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有囍~公主逃夫》 第一章 【第一章】 「呜……娘……娘在哪里?娘,曦儿要娘……呜……娘……娘……」 宁静安详的午后,清风徐徐吹动七彩海棠,莹白花蕊不禁风折而微微颤抖,似娇还羞地绽放,艳胜牡丹的春色,引蝶扑翅。 在雕栏玉柱的花坛石阶上,有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大大的眼儿、粉嫩小嘴,红通通的脸蛋像极了抹了胭脂的白梅,白里透红,好不可爱。 这么一个娇贵的玉人儿理应在白羽铺成的软被上午休,伶俐的侍女为她搧着风,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燃着熏香,让她好入眠。 可她却抽抽噎噎地抱着小被子,赤足走在洒过水的湿泞地,玉般的小腿肚染了污,不见雪嫩。 虽然她哭得很伤心,奶音深浓地喊着娘,但仍是个出尘脱俗的小美人,她眼含清泪的模样宛若天庭走失的小仙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娘……我要娘……娘……娘……哎哟!好疼……」 跌了一跤,小人儿反而不哭了,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狐袄下渗出的鲜红,不知它为何红红的,只知小膝盖好疼好疼。 豆大泪珠无声地由粉腮滑落,滴湿绣凤的小被子,她抽着鼻子,想找个人,但是找不到。 成阳姊姊有娘,舞衣姊姊有娘,绿袖姊姊也有娘,为什么她没有? 娘,你在哪里?曦儿要找娘,你不可以不要曦儿,曦儿很乖、很听话,娘快出来陪曦儿玩,曦儿会背人之初、性本善…… 三岁大的小女娃根本不懂自己的娘为何不在了,别人都有个娘,她连半个也没有,好不公平。 她要把她的娘找出来,呼呼她的小膝盖。 可是,呜……呜……好痛、好痛,红红越来越多了,她会不会死掉,然后永远也找不到娘? 她害怕地放声大哭,雪一般白嫩的脸蛋哭得红扑扑的。 「哎呀!这是哪一宫的小公主,怎么哭得脸都红了?来,我瞧瞧,别哭了,看我变朵花儿给你。」 一道轻柔的甜音扬起,白净妍丽的玉人儿落入一具带着暖香的怀抱中,一股清暖的触感将她微凉的身子包住。 一瞬间,她感觉好舒服、好安心,好奇的眼儿睁得大大的,凝望一张看起来很爱笑的脸,习惯地把大拇指放在口里吸吮。 「啊!受伤了,这伤口脏了,不怕不怕喔!我用干净的水帮你洗净,然后上点药就没事了。」 容貌秀丽的女子抱起轻如凤羽的小公主,用洁净的清水替她清洗伤口,眼神温柔地撒上她从家乡带来的疗伤药粉。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十分轻柔,看得出是个心肠极其柔软的人,个性也好得像春日暖阳,乐于用她煦煦微光照拂青青小草。 不过看到这么娇俏的小娃儿,很难不被她打动吧!光是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讨喜的粉色小脸,谁能狠下心不理她? 「你是谁?」小人儿问道。 温婉可人的女子笑着抚摸她滑嫩的桃腮。「我是刚入宫不久的才人。」 「才人?」才人比娘娘大吗?她不喜欢那些抹着好厚的粉、擦得好香的娘娘,她讨厌她们。 小小年纪的公主已经非常有主见,她不喜欢看见父皇来就对她笑的女人,因为父皇一走,她们就又板起脸,说她是没娘的孩子,要她自个儿去玩。 「才人是后宫嫔妃制度最卑微的等级,要等很久很久才能蒙皇上宠幸。」 后宫佳丽无数,三宫六院,三十六嫔,七十二婕妤,底下还有数不尽的才人和美人,她不过是其中之一,难与群芳争艳。 而她早就明白,一入侯门深似海,深宫冷院伴孤灯,爹为了仕途将她送入宫,无疑是让她跌入永无回路的深渊,只能默默地忍受一个人的孤单。 以她不算出色的容貌,在众多的女人中想要获得皇上的宠爱,可能比登天还难吧! 「为什么要很久很久,曦儿每天都看到父皇,父皇会抱着曦儿玩高高。」飞飞!好高哦! 「曦儿?」咦!是哪宫的公主,怎会如此受皇上喜爱,日日定会逗弄一番? 曦儿,也就是凤迎曦,飞凤王朝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凤华。 若提起荣宠不衰的凤华公主,相信这名不识金枝玉叶的才人会大惊失色,连忙跪拜,不敢有半丝造次。 因为她可是飞凤立朝以来最受宠的皇家娇女。 「你当我的娘好不好?我没有娘。」凤迎曦扁起嘴,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不行喔!公主,我不是你娘,你不能随意认娘,有违礼法。」后宫有后宫的规矩,未得圣意,岂可逾越。 在这宫里是皇上说了算,没人敢自作主张,即使是一名失恃的公主,也要皇上下旨,其它妃嫔才敢抱养宫中。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当我娘,你是曦儿的娘,不许你说不。」被宠坏的公主耍起脾气,任性地踢着小脚。 「公主……」哎呀!别踢,她快抱不住她了。 她很想很想要一个娘,对方身上有娘的味道,她非赖着她不可。「说,你是我娘。」 「好好好,我是你娘,我是你娘,你小心点,别摔着了。」万一摔伤了,她可扛不起这等重罪。 「嗯!我有娘了,我有娘了,成阳姊姊和舞衣姊姊就不会笑我是石头蹦出来的小猴子了。」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红通通的脸蛋像使节进贡的苹果。 即使受宠,少了娘亲的护佑,偶尔还是有受气的时候,被其它嫉妒她的皇子皇女欺负。 不过他们不会真的在她身上弄出什么伤,顶多在言词上伤人,以为才三岁的她听不懂,明着暗里不知说了多少让她拥被暗泣的话。 「谁说你是石头蹦出的小猴子,朕让他被石头压上五百年。」 有力的低沉嗓音传来,拥着小被子的凤迎曦忽地小脸一亮,笑咪咪地蹭着腿儿,从才人怀中跳下,飞奔至穿着黄袍马褂男子张开的双臂中。 「父皇,曦儿好想你喔!」一开口就是甜入心扉的娇言软语,小小的脸儿满是欢喜。 「父皇也好想曦儿,可是你不乖喔!没在屋里睡午觉,让父皇扑了空,找不到曦儿。」这明珠儿呀!越大越像她福薄的娘。 第二章 多年前他因黄河大水而微服出巡,探访民间灾情,途中巧遇一名平民女子,惊为天人,不顾她已有婚约在身,强行带她回宫,封为宁妃。 自此,后宫嫔妃便大受冷落,他只独宠她一人,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上,时时刻刻无不挂心,希望能与她相知相守,比翼双飞。 一度他还为了她要废除后宫制度,将未有子嗣的嫔妃遣返回乡,立她为王朝皇后。 但是群臣以死相谏,贞德皇太后也出面阻止,不许他乱了国家体统,此事才作罢。 可惜红颜多薄命,来自江南的美女体弱多病,尽管御医不断开出珍贵药材滋补,她的身子骨仍不见好转,一日比一日虚弱。 有了身孕后更糟,简直是必须卧床养胎,连床都下不得,他日日探望、夜夜陪寝,就盼着自己的尊贵龙气能养她元气。 只是命数将至时,谁也留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代佳人阖上眼,芳魂杳然。 凤迎曦明灿大眼立即盈满泪光。「人家作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嘛!梦里有好多人在追曦儿,曦儿很怕就醒来了……呜!曦儿找娘……」 一听到她要娘亲,痛失所爱的飞凤王凤皇兮也流露出黯然神色。「父皇不是说了,看你喜欢哪个娘娘,朕让她来当你娘。」 因为他的一句话,后宫女人展开一阵大厮杀,个个抢当凤华公主的娘亲,以博得皇上的怜宠。 可是孩子的眼睛最明亮,谁是真心待她好,谁是虚情假意,全看得一清二楚。 「不要娘娘,她们对曦儿不好。」她摇着头,鼓起腮帮子。 飞凤王闻言,当下眼一沉。「谁敢欺负朕的心肝宝贝,全拖下去杖责十杖。」 「父皇,不打人,痛痛。」凤迎曦指着摔疼的膝盖,小脸儿皱成肉包子。 「痛痛……」尊贵天子低头一视,这才发现他赐给爱女的白狐雪袄已染上血迹。 他怒不可遏。 「曦儿跌倒了。」凤迎曦甜甜软软的说道。 「曦儿乖,真勇敢,没哭。」慈祥的父亲哄完爱女,一转身,又是凌厉的一国之尊。「公主是由谁伺候的?」 一行十数名太监、宫女纷纷慌乱的上前,双膝落地,伏首不起。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奴才们的疏忽,请皇上饶了奴才……」 「朕的公主是你们能疏忽的吗?自个讨罚去,别再喳呼。」十几个人守不住一个孩子,要他们何用。 「皇上……」 飞凤王大怒,在迎曦宫当差的宫娥全连降三级,不得支饷三年,婢仆太监一律扫到浣衣局,洗濯皇宫内所有人的衣物。 「父皇好凶,曦儿怕怕。」凤迎曦缩着身子,白净无瑕的小手攀着父皇。 「好,曦儿不怕,父皇以后都不凶了,好不好?」在酷似心爱女子容颜的女儿面前,万人之上的飞凤王面色柔和地轻哄着。 贵为九五之尊,他身边自是美女环绕,环肥燕瘦任凭钦点,但谁都知道凤皇兮有女九名,却尚无皇子传嗣,而他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为何呢? 因为他有些近乎补偿心态地想将来不及给予爱妃的爱全给女儿,让她成为后宫中最受宠的人,凌驾众嫔妃之上。 依飞凤王对她的疼爱程度来看,若再无皇子出世,恐怕她会是飞凤王朝立国以来第一位女皇。 「嗯!曦儿疼父皇。」粉脸笑得好甜,宛如春天的花儿全在她脸上绽放。 他勾唇一笑,面容慈蔼。「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偷溜,父皇会担心的。」 「嗯!」小脸一点,天真可人。 「好了,父皇送你回宫,待会让御医看看你的伤……怎么了?朕的小仙女。」话说一半,飞凤王的胡子被最疼爱的女儿扯了下。 「娘……」她又吸起大拇指,一副泫然欲泣的凄楚。 他轻声一叹,「朕不是说过……」 「曦儿找到娘了,曦儿要她当曦儿的娘。」她喜欢她身上香香的味道。 「咦!」 讶异的飞凤王看向女儿所指的位置,一名衣着典雅的女子正跪伏在地。 「你,抬起头。」 「是。」内心惶恐的才人缓缓抬起下颚,眼神仍不敢放肆地直视龙颜。 「叫什么名字?」长相尚可,虽不妖艳,但别有一番清雅气韵。 「臣妾如萱。」 「朕宠幸过你吗?」他并无印象。 「尚未。」 他思忖了下,「今晚就由你伺候。」 她一听,好不惊讶,淡淡的喜悦浮上眼底。 但是,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 「既然朕的曦儿要你当她的娘,朕下令从今日起封你为后,赐号春雅。」 春雅皇后 因为凤华公主的「钦点」,一名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的才人居然破例成为一国之后,足见这名公主有多受宠。 「不好啦,大总管若知晓了,我们会挨板子的。」 「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们一根寒毛,除非嫌脑袋太重了,要我替它搬家。」 充满娇气的软音甜腻清脆,带着不容违逆的刁蛮,彷佛天下是她家所有,谁也不能拂逆她的话。 「可是……」怯生生的低音隐隐约约,好似风中的呢喃。 「不准再可是,我说了算,再给我唠唠叨叨的,小心我先抽你板子。」 「……是,奴婢遵命。」 水榭阁楼相连接,池养锦鲤优游莲间,微风送暖,甜香轻溢,缤纷的杏李枝头闹春,绿头白腹的鸟儿在枝桠间跳跃、嬉玩。 在这围墙高筑的深宫内院里,关着一群不自由的鸟儿,它们仰首眺望,渴望着蓝天,可惜虽有彩翼却飞不高,一辈子困死在这人人向往的天地。 「人来了,你们不要再抖了,要是搞砸了,全给我到浣衣局打杂。」怕什么,真没用,小场面而已,居然全身抖个不停。 「是。」眼眶含着泪光,委屈一应。 在这沉闷孤寂的金色鸟笼里,还是有自得其乐的人,仗恃着美貌而骄矜不已,得意受宠于皇上。 「瞧瞧这紫玉镯子,质地多么上等,肯定来自滇南赵家,他们的玉石天下一绝,只有娘娘这般尊贵的人才佩戴得起。」 玉石商人赵玉岗掌握全国最大的玉石买卖,凡是赵家商号经手的玉石皆为上品,一有瑕疵绝不出售,宁可辗碎铺地也不自毁商誉。 「是呀!咱们主子是何等身分的贵人,皇上一出手当然是极尽宠爱,让娘娘更加娇妍动人。」 第三章 人若墙头草,风吹两面倒,一荣获圣恩娇宠,吹捧阿谀的下人们就像雨后春笋,一古脑涌上来,无不极尽好言好语的捧着莲步轻移、容貌娇艳的美人儿。 她一双柳眉似那远山含黛,杏眸似寒潭映月,明璨流媚,吹弹可破的雪肤欺霜赛雪,好似仙女下凡,叫人怎能不动容。 但是,在这园子里,她的美是招嫉的,再加上她不懂得收敛锋芒,想把后宫佳人全给比下去,甚至是妄想母仪天下的后座。 「啐!得了吧!皇上身侧佳人无数,那由得我一人独占,其它姊妹们岂不是捧坛饮醋,嫉妒得发狂。」咯咯,如今谁能比她更得势,圣上就爱贪恋她体香。 「娘娘气度雍容,华贵逼人,谁敢在您跟前比较,就是皇后娘娘来了,也得低声下气,喊您一声玉妃。」 唇红齿白的男子声音尖尖细细的,淡如月形的眉儿是炭笔描绘上去的,光滑的脸皮彷佛上了一层珍珠粉,肤质看来滑细白嫩。 不用说,能跟在嫔妃身后服侍的,除了太监还能是谁呢!除了禁卫军和皇上外,没有一个男人敢在妃子们的居所逗留。 「哪个狗奴才敢说皇后娘娘的坏话,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声起,树一摇,无风而起的寒栗倏地拂过每个人臂膀。 「你……你是谁,胆敢在……在皇宫放肆……」没胆的小太监抖着唇,脸色发白。 未见人影却闻其声,这不是见鬼是什么,大白天的,竟也有鬼魅作祟。 「我乃玉皇大帝座前的小石仙,你们口出狂言,冒犯皇后凤颜,本小仙特奉玉帝旨令,惩罚你的口恶心坏。」嘻!嘻!真好玩,瞧他们怕得像老鼠似,一个个直打哆嗦。 一旁的树丛中,忽有两株金桂朝两旁分开,一团看似石头的黑影往前滚动,发出「呼呼哈哈」的奇怪声响,让人为之悚然。 「你……你要罚我们什么?」 稚声停顿了会,似在思考。「先跪下。」 「跪、跪下……」玉妃本是尚书之女,原就心高气傲,一听那不知哪来的石头竟敢命令她,惊恐之余,不免恼怒地提高音量。「你知道本宫是谁吗?居然敢要本宫跪你这妖孽……啊!好疼!」 她还在大放厥词,忽地出现天外飞石击向她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当下双脚一软,屈膝一跪。 「现在给本小仙在地上滚两圈,学猫叫。」 「什么」要她在地上滚? 玉妃抵死不从。她这身华丽的新衣还未给皇上看过,怎能随意弄脏。 「还不滚—」 两旁的树枝急促地摇动,似在发火,灰褐色的「石头」忽高忽低的左右飘移,一阵奇怪的阴风从盛开的牡丹上方掠过。 别说胆小的玉妃心惊了,就连刚才逢迎拍马的奴才也一脸惨白,以为皇宫内院真来了个看不见的小神仙。 可怜的玉妃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甫进宫不足三个月的她尚未一逞娘娘的威风,便先惨遭宫中小霸王欺凌,落个灰头土脸。 「咯咯,真有趣,毛驴打滚,花猫撒尿,好一只黑鲈鱼在江涛中翻滚。」「石头」长出手和脚,欢喜万分地手舞足蹈。 这声音、这高度、这目中无人的姿态,莫非是—「凤华公主」 一张涂上油彩的小脸吐吐舌,「被你认出来了呀!看来你也不算太笨。」 「你、你敢戏弄本宫。」恼羞成怒的玉妃铁青着脸,身后的宫女连忙将一身狼狈的她扶起。 「戏弄你又怎样,有胆你来咬我一口呀!」小小的人儿神气地一扬下颚。 「你……你别以为没人治得住你,凭本宫的身分要教训你绰绰有余。」不曾受过气的玉妃举起柔荑,发狠地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不是不知道皇宫内院最受宠爱的就是这个生性顽劣的凤华公主,父爱泛滥的皇上简直当她是心头肉在疼着。 