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多情郎》 第一章 台北 外观新颖的高楼大厦,人潮汹涌的街道,交织成了欣欣向荣的都会生命力。 辛向磊站在落地窗前,黑眸凝望着远处隐隐的青山。 青山几乎快淹没在幢幢大楼之中了。 他大手轻拈着香烟,烟雾袅袅缭绕在修长的指间,浓眉紧蹙,若有所思。 倏地,桌上的电话哪叫一声,红灯亮起。 “总裁,辛夫人来电。” 他眉头微拧,缓缓回到核桃木办公桌旁,“接过来。” “是。” 他揉了揉眉间,按下话钮。 “什么事?” “向磊吗?”他继母刻意亲昵地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谄媚和讨好。 “什么事?”他再次重复。 “我看中了一条猫眼石项链,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他嘲谑地问。 “不,我是,我是想……”她犹豫半天,陪着笑道:“珠宝公司说要有你的同意,他们才将那条项链卖给我,所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 他眼眸瞇起,“这次又是什么?某某宴会要用?” “向磊,别这么对我,我好歹是你父亲的妻子,就算你父亲已经去世了,你对我还是有一份责任的。”她有些敬畏又有些难堪地道。 他眸光充满冷冷的嘲讽,唇角泛起一丝漠然的笑,“我对妳还不够负责吗?” 天知道他为了父亲,已经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他容许她一次次地挑战他的耐心、并且一次次地破坏自己的原则。 他声音里的冷冽令她打了个寒颤,不禁急急解释道:“是,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和向扬很大方很仁慈,不过明天晚上那个宴会参加的都是一些名流仕女,如果我穿戴得太寒酸,岂不是把辛家的脸都丢光了吗?” “辛家的颜面毋需妳担忧。”他淡然道,“我自有维护之道。” 她一窒, “向磊……请你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别对我这么尖刻……” 向磊闭了闭眼,厌倦了再和她打交道;他按下叫唤秘书的钮—— “张秘书、辛老夫人交给妳了,她要什么就给她吧!”他倦然吩咐。 “是,我会联络珠宝公司的。”她见怪不怪地回应。 “还有,”他顿了顿,突然渴望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把下午的会议统统挪到明天早上,我下午要出去。” “可是今天下午美商汤利公司的副总裁要拜会您……还有和江部长的会议……”秘书一慌。 “我已经决定了。”他站了起来。 “呃,是。” 半晌,向磊深吸一口气,“等等。” 他有他的责任,无法逃避。 “总裁还有什么指示?” “忘了我刚刚说过的话吧!”他再次揉揉眉心,冷漠地问:“汤利公司的副总裁几点要过来?” “下午两点半。” “相关的文件都整理好了吗?我想先看一下。” “已经好了,我马上给您送进去。”秘书的声音如释重负。 “好。”他结束通话,伤回位子。 * * * 云眉左手抓着红笔,右手捏着报纸、悠哉地坐在公园的石板椅上。 今天是个舒爽的好天气,天空晴朗得彷佛会微笑,轻柔的风更像是在人耳畔低语,诉说着属于六月的独特气息。 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做个深呼吸,感受着清凉还夹带着几丝花香的空气。 午后的台北公园,就像是某个古老时空的一景,飘荡在空气中的是乳燕呢喃的春意,还有沁凉入心的嫩嫩绿意。 她仰望天空,从层层迭迭的绿叶掩映中,看到了筛落的点点阳光。 陡然,风吹动了她手上的报纸,传来的噼啪声这才惊醒了她的思绪。 对喔,她今天不是出来发呆的,而是有任务正身。 她罪恶感十足地将目光转回报纸上,努力找出适合她的工作。 “月入数十万,免经验可……”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想也不想地就拿笔在上头打了个大x。 甭说她不可能到那样的场所上班了,就算她甘冒被老妈打断腿的危险去应征,那里的公关经理也有可能一脚把她给踹出来。 小姐,我们不需要洗衣板,谢谢! 她敢打赌,伴随着自己被丢出来的一定是这句话。 雪眉好笑地摇摇头,专注地搜寻着其它的工作机会。 蓦地,她的目光被一则征人启事吸引住了。 辛氏企业总务部门诚征人员,男女皆可,专科毕业,月薪两万八千元起…… 她眼儿倏亮。 总务部门?两万八千元起? 嗯……. * * * 到辛氏走过一趟应征之路后,她才知道什么叫作“大企业”。 辛氏总公司上上下下共有三百多名员工,在十几个部门里,总务部算是公司最底层的部门了,仅次于员工餐厅和维修部。 然而在辛氏,总务部就等于是“跑腿部门”,举凡办理员工餐券,办公桌椅维修保养,电灯或复印机故障,洗手间没有卫生纸了等等等,统统都是总务部要负责的事。 当然,公司茶水间里的咖啡和茶包假如用完了,找的也一定是总务部。 不过尽管是这么忙碌又琐碎的工作,还是有一大堆人挤破了头想进去。 因为辛氏是台湾知名的大企业,能够挤进辛氏是一件颇为光荣的事;而且只要能力强,说不定一下子就可以从总务部往上跳到别的部门去。 今天去应征的人就有一大票,包括五十几个大学生和两个硕士,云眉这才感受到什么叫作“竞争激烈”。 在寄去了履历表,跑了一趟人事部门后,她已经决定自己不必抱任何希望了。 凭她一介二专毕业生,怎么可能拚得过众多高学历者呢? 于是在应征完毕回家的路上、她轻轻松松地又晃进了便利商店,买了一份 报纸。 中午时分,街道上到处充斥着赶着吃午餐的上班族,云眉索性也买了一份热狗面包和一罐果汁,又晃到了公园里头。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公园里,云眉自在地靠坐在大树底下,边咬着面包边看报纸。 正当她被艺文版的小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时,陡然传来的关门声令她忍不住抬头。 一辆黑色保时捷停靠在公园旁,隔着藤花模样的铁栏杆,她看见一名高大俊美,却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个搞不好是某某公司的主管级人物喔!瞧他深沉内敛、气势不凡的样子…… 云眉眨眨眼,突然间暗笑自己的反应。 几时她对男人这般有研究了?说不定他只是个业务员而已。 这年头男人也注重外表的,因此只要是上班族,几乎都清一色身着西装以表现出专业利落的模样。 她笑着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报纸上。 咦,她不是该看征人启事的吗?怎么又翻到艺文版去了? 她赶紧翻了回来,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那密密麻麻的征人启事上。 唉,如果不是老妈极力反对,她早就在咖啡馆里当吧台或服务生了。 好歹妳也给我当个白领阶级,ok? 老妈的叮咛兼威胁言犹在耳。 云眉揪着短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妳究竟想做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钻进她的耳朵。 云眉很自然地接口哀叹道:“我哪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做个平凡快乐的服务生罢了,这要求会很过分吗?” “向磊,你别对我这么凶,我好歹也是你父亲的妻子,你就不能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对我和颜悦色一些吗?” 咦,怎么还有人插播进来? 云眉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有人在跟她讲话,而是前头有对男女在交谈,声音飘到她这儿来而已。 她哑然失笑,却忍不住打量起站得远远的那对男女。 那个帅帅的男人好面熟,不就是刚才那个开跑车的男人吗? 站在他身畔那个有点年纪,却依旧美丽高贵的女子一脸扭曲,精心描绘过的脸蛋上掩不住厌恶与惧意。 她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个优雅的老太太…… 云眉努力地回想着,最后还是选择放弃。 她的记性向来不好,所以举凡三天前发生的事情都请不要问她,因为她绝对不记得的。 云眉躲在树后,好奇地望着他们—— 现在是什么情形呀? 那个看来年老却高贵的老太太正伸手拉扯着挺拔男子的衣袖,模样活像是在恳求什么。 可是那个男人却把一个“酷”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任那老太太怎么纠缠陪笑,就是毫无表情。 他们压低了声音交谈,云眉听不清楚他们在谈什么,但是可以想象情况不太乐观。 “妳的伎俩太陈旧了。”向磊冷然一笑,“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过协议,我让妳安安稳稳的做辛家夫人,妳则是好好地扮演这个角色,绝对不能丢我父亲的脸……不过看来妳想要打破这个协议,是吗?” 那老太太矫情地顿时啼哭起来, “向磊,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和向扬都很规矩的,怎么可能打破协议呢?我知道你一向对我们母子很好,向扬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是他一样很感谢你这个哥哥的。 “二十五岁不算小了。”向磊嘴角微微牵动,眼神冰冷,“我已经纵容他的不务正业和吃喝玩乐的胡闹,希望妳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否则届时公司的股份和辛家的财产你们半分都拿不到。 辛老夫人脸色一变,立刻做出乞怜痛苦状,“向磊,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妳知道我不是在吓唬妳。”他瞇起眼睛,“如果妳还怀疑的话,尽可以试试看。” 辛老夫人丝毫不敢质疑他的话,因为她心知肚明,整个辛氏企业和家族财产都在他手上,只要他稍微不悦,他们母子马上有可能被踢出辛家大门,并且一文不名。 对于这个继子,她是既害怕又厌恶,既恐惧又嫉妒…… 曾经不只一次,她连在梦中都想要偷偷毒杀他,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大位—— 但是她不敢。 他似乎天生就有一股领袖的风范与气势,令她不敢踰矩。 这也是她憎恨他的原因之一。为何她的孩子身上所没有的特质,统统都在他身上呈现? 为什么他们母子俩就只能像乞丐一样,乞求他的施舍? 而她甘于忍受至今,除了慑于他的威严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辛向磊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但从来没有闹过绯闻,也没有见他交过任何女明友。 辛老夫人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辛向磊八成是和尚投胎的,等到他孤零零地死去后,所有的财产与辛氏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入向扬的手中。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而且又如此勤奋拚命的工作,一定很快就会罹患高血压或心脏血管的毛病。 哼,等哪天他激动过度翘辫子,届时向扬就什么都有了。 辛老夫人脸色一阵变幻,为了宝贝儿子,她什么都愿意忍受。 “向磊,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话呢?”她咽下口水,隐藏住眼眸内的恨意。 “对了,昨天很谢谢你的慷慨,那条项链真漂亮。” 他面无表情:“明天是爸的忌日,妳只要记得明天到坟前去看他就可以了。” “那是当然。” 想到还要到那个死老头的坟前上香,她就一阵嫌恶。 不过她知道孝顺的向磊绝对不会喜欢听到她这么说的。 “没事了,妳先走吧!”他挥挥手,转过身去。 她心中在想什么他并非不了解,但是他已经厌倦了和她打交道。 辛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踩着细碎急促的脚步离去。 向磊深吸一口气,缓缓踱步来到一棵梧桐树下,坐入石椅中。 他倦然地揉揉眉心,疲惫的线条满布在他性格坚毅的脸庞上。 他累了。 云眉坐回大树底下,看着自己咬了一口的热狗面包,再看看远处的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好像很疲累,很需要照顾的样子。 她想了想,抓起那罐尚未打开的果汁就走了过去。 “请你。” 向磊倏地睁开眼睛,深邃幽然的黑眸讶然地瞪着来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短发的女孩,有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蛋和清新脱俗的气息。 最令他惊奇的是,她脸上居然绽放着灿烂亲切的笑。 他从未见过这种阳光般的笑脸。 他谨慎地沉声开口,“什么事?” “虽然是温和的六月天,但是太阳晒久了还是会口渴的。”她微笑,“让你补充维他命c。” “妳经常这样与陌生人搭讪吗?”他没有接过果汁,而是用精明的眼光打量着她。 “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她还认真的想了一下,“基本上,我这一型的人去搭讪,通常没人理我。” 面对她的自我调侃,向磊礼貌地牵动一下嘴角,算是微笑。 “来,喝果汁。”她自动自发地帮他插入吸管,然后塞进他手里,“我觉得你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不自觉地伸手抚了抚脸颊,“有吗?”^_^小、说,之。家﹒独•家﹐制•作^_^ “有。”她再自然不过地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鸡婆的个性又开始发作了,“你吃午餐了没?” 向磊被动地望着她,疲倦的只能随着她的话稍做反应。 “吃饭?” 这一星期不断和美国及欧洲的代表开会,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七天以来,他合上眼休息的时间还不到五个小时。 难怪他现在觉得一股深沉的疲倦紧紧地攫住他,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云眉紧张地看着他,“你的脸色好难看,你不要昏倒呀!” 他想要嗤笑她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只够牵动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没有那么脆弱。”他防备地道。 “你等等。”云眉像龙卷风般卷回了树下,拿着那个热狗面包又飙回来,“来,吃个热狗面包。” 他瞪着那条被咬了一口的面包,“妳开什么玩笑?” “你就不要再挑剔了,虽然我是咬了一口,但是我看你现在一副体力透支的样子,如果你再不吃个东西补充元气的话,待会儿昏倒了我可不负责。”她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忍不住再添了一句,“你是要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 向磊浓眉一蹙,接过面包吃将起来。 “你这人还真是——”一副铁齿至极的样子、难不成接受他人帮助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云眉看着他大口大口咬着面包,三两下就吃完了,于是赶紧递过果汁给他,省得他不小心噎到了。 向磊直到喝完了那罐果汁后,才稍稍振作了精神,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冷静。 “谢谢妳。”他伸手自怀中掏出皮夹,取出了一张千元大钞,“当作补偿妳的面包。” 我还没有听过一个大亨堡要卖一千块的。”她坚决地摇摇头,“如果你不想害我被公平交易委员会抓去关的话,就把钱收起来。区区一个面包根本不算什么,你不要这么慎重其事好吗?”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他表情严肃。 云眉偏着头看他,有些惊叹地道:“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样的人。” 他蹙起了眉头,“像我这样的人又如何?” “你别这么一板一眼的,放轻松一点嘛!”她瞅着他。 “我该走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想到自己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开。 “喂!”她赶紧跟着站起来。 他刚刚还一副快昏倒的样子,现在不稍事休息就要走了,待会儿真的晕倒在半路上怎么办?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却真诚地道:“谢谢妳的午餐。” 云眉愣了愣,被他眉宇间的真挚给“眩”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扫除掉眉眼间的倦色和冷漠,他的脸庞看起来分外清亮俊美。 就在她发呆时,向磊已经驾着黑色跑车离开了公园。 这一场邂逅如六月的和风,在怡人的午后只留下了一抹如梦的迷离。 云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陡然怔忡起来。 不知怎的,她好想好想抹去他眉心间长驻的惫意和防卫…… 她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奇怪的感觉。 对于一个萍水相逢又擦肩而过的男人,她做什么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唉,还是继续找她的工作才是真的…… * * * “阿眉,阿眉呀!” 云眉背着包包甫晃进家门,就被老妈的大嗓门给吓着了。 “妈,我在三里外就听到妳的声音了。”她用一根手指头塞住耳朵,苦着脸道:“妳的功力好像又进步了,下次站在新光三越的顶楼往下一喊,看能不能成功地把我从松山叫回来。” “妳这个臭小孩,就会消遣妳老妈我。”方母眉开眼笑,笑斥道:“不过看在妳已经找到工作的份上,今天不跟妳计较。” “啥?”云眉捏着手上的报纸,有些愕然。 真是了不起,老妈就知道妳不会让我失望。我就说嘛,我方陈阿娥生的女儿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至少也会有几分好狗运。”方母得意洋洋地笑着,“妳居然还能混进辛氏企业,真是太太了不起了。” “我还‘先生’了不起咧!”云眉低低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地问,“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妳有没有去辛氏企业应征?” “有哇。” “他们通知妳要去上班呢!”方母兴奋地嚷。 云眉眨眨眼,“妈,妳别开玩笑了!这次光是去应征的就有五十几个大学生和两个硕士,怎么可能会轮到我入选呢?” “妳不要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搞不好人家就是看中妳体格好又肯吃苦,而且一副耐操好用的样子。”方母拍着胸膛保证,“只要妳进去以后用心做事,上司一定会喜欢妳的。” “真的假的?”云眉惊讶得不得了。 “当然是真的。只要按照老妈的话去做,保证上司会疼惜妳,同事会喜欢妳。” “妈,我指的是——”她缓缓露出笑容,不可思议地问:“我真的录取了?” “喏,自己看。”力母将那张通知单交给她。 云眉急急忙忙地扫过纸笺上的黑字,果然看到了要她在下个星期一去上班的指示。 “哇,我真的录取了!”她忍不住跳起来抱住母亲,哈哈狂笑,“我以后再也不用被妳踢出家门找工作啦!哈哈!” “妳工作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妳自己!”方母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一个像妳这么胸无大志的女儿来;看看人家隔壁的三姑和四婶,他们的儿女都是有为青年,哪像妳,做了好几个月社会的米虫,现在好不容易把妳赶出了家门工作,妳又说那种话。” 母后,是儿臣失言了,万乞母后恕罪。”云眉煞有介事地一揖到地。 她诚惶诚恐的模样逗笑了方母。 “干嘛跟演连续剧的一样?”她斥喝着,眼底却尽是笑意,“去去去,我已经煮好了午饭,等一下吃完了要记得洗碗。我要到面摊去了。” 方母在巷口开了一摊料好实在肉大块的牛肉面摊,从中午就要准备汤头和牛肉等等,往往都要忙到两、三点才能开张,然后卖到晚上十点才收工回家。 方母就是靠着这一摊人人“欧乐”的牛肉面养大了云眉,母女俩相依为命。 现在看到女儿也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方母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妈,妳等我,我今天也要到面摊去帮妳的忙。”云眉闻言赶紧丢下包包,卷起袖子道。 “不行,妳下个星期就要上班了,所以妳要赶快去准备一些称头的衣服免得到时候被人家笑妳穿得俗气。”方母赶着她。 “今天才星期五,我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她耸耸肩,“再说我是到打杂跑腿的总务部门工作,干嘛穿称头的衣服?” “话不能这样说。人家是大公司,搞不好门口的警卫穿得都比我们光鲜,所以妳千万不要给我丢人,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去上班。” “可是我……” “没得商量,老妈我已经决定了.”方母头一昂。 云眉眼珠子一转,只得叹口气,“是,遵命。” 在这阳家里,老妈的权力和嗓门一样大,她这个小小女儿素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其实地也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等到工作稳定,她就可以劝老妈退休,好好享清福了。 不过她知道这个愿望一定会遭到老妈顽强的抵抗和反对,因为她向来自认身体勇得眼一头牛一样,她要做到七、八十岁,手拿不动锅子为止。 唉…… 第二章 云眉在星期一的早晨,非常非常守时地来到了二楼的总务部。 据说公司部门的分配是这样的、越往上层就越高阶,想当然耳,总裁自然是住在顶楼喽! 不过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到顶楼去吧!就算是去“参拜”大老板也不可能。 身为辛氏正式的一员,她这才领略到什么叫作“大时代的竞争”。 和面摊的活儿比起来,这里好像五角大厦那般忙碌。 “云眉,上了半天班,还习惯吗?” 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叫作董成崴的有为青年、为人非常热心,还主动教导她许多工作上该注意的事。 “谢谢,我会慢慢适应的。”云眉对他一笑,感激道。 成崴脸微微一红,一双手脚都没了地方放。“哎呀,妳不要这么客气,我们老鸟照顾新进员工是应该的,这是公司的一贯方针。” “还是要谢谢你。” “云眉,妳怎么光谢他呢?”坐在她对面的圆脸女郎叫柯月,也是一个亲切的人;她促狭地道:“我也提供了妳不少协助喔!” “也谢谢妳,”云眉知道她在开玩笑,眨眨眼道:“亲爱的阿月姊。” “哇,妳怎么给我取一个那么俗气的称呼呀?”柯月哇啦哇啦大叫。 “你们不要那么吵好不好?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哪!”坐在不远处的严肃女课长拾起头,不屑地道,:“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工作都做完了吗?” 柯月和成崴觑了一云眉一眼,偷偷吐了吐舌。 “对不起。”云眉低头思过。 “云眉,妳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柯月小小声地道,觑了女课长一眼,“我们这个刘大课长是出了名的爱欺负良民,每次都仗着她父亲是人事部经理,就这样嚣张跋扈,不过她也实在是厉害,除了有张台大文凭之外,也很有才干,所以她才能够在总务部呼风唤雨……反正我们都知道她的性格,大家小心一点就没事了。” “噢,原来如此。” “我们公司向来是最重视能力的,所以只要妳有才能,就能够一直往上爬,而且屹立不摇。”成崴嘉勉道:“加油喔!” “谢谢你。”不过云眉听了之后好不心虚,因为像她这种胸无大志、才干平平的人,实在很难在公司里“屹立不摇”。 当然,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工作,但是若要往上爬的话…… 那大概要等到重新投胎,换一个精明脑袋后才有可能吧! 严肃女课长又低哼一声警告着他们,显然她精亮的眼睛以及敏锐的耳朵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 成崴立时噤若寒蝉,赶紧低头处理自己手边的事。 云眉咬着原子笔杆,也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上班的第一天,就在这么有趣的“谍对谍”气氛当中度过。 对于云眉而言,成为一个上班族的确是件很新奇的事儿。 * * * 中午,云眉随着人潮来到了地下一楼的员工餐厅,快乐地端着盘子到自助餐台前挑选菜肴。 “云眉,来吃午餐啦?”站在餐台前忙碌的欧巴桑见到她来,热情地吆喝着。 云眉虽然才上了一星期的班,她的亲切真诚已经赢得员工餐厅里所有伯伯阿姨们的心。 “是呀。”云眉抬头一看,微笑道:“陈阿姨、妳今天看起来心情真好,是不是昨天晚上打麻将又赢钱了?” 欧巴桑笑得嘴都合不拢,“就是有妳这张甜嘴,我才会连续几天都杠上开花加自摸,一晚胡好几把呢!” 云眉甜甜一笑,“谢谢妳的赞美;不过赢钱固然重要,身体也要照顾好,毕竟有健康的身体才有美满的人生…… “ “云眉,妳好像在卖药。”她笑呵呵地道,“谢谢妳的关心,我现在身体还壮得很,不会有事的。” “是呀是呀,为了我们这些爱死了妳的手艺的人,妳要多保重自己。”云眉煞有介事地点头。 欧巴桑被她逗得半天止不住笑。 “云眉,自从妳来了以后,我们每天都好快乐。”她拭去眼角的笑泪,夹了一大块鸡排给云眉,“来,请妳吃块大一点的。”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云眉手足无措起来。 “有什么关系!”欧巴桑再夹了满满一勺的炒什菇给她,“妳这么瘦,要多吃一点。” “阿姨,妳别看我身材扁平,其实我壮得跟头牛一样,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哩。” “身材扁平?还好呀,我看妳该有的都有嘛——”欧巴桑促狭地瞅着她的胸部,“嗯,还挺有料的。” 任厚脸皮如云眉,也忍不住脸红的跟西红柿一样。 “不要跟妳说了,都只会注意我那里而已。”她啐道。 欧巴桑很得意地笑了。 云眉把餐券交给她,红着脸端着盘子离开自助餐台。 她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辛氏的午餐还真不是普通的美味,光是配菜的选择就有数十种,样样色香味俱全,不输外头的大餐厅。 难怪老妈常说,能够考进大企业是件光荣与幸福的事,现在她也能领略其中的道理了。 云眉若有所思地咬着鸡排,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突然坐了一个男人。 “请问,”一个悦耳的男声响起,“我可以坐在妳旁边吗?” 她刚好一口咬进鸡排里,闻言猛然抬头。 “你在跟我说话吗?”她小嘴油腻腻,表情却是茫然。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眉眼间尽是风流倜傥的“韵致”—— 云眉从来没看过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的。 “当然。我有这个荣幸坐在妳旁边吗?”他摆出优雅绅士状。 云眉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桌子又不是她专属的,谁人坐不都一样吗? “我没见过妳。”那男人当真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道:“妳不认识我吗?” “我该认识你吗?”她匆匆吞下一口鸡肉,暗自祈祷依旧完整的它不会对胃造成重大负担。 “我是业务部的陈子霖,妳一定听过我。”他自信满满地道。 看他一副自以为潇洒的模样,云眉当下把他列入“话不投机”的族群里。 “我没听过你。”她自顾舀起一匙马铃薯泥,塞进嘴巴里。 陈子霖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但是他随即恢复镇定。 他已经注意云眉很久了;像她这种嫩央央清新自然的女孩子,在这充满艳丽佳人的辛氏企业里,是一股清流。 他已经吃惯了大鱼大肉,如今这个清粥小菜般的女孩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和这个女孩子谈恋爱,一定是一种很不一样的滋味。 所以他——业务部知名的大众情人,决定开始追求这个甜美的小女郎! “没关系,今天妳已经认识我了。”他回复自信的笑。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她喝了口汤,头也不抬。 “陈子霖。”他自尊心有点受损,“嗨,这样低着头讲话可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喔!” “看对什么人而言。”云眉取过纸巾擦擦嘴巴,站了起来。 子霖愕然地看着她的举动,“妳要做什么?” “我吃饱了。”她看了他的餐盘一眼,“你慢用,我先走了……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陈子霖。”他呆住,男性自尊心霎时跌碎一地。 由于太过惊愕,他只能怔怔地看着云眉端着盘子离开。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没关系,我会让妳彻底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的。”他咬着牙坚决立誓。 如果追不到这个青嫩的小女郎,他大众情人的招牌也可以砸了。 * * * “云眉,顶楼的张秘书打电话来,说总裁办公室有盏灯坏掉了。”严肃课长最喜欢把这种琐事交给她了,“妳赶快通知维修工去处理,趁总裁下午去开会的空档,赶紧把灯泡给换好。” “是!”云眉立刻拨电话到维修部,却半天打不进去。 她还是自己跑一趟好了,看来最近维修部也挺忙的。 “课长,电话打不进去。”她站了起来,“我直接到维修部告诉他们好了。” “嗯。” 云眉匆匆地跑下楼梯,来到一楼后方的维修部门。 “董叔,顶楼办公室里的灯坏掉了,张秘书要我们趁大老板开会还没回来的时候,快点上去修好——”她的话消失在董叔的苦笑中,“你怎么了?” “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董叔深呼吸,强忍着腰背的酸楚,“一定是要变天了,我的腰才会酸成这样……唉,人还真是不能不认老。” 她半蹲在他面前,关心地问:“很痛吗?要不要紧呢?” 他摇摇头,“其它的人又出去了,我看还是我撑着走一趟好了。”他努力要起身,却被云眉一把按了回去。 “我去换吧!”她自告奋勇。 “妳?”董叔不掩惊异。 “是呀,我们家换电灯泡装开关,都是由我一手包办的,”她熟练地抓过一旁的工具箱,“交给我好了。” “可是妳又不知道办公室的灯泡是哪一型的,而且妳又是个女孩子,爬上爬下的太不方便了。”他直觉反对。 云眉撩起袖子,微笑道:“我是不知道哪种灯泡,可是你知道呀!” “这——”董叔看着她身上的套装,有些迟疑。 “要用哪一种灯泡?” “可是妳穿裙子——” 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窄裙,“没事,这一点都不会妨碍行动的。” “那就麻烦妳了。”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可是张秘书那边……” “反正张秘书也没见过我,我就说我是新来的技工好了。”她朝他眨眨眼,“你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那就拜托妳了。”董叔往墙边的铁柜一指,“二号灯泡就在那里,还有铁梯……” 云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晶莹的灯泡,拎起工具箱,嘿咻嘿咻地“架”着铁梯,缓缓地拖出了维修部,朝维修工的专用电梯走去。 五分钟后,她拖着铁梯踏进了气派的顶楼办公室。 外头秘书的座位空荡荡的,不知道张秘书去忙什么了;不过这样也好,她省得再编一套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穿着裙子来换灯泡。 她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总裁办公室的地毯上,小心不弄出声响来。 环顾着大老板的办公室,她忍不住轻吹了一声口哨。 “哇,果然气势非凡。”她看着近六十坪的大办公室,有趣地打量着核桃木桌椅和典雅的摆设。 一套真皮大沙发占据在房间的左方,光可鉴人的桌上还放了一只看来价值不菲的青瓷花瓶。 云眉提醒自己要小心,千万别碰破了这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否则她有可能做一辈子工都赔偿不了。 她将梯子架好,先打开开关看看哪颗灯泡有毛病,确定是沙发上方的灯坏掉时,她开始把梯子往那儿搬。 她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讨厌,为什么偏偏要坏在这里?”她瞪着那只看来脆弱易碎的花瓶,吞了口口水。 难道这是上天在考验她细心的程度,还是换灯泡的技术?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硬着头皮上梯去。 正当她头冒冷汗,姿式不其一雅观地跨坐在铁梯顶端,动手拆下坏灯泡时…… “妳在做什么?” 一个有些熟悉的低沉男声在她的下方响起,云眉努力地握紧那颗坏掉的灯泡,然后试图不为所动地将新灯泡装扭进正确位置。 直到大功告成,她才敢往下看。 咦?! 云眉嘴巴大张,差点从铁梯上跌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妳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出,但是云眉的声调是带着惊喜,向磊的语气却是微讶。 “你也是辛氏的员工?”云眉居高临下地问,心情没来由地愉快起来,“你来找大老板吗?” 向磊不解地微蹙眉头,显然还不太清楚她为何会坐在上头。 “大老板下午出去开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喔!”她突然警觉到自己的姿势不雅,白皙的脸蛋不禁涨红了,“呃,你介不介意先把眼睛捂起来?” 向磊黑眸中漾着一抹迷惑,“为什么?” “这样我爬下去的时候就不会让你看到衣衫不整的状况了。”她老实地道。 “噢。”他扬起眉,礼貌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没想到这个人虽然态度严谨表情刚毅,但是还挺有绅士风范的嘛。 云眉快快乐乐地下了梯子,肚子里满是问号。 他也是辛氏的员工吗?他怎么会来大老板办公室的? 一般来讲,能够出入这顶楼的,若非高级主管,就是某大公司的代表…… 他该不会是公司的经理级人物吧? 不太可能,因为他看起来太年轻了,他大概三十出头而已吧! 云眉想得太过出神了,全然没注意到漏踩了一阶—— 等她发觉时,她已经快要跟地板say hello了。 “啊——”她只来得及发出这声无济于事的哀号。 蓦地,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并且利落地将她揽靠入怀中。 “小心!”向磊镇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余悸犹存。 云眉瞪大了眼睛,心脏怦怦狂跳,“谢……谢谢你。” 他低头凝视着娇小的她,直觉地轻轻拨开垂落在她额际的紊乱发丝。 他的手掌温暖略带粗糙,轻柔的碰触却带给云眉一波奇异的安全感。 好像……在抚平她方才的惊悸般。 虽然他的动作是如此不自觉又有些迟疑,但是云眉却深深被隐藏在底下的温柔打动了。 在这个高大冷漠的男人身上、究竟隐藏了多少的东西? 她突然好想挖宝,好想敲开他的硬壳,看看面具底下的他—— “妳能够站稳了吗?”向磊低低地问,彷佛在这时意识到情况的尴尬与暧昧。 他急于将她推离身边,隔开那种令人骚动的心慌感。 云眉眨眨眼,这才从遐想中清醒。 “哇,你救了我一命。”她真是感激涕零,“谢谢你,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我们刚好扯平。”他的手将她扶正,然后退了一步。 云眉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反而豪爽地拍拍他宽阔的肩膀,笑呵呵地道:“哎呀,别这么客气,我们互相照应嘛!” 向磊看了她一眼,再看看铁梯。 “为什么是妳换灯泡?”他低沉问道。 “举手之劳而已。”她一语带过,眼眸晶亮地看着他,“原来你也是辛氏的员工呀!你在几楼上班?” “妳也在辛氏?”他反问。 “是呀,我在二楼,已经来公司将近两个礼拜了。”她忍不住再拍了他一记,“嗨,不够意思喔!你为什么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妳是总务部门的新进员工。”他指出。 “是呀,你呢?”她一脸好奇。 “总裁?”一声惊讶的低呼在他们身后响起,云眉转过头去,恰好看见一名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愕然的表情。 她心一抽,赶紧道歉,“妳一定是张秘书了。很抱歉我换个灯泡换那么久,我马上就下去了。” 张秘书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向磊。 向磊沉着地微微示意,眸光一闪。 张秘书会意地点点头,恭谨地道:“我先下去了。” “张——”云眉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不骂我呢?” “妳觉得她很凶吗?” “不,我这是第一次见到她;不过她是大老板身边的人,也是我的上司——”云眉有点担忧自己刚刚是不是闯祸了,“我看我还是赶紧回去好了,毕竟这个地力不是我能来的。” “怎么说?”他挑眉,颇有兴味地问。 “我只是辛氏的一名小小员工,”她边说边扛起那铁梯,再低下身子稍嫌困难地拎起工具箱,“如果不小心冒犯天威,冲撞了大老板,那就不好了。” “妳为什么要叫我大老板?”他语气闷闷的,“我不确定我喜欢这三个字的含意。” “我哪有叫你大老板,我说的是……”她突然愣了一下,双眼死瞪着他,“我们的总裁……” 他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道:“我该说妳天真还是迟钝?” “你就是我们的大老板?”她嘴巴大张。 老天,她这种情形就活像是梅龙镇的李凤姊发现那名戏弄她的酒客就是正德皇帝一样…… 哇!她不要活了啦!以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在辛氏混下去? 尤其她刚刚还没大没小地拍了大老板两次…… “妳的表情很奇怪。”他看着她,忍不住一阵笑意上涌。 “我马上自动离职。”她哭丧着脸道。 他脸色微变,“为什么?” “还为什么?你不会很想把我这种没长眼睛的员工给踹到街上吗?” 他脸色渐缓,坚毅的唇角泛起了一抹笑意,“如果我是个不明事理、滥用职权的老板,今天辛氏企业不会在国内外的商界拥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眉宇间流露出的自信和傲气,令云眉的心陡然狂跳了一下。 糟糕,她怎么觉得有股躁热从她的耳朵飞向脸颊? 她是怎么了? 云眉低着头,既羞怯又断愧,更责怪自己的呆笨。 “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觉得我闹了一个大笑话。” “我从未见过像妳这样的女孩。”他若有所思地道。 “对呀,要笨到像我这种程度的确不容易。”她自己招供。 向磊不可思议地瞅着她,最后忍不住失笑,“我的天。” “这表示你愿意既往不咎吗?”她希冀地看着他,心脏还是很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他的笑容……好美。 向磊这才发觉自己正在笑……他的心猛然一紧,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刚毅漠然的辛向磊。 “妳叫什么名字?”他听见自己问。 “方云眉。”她展颜一笑。 “方云眉?”他低低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脸庞有一丝温柔。 “大老——呃,总裁,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光下去了。”她偷偷瞧他。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是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失落,似乎不太希望她就这么离开他身畔。 云眉拖着铁梯就要离开,向磊这才看到她的行当。 他想也不想就接过她手上的铁梯,脚步轻松地往外走。 “总裁?”云眉心疼地看着他那件雪白的衬衫被铁梯的灰尘沾脏了。 不过更令她震惊的是他的举动。 他回过头来,耸起一道浓眉,“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可大着呢! 云眉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想要说服他放下铁梯,但是他脸上坚决的神情却令她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她好像糟糕了。 张秘书震愕的表情更加证实了这点。 第三章 云眉手软脚软地走出电梯。 “云眉,妳是怎么回事?”严肃课长倏地站了起来,凤眼一瞇,“叫妳去通知维修部的人换灯泡,妳居然有本事一去就是一个小时?妳到底到哪里去了?我警告妳,辛氏企业可容不得像妳这种打混的人。” 云眉尚未辩解,在她身后的男人已冷冷地开口。 “据我所知,辛氏企业也容不下爱摆官威的人。”向磊的眼光令人不寒而栗。 整个总务部的人瞬间全站了起来,整齐地叫道:“总裁!” 就见女课长脸色刷白,紧绷的脸蛋充满惊恐之色,“总裁……” “刘课长,方云眉刚才是和我在一起谈公事,妳有什么问题吗?”向磊凝视着她,淡淡询问。 “没有,当然没有。”女课长吞了口口水。 云眉注意到她看向磊的眼光,其中揉合了敬畏、崇拜,还有……爱慕。 不过话说回来,整个总务部大多数女人都带着这种眼神。 可是看辛大老板的眼神,彷佛对此情况浑然不觉…… “云眉?”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啥?”她本能地抬头。 向磊关心地看着她,“妳在总务部还习惯吗?” 女课长一脸紧张,拚命跟云眉使眼色。 “我非常的习惯,谢谢总裁关心。” 他点了点头,“很好。大家继续上班吧!别让我打扰了各位。” 待向磊大步离去后,整个总务部就哄闹起来。 所有的人都用好奇加欣羡的目光看着云眉,不约而同、七嘴八舌地提出问题。 “妳跟总裁有亲戚关系吗?” “云眉,妳认识总裁呀?” “妳怎么跟总裁那么熟?他好像特别照顾妳呢!” “快说,妳是不是什么空降部队,或者是来暗中考察我们的?” 云眉被问得头晕脑胀,啼笑皆非地道:“各位,我和总裁没有任何血缘或姻亲关系,ok?我和他纯粹是巧合碰到的,就这样而已……” “总裁对任何女人都不假辞色,为什么对妳那么温柔?”柯月忍不住以手时撞撞她,暧昧地眨眨眼,“妳该不会是……” “是什么?”面对着众人探索的眼光,云眉真的有些欲哭无泪。 头家,你害死我了! “你们在干什么?现在可是上班时间,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女课长总算又恢复了她的权威,不悦地叫道:“统统去做事!” 在她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识相地乖乖回到座位,埋首工作中。 云眉这才松了口气,她由衷地对女课长道:“谢谢课长。” 女课长哼了一声,略带嫉妒与醋意地开了口:“妳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工而已。” 她这话明显是个双关语,但是云眉还是宁可就字面意思做反应。 “是,我赞成。”她郑重地点头。 她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员工呀! 女课长没料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不禁愣了一下。 “呃,没事了,那妳赶快回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是。” 时间就在忙碌中悄悄溜走,直到五点整下班的悠扬音乐响起,大家又鼓噪了起来。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充斥着桌椅碰撞声、欢乐的交谈声,和方才的紧凑节奏全然不同。 云眉也慢慢地整理着桌面,把抽屉的钥匙扫进包包,又取出梳子来顺顺头发…… 她不愿意搭这短短一层楼的电梯,更不敢面对众人的好奇,因此拖到了五点十五分划拎起包包走下楼去。 在楼梯口,她正好遇到了董叔,董叔好不感激地抓着她的手道:“云眉,今又真是谢谢妳了,如果不是妳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腰骨,“真是的,差点被这腰给害死。” “不要客气。你好些了吗?”云眉真诚地问。 “没关系,我回去用药酒揉一揉就会好多了。”他看向大门外,“我就说我这腰灵嘛!妳看,还真的下雨了。” 云眉这才警觉到外头正在下大雨呢! “糟糕,我忘了带伞。”她嘴巴大张。 “那怎么办?干脆我的雨衣给妳穿好了,反正我们家离公司也不太远,骑车一下子就到了。” “不用了,董叔。”她慌亡摇头,“反正我坐公交车,等一下一出大门就有公车站牌,所以别麻烦了。” “可是……” “董叔,我先走了!” 董叔只能目送她冲出大门口,一溜烟消失在大雨中。 “哎呀,这个小女孩子真是……”他跺脚。 云眉抓起包包就往头上遮,但是雨实在下得太大,她还是在短短的几秒钟 内就湿透了。 大雨淋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但是她依旧努力搜寻着公交车的踪影。 一辆黑色保时捷在她身畔戛然停下,车窗后赫然出现向磊英毅的脸庞。 “快进来。” “总裁……”她呆了呆。 向磊看她已经开始发抖了,他毅然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坐!”他把她硬塞进座位内。 云眉还来不及反应,愕然地看着他飞快回到驾驶座。 向磊额前的黑发已然淋湿,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拨,踩下油门。 “我把你的座椅弄湿了。”她局促不安地道。 对于他方才的举动,她既受宠若惊又感动,同时也忍不住感到愧疚。 “谢谢你送我一程,可是这样我良心好不安。” “这不像妳。”他低沉地道。 “什么?”云眉一愣。 “在公园遇到妳时,妳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女孩,不怕遭受拒绝也不会轻易低头。”他启动雨刷,刷开玻璃上的雨水,“我喜欢看到那时候的妳。今天的妳好像有点畏缩。”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分。 向磊已经厌倦了别人的眼光……他只想无负担地和人们交谈,以“辛向磊”这个身分、而不是“辛氏的总裁”。 可是所有的人在面对他时都是敬畏的表情、唯唯诺诺的态度,几乎没有人不怕他的。 也因此,他觉得自己分外孤独;虽然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脆弱这种情绪,但是有时候他还是会打从心底厌倦永远当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大人物。 只是,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 “你可以先答应我一件事吗?”