,左思鸢不觉也是喜上眉梢,拍了拍周小三的肩膀。 「你去谈这件事,越快谈下来越好!」 周小三点了点头:「那我去问了!」 他转身朝隔壁医馆跑去,一大早接到这个好消息,左思鸢心情大好,转身进了酒楼,开始修剪花樽里的腊梅。 眼看着距离梦想实现越来越近,左思鸢心里就觉得喜滋滋的。 茶香从后厨走了出来:「小姐,发生什么喜事了?」 「隔壁医馆要出兑,我们的酒楼终于能重新装点一番了!」 「这确实是喜事儿一件啊!」茶香闻言,也是喜上眉梢。 还没开心一会儿,打门外突然走进来个穿宫装的嬷嬷,进来便道:「左思鸢何在?」 左思鸢跟茶香对视一眼,宫里来人,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定了定神,她走到那嬷嬷面前:「有什么事么?」 「我是寿康宫里的李嬷嬷,特来传太后口谕。」李嬷嬷面无表情道。 左思鸢犹自在原地怔愣,直到触到她冰冷的眼神之后才意识到什么,跪在地上。 「成英郡主跟李侍郎大婚在即,特命鸢月楼掌柜左思鸢掌管婚礼宴席一事,不得怠慢。」 闻言,左思鸢眼里闪过一片讶异,看来成英这次是铁了心要整她了! 看她沉默着不说话,李嬷嬷眉头一蹙,脸顿时拉得老长:「左思鸢,你到底接旨不接?」 左思鸢低垂着头,只觉太阳穴有根神经突突的跳,手指下意识攥紧裙摆,一个「是」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左思鸢,你若不接旨,我可要回宫禀明太后了。」 左思鸢此时心乱如麻,眼前不断浮现起成英那张飞扬跋扈的脸。 她缓缓闭上眼睛:「我……」 就在这时,李嬷嬷身后突然响起个温润的声音:「李嬷嬷,可巧在这碰见你了。」 李嬷嬷闻言回身,见傅慕竹穿着身白色长袍,外罩着层云青的纱衣,上面绣着苍翠的碧竹,长身玉立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奴婢见过丞相。」她朝傅慕竹欠一欠身。 「李嬷嬷无须多礼。」他和暖一笑,走上前去虚扶一把。 李嬷嬷一扫方才那副面若冰霜的模样,嘴角带着笑意:「谢丞相。」 「您这趟出宫,所为何事?」傅慕竹朝地上跪着的左思鸢看了一眼。 「奴婢是特地来传太后娘娘的旨意,请左思鸢负责操办成英郡主婚礼的酒席。」 「原来如此。」傅慕竹点点头:「好,那这旨意,左掌柜的接下了,劳烦嬷嬷回头转告太后娘娘,我们定会为郡主的婚礼尽心尽力的。」 一番话,惊得左思鸢瞬间抬起头来看着他:「你……」 迎着李嬷嬷诧异的眼神,傅慕竹挑唇一笑,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这鸢月楼还有我的份额在,所以我替左姑娘接了这道旨意,也未为不可吧?」 李嬷嬷点头:「既然傅丞相应承下了,奴婢的差事也算是了结了,告辞。」 傅慕竹温文尔雅地颔首:「恕不远送了。」 望着那辆宫里来的马车走远,左思鸢站起身来,连膝盖前的尘土都来不及拂去,便站在傅慕竹面前质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 傅慕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俯下身来,亲自替她扫去裙摆上的灰尘:「我们先进去再说。」 左思鸢并不领情,径自转身走进店内,绝美容颜上是一触即发的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抗旨不尊的罪名,可并非时七你一个小老百姓就担得起的。」 话虽如此,左思鸢作为一个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女性,实是接受不了:「那怎么办?你这是要让我去生受成英和李老太太的羞辱么?」 傅慕竹在她对面坐下,先吩咐茶香跟碧珠去把大门闭了,接着悠悠然道:「今天郡主在寿康宫请旨的时候,我刚好被太后召见去鉴赏一幅画作,恰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左思鸢胳膊抱在胸前,看着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并非言语。 傅慕竹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青瓷瓶子:「虽说懿旨已下,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真到了病得起不来床的时候,相信太后宅心仁厚,也会谅解你的。」 「你是要我装病?」左思鸢渐渐明白过来。 傅慕竹笑着摇头,指了指那小瓷瓶子:「这瓶药可以让人高烧不退,让人面生憔悴之色,却并不会损伤肌体。」 左思鸢的眼神落在那瓶药上,微微诧异:「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药?」 「但这两日却不适宜吃,郡主婚礼在下月初三,还有十天左右,时七不妨先配合旨意准备点物料,到时推说为了筹备宴席突发疾病,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第33章 「妙计啊!」听他此言,左思鸢顿时一扫先前颓丧的模样:「慕竹,你真神了!」 「我也是凑巧在场,尽一份举手之劳罢了。」 左思鸢垂下眼眸,她亦明白,傅慕竹口中的举手之劳,实际上却经历多方筹谋,不然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能让他碰巧见到成英去请太后懿旨,又在李嬷嬷来传旨的时候恰好出现呢? 思及此,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慕竹,你为了帮我筹谋至此,我刚才还那样冤枉你,实在是……」 「时七冰雪聪明,何尝想不出这种对策?」傅慕竹一如既往地贴心开解:「只不过是关心则乱,你才一时之间难以看清。」 左思鸢微微怔愣,抬眸看着那双狭长凤眼,里面总是含着她难以读懂的神情…… 傅慕竹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不过一瞬,便站起身来:「不打扰你了,慕竹先行告退。」 前前后后,他停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把烦扰了她多日的事情一下子就解决了。 左思鸢顿觉卸下了一件很沉重的包袱,她把那瓷瓶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小姐。」这时,周小三从店外跑进来,坐在左思鸢面前,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后才气喘吁吁地道:「这事成了!」 「真的?」左思鸢眼前一亮。 「千真万确呀!」周小三点点头,有点得瑟地说:「我软磨硬泡了几个时辰,嘴皮子都快磨出血泡了,才说定了价钱,只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耿郎中就把店面让给我们!」 左思鸢暗自一琢磨,隔壁医馆连着楼下药铺,上上下下也有不小的规模,又是闹市之中的店面,一千五百两的确上算。 「价钱也不错,明日你替我带着耿郎中上钱庄里去提银子。顺便帮我带句话,以后耿郎中一家若来京城,吃住都在店里,我来请客。」 「好嘞!」周小三见自己这般受小姐倚重,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可是小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自己去做?」 「我有更重要的事。」左思鸢神秘一笑:「我还要给成英郡主打点婚礼呢。」 周小三一听,惊得险些喷茶:「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左思鸢嘴角笑影更深,却并未多做解释,转身步上楼去。 「小姐没事儿吧?」周小三一脸狐疑地转头,看着茶香和碧珠,两人也俱是不解地摇头。 次日,左思鸢起了个大早,特地装扮了一番,来到李府。 自她带着嫁妆从这里离开之后,这还是头一遭过来,此时此地,再看着眼前硕大的李府二字,左思鸢心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站在门口,她命茶香先去叩响门环,过了许久才见管家出来。 那管家见是她,便把眉头一皱:「你找谁啊?」 「我是特地奉太后的旨意,前来准备酒席的。」左思鸢漫不经心理了理腰间的流苏,潋滟的眼波里带着凉意,看得那管家没来由心头一紧:「去通报一声吧。」 管家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左思鸢跟茶香让进门去:「我去叫老夫人起来。」 「不必了。」左思鸢莞尔一笑:「我也有日子没见老太太了,是该去请个安了。」 站在前厅,她四下环顾一番之后,眼中嘲讽的兴味渐浓,自她搬离这里之后,这府中上下的气派相较于之前可谓是天壤之别,为了迎郡主进门,李端和李老太太真是不惜大出血。 走到李老太太院内,不出所料她还未曾起身,左思鸢心下暗自一哂。 自从李端在朝廷谋了官职之后,李老太的日子便越发舒坦懒散起来,不睡到日上三竿,往往是不肯起的。 现在才刚过了卯时没多久,她肯定还在梦乡之中,这也是左思鸢特地起个大早来此的原因。 管家去敲了一回门,便回来禀告:「老太太还在睡着,请左掌柜偏厅暂候。」 「这样也好。」左思鸢点头:「左右我不过是个奉旨的,既然李老太太不配合,我也省得麻烦了。」 说罢便带着茶香转身欲离,管家见状急忙拦住两人去路,立马改口:「左掌柜,我再去请示一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老太太这才出来,见她神色阴翳,呵欠连连的样子,左思鸢心里暗爽。 「本不该这么早来叨扰老夫人的。」她神色淡淡说着过场话:「可郡主的婚事就在眼前,我也少不得警醒着些。」 多月未见,见左思鸢还是这么一副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李老太太不觉回忆起她带着全数嫁妆离开这里的场景。顿时一口怒气在她心底淤积起来。 看着这张妖媚绝美的脸,李老太太只恨不得当场抓花,却因着自居大户人家的做派,勉强挤出个笑脸:「没想到,你还是愿意来了,看来我家成英在太后面前面子不小啊。」 第34章 不理会她话中讥讽,左思鸢笑意盈盈地继续道:「一大清早来叨扰老太太,确实是有缘由,这几日我得操办宴席所需的物料,特来向老太太批一笔银两。」 李老太一听左思鸢特地一大清早过来,还是来问她伸手要钱的,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多少银两?」 「回老太太,一共是三千两银子。」左思鸢笑靥如花道。 李老太太一听,顿时气急上涌,险些背过气去,她抬手按住了胸口,强自定了定心神:「你疯了吧?置办物料罢了,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银子?」 「哦?」左思鸢闻言略一挑眉:「那依着老太太心里,多少银子比较合适呢?」 李老太到底是乡下出身,对待金钱吝啬得紧,而今更是要把钱交给她顶看不顺眼的左思鸢手里,于她而言,当真是跟从她身上割肉无异了。 「我至多给你两千两。」良久,她从齿缝里憋出几个字。 左思鸢点点头:「两千两倒也可以,加上她的娘家恭王府跟夫家两边的宾客,二十桌是少不了的,这样一来每桌是一百两,做个全素宴倒也勉强够用。」 李老太闻言紧紧蹙起眉头:「每桌一百两已是不少了,你这全素宴的说法倒是从何而来?」 「当然是扣除了要给我的佣金了。」左思鸢眉眼含笑:「耽误几天生意就赔偿几天的营业额,这话可不是我说得吧?」 李老太气得两眼发黑,可敌不过她说得句句在理,也只好咬着牙微笑:「你说得也有道理,就三千两,你跟管家上账房去支银子。」 她只是立在那里,就宛如一颗毒瘤,李老太看着就会浑身不舒服。 「慢着。」左思鸢制止道:「在买食材之前,我还得去看一下厨房。」 李老太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 「当然有必要了。」左思鸢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我需得数清楚有几个灶台,多少可供差遣的下人,才能心里有数不是?」 「那你去吧。」李老太憋着怒气。 「还请老太太挪一挪尊驾,陪我去看。」左思鸢话虽客气,态度却是毋庸置疑的。 李老太从鼻子里发出轻哼:「你好大胆子,竟然要我给你带路。」 「李侍郎家毕竟家大业大,又人多眼杂的,有老太太跟着,总能让人安心些。」左思鸢微笑着解释。 李老太心思略一转圜,这女人心机深不可测,八成又对李端带着怨恨,若趁人不备在她的饭菜里动了什么手脚,倒不值当。 想了一想,便勉强点头:「好吧!」 左思鸢轻车熟路地找到李府的厨房,先在面上转了一圈儿,装模作样地东摸摸西看看,旋即,将眼神落到高处的一个红木橱柜上。 「那个橱柜里是什么?」左思鸢看着橱柜上的铜锁问。 李老太的眼神随她看过去,表情却是一变:「是我平时吃的药罢了。」 「哦?老太太身体康健,倒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病灾的,也得吃药?」左思鸢兴致颇浓地对管家道:「把锁打开,让我看看。」 「左思鸢。」李老太太被她激怒,再装不出淡然的姿态,而是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从牙缝中挤出威胁:「你不要太过分了。」 「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左思鸢故作惊惶地掩一掩口,装作喃喃自语:「那我可得问问太后了。」 李老太太毕竟没进过宫门,顿时被她编出的瞎话唬住了:「我也没说不让你看,左不过一些小玩意儿。」 说罢,便朝管家递去一个眼神。 左思鸢在心里暗笑,这老太婆当真愚钝,竟真的相信太后有闲工夫过问她那档子闲事。 打开柜子,便看见满柜的血燕、鱼翅、熊掌、鹿茸…… 纵使早先已是心中有数,在看到这一幕后,左思鸢还是暗自吃了一惊,遥想当初她在李府好菜都吃不到一次,李老太却藏了这么多名贵补品。 这里头有多少是用她的嫁妆买的,左思鸢想想都觉得心痛。 她停顿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着李老太,忽地笑了:「老太太,是药三分毒,若是没病没灾的,这药还是少吃为妙。」 李老太被她气得手抖,却又怕她把自己私藏这么多名贵补品的事情抖落出去,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从厨房出来后,左思鸢硬是让李老太太陪她转了大半个李府,直到见她额角流下冷汗来才算作罢,心满意足地离开。 坐在马车上,左思鸢跟茶香对视一阵,两人俱爆发出笑声。 「小姐,你是没看见,李老太太被你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茶香一面拭着笑出来的泪花一面道。 左思鸢嘴角微勾,撩起窗纱看着渐渐远离的李府,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 第35章 虽然李老太太并未对她本身造成什么伤害,这次就当是为了这个身体原来的苦主出口气吧。 回到鸢月楼,左思鸢找了几个新招来的杂役去替她买食材,明面上关门谢客,伪装出一副全心准备婚宴的假象。 三天已过,成英的婚礼也是眼跟前的事了,这天夜里,左思鸢把傅慕竹给的药拿出来,用水化开。 虽然这药并不会损伤肌体,到底是邪门的物事,她下了一会儿决心,捏着鼻子把微苦的药灌入口中。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很快一股脱力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左思鸢感觉到体温一点点升高,跟得了重感冒的感觉一模一样。 躺在床上,她虚弱地开口轻唤:「茶香……」 茶香走进屋来,见她倒在床上,脸色惨白的吓人,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左思鸢声音嘶哑地回答:「你看我这样行吗?」 茶香仔细观察她一会儿,点点头:「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样!」 闻言,左思鸢嘴角勾起笑意,这才放心昏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日,两日,她闭门不出,很快吸引来了李府管家。 茶香按照先前计划好的,带他看了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左思鸢,管家回去一禀报,便立刻引来成英。 「左思鸢呢?让她给我滚出来。」她一只脚踏进鸢月楼的大门,便扯起嗓子大叫。 茶香朝她行了个礼:「见过郡主,我家小姐突发急病,恐怕不能招待您了。」 「是吗?正好我带了太医来查验,若是装的,我看她有几颗脑袋掉!」成英瞥了茶香一眼,带着太医就朝楼上走。 太医进了左思鸢房中,查看一番后出来禀告:「郡主,左思鸢确实感染了风寒,伴有邪寒入体高烧不退的症状。」 成英一听,顿时勃然大怒:「本郡主婚礼当即,你偏偏挑这个时候生病,左思鸢,你想得太美了,但凡你有一口气在,这酒席你就必须得做!」 说罢,她一把将房门推开,却见床铺上空荡荡的不见人。 身后响起「吱呀」一声,成英回头,发现左思鸢穿着薄薄的寝衣,站在她身后,一张脸上布满红色的疹子,模样甚是吓人。 成英被吓了一大跳,朝后一个踉跄,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她:「你是人是鬼?」 左思鸢定定看着她,脸上勾起讽刺的笑意,朝她步步逼近:「听说郡主一定要我伺候婚宴?」 她一面说,一面撸起袖子,露出的半只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观之令人头皮发麻。 成英吓得哇一声尖叫,转身就要夺门而出,左思鸢却突然从她背后,死死抱住了她。 「郡主,怎么这么匆忙就要走了?」 成英吓得哭了出来,拼尽一身的力气把她挣开,一把推开房门,像阵风似的跑下台阶,跑出了鸢月楼。 成英没了命似的跑出鸢月楼,跳上马车绝尘而去,哪里还顾得上刁难左思鸢这档子事。 左思鸢站在楼上,冷眼看着成英的马车急速穿过街道,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到用浆糊和胭脂伪装出脓包来,我看这个成英郡主是再也不敢踏入咱们这儿半步了。」 忍了这婆娘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反击了回去,左思鸢也觉得心里痛快得很,她转身吩咐:「茶香,去帮我准备一盆洗澡水,我得好好把这身水痘洗掉。」 「哎!」茶香脆生生应了一句,转身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宣阳城内。 