可在几次圣恩宠幸下,她想皇上再怎么疼爱女儿,也不可能多过她这个新宠,一旦她怀上龙子,凤华公主又算什么,不值一提。 玉妃的举动吓坏了一干太监宫女,他们可比她更知事情的轻重,若这一掌真的挥下,奴才们的脑袋也得跟着落地了。 就在众人胆颤心惊之际,一道宏伟的声音先一步扬起。 「朕的小公主又淘气了,曦儿,你又干了什么事惹恼朕的爱妃?」 「皇上……」 一听到「爱妃」两字,自以为靠山来了的玉妃立即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迎上前去,想博取更多的怜惜,一挫凤华公主的骄气。 但谁知她却连皇上的衣角也碰不着,只见他笑颜如阳地走过她面前,一把抱起满身脏污的女儿,愉悦的咧嘴一笑。 「父皇,曦儿没有淘气,只是在玩玩而已。」一双眼儿亮如星辰的小公主娇声搂着父皇,像是一般寻常人家爱向爹亲撒娇的小女儿。 不见怪罪的飞凤王呵呵直笑,取来太监递上来的绢帕擦拭她脸上的油彩。「好玩吗?」 她摇头,「不好玩,她没吓得昏厥过去,曦儿好失望喔!」 「曦儿都七岁了,不可以再这么调皮,上书房的太傅说你没背完诗经就溜出来玩了。」唉!他这小公主就是太活泼了,坐不住。 一听要背书,她小脸整个皱起。「人家不要背书嘛!老师傅摇头晃脑的咬文嚼字太难了,曦儿听着听着就昏昏欲睡,直打哈欠。」 「你不乖,朕要太傅抽你板子。」飞凤王故意出言恫吓她,但神色不见严厉,一径的和颜悦色。 鬼灵精的小公主不但不怕,还笑嘻嘻地捻着龙须。「父皇舍不得曦儿疼,曦儿是父皇的小心肝。」 闻言,他仰头大笑。「哈哈,朕的曦儿倒是聪明伶俐,懂得用朕的话反驳朕,看来朕要开始头疼了。」 有此玲珑剔透心的小皇女,为人父者既骄傲又不免忧心忡忡。日后的她该由谁守护呢? 未雨绸缪的飞凤王在心中思忖着,欲为最疼惜的女儿打算未来。 第四章 「不疼、不疼,曦儿帮父皇揉揉。」小灰手抚上方正大脸,用力地搓揉两下。 「曦儿连朕也捉弄?」无奈的飞凤王苦笑的拉下爱女小手。 「嘻嘻!父皇发现了呀!曦儿是石头仙子,父皇是石头公,我们是神仙父女。」咯咯……父皇的脸好好笑,一条一条灰灰的指痕。 「你喔!朕真把你给宠坏了。」他的父爱表露无遗,但是……「小安子,去查查是谁给公主炭粉,降职三等,扣饷半年。」 「是,奴才遵旨。」 粉面的小太监一应答,不禁同情的看了犹不知死活的玉妃一眼。向来严以律人的皇上只对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展颜,其它人得到的只是一时恩宠,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即使是当朝皇后也不过是皇上众多女人之一,若小公主不高兴,随时都有可能换掉,何况是新承恩泽的小妃子。 果不其然,清算了宫中画师的失职后,接下来便是恃宠而骄的玉妃。 「玉妃,你刚才的举动有失体统,王大人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看来是整顿整顿朝纲的时候了,长居高位让他们不可一世得很。 不懂得察言观色的玉妃仍以为皇上喜爱她,故作娇弱道:「皇上,臣妾受惊了,让只小猴儿吓着,您要为臣妾做主。」 「做主?」他声一冷,面容一沉。「连朕都舍不得打骂的皇家娇儿,你胆敢伤她分毫,当朕死了不成。」 「皇上,臣妾并无此意,只是她太放肆了……」还想辩解的玉妃不甘心输给一名小女娃,自恃美貌过人的她一心想惩戒小公主,全然忽略自身已然失宠的事实。 「放肆的人是你,朕在此还由得你肆无忌惮的评断朕的女儿吗?」为何世间女子如此肤浅,无一人及得上嫣儿的万分之一。「来人呀!摘掉玉妃的封号,贬为才人,不再侍寝。」 「是。」 玉妃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荣华富贵竟就此断送在一个不及七岁大的娃儿身上,整个人怔愕得无法言语。 【第二章】 「伴读?」 「曦儿的功课退步了,还把老太傅的胡子也给剃光了,朕甚感伤心,想你是少了个伴,读起书来没精神,就找来宇文相爷的公子陪你读书,可别让朕失望了。」 「可是……」 「你好好和人家相处,不可以再淘气了。」 「父皇……」 身子抽长的小公主更加美丽了,小小的脸蛋好似那水里芙蓉,轻漾着绝美风华。 可惜这张叫人百看不厌的娇颜正拧起眉,皱着小鼻子,一副极不甘心的模样,恼着把她当孩子看待的父皇。 什么伴读嘛!她是聪明绝顶礼、才华洋溢的凤华公主耶!哪需要人陪着才静得下心,父皇太小看她了,她只是坐不住而已。 何况公主是金枝玉叶,走到哪都有人伺候着,干么学什么千字文、四书五经,一堆拉拉杂杂的圣人学问,她又不当大文豪。 越想越闷的凤迎曦没法朝父皇发怒,只好把气出在小老儿似的伴读身上。 要是没有他,她也不用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屋里,每天念些之乎者也,背起令她头晕脑胀的诗词歌赋,和一些完全没道理的大道理。 谁说出嫁从夫,她是公主呐!谁向天借了胆要她从夫。 「来了、来了,这次非要你变脸不可。」不信他毫无表情,只会板着脸训人。 兴奋莫名的凤迎曦手中握着一要细绳,随着沉稳脚步的接近,她盈盈水眸益发湛亮,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让某人出糗。 眼角瞥见一道人影正要跨过上书房门槛,她二话不说的一拉绳,一阵甜腻的香味伴随一声惊呼而起,黄澄色蜂蜜倾倒了来人一身。 「咦!那是谁,个子不像……」矮了个头,上衣对襟绣了皇家凤舞图纹。 「是太子。」 「太子?」 「皇上命他到上书房拿一本古书,欲考他默写和生字。」希望太子能处变不惊,而非惊惶失措的大声嚷嚷。 书房内的凤承焰一怔,继而拧眉看向头顶三寸的木桶,他发上、脸上流着浓稠蜜汁,胸前凤头让蜂蜜渲染成一片,十分不快地吩咐奴才们更衣。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反应算是镇定的,但是脸上不满的表情已知是何人所为,他抿紧薄唇,童稚的眼眸中微露不符合年龄的恼意。 这也让某人心生感慨,在看好小公主的任性妄为之外, 还得分心调教太子的心性,以免日后王朝出现一个暴君。 「他是笨蛋吗?没看见上面有桶蜜,上回吃了长脚跳定的青蛙还学不乖。」怎么那么笨,连避开都不会。 「他不是避不开,而是没想过有人敢在上书房造反,连他这个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也该是磨磨太子心性的时候,让他明白人在高位,不可不防暗处小人。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我没说出口的话你也知道……」她骤地回头,旋即抽口气。「啊!你……宇文浩云?」 「小心,公主,青苔滑足。」他张臂一接,顺势扶住往下滑的玉人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站稳,立即过河拆桥的拍开他的手。 宇文浩云态度恭敬的退到一旁,语气沉稳地表示,「臣是公主的伴读,公主到到儿,臣自是相伴左右。」 「你……你……到底跟在我身后多久,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跟鬼没两样,无声无息。 「不久,从公主亲自上御膳房,假扮宫女要了一桶蜂蜜开始。」当她嚷着肚子疼要上茅房时,他便知有鬼了, 她绝不会安安份份坐在课堂上听课。 凤迎曦妍美的脸庞微微抽动。「你怎么认得出我,我明明扮得维妙维肖。」 御厨们全瞎了眼,真当她是打杂宫女,一会吆喝她切菜,一会又要提水,一个动作太慢,瓢碗锅盆就从头顶飞过。 要不是她溜得快,假意要送餐,这会还在热得要命的火炉边,让白嫩无瑕的青葱十指烫出疤口子。 「公主是仙胎玉骨,自有蕴蕴华光外露,臣的耳目清明,不致错认。」高高在上的凤鸟是掩不住自身光华,只有眼拙之人才分不出何谓明珠、何谓砾石。 她不甘的一哼,「你是不是从我一起床就跟着我,窥伺我的一举一动?」 「臣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卑琐行径,公主当知臣忠于君、忠于国、忠于社稷,不生二心。」他目光正直,清澈如镜。 「谁说行事磊落的人一定是君子,说不定你背地里嘲笑我,说我是仗着皇恩浩荡才目中无人的公主。」其实私底下很多人都这么说。 第五章 爱变装的凤迎曦四下偷听壁角,听到不少不为人知的秘辛,譬如她喊了好些年的母后并非她的亲娘,而皇后亦非表面上那般疼爱她,皇后最爱的是她亲生的七皇子和十二皇妹。 瞧着她倔强眼神中的落寞,宇文浩云眼瞳为之一深。「不,公主只是好玩,童心未泯,心地善良才蒙圣恩宠爱。」 「哼!你倒是挺会说话的,是怕我在父皇面前告你一状,你的仕途就完了吧。」谁不知道只要巴结她就会官运亨通,她一掉泪,父皇就心疼得无心处理国事。 「臣不说假话,公主日后便知臣的为人。」他们将会相处好长一段时间。「公主这么大声,不怕太子听见?」 「听就听见了呗!我还怕他泼我一桶水,还以颜色吗?」太子的胆子还没那么大,敢对她大呼小叫。 被当成手中宝的凤迎曦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土匪,皇宫内除了飞凤王外,没有一个人不被她捉弄的,她也乐此不疲。 没办法,太无聊了嘛!不找几个人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皇姐,我听见了。」一道无奈的恼音从头顶落下,还微微带着磨牙声。 「咯咯……小焰,你今日看来最顺眼了,这身蜂蜜裳穿来很舒服吧!」她一脸得意地仰起美颜,似在说:快来叩谢本公主的恩泽。 「是太子。还有皇姐,你那本《女诫》背了多少,父皇不是说了要考考你?」 「你好好读书就好,我又不用批阅奏章、审视各地灾情。」 她就是要赖,不当温顺娴静的皇家娇儿。 「皇姐,你已经十岁了,再不用心就来不及了。」她以为她还能虚度几年光阴。 凤迎曦调皮地一吐粉舌,「而你才七岁罢了,居然老气横秋得像某个讨人厌的小老儿,你会未老先衰呀!小焰儿。」 「皇姐……」凤承焰恼怒地沉眉,对她的爱胡闹小有微词。 其实年纪轻轻的太子是羡慕她的,能自由自在地做她想做的事,不受礼法约束,明朗的笑脸上总是挂着一抹飞扬的率性,戏弄各宫妃嫔。 才七岁的他虽受父皇重视,封为当朝太子,但所受的宠爱却不及她一半,严厉的父皇只会冷面相待,对他总是鞭策要求,而非慈爱纵容。 和皇姐一比,他这个太子显得微不足道,让人无法不生嫉妒地想把她拉下今日的荣宠。 但是,她若不是顽劣成性的凤华公主,这一成不变的宫中生活又会如她所言,太无趣了。 「哎呀!别死读书,快下来跟皇姐一起玩,我们去偷静妃御赐的碧玉螳螂。」静妃太狂妄了,敢在她面前炫耀父皇的赏赐。 哼!她什么希奇玩意没见过,外邦进贡的绫罗绸缎、珠玉宝石,哪一样不是她先挑过才赏给各宫妃子,由得静妃夜郎自大,暗里得意着自以为比她这公主得宠吗? 无知又愚蠢,父皇身边的嫔妃多如天上星辰,她不过是其中之一,有什么好得意的,古来君王爱美人,不久之后便会有更美的人取代她。 凤迎曦眼中闪过些许落寞,她想起她出世不久便过世的生母,心里有些怅然。 不过她是多么聪慧的玉人儿,知道宫里是个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肮脏地,她很快地收起内心的失落,不让人看出她的孤独寂寞。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也有她不为人知的心事,围在身侧的人虽多,却个个怀有心机,并非真心待她,她心知肚明自己若不是受父皇宠爱的公主,这些人会怎么对她。 「什么,你要去偷静妃的碧玉螳螂?」凤承焰口水一噎,有些心动地想点头,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那头硬是点不下去。 「好啦!好啦!读书很烦呐!要做些好玩的事才不愧天地生养了你,书上有句话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她用似是而非的道理说服小有玩心的皇弟。他这年纪哪会不爱玩。 「可是……」真能无所忌惮吗?他不想令父皇失望。 「殿下,公主是跟你闹着玩的,别放在心上,让陈公公帮你净身更衣,皇上还在等你呢!」君子不重则不威,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朗朗清音一起,凤承焰眉扭成一直线。 「宇文浩云,本公主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你可知罪?」好玩的事被他破坏了还玩什么。 「臣何罪之有,规劝公主言行乃伴读份内之职。」他说得不卑不亢,振振有词。 「哼!本公主偏要罚你,你敢不服?」她端起公主的架子,好不威风。 「公主谕令,莫敢不从。」他守礼如典,规范成章。 「好!那你听清楚了,要在未磨成米的稻子上躺一个月,若是没照着做,本公主就要你自动辞去伴读一职。」她才不要身后跟着一个小老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地处处限制她。 「若臣真能办到呢?」 没想到他会反问的凤迎曦怔了下,旋即随口打发的承诺。「如果你能做得到,本公主就答应你三件事。」 「此言当真?」他黑眸倏地一抬,目中跳动难以窥探的闱光。 「本公主说了算,由得你质疑。」就算她食言,谁又奈何得了她。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凤迎曦后悔莫及的回想起七年前的旧事,懊恼自己一时的不察,竟走入宇文浩云的陷阱中,自个儿挖洞跳,被人算计个正着。 她哪晓得他会找父皇当公证人,并立下契约以示公正,不肯认输的她只好硬着头皮按上手模。 结果呢!他居然在稻谷上铺上三层厚实棉被,别说针刺感了,在上头翻滚都成,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月,轻松地赢了一局。 而他提出的第一项要求,竟是凡事要听从他的意思行事,可以商量,但以他的意见为主,他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什么尊重,全是骗人的,他管她管得比父皇还严,入夜后不准出寝宫,要与太子和睦相处,不可与之冲突或戏耍之,也不许出言不驯顶撞后宫嫔妃,她们在名义上全是她的「娘」。 她哪来的娘,早死在十几年前了,连皇后对她好也是因为怕后位不保,被父皇打入冷宫。 不过他还满识相的,没阻止她不时的调皮和变装的小癖好,甚至教她怎么伪装好避过别人耳目,这点是她勉强能容忍他至今的主要原因。 第六章 「公主、公主,我听到一个大天地大的消息,是华霞宫的小喜告诉慧慈宫的梅儿,梅儿再偷偷地说给琉璃听,然后我和小寅子在九回廊的转角聊天时偷听到的。」呼!呼!好喘。 「咳!咳!小兔,你喝的是本宫的冰镇莲子燕窝汤。」 只见说话的人明眸如新月,眉若远山含笑,一口编贝玉齿映着那鲜红欲滴的小嘴仿佛盛放的桃花瓣,原本已美得出尘的凤迎曦在岁月的洗礼下,俨然是朵芳华正盛的艳牡丹,娇艳明媚的容貌更胜当年江南第一美人言嫣,也就是她的生母妃宁妃,美得令百花为之羞愧。 若提起飞凤王朝第一美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非凤华公主莫属。 可她非但未以此自满、骄纵跋扈,反而一如从前纯真可人,未染上宫闱中尔虞我诈的奸险,不以美色傲人。 她还是那个爱捣蛋老打扮成宫女、太监四处找乐子的顽皮公主,好奇又聒噪的心性始终未变,只是一提到少年老成的宇文浩云,她就闷得想逃得远远的。 没办法,一个太静,一个太好动,两人凑在一起就像煮沸的热水和结冰的冬雪,大半天不吭一声是常有的事。 「哎呀!公主,这件事不重要啦!我听见的传言绝对吓掉你的下巴。」因为太惊悚了,她赶紧跑来报讯。 