云眉小心翼翼地问。 她清脆甜美的声音粉碎了他的失落,向磊直觉地望向她。 “什么事?”他抽了几张面纸给她,“擦一下,免得着凉了。” 云眉接过来,眨眨眼道:“其实我也很不喜欢在看到你的时候都是一副必恭必敬的样子,因为我觉得这样好奇怪……当然啦,你是我的老板,我对你恭敬是应该的,可是下了班之后,我们的地位应该就是平等的了。你觉得呢?” 他眼底燃起一簇希望的火焰,“妳真这么认为?” “当然。”她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会想要偶尔拍拍你的肩膀,表示友善……可是你是老板,我怕你说我以下犯上大不敬,所以我现在很矛盾。” 她的论调令向磊不由得一怔。 他看着她,“矛盾?” “所以我想拜托你,就算我对你没大没小的,也不要炒我鱿鱼。”她嘻皮笑脸地道:“你大人有大量,应该会答应吧?反正我们下了班以后就统统是台北市民,应该是不分高低的,对不对?” “妳很特别。”他瞪着她,老半天才挤出造句话。 他应付过商场上无数的诡诈机巧,他也能够看穿敌人或朋友的心思,但是他却无法预测这个小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完全打破了以往他划女人的认知。 “谢谢你,”她避疑了一下,“总裁。” “我叫辛向磊,下了班以后不要叫我总裁。”他皱眉。 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赚钱机器,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从他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辛氏家族的继承人,并且在长大后顺理成章、毫无选择地接下辛氏企业。 他一直很努力用心地工作,十几年来从不解怠,但是时至今日,他却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是因为年纪大了的关系吗? “辛向磊。”云眉念着这个名字,漾起一抹真切的笑容,“哇,你有一个好棒的名字,好听又有气势。” 他几乎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调转开,因为她确实令他感到惊奇。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他讶然低叹。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云眉说完,赶紧添上一句解释,“我可没有谄媚阿谀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对你有目的。” “我相信妳对我没有目的。” 那不是她的个性……有谁会质疑一个像天使般的小女人? 向磊揉揉自己的眉心,他怎么变得诗意起来了? 一定是体内的荷尔蒙失调的关系,一定是年纪大了! 他的话却让云眉没来由地欢喜起来,但是她还来不及绽开笑容,就先打了个喷嚏。 “哈啾!”她赶紧捂住口鼻。 他眼底闪过一抹忧心,“对不起,我应该开暖气的。” “没关系……哈啾!” 他紧皱眉头,当下方向盘一转,“先到我住的地方换下湿衣服吧!” 云眉脸红了,“这……这好吗?” “妳以为我会借故占妳便宜?”他瞇起眼睛。 “不是!”她连声否决。“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以我这种条件,就算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也没有人会对我起绮念的,所以我才不会乱……咦?” 她讲到哪儿去了呀! 云眉的脸蛋这下红得跟西红柿没两样了。 向磊却是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一下腹部突生的骚动和热流。 该死!他为何会兴奋起来? 她看着他一脸严肃自制的模样,忍不住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乱说话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我这人经常讲废话,所以你也别理会我。” 他看了她一眼,蓦地笑了。 “我从来没看过哪个女孩子像妳一样,拚命贬低自己的。”他噙着笑,颇有兴味地道。 他的笑容是那么迷人,让云眉也不由得跟着傻笑,“我是怪胎嘛!”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云眉着迷地看着他愉悦大笑的模样,心底陡然紧抽了一下。 好像有某种东西被拨动了…… 她凝视着他不再严肃的脸庞,胸腔内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楚与怜惜。 她突然觉得好心疼他,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但光是看着他平素刚硬的脸部线条软化下来,冷漠改而被轻松的笑意取代,她就觉得有莫大的满足感充斥着心房。 她好想好想抚平他眉间的忧伤,好想好想让他能够自在地大哭大笑,让总是压抑着七情六欲的他,得到真正的心灵解脱! 但是此刻,她能做的却只是响应他的笑—— “你饿不饿?” 向磊微讶地看着她,彷佛食物从不在他的生活范围内。 “现在已经该吃晚餐了。”她兴奋地凝视着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一杯威士忌加上一室寂寞吧! 向磊垂下眼帘,讽刺地对自己笑笑。 怎么了?他不是已经很习惯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我们去吃牛肉面好不好?”她眼睛一亮。 “牛肉面?”他重复着,表情却是茫然。 “我带你去吃最好吃的牛肉面。” “妳得先换下身上的衣服。”他提醒她。 “噢,对喔!” 反正老妈也不可能那么早就收摊,而且经他这么一提,她真的觉得冷了起来。 哈啾! * * *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云眉环顾着宽阔的房间,不禁发出赞叹之声。 光是他家的卫浴间就比她家的客厅还大,更别说其它地方了。 向磊倒了杯热茶给她,“妳要不要先去换掉这一身湿衣服?” 她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可是我没有带衣服。” “我拿几件衣服给妳。”他凝视着她,低声道。 云眉面颊微酡,“谢谢你。” 向磊往主卧房走去,还不忘抛下一句话,“妳随便参观,如果想喝咖啡的话请自己来。” “不用招呼我了,我很自动的。” 云眉先到浴室拿了一条大毛巾擦拭头发,免得水珠弄湿了人家昂贵的地板。 她好奇地打量着显然是经过设计的客厅,突然间,她的视线被放置在花几上的一帧照片吸引住了。 相片里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他的怀中则是拥着一个帅帅的、稚气犹存的小男孩。 她忍不住拿起了相框,专注地盯着照片中的两人。 好一副父子情深的画面…… “那一年我十岁。” 向磊陡然在她身后出现,带着刻意压抑的情感低沉地道。 她蓦然回首,嫣然一笑,“你们长得很像。真不愧是父子,连笑起来都是一个模样。” 他屏着气息,“妳真这么觉得?” “当然。”她轻抚过冰凉的玻璃,“你小的时候好可爱呢!那时候就是个小帅哥了。” 他缓缓走向她,温柔地将衣物递给她,“快去换衣服吧!” “谢谢你。”她大略看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是女人的衣服,而是他的大衬衫和长裤。 “抱歉,我的衣橱里除了西装和衬衫外,其它什么都没有。” “你是天生的衣架子,应该多多打扮自己的。”她偏着头打量他,已经开始想象他穿牛仔裤的酷劲儿了。 他挑起眉,略微讶异地问,“妳真这么觉得?” “咦,没人这么和你说过吗?” 他自嘲地笑笑,“谁敢说?” 云眉也一脸奇怪,“你人很好呀,为什么没人敢跟你讲这些呢?” 向磊苦涩一笑。 并非每个人都像她一般天真单纯的,人的心早已被染上了五颜六色,再也还不回原本的澄净了。 “我先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再慢慢来谈这个问题。”云眉把相框摆回去,蹦蹦跳跳地往浴室去。 向磊望着她纤小的背影,再看了一眼相片里的父亲,蓦然一波异样的酸楚和安慰重重袭上了心头。 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说他像父亲…… 云眉在浴室里褪下了衣衫、扎手扎脚地换上宽大的衣服,把衬衫袖子和长裤裤角折了好几褶。 他的衣服干燥且温暖,隐隐约约还带有一丝清新的香皂气味…… 属于他的独特味道。 她心头一暖,忍不住轻轻摩挲过柔软的质料。 换上他的衣服好像是与他有了一种亲密的关系,光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衣服还可以吗?”向磊在外头问着。 “可以,很好。”她赶紧打开浴室一门,走入客厅。 向磊看着她衣着宽松的模样,那情景就好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样,显得有趣又俏皮。 他的眼眸移上她娇红羞涩的脸颊,心头不由得一热,莫名的躁热与抽动又在小腹发作。 该死,他想到哪儿去了? “喝杯热咖啡吗?”他轻咳一声,连忙转移视线。 “好哇。”她话刚说完,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呃,对不起。” “对了,妳还没吃饭,一定饿了。”他十分自责,“我居然没注意到。” “你自己不也还没吃饭?”她轻松地晃到他面前,甜甜一笑,“干脆我们就在你家吃好了,我来做菜,如何?” “妳?” “怎么,瞧不起我吗?”她扠着腰,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我可是拥有十年煮饭经验的贤慧女子喔!” “我没有怀疑妳的意思,只是我不知道我的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随便也有几颗蛋和几根葱吧?”她打趣地道。 他轻蹙眉头,“难说。”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调查好了。”云眉放眼一望,“厨房在哪里?” “跟我来。” 云眉跟着他进入那个大到有点离谱的厨房,她瞪着大眼睛扫视过四周,愕然道:“哇,你的厨房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不食人间烟火。” 设备齐全的厨房里纤尘不染,好像自完工以来就没有人在这里炒过菜,制造过油烟似的。 “我不常用厨房。”他居然有些汗颜。 “不常用?”是没用过吧! 看来这下子她也别想在冰箱里找到什么食材了。 云眉边打开冰箱边咕哝道:“你平常是不是都到外头的餐厅去吃?” “我很少主动用餐。”他只需要工作,食物和睡眠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为了补充体力,有时候他会吃一些综合维他命;而且在应酬餐宴里,他也多多少少会吃些食物。 他的健康无忧;向磊笃定地告诉自己。 云眉茫然地看着冰箱里的几瓶维他命和一罐鲜奶,蓦地感到一阵心痛。 “你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她忍不住对着他大皱其眉,“你可是我们的老板吔,你若是倒下去了,辛氏谁来管呀?我们这群靠你吃饭的员工又该怎么办?” “妳想得太严重了。”他微微一笑,“我很好。” “才怪!很好的人不会每天把维他命丸当食物吃。”她嚷嚷着,一边拖着他往外走。 他被动地跟随着,“妳要去哪里?” “带你去尝尝人间美食!” 半小时后,向磊坐在铁凳子上,谨慎地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面食。 红烧牛肉面原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云眉又端来了一堆小菜,一一摆在干净的桌上,“请尝尝我们方家特制的牛肉面和小菜。” 翠绿的凉拌小黄瓜跟雪白带红的泡菜,片得薄薄的卤牛肉和一盘盐水卤花生,搭配起来分外诱人。 向磊手中被塞入了筷子,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先吃哪样好。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他纳闷地看着面前的菜肴。 “保证你吃过一口之后就会上瘾了。”她大力为自家的菜食吹捧。 他迟疑地夹起一片小黄瓜塞进嘴中。 “的确很好吃。”他脸上漾着讶异。 云眉满意地笑了,“我没骗你吧!再多吃一点啊!” 方母将两碗红烧牛肉面送到隔壁桌,然后兴奋地晃到他们面前来。 “好不好吃?”方母眉开眼笑地瞅着向磊,忍不住暗目赞许。“我们家云眉从来没有带过男孩子回家吃面呢!你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她转向女儿,“丫头,妳几时交了个男朋友?居然‘暗坎’到现在。” 云眉睑一红,她避开向磊好笑的眼光,连忙揪了母亲一把。“妈,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妳不要乱讲好不好?” “还说不是?”方母了然于胸,“妳是骗不过我这个过来人的。想当初我遇到妳阿爸时,我也是死不承认,最后呢?还不是嫁给了妳阿爸。女孩子嘛,嘴里说不是就是是,这一套我怎么会不清楚呢?” “请不要把你们那个年代的风俗习惯再搬出来讲好吗?”云眉一脸痛苦。 “妳说什么?”方母眼一瞪。 “我什么都没说!”云眉连忙伸手做投降状。 向磊看着她们母女斗嘴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妳们的感情真好。”他真诚地道。 方母瞅着他笑,“你真会讲话。小伙子多吃点,今天伯母请客。” “妈,他不是小伙子,他是我公司的——”云眉一急。 “同事。”向磊接口道,对着方母亲切一笑,“我们是同事。” 云眉瞪着他。 “原来如此。”方母恍然,她笑嘻嘻地道:“难怪,近水楼台嘛!不过我说丫头,妳的眼光还真不错,跟妳妈妈我有得比。我看这个年轻人很好,将来一定很有出息。” “妈,人家现在就已经很有出息了。”云眉拍额低叹。 唉,被老妈这么一插花,恐怕她不被炒鱿鱼都不行了。 辛向磊好歹也是个堂堂大企业的大老板,哪禁得起她们母女这般没大没小? 她怀疑他能忍受到几时。 向磊看着她略带忧色的表情,不由得低声轻笑。“别紧张,我想伯母一定是对我有很大的期望。” “是呀,她想陷害你娶我。”她挥挥手,没好气地道。 方母立刻抗议,“怎么能说是陷害呢?你们两个是两相情愿,又不是我胡乱抓来配对的。” 向磊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是呀是呀。” 云眉看着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取笑她,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不过老妈搞怪还情有可原,为什么连这个正经八百的辛向磊都眼着搅局呢? 云眉正想大叹三声无奈,恰巧眼角瞥见了有客人上门,她赶紧拉拉母亲的袖子。 “老妈,有客上门了。” “噢。”方母离去前还不忘对向磊一笑, “多吃点啊!不要客气喔!” “谢谢伯母。”向磊噙着笑答。 待母亲绕回摊子后,云眉一屁股跌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好累。”她作势抹了把冷汗。 向磊一边吃面一边笑,“妳的生活真是愉快。” “如果你把这个称作愉快的话,那么欢迎你以后常常来让我妈凌虐。”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哈哈大笑起来,愉悦的笑声回荡在四周,也暖暖地敲进了她心中。 望着他眉宇间的自制与忧伤一扫而空,云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满足。 赶快吃,吃完了以后我再请你喝这儿的王牌珍珠奶茶。” “什么是珍珠奶茶?”他不解地抬头。 “珍珠奶茶就是……”她又忘形地拍拍他,“就是珍珠奶茶,你等一下吃过就知道了。” 他凝视着她眼底的灵动和热情,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妳会让我看到许多我未见过的事物。” “是呀,带你勤跑基层,了解人民内心真正的需要。”她煞有介事地向他眨眨眼,“然后再创造一个台湾经济奇迹,福气啦!” 向磊又被她的口吻给逗笑了。 “真是被妳打败了。” “快点吃,趁我妈还没有来摸你底细前,我们赶紧落跑。”她偷瞄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小小声催促。 向磊被她神秘兮兮的模样感染了,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就这么办。”他大口嚼着面,唇角漾开深深的笑意。 第四章 夜晚十点,向磊带着愉快充实的心情回到自己的住处,才踏进屋内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他的笑容消失了。 知道他私人电话号码的只有他的继母和弟弟,其它人若有事要找他,会拨他的行动电话。 “喂?”他拿起话筒,方才飞扬的好心情已经悄悄隐退。 “向磊,不知道你明天有空吗?”果然是他的继母。 “什么事?”他皱眉。 “新玉集团的陈夫人明天晚上要举办一个盛大的酒会,她央我请你务必赏光。”她急急地道:“我已经答应她了,如果你没有去的话,我很难在她们的圈子里立足……我知道你向来不理会这种事,但是大家都尊称我为辛氏的老夫人,为了你父亲,也为了辛氏在社交界的名声,请你好歹去一趟好吗?只要去露个脸就行,求求你。” 向磊嫌恶的撇撇嘴,他的继母向来对这种上流社会的奢华游戏乐此不疲,而他明知她的无理与贪婪肤浅,却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他经常在矛盾与厌恶之间,翻搅着、挣扎着。 只因为她是父亲的未亡人,父亲爱了她几十年,最后撒手西归前还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她。 看在父亲的份上,他实在无法真正硬起心肠! 而且最主要的是,在他心底深处还有一个很傻气的念头,就是他真的希望她是他的母亲。 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渴望后母真正爱她;当年父亲把继母娶进门时,他真的非常非常高兴,也非常非常想要叫她一声妈妈! 可是高傲骄气的她却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在十二岁那一年,他就认清了一个事实:她和向扬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而当他的父亲一颗心都在新妻子与儿子的身上时,孤单的他就决定将自己的情感完完全全地封住,并且关上心门。 他是辛家的一个鬼魂,孤孤单单地飘荡在庞大的责任里。 他揉揉眉心,瞬间将翻腾而出的感觉再度压抑回去。 “几点?”他听见自己说。 辛老夫人欣喜若狂,她紧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道:“七点,七点在玫瑰酒店顶楼。” “邀请卡呢?” “我马上派司机给你送去。” “没事了吗?”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坐入沙发。 “没事了。”辛老夫人显得无比喜悦,“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大的面子。” 向磊挂上电话。 其实他很想让继母别这样惧怕他,也很希望和继母之间不是如此生疏客套或仇视…… 可是这似乎是他们之间唯一可以沟通的方式。 他闭上眼睛,一股浓浓的萧索又在他的四肢百骸散布开来。 他实在应该把自己的感觉封闭得更严密,否则游移飘荡在这种矛盾的情绪当中太久,他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如果他能够像云眉那般,心灵澄澈无尘,想哭想笑都自然随意的话,那该有多好? 想到云眉,他的脸庞不禁出现了一抹温柔。 这个带领他逛完一整条小吃街的女孩,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怀中的行动电话倏然响起,惊醒了他的思绪。 “辛向磊。”他沉声道。 “总裁,您要的那份数据我们已经赶出来了,现在马上传真给您可以吗?” 他的特别助理恭谨地报告。 “好的。”他迅速站起身,面色严肃地大步走向书房,“美国那方面怎么说?是不是已经将那份订单交给我们了?” “是的。多亏总裁亲自出面洽谈,美国方面已经决定将那份一年五千万美元的订单给我们了。”助理的语调很兴奋。 “很好。”向磊浓眉一挑,“你们的功劳也不小,我会在本月的会报上提出嘉奖的。” “多谢总裁。”助理受宠若惊地道。 向磊走向传真机,“好了,把资料传过来吧!” * * * 云眉埋首在一迭迭的报表中,振笔疾书。 她桌上的电话陡然响起。 “总务部,我是云眉。”她报上自己的名字,眼睛仍盯着报表。 “我是辛向磊。”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透过话筒,柔柔地传入她的耳畔。 云眉心窝一暖,眼神不由得放柔了,“嗨。” 她完全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而向磊正是她的顶头大老板。 向磊也不要她记得。 “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他轻声间,彷佛怕吓走了她,更像是害怕她会拒绝。 “干嘛?要再去小吃街血拚一场吗?”她直觉地问。 向磊低低轻笑。“不,今天换我带妳到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去。” 云眉心头一跳:是约会吗? “事实上,我很希望妳能够陪我去。”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莫可奈何,“那是一个再无聊不过的地方,我想如果有妳在我身边,时间就不会显得那么难熬了。” “我的荣幸。”她被他的赞美惹得脸红心跳,“可是我们要去哪里呢?” “新玉集团的酒会。妳有没有适当的衣服可以穿?或者我下午放妳半天假,妳到专门的服饰店去买。”他急急地说,害怕她会婉拒,“我会吩咐他们将一切费用记在我的帐上。” 酒会? 云眉立刻有些着慌,“呃,等等……” “有什么问题吗?”他的话里有一抹忧虑。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可大了。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正式场,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吞着口水,“我可能连路都不会走了呢! 不行,我去只会搞砸一切,要不然就是给你丢脸。” “妳并不需要去迎合他们,”他沉着地回答,“那些人自然会去奉承妳。” “他们奉承我做什么?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她又不是某某大企业的千金,她不过是个牛肉面摊老板娘的女儿罢了。 “妳和我一同出席,他们自然会对妳恭敬有加。”他冷冷一笑。 “你不要语带不屑嘛!”她烦恼地抓抓头发,“有钱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也没多大的兴趣狗仗人势。再说你可能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可是我不行的,我从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他的语气好失落,“妳的意思是不愿意?” 云眉心口不禁一紧;他的声音好像充满了失望与萧索一般。 “如果……”她迟疑地开口,“如果你不怕我给你丢脸的话,那我很愿意眼你一起去开开眼界。” 向磊心情陡然一扬,“好,那我晚上六点半去接妳,宴会七点开始。这样会不会太赶了?” “还好,应该来得及。”她盘算着,“我回到家大概是五点二十分,梳洗过后时间还很充裕。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不需要去买什么昂贵的衣服,反正我会尽量不穿得太邋遢……还有,我可能不是个出色的女伴喔!” 