牧青寒跟着闫西,再次走进那烟花巷子之中。 「真有你的。」牧青寒把手背在身后,看着闫西调侃:「北府的人正满城找你呢,你倒胆挺肥的,居然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闫西满不在乎地挑眉:「你没听说过灯下黑吗?说不定他们满城地找我,却唯独落下这个地方呢?」 牧青寒笑了笑:「你这股傻劲儿,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人。」 「是你的心上人吧?」闫西一针见血地问。 「你怎么知道?」牧青寒饶有兴致地反问。 闫西耸肩:「无意间看到你身上戴着的荷包了,恕我直言,你这心上人的针线活儿还真是……」 牧青寒倒是爽快点头承认:「你俩不但身上都有股傻劲儿,而且都这么聪明。」 闫西挑起唇角讥讽道:「你这个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也说不清楚。」一想到左思鸢,牧青寒的整个目光都柔和了下来:「她很聪明,有时候却又会莽撞,甚至勇敢得不像个女子……」 他还在继续往下说,闫西却朝天翻了个白眼,背着手径直朝前走去。 第36章 牧青寒的眉头不解地轻蹙,不是他要问的吗?这会儿又摆出副不耐烦听的样子。 他快走几步,走到闫西身侧:「不过就算北府的人不来找你,这醉花楼的老板可是认得你的脸,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不需要你挂心。」闫西似是胸有成竹,意味深长地笑着:「等会儿进门的时候,你只需要挡着我点儿就成。」 牧青寒略一扬眉,疑惑不解:「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去撞墙。」闫西毒舌地回敬。 「你既跟我说你并非官府人士,也不是北府的人,何必不惜受伤都要来管这个案子呢?」 闫西蓦然转过脸来,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顿了好大一会儿:「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原因,我不问你,你也别来管我。」 「我没有管你啊。」牧青寒觉得一头雾水,怎么方才还和和气气的人,现在突然生气起来了:「你若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到了。」闫西抬眼看了看醉花楼的匾额,简短说了句。 牧青寒走在他身前,将闫西瘦小的身体完全遮蔽在他的身影之中,两人来到二楼。 闫西走到一处房门口:「你去三楼拐角的雅间埋伏着,我们分头行动。」 说罢,便消失在房门背后。 「装神弄鬼的。」牧青寒撇了撇嘴,依言上到三楼拐角,果然见杨绍坐在一群莺莺燕燕当中喝酒。 他儿子尚在发丧,这人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牧青寒心下感叹,潜伏在窗下,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月娘怎么还不到啊?」杨绍歪倒在一女子怀里,不耐烦地敲着酒杯。 这时,门外忽地走进来个白衣白裙的女子,半边容颜被面纱笼罩着,仅露出一双绝美的眼睛。 杨绍见了她,顿时乐了,一双眼睛在她身上上下流连:「月娘,你可来了,倒教我等了半天,还不自罚三杯?」 被唤作月娘的女子一言不发,依依坐在杨绍身侧,倒了一杯酒,却忽然反手泼到了他眼睛上! 杨绍捂着眼睛,爆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月娘从袖中亮出一把短刀,抵在他的喉间。 牧青寒这才看清楚,那所谓月娘,分明是闫西假扮的! 屋中那群女子见此场景,顿时尖叫着四散逃开,雅间内顿时一片狼藉。 从屋外冲进来十几个黑衣人,更是把雅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过来,我就把他杀了!」闫西冲黑衣人大叫,把横在杨绍脖子上的匕首又往里收了一分。 「杀了又如何?」黑衣人发出几声阴笑:「我们只要他身上的东西,到时候老东西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闫西眼睛危险地一眯,朝守在窗口的牧青寒使了个眼色。 牧青寒从怀里掏出火药朝里一丢,房里顿时发出爆炸的巨响,趁着混乱,他从窗户里翻进去,抓着杨绍和闫西跳出窗外。沿着事先绑好的绳子滑到地面。 杨绍被吓得几乎失禁,惊慌失措地看着二人。 闫西朝楼上望了一眼:「快走,北府的人已经被惊动了,很快就会聚集到这里来。」 两人不再多话,把杨绍拉上马车,便朝城外逃去。 牧青寒赶着车,却不由得一直留意着那马车里的一动一静。 「你也看见了,北府的人并不会保你。」闫西眼中带着嘲讽,匕首丝毫不放松地横在杨绍脖子前。 杨绍瞳孔不断地颤抖着,看着眼前女子冷艳却绝情的眼睛,紧张地吞着唾沫:「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闫西翻了个白眼:「你可以继续装傻,但我也不保证从这里到城外车子会颠簸多少下,到时候你的这条小命还在不在。」 她话音刚落,马车便很配合地狠狠颠簸了一下,锋利的匕首又深入他皮肤一分,温热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杨绍顿时发出夸张的大叫,伸手探入衣襟,掏出一本册子,塞在闫西怀里:「我给你,姑奶奶,可快把这匕首放下吧。」 闫西把账册握在手里,嘴角勾起抹胜利的笑意,掀开车帘在牧青寒耳边道:「东西到手了。」 牧青寒并未回头,只是粗略一颔首,鞭子抽打在马身上的力道加重,霎时间马车像是离弦之箭般朝前冲过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两里地,忽地几十个人从天而降,都穿着身黑衣,带着面罩,只露出双眼睛。一看就是北府的死士。 牧青寒面色一沉,双手紧握着缰绳,打算就这么径直冲出去,肩膀上却多了一只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想死啊!」 牧青寒微侧过眼眸,悄声道:「那怎么办?现在来不及跑了。」 第37章 闫西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两颗烟幕弹,猛地朝前一扔,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拐弯。」 牧青寒急忙调转马头,朝相反方向跑,却为时已晚,只听轰然一声响动,马车的后半部分被劈成两半! 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牧青寒拼命朝前赶车。 「闫西,你怎么样?」 闫西在他身后,死死地拽着快要掉下车去的杨绍:「我没事,你快赶车!」 牧青寒心跳如擂鼓一般,他早知道北府的实力不俗,却怎么也想不到已经达到了这么大的规模。 他看着远处,心里默默地掐算着跟禁卫军大营的距离:「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马在前头没命地跑着,北府的人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闫西甚至能感到剑刃的寒意,抓着杨绍衣领的手也渐渐无力…… 久久不闻身后的响动,牧青寒朝后看了一眼,只见闫西手腕上被划了深深一个口子,正朝外汩汩地冒着鲜血,而仍然咬牙抓着杨绍的衣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牧青寒薄唇一抿,当下下了决断:「你把他放开。」 「我不。」闫西声线虚弱,却透着一股倔强:「他是最重要的证人。」 「你要不把他放了,咱们三个没有一个人活得成!」牧青寒激动地吼道:「证人还能再有,你把他放了,我们两个上马。」 闫西的眼睛里一瞬间溢满泪水,身后北府的追兵马上就要追上了,狠狠地咬了咬牙,她把手一松…… 下一秒,牧青寒长臂一伸,把闫西圈入自己怀中,伸手朝后果断砍断连接马车的绳子,两人绝尘而去。 「好可惜……」闫西靠在牧青寒怀里喃喃自语。 牧青寒不放心地垂眸,看着那张半边染血的脸颊:「你别睡,我带了禁卫军来,就在一里地外,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到了!」 闫西疲惫地勾了勾嘴角:「看来我还真不是这块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牧青寒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别说话了,用手按住伤口。」 「我死不了的。」闫西气息缥缈:「对了,要是你的心上人知道我跟你骑一匹马,她会不会生你的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牧青寒太阳穴突突跳着,一面顾及着身后的追兵,一面还要顾及着奄奄一息的闫西。 终于,在他们又翻过一个小山坡之后,牧青寒吹响鸽哨,终于看到接应的的禁卫军。 「闫西,我们到了。」 他垂眸看向她,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晕倒在他的怀里。 闫西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当天傍晚。 掀开沉重的眼皮,她发觉自己躺在军帐之中,手臂上的刀伤已被妥善包好。 疲惫地支起身子,牧青寒恰好拿着水壶走进来,两人视线一相碰,顿时有些尴尬地彼此避开。 「你身体好些了吗?」终于,牧青寒先开了口。 闫西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我叫木夕颜,你呢。」 「牧青寒。」 闫西像是一点都不惊讶,勾唇莞尔,象征性地请了个安:「见过衡王殿下。」 牧青寒轻笑了下,用作回应这个并不正式的请安:「你认得我?看来我是有日子不在朝中走动了。」 木夕颜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爹是木元岭。」 牧青寒恍然大悟:「原来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 「也不怪你不认得,我自幼跟在父亲身侧在边疆生活,很少回京。」木夕颜垂眸,轻抚过伤口上包着的纱布:「这纱布是你替我缠上的?」 牧青寒点点头,木夕颜看着他,忽然笑了,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军帐里亮了一亮。 「你笑什么?」 木夕颜并不回答:「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牧青寒薄唇微挑揶揄:「我不好奇这个,我只好奇,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为什么功夫差成这样?」 「你……」木夕颜娇颜之上略过愠色,牧青寒却起身,朝军帐外走去。 「再休息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明日到了下个驿站,我替你找个郎中看看。」 待他走后,木夕颜靠在草垫上发呆。 自从她暴露了女儿身的身份之后,几乎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刻意疏离和冷淡。 对于那个传说中的心上人,她越发好奇起来。 …… 鸢月楼里,左思鸢坐在柜台里,面前摊开一张宣纸,而她手里拿着墨线和一支削尖了一头的木炭,正对着宣纸念念有词,时不时还画上两比。 「小姐,你在桌上比划什么呢?」茶香凑上前来,好奇问道。 第38章 「我在画设计图纸。」左思鸢头也不抬一下:「这两天隔壁医馆就搬空了,我得赶紧开始动工,才不会耽误生意。」 「设计图纸?」茶香越发好奇,凑过去看,只见宣纸上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几根墨线孤零零摆在那里。 左思鸢神色一窘,急忙用手肘盖住宣纸:「我还没有完成呢。」 茶香懵懂地点点头,抬头却看见傅慕竹面带笑意站在柜台前,脸上闪过喜色:「丞相大人来了!」 左思鸢也看见了他,一把将那张宣纸塞到柜台下面:「茶香,快去给傅大人倒茶。」 傅慕竹慢悠悠靠近柜台,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温润笑意,看着左思鸢道:「时七,你在忙活什么呢?为何见我过来就藏到柜台下面了?」 「没做什么。」左思鸢咧嘴一笑。 「我方才不小心听到你跟茶香说的话了,你在画分店的设计图吗?」傅慕竹嘴角笑意不减。 左思鸢这才认输般把那张几乎是白纸的设计图拿出来,抬手撑着下巴:「叫我写个字还凑合,可这画图我是真的不会。」 「唔。」傅慕竹沉吟半晌:「你不妨把你想要的样子告诉我,我画艺不精,但试试总是可以的。」 「你还会画画?」左思鸢瞪大眼睛:「我的天呐,你小的时候到底得学几门功课啊?」 傅慕竹笑而不语:「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 左思鸢忙不迭地点头,拉着傅慕竹到楼上一间恰好可以看到隔壁的雅间:「就是这隔壁的医馆。」 「地界不错。」傅慕竹点头赞赏:「那时七可有什么要求?」 「我想先把这堵墙打通,然后二楼要一个类似露台的地方,让客人可以在室外吃饭。我还打算在大厅中间搭个戏台子,方便日后请些名角过来表演。还要把隔壁的三层改成两层,把屋顶挑高一点,用屏风隔成小隔间。」 一口气说完后,她小心翼翼看着傅慕竹:「我提的这些要求,你听懂了吗?」 傅慕竹沉思半晌,点点头,把宣纸在桌面上铺开,手持墨线在上面弹了几下,一幢三层楼的饭店便跃然纸上。 他拿着毛笔,又把饭店分割成几个小的区域,画出临街的一部分:「这部分的屋顶要拆除,对吧?」 左思鸢点点头。 傅慕竹又指着其中一堵墙:「这堵墙是撑着屋顶的,不能打通,但是可以找人画上壁画做成照壁。」 经过了他的手,不出一个时辰,一副比例精准的建筑设计图便跃然纸上,他还额外替她指出了不足。 「慕竹,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左思鸢眼前一亮,激动得拽住傅慕竹的衣袖:「没想到你还是个全才啊!」 傅慕竹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意:「正好这几日我没什么事,不如就过来帮你监工吧。」 左思鸢欣喜过望:「当朝丞相来监工,这要是说出去,得是多大一个卖点啊!」 傅慕竹看着她,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在你眼里,还有什么是不能变成钱的?」 「以前教我的先生告诉我,万事万物都是有价值的,重要的是如何利用。」 傅慕竹笑得宠溺:「看来你这先生也是爱财之人。」 左思鸢挑眉:「有道是人为财死,难道这世间还有不爱钱的人?慕竹,难道你不爱钱吗?」 闻言,傅慕竹眼眸一侧看向她,古井无波般的眼神里藏着隐晦的深意:「我是易求无价宝,难得一喜欢。」 此言一出,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便顿时变得有点暧昧起来,左思鸢心头微动,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却又开不了口。 傅慕竹把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外:「后天就是成英郡主大婚的日子了。」 左思鸢低下头,伸出手指戳着栏杆上的浮雕,漫不经心回答:「是吗?」 「她之前屡次冒犯你,难道你这次就不想回敬点什么吗?」傅慕竹语气变得促狭。 左思鸢抬眸看着她,蓦然勾了勾唇角:「得了吧,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礼尚往来的?」 「这句话说得很不像你。」傅慕竹的笑容之中满含深意:「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婚礼。」 左思鸢定定看着傅慕竹的眼睛,确定他并非在开玩笑后道:「你的话说得也很不像你,什么时候清心寡欲的傅丞相也变得喜欢凑这种热闹了?」 「我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傅慕竹不理会她的揶揄,继续问。 左思鸢点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傅慕竹凑到她耳畔,低语几句。 他说完后,左思鸢瞪大眼睛:「没想到你这么腹黑。」 「腹黑?」傅慕竹剑眉一蹙。 左思鸢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把你的肚子切开,里面一定是黑色的。」 第39章 「先不说我,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蛮阴损的。」左思鸢认真地评价完,忽然扑哧一笑:「但是听起来很过瘾。以成英那种性格,她肯定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傅慕竹耸耸肩:「女人最容不下的,就是跟自己抢夺爱人的女人。」 左思鸢摇头道:「我可没有跟她抢男人的意思。」 「但是毕竟你曾经拥有过。」傅慕竹一针见血地说:「这种更可怕些,就算你不去主动招惹她,她也会继续刁难你,不死不休。」 左思鸢打个寒颤,傅慕竹的话虽诡异,用来形容成英那种富贵闲人却再恰当不过。 「你说得对,反正也是一辈子的敌人,我为什么不能居于上风呢?」左思鸢打定主意,却忽然想起什么:「但是我没有请柬啊,上次我假扮麻风摆了她一道,听说她回去洗了几十遍澡,这次肯定不会让我进去。」 「我有请柬。」傅慕竹莞尔一笑:「到时候你扮成我的女伴便是。」 左思鸢眼底掠过讶异,看来他是一早就在筹划起这件事情了:「慕竹,我可不要做你的敌人,做你的敌人太可怕了。」 傅慕竹垂眸看着她弧度姣好的侧颜,唇瓣徐徐勾起一缕笑意:「我当然不会与你为敌。」 我疼你爱你都还来不及呢,他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 …… 到了下一个驿站,牧青寒迫不及待地从城里找来个大夫,让他替木夕颜好好诊治一番。 郎中查看一番后,对他说道:「这位姑娘刀伤虽深,但没有见骨,也未曾伤及筋肉,只要这十五日不要碰水,应当会很快痊愈。」 牧青寒眉头拧成疙瘩:「你说得轻巧,难道非要见到骨头治起来才有意思?给我拿最好的金创药,再开点凝血消热的药方来。」 郎中看他横眉竖目的,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八成是哪条黑道上的,顿时脖子一缩:「是,是,我这就帮这位姑娘开药方。」 