「最好有你说的重要,否则你这只小兔子就准备被晒成肉干,放进灶房里烤来当零嘴。」嗟!这宫里有她不知道的事吗?光她随时变装的高超本事,什么狗屁倒灶的小事能从她眼皮底下逃过。 自鸣得意的凤迎曦并不知情,其实她每一次乔装打扮时,后宫的宫女、太监和禁卫军,全都预先接获通知,假装没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全力配合她的小小乐趣。 所以她所知的秘辛是大伙故意放出去的,真正的秘密一句也传不进她的耳朵。 但是她玩得不亦乐乎,以为大家愚不可及,暗自开心地找嫔妃麻烦。 像怕人听见似的,小兔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说宇文太傅是皇上为你找的童养夫,等你成年后,皇上要升他当宰相,等你们没有师徒名份,再招他为驸马。」 当年的宇文浩云由小小的伴读,破例升格为凤华公主和当今太子太傅,老成的性格未见变化,仍是话不多却爱说教的闷葫芦。 而他父亲年事已高,早向飞凤王口头请辞宰相一职,就待儿子将来能接替其职,继续为飞凤王朝尽忠效力,不负天恩提拔。 这是众所皆知的秘密,连年幼的太子也认定宇文浩云是日后辅佐左右的能臣,对他敬重之余更已先一步拉拢人心。 「什么?」一口清茶由嫣红檀口喷出,惊骇不已的凤迎曦睁大一双难以置信的美瞳。 「公主,你出身高贵,怎么可以这么不得体,要是宇文大人瞧见了,准又要叫你默书了。 」而她也跟着倒霉,得站上一整天为主子磨墨。 她蛾眉一挑,红唇半抿。「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这些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冤鬼附了身,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真不怕脑袋和身子分家么?」 不知是迎曦宫伙食特别好,或是地理风水的因素,自幼入宫,原本长得瘦小的小兔忽然吹气似的长成大树,虽然面容依旧清秀可人,可身子却高过一般女子,与男子无异。 幸好她骨架纤细,只长个子不长横肉,外貌还满顺眼的,不致被错认是昂藏七尺的男儿身。 「公主,你别说……那个字,小兔的胆子可比老鼠还小。」宫里冤死的女人还真不少,有的是不得宠的嫔妃,有的是被主子虐死的奴才。 小兔十分感恩,当年若非公主从静妃手中救下她,此时的她八成是枯骨一堆,连坟头都别想有。 宇文大人常耳提面命的提醒,公主才是她的靠山,她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就算把命豁出去也在所不惜,她能活着看日出日落,全是公主给的恩泽。 鲁直的小兔相当崇拜宇文浩云,把他的话当成圣旨一般奉行,只要他交代的事从无二话,矢志达成。 「鬼吗?」她故意一提,存心吓死没担的侍女。 「公主……」晚上她一定又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确定没听错,父皇打算将我许配给宇文浩云?」应该消息有误吧!怎么会…… 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当真年迈昏庸,居然找个闷锅子给她。 已届十七的凤迎曦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小她好几岁的五公主、七公主、八公主不是和亲外邦,便是下嫁朝中大臣之子,沿未出阁的十一公主虽然年仅十岁,可已和西滨国的三王子定亲,再过两年就要远嫁外地。 由此看来,飞凤王确实疼她,舍不得她太早嫁人,留呀留的,为她觅一门无后顾之忧的好亲事。 「奴婢听得句句真切,听说静妃娘娘还在皇上跟前闹了一回,想让自己的亲侄女攀上宇文家。」既然当不上太子妃,捞个宰相夫人也不错。 「父皇也会骗人,他说让我自个儿挑个中意的驸马的。」果然人言论河轻信,连一国之君也出尔反尔,失信皇女。 「可是你一个也没挑中呀!不是嫌人家弱不禁风,就是太过孔武有力,肩不能提的文状元说没担当,耍刀弄剑的武状元你当场瞪人家胸无点墨。文要文才,武要武才,哪有文武双全的绝世奇才……」咦!宇文大人不就是能文能武,而且仪表出众,为人正直。 小兔不敢说皇上真有远见,一眼相中人品出色、允文允武的宇文太傅,她怕主子会先拔了她舌头,不让她多嘴话是非。 「小兔。」凤迎曦眼珠一转,笑得娇媚地朝她一勾食指。 「什么事,公主?」她傻乎乎的走近,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去收拾行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啊?」她傻了。 「还有,不许再去向宇文浩云通风报信,不然我让你嫁给麻子脸为妻。」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宇文浩云私底下给了小兔不少好处。 「公主……」圆乎乎的肉饼脸一扁,哭丧着脸。 「少啰嗦,还不去准备……」她话说到一半,忽地开心地咧开樱桃小口。「还是延香懂事,懂得我心里在想什么。」 另一名容貌娟秀的侍女走了过来,手里拿了打包好的行囊,她叫傅延香,是因罪入狱的景阳县县令长女,受其父罪行连累,被贬为奴籍。 不过在凤迎曦的说情下,景阳县令仅改判充军三年,其家眷数十免其刑罚,发还原籍。 第七章 「公主,你收拾行李要做什么?」她们又出不了宫,只能在皇宫兜圈子。 凤迎曦笑意不达眼地拧了她腰肉一下。「一失足成千古恨,当年我为什么要救你呢!养头猪都比你聪明。」 「可是奴婢不是猪……」她委屈地说。 「天呐!我果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侍女。」她抚额轻叹。「延香,你告诉她,不要让我伤神。」 「是,公主。」傅延香表情清冷地转过头,「公主要离宫。」 「为什么?」皇上要到行宫避暑吗? 「逃婚。」 「喔!逃婚……什么?逃……逃婚!」她惊得大叫。 「小声点,你想把所有的禁卫军都引来吗?」那她可就走不了。 「可皇上怪罪下来……」没人担得起。 凤迎曦不快地咬唇道:「是父皇先说话不算话的。」 「公主……」她好怕喔!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摇摇欲坠。 「别担心,我会留书一封,说是回母妃的故乡瞧一瞧,母妃娘家那边的人会照顾我。」清亮眸心闪着兴奋,耀如日月。 早就想看看生母故居的凤迎曦双眸充满期待。她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等待已久,关在笼子的雀鸟要飞出宫墙外,见识她向往多时的风土民情,以及认识不知道她身份的人。 外面的世界,我来了。 【第三章】 「公主、公主,你快看,街上好多人……哎哟!公主,你为什么打小兔脑袋,小兔说错了什么……」 还搞不清状况的高个侍女仍一脸傻气,傻乎乎地不知轻重,没见过世面似的喳喳呼呼,两颗不大的眼睛睁得如牛眼,新奇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 在她身旁的是另一位面色偏冷的侍女,她双唇抿成一直线,沉静少言,姿色中等,只是神色间给人一种「离我远一点」的感觉。 不过走在两人面前的小公子可就俊俏多了,面如冠玉,丰神俊秀,气质出尘,举手捉足间还带着一丝贵气,他只是扬眉一笑,仿佛四周的阴暗就一下全亮了起来。 主仆三人看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贩夫走卒,瞧着他们如何做生意、如何吆喝客人掏出荷包、如何为三餐温饱而挥汗叫卖。 但是,别人也在看她们。 因为为首的主子太出色,简直是一块美玉掉落人间,谁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多瞄一眼,惊叹世间竟有如此佳色。 「公子我出来前跟你说了什么,你全忘个精光了吗?」哼!养只笨兔是她人生一大败笔,悔不当初呀! 俊逸公子摇着绘有鸟兽的摺扇,十分风雅地轻扬着。 「公主说过什么吗?哎!又打我……」呜……她本来就不聪明嘛!公主这一敲脑袋,她好像又更笨了。 「公子我手痛、头也痛,想打只兔子出出气,怎样,你要说我恶主欺奴吗?」 睨她一眼。 「不敢……」她揉着痛处,让人以为她真开窍了,没想到—— 还是笨丫头一个。 「可你是公主呀!而且,小兔是侍女不是奴才……」所以不算恶主欺奴,是公主打人。 白眼一翻的凤迎曦没好气地以扇柄戳她脑壳。「你呀!有时也带带脑子出来,别放着生霉长锈,有空多学学小香香的沉稳,不要让我后悔当初为何要保下你。」 懊恼不已的凤华公主非常悔恨自己一时的不智之举。 虽然她在宫中是出了名的顽皮公主,以整人、捉弄人来娱乐自己,不过伤天害理的事倒还做不出来,而仗着受宠的静妃当年从家乡找来一名孤女,说是舅父遗孤,想就近照料,实则是为自己找的受气饱,挨巴掌、受鞭打是常有的事。 看不惯的她这才出面向父皇讨来小兔,让气焰正高的静妃知晓谁才是宫中宠儿。 「我叫延香。」不是小香香。 不理会她的抗议,凤迎曦自顾自的道:「小香香,你告诉这只忘了带脑袋出门的兔子,为什么要喊我一声公子。」人笨无药医呀! 傅延香的脸皮抽了下,仍力图平静无波。「因为出门在外宜行事谨慎,步步思量,不可招摇显目,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说是这样说,但她看了看一身白衣的主子,那眸底的神色是不以为然。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谁比她更耀眼,玉质光华展露无遗。 「听听,这才是有脑的人说的话,你这豆腐脑也该醒醒了,别再愚昧得令人想摘了你的项上之物。」人若脑空,要它何用。 没听出话中威胁意味的小兔仍是楞头楞脑的模样。「那跟喊你公主有什么关系?你本来就是公……」 金线绣边的白绸扇面直接往她嘴上一盖,封住她未完的迷糊话。 「你想让所有人都晓得我是偷溜出宫的公主吗?」光长个子不长脑的傻婢。 「唔……唔……」小兔比手画脚,一脸委屈兮兮的模样。 凤迎曦索性大发慈悲为她解惑。「未得圣意私自出宫,按律当斩。」 小兔一听,顿时整张脸白得像翻肚的鲤鱼,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你给我当心点,缝好你口没遮拦的嘴巴,要是被逮回宫里,我可护不了你。」由她自生自灭吧!胜过笨婢气死主子。 小兔点头如捣蒜,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 「还有,要有人问起,就说公子我姓风,名映希,晓得了吗?」 凤迎曦,风映希,取其谐音。 她只是不爱读书,以整弄他人为乐,其实她一旦用起心来,那比寒窗苦读十年的状元郎还来得计智百出,鲜少人能制得住她闲来兴起的玩心。 即便是当今天子凤皇兮也绝不可能,他疼女儿疼入心坎里,除了不能把江山让给她坐外,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想而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在宫中有多威风了,没人敢对她有一丝不敬。 偏偏呀!就有那么个惹人烦的太傅,老是用着一板一眼、毫不起伏的语调在她耳边念经,弄得被宠上天的公主从云端滑了脚,好几回差点失足往下掉。 「哈!我终于出来了,瞧瞧这一片无云的蓝天,晴朗得让人心旷神怡,还有那树呀!绿得多翠……」 「还是同一片天空,没什么不同。」傅延香的话如泼下一桶冷水,浇熄她得意过了头的兴奋。 第八章 凤迎曦美目一睁,瞪得圆亮。「你就非要坏我兴致,让我以为多个太傅在身后盯着吗?」 这两人还真有点同道人的儒酸味,一个太冷,不爱说话,一开起口来,针针戳人心窝,另一人则太沉闷,平常一样话不多,可一说起教来,佛祖都要掩起耳大呼阿弥陀佛了。 最怕人管的凤迎曦满心不是滋味,横瞪跟着她时日不长,却最了解她心意的侍女,有点小恼火。 「如果公子再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话,很快地,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要知道禁卫军一向行动迅速。」不出半日,公主的诡计必遭识破。 「扫兴。」她恼怒的咕哝着,粉色小口微噘。「我第一次出宫耶!让我多瞧两眼会少了你两块肉吗?」 正经事不用找她,若要干起偷鸡摸狗的贼事,后宫之中,谁能及得上她万分之一,她可是从小玩到大的高手,最擅长乔装打扮。 为了这一回出宫,她确实花了一番工夫,先恩威并施地从老太医那里取来迷药迷倒送膳的太监,再命人脱了他们的衣服,换上她和两名侍女的宫服,将其中一人搬上床伪装成自己,然后她当然是扮成小太监溜出寝宫。 连公主手谕都事先写好,一行三人一到宫门便取出手谕,佯装公主下令,出宫采买鲜果,因此蒙混过关。 毕竟公主是何等尊贵,站岗的侍卫哪有幸得见公主凤颜,自是相见不相识,照令放行。 「那么公子就瞧上两眼,待会还得赶回去喝晚膳前的暖胃汤。」多耽搁一刻,被逮回宫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闻言,美玉一般的瞳眸瞪得熠熠生辉。「好,算你狠,不愧是我凤迎……风映希最贴心的丫鬟。」 她说的是反话,心里满是怨慰。好不容易才溜出宫,居然还是被侍女管东管西,没法尽情畅意,叫人好生不甘心。 「不敢。」傅延香面无表情的道,丝毫看不出对皇室宠儿的敬意。 贝齿轻咬,她半怨半恼的说,「好吧,宫外的生活你比我熟,你说我们该由哪座城门出城。」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她只好认了,谁叫她是被圈养的凤凰,空有鲜艳双翅却从未飞翔过。 凤迎曦并非真的把侍女的警告听进耳里,她对外面的事物都非常好奇,为什么糖一烧就能画出人形、鸟形、兽形?红得发艳的果子为何要裹上糖,插在草桩上卖?还有天桥下卖艺的父女…… 林林总总的新奇事都让她好想多待一会,多看一眼,问一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可她也很清楚,若不尽快离开皇城,别说父皇会派出禁卫军找她,光是那个唠叨的老成太傅就让人受不了,他似乎无所不在,只要她一回头,他一定神态自若地站在身后。 一想起此,她冷不防的打个冷颤,双眸作贼心虚似地往后一瞟。 没跟来? 她一喜,但是也有说不上来的失落,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心口空荡荡的,少了先前那份兴奋。 不过,既然出来了,她就要好好玩一玩,没把父皇的江山全逛遍绝不罢休,谁也不能随随便便掌控她。 「西门。」 傅延香一句话,主仆三人由西城门出城,沿途的景致由繁华渐落平寂,高耸入云的树木植满宫道两旁,人烟渐渐稀少。 跟皇宫内院的花团锦簇、百花不分季节的与人争艳一比,城外的风景就荒凉了些,马蹄一扬,黄沙跟着漫天扬起,野花、野草全蒙上了一层尘土。 但对娇贵的公主而言,她要的就是海阔天空的放纵感,无拘无束地做自己,不用活在别人期待的眼光下。 「咦!等等,是我看错了,还是眼花了?为什么前面亭子里那个焚香煮茶的男子十分面熟。」熟到他化成灰她都认得。 那种被绳子绑住手脚的不适感涌了上来。难道她这辈子注定栽在他手上。永远也翻不了身? 「公子没看错,确实是宇文太傅。」是公主的「道德经」。 「小香香,你不会说谎骗我吗?」非要戳破她的美梦,逼她面对可恨的事实。 傅延香从善如流的回答,「公子看到的是幻觉,用不着放在心上。」 「……」凤迎曦先是身子僵硬,继而神色受挫地颦起眉。「我们现在绕道还来不来得及?」 「公子怕了太傅不成?」请将不如激将。 「谁说我怕他,我只是不想听他唠唠叨叨,让耳朵长茧而已。」