向磊笑了,“妳会是的。”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她自己都没啥把握。 等到挂上电话之后,云眉才咬着原子笔杆发起呆来。 他要她陪着去参加宴会,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因素吗? 难道他对她一见钟情了? 云眉干笑着,敲了敲自己的头,她在乱想什么?说不定向磊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很好的伴,一个相处起来轻松而没有负担的伴。 应该就是这样而已,他是大企业老板,她只不过是个小小员工,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 但是他们现在成了朋友,因此,就纯粹只是朋友。 只是……为什么她的心却又隐隐约约骚动起来了呢? * * * 云眉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衣服向来少得可怜,不是衬衫牛仔裤就是上班穿的套装;不过幸好她有一套老妈跟一票小吃街的叔叔阿姨们去泰国玩时,买回来给她当作生日礼物的丝绣长裙和一件丝缎白色上衣。 搭配着充满尼泊尔风味的珠炼,站在镜子前面的云眉此刻充满了慵懒的柔媚姿态。 她还特地用发雕将短发梳整得潇洒微乱,再画上暗红色的口红。 一个肌肤白皙、樱唇诱人的柔美女子立时出现。 “没想到我打扮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嘛!”她喃喃道。 门铃在此时响起,她赶紧拎起线绣的小皮包,穿上了细跟凉鞋就往外冲。 “嗨。”她忐忑地开门,怯怯地绽开一个笑容。 门外果然是向磊,黑色丝质西装完美地服帖着他伟岸高大的身躯。性感迷人的黑发自然地垂下一绺在前额,和他深沉的黑瞳互相辉映。 云眉看呆了,向磊更是讶然地盯着她。 “妳好美。”过了好半天,他才吐出这几个字。 “谢谢。”听他这么一说,她一颗心才缓缓跳回原处,嫣然一笑道:“我敢打赌,你一定是今晚宴会里最英俊的男人了。” 他一愣,随即笑了,“妳开玩笑。”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实话。”她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如果他们今天晚上又请来了李奥纳多,那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他挑起眉,好笑地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妳的赞美。” 她甜甜一笑,“不客气。” “准备好要走了吗?” 云眉深吸一口气,在他坚定冷静的眼中看见了安全感。 他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的。 “好了。”她灿烂微笑。 向磊盯着她,蓦然被她的笑容夺走了心跳。 她真的好美…… * * * 他们到达会场时,酒会早已开始了。 云眉突然揪住他的手臂,有些退怯。 “没事的,我在妳身边。”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而且只要妳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真的吗?” “我保证。” 云眉紧紧挽住他坚实的手臂,举步走进会场。 只有电影里才见得着的衣香鬓影、冠盖云集的场面陡然在她面前出现,云眉觉得还挺新鲜的。 那情景就好像她误闯进时空的隧道中,参加了一场梦幻中的宫廷舞宴。 她好奇地瞧东瞧西,却发现众人目光的焦点已然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悠扬的音乐和热闹的交谈声倏地停止,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望向他们。 云眉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目光原来是定在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他们都很自然地被向磊轩昂的领袖气势给吸引住了。 他在顾盼之间,自然就流露出一股尊贵的王者风范…… 云眉突然觉得骄傲——那是她的男伴,是她的“朋友”呢! 许多人开始围了过来,纷纷讨好或热切地向他们打招呼。 其中尤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为最热情。 “辛先生,没想到你真的赏光莅临……真是太荣幸了。”陈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辛氏国际企业的总裁向来就是大家想要认识巴结的人物,可是他素来不喜欢在这种场合露脸,因此今天他的大驾光临真是令她光彩极了。 “很成功的宴会,恭喜妳。”向磊淡然一笑,执起她的手礼貌性地一吻。 陈夫人更是乐不可支,“辛先生,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您今晚美丽的女伴吗?” 云眉浅浅微笑,真挚地道:“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陈夫人看了她一眼,再偷瞄着向磊,脸上堆满了笑。 这可是社交界的大新闻哪!辛向磊的身旁从未出现过任何女伴,今天这个可人儿会是是他的女朋友吗? “陈夫人,我想先和我的女伴去喝杯鸡尾酒。”向磊揽紧云眉的腰,礼貌地告退,“我们先失陪了。” “请请请,请随便用呀!”陈夫人热情地招呼。 向磊带着云眉向长长的自助餐桌方向走,一路上还不时被热情的宾客拦下来寒暄问好。 等他们终于到达摆满美食的餐桌时,云眉已经觉得累了。 “我的脸都笑僵了!”她揉揉脸颊,顺便做了个鬼脸,“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来参加这种宴会了,很伤身喔!” 向磊轻声一笑,眼底漾满爱怜, “我就知道带妳来准没错。” “多谢赞美,我会很努力扮好我开心果的角色。”她冲着他龇牙咧嘴。 向磊的笑意更浓;但是当他的眼眸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笑瞬间消失。 云眉还来不及询问,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就飘了过来。 “向磊,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那个兴奋的女声倏地又转为惊疑,“这位是你的女伴吗?” “云眉,我向妳介绍一下。”他嘲讽地挑起眉,揽着云眉腰肢的手却一紧,“这位是我父亲的妻子。” 云眉眼睛一亮,思绪顿时清明起来。 就是那天那位贵妇人嘛!难怪她一直觉得眼熟,因为她曾在某一本时尚杂志上见到她的照片。 “您好。”她对着辛老夫人微笑。 辛老夫人疑惑地扫了她几眼,惊惧不断。 向磊居然有女朋友了! 这对她和向扬而言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她该怎么办呢? “云眉,我带妳去吃点东西。”向磊直觉要将她带离辛老夫人身旁,远离危险。 他知道他的继母在必要时会变得非常地尖锐刻薄,而且诡计百出。 他不想天真的云眉被伤害。 “向磊,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们么时候有了女朋友的?”辛老夫人将惊骇掩埋入心底,表面上绽放出无可挑剔的热切笑容,“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安慰的,云眉……我可以这么叫妳吗?” 云眉敏感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紧绷与怪异的气氛;尽管老夫人看来美貌如花、气质高雅,但是她总觉得在那太过刻意描绘过的完美形象下,显现着一种很明显的虚假。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确有点饿了,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去填饱肚子之后,回头再和您聊。”云眉暗暗揪了向磊一把,脸上依旧挂着甜蜜的微笑。 向磊暗自松了门气,揽着云眉走开,留下辛老夫人独自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俩。 云眉端着瓷盘,夹了几只鲜虾,“哇,这里的东西看起来都好好吃,也好昂贵的样子。” “这是宴会的特点。”他微笑解释,取过一匙菜肴,“完美的食物、完美的音乐和一堆戴着面具的人。” “嗯哼,看来你别有一番体验。”她盯着一大盘红艳艳的龙虾色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如果我夹太多龙虾肉,会不会被别人赏白眼?” 向磊失笑,体贴地替她夹取了一大堆,“吃吧!没有人会注意到妳吃了多少东西的。” 她满足地笑了起来,开心地戳起龙虾肉塞进嘴里。“唔……实在是太好吃了!” “妳实在很容易满足。”他轻轻道。 云眉咀嚼着鲜美甘甜的虾肉,有点不好意思。“我从小就喜欢吃海鲜,可惜台北的海鲜都好贵,有一阵子我甚至想要搬到绿岛或澎湖去呢!因为在那里,海鲜可以吃到饱。” 他眸光一闪,“是吗?那么或者妳该到夏威夷去玩玩,那里也有许多美味的海鲜。 “请爱用‘国货’好吗?”她打趣道。 “如果我不是这么忙的话,或者我们可以到塞班岛去度假。”当向磊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时,话已经冲出口了。 云眉猛地抬头,眼底有着欣喜与惊讶,“啥?” 他本能地摇摇头,“不,妳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云眉心顿时一沉,眼帘缓缓垂下;他后悔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当真的。 向磊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因为他正沉浸在自己怪异的情绪中。 怎么了?素来习惯孤独的他,现在居然会想要得到一些情感或承诺? 他眉头一蹙,心头滋味复杂。 “你多吃点东西,免得回去之后肚子饿又没有人煮给你吃。”云眉展颜微笑;短短时间内,她已经调适好了自己的心情。 她和他是朋友,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其它的她都别奢望,否则届时失落 了、伤心了,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何不好好地享受这份自在的、难得的友谊呢? 向磊凝视着她,眼底有渴望和矛盾。“云眉……” “你挖的那一团团的是什么东西?”她伸长了脖子探看他盘中的食物,“好吃吗?” “也许。”他盯着盘里的食物,似乎有点讶异它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俄国人最喜欢搭配着伏特加吃它。” 云眉颇有概念地道:“原来这个就是鱼子酱。可是味道不会很腥吗?” “基本上,我还是觉得伯母的牛肉面最好吃。”他真诚地回答。 云眉一扬眉梢,“这句话如果让我妈听到,她一定高兴的不得了,说不定以后三餐都送牛肉面到你家去给你吃呢!” “我说的是实话。” “我也是。要不然你可以试试看,下次赞美她一下,我保证她一定把一堆菜和牛肉面堆给你。” “妳母亲人很好,她甚至还不知道我是谁,就对我如此亲切友善。”他沉吟着,眸中有着苦涩。 他从未得到过这种温情。 “这世界上的善良老百姓还是不少的。”她抬起双眸紧盯着他、彷佛要望进他灵魂深处,“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令你对人性产生怀疑?又是谁让你不敢相信人?” 她的话像一支箭射进他心底,向磊心中一凛,幽亮的眼眸紧盯着她。 “我没有。”他别过头去。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探知他内心的脆弱…… 云眉柔柔地望着他,“我无意刺探什么,只是心疼你。” 他勉强一笑,“别忘了我是个大男人,还是辛氏企业的总裁;我什么都有了,妳还心疼我什么呢?” 她凝视着他再次用冷漠和自制武装起自己。 现在不是探索他的时候,这里更不是疗伤的好地方。云眉一甩头,以轻快的语气道:“来,尝点特制的腌牛肉片吧!你再比较看看究竟是我妈的厨艺好,还是这里的厨师手艺棒。” 他望着她,缓缓泛起一抹轻松的笑,“谢谢妳。” 云眉吃着鲜虾,好奇的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对对绅士和淑女欢愉地聊天或婆娑起舞的模样。 “现在演奏的是什么舞曲?”她的脚情不自禁地跟着打拍子。 悠扬慵懒的旋律令她的情绪放松不少,她甚至有点想跳舞了。 “是爵士吧!”他放下瓷盘,邀请地微笑,“要跳一曲吗?” “我很想,可是我不会。”她有些惋惜。 她向来很欣赏电影里翩翩起舞的俪影,可惜她全身上下没有几个舞蹈细胞。 “我教妳。”他突然开口。 “不好吧,除非你不想要你的脚趾头了。”她笑咪咪地道。 他扬眉,“有这么可怕?” “改天我们私底下切磋,我保证你会叫救命。” “好,改日切磋。”他眼中闪着笑意。 云眉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无聊乏味,“我们可不可以回去了?干脆我们去逛士林夜市吧!” “当然好。”他伸出手来,挽着她走向大门。 他又可以见识到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有趣玩意儿了。 “等一下该不会又有很多人拦截吧?”她有些担心。 “如果我们动作快的话,还可以逃过一劫。” “那还磨蹭什么?我们快溜吧!”云眉开始拉着他贴着墙边慢慢走出去。 向磊被她的小手拉着,一抹笑意由心底窜了出来。 他很高兴,她不是那种爱好虚荣与繁华的女人…… 第五章 午餐时间,云眉整理了桌面上的东西,和柯月边聊天边走向电梯。 “不知道今天午餐的菜色好不好?”柯月笑挽着她,“我好喜欢昨天的糖醋排骨和盐酥虾,真的好好吃。” “我觉得每天的菜都很棒。我看过不了几个月,我一定会胖死在这里。”云眉夸张地道。 柯月噗哧一笑,“妳呀,说话总是这么爆笑。” “家族遗传。”她笑嘻嘻地接口,“出自我妈妈的优良血统。” “说到妳妈妈,唉,她煮的牛肉面真的好好吃。”柯月想到就流口水。“如果不是上次在面摊遇到妳,我还不知道原来那家闻名台北的牛肉面摊就是妳家开的呢!” “妳嘴巴这么甜,难怪我妈一直叮咛着要我记得带一包卤牛肉来给妳吃。”云眉走进电梯里,对着柯月笑道。 “真的?可是妳怎么都没带来?”柯月叫了起来。 “明天,明天一定带来。”云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今天睡过头了,所以来不及带。” “好,这次就饶过妳;明天记得要带喔!” 电梯很快地到了地下一楼;云眉一跨出电梯门,倏地一个高大的身影跳到地面前来。 她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拍着胸道:“你吓了我一跳!” 子霖带着潇洒的笑看着她,“嗨,好久不见。” 云眉不解地看着他,“请问你是谁?” 子霖差点没鼻孔冒烟;这个小女人是故意装傻吗? “他是业务部的大将陈子霖。”柯月脸红心跳地回答。 子霖看了看柯月,露出迷人的笑容,“谢谢妳,总算还有人记得公司里有我这号人物。 “你有点面熟。”云眉还兀自思索着。 啊,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那个“话不投机”的二愣子。 “妳们两位想吃些什么?我有这个荣幸为妳们服务吗?”他眨眨眼问。 柯月又脸红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不用了。” “就是说,你又不知道我们要吃什么。”云眉挽着柯月就往自助餐台走去。 子霖急急跟上去,“那么就让我帮妳们找个位子好了,待会儿见。” 云眉瞥见他找到了一个桌位,潇洒地坐了下来,还帅气地对她们挥挥手。 她打了个寒颤,“哎哟、真是受不了。” “妳怎么这种反应?难道妳不觉得他很帅吗?”柯月取过盘子,对她的反应大惑不解。 云眉一边忙着跟欧巴桑打招呼,一边攻击一盘炸鱼排,“帅?不觉得。” “妳的眼光有问题!”柯月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妳知不知道,他是业务部相当有名的人才,今年拉到了好几个大case,他每个月光是红利就比我们的薪水还多好几倍呢!” “那只表示他是个挺有才干的人,可是这并非代表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云眉想到他自以为风流倜傥的举动,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比较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内敛型的男人;非常有才华却又不招摇……比如说向磊。 想到向磊,云眉眉眼闲顿时充满春天的气息。 “妳的表情好奇怪。”柯月揪了她一把,暧昧地问:“在想男朋友是不是?瞧妳笑的样子,一副动了春心的模样。” 云眉脸颊一红,“什么动了春心?妳讲话可以婉转一点,不必这么直接。” “妳真的有男朋友?”柯月眼睛一亮,这种小道消息她最有兴趣了。 “我什么时候跟妳说我有男朋友?”云眉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和向磊的“情况”。 他们只是朋友! 她必须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 柯月纳罕地看着她的表情,“奇怪,妳的表情变幻莫测,我还真看不出来妳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们赶快夹菜吧!要不然位子都被坐走了,等一下还得站着吃。” “妳担心什么,有人帮我们占好位子了。”柯月又露出那种芳心窃喜的笑容。 “究竟是谁春心动了?”云眉翻翻白眼。 柯月闻言不禁面红过耳,“赶快夹菜啦!” * * * 吃过午饭后,云眉先回到办公室想要睡个午觉,可是她突然又想到了向磊。 他这个工作狂不知道有没有吃午饭,该不会又吞了几颗维他命丸就过一餐吧?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还是偷偷去看一下吧! 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友谊”,她更不希望藉此得到额外的照顾或庇荫。 事实上,她怕死了被人家发现她与老板过从甚密呢! 云眉溜进了电梯,按下顶楼的钮,心中犹自忐忑。 “不晓得他会不会气我去找他?”她咬着唇,实在无法想象在公司里的他会是什么样的严肃面孔。 如果她去了之后被他以大老板姿态对待的话,她可能会无地自容到极点,然后恨不得跳顶楼的玻璃窗逃走吧! 电悌就在她矛盾的情绪中攀升到了顶楼。 云眉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在看到秘书座位空无一人时,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他该不会是出去了吧?”她不免又担忧起这一点。 她蹑手碍脚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却一眼就见到向磊瘫靠在大皮椅上,双眸紧闭。 他好像在休息。 当她轻轻来到他身旁,才发觉他是真的睡着了;桌上果然有一瓶维他命,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他浓密的黑发垂落一绺在额前,却掩不住疲倦的脸部线条,更掩不住深深印在他眼下的暗青色。 天,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了? 云眉咬着唇,心酸和怜惜蓦地涌上喉间,化作一声轻咽。 他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忍不住轻轻地拿走了桌上的咖啡杯,然后从一旁的竖衣架拿下他的外套,温柔地盖上了他的身子。 向磊就在这时惊醒过来! 他蓦地睁开眼,恰巧见到云眉俯下身靠近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五公分……一种微妙的气氛在这瞬间悄悄地包围住他们。 她靠得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闻到自她身上幽幽散发的清新香皂味。 她气息急促轻喘,却重重地撩拨着他所有的感官神经…… 两颗寂寞的心在彼此碰撞后,终于觅着了最终的钟情轨道,两个孤单的人在这一瞬间体验了爱恋痴狂的魅力。 向磊褪下了云眉的衣衫,吻上了她最敏感的酥胸,云眉紧紧揪着他的黑发,全身的神经近乎燃烧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敲惊醒了沉醉在爱欲中的两人! 向磊这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过他的反应快速无比,一把抓过衣衫保护地包裹住云眉的胴体,然后沉声喊道:“现在不要打扰我。” 在外头的张秘书连忙应声,只得将手上的资料再拿回自己的座位上。 云眉这才发现她的上衣已经被褪下,露出了一大片肌肤。 她低呼一声,红霞陡然占据了她的脸庞和耳朵;她七手八脚地扣好自己的内衣,心跳如雷地跳下他的大腿。 因为太慌忙,她差点绊倒在地。 “小心。”向磊急伸手臂,一把将她揽回怀中,他脸色发白地道:“妳一定要这么吓我吗? 云眉惊魂甫定,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腰间。 “放开我……”她羞涩怯然地抓紧了自己的衬衫,试图遮住身体。 向磊瞥见她雪白的肌肤,眸色一深,“妳……咳,好,我闭上眼睛。” 云眉急急扣好衬衫,把下襬塞进裙子里,“呃,我……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她居然跟他道起歉来了。 向磊猛然睁开眼,愕然地看着她,“妳为什么跟我道歉?刚才是我的错,我不该情不自禁的。” 他的吻似乎仍滚烫地留在她的肌肤上,云眉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境。 她多想投入他的怀中,却又深深害怕自己的忘情会为他所耻笑。 一时之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只是怔怔地瞅着他。 她柔弱惹人怜爱的眸光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自持,向磊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轻轻地拥她入怀。 “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待妳的。”他亵渎了他们之间的感觉,他一定毁了她对他的所有信任。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见,她将带着鄙视的眼光,远远地离开他。 向磊打了个寒颤,无法想象这种情况。 云眉脸颊紧贴在他胸前,呼吸的尽是他迷人性感的男子气息,不禁心慌意乱起来。 “你不要怪自己。”她也该负起部分责任才是,谁教她有引诱他的嫌疑呢? “我知道妳不会原谅我,我也知道我的举动的确很混蛋,还失之光明。”他心乱如麻,不知该从何说起,“可是请妳一定要相信我,我并非存心轻薄或戏弄妳的。” 他的话令云眉一颗闭塞住的心顿时澄澈明朗了起来! “其实……”她脸红心跳,吞吞吐吐地道:“其实我刚刚也不是被逼的。” 向磊眼帘一抬,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妳说什么?” 云眉实在很想踩他一脚,看能不能踩醒这个二愣子;但是她最后还是难掩羞涩地道:“笨蛋!如果我不要的话,你有办法强迫得了我吗?我又不是不会叫。一句‘性骚扰’就足够把你关进笼子里了。” 向磊看了她好半天,喜悦的笑意缓缓飞上了眉梢,“妳指的是……” “哪有男人问女人这种问题的?”他在感情这方面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兼无知!