郎中走后,牧青寒看着木夕颜蜡黄的脸,忍不住宽慰道:「你忍着点,这种小地方的郎中,比不上宫里的太医,等一回到京中,我就找最好的太医来为你诊治。」 木夕颜点点头,眼神缱绻地看着他,嘴角勾起温柔笑意:「多谢衡王殿下。」 牧青寒神色一僵,旋即将脸转到另外一侧,干笑几声:「习惯了把你当兄弟,你再这样跟我说话反倒不习惯了,现在是宫外,你还是不要叫我衡王殿下,叫我清寒就好。」 「那在宫内呢?也可以叫清寒么?」木夕颜一双杏眼之中波光潋滟,凝睇在他身上。 牧青寒一时尴尬,不知说什么化解,她却适时转换了话题:「杨绍的账册,你看过了没有?」 牧青寒点点头,语气低沉:「没想到那杨绍在任五年,居然从百姓手中搜刮了那么多银两上供给北府的人,他是死不足惜,可惜这条线索是断了。」 木夕颜的脸上也露出惋惜之色:「那从别的地方有没有看出些什么?」 「这北府的势力盘根错节,甚至在各省的商行里都有他们的实力,看来宣阳的这支,只不过是他们的分部而已。」 「没错。我跟着父亲一路北上,路上也不断听说北府黑白两道同吃,要想完全拔除,真得费一番功夫。」 「不过我从那本账册里,好像看到一枚印章,上面写着成煌君。」 木夕颜神色一凝:「那看来,这个成煌君就是北府的首领,这人胆子不小,难道还惦记着倾覆江山不成?」 「不论如何。」牧青寒冷笑:「只怕他没想到杨绍为了黑吃黑,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还把事情捅到朝廷,我总会揪着它的狐狸尾巴找到这个人的。」 木夕颜看着他清俊面容,不觉有些沉迷,直到牧青寒察觉到,才匆忙移开视线。 「你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休息,等到寅时咱们马上出发。」 「寅时?那岂不是天还没亮?」木夕颜不解道:「何故这么着急?」 牧青寒冲她粲然一笑,从衣襟里扯出左思鸢手绣的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都出来十几天了,体谅一下。」 那奇形怪状的荷包一入眼,引得木夕颜顿时一愣,良久才扯出一抹轻笑:「原来如此。」 牧青寒转身走出房门,并未察觉到她脸上浓浓的失落。 两日之后,成英公主浩浩荡荡的婚礼终于成行。 恭王府从十几天前就张灯结彩,甚至周围方圆五里的树上都被缠了大红的绸缎,生怕会有人不知他们办喜事一样。 左思鸢起了个大早,便开始沐浴熏香,特地吩咐茶香把一斗新鲜牛乳加入洗澡水内。 「小姐,你这满脸的黄瓜片是怎么回事啊?」 左思鸢扶了扶眼睛上的黄瓜片,唇角一扬:「这是补水面膜。」 第40章 碧珠跟茶香对视一眼,俱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沐浴过后,左思鸢穿上件玉色齐腰襦裙,领口处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带着一串八宝璎珞,襦裙外罩着一件敞口银丝纱衣,动辄都有流光闪烁,衬得她贵气非常。 「小姐,你真是越发好看了。」伺候完她梳妆打扮,茶香情不自禁赞叹道。 左思鸢挑眉:「你当真这样觉得?」 茶香用力点头:「小姐原先在李府的时候,虽然也很漂亮,却是神情憔悴,自从您合离之后,连皮肤都变得特别有光彩呢!」 左思鸢不禁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仿佛是比刚穿越过来的那阵子脸色好了一些,这或许就是自信带给人的力量吧。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今天去大闹成英婚礼,为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含冤而死的这个身体的原主。 打扮一番过后,左思鸢走出大门,一眼便看见傅慕竹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傅慕竹站在车前,正执扇朝她微笑。 左思鸢的耳根微热,从她的位置走过去的短短距离,她居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郡主府呢。」 傅慕竹温文尔雅地把她扶上马车:「你可是我的女伴,我若丢下你独自赴宴,岂是君子所为?」 见左思鸢微愣,他急忙补充一句:「演戏也要八分像嘛。」 确认她上车坐稳之后,傅慕竹跟着坐上马车:「时七,今天有我跟你一起去,你就放心闹吧,我会当你的护卫,替你保驾护航。」 说罢,傅慕竹冲她狡黠一笑,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少年老成的傅丞相脸上见到如此稚嫩孩气的表情,一时间竟让她莫名想起牧青寒来。 现在半个月已过,他却还没回来。 左思鸢不觉有些怅然,转头去看窗外掠过的街景。 李府门前张灯结彩,火红绸缎绵延十里,街道两边停满各府的马车,端的是气派十足。 左思鸢扶着傅慕竹的胳膊下了马车,此时蓦然一阵狂风拔地而起,掀起她宽大的衣袖,她急忙抬袖去遮,脑海中却飞快闪过一幅画面。 阴雨绵绵的上午,小小的红色软轿,被四个轿夫抬进个小小的四合院里。 「时七,你没事吧?」 傅慕竹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像带着回音似的,左思鸢眼神空茫地看着他,良久才定了定神道:「我没事。」 方才的画面,大概就是原主嫁到李府的场景,那个时候李端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酸秀才呢。 想必是原主在天有灵,感应到李端今天大婚心有不甘,才用这种方式传达给她。 「放心,我不会让他这亲成得舒心的。」左思鸢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 要进门了,左思鸢走在傅慕竹身侧,把团扇举起来遮住自己的脸。 站在门前迎客的李端见当朝丞相亲临,急忙拱手行礼道:「傅丞相愿意赏光过来,下官惶恐。」 傅慕竹嘴角象征性地勾了一勾:「恭祝李侍郎鸾凤和鸣。」 李端自是谢了又谢,眼神却落在他身旁一直用团扇遮掩着脸的左思鸢身上:「傅丞相,这是。」 傅慕竹眼神微冷,轻轻扫过李端的脸,他顿时将左右乱瞟的眼神收了,侧身让出一条道来:「丞相请进。」 进了李府,顿时围上来一群意欲巴结傅慕竹之人,左思鸢见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道:「我先去后花园躲着了,慕竹,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傅慕竹淡淡颔首,左思鸢趁人不注意,一溜烟儿沿着回廊朝后花园跑去。 随后吉时一到,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停在李府前面,李端胸前戴着朵大红花,威风凛凛地掀开轿帘,拉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成英,在众人瞩目下走进李府。 拜堂成亲之后,李端正志得意满地拉着成英四处敬酒,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正是傅慕竹身边的亲信,他笑眯眯地对李端说道:「我家丞相有要事见大人,正在后花园恭候。」 傅慕竹乃是他顶头上司,李端不敢怠慢,便朝成英郡主告了假,独自来到后花园。 花园之中,牡丹初绽,蜂蝶游戏其间,引人眼花缭乱。李端来至后花园,目之所及却没有傅慕竹的身影,却见一银衫女子的背影亭亭立在花丛之中。 李端越看那一抹袅娜背影越觉得眼熟,鬼使神差地挪动脚步,走至她身后,那女子却先转过身来。 「怎么是你?」李端心里一惊,倒吸了口凉气。 左思鸢匆忙拂去眼角那一滴根本不存在的泪珠,垂眸掩饰着道:「你来了。」 李端左右环顾一阵:「看来并非丞相传唤,是你找我了。」 第41章 说罢,他挥了挥袍袖就要离开,左思鸢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袖子:「你连跟我说句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吗?」 李端转过头来,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思鸢,我们已经和离,今天是我大喜日子,你何苦要在今天过来找我说话?」 左思鸢闻言,眼圈顿时红了,大大的杏眼顿时被泪水所盈满,在眼眶里打转,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碎的美。 她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娓娓说道:「我本来是想看你最后一眼,便断了念想,可我看着看着,就想起你娶我进门的时候,那天下着雨……端郎,你我之间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左思鸢嘴上说着肉麻的话,心里却一阵阵恶寒。若不是为了狠狠报复成英一下,她是宁死都不肯对着这张脸抒情的。 李端果然上钩了,或许是左思鸢美人带泪的样子吸引住了他,亦或许是他的心中对左思鸢本来就怀有歉疚,竟然不再拒绝她拉着自己的袍袖:「那你说,你还要怎么样。」 「端郎,你能不能再陪我坐一会儿?反正现在成英郡主只以为你跟傅丞相待在一起,不会有人发现的。」 左思鸢嘴角噙着惨淡的笑意,朝李端伸出手,眼神殷殷看着他,仿佛化作人形勾引唐僧的白骨精。 李端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绝美容颜,控制不住地朝她走了过去,把她的手握在手中。 左思鸢眉眼低垂,佯装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姿态,扭扭捏捏问道:「她……对你好么?」 「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不过是五品的侍郎,你觉得她会对我有几分敬重呢?」李端面带苦笑道。 听他此言,左思鸢眼底漫上讥讽,成英还没过门,他就忙不迭地在她面前数落起新媳妇的不是来了,可见李端这种男人的自私之处,除了自己谁都不关心,也从不付出真心。 「那我还真是替你可惜呢……」左思鸢气息如兰,在他耳边低声道,抬眼看见李老太太跟成英拉着一大帮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她屏息凝神,就在成英一行人经过他们的那一刹那,猛地把李端推开,语调里带着浓浓哭腔:「端郎,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你怎么能这样!」 成英和李老太太听见响动,立刻把视线落到李端身上。 李端简直傻了眼,看着怒不可遏的成英只有拼命摆手的份儿:「不是的,是她把我骗到这儿来的。」 成英又是丢人又是生气,却又顾及着众多在场的宾客,不好直接发作,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走到李端旁边:「端郎,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端惊得瞳仁不断颤抖着,握着成英的手语无伦次地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都是她把我叫来的。」 左思鸢眼角的泪滴终于滑落,看着李端,面目凄然地一笑:「端郎,如果这便是你所说的难处的话,那我会谅解你。」 「时七。」就在此时,人群中响起傅慕竹的声音,他走出人群,面无表情的脸上含着隐隐怒意:「我找你找了半日,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在廊下看花,忽然他就找了过来,对着我又拉又扯的,还说让我谅解他,说郡主对他多有不敬,他也是身不由己。」 傅慕竹剑眉一蹙,把左思鸢拦在身后,清澈的凤目之中闪过狠厉,看着李端冷冰冰说道:「李侍郎,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却对本官带来的女伴做出如此逾矩之行为,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李端此刻只觉百口莫辩,他朝周围看了看,忽地眼前一亮,指着先前传话的傅慕竹的亲信:「不信你问他,就是他告诉我,傅丞相在后花园找我的。」 傅慕竹的眼神随之落到了亲信身上:「哦?那你今天可曾跟李侍郎说过话么?」 那侍从走到人前,端详李端片刻,摇摇头:「奴才今日从未跟李侍郎说过话。」 李端顿时脸色一白,指着那亲信:「你怎么能这样污人清白,明明就是你说丞相找我有要事,让我到后花园等着的。」 傅慕竹凤目眯起,周身散发出迫人的气场,看着李端悠悠然问道:「听李侍郎话里的意思,是本丞相授意身边的奴才,一起冤枉你了?」 「左思鸢诡计多端,又擅长狐媚他人,当然什么都有可能了。」成英忽然冷声说道。 一时间,在场宾客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傅慕竹目光清明,淡淡落在成英的身上:「郡主,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若是口出恶言,只怕会冲淡喜气。」 左思鸢却看着李端,哽咽着又补了一刀:「我知道我今日过来就是个错误,现在看来郡主对你也并非你所说那般严苛,端郎,今日是我不好,我这就走。」 成英郡主闻言,顿时将锋利如刀的眼神落到李端身上,他急忙摆手:「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 「端郎,从何时起你也谎话成篇了?你敢当着郡主的面指天发誓么?」 第42章 李端看了眼面色可怖的成英,吞了口唾沫,心下略一权衡,比起当场被成英处决,虚幻缥缈的誓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竖起三根手指指着天空:「我李端方才若说过郡主半分不是,如有虚言,必受天罚地责人害,挫骨扬灰,心神俱灭!」 左思鸢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傅慕竹却适时站在她背后,对成英道:「看来慕竹今日不该带左姑娘过来,不久留了告辞。」 说罢,他拦住左思鸢的肩膀,转身朝门外走。 成英站在原地,碍于傅慕竹的颜面,说又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个哑巴亏。 出了李府,左思鸢跟傅慕竹面面相觑着,半晌,两人都爆发出轻快的笑声。 笑够了,左思鸢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拭去:「这绝对是我跟成英作对以来最痛快的一次了!」 傅慕竹掏出块手帕放在她手里:「你方才在花园里哭得那么伤心,一出李府便笑得这么开心,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坐在马车上,左思鸢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之中:「你说,成英会相信我还是相信李端?」 傅慕竹凝神片刻才道:「这个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无论她相信谁,这件事情日后都会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让她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婚礼,只剩下这一段回忆。」 他一席话说得风轻云淡,却让人瞬间毛骨悚然,左思鸢瞪大眼睛看着他,傅慕竹不愧为玩弄人心的高手,若是跟他作对,只怕下场会很惨。 「慕竹。」她思索片刻,抿了抿唇道:「今天若不是你用丞相身份压制着李端,我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傅慕竹神色淡淡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用官位压制别人的。」左思鸢垂下眼眸,心下惴惴。 傅慕竹勾唇莞尔一笑:「我之所以能用官位压制住李端,是因为他是个拜高踩低的小人,若对着正派的人,怎会被我吓住?」 他一贯会给人宽心,可这次左思鸢听了,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你一步步到了这个位置也不容易,我却为了自己的私仇不顾你在朝中的威信,实在是……」 傅慕竹眼神定定看她片刻,蓦然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为时七破例一次,我心甘情愿,而且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别再往心里去了。」 左思鸢强自镇定地一笑,垂下眼眸,心头充斥着满满当当的罪恶感,自从牧青寒离京之后,她跟傅慕竹是越走越近,这让她有种莫名做贼心虚的感觉。 到了鸢月楼前,她先一步跳下马车,冲着车里的傅慕竹一笑:「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傅慕竹眼里微光拨动,朝鸢月楼的方向努了努嘴:「我还以为,你怎么也得请我上去喝杯茶呢。」 左思鸢尴尬地抓抓头发,干笑几声:「我今天有点累了,就不跟你客气了。」 「这样也好。」傅慕竹全不在意的笑了笑,柔声嘱咐:「回去要注意休息。」 左思鸢点点头,便转身走进鸢月楼内。 傅慕竹眼神一路追随着她,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内,这才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脸色,对车夫道:「走吧。」 左思鸢一进门,便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小块空气发呆。 茶香走下楼,看见她呆坐在那里,诧异地扬眉:「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左思鸢并未回答,连眼睛都未抬一下。 「小姐,今天怎么样啊?」茶香在她面前坐下,见她脸色白得可怕,不由心揪起来:「是不是成英郡主欺负你了?」 听到成英两个字,左思鸢的眼皮才动了动:「对了,你赶快去把门关上。」 茶香起身走到大门前,把门锁住,又坐回她面前:「为什么啊?」 「我害怕李府的追兵上门。」 「这是什么意思呀?」茶香费解地挠头,却从左思鸢微微上扬的嘴角看出端倪:「计划成功了?」 左思鸢点点头:「我觉得成英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场婚礼了。」 「奴婢就说嘛,有傅丞相为小姐出谋划策,还会有不成的计谋么?」茶香兴高采烈说道。 左思鸢喟然一叹:「可我总觉得心里过不去。」 