清软的嗓音一扬,特别强调她无惧他人,不过被烦怕了罢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晚死都是死。 相对于傅延香的冷漠,小兔显得热情多了,不待主子吩咐,她眉开眼笑地向着持杯轻啜的男子高举手,欣喜万分地直挥着。 要不是宫中礼法甚严,主子未行,奴才不得逾礼先行,她肯定冲上前,和人家装熟的闲话家常一番。 「小兔。」 「是,公主有何事嘱……哎哟!怎么又打我头?」很痛呐!公主好狠的心。 「你又忘了该喊我什么吗?」这张嘴巴拙得很,要怎么教才会灵光。「公主……呃!公子。」眼看着扇子又要往脑门落,小兔连忙改口。 「还有,要是我被逮回宫,你也脱不了罪,我是公主,谁敢动我一根寒毛,可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侍女,想想会有什么下场?」 「有什么下场……」蓦地,她脸一白,双腿差点发软,惊恐地按着快保不住的项上脑袋。 「宇文浩云,你别想带我回宫,本公主出宫就是想长点见识,你要是敢拦我,私下通知父皇,我一定跟你没完没了。」 怕了吧!她可是刁钻任性的凤华公主,从皇太后到后宫嫔妃无一不让着她,当她是来造反的小祖宗,由着她胡闹而未加阻拦。 而他不过是一名官拜四品的太傅而已,沾着宇文相爷的光才能入宫,当她和太子的太傅,哪来的天胆敢管束当朝公主。 识相点就摸摸鼻子走开,别来碍眼,好似她的言行举止他全一目了然,难在他眼皮底下出乱子。 先声夺人的凤迎曦气焰不小,下颚轻抬,瑶鼻仰哼,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想用皇家威仪下下马威。 第九章 「公主好兴致,这么个风光明媚的好天气,带着两名侍女出宫游玩。」他以茶代酒,举杯敬她。 「是不是父皇要你来捉我回去,我告诉你,不管是谁阻止都没用,本公主是金枝玉叶,你敢动粗伤了我,准备人头落地吧!」他没别的事好做吗?整天像背后灵似地盯死她。 像是听见她心里在说什么,宇文浩云气定神闲的拱手,「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忧,公主乃臣份内职责,不敢怠忽。」 「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少咬文嚼字、卖弄口才了,本公主这回铁了心,谁也别想说动我改变心意。」既已出宫,断无回返的可能。 「臣像是来劝服公主吗?」宇文浩云双目清朗,坦荡君子。 面有疑色的凤迎曦不确定他是否欲擒故纵。「那你向我保证,你不是奉皇命而来,遣送我回宫。」 朗目一扬,微闪幽光。「皇上尚不知你离宫一事,何来圣意。」 一听父皇还不知道她溜出宫,她松了口气。「那你干么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你没别的地方好去呀!」 危机一解除,她又端出公主的架子,颐指气使地编派别人的不是。 「此言差矣!微臣到处赏景,附庸风雅一番,哪知公主也是同道中人,与臣共赏这秋水长天共一色的美景。」绿草无边,绵延接碧空。 「少用风月俗事打发我。你在这里干什么,老实给本宫交代个一清二楚。」她最讨厌被吊胃口,不干不脆地瞎猜他人的用意。 几乎文武百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华公主有多受宠,只要她一句话,逆臣可成忠臣,小卒能变大官。 但鲜少人知晓她在宫中遭到孤立,没一个人是真心待她,他们表面上对她奉承有加,捧若天人,私底下耳语不断,数落她种种是非。 所以她不得不伪装起来,借着胡闹、调皮捣蛋来让人转移注意力,看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其实她很寂寞的,围在她身边的人越多,她越空虚,不时要提防着谁对她生了妒心,欲对她不利。 「公主不信微臣纯粹是陶冶心性,为一方辽阔天地而来?」沉闷的宫中待久了,他也想放松放松。 她嗤之以鼻,「别人或许会相信你这番鬼话,可我还不了解你吗,以你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出现此地。」 他视圣命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怎么可能丢下督促太子功课的重责,独自出游。 在别人眼前,他也许是坦然无伪的君子,可在她看来,无疑是小人一个,口里说的是孔孟,但奸险行径一如曹丕,拿着长剑逼人七步成诗。 宇文浩云眸底快速地闪过激赏,但表面上仍平静无波。「微臣真是受宠若惊,能得公主如此看重,实感愧疚,未能教出公主的好品性。」 她果然聪慧过人,一眼便看穿他的性情,可惜身在皇宫内院,抹灭了她的才智,明珠光华难扬,只能隐隐漾芒。 「可以停止打马虎眼了,快说明来意,否则本公主先治你个不敬之罪。」蔑视皇族,其罪不轻。 他似笑非笑地扬唇,「公主若想掩人耳目扮成寻常百姓,最好别动不动把‘本公主’两字挂在嘴边,否则就算微臣无意揭发,可难保有心人告密。」 「你——」可恶,他为什么总想得比她周到,令她无从反驳? 凤迎曦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对他中肯的建议十分感激,但又不甘心他面面俱到的考虑周详,好似她一无是处般,只能靠他的提点才稍有长进。 「还有,男子的嗓音略低,不可有女子娇气,你这身打扮虽称头,可仍显得娇弱,尤其是你小女人的娇嗔模样……」实在娇妍难藏。 眼神微带着无奈的宇文浩云在心里暗叹,要不是有他一路派人暗中保护着,凭她们主仆三人,岂能安然无恙的出城。 娇生惯养的公主不明世道险恶,她看到的是歌舞升平,哪知藏污纳垢的暗处潜藏了多少伺机而动的眼,等着张口吞咬。 「你说够了没,尽挑本公……本公子的毛病,既然你不是衔命而来,那么就慢慢欣赏你的风花雪月,本公子没那闲工夫和你话别。」真拗口,舌头快打结了。 不想被逮回宫的凤迎曦是名副其实的急性子,一瞧宇文浩云并无动静,她心喜之余赶紧和侍女使使眼神,打算先溜了再说。 谁晓得他会不会出尔反尔,先让她放下戒心,然后拖延时间,暗中通报内侍,让她空欢喜一场,羽翼未丰便先折翅。 宫里的人最擅长表里不一过日子,连和她走得最近的太子也常常诳她,好报她多年前误泼他一身蜂蜜的旧怨。 哼!那个毛没长齐的凤承焰真的把胆子养大了,等她哪天回宫了,一定在他床上放一窝蟾蜍,让他吓得滚下床,不敢再小觑她这个鬼见愁皇姐。 「慢着。」 那声慢,听得凤迎曦心惊,粉色小脸不快地一沉。「你又想干什么,想阻碍本公子的路吗?」 「非也,臣……浩云有意到南方一游,正巧与公子同路,不妨一道而行吧!」 他说得中规中炬,好像一切依礼而行。 「哪那么刚好,你是不是想就近监视我?」她就知道不能太早安心,他根本在兜着圈子,诱她上钩。 宇文浩云一抬手,马上有人收走茶具。「巧合罢了,勿作多想。」 「在你身上哪有巧合,你给本公主……咳!咳!是本公子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事出城。」任何事一扯到宇文浩云就绝对不简单。 虽说他是她和太子的传道授业的老师,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父皇对他的倚重,不仅将皇朝中最具份量的龙子凤女交由他教导,甚至一教数年不曾有过替换,深受皇恩信任。 若是传闻无误,他必是宇文相爷辞官养老所培养的新血,下一任宰相人选,那么他更应该陪着太子,辅佐他成为新君,而非无所事事的四处闲逛。 疑惑的凤迎曦在心里想着,对他的话大打折扣,并未全盘接收。 「公子的疑心病甚重,这是天性使然呢!还是因人而异?」太过聪颖,对他接下来的事并无益处。 眼眸深处多了一抹深思,宇文浩云看着皎洁明月的玉颜,心中有丝挣扎和不愿,但是…… 人似河中萍,浮沉任由它。 第十章 「你……你太可恨了,老捉我语病,你爱跟便跟,我就不信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她赌气的说,一张可人的瓜子脸鼓得涨涨的。 他眼含疼宠的笑意,但脸上仍是一成不变的肃穆。「浩云备妥了马车,请公子上车。」 「什么,你连马车也准备好了?」她大惊失色,感到输人一筹。 凤迎曦的沮丧一点也不影响少根筋的侍女,一旁的小兔十分开心的高喊着,「太好了,有马车耶!我们不用累个半死,走断两条腿……噢!谁打我?」太准了,刚好是公主扇子打下的位置。 「饭多吃,话少说。」小心祸从口出。 「香……延香,你为什么打我?」她泛泪光,一副备受凌虐的委屈模样。 懒得和蠢人多谈一句的傅延香先将三人行囊往马车放,面色清冷的立于车旁,等侯主子移驾。 没人理会的小兔不晓得自己说错什么,只好有样学样地挨着傅延香,当个尽责的侍女。 「公子大可不必猜测浩云的用心,这些年来,浩云的心始终忠于君、忠于国、忠于社稷百姓,不曾动摇。」也忠于你。这句话他放在心底,未曾出口。 「就怕你太忠心,把我给卖了,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宫中的流言。」她忿忿不休,有些不满他接受圣上的指婚。 宇文浩云故作不解的问道:「是何流言?」 「你还装傻,就是我和你……呃……那个……你……哼!本公子不说了。」她气得脸微红,拍开他欲搀扶她上马车的手。 毕竟是脸薄的女子,哪说得出口羞人的终身大事,凤迎曦恼怒地气闷在心,圆瞪的眼珠又大又亮,不甘心他竟像无事人般一语带过。 为什么他无动于衷,只有她一个人苦恼不已,难道他真想娶个公主回相府供着,好保他仕途一帆风顺,高居相位,代代位极人臣? 「小心绊脚……」 宇文浩云的警告来迟一步,怒气冲冲的公主没瞧见马车内多铺了一层厚重暖垫,不小心绊了下,整个身子顿时往前一扑。 倏地,一道风似的身影轻盈掠过,以为会跌疼的她落入一堵宽厚胸膛中,瞬间暖意紧紧包覆着她。 「宇、宇文浩云你……你快给本公主放手!」他靠得好近,近得她好不自在。 谁知宇文浩云不仅不放开,反而眼露深意地将娇贵人儿拉入怀中。「为免暴露身份,我建议延香她们最好也做男子打扮,另外,从今日起你得改口喊我宇文大哥。」 「我不……」 「这是你当年允诺的第二件事,凡事必须听从我的意思,不可擅自行动。」 「什么?」这根本是吃定她了嘛! 有口难言的凤迎曦瞪大了眼,悔不当初,没想到一时的糊涂,竟平白送给宇文浩云制住她的利器。 【第四章】 万安县幅员不大,但人口众多,治安还算良好,少有盗匪出没,县令张大乌是位勤政爱民的好官,不苛重税不扰民,百姓安居乐业。 此地早年以文人书院居多,家家户户勤学向上,以期考取功名,报效国家。 可近年来却是武风盛行,童子学武不重文,教人识字的私塾一间间的关门,取而代之的是喝声连连的武馆,舞棍弄枪的强身健体。 起因是此地便是智者鲁仲杨的故乡,当时他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之身惨遭盗匪杀害,甚至老父幼子也无力保护,妻子更遭奸淫至死。 因此存活下来的后人便决定弃文从武,先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守卫家园。 万安县第一间武馆便是鲁家后人所开设,沿至今时今日已是第三代,徒众上万,县内一半的武馆为鲁家人所有,盛名一时。 而当家主事的鲁子胥修缮旧宅,筑阁建塘,从里到外整修得焕然一新,延续先人风光,再创新局面。 「来来来,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就当自个儿家里,别跟我客套,好酒好菜不怕你胃口大。」豪爽的主人先干为敬,杯底见空。 「鲁子,别把酒当菜饮得太凶,小心伤胃。」没陪他一起狂饮的宇文浩云小啜一口,细细品味贵州茅台的回甘香醇。 「哈哈,我这是铁胃,再来个三、五坛陈年老酒也伤不了分毫,人生得意须尽欢呀!」鲁子胥豪气万丈的发出大笑声,胸口震动得连桌子都会摇,让人感受到他的笑声有多浑厚。 「就怕乐极生悲,醉在酒坛子里,分不清怀里抱的是娘子或是母猪。」他取笑地倜傥好友的失态。 「哎呀!别再提那件丢人现眼的蠢事,我婆娘又想拎我耳朵了。」 鲁子胥是个大而化之的鲁夫,每当黄酒一入肚便得了失心疯似的,一喝再喝的找人拼酒,直到醉倒在地为止。 有回可夸张了,邻县的大富人家嫁女儿,应邀前往的他喝个稀巴烂,还不许人扶,醉得摇摇晃的,把街坊养的小母猪当成迎娶不久的新妇,抱着不放又亲又啄,直喊亲亲娘子。 他妻子知情后气得三天不准他回房,此事也沦为百姓口中笑谈,不时提起来笑个两声。 「知道酒品差就该节制,不要以为身子壮就没事,酒是穿肠毒药……」多饮无益。 「得了、得了,多喝两口酒,别给老子洗耳朵,每回见你都要念上两句,怎么嘴巴都不会酸。」谁能解忧,唯有杜康。 「噗哧!」果然不是她一人受难,还有人跟她一样苦海无边,上岸太难。 吃吃的笑声,令把酒言欢的好朋友不约而同地看向秀雅进食的俊逸公子。 「他」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斯文又秀气,像一幅挂在书房的仕女画。 鲁子胥对「他」很有好感,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也有同感是吧!他一念起人来,就像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让人脑子发晕,直想喊救命。」他是过来人,深受其害。 「嗯!嗯!我常想他上辈子一定是哑巴,或是百口莫辩的冤死鬼,这辈子才满嘴滔滔不绝的大道理,好报复他有口难言的抑郁。前世有所失,今生才补全。」鲁子胥跟「他」简直是想见恨晚,点头如捣蒜。 「没错、没错,深得我心呀!这句话说到我心坎底了,瞧他絮絮叨叨,不放过任何一个说教的机会,我真烦恼他这烂个性几时才能取得如花美眷。」 「很难吧!谁受得了他兴致一来的长篇大训,每回我都被他逼得快发疯了,很想用块布塞他嘴巴,看他能不能少说一句。」谁嫁给他真是谁倒霉啊! 第十一章 多饮两杯酒的凤迎曦粉颊透红,吃吃发笑,忘了她之所以逃家,就是因宫中传言,飞凤王有意将她许配给将来的少年宰相,而她就是自己所同情的那名可怜女子。 「我也想呀!可是他功夫比我好,又不容易灌醉,我一有动作马上被他打趴了。」他半埋怨半欷吁地诉苦,大有心有未甘的感慨。 「他功夫比你好?」真的吗?她怎没见他施展过,光是嘴功就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好得我想拜他为师。」可惜他不收徒。 宇文浩云轻哼一声,筷子一夹分开瘦肉与肥肉,肥的那块放在自己碗里,瘦肉部分叠在挑嘴的公主那碗白饭上。 「也不容易醉?」骨碌碌的水媚大眼盯着半满的酒坛,笑得如花盛开。 「没见他醉过……」鲁子胥忽地一眨眼,也看着手中的酒杯。 也许,可行,不妨试试看。 两人同时眼睛一亮,心有灵犀地想着同一件事,有志一同地把手伸向酒—— 「曦儿,你酒量不佳,喝多了会头疼,多吃点鱼虾,补补气血。」他眼神一使,一旁的傅延香会意的摘头去壳,伺候主子进食。 「你后脑勺像长了两只眼呀!我都还没动呢!你就想唠叨。」凤迎曦不清不愿的咬着肥美的河虾,入口的鲜甜让她为之一讶。 为什么宫里的膳食没这般鲜美?肉质紧实弹牙,活似虾子从口中活过来似的。 她忙着一口接一口,压根顾不得原本小小的邪恶心思。 「还有,鲁子,你别白费心机了,贪好杯中物的你不可能有酒不喝,我没醉,你会先醉个七荤八素,让嫂子一脚踹出房门。」倒是又要呼天喊地,怪他不够义气。 鲁子胥干笑的咕哝几句,搔了搔头皮。「哎呀!人生难得几回醉,不要计较东、计较西,显得小家子气,你就算醉上一回又如何,鲁子我家业不大,可客房一定够,不怕你长住。」 鲁家在万安县算是大门大户,承蒙先祖余荫,良田数十甲,开枝散叶的各房各户皆有所成就,堪称地方上一大富户。 不敢说富可敌国,不过家产确实不少,加上武馆的收入,以及门下弟子各立门户的供奉,邻近几个县镇尚且找不出比鲁家还富有的人家。 