云眉忍不住跺脚,“难道要我眼你说‘喂,姓辛的,我会负责的,干脆以后你就跟了我好了,反正我有烧饼吃就不会只给你芝麻粒的’?!” 向磊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就被她的话惹得笑起来。 “谁教妳说这些话的?”他惊叹。 “电视剧。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刚刚是发乎情止乎礼,那未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她连珠炮般说完之后,才讪讪地道:“我想,我们应该还是朋友吧?” “朋友?”他温柔地凝视着她。 “难道我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云眉差点哭出来。 向磊急忙抱紧她,轻声安慰,“当然不是。我指的是,我们不该做普通朋友,或许我们可以做男女朋友。” “啥?”她呆住了。 向磊神色有些复杂,但是却难掩喜悦与柔情,“如果妳不反对的话;其实我从来就不觉得女人有什么可爱之处,对我而言工作就是一切,我似乎就只能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像妳这样的女子存在。” 云眉盯着他,见他艰涩却坚定地娓娓道来时,心头不禁温暖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自我剖析。 “我无法确定我对妳是何种感情,也没有办法告诉妳我是不是爱上妳了……”他眼神一黯,“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有使用我的感觉了,我害怕我的感觉不准确,更怕感觉会再度欺骗我。” 云眉注意到了这个词,但是她却聪明的不多问;目前的时机不适宜提问题。 “所以,不知道妳是否可以接受我们目前的这种状况?”他忧心地看着她,眸子里有一丝紧张,“或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弄清楚充斥在我们之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眉满心喜悦与温柔地凝视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在一涉及儿女私情的时候,他的表情多腼腆哪! 虽然他还无法确定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事实上,她也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对他的诸多情愫。 是爱情还是崇拜?是怜惜还是尊敬? “妳的意思如何?”向磊望着她,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和冷静,不让内心的脆弱流露出来。 云眉却看见在这个镇定强悍的面具底下,向磊其实有着一颗敏感易伤的心。 她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地道:“我接受。” 不知怎的,保护他似乎已经变成她终生的志愿了。 向磊缓缓地轻吐出一口长气,这才发觉自己有多紧张。 “好,就造么说定。”他唯恐她反悔似的,郑重地再重复一次。 云眉突然讶叫一声。 “怎么了?” “我们刚刚讲了一大堆的话,张秘书岂不是都听进去了吗?”她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我的门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能够隔音,所以妳不必担心这么多。” “还有,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吃维他命丸了?”她瞪着大眼,“请你吃点正常的食物好吗?我不希望见到你生病。” 他一挑眉,“我不会生病。” “才怪,我看你迟早会胃溃疡。”她扠腰。 向磊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还是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没想到有女朋友竟是这么不自由的事。” 云眉心一抽,正张嘴欲言,却被向磊的轻笑声封住了所有的话语。 “跟妳开玩笑的。”他爱怜地揉揉她的短发,低头微笑,“妳这么关心我,我真的非常感动。” 云眉长长吐出一口气,“你是在考验我的心脏吗?不要常常说这种会吓坏人的话好吗?” “对不起,我以为妳的神经很强韧。” 她咕哝一声,“多谢你对我如此看重。” 向磊一笑,“好了,妳也应该下去工作了。” 果然是个公私分明的老板;云眉不禁对他油然生敬。 “遵命,属下立刻就去。”她煞有介事地敬个礼。 向磊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再度给了她一个深情的吻。 “好好工作。”他低语。 云眉头晕晕地走出了大门,却听得身后传来他低沉稳健的声音。 “方小姐,谢谢妳送总务部的报表来。” 她心中不禁偷笑,表面上却是恭敬谨慎地道:“哪里。总裁,那我先下去了。” 张秘书有些讶然地看着她正经八百地走出来,“呃,妳什么时候进去的?” “张秘书好。”云眉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刚刚总裁恰好想看总务部的一些报表,因此中午的时候叫我送过来。” “噢。”张秘书疑虑尽去,浅笑地对她道:“妳是总务部新来的员工,对不对?” “张秘书知道我?”难道向磊漏了什么口风? “维修部和餐厅里的员工都对妳赞美有加。”张秘书微微一笑,“他们说妳是个很勤劳也很亲切的女孩。” “那是他们太客气了。”她真的受宠若惊,“其实我还要感谢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呢!” “妳到公司上班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张秘书和颜悦色地问。 “是的。” “好好加油喔!”她露出中年妇女特有的慈祥。 没想到看来精明干练的张秘书私底下居然是这么和善,云眉实在是太感动了。 “谢谢妳,我一定会的。”云眉傻笑着离去。 辛氏企业果然是一个棒呆了的工作环境! * * * 辛向扬挑染过的金发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衬着他俊美的脸庞,看起来就像个中美混血儿一般。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 “妈,妳干什么那么早把我叫起来?” “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今天才回来?”辛老夫人又是关心又是焦躁地问。 向扬从床头柜摸来了一包烟,潇洒地点燃,“我只不过出去狂欢几晚,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要每天只顾着玩,你知道我们快要被人家赶出去了吗?”她面孔扭曲地道。 他不在意地吐出一个烟圈,爬梳着头发,“谁会赶我们出去?” “你哥哥。” 向扬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妈,我知道妳一向很讨厌大哥,大哥和妳也不太合,但是妳未免太不了解他的个性了;他是个责任感超重的人,不可能会把我们丢出去的。” 辛老夫人红嘴一撇,不屑地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站在他那边的。” “我哪边都不站。”他眨眨迷人的眼睛,“虽然我和大哥并不亲密,但我们好歹是兄弟,我也一直敬重他是家族的族长,所以不管妳有什么想法,都不要把我拖进浑水里。” 辛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你可知道我千方百计在替你盘算,想办法得到辛氏和所有的财产,可是你自己呢?每天出去狂欢不说,现在居然还泼我冷水!” 向扬缓缓吐出烟,瞇起眼睛道:“大哥是出了名的有责任感,我则是出了名的不负责任;所以妳也别处心积虑的要把辛氏和家产弄到我面前来了,恐怕我会在短短几年内就把它给搞垮。”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你好歹也是耶鲁大学的企管硕士,为什么总说这种颓丧的话?” “我志不在此。再说那个硕士是为妳的面子读的,跟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懒洋洋地打丁个呵欠,“妈,我劝妳还是多多享受,别再自找麻烦了。 像我,我就很懂得及时行乐,人生嘛,看得那么认真做什么?像大哥一辈子把责任背在身上,做得要死要活的,所为何来?赚那么多钱,他自己又有机会享用吗?” 辛老夫人一窒,“你是存心想把我气死吗?” “妳和大哥的战争不要把我拉进去。”他再打了个呵欠,倒头躺进柔软的枕头中,“再让我睡一会儿,我今天晚上跟人有约呢!” “向扬!” 辛老夫人气愤又无奈地看着儿子,最后还是只能恨恨地踱离他的卧房。 尽管儿子这么不争气,但是她身为一个母亲,说什么也要替他争取这些应得的东西…… 她精心描绘过的黛眉紧紧地蹙起,努力思索着到底该用什么方法破坏向磊的姻缘。 千万不能让他结婚,否则届时他们母子俩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了妻子和继承人,向磊一定不会再理会他们,更别说财产会有他们的一份了。 为了儿子,她要战斗! 第六章 云眉一早上班,就见到自己的桌上摆了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谁把花摆错地方了? 第二个念头是:咦,莫非向磊开始“履行”他身为男朋友的义务了? 但她实在怀疑那个务实严谨的男人会送花给她。 “阿月姊,怎么会有花?”她放下包包,好奇地问, 柯月有点嫉妒却又真心地为她高兴,“妳的仰慕者送的呀!” “仰慕者?” “就是陈子霖。” 云眉惊得差点倒退三步,她愕然地瞅着那束玫瑰,“他干嘛要送我玫瑰?我跟他又不熟。” “妳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他要追妳啦!” “我才不要。”她现在可是个名花有主;再说,今天就算她没有男朋友,她也绝对不可能接受那个自恋男的追求。 “云眉,妳真的一点都不动心?”柯月瞪大眼睛。 “我真的不喜欢他。”她郑重声明。 柯月悄悄地松口气,“真的?” “当然。”她把那束花推到边疆地带去,坐下来打算开始工作了。 “方云眉。” “有!”她跳了起来,“课长有什么事?” “明天早上有一批报表必须赶出来,妳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加班吗?”她严肃地问。 “只有我一个人吗?”她会怕吔。 女课长昂起下巴,“当然。我这是要给妳一个磨练的机会,妳要好好把握。” “是。” 女课长将一整迭报表交给她,“明天一早就要,妳动作最好快点。” “了解。”云眉瞄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突然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看来她得花上十几个小时才有办法完成这一迭繁琐的报表呢! “换妳了。”柯月偷偷地说。 “怎么?”云眉取过一支原子笔,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这个课长是想给妳一个下马威。”柯月告诉她,“她每次都这样,只要一有新进员工,她就会来上这一套。” “可是我已经进来一个多月了;而且和我同时进来的还有别人哪!” “她是要确定妳已经有能力可以承办业务了,所以才敢把那些报表交给妳做;要不然她一个弄得不巧,反而让妳搞砸了工作,那她不被上头的人骂到臭头才怪。”柯月沉吟着,“至于为什么不叫别人单叫妳,我想是因为上次妳害她被总裁骂,她心存报复吧!” “她怎么可以这样!”云眉一听,当下火冒三丈,“我是辛氏的员工又不是她的私人长工,她怎么可以公器私用、公报私仇呢?” “妳不要语无伦次好不好?问题是,没人能挑她的错处呀!” 云眉激动地道:“这是不公平、不平等的待遇,我一定要争取办公室人权!” “妳争取个什么劲儿呀?”柯月安抚地拍拍她,“小声一点,如果被课长听到,我们两个就惨了。” 云眉努力压低声音,“妳刚才说她没有错处,指的是什么?” “上司本来就有将工作交给下属完成的权利,所以她这样可以说是合法的整妳。”柯月耸耸肩,“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是恰好这个月比较闲,要不然真正忙起来的话,加班的机会可是多的不得了呢!” “噢。”那她就没话讲了。 云眉想了想,又自我安慰着,“反正是工作嘛,早做晚做都是做;而且我晚上回家也没什么事,多赚些加班费也不错。” “妳还真想得开。” 反正向磊晚上也都在忙公事,所以她并没有亲昵时间被剥夺掉的感觉。 云眉摇摇头,专注在成堆的报表当中。 突然间,她桌上的电话响起,云眉心一跳,急急接过。 “总务部,我是云眉。”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我是子霖。”陈子霖在电话那头有些受宠若惊。 云眉的脸拉了下来,她无精打采地道:“有什么事吗?” “收到我的花了吗?”他语调深情。 “有,谢谢你。不过你太破费了。”云眉把话筒夹在耳际,一边处理公事,“下次请你不要这么做了。” “谢谢妳的体贴。但是香花配美人,我觉得玫瑰花很符合妳的气质。”他顿了顿,“还有、妳看了卡片吗?” “对不起,我很忙。”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云眉看着一堆报表,心底开始盘算着或许没时间吃晚餐,得先把它赶出来再说。 “云眉,妳听得到我说话吗?”电话那头已经传来焦虑的声音。 她这才惊醒过来,“啊?什么?” “妳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妳吃晚饭。” “没有。”她实在很想挂掉电话,可是又考虑到毕竟是同事,她不好做得太绝。 子霖一愣, “呃,妳可以考虑一下,不必这么直接就回绝我。” “我真的很忙,对不起。业务部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吧!我就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 她不由分说地挂上电话,这才觉得耳根清静许多。 “唉,这样专心多了。” 可是她还赶不到一张的报表,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外面吃午饭。”又是他。 云眉差点没疯掉,“陈先生,我真的好忙好忙,可不可以请你明天再打电话过来?” “意思是妳愿意接受我的邀约了?”子霖欣喜地道。 “再说啦!”她砰地挂上电话,都快哭出来了。 这一大迭繁琐艰涩的报表,她要做到什么时候? 算了,还是赶快赶工吧! * * * 晚间九点。 当整个总务部唯独剩下她一人时,云眉突然觉得有种寂寥的孤独感。 她的手好酸、肚子好饿,但是她面前的报表还有五大张。 “剩下一点点,我只要动作快一点就可以完成了。”她努力催眠着自己,试图让鼓噪的胃乖乖听话。 电话铃声倏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分外刺耳。 “喂,总务部。”她神经紧绷地抓起电话,一手还是忙着处理倒数第五张报表,“我是云眉。” “妳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还没回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咆哮。 她心情一松,紧紧地握住听筒,“向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打电话到妳家里去,伯母说妳还没有回家。”向磊的声音透着焦急和忧心恼怒,“妳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回家?” “加班。”她深吸一口气,露出苦笑,“我也想早一点回家呀,可是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什么工作?”他闷声问。 “要给企画部的一些报表。”她有点无辜地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在为你卖命,你吼什么吼?” “没有其它人和妳一起加班吗?” “没有。” “为什么只有妳一个人加班?”他又开始发火了。 “好问题。”她甩了甩酸疼的手,低低轻叹,“不过这问题挺难回答的。反正就是很复杂就是了。” 她不愿意仗着向磊的势力去欺负他人,或者是滥用特权,因此对于女课长把工作丢给她一事,她是死都不会泄漏口风的。 他在电话那头皱眉,“云眉,记得我是谁吗?我是妳的老板,我有权利了解员工的困难。” “我没困难,只是在加班罢了。”她轻吁了一口气,“再说你目己还不是一样经常加班?所以这不是什么多严重的问题。” “那不一样。”他无奈地道。 “有什么不一样?” “妳是女孩子,加班到这么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越想越不对劲,专制地命令道:“妳在公司等我,我马上去接妳回家。” “可是我工作还没做完。”她大惊失色。 “明天再做。” 她直觉摇头,已经可以预见明天女课长凶狠愤怒的表情了。 “不行,这份报表必须在明天早上交出来;除非我清晨五点就过来加班,要不然绝对赶不及的。” “我会叫他们缓一缓,等妳做完以后再说。” “不行,我不要有特权!” “云眉——”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做好了。” 向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哈啰,你还在不在?”她忍不住开口。 “我还是坚持妳要早一点休息。”他正在和自己心底那波复杂的怜惜与心疼感挣扎交战着,“我……很担心妳。” “我壮得跟头牛一样,不会怎样的啦!”她打趣地道,“倒是你如果再一直拚命工作的话,身体绝对会吃不消的。” “我明白。”他语气艰涩,“但我真的不希望妳如此疲累。” “只要赶完了这份报表,我会马上回去的。”她承诺道:“我保证。” 他再度沉默了片刻。 “那……好吧!妳快点赶工,可是不要勉强。” 云眉心头温暖了起来,“嗯,我会的。” “再见。”他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 云眉盯着已然断讯的听筒,半是温馨半是怅然……不过相思无用,她还是赶紧把这份报表赶出来,然后早早回家休息才是真的。 她收起了傻笑,振作起精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云眉努力完成最后一张报表时,她不禁长长吁出一口气。 “万岁!我总算写完了!”她举起酸疼不已的手,快乐地挥舞着,“吔!” “开心了吧?” 身后突然冒出的低沉男声,吓得云眉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她猛地回头,“天,你要吓死我呀?” 向磊拎着一盒东西,歉疚至极地走近她,“抱歉,我并非存心的。” “你怎么来了?”她的惊惧褪去,脸庞陡然发亮起来,“我以为你在家里。” “妳独自在公司加班,我怎么能安稳地坐在家里休息呢?”他举起手上的盒子和汤碗,缓缓绽出一抹笑,“吃消夜吧!这是伯母亲手煮的。” 云眉讶然地望着他,“我妈煮的?” 他替她将桌上的报表拿开,细心地打开食物,一股引人垂涎的香味立刻飘送出来,勾得云眉肚子一阵咕噜叫。 “我想妳加班到现在一定又饿又累,所以我找伯母帮忙做了这些消夜,希望妳会喜欢。”他小心翼翼地将牛肉汤饺倒入碗中, “小心烫。” “真是谢谢你。”她感动至极地瞅着他,手心汤碗传来的热度远远比不上 他的体贴和细心真是没话说,而且他的意外造访更是让她今晚的疲倦一扫而空。 “伯母说妳爱吃她做的牛肉汤饺,”他献宝般一一打开餐盒,露出一道道小菜。“而且最喜欢在吃饺子的时候配着小黄瓜吃。” 她吸吸鼻子,又想哭又想笑,“谢谢。” 他微讶,“为什么要谢我?” “你的举动真窝心。”她夹起一颗汤饺,轻轻咬了一口。 今天的汤饺味道特别好…… 向磊抽了张面纸擦拭手上的油腻,浅浅一笑。“不算什么,我喜欢照顾妳。” 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在淡淡的语句间却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真情。 云眉凝视着他,害怕破坏了这一刻的魔幻时光…… 向磊虽然是个坚强刚毅的男人,但是他对于感情却是生涩与畏缩的;她有直觉,假如她点破了这一点,那么向磊很有可能会逃开这些情感! 因为他眼底的温柔是如此明显,但是眉宇间却依旧紧锁着重重的顾忌。 浓眉纠结成一团深愁,好像一层永远挥不去的烟云—— 云眉再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我不喜欢看到你皱眉的样子。” 向磊一凛,倏地握住了她的手,本能地防备起来。“我没事,皱眉是一种习惯罢了。” 四周寂静无声,云眉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着。 因为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话一定会引起波涛。 “我觉得你肩上好似背负着好多东西;”她柔柔地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找个人倾诉一下?” 他浑身不由得一震,眼光避开了她的,“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你不快乐,我希望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很想帮你卸下那些过于沉重的压力,让你快乐起来。”她真诚地低语。 向磊倏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落地窗前,高大的身形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他又把自己关进了保护的塔中。. “妳想证明什么?”他冷冷一笑。 她放下碗,来到他身畔,“不想证明什么,我只想你快乐。” “我很快乐,妳凭什么认定我不快乐?”他凝眸远望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隐隐约约地燃亮了深沉的夜幕。 何谓快乐? 是完成一桩巨额交易,或是将财富累积到数十亿后的感觉? 他唯一能够感觉得到的快乐是:在与她相处的时候,那种由衷的欢愉与畅然,还有不需设防的信任。 和她在一起时,他不再是辛向磊,而是一个纯粹的男人。 在她的眼中,他并不是辛氏总裁;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他也一直沉浸在这样纯然的喜悦与单纯的心灵相通中,但是他能给的也只有这些—— 更深入的感情是他不能给予她的。 其实他隐约感觉得出她想碰触他的内心,但是他却不愿意冒这个险;他不想被揭开面具,不想让人看见隐藏在底下的深沉脆弱。 而且他更怕她想要的东西他没办法给…… 譬如爱情。 云眉闭了闭眼,不忍将他逼到这步境地,但是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渴求。 她渴望治愈他的伤口,让他能够再度信任人和感情。 “是你的一举一动告诉我你不快乐。”她幽幽地道。 他倏然转过身来,深邃的黑眸隐隐发光,“妳看错了。” “像你这么好的男人,应该得到美丽的人生和快乐的生命。”她低语,“你值得的。” “我不想再重复这个问题,也不想和妳讨论我自己的事。”他生硬地道,直觉将她的柔情关怀排拒在外。 “你想逃一辈子?”她明知不该说,但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应该面对自己的问题;将伤口摊开在阳光底下,才有痊愈的可能! “我完全不明白妳在说些什么。”他迅速地闪过她,大步走向她的座位,捞起她的外套与皮包,“我们该走了。” 这美好静谧的一夜已经被毁了。 云眉紧咬着唇,忧心地凝视着他,“向磊,我很关心你。” “我不需要任何关怀。”他的眸子在黑夜里彷佛猛兽,熠熠地绽放着危险的光芒,“我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以前是,现在和未来更是。”他的话像是某种宣誓。 