茶香眨了眨眼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左思鸢抬起头看着她:「你有没有觉得,衡王离开京城之后,咱们跟傅丞相的来往也忒密了点?」 「有吗?」茶香自言自语着:「前天他来了,大前天他也来了,这么算来,最近傅丞相的确经常过来。」 左思鸢深吸一口气,扶着额道:「完了。」 「怎么了小姐?」茶香还是不明白她为何一直长吁短叹的。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是利用了傅大人?」左思鸢突然认真地看着茶香问道。 第43章 茶香凝神思索半晌:「傅大人几次过来,都是为了监督分店的进度,他是鸢月楼的二老板,这么着也无可厚非,至于成英郡主婚礼的事,小姐一开始可是不打算去的,所以茶香以为,小姐并没有利用傅丞相啊。」 左思鸢按着她的话这么一琢磨,似乎她说得有点道理,可为什么她心里却被一种愧疚感所占据呢? 「不管了,等鸢月楼扩建完成,我要拉开跟傅丞相的距离。」左思鸢咬牙自言自语道。 茶香继续宽慰:「一定是因为王爷太久没回来了,小姐无聊才会这样,等到王爷回来,自然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左思鸢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茶香,我发现你最近变得会劝人了,说,是跟谁学的?」 经她这么一审问,茶香顿时红了脸,神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小姐再别拿茶香寻开心了,我天天在鸢月楼里,能跟谁学呀?」 「原来如此。」左思鸢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那你前两日为何独自离开楼里,又是独自一人?」 「我……」茶香辩无可辩,看着她满脸都是惊惶之色:「小姐,茶香知错了。」 「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何错之有?」左思鸢柳眉一挑:「你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不告诉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茶香面颊飞红,垂下眼眸,神态有些忸怩:「衡王殿下又不在京中,我再在小姐面前提起严大人,不是诚心给您添堵么?」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左思鸢略一抿唇,从耳朵上取下一副白玉兰的耳坠子,又取下一支玉簪,放进茶香手里:「下次再去见严大人可别这么朴素了,容易让他觉着你容易受骗上当。」 看着她递过来的首饰,茶香却如同看见烫手山芋般不敢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姐,您平时已经对我们这些伙计很好了,茶香实在没道理收您的礼物。」 左思鸢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把首饰硬生生塞进她手里:「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谢谢小姐了。」茶香把耳环和钗子握在手中,郑重其事地道谢。 左思鸢自从重生在这异世,是茶香给了她珍贵的友情再再加上她本来就不习惯这种主仆制度,在心里已把茶香当作妹妹看待。 「你跟严大人进展如何了?」 茶香眼角一垂,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进展,他除了练武就是练兵,甚至正眼都不肯看我一下呢。」 左思鸢闻言,眼前顿时浮现出一副木头人的样子,她眉尖一蹙道:「按理说也不应该啊,严飞看起来不像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 「可能是茶香无福吧。」茶香满脸哀怨。 左思鸢扬眸看她:「看你平时劝我劝得挺起劲儿的,怎么一到了自己就这么悲观?既然他注意不到你,你就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呀。」 「吸引?」茶香圆圆的大眼睛里装着茫然。 左思鸢悠然起身,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这个,要靠你自己去悟了。」 说罢,她便径自上楼,只留茶香坐在原地思索。 次日清晨,她从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中醒来,揉揉眼睛起身,才意识到是隔壁修分店的动静。 被吵醒后,左思鸢再无睡意,草草梳洗一番后,她下了楼,绕到隔壁,只见匠人按照着她给的设计图正在拆墙。 「看来,这几日要搬去小院住着了。」她喃喃自语。 下一秒,便看见傅慕竹从隔壁出来,看见是她,眼前一亮:「时七,早啊。」 想起昨日的事,左思鸢面露尴尬,她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慕竹,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今天恰逢休沐,我便想着来看看分店修得如何了。」傅慕竹莞尔一笑,走至她面前。 未穿官服的傅慕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长衫玉立,活像是哪个官府的贵公子。 「那我先回去开店了。」左思鸢条件反射朝后退了一步,匆忙找了借口离开。 一回身,恰好撞上个送物料的脚夫。 「你是老板娘不?」那脚夫劈头盖脸地问。 左思鸢点点头,那人把头一低,朝身后指了指:「这是送来的木料。」 说罢,还没等她清点一番,那脚夫匆忙把货物一卸,便驾着马车逃也似地走了。 「这一大清早的,他着什么急。」 左思鸢没好气地嘟哝一句,指挥着匠人们把木料运进隔壁。 傅慕竹似是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疏离,又朝前走了一步:「时七……」 此时楼上一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东家,露台已经修出来了,请您过去检看一番。」 左思鸢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傅慕竹,应了一声走进门内。 第44章 傅慕竹眉间神色一沉,跟着朝楼上走去。 门内,左思鸢提着裙角刚要上楼,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阵极其可疑的「吱呀」声。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朝一边推去,左思鸢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楼梯旁边。 傅慕竹站在她方才的位置上,抬起胳膊抵着方才掉落的楼板。 左思鸢顿时吓坏了,失声叫道:「快来人啊!」 匠人们听见响动,顿时蜂拥上来,把傅慕竹从塌陷的楼板下解救出来。 左思鸢坐在原地心有余悸,刚才若非是他眼明手快把她推开,只怕现在她早已脑袋开花了。 「慕竹,你怎么样?」她忙不迭爬起身,冲到傅慕竹面前。 他的长袍被木刺划开条口子,丝丝鲜血从里面渗出。 「时七,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左思鸢心跳空了一拍,抬头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眼,傅慕竹眼神清明,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受伤的是别人。 「你受伤了。」她定了定心神说道。 「我知道。」傅慕竹眼底闪过未名神色,把胳膊从她手里抽离出来,冲回方才楼板塌陷的地方,拾起一块来仔细查看,两道剑眉顿时拧成一团。 「这批木料是谁送来的?」他抬眼问道。 匠人回道:「这些天用的木料都是从城外一间林场订的。」 傅慕竹微一思量,揪住那答话的匠人继续问:「是不是经常低着头,送完货就走的?」 「对对对,就是他。」 闻言,傅慕竹眼底精光一轮,把匠人放开转身朝外走。 左思鸢从身后追上他:「慕竹,你去哪?」 傅慕竹神情严肃,把手里的木料残渣给她看:「都被白蚁蛀空了,难怪楼板会塌陷。」 左思鸢朝他手中看去,也是一惊。 「你回去告诉那帮匠人先停工,换一间林场的木头。」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你去哪儿啊?」她在他身后追问道。 傅慕竹身影顿了顿,回身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我想我知道这背后是谁指使的,我去看看。」 左思鸢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缩小的背影,狂乱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 她眼神空落落地长出了一口气,傅慕竹又救了她一命,自从认识他后,她已欠了他不少人情,可要怎么还呢? 离开鸢月楼后,傅慕竹直奔李府而去,管家见是丞相大驾光临,也没敢多拦,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他一进门便问:「你们家主子呢?」 寒光四射的眼眸带着迫人的气场,管家不明白发生何事,躬身恭恭敬敬回答:「大人现下正在书房。」 傅慕竹二话不说,径直朝书房走去。 李端正站在案前练字,忽然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他把门一开,见了来人微微一诧:「傅大人。」 傅慕竹面无表情嗯了一声,走入门里,回身无声无息把门关上。 李端心思淡转,佯装无事地走到桌前倒茶:「傅大人过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下官好出门迎接……」 他话没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抓住,另一手抓着的茶壶不受控制,滚烫的茶水悉数泼到他的右手上。 李端顿时像杀猪般嚎叫起来,眼看右手迅速泛红脱皮,随之而来的是灼烧的剧痛。 一壶茶水倒尽,傅慕竹把他的手腕紧紧攥住,强迫他面对着自己:「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对吧?」 他的大拇指紧紧扣着李端的脉门,倘若李端此时再装糊涂,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果然,李端吞了口唾沫,点头。 「你把送货的脚夫换成了府里的人,把白蚁蛀过的木头混了进去。」傅慕竹继续道。 李端稍一犹豫,他加诸在他脉门上的力道便加深一分,强烈的痛楚压迫着李端的神经,他说不出话来,只好疯狂点头。 「谁指使的你。」傅慕竹又问。 「是……是成英。」李端的表情痛苦到了极致,挣扎着回答。 傅慕竹薄唇之间逸出轻哼,一把把李端松开,他顿时跌坐在地上,像个破烂的木桶躲进屋子的角落。 「她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也算是受到惩罚了。」傅慕竹鄙夷道。 李端浑身抖如筛糠,看着李端磕磕巴巴说道:「丞相大人手下留情。」 「我看给事中的位置还空着,明天收拾着你的东西,去那报道吧。」 李端闻言,眼前立刻一黑,朝中之人谁不知道,给事中专门负责誊写文书,日日从早到晚抄到手指酸痛,且不见天日,一般只有犯下罪行的臣子才会被派到那里。 第45章 「放心,我会留着你的官品,你永远都是正五品侍郎。」 傅慕竹嘴角噙着抹淡淡的微笑,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这就意味着李端恐怕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正五品侍郎,他跌坐在地,眼前一片灰暗,他拼了命才考上官职,就这么被扼杀了。 「如果再对左思鸢起什么坏心,我要你活不过一天。」傅慕竹风轻云淡丢下一句话,走至门口。 「对了。」他想了想,又顿步回身:「如果朝中有谁不小心知道了今天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同样活不过一天。」 李端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他做梦也想不到,一贯温文尔雅的傅慕竹竟然这么深藏不露。一旦被激怒,他便会化身地狱而来的无常。 一夜奔波过后,牧青寒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京城。 木夕颜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他,语气揶揄:「能让衡王不惜百里夜奔也要赶回京城,我有点好奇,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怎么听你说这话阴阳怪气的。」牧青寒抬了抬眉毛,指使着车夫朝鸢月楼的方向而去。 到了鸢月楼附近,牧青寒对她说道:「我一会儿回来,到时你跟我一起回去面圣。」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牧青寒径自跳下马车。 木夕颜把窗纱掀开,看着他走的方向,心下暗自揣度着,让他如此魂牵梦绕的,会是个怎样的姑娘。 不出片刻,牧青寒回到马车上,木夕颜看出他脸色不对,故意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速度这么快。」 牧青寒没有回应,冷声吩咐车夫赶车,便闭目养神,再无多言。 他为了可以提前见到她,不惜换了几次马车,不眠不休往回赶,可见到的却只是时七跟傅慕竹在一起有说有笑。 鸢月楼前,傅慕竹把一个斗笠塞进她手里:「时七,以后你来监工,还是戴着这个比较好。」 左思鸢接过斗笠,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古代版的安全帽。 「不过你最好还是少进去为好,这几日我会多抽出时间过来帮你监工的。」傅慕竹又补充一句。 左思鸢扬起的嘴角一顿:「慕竹,你为我挡了一灾,还受了伤,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继续麻烦你了。」 傅慕竹愣了愣,旋即笑了开来:「如果我不觉得是麻烦呢?」 左思鸢薄唇轻抿:「我总觉得欠你的人情堆成了山,我这辈子加上下辈子都还不清。」 傅慕竹目色渐深,沉默半晌才开口:「如果这些事情是青寒做的,你还会觉得这是亏欠,需要还么?」 「不会。」左思鸢想都不想,摇摇头。 傅慕竹墨色凤眸之中神色一沉:「我明白了。豆¥豆¥网」 感情中总有先来后到的说法,可他却没想到,他只比牧青寒晚了一步,却成为了如此难以跨越的鸿沟。 大穆皇宫内。 牧青野翻看罢了从杨绍手里收来的账册,清俊面庞上带着隐忍不发的怒意。 「北府的人知道账目泄露,应该会从宣阳撤出去,不过,若是从宣阳周边的几座城池下手,说不定还能找到来不及逃跑的余孽。」牧青寒道。 「朕知道了。」牧青野微一颔首:「朕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接任杨绍,周边城池也会找人暗自调查。」 牧青寒闻言有些错愕,不禁抬头看向龙座方向:「皇兄的意思是?」 「北府的事情到此结束,余下的朕会处理,你也不必再跟了。」 牧青寒剑眉一蹙:「臣弟不明白,北府乱党未除,皇兄在这个时候要臣弟放弃。」 牧青野将手中账目一合:「此次你只身潜入杨府取得账册,这案子已被了结了十之八九,朕要你此刻收手,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说罢,他把眼神落在木夕颜身上。 她跪在地上,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却不难看出她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羞赧。 「这是镇国大将军木元之女,想必你已见过了吧。」 牧青寒心念微动,马上就察觉到周遭气氛中有阴谋的味道。 「你一个人统领全京城的禁卫军难免辛苦,朕特封木夕颜为京中禁卫军副统领,分担一部分你的职责。」 闻言,牧青寒朝木夕颜瞥了一眼,她面带微笑冲着牧青野深施一礼:「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话一至此,他算是彻底明白过来,木夕颜之所以会陪着他出生入死,背后肯定少不了牧青野的授意。 「青寒,对于朕的安排,你满不满意?」 牧青寒深吸一口气,眼神定定看着牧青野:「此事全凭皇兄的一手安排,臣弟的意见好像没那么重要吧。」 第46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牧青野面色一冷。 牧青寒薄唇牵起嘲讽,朝龙座行了个礼:「臣弟没有任何异议,臣弟告退。」 走出神武殿,他立在栏杆下,极目远眺远处房顶发呆。 木夕颜站在他身后一尺远的地方,看着他一身戎装未除,金色的阳光洒在鳞甲之上,笼罩着他的全身,衬得他卓然俊逸,让她一时怔忡。 「难怪我问是谁派你来的,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牧青寒转过身来看着她,眉眼带笑却有种说不出的嘲讽。 木夕颜朝前走了一步:「青寒,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牧青寒抬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了:「我先回府了。」 他的身影带少许落寞,一步步走下台阶。 木夕颜看着他高大背影渐渐远离,拳头不觉攥紧,压抑住想要追上去的冲动。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左思鸢特地从艺坊请来艺人在楼中表演,以供闲来无事的客人前来饮茶消遣,这样一来,就连下午楼中也是满满当当的人。 彼时她正站在前厅招呼客人,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宾客,就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来流去,她心里欢喜,嘴角都带着甜美的微笑。 牧青寒换了身白绸常服,站在门口,她下意识抬头:「欢迎光临,客官您请……」 待看见来人之后,她的下半句话生生被切断了,似乎丧失了调动身体的力气,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发呆。 