「不了,我不是一个人。」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已微醺的锦衣公子。 若无牵绊,或许他会开怀畅饮,来个千杯酬知己,不醉不归营。 鲁子胥先是一怔,继而纳闷。「这位小公子长得真俊俏,活像个姑娘,瞧瞧那白里透红的脸蛋,比我家那婆娘还薄嫩,你上哪认识这么个俊小子的?」 眼拙的鲁子胥根本认不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红妆。 倒是他的妻子眼明心细,早早准备好姑娘所需的卧房妆台,胭脂、薰香、纱帐一应俱全,甚至贴心地放了一盘芍药。 「路上捡来的。」宇文浩云半开玩笑的说,惹来娇嗔的一眼。 「真让你捡来的,我父……父亲准摘了你脑袋。」她一个堂堂公主能随便让人捡拾吗?他当他是采花大盗还是梁上君子? 凤迎曦虽然有点醉意,但脑子还清楚得很,没把「父皇」两字说出口。 「咦!你爹能摘人脑袋?」可见官位不小,是官家子弟。 她星眸微掀,芙蓉含笑。「摘他的脑袋绰绰有余。」 「可宇文兄的父亲官拜宰相,还有比相爷更大的官吗?」朝廷制度他不甚明了,或许是皇亲国戚之类的大官。 「当然……」有。 没让她说完,宇文浩云适时的出言打断。「这小酒鬼的话哪能当真,瞧她都醉得一场糊涂了,连摘人脑袋的傻话都说得顺口。」 醉态可人的凤迎曦即使身着男装也难掩女子娇态,每一抬眸、一颦眉,都让宇文浩云感到心口微动,喉生烈焰。 「可我越瞧他越像个姑娘,莫非……」他忽地住口,怀疑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 「公子,我是京城来的风公子,你要是瞧偏了,准是你老眼昏花,不辨雌雄。」她刻意压低软腻嗓音,不信有人能猜得出她是易钗而弁的俏红颜。 「是、是、是,鲁子失言了,就罚我干上三大杯,小兄弟你随意。」一说完,果真豪气地干掉三杯。 不想被识破女儿身的凤迎曦也想学他一般豪迈,酒杯一举贴近丹唇。 突然,一只不识相的大掌从中拦截。 「我替她干了这一杯。」宇文浩云不由分说的抢过酒一饮而尽。 「喂!喂!喂!那是我的酒……」哪有人抢酒喝抢得这么凶。 「宇文兄弟你……」呃!好像有点怪怪的,他似乎对风公子……哎呀!真的喝茫了,居然胡思乱想,两个男人能搞出什么乱子,不就是折不断的兄弟情义嘛! 「来来来,再喝,不醉不归,我再敬两位一杯。」鲁子胥高声一喝,使劲劝酒。 一餐饭由中午吃到日落时分,宾主尽欢的无所不谈,百无禁忌地说长论短,从家乡事说到国家大事,又从国家大事谈到边境外患,最后连先祖的横死都搬到台面聊开,智者鲁仲杨过世后,鲁家人已不再汲汲于学识,但求识字,不做文盲,不求以文星耀门楣。 大智若愚。 这是鲁家人挂在正厅上方的牌区,时时提醒后人宁为愚人,不做智者。 而鲁家人也当真奉行不违,除了能读能写外,个个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夫,诗词歌赋不在行,论起学问连篇文章也写不好,确实落实了现任遗训。 「‘夕阳山庄’这庄名取得不好,非常不好。」凤迎曦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批评人家住了三代的老宅命名不妥。 「哪里不好?」醉得差不多的鲁子胥跟着起哄,边说边用筷子敲着空碗。 「说到夕阳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首诗他倒是背得滚瓜烂熟。 「对呀!只是近黄昏,那表示日落西山,你们鲁家也随着没落了,家宅难平安,时有丧事……」夕阳都走到尽头了,还能有什么成就。 第十二章 凤迎曦不过是顺口瞎说的,没想到歪打正着,鲁家连着数代以来,原本兴旺的人丁日渐凋零,每隔几年就少掉一个亲人,接二连三的在大门口贴上「忌中」白纸。 「啊!原来是名字取错了,难怪我那堂兄正值壮年就定了,哭死他大小妻妾三人。」他还在想没病没痛的,怎么在睡梦中一合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要改名。」她打了个酒嗝,醉眼惺忪。 「好好,改名,可要改什么名好呢?」这事可头痛了,他是大老粗,想不出吉利的名字。 头一偏,她咯咯发笑。「就改‘迎曦’吧!曦是天将亮的晨光,也意谓着光明和希望,一日之计在于晨,迎接天亮第一道曙光,同时也迎进新的一天,阳光普照你鲁家上下。」 「咦!听起来蛮有趣的……」值得考虑。 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要改掉智者鲁仲杨亲笔题字的庄名,一旁的宇文浩云只觉得头大。 「够了,你们两个都喝醉了,别再胡话一通,我送曦儿回房,今晚说的话全给我忘了。」真让鲁子改了名,他可就罪过了。 不理两名醉鬼的疯言疯语,宇文浩云苦笑地抱起走路摇摇晃晃的淘气公主,眼底布满柔情地低视醉态撩人的娇颜,脚步沉稳,举止轻柔的走向后室。 「不要、不要……我还要喝,宇……宇文浩云那个大坏蛋……别想管我……他怎么……嗝!可以不听本公主的话,我……我要钉他草人,扎他心窝……咯咯……让他知道本公主不是好惹的。」 一只纤柔粉拳一挥,没想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娇人儿还有余力出拳,闪避不及的宇文浩云被打个正着,下巴泛着疼痛。 所幸他是练武之人,加上挥拳的醉仙于是名娇弱的女子,哪有力道可言,自是不痛不痒,像被蚊子咬了一口。 倒是她满口的醉言醉语叫人忍俊不已,连在睡梦中都不忘记挂她的「仇人」,一心想着让人好看,心性单纯得一如她的娇美。 「好好喝的酒,真是吝啬,又不是他家的酒,小气巴拉……等我回京以后,我要父皇命人买上一百坛,放在酒窖里慢慢喝……」好热,为什么全身在发烫? 「谁不让你喝酒?」回京以后呀!一抹轻浅笑意由宇文浩云唇畔悄悄弯起。 「宇文……他很坏……想偷喝……」嘻!嘻!她一口也不分他。 他笑着轻弹她粉额,「小酒鬼,等你明天醒来后就有苦头吃了,我绝不同情你。」 「可恶,死蚊子,竟敢咬本公主……」凤迎曦星眸半阖,挥向吵人的蚊子。 「你呀!真是醉迷糊了,叫人又怜又爱,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舍弃了什么?」 这扰人的小东西,常扰得他心神不宁。 深幽黑瞳滚动着他隐藏已久的情意,炙热而狂野地映着一朵娇贵的牡丹花,他不忍攀折、不忍摧残,默默地守候它开出最艳美的颜色。 那一日,他记得是他十岁生辰那年,随着身任宰相的父亲上朝面圣,因他尚幼,不宜入殿,便在金銮殿外等候皇上宣召。 当时,他以为瞧见翩翩落尘的蝴蝶仙子朝他飞来,耀眼的双翅眩花他双眼,俏皮可爱的小脸充满浑然天成的灵气,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那一瞬间,他感觉有股热气撞击他心口,整个人热得要狂吼出声。 直到惊人的哭声传来,他才知她不是天上谪仙,而是和他一样有血有泪的人。 而后一位华贵的女子出现了,拍着她的背轻哄,笑语如珠地逗她开心。 啥那间,她笑了。 而他的心也跟着飞扬。 一直到父亲叫唤他,见父亲恭敬的行礼,他才知道那名被视若珍宝的小女娃是位公主,而且是皇上最疼爱的凤华公主。 「你是我的,谁也不让,就算皇上属意的人不是我,我也要把你抢过来。」他深情的低喃。 宫中传言并不假,他是飞凤王钦定的驸马爷,也是飞凤王朝日后的新宰相,他以一己之力证明自己有辅佐朝纲的才能。 只是一开始,皇上并未将他列入驸马的人选,连他是谁也不甚明了,皇上中意的是庆阳王的儿子,以及猛虎将军的次子,这两人小小年纪已扬名朝野,立下不少令人赞扬的功绩。 可他借着父亲之势,不时入宫展现才华,并有意无意地引起皇上的注意,更以沉稳的态度让皇上察觉他也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 久而久之,他果然引起皇上的兴趣,并多方打探他的人品、才识,进而成为公主伴读。 「嗯!好吵喔!我要睡觉,你们全退下……」梦呓不断的凤迎曦以为犹在宫中,挥手斥退吵人的侍女。 一抹宠溺涌上两泓深潭。「不许踢被,小心着凉了。」 「人家好热……延香,替本公主扬凉……」床上人儿睡得不安稳,频频拉扯衣物。 「叫你别贪杯,硬是不听话,这下难受了吧!看你下回敢不敢再胡闹。」宇文浩云俯下身,替她解开前襟两颗盘扣,让她舒坦些。 但是一瞧见玉人儿的柔皙雪颈,他便后悔了,口干舌燥地盯着颈下浑圆的隆起,那雪色肌肤若隐若现,宛如王母园里种的蟠桃,让人口中生津,垂涎不止。 一向正直的他情难自持,身一低,吻上雪嫩玉颈,倾着那诱人线条往下—— 「没听到本公主热得受不了吗?谁那么大胆,还敢靠近……」半醉半醒的凤迎曦看见身前立了道黑影,不悦地拢起眉。「你怎么长得那么像讨人厌的宇文浩云……」 气息微乱的宇文浩云努力平息体内的燥热。「我是宇文浩云,你酒醒了吗?」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他不能酒后乱性,要了她的身子。 「宇文……」她想看得更清楚,水眸眯成缝。「咦!真的很像,可是……我记得他没这么好看,老板着脸,我喜欢他对我笑……」 「你喜欢他对你笑?」他略显激动地抓住她雪臂,合眸转黯。 樱唇发出清越地笑声。「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有酒窝喔!而且笑起来也不像严肃的老古板,如果他不要那么爱管我的话,嫁给他也无妨。」 反正早嫁晚嫁都得嫁,父皇再疼她也不肯能留她一辈子。 与其嫁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不如和熟知心性的对象凑成一对,至少她已经习惯那个人的存在,不用重新适应。 「你说的是真的?」他面露愉色,对着红艳唇瓣一啄,丝毫不在乎彼此身份上的差异。 「好疼,你抓痛我的手……」是谁吵得她不能入睡,等她睡饱后定要重重责罚。 第十三章 宇文浩云手一松,心疼她藕臂上出现两道明显淤痕。果真是金枝玉叶,肤细入脂。「那你为什么要逃婚?」 他趁机发问。 「咯咯……为什么不逃,那人很闷的,又不肯笑给我看,真和他绑在一起一辈子,我会先闷死。」外头好玩多了,有不少新奇玩意。 「如果他只对你一人笑,是不是就不闷了?」看来要掳获她的心,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宇文浩云温润低笑,将手中的被子盖上她因扭动而扯开的大好春光。 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他不再信任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面对渴求多年的佳人,他没法控制狂窜的心而不去亲近她,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考验。 「不可能,他那个死样子哪会说改就改……」她低喃着,渐入梦乡。 眼中溢满深情的宇文浩云静静地凝望他爱了好些年的小女人,长指轻抚如花儿一般娇艳的面颊,来回摩挲,这位磨人精公主呀!几时才会如当年翩然而落的小粉蝶,飞向他张开的掌心中? 嫣然睡颜仿佛清透的冰玉,叫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头一低,他又吻住殷红小口,怕吵醒她好梦似的,轻如蝶翼般掠过,却又不满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吞食,窃取芳甜甘津。 无法满足的欲望让他幽然叹息,他起身灭了灯火,悄然合上门扉离开。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宇文大人耶!他怎么会从公主的房间走出? 「没看到。」薄凉的声音冷淡道。 「可是……」她明明瞧见了呀!又不是瞎子,看不到从眼前走过的身影。 「没有可是,你睡着了。」她语气加重了些。 「小香,我还醒着。」睡着的人不会睁开眼睛,而且她手上还捧着公主的换洗衣物。 傅延香脸皮微微抽动,「第一,不要叫我小香;第二,你什么也没看见,回房去。」 「喔!」没心机的小兔走了两步又回过身,「那我们明天要不要告诉公主,宇文大人半夜从她房间走出来?」 「什、么、也、别、提——」她平静的脸上出现两条裂缝,脸一抖一抖的。 「小香,你怎么了,该不是打摆子了吧,记得要找大夫开药。」小兔关心的问道。 「你……」为什么她要忍受这个没脑子的女人? 脸色微愠的傅延香忍住踹她一脚的冲动,待人走远后,才飞身一纵,上了飞燕檐,几个起落便来到少人走动的幽僻院落。 月光下,照出一道顽长人影,那是个身形偏瘦的男子,背着光,看不清样貌。 「大师兄,我还要跟小兔那傻妞搅和多久?好歹给我个期限。」她快受不了她的迟钝了。 「快了。」就差一个时机。 嗓音低沉的男人一回头,竟是宇文浩云。 「快了又是什么时候?我不想瞒着你可人的小公主。」她说得有点酸,语带讽意。 「等我完成皇上交托的任务,你欠我的人情便一笔勾销。」那是他最后一道关卡。 「你……算了,我不多说了,自个保重。」他硬要往虎口送,谁也拦不住。 宇文浩云一如往常的一脸冷肃。「替我保护好公主,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我知道了,我会以命护她周全。」她的命是公主求来的。 「谢谢。」 她一怔,没料到一向冷傲的他会开口言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必道谢,谁叫我欠了你们。」 【第五章】 傅延香是景阳县县令之女,但同时也是宇文浩云同门学艺的师妹,两人交情不深,也少有来往,仅有同门之谊。 为官者少有不贪的,尤其是油水甚丰的景阳县,而且是越贪越多,贪得无厌,最后罔顾人命,收贿误判,错杀一名孝子。 因为此事,县令的罪行被忠义之士越级上告,两江总督大怒,下令彻查。 听闻此事的傅延香连夜下山,问明实情,为救贪渎的父亲,她快马加鞭赶往宰相府邸,向刚成为公主伴读的大师兄求助。 若非宇文浩云的大力引荐,罪臣之女怎么可能到公主身旁服侍,更遑论是一国之君的掌中宝。 他们交换的条件便是他想办法令县令减轻刑罚,能不牵连无辜就尽量避免,傅延香则必须同意保护公主安危,以侍女身份保护她。 这便是欠下人情的由来。 所以说,傻气忠厚的小兔若是他用心收买的明棋,那么心思神秘的傅延香便是他周密安排的暗棋,用意是确保凤华公主没有因自己爱变装的小捣蛋而玩掉小命。 毕竟深宫内院会发生什么憾事无人可预料,身为男子的他无法时时刻刻伴随其左右相护着,若有个万一,叫他如何承受得起。 痴恋一名女娃十年已经够荒谬了,如今还要为她的将来预作打算,担心若是皇恩不再时,她会落入他人的算计中,成为另一个含恨而终的宫中冤魂。 成为太子太傅本不在他的计划中,不过为了心中那只小粉蝶,他会竭尽所能将太子推向帝位,让凤华公主荣宠一生,无后顾之忧。 「头……我的头……好痛……」一声呻吟发自蜜色唇瓣。 「知道贪杯的后果了吧!人当量力而为,不该逞一时之能,以为真能千杯不醉,酒是穿肠毒药,浅尝即可,多饮伤身……」要让她学一次教训,她才知放纵后的苦果该由谁来尝。 「停停停……你……你不要再说教了,我头好疼。」天呐!被他一念,她的头疼得快裂开了。 勾起唇,宇文浩云失笑地扶起她娇软的身子。「把这碗醒酒汤喝了,你会舒服一些。」 「醒酒汤?」望着黑稠汤汁,她面色比先前更绿了些。 「它只是看起来很苦,喝下去……」他故意顿了下,将碗凑近她嘴边。「更苦。」 「什……什么?哇!好苦、好苦……我的舌头都麻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想害死她吗? 苦到直皱眉的凤迎曦呼着气,想把口中的苦味呼出去,她眼眶泛泪,盈盈闪着楚楚可怜。 「先苦后甘。」她向来没吃过苦,怕是一番新体会吧! 