云眉心一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搞砸了今晚,更搞砸了一切。 “感觉起来,我好像真的太多事了。”她垂下眼帘,遮住一抹心痛的色彩。 他会怎么想她呢?说她不自量力,或是厌恶她的自以为是? 看着她失意地低下头,向磊心脏猛然重重抽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酸楚,伴随着复杂苦涩的怜惜感渐渐蔓延开来。 但是他只能硬着心肠,不去理会那波狠狠攻击他的内疚。 他不能投降,否则下场凄惨难言。 “我送妳回家。”他冷着声道。 云眉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收拾着桌上才吃了几口的食物,再度拎回手中。 “麻烦你了。” 向磊深深吸口气,率先走向门口。 不能心软,绝不能心软! * * * 对于云眉来说,这真是一个痛苦难眠的夜晚。 她辗转翻腾了一夜,纷杂的思绪和感受反反复覆地翻搅着她的心房,把她折腾得几乎要疯了。 单纯的友谊似乎才是她应该拥有的,如果他们两个的关系还一直像初认识那般简单,那么她现在就不会这么在乎和痛苦了。 云眉又翻了个身,眼睛张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其实她真不应该多嘴,才认识他不到两个月,就妄想治疗人家的伤口,她算是哪根葱呀? “唉——”她情不自禁地低叹一口气。 窗外依旧深沉黑暗,究竟什么时候才天亮? * * * 向磊也没有睡;他执着酒杯沉坐沙发中,望着一室孤独。 他脑中盘桓的尽是今晚云眉所问的每一句话,而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戳进他心底。 他的哑口无言导致他的愤怒,他的恐惧导致他更缩回自己安全的世界里。 “别怪我……”他饮下一杯苦涩的酒,低哑地呢喃,“我不想伤害妳。”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敞开心扉去接纳,但是他失败了;那种可怕与痛楚的感觉一直延续到今日。 向磊紧紧地盯着幽暗的屋子,彷佛在黑暗中又见到了当年的情景—— 十二岁那年,他怯怯地向继母献上了一份圣诞礼物。 继母揽着幼小的向扬,倚靠在父亲的身畔,显得多么美丽慈祥。 他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一套鲜红色的礼服,眉眼间尽是灿烂的笑意。 “向磊,这个是要送给我的?噢,我好开心。”她优雅地眨眨眼帘,低呼一声,“谢谢你,我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父亲愉快地笑看着继母慈爱大方的模样,拍了拍他的头,“阿磊,你看阿姨多疼你,她也买了一份礼物要给你呢!” 年纪尚小的他以为自己被继母接受了,眼眸不由得漾起喜悦与激动的泪雾,但是性格中的严谨却不允许他像个小小孩,做出任何温情的动作来。 他是辛氏未来的总裁,所以不能像一般的小孩子撒娇耍赖;这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 所以他眼中闪着孺慕和感激,礼貌地接过礼物,“谢谢阿姨。” 她浅浅一笑,娇媚地推推父亲,“我们不是要出去参加宴会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父亲点点头,笑拥着美丽的继母和尚幼的向扬离去。 “你是辛家未来的继承人,你要乖乖在家看书做功课。”父亲看他的眼光充满期许。 他只能点点头;尽管他想融入他们,却完全没有办法。 当下,他有种好凄凉的感觉……他们是一家人,而他不是。 不过尽管如此,他依旧对新妈妈充满信心。 然而他的梦想却在午夜时分破碎,当他口渴了起床想喝水,却发现包装眼熟的礼物原封不动地被丢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继母连开都没开,就把他的心扔进了废墟。 他为此大受打击,却还是不死心,他一直希望这只是搞错了,是一个不小心的失误罢了。 直到第二天起床,当他下楼时,却听到继母在客厅对小小的向扬道—— “你不要老是跟哥哥玩,他又不是你的亲兄弟。我告诉你,哥哥是个侵占爸爸财产的坏人,你千万不能跟他在一起玩。” 她句句恶毒的字眼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痛彻心扉的悲哀和痛楚,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心被冰雪封住的声音。 所谓的母爱及感情剎那间离他远去,终不复见…… “我不需要任何人。”向磊捏紧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绝对绝对不需要任何人、任何感情,感情不过是一种幻影,通常在欺骗了人之后就消失不见。 无论他和云眉之间的是什么,他绝不可能让它再深入了。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丝毫不理会心底隐隐的抽痛。 第七章 云眉顶着两个黑眼圈,没精打彩地走进了总务部。 “云眉,报表都好了吗?”女课长伸手催讨。 云眉瞥了她一眼,无力地走到自己桌上拿起报表,然后再无力地递给她。 “课长,我都完成了,需不需要检查一下?” 女课长盯着她,“我会检查的,妳昨天加班到很晚吗?” “还好,十点多而已。”她睁着疲涩的红眼睛回答。 “嗯,那没事了。”女课长一挥手。 云眉缓缓地坐入自己的位置,还没放好皮包就幽幽地叹了口气。 坐在她对面的柯月同情地看着她,“很辛苦对不对?妳一定忙到很晚。” “还好啦!”真正造成她失眠的原因不是加班,而是那个令人又爱又怜又恨的男人。 她昨晚思考了一夜,终于确定了自己心中那种翻腾复杂的酸甜苦涩就是爱情。 如果不是爱上了他,她为何会这么在乎他,又这么担心他,还为他这么痛苦? “妳在发什么呆?” 云眉一愣,勉强微笑道:“我有点睡眠不足,没事的。” “妳还好吧?我觉得妳的气色好像很差。”柯月关怀地道。 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吗?还好啦!” “妳今天怪怪的,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我真的没事,我还可以很勇猛地工作呢!”云眉抓过一支笔,“不信我们来比比看,谁的精神最好。” 柯月见她恢复了往昔的幽默,这才吁了口气,“神经,我才不要跟妳比这个……既然没事就好啦!” 云眉甜甜一笑,彷佛要向她证明自己安然无恙。“我们今天中午去外面吃大碗拉面好不好?我请客。” 柯月的口水立刻泛滥起来,“当然好喽!” “一言为定。”说完,云眉便开始做事。 但是事实上,她的情绪并不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平静,她的脑子里充斥着昨晚的种种,再次扰乱了她的思维。 半天下来,云眉手上的工作没有进行多少,倒是报表写错了好几张。 “云眉、云眉!”柯月急忙低叫着她,“课长在叫妳哪!” 云眉茫然地抬头,“什么?” “云眉,妳在发什么呆?”女课长不悦地道。 云眉低低叹了口气——女课长好像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起身走向她。 “课长,有什么事吗?” “妳帮我把这份文件送上去业务部给陈先生。” “噢。”她虚弱地应着。 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颗汤饺,缺乏食物和睡眠的身体已经有些疲乏了。 女课长挑起眉头,“什么噢?” “是。”她改应以恭敬的语词。 接过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云眉拖着有些虚软的脚步往业务部去。 忙禄如战场的业务部里,每个人桌上的电话似乎都在大声叫嚣着,交替不绝。 她扶着额头,突然晕眩了一下。 “云眉?”子霖眼尖地看到她,兴匆匆地跑过来。 云眉抬起苍白的脸庞,勉强挤出话来,“这是我们课长要我送到业务部给一位陈先生的文件——” “我就是陈先生。”他微笑地接过来,“刘课长的资料准备好了?她的动作可真快。” 云眉迟钝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就要离开,却被子霖大手一伸给拦了下来。 “妳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他关心地问。 她摇摇头,“没事,我先回去了。” “那么我们今天午餐的约定,妳应该还记得吧?”他充满希冀地问。 “我有和你约定要吃午餐吗?”她蹙起眉头,努力思索着,“不对,我今天午餐是要跟阿月姊一起去吃大碗拉面的。” 他睁大眼睛,心一沉,“不对,妳昨天答应了我吃午餐的。” 云眉脚步一退,她觉得很不舒服‥…“对不起,我有点头痛……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云眉?”他关怀的声音透入她的耳膜,但是云眉已经被一波疲倦给淹没,听不真切。 她额上冷汗一颗颗渗出,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回到电梯里,可能就会当场昏厥过去。 “妳还好吧?”子霖忍不住拉了拉她。 云眉无力的身子被他这么一扯,再也控制不了可怕的晕眩感—— 她眼前一暗,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坠落。 子霖惊恐地看着她毫无知觉地瘫倒在地板上。 业务部其它的人惊讶地跑了过来,有人则是急急打电话叫救护车。 而在顶楼办公室里,向磊正专心地批阅一份重要的文件。 突然间,他桌上的电话响起,向磊随手按下通话钮。 “总裁,有位员工昏倒了!”张秘书略微慌乱地道。 向磊浓眉倏地一紧,飞快地吩咐,“赶紧将人送到医院!是哪个部门的员工?” “是总务部新来的员工方云眉,她送文件到业务部的时候昏倒在地……”张秘书急促地解释, “现在救护车已经来了,正要把她送往医院。” 向磊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他突然觉得房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激动和惊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大门。 张秘书愕然地看着总裁脸色惨白地冲进电梯—— 究竟是……怎么了? * * * 云眉苍白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的眼眸显示她犹深陷在昏迷的罗网中,尚未醒觉。 向磊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庞,握紧她冰凉的小手,眼眸中充满了怜惜和哀伤,浓厚的内疚感更是狠狠地啃蚀着他的心脏。 他该死! “都是我害了妳……”他无声地自责着。 昨晚扔在她脸上的冷淡和疏远,再度回过头来折磨着他自己。 他将她的手凑到嘴边轻吻着,心底不舍的酸楚已然化作眼眶内的温热,威胁着要夺眶而出。 求求妳醒来,求求妳! 向磊深切地祈求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她的脸庞,彷佛想以意志力呼唤她醒来。 久久,云眉才微微轻颤了一下。 “云眉?”他焦虑地低唤着,“云眉,妳快点醒过来,我求求妳……” 远处似乎有人在呼唤着她,可是她却听得不甚真切……云眉挣扎着要拨开迷雾,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和一双急切痛苦的眼眸对上。 “向磊?”她困难地嗫嚅着,不敢相信地重复一声,“向磊?” “谢天谢地,妳终于醒了!”他真诚地感谢天地,这才深深吁出一口气,“妳现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个地方不舒服?” “我在哪里?”她环顾着粉红色的房间,蹙起了眉头。 她不是在业务部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妳昏过去了。”他瘖痖地道,“医生说妳有些贫血,而且太过劳累,所以才会昏厥过去。现在护士已经帮妳吊了一瓶葡萄糖液,妳要好好休息才行。” “我没事的,只是饿昏头了。”她挣扎着要起身。 向磊大手按住她,严肃地道:“不行,妳必须乖乖躺着,直到点滴打完。” 云眉望向自己的手臂,不由得苦了脸。“我最讨厌打针了,现在还要在这里等这一大瓶点滴打完……我真的没事了,只要给我一大碗拉面就可以了。” “妳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他突然道。 云眉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不舍地轻描过她的黑眼圈,低叹道:“妳的倦意很明显。” “我看你自己也没睡得多好。”她打量着他憔悴的神情。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再度轻吻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我要向妳道歉。” 她掩不住讶然,“为什么?” “我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我今天要郑重地向妳道歉。”他说。 云眉望着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他真是个有礼的君子呀,可是却总是选择粉饰太平,将烦恼往肚里吞。 “我能理解妳的不接受,”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声音却镇定沉着,“妳有理由不原谅我,我明白。” “你错了,我并非不原谅你,而是我根本没有怪你。”她轻声道,“其实昨天晚上我也有错,我太心急了,以为什么事情只要大大方方摊出来就没错,所以才会演变成那样的结果。” “千万别这么说,妳并没有错,问题在我。”他涩涩地一笑,“一切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 “你知道吗?我就害怕你会这么说。”她忧心地凝视着他。 他挑起一道眉毛,疑惑地瞅着她,“怎么说?” “你把一切都怪罪自己,可是事实上你并没有什么错,事情也跟你没有关系。”她语气沉重,“有时你毋需负责别人的情绪,更不用将之视为你的责任;你难道不觉得你肩上的责任已经太多了吗?” 他心一震,直觉地偏过头去;目前这个部分还是他的禁忌,无法触碰。 “责任就是责任,是现实也是事实。”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我是辛氏总裁,我的肩上背负着数百人的生计,这是绝对的。” “我没有要你否认你的身分,我只是不想你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指出,“就一个朋友来说,我真心的关心你的身体,就好像你关心我一样;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倒下去。” 他坚定地道,“我不会倒下去的。”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最重要的是,你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而活,那你自己呢?把自己当作一个无所不能的赚钱工具,假装自己毫无感情,这种感觉会比较好吗?” “至少我不需担心受伤害!”他冲口而出,“只有人类才会受到感情上的伤害,如果真能让我选择,我倒宁愿成为一台没有知觉的赚钱机器!” 他悲切深重的话敲痛了她的心,云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究竟是谁给了他这样的感觉?是谁伤害他如此之重,让他宁愿成为一个机器? 云眉本能地坐起,伸出没打点滴的那只手臂,轻轻揽住了他的腰。 “向磊,你究竟遭遇过怎样的伤害?”她幽幽低喃,心疼无比,“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你呢?” 向磊的心房深深被撼动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涌入了他的心田,却也对他的防护墙造成了莫大的毁损力量。 他的脆弱即将被摊开来接受检视,他的安全正岌岌可危…… 向磊浑身立刻变得僵硬。 “没有。”他咬牙叨齿地开口,“没有人对我做任何事,从来就没有。” 云眉警觉到他再度将自己的感情封闭,再度要远远地抽离开她身畔,她不禁手一颤,颓然地垂落。 她怎么可以再试第二遍? 他的反应如此之强烈,她真的要再冒第二次失去他的危险,强将他拉出来吗? 不,地点、时机都不对! 她深吸一口气,改以轻松的口吻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愣了愣,好似无法相信她这么快就放弃了追逐他,他有如此的好运气吗? 不过他赶紧攀住这个安全的绳索,再次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一些。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我已经吩咐他们,妳今天下午跟明天一整天都休假,所以妳不必担心。”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云眉松了口气,不禁叫了一声,“糟了,我和人中午约好了要吃饭呢!” 提到这个,向磊不由得醋意上涌。 “眼业务部的那个家伙?”他撇撇嘴。 “你认识陈子霖?”她眨眨眼,“噢,你当然认识,他是你手下的大将之一。” “是大将也不能碰妳一根寒毛。”他哼道。 “你在讲什么啦?”她端详着他,蓦地了解了,“原来你在吃醋!” 望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向磊半是扭捏半是尴尬,重重地清了清喉咙。 “谁说我在吃醋?”他的声音有些心虚,“我只是不喜欢他抱着妳的样子。” 他当时看得妒火中烧,想也不想就一把抢抱过她的身子,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坚持抱她上救护车。 他甚至还恶声恶气地“婉拒”了医护人员的担架,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放下她。 向磊想起这些过程,就算再沉着镇定,脸庞也禁不住微微泛红。 “你脸红了!”她活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叫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他呛咳了一声,“我没有。” “你有。”她像唱歌似地吟咏着,“你就是有。” 向磊的咳嗽声不断,“呃,我喉咙有点不舒服,我先去喝杯水……我会顺道帮妳带些吃的东西回来。” 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像是落荒而逃般地大步出门去,云眉不禁快乐地笑了起来。 他会吃醋,这表示他也有一点点在乎她,有一点点喜欢她喽? 她突然觉得这瓶点滴还打得真有价值。 或者,假以时曰,他会自动打开心结,而不需她逼迫强求…… * * * 经过总裁抢抱云眉那一幕之后,全公司的人都体会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总务部的小员工真的飞上枝头当凤凰,和堂堂大总裁谱出一段浪漫的新仙履奇缘了。 再加上某本时尚杂志又刊出他们连袂参加陈夫人酒会的照片,这下子云眉想不认帐都不行。 自然,这个事实也让业务部的风流才子陈子霖追求梦破碎,哭倒在露湿台阶…… 和总裁抢女人?他又不是吃的撑着想找死;那天被总裁一把夺过怀中女子的经验太过刺激骇人,他差点就需要去找心理医师来谘商治疗一番呢! 不过他总算还能自我安慰——他毕竟还是适合美丽的都会女郎,那种嫩央央的小天使与他无缘。 整个总务部洋溢着夹杂了欢欣鼓舞与微微妒意的气氛,当云眉销假上班的第一天,就有一堆人围着她追问恋爱的内幕和秘辛;而在这样的八卦气息当中,却有两个人苦了脸。 一位自然就是绯闻女主角方云眉,一位则是那位平时常假公济私,有事没事就丢一大堆工作给云眉的刘课长了。 当云眉一踏进总务部,她立时回避着云眉,气焰也消散了不少。 对于这个意外的附加价值,全总务部的人可都开心的不得了;但是对于云眉而言,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因为她看得出在刘课长的眼底,除了敬畏和害怕之外,还有一丝鄙夷。 她一定觉得她“攀”上总裁之后,就会狐假虎威、滥用特权。 可是她不明说,云层也不知该如何主动向她解释:向磊和她虽然是男女朋友,但是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她一样是小小的总务部员工,他也一样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 “云眉,总裁对妳好不好?”柯月突然拉了她的衣角一下,笑得很贼地道:  “我猜一定很好。他虽然看起来很严肃,可是从那天妳昏倒时他焦急的情形看来,他一定很爱妳。” 围在四周的同事不约而同噗哧一笑,满脸羡慕。 云眉脸红了,可她又不免疑惑地问,“可我那天是在业务部昏倒的,妳怎么看得见他焦不焦急?” “业务部的人早就广发传单,绘声绘影地做过实况转播了。”说完,柯月才惊觉地道:“对不起,我这样讲妳会不会生气?” 云眉有些啼笑皆非,“我做什么生气?你们不要这样子,我还是原来的我,又不会假藉大老板的名义对你们怎么样。” “就是了解妳的为人,我们才敢这样开一玩笑呀!”柯月微笑地看着她,“因为我们知道妳人很好,仗势欺人这种行径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妳身上的。” “妳给我戴上了这么一顶高帽子,就算我想生气出气不起来呀!”云眉真诚地笑了,“对了,这两天因为我休假的缘故,因此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小意思啦!” “大家都是同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应着。 “所以我决定,今天下班之后请大家去吃牛肉面,而且小菜和点心都可以免费吃到饱,希望大家赏光!” “哇!”所有的人齐声欢呼,“好棒好棒!” 正在喧哗笑闹间,女课长再也忍不住地开口—— “你们稍微控制一下行不行?” 所有的人顿时作鸟兽散,毕竟再怎么说,现在也还是上班时间,而且课长的职权还是很够力的。 “课长。”待所有的人都回到座位上低头忙碌,云眉有些迟疑地朝着她走去。 刘课长惊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今天晚上我想请大家去吃饭,不知道课长有没有空?”她真挚地邀请。 女课长一脸错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妳,妳要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 “是呀,这几天麻烦妳了,所以我想请妳吃个饭以示感谢。”她甜甜一笑。 女课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滋味难辨地道:“不用客气。那么……你们约几点?” 云眉眼睛一亮,“妳答应了?那我们下班一起过去好吗?” “等等!”她有些犹豫,“可是有我加入,其它的同事不知道欢不欢迎……或许他们会觉得很不自在呢!” 云眉嫣然一笑,“怎么会?大家都很希望妳能够加入我们,毕竟总务部是我们的家,妳又是我们的上司,就等于是我们的大姊头一样——” “大姊头?” “呃,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同一国的,所以应该要融洽地相处;他们会很高兴有妳加入的,我保证。” 这应该也是大家重新认识课长的一个开始吧! 女课长严肃的脸蛋渐渐地软化了,她低下头掩饰唇边的喜悦,低咳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那么妳先回去做妳的事吧!” “是。” 不知怎的,她突然直觉办公室里的气氛将会有新的转变。 不论如何,她喜欢极了大家眉开眼笑的模样,更喜欢看到大家在上班忙碌之时还会一边偷偷做鬼脸,放松一下心情。 