他穿白绸常服,衣服上绣着螭龙的团花,墨色绸缎般的发披在两肩,被银色发冠一丝不乱地束起,发鬓之下印着对直冲入鬓的斜眉,深邃眼眸则像两汪深泉,深不见底。 没有多余的话,他朝她走进一步,长臂一伸,把她揽入怀中。 左思鸢在他身上闻到股令人安心的木香,是她阔别已久,日思夜想的专属于他的气味。 「我还以为你在宣阳落地生根,从此再也不回来了呢!」 她阖上眼眸,撂下一句话来。 头顶飘来一声低笑:「时七,还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听他意味不明的语气,左思鸢立即抬头:「这次去宣阳,你有没有受什么伤?」 牧青寒犹豫了下:「算是没有吧。」 无论是被绑架,被北府的人追杀,与他而言,都没有千里迢迢赶回来,时七却对着另一个人笑靥如花来得令他痛苦。 「算是没有是什么意思?」左思鸢柳眉一蹙,下意识在他身上查探起来。 「就是没有。」牧青寒薄唇勾了勾,朝周围看了看:「我们上去吧。」 左思鸢这才注意到,他们方才的亲密举动已招致不少人的注目,顿时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红,跟在牧青寒身后上了楼。 雅间之内,牧青寒握着杯明前龙井,却并不喝,只是看着淡绿色的茶汤发着呆。 左思鸢端了个盘子进来:「尝尝这个,是我采了东岸的桃花做成的小饼,用来配茶味道不错。」 「嗯。」牧青寒牵起笑意,朝她点点头。 左思鸢眉间神色一凝,在他对面坐下:「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来这么奇怪?」 牧青寒沉默半晌:「时七,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啊。」左思鸢更是觉着怪异,若是平时,以他这种心直口快的性子,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 「吉默意图谋反那阵子,你是不是偷偷求助过傅慕竹?」 左思鸢皱眉回想了好一会儿:「是,你怎么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你是不相信,凭我一己之力,能解决这件事吗?」牧青寒语调低沉,一张俊脸也变得晦暗不少。 左思鸢摇头:「我当时被关在鸢月楼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想着多份力量多点胜算,青寒,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只是……」牧青寒眼神中带着迷惘:「时七,我总觉得你太优秀,我害怕有天你会被人抢走。」 他眼中的脆弱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内心,若不是真的心里有她,怎么会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 左思鸢咬唇,内心被愧疚所占据,她伸出手握着他的手:「青寒,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难道我的意思还不明显么?」 牧青寒抬眼打量着她,她咬着下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能直接看进他的心里,白皙细腻的两颊泛起微红。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这都是左思鸢第一次如此跟人倾心相待,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 牧青寒心思微动,反手握住她的手:「时七,那天在小山谷里你说,等我回来,你就告诉我你的心意,现在可以说了么?」 左思鸢一愣:「我有说过么?」 牧青寒不语,深邃眼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显然是一定要个答案。 第47章 「我……」左思鸢抿唇,瞳仁控制不住地轻颤着,脸颊的微红更是蔓延到了耳根,舌头像是被打了结一般,愣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牧青寒薄唇微抿,心里满是期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左思鸢握紧拳头,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牧青寒挑眉:「那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左思鸢的目光躲闪着,连同着深埋心底秘而不宣的情意,拐了几个弯儿都无法传达给面前的人。 「这次我隐瞒身份去宣阳,有好几次被追杀,只有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让我更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谁。」牧青寒的目光灼灼:「时七,我不想再瞻前顾后地犹豫下去,只想快点跟你开始共度余生。」 迎着那双湛黑的幽暗深瞳,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脸,纵使心肠再硬的人,在如此柔情的凝视下也早化作一汪春水。 左思鸢压下浓密的睫羽,点了点头。 没什么能比心爱之人给予回应更加给人力量的事情了,牧青寒嘴角勾起笑意,自袖中掏出一支紫玉钗,通体晶莹无瑕的紫色翡翠,镂刻成一支桃枝的模样,钗头是一朵桃花初绽,盈盈袅袅,栩栩如生。 他起身绕到左思鸢身后,将玉钗缓缓簪入她顺滑的发鬓之中,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念道: 「碧桃天上栽和露,为君沉醉又何妨。」 左思鸢低眉浅笑,伸手回握住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青寒,我也是……很心悦你的。」 牧青寒轻抚着她鬓边带着幽香的发丝,俯身贴着她的脸颊,专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她环绕:「明日随我入宫,我想带着你跟母后请婚。」 左思鸢呼吸清浅,还未回应,牧青寒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宫中的规矩,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跪在母后面前,才能表示我想娶你的决心。」 闻言,左思鸢不再犹豫,只要能跟他厮守在一起,再进几次皇宫她都是愿意的。 「好。」 牧青寒眼前一亮:「那我明日巳时来接你。」 她把牧青寒送下楼,转身朝店里走,却被茶香从店门口拉住。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看着茶香。 茶香盯着她发鬓上的紫玉钗,忽地掩住口惊叫:「小姐,这钗子好漂亮啊!」 左思鸢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带着笑意扶了扶钗子:「左不过一支钗子罢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茶香又追问道:「这是衡王殿下送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恰好惊动了正在大堂忙活的伙计们。 「茶香你也忒大惊小怪了。」周嫂子走了过来抢白道:「衡王殿下跟咱们小姐是两情相悦,送个定情信物也无可厚非呀。」 「定情?」碧珠瞪大眼睛:「小姐,难道说你跟衡王殿下……快要……」 左思鸢不置可否地一笑:「或许吧。」 得到肯定的答案,茶香跟碧珠同时发出阵不大不小的惊叫。 茶香开心地泪花都涌出来了:「那小姐不是马上要变王妃啦!」 左思鸢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胡说!」 周嫂子到底是比她们多活十几年,她压低声音问道:「那衡王殿下要娶小姐,皇上会同意吗?」 左思鸢抿了抿唇道:「明天他会接我入宫,我们去见太后娘娘。」 周嫂子闭上眼睛念了几句佛:「小姐跟王爷走到一起太不容易了,我今儿晚上多帮你们在佛前诵诵经,请求他一定要保佑这桩婚事能成!」 说罢,她双手合十,念念叨叨走开了。 茶香眼眶都红了:「小姐,你要是嫁给衡王,那鸢月楼可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左思鸢被问得一头雾水:「当然是继续开下去了。」 碧珠也有些伤感:「小姐嫁给衡王殿下后,身份自是不同了,如何还能继续抛头露面做生意嘛?」 左思鸢略略凝眉,她还没考虑到这一层:「只要青寒不反对,我又没有影响到别人,为什么不让我开店?」 茶香摇了摇头:「小姐,嫁给李侍郎尚且都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皇宫里头的规矩只会比李府更多。」 经她这么一提醒,左思鸢也有些懵,若是有一日,她非要在继续开店与跟牧青寒在一起之间做出选择,那她一定选不出来。 碧珠给茶香递了个眼色:「我们还是别烦小姐了。」 夜色深沉,窗外月光清亮,柔柔洒进屋里,寂静无声的窗外极偶尔才响起两声夜莺的吟唱,左思鸢躺在床上,青丝如瀑泼洒在枕头上,她瞪着一双眼睛,总不成眠。 明日就要入宫,若真如同牧青寒所想,太后感念他们的深情,做主同意她嫁进衡王府,不也就说明她要跟伙计们,跟这个奋斗了一年的鸢月楼告别了? 第48章 她还没来得及把它做成大穆首屈一指的酒楼,甚至连分店都是刚刚起步,就这么放弃,于她而言,不亚于扼杀她所有的精神寄托。 左思鸢闭上酸涩的眼睛,纤细的手指紧握成拳。 爱情跟事业她都想要,所以纵使再难,她也要坚持下去。 …… 一夜繁杂的梦境充斥着短暂的浅眠,天刚拂晓,左思鸢自榻上悠然转醒,在心里默默掐算了时辰,便起身梳妆打扮。 敲门声传来,茶香拿了套橘色对襟襦裙进来:「小姐,我听说老人家一般喜欢穿鲜亮衣裳的女子,你今天穿这件,一定能合太后娘娘的眼缘。」 果然,橘色的衣裳让左思鸢看起来活泼不少,一头墨色长发经茶香巧手被梳成宫髻,发髻正中央戴着支掐金团花的的步摇,金色流苏垂在额间,末端一颗红宝石莹然有光。 装扮停当之后,她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茶香在她身后信心满满道:「小姐这般打扮,真是又端庄又明艳的,一定会合太后的眼缘的。」 记得上次见太后的时候,她只觉得抛却身份,太后其实是个很和善的妇人,看着镜子,左思鸢给自己打了打气,出门下楼。 此时店门才开,大堂之内站着个人,身穿黑色劲装,高高马尾束在发顶,背对着左思鸢。 这么早怎么会有客人?她迟疑片刻走到那人身后:「这位公子……」 那「公子」闻言转过身来,左思鸢便立即改口:「这位姑娘,你找谁呀?」 她穿着玄黑色蟒袍,腰间系着玉带,满头乌发用白玉发冠干净利落地束在头顶,两道剑眉给那张柔美的脸平添几丝英气,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好英气的女子!左思鸢在心底暗自惊叹,那女子淡淡开口:「想必这就是左思鸢左掌柜的吧?」 左思鸢不明就里,却还是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坐。」 那女子嘴角微微抬起个近似于微笑的弧度,撩袍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左思鸢给茶香递了个眼色,茶香立即走到她身前,为她斟上一盏清茶。 就在此时,周小三自门外走进来,见了左思鸢眼前一亮,小跑过来:「我刚想上去找小姐呢。」 「找我做什么?」左思鸢问道。 周小三看了那女子一眼,朝她作了一揖:「见过木大人!」 迎着左思鸢困惑的眼神,他才解释道:「这是昨日新上任的禁卫军副统领,咱们这条街现在归这位木统领手下监管了。」 左思鸢闻言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敢情是位女城管。 换上副习惯性的和煦微笑,左思鸢坐在木夕颜面前,手执一杯清茶:「都怪我消息闭塞,若非我这伙计,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呢,这杯茶敬木统领。」 木夕颜却以手支颐,一双锐利眼眸落在她的身上不断审视着,一瞬不瞬,周小三跟茶香察觉气氛不对,迅速找了机会搪塞着走开。 左思鸢心思微动,似乎这女城管对她有种天生的敌意。 僵持片刻,木夕颜脸上的神色才稍有缓和,她举起茶盏,吹开表面的浮沫,轻抿一口:「真是好茶。」 「若木统领不嫌弃,我让丫鬟包上五斤给您带回府里。」 木夕颜摆摆手:「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的老板娘,为人就是圆融,只不过如此光天化日贿赂朝廷命官,是否太不合规矩了。」 左思鸢脸上笑意瞬间僵住,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是思鸢考虑得不周到了。」 木夕颜放下茶杯,抬眸看着她:「我是木夕颜,现在是衡王殿下身边的副手。」 听她提起牧青寒,左思鸢仿佛瞬间明白过来,她方才的审视目光里到底带着几重含义。 左思鸢点点头,抬眸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心里却有根弦不动声色地拧紧了。 「关于左掌柜的,夕颜是早有耳闻。」木夕颜淡淡一笑,十分客气地帮左思鸢把面前的茶续上,姿态倒与审问犯人无异:「在宣阳的时候,青寒屡次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一等一的容貌。」 她一口一个「青寒」叫得煞是亲热,左思鸢下意识蹙眉,这女人怎么看都是在朝她挑衅。 木夕颜扬眸瞥向她:「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我跟青寒之间的关系吧?」 左思鸢淡淡回视:「不知道。」 木夕颜唇角一扬:「我跟青寒自幼是青梅竹马,只可惜我九岁那年跟着父亲去了边疆,这一断联系就是十多年,幸亏这次的案子,我们俩才能再次聚首。」 左思鸢心下觉得好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偶像剧必备桥段:从天而降的青梅竹马? 木夕颜说完,刻意停顿下来,观察着她的反应,却见左思鸢面无波澜,嘴角甚至还带着几丝笑意。 第49章 「左掌柜的觉得我的话很可笑?」 左思鸢急忙摆手:「我是想起了别的事情而已,木统领千万别放在心上。」 木夕颜眼中神色一变,左思鸢却已站起身来:「真不凑巧,我今日还有别的事情,木统领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尝尝我们这里的招牌菜,都记在我的账上便是。」 说罢,她悠然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是在等青寒吗?」木夕颜在她身后问。 左思鸢回过身来,仅有的耐心已经快被她磨没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木夕颜嘴角一勾:「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给你个忠告,想做青寒身边的女人,得要够资格才行。」 左思鸢回敬一个讥讽的笑意:「谢谢你的忠告。」 不再理会这个所谓青梅竹马,她走出大门,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辰,巳时已过,而牧青寒素来是很守时的。 难道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她正在心下嘀咕着,衡王府的马车却由远及近,停在鸢月楼前。 左思鸢眉眼一弯,却见牧青野从马车上下来。 「参见皇上。」她心思如电般飞转着,下意识蹲下身子请安。 牧青野垂眸看着她,语气透着凉意:「朕记得朕告诉过你,若你再敢跟衡王殿下有什么纠葛,朕会赐你死罪。」 左思鸢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忍住反唇相讥的冲动。 此时,牧青寒也从马车上下来:「不是时七跟臣弟纠葛,是臣弟死乞白赖缠着时七,皇兄若想要降罪,只怕找错了对象。」 牧青野鹰眸锐利如刀,在牧青寒脸上划过,终究没有说什么。 「时七,起来吧。」 牧青寒上前,把左思鸢扶了起来。 左思鸢借着他的力量起身,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不难从那双湛黑眼眸之中读出沮丧。 她顿时心下明然,看来这次求太后赐婚的计划,又被半路截胡。 「青寒,你来鸢月楼做什么?」牧青野问道。 牧青寒把左思鸢的手握在手心,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带时七入宫,求母后赐婚。」 牧青野怒极反笑道:「真是个好主意,只可惜你的婚事,仅凭一道懿旨是不够的。」 牧青寒毫不避讳地迎目回视着他:「皇兄乃是以孝着称的明君,怎会与母后作对?」 「朕就是因为孝顺,才会出现在此,省得你带着这个民妇进宫,再气着母后。」 牧青野在提到左思鸢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里都是浓浓的轻蔑。 牧青寒眼中瞬间闪过厉色,他不动声色地把左思鸢的手握得更紧:「时七已经跟李家没有任何关系,皇兄还一口一个民妇,是否有些不顾时七的名誉?」 牧青野剑眉蹙起:「总之你不能带着这个女人入宫,朕更是不可能让她当衡王妃。」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响起个清亮的声音。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思鸢眼眸微闭,这才算是了悟过来她为何会一大清早出现在此了。 见了木夕颜,牧青野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总算有所缓和:「青寒,朕此次把木统领召回京中,正是为了你的衡王妃人选,唯有这样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女子,才有资格做你的王妃,你明白吗?」 牧青寒闻言不为所动,甚至眼神都没有朝她看上一眼:「常言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臣弟以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臣弟非左姑娘不娶。」 「青寒!」