在一阵清朗的笑声中,一颗甘甜的糖球滑入舌间,化去满口苦涩。「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待会等她头不疼了,看她如何回报他。 第十四章 爱记恨的凤迎曦无法忘却醒酒汤入喉的苦涩,那简直比放了三天的馊水更令人作呕,可他却坏心地趁她四肢无力时灌她一大口苦汤,甚至嘲笑她的自作自受,她听见他在笑…… 咦!那是宇文浩云的笑声吗?该不会房中有其他男子吧! 心存狐疑的凤迎曦睁开水亮大眼,像是难以置信地盯着男人唇瓣扬起的弧度,错愕不已的一瞧再瞧,甚至以手揉眼。 「眼睛已经揉得像兔子了,不要再揉了,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是真的。」她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全无遮掩。 真的?那她不是作梦了,言行举止仿佛礼仪典范的他居然也会笑,一口白牙灿灿生辉。 显然吓得不轻的凤迎曦有些怔忡,表情呆滞地望着她以为不苟言笑的太傅,心中打了个大问号。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会不会有人冒充,或是他根本有个容貌相似的孪生兄弟? 「谁叫我,是公主醒了吗?」好像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兔匆匆忙忙地推开门扉,手中端着熬煮入味的甜粥。 「是公子。」头疼稍缓的凤迎曦抚着额侧,有气无力地喝止老教不会的侍女。 「是,公子,我替你送早膳来了。」小兔十分恭敬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没读什么书的她对有学问的人一向敬畏有加,在她最尊敬的宇文太傅面前,她有模有样的守规矩,少了平日的躁急。 不过人的本性改不了,她有心当个受人赞扬的好姑娘,可傻里傻气的眼珠老往两人身上溜,没法子安份。 她满脑子想的是让人脸红的画面,有些不确定是否如傅延香所言,她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令人敬重的宇文太傅夜闯公主香闺…… 呃!是梦吗?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呀!为何小香叫她回房睡饱点,不要说梦话? 「先搁着吧!等曦儿喝完醒酒汤,再服侍她用膳。」粥热汤舌,等凉了些好入口。 「是,太傅……宇文公子。」小兔在一记冷然瞪视下,慌忙地改口。 宇文浩云短暂停留在万安县,不单单是访友这般单纯,他是为了调查某件事而来,好友鲁子胥正好提供落脚处,得以借住数日。 但那事若属实,牵连甚广,危及社稷百姓,若不加以阻止,将动摇国本。 他现在唯一忧心的是如何让公主置身事外,不要瞠浑水,让他为她的安危疲于奔命。 「等一等,你说那碗苦得要命的汤汁……不喝、不喝,你别想我再喝一口。」 之前入口的苦味让她抵死不从。 「乖,别任性,喝了对你有帮助。」他轻哄着,语气有别于以往的淡漠。 「你真的是宇文浩云吗?不是别人冒充的。」凤迎曦问出心底的疑惑,仍无法把眼前和颜悦色的男人和少年老成的古板太傅联想在一起。 「再不喝可要头疼一整天,到时别闹其脾气,吵得大家不得安宁。」在宫外不由得她胡来,毕竟她的身份还需要隐瞒。 「疼就疼呗!反正我就是不要喝,它好苦……咦!你怎么把它喝了?」不苦吗? 吓了一跳的凤迎曦睁大眼,莫非他是想尝看看到底有多苦?想他了解她所言非虚后就不会再逼她喝了吧?她顿时觉得他没有那么讨人厌了,还能讲讲理,看来她以前错怪他了。 才这么想着,她的盈盈美目倏地睁得更大了,因为含着汤汁的宇文浩云并未咽下,他突然头一低,靠近她唇瓣—— 啐!好苦好苦,他居然敢这么对她? 一口喂毕,又是一口,凤迎曦根本毫无开口的机会,那苦涩的滋味尚未从口中清除,含药的嘴又覆了上来,将药汁哺吮入喉。 她恼极,气得满脸通红,心口有丝遭到轻薄的委屈,却又有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受,好像有什么变了,让她羞怯不已。 「我陪你一起苦就不苦了。」她的唇柔软似桃瓣,一不小心就上瘾了。 宇文浩云的眼瞳深幽难测,浮动着让人粉颊发烫的笑意。 「你怎么可以……对我无礼?」她说不出斥责话,只觉得心跳很快。 「曦儿不是视礼教于无物,一心要摆脱礼法的约束吗?」他语气轻柔,俯视她酡红双颊。 「可,可是你也不能随便……轻薄我,男女授受不亲。」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推开他?他靠得好近好近,近得她闻到他呼出的气息。 「可你这回扮的是男子。」他笑着又在她唇上一啄,活似偷香的登徒子。 「宇文浩云你……你有龙阳之癖!」是他出了问题,还是她有毛病,为何为何他比在宫中有趣多了,而且……他笑起来好好看。 一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纹,凤迎曦莫名感到一阵燥热,心中羞意渐深,竟胆怯地不敢直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 「除非你是男儿身。」他又笑了,似乎有些刻意地扬起正直不阿的眉。 她开始不懂他了,他说的话好像藏有某种深意。 聪明如她,隐约知道是什么,但又不想去深究,让它埋在土里,不去挖掘。 可宇文浩云不容许她逃避,硬要将他的身影印入她翦水双瞳,在她的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不容他人窃据。 「虽然你出身皇室,但我早已把你当成要一起携手共度白首的伴侣,你是我此生唯一认定的女人,你呢?」他要的不是皇上的赐婚,而是她的真心相许。 婚事是真,他强求来的。 同样的,他付出的代价也不轻,父子前后受朝廷重用,蔚为美谈,但背后的蜚短流长也不少,他所承担的责任非常人所能相像。 君俱臣功高震主,臣畏君诛杀功臣。 宰相的为难在于做得好,受百姓爱戴,君王会感到威胁,可若做不好,众生怨声载道,皇上又岂能继续任用他。 不能太过,也不能无所作为,如何拿捏考验着他的智慧,若能选择他宁可从商,会自在许多。 「你……你喝醉了吗?不要胡言乱语。」他把她的心全给搅乱了。 宇文浩云抚着她细嫩的粉颊,笑容明朗。「你让我不饮也醉。」 「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我觉得好奇怪……」还有一点害怕。 「你不是喜欢我对你笑,不爱看我板着脸说教的模样?」他说出她酒后真言。 「你怎么知道……」她蓦地脸一红,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糊里糊涂的被他套出话。 第十五章 他朗笑出声,眉宇间含着对她的宠爱。「我说过酒会乱性,酒量不好的人最好少饮,你该懂得我的含意吧!」 凤迎曦先是一怔,继而了悟地「啊」了一声。「昨儿个夜里是你照顾我,不是我的侍女?」 她一脸懊恼地努力回想昨夜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唯恐说出不得体、引人取笑的话。 为什么偏偏是他?若是小他三岁的焰弟,她还可以硬跟他拗,耍赖使泼地要他当做没这回事,唉! 「想通了,看来你也清醒了。」醒酒汤的效用发挥了。 「我……」她嘟着嘴,有些不服气。「你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下次她多找几个酒量好的人,灌醉他,让他说出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凤迎曦盘算着,想找宇文浩云的弱点。 殊不知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她。 「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那是世人的刻板印象,他只是未曾纠正罢了。 一说完,他又难掩心底的渴望,身一俯,吻上艳如红果的丹唇,轻狂的吮吸刺探,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 此刻的他满足于眼前的「收获」,之前所有艰辛刻苦的付出全都值得了,她是他心里那抹跳动的虹影。 恋上她,不后悔。 即便被皇上笑称童养夫也心甘情愿。 什么沉闷的老古板,他根本是火在灶里——闷骚!表里不一的让人以为是一只不吭气的闷葫芦。 她被骗得好惨呀!从小到大十余年的相处,竟看不出他是只笑面虎,难怪她三番两次设陷阱想整他,却没一次成功,反而老让太子成了替死鬼。 尤其是他露齿一笑的模样,好像练了什么绝世奇功,能让人因而面红燥热,全身酥软…… 不行、不行,不能让妖孽迷惑,他根本是父皇派来治她的,不但将她吃得死死的,现在还搅乱她心房,不肯罢休,甚至是……她蓦地粉颊红似晚霞。 不准自己多想脸红的情景,凤迎曦轻拍双颊,好从羞人的燥热中清醒。 她烦得不得了,现在只想着要怎么才能躲开那人的纠缠。 不过她躲的不是刚在侍女面前吻了她,然后又笑得她浑身酥软的宇文浩云,而是—— 「风公子、风公子,你在哪?风公……啊!风公子,你想上茅房吗?怎么在这发呆,让奴家找不到你。」风公子的脸蛋好俊俏,让人芳心大动。 「茅房……」难怪她觉得有股尿骚味。 「风公子远来是客,奴家愿代兄长陪你游湖,泛舟谈心。」如果能和他成为一对,她死也甘心。 这个奴家不是别人,正是鲁子胥云英未嫁,「高龄」二十二的胞妹鲁意蓉,也是令万安县媒人却步的男人婆、女力士。 鲁意蓉生得并不丑,跟鲁家其他女眷比起来,还算是小有姿色,丹凤眼,红菱嘴,丰胸、翘臀、小蛮腰,以外表来看,绝对不是嫁不出去的滞销货。 但是因为祖上三代开武馆的关系,她看腻了虎背熊腰的壮汉,偏好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每每看上眼了就穷追猛打,吓得没人敢上门提亲。 偏偏她不仅嗓门大,还力大无穷,一手能拆下百来斤大门,一餐要吃掉一桶白饭,明明不是秀气的大家闺秀,却爱装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嗲声,哪个男人还敢靠近她。 而女扮男装的凤迎曦刚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型,她自然卯起来示爱,不遗余力地追着人家跑。 「不,不用了,我不谙水性,怕掉入湖中。」求求你了,别来缠我。 鲁意容一听,凤眸迸射出热切。「无妨,我会泅水,定会适时地救起你,风公子大可不必担忧。」 她心里转着美好远景,先无心地推他落湖,再假意抢救,让对方瞧见自个泡过水的曼妙身段,在感动又惊艳之余以身相许…… 不过她想得虽好,可某人不配合也没辙。 「不不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有事找令兄……」哇!好大的力气,她当在拉一头牛吗? 想开溜的凤迎曦被一阵怪力往后拉扯,站不稳的身子连连倒退。 「大哥不在家,他陪宇文大哥出门办事。」刚好留他们两人独处。 「办事?」可恶的宇文浩云,居然扔下她,自个儿逍遥去。 「听说县内又有俊秀男童失踪,县衙找大哥协助办案。」她不以为意的表示,语气寻常。 因为开设武馆的缘故,在地方上又颇负盛名,每回衙门里人手不足,或是有大案子屡查不破,县令大人总会找上鲁家武馆,请求助一臂之力。 而鲁子胥向来重情重义,豪气干云,一听到有人需要帮忙,毫无二话地一马当先冲第一个。 「又有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万安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少有盗贼? 鲁意蓉东看看西瞧瞧,这才压低声音道:「不只是我们万安县,男童失踪案在这附近十来县亦时有耳闻,失踪的男童从七岁到十来岁都有。」 「确有其事?」她讶然。 「千真万确,我三嫂娘家的小外孙刚满十岁,前年在自个儿家门口打陀螺,谁知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可怜的三嫂全家哭个半死,怎么找也找不着。 「没人管吗?」父皇的王朝,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掳拐孩童。 「当然要管,可是……」鲁意蓉更低声的谨防隔墙有耳。「听说呀……」 又是听说,到底是听谁说的,造谣生事者还真是不少,一句流言传来传去都走样了,何是假、何是真,恐怕连说的人也无法分辨。 「这事没法善了,好像跟某位权大势大的人有关。」没人敢查下去。 凤迎曦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皇天之下,后土之上,有谁比皇上的权势更大。」 只要父皇一下令,要砍几颗脑袋就砍几颗脑袋,谁敢抗命? 「可天高皇帝远呀!皇上忙着做大事,哪管得上地方小事,说不定他若晓得此事还会怪罪地方官,尽拿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烦人。」鲁意蓉不知道她在人家女儿面前冒犯天威,径自揣测的道。 「皇上不管我来管。」父皇国事繁忙,什么孝道也没尽过的她理应分忧。 「你来管……」她看着那副单薄身子,咯咯发笑。「别跟自己过不去呀!风公子,还是跟奴家去赏荷游湖,莫负美景当前。」 「我不……」 第十六章 不容人拒绝,蛮力惊人的鲁意蓉拽着凤迎曦细瘦的胳臂,硬是往外拖。 这时,神色冷若冰霜的傅延香出现了。 「请你放开我家公子。」 一看到长相不俗的男人,鲁意蓉又装羞地发嗲。 「哎呀!这位小哥别扫兴嘛!奴家和你家公子相谈甚欢,情意正浓,你怎好来打扰,坏了我们谈情说爱的雅兴。」她一抛媚眼,自以为风情万种。 「情意正浓,谈情说爱?」傅延香挑着眉,暗自忍笑。 原来眼拙是鲁家人的特产,无一例外,俏红妆也看成俊美男。 「咳!延香,本公……本公子不想多生几段风流韵事,免得你家夫人又吃味了。」你还不快拉开这个疯婆子,别让她缠上我。凤迎曦眨着眼示意。 「什么夫人?」他亲娘吗? 鲁意蓉同她兄长一个样,迟钝得很,非得明示才听得懂。 「夫人是我家公子新纳的第三房小妾,生性好妒,只要公子和其他女子交谈,她便嫉妒成狂地抓花人家的脸。」 说得好呀!延香,不愧是本公主的智多星,聪明灵慧又足智多谋。 凤迎曦不晓得她信任有加的侍女是怎么办到的,只见天青色身影一闪,她的臂膀便脱离鲁家粗鲁女的掌控了。 「什么,他有三个老婆?」鲁意蓉咋舌。 「不,是四个,三个妾室,一位元配。」傅延香发现她哪天没饭吃了,可以去说书。 「什……什么?」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鲁意蓉捂着胸口,上身摇晃了两下。 他……怎么可以欺骗她的感情,让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整颗心全掏出来给他了,以为他值得托付终身。 看他一副痛切心腑、伤心欲绝的模样,头皮发麻的凤迎曦当下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脚底抹油,先溜为快。 在鲁意蓉察觉前,葱白小腿已提起疾行,谁知走得太快,没两步便一头撞进某堵宽厚胸膛。 「哎哟!谁挡我的路……」没瞧见她在逃难吗? 厚实的大手覆上她的头,本欲出口而出的斥言立即转弱,她当下便明白大掌的主人是谁。 「又莽莽撞撞了,曦儿。」宇文浩云取笑地揉揉掌中发丝。 「宇……宇文大哥,好巧哦!」今日真是诸事不宜的凶日,倒霉透顶。 「嘀嘀咕咕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听听。」