云眉心中哼着歌,快快乐乐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第八章 虽然向磊和云眉的关系已经成为公开的事实了,但是云眉在面对大家调侃的笑容时,还是掩不了几丝羞涩。 这一天中午吃完饭,她“满载”着员工餐厅叔伯阿姨们的恭喜和消遣回到二楼。 今天中午向磊要和一个欧盟的代表吃午饭,不过他特别交代她吃完饭以后要打个电话向他报备一下,因此云眉回到座位之后就迫不及待要拿起电话。 电话铃声恰巧就在这时响起—— “总务部,我是云眉。”她心儿怦怦跳。 该不会正是向磊打来的关心热线吧? 然而话筒那端那个矜持高贵的女声却粉碎了她的想法。 “我是向磊的母亲,我们那天在陈夫人的酒会上见过面。”辛老夫人莫测高深地道。 “噢。”云眉心一跳,“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妳现在可以立刻出来吗?我在车里等妳。”她冷淡地命令道。 “请问一下,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 “和向磊有关,我想妳一定很有兴趣听。” 云眉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就已经切断了;她望着嘟嘟作响的话筒,满心迷惑。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不过当她回忆起在酒会上向磊见到继母时的表情,她不禁忧心起来。 人说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但愿这次她能够平安归来…… 云眉甩甩头,挥去那种异样的感觉,好笑道:“她是向磊的继母,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我给吃了吧?” 由于不知道自己会去多久,因此她留下了一张便条纸,说明自己有事要外出。 出了大门,在辛氏大楼前面的广场上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闪耀着富贵人家的气派。 她望着坐在后座高雅尊贵的辛老夫人,吞了口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向前。 穿着整齐笔挺的司机替她开了门,她坐入高级的真皮座椅中。 “辛老夫人,妳好。”她礼貌一笑。 辛老夫人高傲地微点点头,对前座的司机道:“阿温,开车。” 车子平缓地驶出广场,进入车流中。 “我听说了你们的事。”辛老夫人突然开口。 云眉望着她,等待着下文。 “我也打听了妳的身家状况。”她眼皮一掀,微带睥睨地道:“妳的母亲是个开牛肉面摊的,妳的父亲则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云眉心下一紧,对于她的来意已经明白几分了。 她迎视着辛老夫人精明的眸光,“是的。” “我就老实跟妳说了吧,”她嘴一撇,“妳配不上向磊。” 云眉瞇起眼睛,虽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但是她也不是愚昧无知的小女人。 “所以辛老夫人的意思是?”她似笑非笑地问。 “不错,够机灵,妳果然是个聪明人。”辛老夫人笑了笑,“难怪妳会迷得向磊七荤八素的,想必妳也有几下子媚功吧!” 云眉凝视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突然明白向磊为何会对继母如此疏远无礼了。 她空有一张看来尊贵艳丽的脸孔,但是在那张脸皮底下,却没有一颗足以和外表匹配的高贵心灵。 “媚功?”她玩味着这个词,微微冷笑,“恐怕要令妳失望了,我这个人最缺乏的就是柔媚的功夫,所以向磊看上的应该不是我的‘媚功’吧!” 辛老夫人没想到她口齿如此伶俐,冷哼道:“看来还是我低估妳了,原来亦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天真。” “我的单纯天真是因人而异的,跟什么人说话就用什么方武。”云眉凝视着她。 “臭丫头!想跟我斗,妳还差得远呢!辛老天人掩饰了内心的愤怒,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只想知道,妳真的喜欢向磊吗?”她突然摆出一副慈母的脸孔。 如果不是刚才见识过她尖刻的一面,或者云眉还会相信她现在的慈蔼神情。 她前后反应差别那么大,这其中必定有诈。 “我是真心喜欢向磊。”她缓缓道。 “如果妳真的喜欢他,就不应该耽误他的前途。”辛老夫人挑起眉,“妳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挑选媳妇儿都是非常严格的,如果不是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话,基本上我们是不会考虑的。” 云眉对她的话持保留态度,尚且不想做任何响应。 “向磊需要的是一桩商业联姻,他必须娶另外一个企业的千金为妻。”辛老夫人打量着她,彷佛在探索着云眉的思绪,“唯有如此,才能使辛氏更加壮大。为了辛氏和向磊好,妳必须离开他。” 云眉深深地凝视她,突然问道:“为什么是由妳来告诉我这些?” “向磊不忍心告诉妳这些残忍的事实,再说他也还不想跟妳分手。”她眨了眨眼,“可是他马上就会后悔和妳交往的。他现在只是一时迷惑罢了,等到他的热情烧完后,他的头脑就会清楚了。” 听到这些,云眉几乎要心酸起来,但是她又马上告诉自己—— 她只相信向磊,其它的眼见未必为真;再说辛老夫人古怪至极、说的话可信度太低。 今天就算是向磊要跟她分手,负责任如他也会亲自开口,所以……她提前心酸个什么劲儿? 云眉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谢谢妳这么关心我们,不过这些事情我和向磊会自行协调处理的,不需要妳这么费心。” “妳!”辛老夫人的脸庞顿时扭曲起来,“妳究竟要多少钱才肯放手?” “钱?”云眉失笑地摇摇头,“虽说没钱万万不能,但是钱也不一定能够无所不能……就像妳,如果想用金钱来买我和向磊之间的感情,那么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妳:妳不会达到目的的。” “趁我还有耐性前,妳最好说出个价来,否则妳半毛钱都别想拿到!”辛老夫人张牙舞爪地道。 云眉看着她威胁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辛老夫人,今天如果我真的是为了钱和向磊交往,那么妳以为我还会拿妳的钱离开他吗?嫁给了他,我就是辛夫人,届时我所拥有的金钱,只会比妳……”她侃侃道,“妳的算盘怎么打都逊我一筹,因此妳以后别再用钱这个字来砸我了,省得徒增笑话。” 她实在不想说得这么绝,但是以辛老夫人的刻薄尖酸和势利,如果不用这个方法惩戒一下的话,恐怕她还不会罢休。 辛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恨恨地咬着牙道:“妳以为向磊就一定会娶妳吗?他只不过是玩玩罢了,他不会把妳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谢谢妳告诉我,不过我觉得妳的关心似乎稍嫌多余了,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到时候若真的被抛弃的话,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届时妳也不见得会为我掬一把同情之泪吧!”她语带嘲弄。 这个女娃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辛老夫人真是恼怒自己当初怎么会看轻了她。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孩子,好,我就要看看妳到时候被抛弃的惨状!”她怒气冲冲,尖声叫道:“阿温,停车!” 大轿车说停就停,显然早就习惯了辛老夫人这样晴时多云偶阵雨的脾气。 “我也正想下车呢!”云眉径自打开门,“这车子里的铜臭味太重了,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再见。” 辛老夫人咬着牙怒瞪着她,下了车的云眉却回给她一个鬼脸。 美丽的老巫婆,很抱歉没有让妳得逞! 大轿车扬长而去,云眉还对它挥了挥手,“很荣幸搭您的便车,谢谢。” 她挽着包包,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了钱,不然这下就要流落街头了。 “出租车!”云眉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 * * 辛老夫人气喘吁吁地冲上楼,重敲向扬的门扉。 “开门!” 向扬怀抱着最新的美丽床伴,佣懒地翻身,“谁呀?别杀风景好不好?” “我是你妈!你赶快出来,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她在门外高喊着。 向扬身畔身材惹火的女郎抗议地嘤咛了一声,一只玉手攀上了向扬赤裸的胸膛。 “等等嘛……人家正兴奋呢!”她轻舔他的胸膛。 向扬低沉笑着,却仍推开了她,“小妖精,妳未免也太性急了吧?等我办完事再说。” “办什么事?现在不是要‘办我们的事’吗?”她诱惑地扑上他的身躯。 向扬坚定地拉开了她,眼神一冷,“我妈的事情比妳重要多了。乖乖的待在床上,否则就滚出去。” 美丽女郎立时噤声。 向扬下床穿好了睡袍,缓缓打开门。 “妈,又有什么事?” 瞧母亲一脸扭曲震怒,彷佛被踩到痛脚似的。 “你这次一定不能坐视不管,”辛老夫人攀着儿子的衣领,“你一定要帮妈妈。” “又发生什么事了?” “你大哥有女朋友了!” 向扬挑起眉,不无讶异,“真的?” “所以我们得赶快想个办法。” 他打了个呵欠,不感兴趣地道:“妳有什么计划都不要把我算进去。没其它的事了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站住!”辛老夫人差点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不肖子,枉费我这么疼你,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是为什么呀?” 向扬莫可奈何地看着她,“老妈,妳究竟想做什么?大哥有女朋友了,所以呢?妳不会是要替他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吧?” “除非我死!”她咬牙道,“我告诉你,我们不能让你大哥结婚生子,否则到时候我们就会被踢出辛家,一无所有!” “妈,妳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他翻了翻白眼,“换几句新词儿好吗?” 辛老夫人不理会他,自顾盘算着,“那个方云眉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假如你大哥将她娶进门,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就难过了……我们千万要阻止他们。” “这种事妳也想得出来?坏人姻缘是很不道德的!虽然我不赞成婚姻制度,但是我也不会破坏大哥的婚事。” “既然你那么维护他,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事实好了。”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好方式,“我今天和那个力云眉照过面了,她亲口说她要的只是辛家的钱,嫁给向磊的目的也是为了钱……知道了她的目的,你还希望你大哥娶她吗?” 向扬挑起浓眉,“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辛老夫人在儿子的目光下显得有些瑟缩,“是,我是不关心向磊,但是至少我很关心辛家的财产;你以为我有可能让人挖走辛家的钱吗?” “那倒是。”母亲一向嗜钱如命。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做什么?”他眨眼。 “我怎么养了个猪头出来?”她呻吟了一声,气苦道:“现在就是要想办法让他跟那个女人分手呀!” “大哥那么精明,他不会跟一个觊觎财产的女人结婚的。”他摇摇头,“如果他是那种胡涂虫,今天辛氏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所以用不着我们操心,他自有打算的。” “你懂个什么?谁知道那个女人是用了什么方法迷倒了你大哥,他现在对她可迷恋得很,全一公司都知道!” 向扬眉头微拧,俊美的脸庞漾着一抹深思,“真有这种事?” “你可以自己去求证,免得老说我在挑拨是非。” “妈,我是妳儿子,”他瞅了她一眼,“妳的性格我一清二楚。” 辛老夫人睑一红,讪讪道.:总之我们得赶快想办法。” 向扬沉吟着,“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而且我必须先调查了解这个女人。” “还从什么长计什么议?我看他们发展得好像挺快的,”辛老夫人想起在车上云眉自信的模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要快点行动才是。” 向阳眸光一闪,“得想个方法让大哥看清她的真面目,要不然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他摩挲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 辛老夫人眼睛发亮,喜悦至极地看着儿子……他总算愿意协助这个老妈妈。 一旦除掉方云眉,再斩断向磊这个眼中钉的成冢希望,那么她要得到辛氏的全部财产,将指日可待。 她得意且残忍地笑了。 * * * 星期天,云眉窝在向磊书房内的沙发上,正专心地看着报纸。 向磊则专注地低头工作,在一迭企画案和计算机数据当中来回忙碌着。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虽然彼此在做自己的事,乍看之下似乎并无交集,但是这样宁静的气氛却有一种家的温馨感觉。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陪伴……无论有声或无声,总能带给他莫大的喜悦和满足。 有她在身畔,他不再孤独。 他不想去深究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但是他却十分安于享受这种滋味。 时间就在这样的安宁下溜走,直到云眉陡然咯咯笑了起来,这才打破了静谧。 向磊有些讶然地抬头望着她,“怎么了?” “这边有一个关于交通的小笑话,我念给你听。”她眼睛晶亮,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有一个机车骑士闯红灯,结果被躲在一旁的警察拦了下来,后来警察就很生气地问:嘿,难道你没有看到红灯吗?” “嗯哼?”向磊瞅着她,静待下文。 “结果就见那个机车骑士一脸无辜地说:我有看到红灯……可是我没有看到你呀!” 向磊愣了愣,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老天!怎么会有这种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他讲得也没错呀!而且我们国人闯红灯本来就是以警察没看到为最高原则。”她挑起秀眉打趣道:“我就不相信辛大老板毕生没有闯过红灯。” “不要做人身攻击!”他浅笑着,“我拒绝成为阁下影射的对象。” “你越变越聪明了,怎么办?”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以后我一定会被你欺负。” 向磊又好气又好笑,“天地良心,究竟谁才真的是古灵精怪?!” “你指的是我吗?”她眨眨眼。 “我还认识第二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吗?” “是是是,老头子。”她咕哝着。 向磊摇摇头,好笑地道:“真是受不了妳。” 云眉望着他宠溺的笑容,心底憋了好久的一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向磊,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很穷.”她迂回地试探着。 “穷?”他一愣,“妳们家一点都不穷,反而比我更加富有。” “我指的不是精神层面的啦!”她对着他挤眉界限,“就是……就是你会不会觉得我妈是卖牛肉面的,有点端不上台面?” “妳为什么这样问?”他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云眉回避着他的眼光,低垂着眼帘,“我只是想问问看你对卖牛肉面的意见。” 莫非她母亲想要改行卖别种东西? 向磊微蹙眉头,“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伯母似乎天生就是煮牛肉面的人才,这一点妳应该不反对吧?” 天生就是煮牛肉面的人才? 云眉听不出这句话是褒是贬,不过她拒绝接受这等含糊笼统的回答。 “如果我妈妈今天成了某企业的高级主管,是不是会好一点?”她试问。 这样他们的身家就不算差别太多了吧?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在向磊面前并不觉得自己卑微渺小,但是对于他们辛家庞大的身家,她多多少少有些自卑。 假如有一天,向磊真的嫌弃她家境贫苦,而且认为她是高攀他呢? 她必须先做好准备,一切都要打听清楚。 “某企业的高级主管?”向磊的脑中自动浮现方母大而化之、热心豪爽的形象,他哈哈一笑道:“我不敢想象那种情况,一定很奇怪。” 云眉心一沉,莫名地难过起来。 “妳怎么了?”他警觉到她的失落。 “没事,只是觉得我们的身家背景落差很大。”她揉揉鼻子,“所以有点怪怪的。” 向磊凝视着她,不禁轻轻地笑了;他起身趋向她,柔柔地揽住了她。 “是谁让妳产生这种无稽的念头?”他轻抬起她的下巴,“我还以为现在是二十世纪,灰姑娘的世界已经距离我们好远了,为什么妳还有那种情结呢?” 他的话温暖了她的心田,但是云眉还是觉得心头忧虑无法尽释。 “不管是几世纪,人类再怎么进步,”她轻声诉说,“无可否认的,身分背景和学历依旧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有时候再相爱的人也横跨不了那种鸿沟……你说是吗?” “妳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不觉得那是无法跨越的。”他深深凝视着她,“是妳让我相信这世间有真正的感情,现在妳怎么反倒失了信心呢?” 云眉看着他,“你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他紧紧地蹙起了眉头,不悦地道:“是不是有人跟妳说了什么?” 云眉心一抽,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自己有所感触。” “我不喜欢看到这么没自信的妳。”他点了点她的鼻尖,“那个主动将饮料和午餐送给一个陌生人的勇敢女孩哪儿去了?” “她把自己一起送给那个陌生人了。”她低低地道,脸庞不敢抬起。 向磊深吸一口气,复杂的喜悦满心流窜,他拨开垂落在她额前的发丝,柔柔地在上头印下一个吻。 虽无明言,但是他温暖的举动给了她最贴心的感动。 “我不喜欢妳皱眉。”他柔声道,“我喜欢看妳笑,看妳快乐的样子。” “向磊……”她双眼迷蒙。 “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如何,但我想让妳知道——”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字字真挚,“妳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女子,更是我生命里的奇迹……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但是我希望妳能懂。” 喜悦的泪水顺着云眉的脸颊滑下,她吸了吸鼻子,又想哭又想笑,“你已经讲了这么多赞美我的话,居然还说你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心疼地拭着她的泪、有些手忙脚乱,“别哭,别哭……好吧,算我说错话了,刚刚的话我全部收回,好不好?” “不好!”她眼睛一瞪,唇边却忍不住漾开了笑,“我可是等了好久才有人对我讲这么肉麻的话呢!” 他一怔,“呃?” 看到平时天大的事堆在眼前都不会皱一下眉的他如此呆愣,云眉不禁失笑。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好了,不闹你了,你赶紧把工作做完吧!” “或许等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晚餐。”他对她眨眨眼,“妳先想想要吃什么,等我工作做完就可以去了。” “哇,好棒!”云眉跳了起来,环抱住他的颈项大笑。 向磊感受着她温暖柔软的身躯紧紧贴靠着他的感觉,心头深受震撼。 他闭了闭眼,诚挚地祈求这不是一场美丽的梦境—— 就算只是一场梦,老天爷,也求求你别让我醒过来! * * * 向扬看着云眉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他缓缓举步向前。 “嗨。”他懒懒地道,黑眸仔细打量着她。 虽然他素来不知道大哥究竟爱好哪一类女人,不过一乱到他,他却不禁赞赏起大哥的眼光。 清雅动人尚且不足以形容她的特别……其实她的五官也不十分美,但是小小的白皙脸蛋配上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眸,却散发出一股特殊的风姿韵味。 云眉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实在有点奇怪。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茫然地问。 她居然对他的俊俏与性感不为所动! 向扬微讶地看着她,纳罕着她的反应;一般女人见了他就算不羞涩脸红,至少也会偷偷地瞅着他。 但是他在她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一样。 他不禁好奇起来,“妳看了我之后,为什么没有什么反应?” “反应?”她愣了愣,随即展颜,“嗨,你好,今天天气很晴朗,再见。” 就在她绕过他要往前走的同时,向扬忍不住再度拦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云眉开始警觉地瞪着他,“现在大白天的,我一定会叫得很大声把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企图喔!” 向扬一怔,禁不住大笑起来。 “妳以为我要对妳……”老天,他堂堂辛家二少爷向来只有被迫求倾慕的份,哪有可能堕落到对人当街用强呢? 云眉瞪着他,“不是最好。” 向扬勉强抑住笑,突然换上深思的眼光;她看起来并不像母亲所描述的那种拜金女郎呀! 是母亲调查错误还是她演技高超?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有必要弄清楚。 “没事,我只是想见见妳。”他转身就走。 云眉本来应该松了口气的,但是她却觉得他越看越眼熟,而且那种古里古怪的模样着实启人疑窦。 他该不会是竞争对手派来打探情报的商业间谍吧? “等等,”她决心调查清楚,“不要跑!” “不要跑?” 向扬转过身来,带着一抹邪邪的笑道:“我没有跑,我是用走的。”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你究竟是谁?”奇怪,他怎么越看越面熟? 向扬盯着她,捉住这个难得的探查机会。 他必须在短短几分钟内,套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他往身后的积架车一比,洒脱地挥挥手道:“一个男人,一个对妳很有兴趣的男人。” 云眉翻了翻白眼,真是后悔询问他,怎么这个世界上无聊男子这么多? “你对我有兴趣关我啥事?”她摇摇头,再度往公司的方向走去。 这是她以退为进的伎俩吗?向扬在她身后喊道—— “有没有兴趣坐积架兜兜风?” 他那种视女性为玩物的口吻惹恼了她,云眉忍不住又转了回来。 “积架有什么了不起?”她扠腰瞪着他,“我男朋友开的是保时捷呢!” 向扬眸光一闪,“保时捷?我家里还有莲花和蓝宝坚尼;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上我家看看?” 