牧青野声音里带着隐忍不发的薄怒。 木夕颜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牧青野身侧,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勾勾打量着左思鸢。 她一身玄色劲装站在左思鸢面前,倒显得左思鸢看起来像个妖艳小三。 左思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却发现木夕颜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急忙止住了笑。 「青寒。」牧青野把眼一眯:「木姑娘端庄大方,木将军又是开国元勋,她倒是哪点不合你的心意了?」 牧青寒看了木夕颜一眼,喉间上下滚动了下:「她什么都好,只不过臣弟心上之人,只会有时七一人。」 牧青野沉吟片刻:「木姑娘出身名门,又是一等一的才貌,你年纪尚轻,不懂得做出选择,等到日后你就明白了。」 「时七有时七的好,只可惜皇兄不愿意去了解。」牧青寒针锋相对道。 牧青野沉默半晌,忽然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不妨将左姑娘跟木统领接入宫中同时接受衡王妃的训练,就以半个月为期,到时候谁能通过,就立谁为妃。」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左思鸢跟木夕颜:「你们两个可愿意?」 第50章 木夕颜眼睛都不眨一下:「微臣愿意。」 左思鸢眼底神色一紧,这是什么荒谬的规矩?婚姻又不是选美比赛,还要通过这种比拼才能嫁给牧青寒。而且,木夕颜是将军家的千金小姐,后宫里那些妃子自然是懂得见风使舵的,牧青野出这种招数,无非是想再践踏一回她的尊严。 牧青寒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暗示:「时七,快点答应啊。」 看着那双装满希冀的璀璨星眸,左思鸢心里终归落下不忍,她樱唇一抿:「民女愿意。」 转过身,她回到楼上收拾东西,茶香紧跟在她的身后。 「小姐,这次进宫肯定很凶险的。」茶香面色凝重道。 左思鸢勾起唇角笑了笑:「就算失败,也总不会危及性命,你这么着也太夸张了。」 「后宫里的女人各个都是人精。」茶香拉住左思鸢的手:「小姐,带我一起入宫吧。」 「宫里规矩又多又无聊,你去干嘛?」 茶香闻言,还未开口眼眶先红了一圈:「小姐,茶香是为了给您保驾护航,谁要想欺负小姐,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左思鸢刹那间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轻轻拍了拍茶香的脸颊:「那好吧,你就跟我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到什么大忙。」 将东西收拾妥当后,左思鸢带着茶香下楼,伙计们得到消息,都站在大堂等她。 左思鸢把包袱交给茶香:「你们不招呼客人,一个个杵在这儿干什么?」 周小三哭丧着脸:「小姐,你才回来没多久,分店都还没装修好,你就又要走了,小三儿实在是舍不得你啊。」 左思鸢笑着拍打了下他的帽檐:「我拢共才去半个月,怎么搞得像是我再也不回来了一样?告诉你,我走之后,分店的装修就由你负责了,等我回来,隔壁一定得修好,知道了吗?」 周小三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用力点头:「知道了,小姐您就放心吧!」 「时辰不早了,我也先走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几个要好好看店,若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急事儿,就去找傅丞相,别让别人欺负了去。」 左思鸢说着说着,亦是心里头泛酸,转头吩咐茶香:「走吧。」 坐在马车里,左思鸢掀开窗纱,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鸢月楼,忽然低语一句:「我怎么感觉这次离开,要过很久才会回来啊?」 「小姐,您刚刚说什么呀?」茶香没听清楚。 左思鸢定了定神:「没什么。」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走进神武门内,左思鸢只觉周围空气蓦地安静下来,一种压抑的气氛顿时萦绕在四周。 不多时,车帘外响起内监的声音:「左姑娘,到地方了。」 左思鸢扶着茶香下了马车,「云轩殿」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她眼眸一眯,脑海中瞬间浮起皇后那张灰白色面无表情的脸。 下意识轻叹一声,左思鸢跟在内监身后,七拐八拐走到一间狭窄的房前。 「我们不用先去看看皇后吗?」左思鸢问道。 内监皮笑肉不笑地解释着:「姑娘有所不知,近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需要卧床静养,吩咐奴才接到姑娘之后,就先把您带到这里安置下。」 「哦。」 左思鸢点点头,于她而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不见皇后最好。 进了房间,里面只有两张窄窄的床,当中一张桌子,茶香一进屋,便讶异地瞪大双目:「小姐,你前两次进宫,难不成都是住在这种地方吗?」 左思鸢坐在桌前:「比起以前李府的那间又黑又小的屋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茶香怎么着都无所谓,但是他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茶香坐在左思鸢对面:「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左思鸢嘴角一牵:「拜高踩低是人性使然,皇宫里尤其如此,茶香你莫非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茶香沉默着,半晌站起身来,帮左思鸢归置起床铺:「小姐,这十几天茶香会把嘴巴闭紧,小姐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姐让我说什么就说什么。」 左思鸢带着赞许一笑:「我的好茶香,你最近是越来越开窍了。」 「小姐,你还笑得出来呀?」茶香无奈地看她一眼:「你落到皇后手里,她要是苛待你可怎么办呀?」 「那能怎么办?」左思鸢柳眉轻挑,嘴角扬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反正她人已经进宫,与其被自己吓死,还不如放宽心态,先睡个好觉再说。 看她心这么大的样子,茶香心里的担忧反倒少了,跟着一乐:「行,那茶香听小姐的,我们先好生休息一晚,明天再从长计议。」 第二日清晨,还未到辰时,左思鸢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第51章 揉揉眼睛,她冲门外喊:「谁呀?」 「奴婢是云轩殿里的嬷嬷,左姑娘,到该起床的时辰了。」 左思鸢使劲闭了闭酸涩的眼眸,认命般爬起身来,趿着鞋前去开门。 门口的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满脸死气沉沉的样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犹如黄土地上干裂的沟壑:「姑娘请快些梳洗,皇后娘娘辰时就该起了。」 左思鸢只好匆忙梳洗一番,跟在那嬷嬷身后来到皇后寝殿前。 穿过重重纱帐,她只看见紧闭的床帷,便压低声音问那嬷嬷:「皇后娘娘不是还没起么?」 嬷嬷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 左思鸢立即闭上嘴巴,这时只听床帷里头传来一阵响动,那嬷嬷在她身后用力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被推到皇后床前。 床边的宫人们见她过来,便都自觉地退到后面。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皇后的贴身侍女银雀,只见她瞟了床帐一眼,示意左思鸢去挑开。 左思鸢不禁愈发疑惑,她将窗帷掀开,皇后卫氏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帐里,朝她伸出一只胳膊。 她这才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当王妃前的训练,就是训练她怎么去做一个丫鬟。 左思鸢暗自咬牙,然则已经被推到了皇后面前,纵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强颜欢笑伺候着。 她定了定神,扶着皇后下床。 皇后的手惨白惨白,又骨瘦嶙峋的,看了叫人心里不舒服,左思鸢忍不住偷眼打量着她,不禁再次感叹,这皇后身量真是异于常人的消瘦,都快撑不起寝衣了。 皇后带着满脸疲惫,在妆镜前落座,左思鸢立在那里,正在不知所措之时,银雀端着个银盆走上前来,里头装着玫瑰花露,用上好的丝绢沾了,为皇后洗脸。 她幽幽闭着眼睛,突然开口道:「你知道皇上为何派你来此么?」 左思鸢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她是指自己,谨慎回答道:「回娘娘,是为了参加衡王妃的比拼。」 皇后嘴角扬起轻蔑的笑意:「参加比拼?本宫问你,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哪一样是可以拿得上台面的?皇上把你派来这里,是要本宫好好地调教你,省得到时候你贻笑大方,丢了衡亲王的脸面。」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虚浮,又是慢悠悠的,左思鸢听着煞是费劲,好容易稍稍理解了她话中意思,左思鸢干笑几声:「那有劳娘娘多费心了。」 皇后睁开眼睛,从铜镜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一张粉黛不施的脸,竟还白嫩得像是水豆腐一般,饱满圆润的脸颊带着自然微红,闪亮的眸子仿若点漆,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她越看着这张清丽妖媚的脸,一股无名的邪火越从她心脏里蔓延开来,停顿良久,皇后嘴角扬起:「琴棋书画一时半会儿是学不成了,这两日先从你的礼仪教起,从今儿起,你就跟着银雀吧。」 左思鸢闻言,十指倏地收紧,皇后打得真是好算盘,明明就是把她当丫鬟使唤,却偏生要冠以教礼仪这么冠冕堂皇的礼仪。 「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左思鸢急忙摇头:「能够伺候,不是,能够跟在娘娘左右学习,是民女的福分,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左思鸢看着皇后左一层右一层地敷粉,梳妆,直到她困的眼皮打架,皇后才算梳妆完成。 看着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左思鸢心下暗自嘀咕:这么厚的妆都掩盖不住她的憔悴,看来这皇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巳时一到,皇后走至正殿,殿内婷婷袅袅立着后宫之中的妃子们,是专程来向皇后请早安的。 皇后在主座上落座,余下的妃嫔皆跪在地上,口中齐声诵念:「嫔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左思鸢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跪伏在地,心下顿时有种颇为震撼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宫佳丽,虽没有三千人那么夸张,但这规模也实在不小了。 看来牧青野艳福不浅嘛。 她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皇后一声平身,为首的一个梳惊鸿髻的女子正扬眸看着她,忽然一笑:「这位就是左姑娘吧?」 猛然听闻有人提起自己,左思鸢心头猛地一动,下意识看向那女子,妖冶的眉眼,不可一世的神情,可不是那个当初敢跟皇后叫板的洛妃。 皇后瞥了左思鸢一眼:「正是那位左姑娘。」 洛妃矫揉造作地笑了一声:「听说这位姑娘可是让衡王魂牵梦萦的,倒叫嫔妾十分好奇。」 她的语气让人听了不舒服,左思鸢柳眉一蹙,只听皇后说了句:「思鸢,还不快去给洛妃请安。」 左思鸢在心里暗叫倒霉,进宫了又无聊又辛苦不说,还得时不时三拜九叩,所幸她早有心理准备。 第52章 挪动站得有些酸困的腿,她走至洛妃面前跪下:「民女参见洛妃娘娘。」 洛妃噗嗤一笑:「左姑娘这是在哪儿学的礼数呀?」 众位嫔妃见洛妃笑了,也跟着小声笑起来,左思鸢跪在众人当中,脸颊不觉微红。 洛妃笑得够了,才慢慢继续说道:「算了,你起来吧,在这屋里走一圈让我们看看。」 左思鸢僵硬地起身,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一紧张,都忘了要先迈哪条腿了。 空气尴尬得像是要凝固起来,她定了定神,抬头挺胸,慢慢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只听周围嫔妃们笑得更大声了。 「要教她学习宫规礼仪,看来皇后娘娘得颇费一番功夫了呢。」洛妃下了定论。 左思鸢垂首站在众妃之中,感觉自己变得像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任人玩弄,若依着她平时的性格,恐怕早就摔门而出了。 可事到如今,像傅慕竹所说,选择了牧青寒就是选择了整个大穆朝廷,再多的苦头都是她自找的。 皇后颔首一笑:「为皇上分忧是本宫作为皇后的职责所在,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闻言,洛妃妖媚的脸上流露出讥讽神色,她慵懒地抬起手扶了扶鬓边将落未落的一朵珠花:「皇后真是贤德,不像臣妾,整天除了陪皇上游园骑马便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她话一说完,左思鸢便闻到空气之中隐隐传来了酸味,她连头都不用抬一下就能想到此刻皇后脸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难看了。 「臣妾还得去陪伴皇上,就不能陪众位姐妹多聊了。」洛妃炫耀一番后,眼神得意洋洋地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先告退了。」 众位嫔妃见她起来,急忙跟着起身:「嫔妾等告退。」 左思鸢垂眸立在原地,心下风起云涌:这难道是宫廷剧标准配备之妖妃当道?能看这种现场版,真是比电视里过瘾好多。 众妃散尽,只听银雀不服气道:「这个洛妃当着娘娘的面儿就敢使唤娘娘的丫鬟,真是太不守规矩了!」 左思鸢心思淡转,银雀该不会是在指自己吧? 皇后一张苍白面容上带着晦暗的怒气,她瞪着左思鸢,半晌道:「左思鸢,你今日在众妃前给本宫丢尽颜面,罚你把正殿的地板擦拭一遍,要到能见人影为止。」 说罢,她愤怒地拂袖而离。 左思鸢心里此刻被委屈填满,凭什么被当成猴子戏耍半天的是她,事后沦为出气筒的人也是她? 此时此刻,唯有不断地劳动,才能发泄她心里全部的怒气。左思鸢提了一桶水,手里拿着块抹布,一下一下发狠地擦着地砖。 正殿的面积足有一个宴会厅那么大,左思鸢弯着腰擦地,只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就算不吃不喝干上一天,都未必能达到皇后的要求。 要是能有个吸尘器就好了…… 劳累了一个上午后,左思鸢瘫坐在地板上,绝望地幻想着。 牧青寒一只脚刚迈入正殿,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响起,定睛一看,原是左思鸢靠门坐在地下,满脸怒气地瞪着他。 「把你的脚给我收回去!」她恶狠狠地盯着牧青寒,一字一句说道。 牧青寒不明所以地把脚往回一收:「时七,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左思鸢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总之你别进来,我好不容易才擦干净的。」 她站起身来,腾出一只手费力撑着腰,把水桶拎出来。 牧青寒看着她额前被汗浸透的碎发,心疼不已:「皇后让你做这个?」 「也不是。」左思鸢下意识想要隐瞒,站起身来跨出门外:「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牧青寒唇角轻扯:「我想你了嘛。」 他把左思鸢的手握在手中,惊叫一声:「怎么这么凉啊!」 「让井水泡的。」左思鸢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却令牧青寒更加心疼不已,把她的双手包在手里,不停揉搓着。 牧青寒的语气带怒:「我去找皇嫂讨个说法去。」 「你可千万别。」左思鸢摇摇头:「你又不能整天在我身边待着,你跟你皇嫂讨了说法,等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 牧青寒一时无言,心疼地握紧她冰凉的小手:「都怪我,让你受苦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声重重的咳嗽,两人回头,看见皇后站在主殿之外,脸色很不好看。 左思鸢忙把手抽出来,走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民女已经把正殿的地板擦过一遍了。」 皇后一见牧青寒,急忙换上副笑脸:「本来想叫几个宫女帮你一起做的,你怎么动作这么快,真是辛苦你了。」 左思鸢看着她脸上的虚伪笑意,嘴角无奈地抽动了下,若皇后真有心找人来帮她,怎会一个上午正殿都没有宫人? 第53章 「到晌午了,该进午膳了。」皇后悠然一笑,瞥了牧青寒一眼:「衡王不妨也跟着一起吧。」 这话刚好合了牧青寒的心意,他颔首一笑:「那臣弟便不跟皇嫂客气了。」 午膳时分,饭厅里面却是一片静寂,左思鸢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也都产生敬畏之感。 皇后坐在主位小口小口吃着饭菜,吞咽咀嚼都没有一丝声响,左思鸢忍不住偷瞄了身侧的牧青寒一眼,见他吃东西也是不声不响,跟在宫外吃饭时简直判若两人。 