耳尖的他听见她腹诽的咕哝声,不免暗笑在心。 吐了吐舌,她一脸淘气模样。「我怕说了你会脸红。」 「你认为我会轻易大惊小怪吗?」他反问。 不会,因为你是石头变的精怪。她聪明的转移话题,「对了,宇文浩……大哥,我听说县里有不少男童无故失去踪影,这事没人去查吗?」 「听说呀!」他睨了眼鲁意蓉,再看向事不关己的傅延香。「咱们是出来游玩的,别和地方官抢饭碗。」 「可是案子一日不破,就会有更多的孩子不知去向,你忍心见百姓失亲,骨肉离散吗?」凤迎曦想起她从未见过面的母妃,胸口微微抽痛。 「不是不破,而是需要一段时日,县衙里人才济济,不愁破不了案。」如果他们敢直捅马蜂窝的话。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们的好坏与他无关,他最初的志向是当个行遍大江南北的皇商,垄断水陆商行,创造一番盛世。 可为了她,他硬生生地折断原本能展翅高飞的双翼,由盘踞天空的苍鹰落地为虎,走入她口中的金色牢笼。 他忠于君、忠于国、忠于自己,可他的心一如辽阔的无边无际,看不到渺小、挣扎的黎民百姓。 「但我听说这次的案子涉及高官显贵,除了皇上,没人敢办。」他垂下眸,沉吟着道:「那就交给皇上处理,你并无官职在身,管不了老百姓的事。」 「宇文……」他到底在迟疑什么,他们明明有能力为君分忧的。 「是啦!风兄弟,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听说查案查到县令大人都心惊不已,几度脸色发青,暗示受害家属早早放弃,勿再告官,因为谁也得罪不起拥兵自重的安南王。」 听说,听说,又是听说,听得宇文浩云犯头疼。他本来就有意前往安南王属地,可现在被那个不知安份为何物的公主知道此事之后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第六章】 父皇膝下: 儿臣自觉失宠于父皇,不再是您娇美的皇女,心灰意冷之余,倍感世态炎凉,今出宫散心,聊慰受伤之女儿心,还望父皇勿念。 若父皇仍惦念母妃旧情,就请您再纵容儿臣这一回。 不再怨您便归的曦儿 飞凤王看着爱女骄纵任性的留言,有些哭笑不得。他这女儿真被他宠上天了,连他这个父皇也不放在眼里,说出宫就出宫,毫无半丝眷恋。 想他费了多少心思,用尽一切为人父的私心,在众多王公大臣中为她挑一门良缘,就怕她那蛮横性子没为她招来福份,反而惹来祸端。 他找呀挑的,打她三岁起便细细观察各家才智、武学皆出众的男丁,加以栽培磨练,甚至延请名师教导,生怕稍有配不上他凤凰降世的娇娇女之处。 好不容易从中挑出一个尚感满意的对象,让她自幼与他朝夕相处,先行培养一定的感情,日后才能琴瑟知鸣,工效于飞。 谁知水到渠成,她倒是摆了他一道,悄然无声溜出宫,叫他如何安心。 「父皇,要不要派人寻找皇姐?她这回做得太过火了,该好好的惩戒她一番。」居然一个人溜出去,无视自身安危。 飞凤王笑了笑,摺起爱女的留书。「我以为你和她合不来,她常顽劣得让你气得跳脚。」 焰儿这名字取得不好,性烈如火,不过在他皇姐的磨练下,倒是收敛不少浮躁的性子,行止合乎太子的体统,这是好事一桩。 他忽地口吃,支支吾吾。「儿臣跟她……本来就没什么不好!她……她老忘了自己的公主,儿臣……不想坏了皇家威仪。」 十四岁大的凤承焰眉目俊秀,英姿飒爽,已不见稚气的脸庞隐隐透着威严,行事较其他皇子更为稳重。 但在一国之君洞悉世事的眼神下,仍不免显得有些局促和忸怩,不甘心承认对老是捉弄他的凤迎曦有着深切的姐弟之情,担心她只身在外会遭遇危险。 第十七章 「呵,你有这份心维护皇家体面,朕甚感快慰,不过曦儿的离宫,朕自有打算,你大可放宽心。」有他为她挑的驸马随护在侧应该出不了乱子。 飞凤王的眼神飘得极远,怀想起某位神似爱女的故人,心里倍感惆怅。 「可是……」那个没定性的皇姐只会闯祸,惹是生非,好事没她的名,坏事总有她一份。 「太子。」他这皇儿也长大成人了,该让他学学为君之道。 「是,父皇。」父皇脸色似乎十分凝重,凤承焰也跟着紧张起来。 「朕在你这年纪已上战场杀敌了,现在朕交代你做一件事,务必要确实达成。」心系锦绣山河,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 一听要被委以重任,凤承焰既惶恐又欣喜,兴奋得嘴都阖不拢了,哪还记得在时嫌她烦,忽不在又觉得沉闷无趣的皇姐。 而在皇城外,也有桩头痛事令人慨然。 正在轻叹的宇文浩云看着被当成废材、随意堆放的旧匾,不禁为死不瞑目的智者鲁仲杨一掬心酸泪。先人辛辛苦苦创造的「夕阳山庄」曾经名闻遐迩,而今却为了随口一句玩笑话而不复存在。 再一瞧高高挂起的「迎曦山庄」牌匾,他真的笑不出来。要不是提议之人是他心爱女子,准让他活活掐颈而亡,免留祸害。 「风公子,奴家想了又想,既然你已有四名妻妾,多一人也无妨,就让奴家和众位姐妹一同伺候你。」鲁意蓉羞答答地说。 「喝!」一声抽气,宇文浩云身后已经多一个人。「家小无房,不敢委屈。」 你惹的麻烦,要我出面吗?含着浓浓笑意的黑瞳无声问道。 哪是我招惹她,分明是飞来横祸,本公主命令你摆平她。当真是无妄之灾,她招谁惹谁,长得俊俏是犯了哪条律法。 真要我出面?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两人的眼神交会,看得旁人一头雾水,除了他俩外,没人看得懂这两人交流了什么。 「风兄弟,我真舍不得你离开,再住个十天半个月,让我好好款待你。」 没让鲁子胥的熊掌靠近,宇文浩云翻手一挡,他原要拍向小兄弟肩头的手便为之落空。 「带我走吧!风公子,不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和你比翼双飞。」 还比翼双飞呢!说的人不脸红,听的人都替她感到难为情。 可这些全被凤迎曦抛诸脑后,潇洒的一挥手,告别了哭得像熊嚎、不停以绢帕拭泪的鲁家兄妹,开开心心地踏上前往丰山的路途。 不过,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并非丰山,而是距离其三十里外的蜀南,也就是安南王的封地,公主执意要查出男童的失踪是否和安南王有关。 安南王何许人也? 听说此人耳大方正,手长过膝,长相极其俊美,拥有潘安之貌,面容美若女子,俊逸中带着一丝魅惑众生的邪气,令人一见沉迷。 他原是当朝天子凤皇兮的异母手足,因庶出身未能继承大统而怀恨在心,多次欲谋刺当时仍是太子的凤皇兮,好谋夺帝位。 先皇因此事大怒而一病不起,临终前传位于皇后所出的凤皇兮,并将有意谋反的庶子改为李姓,赐予边陲贫瘠之地,以防他再生逆心。 安南王封号是凤皇兮登基后另行敕封的,用意是安抚其野心,希望他能安于现状,可二十年过去了,他似乎仍蠢蠢欲动,不甘屈居人下,偶有听闻他养精兵、蓄良马,大量囤积粮草,在离宫附近操兵演练的消息。 「不先去拜祭宁妃好吗?」他原意是想让她看看亡母,缅怀亲恩。 美瞳闪了下,她故作无所谓。「反正母妃的坟墓不会长脚跑了,过段日子再来看她也不迟。」 丰山是宁妃的故乡,当年她临死前要求回归故里,不忍佛她意的飞凤王便一口应允,在她死后修陵筑坟,安葬于此。 刚开始几年,每到爱妃祭日这天,他总会独自一人到此凭吊,暗自神伤。 后来后宫日渐充盈,美人如林,他也渐渐淡忘曾有的深情,鲜少涉足他宣称最爱的妃子坟前。 人,是善忘的,记忆可以取代,没有什么至死不渝,尤其是坐拥天下美女的帝王,他的心早被更美、更娇、更艳的嫔妃们给瓜分了。 「其实这件事不必我们插手,安南王是何许人也,岂会做出自毁名誉的傻事,定是他底下的人搞鬼。」他不想她涉入太深,危及自身安危。 「你是说通报安南王,让他下旨彻查?」真有那么简单的话,为何他表情凝重得像是要赴死似的? 「这是最快的方法,不用揭露你凤华公主的身份。」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向蜀南,修书一封告知他不就得了。」他肯定有事瞒她。 面上一凛的宇文浩云将掉落座位底下的毯子拾起,披上纤薄娇躯。「我有点事要处理,顺便拜访朋友。」 「什么朋友,什么事?」她才不信有那么多巧合。 凤迎曦虽然贪玩,可毕竟也是皇家出身,很多事不必言明,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她有双洞悉世事的雪亮明眸。 「你不认识,也帮不上忙,何必多问。」他绝不会将她推入危险中。 闻言,她柳眉倒竖。「你看不起本公主是不是,认为我很没用,只会拖累你。」 「你又任性了,曦儿。」他苦笑地拍拍她的头,不愿她多想。 下颚一抬,她哼道:「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不是教过我学海无涯,有什么不明的就去寻找答案,不要因怠情或害怕而却步不前,人要在迷雾中找到自己,不能迷失方向,要勇于战胜自己。」 「我不能不说我教到个好学生,举一反三、聪明伶俐、不过,」他忍不住轻轻抚摸她水嫩双颊,「把你的聪慧放在其他用途上,铁定能令皇上龙心大悦。」 他开始后悔教她太多知识,懂得越多,她肩上的重担也越沉,这和他的原意背道而驰,他只想看到无忧无虑的她。 宇文浩云在心中叹息。他的失算是忘了她已不是当年在御花园扑萤捉蝶的小公主,在他有心的教导下,已长成聪明独立的绝色佳人,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旺盛的好奇心,她遇到难题不是逃避,而是正视它,甚至是用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解决。 第十八章 譬如听闻他和她的婚约,她当下的选择是逃婚,让这件婚事因找不到正主儿,最后不了了之。 而在他有意的撩拨下,她从原先的困惑无措、有些埋怨他把两人的关系弄僵,到现在游刃有余的见招拆招。 她很快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影响力,并立刻运用优势的「鞭策」他,被他这个太傅欺压太久了,她也想占占上风,扬眉吐气,反而把他这个老师吃得死死的。 「不管我好或不好,父皇还是一样疼我,不像其他人……」一说到其他人,凤迎曦脸上的光彩淡了些,眼中流露出叫人心疼的脆弱。 车声辘辘地行使着,午后的一场雷阵雨打湿了山坡地,滚落的泥水混着小石子,让原本平坦的林间小径格外湿滑,四只大轮不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外观朴实的大马车内足以容纳七、八人,甚至有虎皮卧铺可供人舒适的小憩,玲珑玉枕缀着琥珀,看起来很好入睡。 可想而知这些是为谁准备的。 两名乔装成家丁的带刀侍卫在前头驾着车,小兔和傅延香则睡得昏沉沉……应该是两人坐在车帘旁挡风,以免公主受寒。 心细的傅延香怕打扰大师兄的追妻大计,便偷偷暗示小兔,要她佯睡,好让两人可大方的眉目传情,互诉哀曲。 谁知老实的小兔真的睡着了,让闭目休憩的傅延香差点傻眼,不时得用眼角偷瞄,将她睡歪的身子拉正,免得待会下车时,她头上莫名多了几个肿包。 「我不是其他人,我不会变,曦儿的心里比谁都明白。」他的目光始终绕着她打转。 凤迎曦故作不懂,冷哼地将脸别开。「不就是一根木头嘛!还能变到哪去。」直放横放都是木头,不能折也弯不了。 「就像你也不曾改变,仍是后宫里害怕寂寞的小公主。」因为没人真心待她好,只想利用她,所以她的心空洞,找不到归属感。 宇文浩云怜惜她,再加上情根渐深,总想着如何让她过得更好,不因后宫中的虚情假意而受伤。 「谁说我寂寞了,不要自以为了解我,我可是飞凤王朝最受宠的公主。」她倔强地说,不肯在人前示弱。 「曦儿,别在我面前逞强,如果你想哭就哭,别压抑在心中,我会一直陪着你,把过去的委屈全哭出来,让我承担你内心的孤寂。」他轻拥她入怀,大掌不舍地抚摸她墨黑发丝。 凤华公主是坚强的,在充满算计的后宫中,她学会隐藏情绪,不轻易让人瞧见她心底脆弱不堪的一面。 可在宇文浩云轻柔似风的抚慰下,她慢慢打开心房,令人心疼的泪由眼眶滑落,晕开成一朵朵泪花。 在这个怀抱里,她感到温暖,感到被疼爱,也感觉到丝丝入扣的情意,它如同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不断注入她心窝。 凤迎曦脸上淌着无声的泪水,但心是温暖的。 另一头的傅延香却暗暗地冷哼一声,低下的眼睫轻颤,心中很不舍滋味,曾经爱慕过大师兄的心悄悄收起,她告诉自己,从此而后,不再苦恋心有所属的男子,自此断念。 只是,眼底的酸意仍湿了美眸。 「这里就是问柳镇呀!离安南王府远不远?」 安南王李翔天原名凤翔天,他当年就是被贬至上地贫瘠的蜀南,这里难植稻米,鱼产不丰,只有大麦和高粱尚可种植,虽不致富甲一方,但税收征粮依然可观,足够养活王府百余口人。 问柳镇往东十里便是安南王府,自认落难帝王的李翔天为了和京城皇宫一教高下,大兴土木,修桥建亭,搜刮民脂民膏构筑他未成的帝王梦,所以王府规模甚大,府内分有东郊、西郊,饲养珍禽野兽,另有南林供狩猎用,北宫则是他纵欢取乐的淫窟,封地内美女尽为他所有。 「别兴匆匆地想去凑热闹,先听听看地方上对安南王的平价,再决定要不要出面拜访。」他告诫她勿躁进,应步步为营,不要误把龙潭当兔穴。 宇文浩云心有提防,不轻易涉嫌,凡是都会做好全盘计划并预留退路。 「你很啰唆耶!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把我凤华公主的令牌给他一瞧,他敢不出来迎接吗?」男童失踪一案并非小事,任谁都该同仇敌忾,全力辑凶。 安南王意图谋反一事,当年尚未出生的凤迎曦并不知情,她以为安南王只是有功在朝的将军,后受封为王,身份仍低于诰命公主。 「问题是我们不知他为人好坏,万一他心怀不轨,擒住你威胁皇上,你说我们是在帮人,还是助长恶人气焰?」 「这……」柳眉轻蹙,似在思索他话中未竟之意。「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没有老实告知?」 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说不上怪在哪里,他似乎不信任安南王的为人。 「我能瞒你什么,不就是担心你见人家不顺眼就恶整一番,咱们远来是客人,不好得罪人。」他取笑她的胡来带过话,没将此行的目的据实以告。 皇上考验的是他身为驸马的能耐、能否保全皇家娇儿,若让她知晓此事的凶险,恐怕她非但不会心生惧意,反倒兴致勃勃参上一脚。 这才是他所畏惧的,养在深宫内院的她根本没真正见识过刀起刀落的凶狠,不知害怕为何物才叫人为她提心吊胆,因为她太习惯别人对她卑躬屈膝,不以为有人敢伤害当朝公主。 「嗟!瞧你把我说得多恶劣似的,我也是看人整的好不好,又不是每一个都能勾起我的兴趣。」她小小地不满,发了顿牢骚。 「好了,别恼了,看你要吃什么先点菜,待会儿我再陪你到镇上逛逛。」真是孩子气,明明扮成俊逸公子哥,还嘟着小嘴,女儿娇态表露无遗。 宇文浩云忍俊不已。其实小有娇气的凤华公主很好哄,只要顺着她的脾性走,她便心花怒放,收起爱抓人的小爪子。 一到问柳镇,他们一行包括两名带刀侍卫一共六人,暂时投宿镇上最大的客栈风雨楼,这里的膳食最精致,口味道地,连嘴刁的人都赞不绝口,一再捧场。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当凤迎曦点完菜不久,小二哥便风风火火地赶着上菜,就在他刚摆好一桌菜时,门口走进一名全身红衣的女子,气焰高张地用随身马鞭一挥,将最靠近她的那桌客人挥打成伤。 她不但面无愧色,还颇为得意鞭未落空,她娇艳面容上是不可一世的张狂。 第十九章 「还不给我滚,想再挨鞭子吗?」她娇声一喝,目中无人。 但凡蜀地方圆十里内,无人不识此女是谁,她一声喝斥,除了掌柜和店小二跑步掉外,几乎所有食客一哄而散,不敢多逗留。 可偏偏还有一桌不怕死的,怡然自得地品尝美食,听若未闻地笑语不断。 「你们是聋子吗?没听见我说了什么?」