云眉怒气不变,鄙夷地看着他,“莲花和蓝宝坚尼有什么了不起?我男朋友家有波音七四七飞机跟豪华直升机呢!只要我想,他马上会开飞机载我去外国玩!” 她语中暗藏讽刺,但是向扬却听得差一点掉下巴。 大哥什么时候有兴致买“波音七四七”跟“豪华直升机”? 这个小妮子吹牛也不打草稿,抑或她认为大哥的钱多到足以让她过比佛利山庄富豪般的生活? 向扬当下以微微不屑的眼光打量着她。 吹牛、夸大、土包子、没知识……他当场推翻了对她的最初印象。 “这么说的话,妳男朋友一定很有钱喽?” “是呀,有钱到可以把你砸死。”她恐吓道:“你别不自量力了,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就应该用这种方法,这叫以毒攻毒! “听起来妳的身价倒挺高的,居然钓得上亿万富翁。”他紧紧地注意着她的反应。 “我手段好、伪装厉害呀!”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演戏到底,彻底砸昏他这个纨袴子弟,“你想追我,再等个几百万年吧!” 丢下这句话,云眉觉得爽快无比;哈哈,她又惩戒了一个人间败类。 什么东西嘛!以为用钱就可以勾引人家女孩子上车是不是? 向扬冷冷地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禁蹙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副天真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矫揉造作的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妈看起来高贵美丽,心机还不是比谁都多。 女人哪,还是适合亵玩却不适合远观。 雾里看花是会越看越花的…… 第九章 今天晚上向磊要去参加一个商业餐会,没有办法送她回家,因此云眉一下班便背着包包走出大门;她正想赶搭公交车回家时,却一眼就见到早上那个讨厌的男人。 他换了一套衣衫,帅气地倚在积架旁边。 “别走,我有事情要跟妳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她下巴一昂。 “我叫辛向扬。”他缓缓地开口,“这个名字对妳有没有什么印象?” 云眉脚步顿了顿,愕然地转过头来。 辛向扬?好熟的名字,她好像曾经听同事说过,向磊还有一个弟弟叫辛向扬,是他的继母所生。 而且这个辛向扬并没有在辛氏任职,而是成天吃喝玩乐、游戏人间,还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 难怪她觉得他有点眼熟,原来他眉宇间有几丝神似向磊。 云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邪气的男人,脑子自动将他和辛老夫人的影子重迭在一起。 瞧他早上那副吊儿郎当戏耍她的模样,看来他和他的母亲也是同一种人物。 她低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我是代表我母亲来跟妳谈判的。” “谈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个辛老夫人可真是锲而不舍呀!自己打头阵不成功,又派儿子出马来游说,她实在太“用心良苦”了吧! “请上车。”他替她打开车门,“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谈。” 云眉怒视着他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坐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那个美丽老巫婆又想玩什么花样……反正她誓死要捍卫他们的爱情。 向扬驾着车子来到了一家咖啡馆。 那家咖啡馆里已经架设了针孔摄影机,正待捕捉她的一举一动。 “喝点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已经顾不得礼貌了,熊熊的怒火已经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正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她上次被他母亲羞辱还不够,这次他们又这样对付她……她拚死也要让他们的计划砸锅! 他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道:“火气这么大,真奇怪我大哥怎么会喜欢上妳?” “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向磊的私事。” “这不只是你们两个的私事,其中还攸关我们辛家的未来。”他斜睨着她,眸光冷漠,“妳如果以为嫁给了我大哥就能够掌握辛家的财产,那妳就太天真了。” 怒火烧得云眉直觉地反击,她学着电视上坏女人的冷笑,低低哼道:“哦?你要不要试试看?看看以后辛家究竟会是谁当家!” “妳的计划不会成功的,我们不会坐视不管。”他盯着她。 云眉又干笑一声,“你们能拿我怎么样?我已经告诉过你母亲了,拿钱来叫我离开向磊是没有用的,我再怎么样都不离开他……钱等到我嫁给他以后还怕没有吗?到时候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们谁管得着?” “看不出来妳是这种女人。”他故意诱导着,“没想到妳居然这么贪心。” “被你们逼出来的!”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他们会死心吗? 她话不说得夸张一点、绝一点,他们恐怕会把她吞得连骨渣子都不剩。 “我会去告诉我哥,关于妳的计划。” “你去说吧,他才不会相信你呢!” “看来他真的被妳迷得团团转。”他低喟,垂下眼帘掩饰得意之情。 “所以你和你妈妈以后别再来骚扰我了,否则我会对你们不客气的。”她怒瞪着他。 向扬倏然站起身,“看来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不过终有一天妳会自食恶果的。” 云眉迫不及待地离开、她对他抛去一个白眼,挥袖离去。 向扬对着吧台的男服务生打了个手势,那人点点头,取出录像带。 “完全不需要剪辑,她的反应和我事先预料的一样。”他冷笑着,“她甚至不伪装一下她爱我大哥……果然是笨女人,想和我玩花样,还早得很呢! 他取过那卷录像带,对着伪装的男服务生挥挥手。 “阿当,谢了。” “哪里。” 云眉带着满心的紧张与兴奋,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家。 老妈还在面摊没回来,因此她自个儿到厨房翻找着材料打算做晚餐。 云眉甚至快乐地哼起歌来了。 她压根不知道,远处已经有一团阴谋的风暴向她逼近…… * * * 向磊踩着愉快的脚步进门。 现在是晚上九点,待会儿洗过澡之后,或者他可以打个电话给云眉,告诉她他想她。 客厅的灯倏然明亮,但却不是他按的开关。 向磊警觉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向扬?”他不无讶异,“你怎么会来?” 向扬潇洒地走向他,“嗨,大哥。” “今天晚上没有出去猎艳吗?”向磊望着这个他自小颇为疼爱的弟弟;可惜因为继母的缘故,向扬总和他不亲。 虽然他们不是视彼此为仇敌,但是他们却始终无法突破礼貌生疏的藩篱,变成真正的兄弟。 向扬扬起眉;大哥看起来明朗愉悦许多,可能是因为谈恋爱的关系吧! 但是他等会儿却要亲自戳破这个爱情的假象…… 向扬陡然觉得于心不忍,可是这件事他又非做不可。 “事实上,我今天晚上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他缓缓地走向电视机前的放映设备,将拷贝好的录像带放入匣中,“你先看这个再说。” 向磊不明白他葫芦裹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的眼光却情不自禁地被电视里的云眉吸引住。 画质清晰、声音响亮…… “云眉怎么会和你遇上?”他声音沉冷下来。 “大哥,先看带子吧!”向扬示意。 向磊专注地盯着电视,但是随着画面的进行,他整个人肌肉绷紧,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刀锋,狠狠地划过他的心脏。 一种空前的绝望和痛苦包裹住他的四肢百骸,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混合着美梦破碎的痛楚则侵入了他的脑子,撕裂他的五脏六腑! 他拿出全部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你在哪里录的?” “一间咖啡馆裹。我想让你见到她的真面目。”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望入弟弟眼中,寻找答案。 “你会怀疑我们造假,怀疑我和妈妈诬陷她。”向扬低低地道,冷静的声音底下隐藏着对大哥的怜惜,“可是我只想说:妈妈的确害怕她夺走辛家的财产。如果她不是因为你的钱才嫁给你,那么她就威胁不到妈妈,妈妈也不必那么紧张……我可以把录像带交给你去做鉴定,我绝对没有作任何手脚,一切都是她自愿说出来的。” 向磊颓然沉入沙发中,震惊和痛苦冰冻了他所有的神经。 “大哥,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走了。”向扬低叹一声。 待向扬离开了之后,向磊整个人终于崩溃! 他不想相信这一切,想听听云眉的解释,想要紧紧抱着她,求她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是眼见为凭,他无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况如带子里所显示的,假如继母真的去找过云眉谈判的话,那么她没有理由不告诉他的。 除非她做贼心虚…… 他心中一恸,过去的阴影和对人性的怀疑再度窜上他的心房,他再也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和伤害,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深深地嘶吼出痛苦—— “啊——!” 静夜里,只听到受伤的野兽低吼的声音…… * * * 云眉突然心悸了一下。 她有洗完澡就听见电话铃声,一声声好似带着怪异的讯息。 讨厌,她到底是怎么了?从刚刚到现在就心神不宁的,无法平静……该不会是向磊发生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小孩子乱讲话。”她赶紧拍拍嘴巴,急急冲向电话接起,“喂?” “我是辛向磊。”一个瘖痖粗嗄的男声钻入耳际。 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意识到他声音的不对劲,还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我打这个电话来是要告诉妳,”他的声音从远方幽幽传来,像是幽灵的叹息,“我们之间结束了。” 云眉心跳有瞬间的停止,她愣愣地道:“什么?” “我们之间结束了。”他重复一次,“妳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云眉不敢相信地瞪着电话,脸色猝然惨白。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顾不得一颗心被他的话伤得鲜血淋漓,急急套上衣服,抓起包包就往外冲。 她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 * * 门铃声大作,但是向磊依旧沉浸在酒精中,不想抬头。 他盯着美丽酒杯里的液体,彷佛在晶亮闪耀的流动中看见了那一双澄净天真的眼眸。 心痛再度狠狠地啃蚀着他,他举杯一饮而尽。 门铃声依然不断,好像不等到他开门誓不休。 向磊脚步踉呛地到达门边,猛地拉开门。 云眉就站在那里,清雅轻灵,眼底是无尽的关怀和忧虑…… 直到现在,她还在演戏! 向磊心一痛,粗声低吼:“妳来做什么?”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怯怯地看着他,自动走进屋子,并顺手关上了门。 向磊冷冷地凝视着她,唇边泛起一抹扭曲的笑,“我喝醉了干妳什么事?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我不明白……”亲耳听到他这么说,云眉心一抽,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为什么呢?” “妳这个令人恶心的骗子!”他怒视着她,拚命要掩饰自己的受伤和脆弱,所以他要狠狠地将她推开,“我还以为妳是个老天派给我的天使,谁知道妳居然是个魔鬼!” “我究竟做了什么?”云眉再也控制不住心中难受的情绪,无助而伤心地哭了。 “妳不用再伪装了!亏我还被妳唬得一愣一愣的……妳一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定很得意吧?”他嘴角抽搐着,“能够把堂堂的辛氏总裁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吧?” “我没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妳别再假装了,”他痛恨自己在看到她流泪时居然还感到心疼,“妳自己看!” 他按下播放键,画面立现。 云眉不敢置信地瞪着画面中的自己,整个人瞬间像浸入一桶冰水中。 这是个圈套,一个陷阱……而她却呆呆地跳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晕眩毫不留情的攻击她,她脸色倏然渗白如纸,荏弱的身子晃了晃。 向磊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要伸手去搀扶。 “我还以为我继母是世上最虚伪的女人,没想到妳居然更胜她一筹!”他必须拿出武器将她击倒,否则他的心软会害死他自己。 云眉觉得肺中的空气似乎被抽光了,但她依然咬着牙要解释—— “向磊,你听我解释,那是他们陷害我的!” 不能让他误会她,绝对不可以!他原就对人性充满了怀疑,所以她更不能让这件事情毁了他们的感情。 可是向磊完全不给她机会。 “妳毋需对我解释,”他看着她的眼光充满着鄙视和厌恶,“其实今天就算没有这一卷录像带,我也不会娶妳的;我们的身分和地位差太多了,妳根本配不上我。” 云眉陡然觉得一个响雷从她顶上劈了下来,劈得她头晕眼花、浑身冰冷。 “你说什么?”她抖动着苍白的嘴唇,嗫嚅地道。 “我说妳只不过是个贫贱女子,根本就配不上我。”他转过身子,伤痕累累的心已不愿再目睹她的模样……那会令他该死的痛。 云眉倒抽了一口气,然后像个游魂般转身飘向门口。 向磊死命地紧握拳头,克制着不再回头。 云眉浑身虚软地来到门边,蓦然回首—— “如果有一天,”她唇瓣颤抖、语音破碎,眼中却充满彻底的绝望和心痛“你发现你错了……你绝对不要回头找我,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抛下这些话,云眉毅然地走出大门。 向磊全身一颤,紧紧地闭上眼睛,心在瞬间碎裂开来! * * * 云眉第二天就打电话辞职了。和母亲经过一番充满泪水和心碎的彻夜长谈后,她背起了行囊离开了台北。 然而在离开台北前,她从关心她的刘课长那边打听到了辛家大宅的所在。 那是向扬和辛老夫人的住处。 云眉搭出租车来到辛家大宅前,下了车之后,她心下凄凉地环顾着四周。 这里究竟曾给过向磊什么样的伤痛,曾带给他什么样的阴影,竟令他如此怀疑人性?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她的事了,她今天来这里只是想要做个解决。 云眉请守门的警卫通报了辛家二少爷,将他从热呼呼的被窝里请了出来。 向扬穿着一件睡衣走出大门,在门口的阶梯上看见了云眉。 双眼红肿、憔悴未眠的云眉。 他直觉地皱起眉头,“妳来这里做什么?” 云眉直直地望着他,唇边泛起一抹坚强又凄楚的笑,“你很关心向磊吗?” 他防备地瞪着她,“妳究竟想做什么?” 云眉的眼眸深幽如黑潭,“如果你是听凭母命行动,那么我要恭喜你,你们成功了,成功地把人性的丑陋发挥到了极致。” “妳在胡说些什么?” 她不理会他,径自说道:“如果你是为了亲爱的大哥才这么做的,那么我要奉送你一句话:你倒是把他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中,决心要让他永不翻身。” “那是妳的功劳!”他不服气地反驳,“妳别想脱罪。” 云眉凄然一笑,“看了那卷带子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单纯的人永远把事情简单化,复杂的人永远把事情复杂化。”她低声轻语,“你知道吗?其实人比动物可悲……天上的飞鸟永远不会担心水底的游鱼抢了牠的天空,可是人呢?永远在担心别人夺走了他的一切。” 她的话让向扬一凛,他紧紧地盯着她,彷佛想看出其中的深意。 “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再见。”她挥挥手,转身步离小径,“这个世界就留给你们这些聪明的、复杂的人吧!我无意和你们争夺。” 向扬瞇起眼,愕然地望着她的身影进入了出租车,然后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她的眼神如此清亮却又哀伤,一点都不像诡计被拆穿的恼羞成怒。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悯,虽然轻柔如风,但是却重重地击中了他的心。 难道……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向扬,是谁呀?”辛老夫人打着呵欠,出现在他身后。 “方云眉。” “那个女人?她又来干什么?”辛老夫人柳眉一蹙 “她来告诉我们,我们赢了。”他沉思地道:“大哥应该和她分手了。” 辛老天人眼睛倏亮,狂喜地大叫,“真的?哈,我就不相信她能够死皮赖脸到这个程度!哼,自己当初不懂得把握机会,如果她那个时候接受了我的条件,今天就不会这样一无所有地被赶走了……再嚣张啊!什么叫作爱情?爱情能当饭吃呀?” 向扬听出不对劲,猛地转过身来,“妳说什么?” “她真是个天真到近乎白痴的傻瓜,说什么再多的金钱都没有办法买到她的爱情……哼,现在落魄了吧?我就不相信她能够多……”一看到儿子近似要杀人的眸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呃,向扬,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如果向磊结婚了,那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所以妈妈会这么做都是——” “是为了妳自己的私心和贪婪。”他恶狠狠地看着她,“妈,我以前不去理会妳的各种夸张行径是因为我们是母子,而且妳的行为虽然乖戾却不会伤害人;可是今天妳实在错得太离谱了!” ^_^小、说,之。家﹒独•家﹐制•作^_^ 辛老夫人愕然地看着他,被儿子眼底的怒火吓着了,“向扬,你别吓妈妈,妈从来没有看过你这个样子……而且我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呀!” “妳不必再多做解释了。”他现在有比听母亲辩解还重要的事要做,“我现在正式的警告妳,如果妳真想做一个好妈妈,做辛家的老夫人,那么从这一刻起不准再玩任何花样,否则——” “否则什么?”她喘着气、瞪着儿子。 “等到大哥知道这件事情后,我绝对不会帮妳求情的。”向扬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跑,完全不理会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 他必须去挽救大哥的爱情,也挽救自己所犯下的可怕错误。 他尽管吊儿郎当,尽管游戏人间,但是他从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大哥。 辛老夫人呆望着儿子的背影,颓然坐倒在地上。 在这一瞬间,她活像老了好几岁。 * * * 听完了弟弟的解释之后,原本颓丧地倒在酒瓶间的向磊陡然惊跳了起来。 脸色白如冰雪的他努力要冷静下来,却只听见她昨夜的话语……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错了,你绝对不要回头找我,因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些话彻底地粉碎了他的理智,向磊紧紧地攀住向扬的手臂,生平第一次向人求助。 “她在哪里?她到哪里去了?”此刻的向磊仓皇无助如迷途的孩子,深深的自厌与痛苦已经摧毁了他平日的自信。 向扬看着面前的大哥,鼻头一酸,潜伏在血液里的兄弟之情瞬间跳跃出来, “大哥,你别急,我看到她时她手上拎了个旅行袋,所以她应该是要去旅行。” “旅行?”天地如此之大,他该如何找她? 他猛地一咬牙;无论她走多远、多久,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这才知道,她早已经将他的心一并带走了。 “是呀,旅行。不如我们分头进行吧!”向扬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没有车子,所以不可能开车南下,所以她唯一的去处就是车站和机场。我们分头去找,我到车站,你到松山机场。” 向扬的话点醒了身处痛苦迷雾中的向磊,他抓过钥匙就往外冲。 * * * 二十分钟后,向磊在松山机场内发现了坐在大厅里的云眉。 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像只受伤的小羊般蜷曲着身子。 向磊心一痛,眼眶冲进了泪意。 他轻轻地,像害怕惊动她似地走近她身边,“云眉?” 云眉蓦地抬头,却见到了她这辈子最爱又最恨的男人。 她瞬间武装起自己,“怎么,觉得昨天晚上骂不够,今天特地再追来喊打的吗?” 机场大厅内人来人往,衣着皱巴巴、神情憔悴的向磊却一无所觉,此刻他眼中就只有她—— 他的恐惧使他盲目,使他胆怯怯接受生命中的悲与喜,而且让他完全封住自己的感觉。 是她敲开了他,把他硬拖出了保护的堡垒,更给予了在他生命中最最美好甜蜜的感情与事物。 他不能没有她…… “我爱妳。”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不再恐惧,“我爱妳。” 云眉脑子轰地一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爱妳。”他的声音更大声也更坚定,仿佛是在向她做终生的宣誓,“我爱妳,请妳嫁给我吧!” 机场里开始有人注意他们了,大部分的人都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们。 向磊不管,他眼中只看得见她一个人。 “求求妳,过去的我是个懦夫、胆小鬼,还是个混蛋,只会用以前的阴霾把自己捆绑起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字字真诚、句句由衷,“是妳把我变好了,是妳把我从一个只会赚钱的机器变成了一个活生生、有血有泪的人!” 云眉捂着嘴,却捂不住满心的讶异和狂喜……她逸出了一声像是哭又像笑的声音。 向磊单膝跪了下去,真诚恳切地说:“请妳跟我回去,求求妳嫁给我吧!” 人潮开始往这里聚集,中国人好看热闹的天性发挥无遗。 而这一幕实在太戏剧化也太唯美了,有人已经开始跟着鼓噪起来。 “小姐,看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妳就答应他了。”一个欧巴桑首先助阵。 “是呀是呀,妳就嫁给他吧!” “哇,好浪漫喔——” “这是不是电视剧在拍外景呀?镜头在哪里?” 众人七嘴八舌的热心襄助终于令云眉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向不是个浪漫的人,一向就严肃固执古板,有时候还很“是非不明”,可是,可是…… 她就是爱他呀! 云眉飞身扑进了向磊的怀抱,又哭又笑地叫道:“你好讨厌,好讨厌——” 全场欢呼! 向磊紧紧地搂住她,再也不放开了。 他闭了闭眼睛,在整个人被巨大的快乐淹没的同时,更不忘感谢上苍。 祂派遣来的小天使,终于让他缺憾的生命完整…… 美梦,成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