难怪牧青寒在吃她做的菜时就像是没见过饭一样,原来在皇宫里吃饭是这么憋屈的事情。 「时七,吃菜。」 正在发呆之时,牧青寒夹了一块蜜汁鹅腿,放进她碗里。 左思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有样学样地小口吃了起来。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传唤:「娘娘,木统领到了。」 皇后给银雀递了个眼色,银雀立即走出去将木夕颜带进殿里。 与那日的玄黑色劲装不同,今日她换了件银白色常服,精致的细金软甲上带着梅花的镂纹,一头青丝绾起,上面斜插着一支镶着水沫玉的银簪固定。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见了木夕颜,皇后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木姑娘来了,快落座吧。」 木夕颜应了声是,自然而然地坐在牧青寒的身侧。 皇后又道:「到了云轩殿便无需拘谨着了,木姑娘当差忙碌,午饭可要吃好才是。」 左思鸢这才了悟,难怪方才牧青寒要留下吃饭,皇后没多说什么,原来是还请了木夕颜过来。 牧青寒神色如常地给左思鸢夹了块海参:「时七,快吃。」 左思鸢侧过眼眸看他,嘴角噙起一抹淡笑,把他夹来的菜放入口中缓慢咀嚼着。 木夕颜冷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觉心里泛酸,抓着筷子的指节发白。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左思鸢一眼:「青寒,你别只顾着给思鸢夹菜呀。」 牧青寒头都没抬一下:「她离着远。」 「青寒,我想吃虾。」木夕颜瞥了眼离她稍远的那盘芙蓉虾道。 牧青寒眉间微动,起身把那盘菜端过来,放在木夕颜面前:「吃吧。」 看着木夕颜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左思鸢险些憋不住笑意。 吃得差不多了,牧青寒拿起一旁的锦帕擦了擦嘴,冲着皇后道:「皇嫂,臣弟吃好了,先退下了。」 顿了顿,又看着左思鸢:「对了,臣弟找左姑娘有点事,请皇嫂让她一同退席。」 说罢,便拉起还在一旁发着愣的左思鸢,径直出了饭厅,徒留下皇后跟木夕颜在那里面面相觑。 出饭厅后,他拽着左思鸢闷头朝前走着,直到她忍无可忍,一把甩脱了他的手:「你说话就说话,把我拉到这儿我一会儿找不回去了怎么办?」 「时七。」牧青寒把手放在左思鸢肩膀上,深邃眸子静静盯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跟木夕颜比了,我今日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不好。」左思鸢认真地说道:「这可是唯一一个能让皇上接纳我的机会了,这才一天,干嘛就要走了呀?」 牧青寒心疼地轻抚上她的脸颊:「可是你在这一点也不高兴,我实在看了心疼。」 「我没有。」左思鸢拨开他的手,急忙否认。 牧青寒无奈地把她身子扳正,让她面对着自己:「你高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吗?时七,你这么勉强自己,我很不是滋味。」 「我勉强自己不要紧,要紧的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这就够了。」左思鸢星眸微闪,把手放在牧青寒手上:「青寒,我都选择了你,自然不会被现在的困难所吓跑的。」 牧青寒一时感动,深深凝望着她那双杏眼,良久,轻叹了声:「我的好时七。」 「好了。」左思鸢瞥了眼云轩殿里来来往往的宫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牧青寒道。 左思鸢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给我弄二斤阿胶来,最好今天下午就给我弄到。」 「阿胶?」牧青寒蹙眉,旋即在拉住她认认真真检查着:「那不是一味药材么?你要这个做什么,你生病了?」 「反正我留着有用,你就别多问了。」左思鸢匆忙撂下句话,便转身循着来时的路走去:「不跟你多说了,对了,这几天你别想着总往这儿来了,要让你皇兄知道,又要怪罪我了。」 牧青寒看着她一路小跑着的背影,半晌挠挠头,低头无奈道:「知道了。」 第54章 真不出左思鸢所料,这云轩殿又大又绕,她兜了好几个圈子,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非但如此,周围还愣是一个人都没有,左思鸢在殿内瞎转,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假山茂密的地方,迷了路。 正在原地懊恼之时,突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个小石子,正砸在她的额头上。 左思鸢「哎唷」一声,看向石子飞来的地方,却只捕捉到灌木丛上的叶子轻轻一晃。 「谁?」她不露声色,却朝那灌木丛走去。 「嗖」又是一声,从灌木丛里飞出另一颗石子,左思鸢眼疾手快伸出两根手指,把石子夹在指间,快步上前从灌木丛后面拉出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他一身衣裳滚得满是泥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泥痕,倒像个小叫花子一般。 却没想到这小子倒蛮横得很,未等左思鸢开口,先问道:「你是谁呀?」 「你又是谁?」见他不停挣扎,左思鸢觉得好笑,拎着他领子的手往上提,把小家伙拽离了地面。 那小子吓得哇哇大叫,嘴上仍不饶人:「是我先问你的,你来回答。」 「我是……」左思鸢发现跟眼前这个小不点儿解释起自己的身份来有点困难,便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 「骗人。」小不点儿撇了撇嘴:「你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侍女,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八成是刺客。」 左思鸢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把他放回到地面上,伸手拧了拧他的脸蛋儿:「你人不大,懂的倒是挺多的,你说得没错,我是刺客,你现在发现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 她一面说,一面阴恻恻地看着那小男孩,佐以一阵冷笑。 「哇啊!」小男孩从地上跳起来,躲到一棵松树后面,只露出一颗小脑袋:「你别杀我,我就当没看见你了,你走吧。」 左思鸢不屑地撇嘴:「你一个小男孩,怎么熊成这样?」 「我叔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小男孩嘴上仍旧不服气。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左思鸢被他逗笑,绕到树后把小男孩拉过来:「你的脸怎么这么脏啊,这附近有活水吗?」 小男孩手一指假山后面:「那边有泉水。」 左思鸢点点头:「跟我过来吧。」 她牵着小男孩,绕到假山后面,果真找到一泓清泉,她从衣襟里掏出手帕,用泉水浸湿了,帮这个小泥猴儿擦着脸。 「啧啧,没想到你还挺白净的。」擦完了脸,左思鸢用一根手指挑起小男孩的下巴,左右端详着:「给我乐一个。」 看着那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小男孩咧开缺牙的嘴一笑:「你好像跟皇后宫里其他宫女不太一样。」 「轮到我问你了,小东西。」左思鸢用手撑着下巴,一双杏眼圆瞪着打量着他:「你是哪个宫里贪玩的小太监啊?」 「你才是小太监呢。」小男孩瞪她一眼,挺起小小的胸脯:「我是太子身边的伴读。」 「太子伴读?」左思鸢蹙眉。 小男孩煞有介事地点头:「就是朝廷官员的儿子,陪太子殿下读书的。」 左思鸢点头:「那你就快些回去吧,省得太子找不到你了罚你。」 说罢,刚转身要走,那小家伙却从身后拉住她的裙角:「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左思鸢回过身来,见那张稚气横生的脸上一派调戏意味,忍不住噗嗤一笑,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脑门儿上点了一下:「你才多大呀?就敢来调戏姑娘了。」 「宫里的姑娘都没趣儿,我想来找你玩儿。」小家伙一本正经地道:「我叫小鱼儿,你叫什么。」 左思鸢闻言,将这名儿在心里盘桓片刻,失笑道:「这算是什么名字?」 「这是乳名,我爹我娘在家里都这么叫我的。」小鱼儿不依不饶地攥着她的裙角,大有她不告诉就不放她走的架势:「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得告诉我。」 左思鸢见他生得可爱,看着又机灵,若是有这么个玩伴,宫里的生活大概也好捱一些,便回答说:「我叫时七。」 「十七?」小鱼儿默念着这两个字,两只眼睛一翻:「我还十八呢,这什么名字,怎么比我还不靠谱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左思鸢眉头一皱,拉过他软嫩的小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明白了吗?」 小鱼儿把掌心握住,顿时乐得喜笑颜开:「那好,时七,明儿吃过中饭你还来这儿,咱们一起去玩儿呀。」 左思鸢想了想,反正她也不想待在皇后身边当丫鬟,便点点头道:「成。」 「那就这么定了。」小鱼儿伸手朝东边一指:「那边儿才是正殿,你再往里头走,小心掉进寒潭里头去。」 第55章 「这样啊,多谢。」 笑眯眯谢过小鱼儿,左思鸢加快脚步,朝正殿跑去。 还未跑到正殿,便先瞧见茶香站在一处角落,时不时朝前张望着,她不动声色绕到茶香身边,猛地在她耳边叫道:「嘿!」 茶香吓得差点跳起来,回过身来见是左思鸢,这才忙不迭抚着心口,嗔她一眼:「小姐怎么神出鬼没的呀?」 「你在这儿干嘛?」左思鸢朝正殿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惴惴:「别不是皇后派人来找我了吧?」 「那倒没有。」茶香摇摇头:「皇后娘娘吃过午饭,就去神武殿看皇上去了。」 「那我们下午不就没事了?」一听皇后走了,左思鸢顿时松了口气,打个呵欠道:「那我们回屋吧,这一上午可累死我了。」 茶香点点头,跟着左思鸢朝她们的住处去。 「小姐,这一上午怎么样呀,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左思鸢闻言,无奈地看她一眼,未曾开口,先叹了口气:「她把我拴在她身边做丫鬟,你说惨不惨?」 茶香一听,一张小脸儿都皱了起来:「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小姐,那您怎么不告诉衡王殿下呢。」 「告诉他有什么用呀?」左思鸢眼神一黯,瞥见茶香满脸的担忧,便强自扯出个笑意:「我在正殿擦了一个上午地板,茶香,回去你得好好给我按按。」 「是,小姐。」 两人回到住处,只见个内监抱着包东西等在门口,见左思鸢过来,便上前作了个揖:「敢问哪位是左姑娘?」 左思鸢问:「你有什么事?」 那内监忙恭恭敬敬把怀中布包奉上:「奴才是衡王殿下派来的,名唤小喜,以后若是殿下想给姑娘什么东西,都由奴才传递。」 左思鸢接过布包,顺手从怀里拿出块碎银子放进他手里,小喜见了银子,倒像见了吃人的猛兽,急忙跑走了。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呀?」 左思鸢掂了掂布包的分量:「这是阿胶,做归元糕用的。」 「归元糕?那是什么东西?」 左思鸢左右看了看,把茶香领进屋子:「我看皇后气色很不好,八成是贫血加抑郁,吃点归元糕对她的气色好。」 茶香讶异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姐,你没烧糊涂吧?皇后娘娘那样对你,你还给她做归元糕?」 左思鸢把她的手拂开:「我不喜欢她是不假,可她毕竟是皇后,要想让日子好过一点,首先就要转变皇后的态度,你说是也不是?」 茶香似懂非懂地点头:「话虽如此,可是转变皇后的态度跟做归元糕有什么关系?皇后又不是小孩子……」 左思鸢嘴角笑意越见神秘:「这只是第一步,往后你就明白了,走,我们去找个厨房。」 两人抱着阿胶出门,找了间没人的厨房,左思鸢嘱咐:「你在外头给我放哨,再有两个时辰我就做好了。」 「两个时辰啊?」茶香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小姐,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进去呀,这里的人看着都好凶哦。」 左思鸢瞪大眼睛:「谁当初说的,要想欺负我,先得过你这一关啊?」 「话虽如此……」茶香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最后到底是屈服了:「那小姐你快一点哦!」 左思鸢抬手在她发顶拍了拍:「乖,我很快便出来。」 她悄悄潜入厨房,又翻箱倒柜地找到黑芝麻、冰糖、红枣、黄酒等物,又从桌上的花樽里拿了一捧盛放的玫瑰,把阿胶下锅煮,又把黑芝麻磨成粉。 这时,门外响起茶香的声音:「小姐,好了没有啊?」 左思鸢低头搅拌着木盆里的原料,抬头冲门外喊:「早着呢,你再坚持一下。」 茶香守在厨房门口,却眼看着皇后的风驾穿过回廊,已朝这边走过来,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转身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已被从里面上了闩。 「小姐……」她压低声音朝里唤道。 皇后注意到动静,抬眸见厨房的方向传来炊烟袅袅,便顿住脚步:「那边是什么声音?银雀,你去看看。」 银雀应了声是,快步走到厨房前,见一人影趴在门上,厉声喝道:「谁?」 茶香被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我……我是……」 「你是左思鸢带来的小丫鬟?她在里面干什么呢?」银雀眉头一拧。 皇后走了过来,一双凤眼带着威仪,轻轻扫过茶香的脸。 茶香急忙跪下:「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左思鸢在里面吗?」皇后朝门里看了一眼。 茶香满脸的慌张,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皇后皱眉,厌恶地看她一眼:「来人,把厨房的门给我撞开。」 第56章 「是!」 宫女们得了命令,刚要去撞门,厨房门却刚好开了,左思鸢站在门里,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口的一堆人,又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茶香。 随着门开,一股带着玫瑰花香的甜蜜气味顿时充斥满院,令人陶醉。 皇后见了她,柳眉一挑:「你在里面搞什么名堂呢?」 左思鸢行了个礼:「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正在里面做归元糕。」 皇后轻缓的语调之中已然「谁允许你在云轩殿内开灶做饭的?」 左思鸢心思微动,偷偷瞥了皇后一眼,果然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八成又在牧青野那儿碰了软钉子。 她定定神,决意赌上一把:「民女斗胆,见皇后娘娘脸色苍白,恐有贫血之症,这归元糕乃是药膳,每日服用一些,可使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皇后尚未开口,银雀断喝道:「放肆,皇后娘娘的凤体,岂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左思鸢还未回答,这时微风拂过,空气之中甜腻的气息更重,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罢了。」皇后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你去把那归元糕带上,到偏殿见我。」 说罢,她又带着一群宫女缓缓离开。 皇后走后,茶香朝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小姐,你可太有胆量了,你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一怒之下把你关起来斩首?」 左思鸢堪堪松了口气,嘴角轻轻一扯:「怎么不怕?刚刚我只是在赌,看来我是赌赢了。」 她回过身走进厨房,把刚出锅的归元糕装进食盒里。 茶香好奇凑上前来:「赌什么呀?」 左思鸢凝眸思忖片刻:「赌女人的爱美之心。」 偏殿内,皇后卸下一身繁复装饰,只穿着件藕荷色缂丝长袍,满头青丝被一根凤头金簪绾住,简单不失华贵。 在她的身旁,只留了银雀贴身伺候,左思鸢走进偏殿,朝她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抬手支着脸颊,慵懒道:「起来吧。」 「谢皇后。」 左思鸢起身,把食盒递给银雀让她交给皇后,皇后拈了块归元糕放进口中,细细品味片刻。 吃完一块,她又拿起一块,看着左思鸢问:「这是什么药膳,怎么全无药味?」 「回娘娘,这里面有红枣、黑芝麻、阿胶、蜂蜜、玫瑰,都是补益气血,宁神养颜的药材。」 皇后略一颔首:「味道尚可,你这开酒楼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左思鸢莞尔:「谢皇后夸赞,按照每日一盘的定量,民女做了一个月的,都放在厨房里,以供娘娘随时取用。」 皇后闻言,凤眼一眯,把手里那块归元糕放在一边:「说吧,你想求本宫什么事情?」 左思鸢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左不过一道糕点而已,民女没什么所求的。」 皇后冷嗤笑一声,神色悠然地看着手上殷红的丹蔻:「不过就算你有所求,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的。」 左思鸢迟疑半晌,这才开口:「民女只是想帮助娘娘,别无其他。」 皇后险些笑出声来:「本宫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左思鸢正色道:「正是一直烦扰娘娘的事情,民女有办法替娘娘解决。」 皇后一听来了兴致,自贵妃榻上支起身子:「那你说说,本宫贵为后宫之首,有什么可烦扰的呢?」 左思鸢不语,眼睛却静静看着银雀。 皇后会意,瞥了银雀一眼道:「你先出去吧。」 将银雀支离偏殿后,左思鸢站起身来,站得离皇后近了一些,轻声道:「恕民女直言,娘娘现在所求的可是皇上的宠爱?」 云轩殿内明火灼灼,倒映在她黑漆漆的瞳仁里,流转着琉璃般的色泽。 皇后与她四目相对,殷红嘴角翘起泠然冷笑:「本宫深晓持家之理,皇上只要随心便可,本宫贵为皇后,是不可能跟那些嫔妃争风吃醋的。」 左思鸢略一抿唇,淡淡摇头道:「皇后娘娘可知问题发生在何处么?问题就在您为人太过正经,皇上政务繁忙,到了后宫总算可以暂歇一段时间,您还依循着为人臣子那套纲常伦理,自然会把男人吓跑的。」 皇后闻言拧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这种大不敬的话,已经够本宫杀你好几回了?」 她话虽如此,左思鸢却能看得出来,自己方才的一席话,她是真听到心里去了:「娘娘为人臣子算是恪尽本分,可却让皇上失了兴致,若按民女所说,娘娘的样貌气质都是后宫妃子里一等一的好,要真争起来,谁还会是您的对手呢?」 左思鸢为人两大准则,嘴甜手快没亏吃,皇后听了此言,果真和颜悦色不少,就连往日那双空寡的脸都染上神采:「那你便说说你的法子。」 第57章 「娘娘平日忧思过重,食欲不佳,自然会气血亏损面带倦色,若是加以食补,一定能让您身材丰润,容光焕发的。」 皇后冷哼道:「听你说得天花乱坠,说到底还不是做菜的那两下子?」 左思鸢摇头:「这只是其一,民女听闻宫中有条规矩,每月的十五皇上必须宿在云轩殿内,娘娘可趁此机会带给皇上一点新鲜感。」 「什么新鲜感?」皇后不解道。 左思鸢这才想起,古人是不会有这个概念的,忙掩饰着干咳两声解释道:「就是给皇上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皇后似懂非懂地颔首,左思鸢见迷魂汤灌得差不多了,连忙道:「最近春夏相交,天干物燥,喝些滋补的桃花鸽子汤是再好不过了,若娘娘放心民女,民女立时便给娘娘准备。」 「去吧。」 这久居深宫的女子到底是好骗一些,三言两语便上了道,左思鸢转身出了偏殿,嘴角扬起抹胜利的微笑。 总算不用再被当丫鬟使唤了,左不过是做菜而已,在宫里宫外,又有什么区别? 她回到房间,茶香正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她走过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干什么呢?」 茶香见了她,激动地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道:「小姐,你竟然囫囵个地出来了?看来茶香求菩萨是有用的!」 左思鸢无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个笨丫头!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情,干嘛一见了她就像贼见官差呀?我告诉你,你越是这样,别人就越觉得你纯良可欺,越会想法子虐待你。」 茶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可那是皇后呀,我听说书的说伴君如伴虎,这皇后生起气来,哪里是常人担待得起的?」 左思鸢发觉解释不通,干笑两声说道:「反正我跟皇后商量好了,以后在云轩殿只管做菜,不必再去做丫鬟学规矩了。」 茶香挠挠头:「这样好是好,不过小姐不是为了参加衡王妃的比拼而来的吗,若是这么着,这比拼该怎么办呢?」 左思鸢抿了抿唇:「走一步看一步吧,茶香,你先去后院里摘些桃花,就送到今天做归元糕的厨房里去吧。」 茶香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却闭上嘴巴,转身朝后院走去。片刻之后,她捧着花走至厨房门前,还未进门便闻到满院飘香,引人垂涎了。 「哇,小姐,你做的什么这么香?」 她用力吸着鼻子,一双眼睛闪烁着异彩。 左思鸢勾唇一笑,指着桌上盖住的盘子:「这是虫草炖山鸡,这是茄汁裹干炸虾,这是瑶柱香菇煲,还有两道菜,得要这桃花才做得成。」 茶香看着手里的花:「小姐,这桃花也能吃呀?」 「不光能吃,还能养颜补益气血,摆在菜上也好看。」左思鸢一面搅动着火上的鸽子汤,一面吩咐道:「你先把这整花连着花萼摘下来,放到盐水里洗干净,记得不要太用力,把花洗散了就不好看了。」 「哦。」茶香闻言,忙不迭地点头,端了个铜盆站在一旁择花,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思鸢:「小姐,跟着您可真长见识。」 左思鸢含笑斜睨她一眼:「那你可要多学着点,日后嫁了人好在夫家露一手。」 茶香脸一红:「小姐,你说什么呢。」 左思鸢噗嗤一笑,不再取笑于她。 晚膳时分,皇后走入饭厅,见左思鸢含笑立在桌旁,桌上摆着四个盅子,都带着盖。 「参见皇后娘娘。」左思鸢行了个礼道。 皇后面露倦色:「本宫今日可没什么好胃口。」 左思鸢闻言,笑意不减,掀开其中一个绿檀木的盅子:「民女为娘娘备下了开胃菜,娘娘不妨尝尝。」 皇后朝她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晶莹剔透的琼脂之中,包裹着一朵盛放的桃花,顿时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这是何物?」 「此物名曰玄饼,是把盛放的桃花摘下来,用盐水腌渍,再以牛乳跟糖熬制做底,上面浇上琼脂做成的。」 皇后在宫中这么些年,别说吃了,就连见都没见过这种做法,她走到上座坐下,忍不住又瞟向那桃花玄饼。 左思鸢会意,把绿檀盅子呈上去:「吃玄饼的时候最好佐以豌豆粉合红糖浆,娘娘尝尝。」 趁着皇后吃玄饼的功夫,她又把余下几个盅子的盖子除去,一一介绍:「这是虫草炖山鸡,这是茄汁裹干炸虾,这是瑶柱香菇煲,还有一例,便是桃花乳鸽汤,娘娘尝尝。」 她将盖子一掀,鲜香清冽的气味顿时盈满偌大的饭厅,就连平素都是规规矩矩垂手而立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多动了两下鼻翼。 「你说的这些,本宫倒是从来没听过。」皇后看着左思鸢,表情已经比之前和缓了许多:「吃了这些东西,当真有你说的功效么?」 第5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左思鸢欠身回答道:「食补还在其次,娘娘还需保持心情舒畅,不出一个月,总会看到效果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这速成的法子也有,民女恳请娘娘明日让民女替皇上筹备晚宴。」 皇后沉思片刻,缓缓颔首:「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可若是你只是说得好听……」 「民女愿受一切责罚。」 用罢晚膳,左思鸢走出饭厅,却被银雀拦住去路。 「真有你的,娘娘一向食欲不佳,今日竟然多喝了两碗汤。」 她虽然傲了一些,但却看得出来,她算个不错的忠仆。左思鸢莞尔一笑:「娘娘身边有你这么好的女官,也是幸事一件了。」 银雀蹙眉道:「你最好真的能帮皇后重获皇上的宠爱。」 左思鸢心思微动,挑眉反问:「重获?你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原本是很恩爱的?」 银雀无奈地叹息一声:「皇后跟皇上乃是青梅竹马,在皇上登基之前一直非常要好,可近年来皇上的心思渐渐不在后宫了,娘娘的心性过于腼腆,两人已经很久没像从前那般了。」 左思鸢哦了一声,又问:「那那个洛妃是怎么回事?」 「她?」银雀讥讽一笑:「她父亲乃是前朝宰相,现下朝廷之中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洛大人的学生,我看皇上也不过是跟她逢场作戏罢了。」 左思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牧青野倒是个不解风情的工作狂了:「我明白了,多谢姑娘指点。」 说罢,她朝前走去,却听银雀在她身后道。 「若你真能帮了娘娘这次,我也会很感激你的。」 左思鸢闻言,脚步稍顿,旋即嘴角一扬,继续朝前走去。 次日清晨,左思鸢辰时起身,早早等在皇后的寝殿前。 银雀走出殿外,看着她,满眼诧异。 左思鸢含笑欠身道:「民女是来服侍娘娘穿衣洗漱的。」 银雀看她半晌,淡淡开口:「跟我进来吧。」 皇后洗罢了脸,坐于妆镜之前。 「娘娘,得罪了。」 左思鸢看着镜子里的皇后,细细端详片刻,心下已然有了谱:「娘娘皮肤本就白皙无暇,敷粉可以少敷一些,可以更显白嫩一些。」 她拿起珍珠粉,在皇后脸上淡淡扫了一层,取了螺黛,按照她原本的眉形画了两弯柳叶眉:「娘娘,眉毛若是画得纤长,有缩小脸型的效果。」 皇后化上现代妆容,显得年轻不少,左思鸢拿胭脂用水化了,扫在她的两腮:「娘娘,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气色好了很多?」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皇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比起平日化的妆容,今日的她更显得明眸善睐,竟如同刚嫁王府那时一般。 化完了妆,左思鸢朝银雀勾勾手指:「请问皇后娘娘平素梳的是什么发髻?」 「是螺髻。」 左思鸢点点头:「烦请今日为娘娘梳个朝云近香髻。」 妆点一番之后,皇后立在众人之前,皮肤白皙,娇美的面容灿若春桃一般,柳眉之下一双妩媚有余的凤眼顾盼生波,平素了无生气的脸上也多了表情,红罗大袖衣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凤穿牡丹,加以金丝混杂的霞帔,端庄大气之余又有着浑然天成的妖娆。 皇后呆立在镜前,银雀趁机奉承道:「娘娘今日可真好看,倒好像刚入王府时那般了。」 皇后闻言,脸上闪过丝诧异,转身看着银雀微愣。 「娘娘今日不妨就当做在王府的时候,面对皇上最好轻松一些。」左思鸢趁机建议。 皇后凤眸微眯,仿佛沉入了某种回忆里。 「皇上驾到——」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周福海的声音。 银雀眼前一亮,兴致勃勃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的脸上浮起少女般的赧色,抬手捋了捋发鬓,莲步移出殿外:「臣妾给皇上请安。」 牧青野看着她俯首含羞的模样,一时竟看入了神,过了片刻,才轻咳两声,伸手扶她起来:「朕才下朝路过这里,想着来瞧瞧皇后在做什么。」 皇后站起身来,依旧眼帘低垂,雪腮之上泛起霞光似的红晕,看得牧青野心中蓦然一股悸动。 「臣妾正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儿呢。」皇后眼波流转,娇憨神态竟似回到了少女时期般。 牧青野挑眉道:「自个儿下棋?」 皇后点点头:「臣妾记起从前在府中时常与皇上下棋谈天,而今皇上政务繁忙,想必是没时间跟臣妾下棋了。」 牧青野薄唇一勾:「皇后可是在怨朕?」 皇后闻言,微微欠身:「臣妾身为皇后,本不该有此怨怼,但身为妻子,却总情难自禁。」 第5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牧青野笑了几声,自然而然拉过皇后的手:「朕听明白了,今日一尽丈夫职责,陪皇后手谈几局可好?」 皇后一愣,眼中立时泛起光彩,牵着牧青野入了偏殿。 两人进殿之后,银雀端着个托盘跟了进去,放在桌上:「皇上,请用茶点。」 牧青野看着桌上两道点心,一碟晶莹剔透,做成玫瑰形状,里头掺着桂花末,一碟又是沾满芝麻的饴糖。 「这是何物?」 银雀笑着答道:「这是桂花糕跟蜜三刀,配上微苦的冬青茶味道最妙。」 牧青野夹了块蜜三刀放入口中,眼中神色微动:「味道不错。」 皇后见状,忙斟了盏茶递予他:「皇上。」 银雀会意地垂下眼帘,退出偏殿。 左思鸢在殿外拐角拉住她:「怎么样?」 「都按你教的说了。」银雀回答。 左思鸢唇角一勾:「那就好。」 「左姑娘,你真神了,要知道皇上已有一个月都没来看过娘娘了。」 左思鸢但笑不语,瞥了眼天色,突然意识到什么:「完了。」 她提了裙子便跑,等她来到那片假山,却一个人都没见到。 「难道已经走了?」她自言自语着,蓦地意识到什么,绕到最粗的一棵松树下,抬头一看,小鱼儿果真在树上坐着。 她晃了晃树干,扑哧一乐:「我看你也别叫小鱼儿了,改名叫小猴子得了。」 小鱼儿抱着树枝,撇了撇嘴满脸傲娇:「我都在这等了你半个时辰了,我生气了。」 左思鸢有点歉疚:「我一时有旁的事情耽搁了。」 「不管。」小鱼儿把胳膊抱在胸前,哼了一声:「你也爬上这树,我便原谅你了。」 左思鸢摸了摸光滑的树干,摇头:「我不会爬树啊。」 「连树都不会爬。」小鱼儿无情地讽刺道:「你怎么那么笨啊?」 这熊孩子,说话刺人得紧,左思鸢计上心来,背靠着树干:「我是笨,爬不上树,那这桂花糕和蜜三刀我只能一个人吃了。」 说罢,她打开随身带的纸包,顿时一股幽香钻进小鱼儿鼻端,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这是什么?」 「你不会连蜜三刀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左思鸢刻意模仿着他的语气:「真是没见识。」 小孩子果真都受不得激将法,小鱼儿闻言,从树上下来,摊开手掌:「好香啊,快给我吃一块。」 左思鸢打了下他的手:「你的手这么脏,来,张嘴。」 小鱼儿乖乖张开没牙的嘴,把糖囫囵个儿地咽下去。 「好吃吧?」左思鸢得意笑道。 小鱼儿使劲地点点头:「真好吃!这是你做的?」 左思鸢拿了块桂花糕给他:「放心,这是麦子做的,吃多了不会牙疼。」 小鱼儿抢过纸包,连着吃了好几块:「我在宫里住了这么久,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这是宫外的吃食。」左思鸢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逗笑:「我会做的菜多着呢,你要想吃我再给你做。」 小鱼儿点点头:「小娘子你可真贤惠,不然你别在皇后身边伺候了,给我当媳妇吧。」 左思鸢在他光滑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再早生十年我都嫌小呢!」 小鱼儿咽下食物,一本正经地道:「没事儿,我不嫌你老。」 左思鸢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他却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皇后,让她把你许配给我。」 左思鸢急忙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扯了回来:「你别胡说八道了,皇后现在正跟皇上下棋呢。」 「真的假的?」小鱼儿瞪大眼睛看着她:「听说皇上顶不待见皇后,还会跟她下棋?」 「你倒挺八卦的。」左思鸢噗嗤一笑:「你就乖乖在这吃糖,别去找皇后了。」 小鱼儿蹲在她跟前,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闪一闪地:「你真厉害,又会做好吃的,还能让皇上来云轩殿,你难道是天上仙女不成?」 左思鸢摇摇头:「不是啊。」 小鱼儿粲然一笑:「不管了,以后我就叫你小仙女了。」 左思鸢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他来,这小孩儿除了皮了点儿,模样还算俊俏,有那么几个角度看起来倒跟牧青寒有几分相似了。 「你认识牧青寒吗?」她问。 小鱼儿耸耸肩膀:「宫里谁不认识他啊,每天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你看上他了?」 左思鸢汗颜:「没有。」 「看上他还不如看上我呢,他就知道吃喝玩乐,那种男人很没前途的。」 左思鸢被他逗笑:「这话是怎么说的?」 第6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小鱼儿眼珠转了转:「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肯定比他有前途。」 左思鸢越来越觉着这个小男孩有趣儿,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话说你不是太子伴读吗?怎么会有功夫总溜出来玩儿啊。」 「读书有什么意思啊?」小鱼儿鼻子一哼,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补充道:「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没我的事啦。」 左思鸢柳眉一蹙,总觉得这小男孩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走,我带你去荡秋千。」小鱼儿拉着左思鸢的手,朝假山深处走去。 走过一段碎石铺的小路,果然看见一架秋千,左思鸢跟小鱼儿各自坐着一个晃来晃去。 「你怎么知道这有秋千呀?」左思鸢瞥了眼旁边玩得兴起的小鱼儿问。 小鱼儿在半空里边荡边说:「我是太子伴读嘛,当然知道了。」 左思鸢又问:「那这秋千是太子的,你在这荡来荡去的,不怕太子发现了,治罪于你?」 小鱼儿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怎么继续把谎圆下去,左思鸢噗嗤一乐:「别编了,太子殿下。」 说罢,她起身往回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回偏殿看了一眼,见牧青野还在,而且时不时有笑声从里面传来,嘴角一弯,转身朝厨房而去。 厨房里,银雀早带着一帮宫女候着,见她过来便道:「左姑娘,这几个宫女供你差使。」 左思鸢看了她们一眼,摆摆手道:「不用,她们帮不上忙,只需在外面候着就行。」 银雀将信将疑看她一眼:「那左姑娘,今日做些什么呈给皇上?」 左思鸢拿了围裙系上,闻言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厨房里有什么做什么吧。」 说罢,她哼着小曲儿,径自忙活起来,视银雀如无物。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我的吃货王爷》卷一 作者:千岚儿 02、《我的吃货王爷》卷二 作者:千岚儿 03、《我的吃货王爷》卷三 作者:千岚儿 04、《我的吃货王爷》卷四 作者:千岚儿 05、《我的吃货王爷》卷五 作者:千岚儿 06、《我的吃货王爷》卷六 作者:千岚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