好大的胆子,敢和她作对。 身段曼妙的李宝珠盛气凌人,举起马鞭又想教训人。 只是她这次未能如愿,一道不知出自何处的气劲弹向马鞭,她骤地一震,手臂发麻,整只右手像被雷击中似的,疼痛不堪。 「浩云哥哥,你有没有听见狗吠声,这儿的人到客栈用膳还带狗呀?」 闻言,宇文浩云会心一笑,她也只有在淘气的时候,才会好声好气地喊他一生浩云哥哥。 「别人家的狗与我们无关,别挑嘴,把鱼肉吃了,你又瘦了。」 瘦了? 这是天大的谎言吧! 在他细心的照料下,凤华公主不见消瘦,反而两颊丰腴,不似在宫中弱不禁风的单薄样。 「可鱼有刺,我不爱。」她摇着头,娇气十足。 他笑着为她剔出鱼刺,再将最肥美的部位放在她碗里。「没刺了吧!」 凤迎曦哼了声,眉开眼笑地由着他伺候,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而那个人便是气得不轻的李宝珠,年方十九的她是安南王的掌上明珠,自是受不得气。 「你们胆敢忽视我的存在,不知道我是谁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人,肯定要尝尝苦头才晓得何谓形势比人强。 「浩云哥哥,又有狗在叫了,在我耳边哀嚎不停。」烦死人,坏了她用膳的兴致。 一见她眼中生恼,他无奈地苦笑,「曦儿,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不闹事。」 气闷在心的凤迎曦用力戳着死不瞑目的鱼身。要她忍气吞声不生事,比杀了她还难。 不过就算她不惹事,人家也会找上她,因为她的男装打扮太失败了,只要眼力不差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美娇娘。 而美人相嫉,一看到外形出色的宇文浩云正一脸温柔的为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剥虾,李宝珠眼红地想将他占为己有。 「你,跟我走,我就放了他们。」她指着同桌六人,口气倨傲。 宇文浩云没回答,娇贵无比的凤迎曦忍不住讽道:「怎么,这镇上男人死光了吗?要你厚颜无耻的当街强抢民夫。」 「大胆,你敢顶撞我。」学不会教训的李宝珠又再度扬鞭,直挥她看了刺目的娇颜。 「放肆!」凤迎曦一喝,两名带刀侍卫同时出刀,架在李宝珠颈上。 「你、你们……你们要是敢伤我一根寒毛,我父王不会让你们活着走出蜀地的。」她有点怕了,但语气仍带着威胁,不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父王?」 是她认为的那个人吗? 凤迎曦一脸狐疑地望向眉头紧蹙的宇文浩云,他回以安心的眼神。 「安南王是我爹,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宝珠郡主,现在知道怕了吧!还不把刀给我移开。」真要伤了她,他们十条命也不够赔。 李宝珠恣意妄为惯了,从没想过有人敢不买账,她脸色铁青的瞪人,一古脑的气全发在笑睨她的凤迎曦身上。 「安南王也不能讲理,何况你只是个小郡主而已,逞什么威风呀!井底之蛙也想妄自称大,我爹才是……」 「曦儿,你又忘了我说过什么?」出门在外最好不要引人注目。 宇文浩云及时的喝止,调皮的公主只是吐吐粉舌,当作什么也没有,十足的赖皮模样。 「张勇、赵虎,收刀。」不必一到人家的地盘便树敌,太不智了。 「是,宇文公子。」两名侍卫倏地刀身回鞘,面无表情地立于一旁护卫。 威胁骤除的李宝珠当他们真的畏惧安南王威名,神色嚣张地抬起下颚。 「现在晓得我不是你们得罪得起的人了吧!还不快跟我走,本郡主瞧上你了,要招赘你为婿。」能入她眼的男子不多,他该深感荣幸。 一说完,她便伸出手,想把她瞧得顺眼的男人带走,已届婚配年龄的她早该觅户婆家,可惜眼界过高,放眼蜀地一带,地位能与安南王相当的大官不多。 而她相中他了,一个来自外地的俊雅书生。 李宝珠是这么认为的,她当有着一身儒雅气息的宇文浩云是个读书人,虽然他确实有文人学养。 「叫你爹去死吧!招婿招到我未婚夫,你活得不耐烦是不是。」不过是个郡主,也敢抢她驸马。 不想动怒的凤迎曦一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言论,当下怒火中烧,她也不晓得在恼什么,就是在心里认定宇文浩云是她的人,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准起邪念。 她不知道那叫嫉妒,在长达十年的相处中,他一点一滴的进入她的心,只是过于昕明的她不肯正视,将喜欢误认为厌恶,只因他没有像其他让人一样讨好她。 可出宫这些日子以来,他令人惊讶的转变慢慢敲醒她沉寂的心,渐渐地,她的心融化了,多出一个叫宇文浩云的男子。 「曦儿——」来不及阻止的宇文浩云眼睁睁地看她闯祸。 「延香,给我掌嘴。」 随着话声落下,一道火辣辣的巴掌落在李宝珠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上,她左颊立刻出现深红的五爪印。 【第七章】 「父王、父王,你一定要替女儿出这口气,人家都欺到你头上了,你不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快派一队人马去把他们捉回来,我要把那个女的脸抽花……」 怒气冲天的李宝珠气急败坏的告状,不甘受辱地加油添醋,将欺凌她的人形容成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不诛之也要剥去半条命,不得轻饶。 她说得愤慨,与其母神似的艳容涨得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急于讨回公道。 但相较于她毫不遮掩的怒颜,坐在上位的男子却一派的气定神闲,一手捧着香茗轻饮,一手转着圆形刚珠,姿态悠闲。 以他的相貌来看,最多不过三十,肤质细腻得宛如女子,一双桃花眼带着勾人的媚态,容貌异常俊美,宛若那水里捞起的美玉般,光彩夺目。 若非那眼底隐隐泛散着邪气,称之当代美男子也不为过。 第二十章 但是,如果他真是李宝珠的爹,当年被逐出皇城的皇子凤翔天,那么他早该是年过半百、华发早生、纹生双眉的老者了。 「父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女儿说话,不要再优哉游哉地置身事外,好歹理我一下。」女儿受欺负了,当爹的居然不闻不问。 「别躁、别躁,有点耐性,你这毛毛躁躁的个性也不知道像谁,真叫我伤透了脑筋。」他假意抱怨地取笑着,指间不疾不徐地转圆珠。 「当然像你呀!娘说你年轻时就跟头牛没两样,老是横冲直撞,脾气火爆得连房子都拆了。」跟父王一比,她是小巫见大巫,没得比。 闻言,李翔天的眼眸一深,扬笑。「就是不懂得戒躁才吃大亏,狠狠地栽了跟斗,要不是当时操之过急,这会父王可是成大事了。」 他太急着争帝位,铲除异己,一心要夺得他该有的地位,忽略了锋芒太露易招灾,将自身暴露在刀弩之下,错失良机。 不过他不会再大意了,该他的,他还是要拿回来,让曾经嘲笑他无能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父王,别再提你当年的事,先替女儿讨回公道,不能让那群人毫发无伤的离开。」她无法忍受别人往她脸上踩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是安南王府的宝珠郡主,岂能受辱。 看到女儿满眼恨意,李翔天笑得深沉,「说来听听,那些外地人如何欺你。」 一见父王终于肯理人,她迫不及待地告状,「……你看她还叫人打了我一巴掌,说安南王算什么东西,叫他去死……」 「这般狂妄?」连他也敢得罪。 「不只狂妄,根本目中无人,没将你当一回事,威风得好像天是她家的,我们不过是伸手一掐就捏死的蚂蚁。」她越说越气,眼眶都气红了。 「听起来似乎有点令人不快……」他故作思忖,眼底扬起骇人的冷意。 「父王,我们可不能让人小觑了咱们安南王府。」李宝珠狠狠握住鞭子,似想鞭打某人致死一般。 「父王的宝贝珠儿,别为了一时之气而徒增恶名,你都十九了……」该找个人作伴,终身无忧。 心机深沉的李翔天早为爱女觅得一门亲事,是他旗下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年近三十,相貌英挺,能一手举起千斤石狮。 这样的人才才能为他所用,以婚姻为拉拢手段,让他更忠心不二,为他效命沙场。 一提到年纪,李宝珠小有恼色的埋怨,「咱们蜀南连个像样的男人也没有,父王要养女儿一辈子,让我当人没人要的老姑娘呀!」 「珠儿……」他正要说不必着急,他已有人选,但是心急的女儿已说出惊人话语。 「父王,我要那个男人当我的夫婿,终其一身留在蜀南陪我。」 「哪个男人?」她有心仪的对象? 「嗯!他眉目俊朗,唇如薄翼,发丝似墨,俊逸不凡的外表丰神俊秀,我想要得到他。」包括他的温柔多情、体贴入微。 李宝珠想的尽是他对另一名女子的缙蜷情浓,那份不可言喻的爱意和关注,她都想拥有。 目光讳莫如深的李翔天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人家同意当你丈夫了吗?」 「我不管,父王要为我做主,我就是要他,得不到他我就活活饿死自己。」她仗恃着是安南王的独生女,以此作为要胁。 「好好好,别说狠话吓父王,那位公子的来历你可知晓?住哪儿、姓什么、家中经营什么维生、有否妻妾。」他敷衍地打发她,并非有意促成良缘。 一谈起令她心口发痒的男人,身为郡主的她也羞答答地红了双颊。「有个未婚妻,不过不打紧,她不重要,还有我听说他打京城来,姓宇文……」 「等等,你有没有听错,他真的姓宇文?」李翔天眸光忽地一利,神色透着阴沉。 「我听见他的侍从喊他宇文公子……」不会有误。 「年纪呢?」 「二十二、三岁左右。」和她正相配。 他扬起眉,低笑。「够了,如果你真的中意他就把人带来,父王就你一个女儿,怎么能不成全你呢?」 「真的吗?父王。」她有些难以置信,还以为要多花些工夫才能说服爹爹。 「带队人马去,请宇文公子过府一叙,就说我安南王挑中他做我的乘龙快婿。」送到眼前的大礼,他怎好不收下。 若他没猜错的话,朝中只有一位大臣的家眷敢凭父势,在他安南王的封地大摆官威,那便是当朝宰相宇文相如。 而他记得老相爷有三个儿子,个个是人中之龙,才貌出众,无论是哪个,都可以为他所用。 他若顺从,如虎添翼。 反之,多个筹码在手,何乐而不为。 不错放一丝机会的李翔天暗中算计着,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如何掌握这重要的棋子。 「我马上就去,你可不能反悔喔!」为免万一,她不放心地回头一问。 「去去去,带回你的夫婿,不准让我久侯。」宇文相如呀!你大概料想不到我们有一天会成为亲家吧!李翔天在心里狂笑。 「是,父王。」 得到保证的李宝珠像一只满足的鸟儿,欢喜地跳着跑出去,准备带领王府侍卫,目无王法、明目张胆地抢人去。 在她离开后不久,转着金刚珠的李翔天一拉身侧的垂穗,几名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倏地出现,身一屈,恭敬地单膝下跪。 「属下拜见主子。」他们齐声喊。 李翔天神色佣懒的一挥手,「去查查郡主所说的那名男子,速速回报。」 「是。」 「还有,陈将军的兵马训练得如何,可有实力出兵?」触手可及的帝位呀!他很快就来了。 「禀主子,陈将军的兵马大致上已不成问题,兵强马壮,行军快速。」若用突袭战术,应能攻下一座城池。 「那么不是之处呢?」要有万全准备,不能重蹈覆辙,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粮草短缺……」这!的确令人苦恼。 第二十一章 二十年前在皇城败给凤皇坐兮,怎么也不肯甘心的凤翔天在贬为李姓后,仍念念不忘未成的大业,痛恨未立他为储君的先皇。 蜀南的贫瘠出乎他意料之外,没米没粮,他如何东山再起。 可老天爷给了他一条生路,让他无意间发现一座含铁甚丰的矿山,他令人开挖,贩铁沙,冷铁制剑,重谋夺权大计。 而他用了十余年时间培养自己的人马,从数百名单骑到如今十万将士,他俨然已是蜀地的一国之君。 但他的野心不仅于此。 鱼米充足、山明水秀的锦绣江山才是他的目标,他要将失去的全讨回来,让轻蔑他的人沦落他当时一无所有的窘境。 「不如征收税金,以每户人口抽人丁税,增加库收。」李翔天身边捻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进言,为主子分忧解劳。 「呵呵,邢师爷,你脑子转得真快,让王爷我省了不少烦恼。」没白养这奴才,有时还派得上用处。 「不敢、不敢,是王爷提携,小的才能为您办事。」武功他不行,就靠着点小聪明讨份闲差。 「听到没,就照师爷的话传令下去,今年秋收多征三成税,缴不出税的就捉来充当军夫。」没银子就用人来抵。 笑脸如阳的李翔天看不出一丝阴狠厉色,但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情,不把封地的百姓视为子民看待,而是命贱的家奴,死活由他摆布。 因为他的心已经被权力欲望给熏黑了,泯灭天良地为所欲为。 「是。」 得令的黑衣人一退下,金碧辉煌的大厅一下冷清许多。 「师爷,货备齐了吗?」 李翔天口中的货不是货,而是—— 「王爷的吩咐,小的哪敢怠慢,一共十二名男童,就等着您享用。」他搓着手,一脸谄媚。 「办得好,有赏。」他扬眉轻笑,眉宇间带着轻佻的放浪。 「谢谢王爷赏赐。」利欲薰心的邢师爷不停地道谢,腰背弯得快折成两半。 李翔天重色,在北宫里豢养了不少貌美女子。 可也不知怎么了,自某天起,他身体忽然出了状况,再美的女子在他面前裸身曼舞也不为所动,一点性致也提不起来。 偏偏一瞧见细皮嫩肉的漂亮男童,那死寂的欲望又活了过来,巴不得在他们身上纵情取欢,逞欲一整夜。 为什么他只有李宝珠一个独生女,因为和他同床共枕的不是女人,当然生不出第二个孩子。 不过他为何能青春永驻,年过半百仍俊美如青年呢? 原因无他,他用童子血净身,在他们失宠时,便是他关在地牢里饲养的血童。 这也是万安县不敢往下查的主因,失踪男童的线索条条是指向位高权重的安南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怜失去孩子的父母只能掩被低泣,无力索讨被掳走的孩儿。 「为什么要换客栈?这里好小,又有难闻的腥味,我不喜欢。」 使着性子的凤迎曦满脸不悦,一双镶着黑玉的眸子瞪得圆亮,不高兴原先的客栈住得好好的,却莫明其妙地搬到小了许多的旅店。 其实这里环境一样清幽,就是离市集近了些,不少令人作呕的气味随风飘了过来,譬如牢骚味、鱼腥味和宰鸡杀鸭的血腥味,这些味道着实不好闻。 不过傅延香就是有办法弄出一瓶香油膏,脂膏混着水洒在四周,顿时奇香扑鼻,满室尽是宜人芬芳,闻不到一丝异味。 可骄纵惯了的公主仍是不满意,处处挑剔,只因胸口一股莫名而起的烦躁。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你就忍一忍,别往坏处想,想当个平民百姓就要学着适应。」跟一般人家相比,这算是舒适了。 「床太硬,被子不够暖和,茶水淡而无味,连你我都看得碍眼。」她无一不嫌弃。 宇文浩云失笑地搂住她的肩,「谁又惹你不顺心了?」 「你。」 见玉指指向自己,他讶然一笑,「我?」 他应该没做什么让她恼怒的事,除了昨夜睡前失控,一吻上香软小口便失了魂,差点与她提前洞房。 「不是说只准笑给我一个人看吗?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见了人就随便乱笑,招来讨厌的桃花。」什么宝珠郡主,她算哪根葱,连凤华公主的驸马也敢抢。 他了悟地笑意盈眸,「吃味了?」 「哼!我是谁呀?会为你吃味,我只是……你不要一直看我,好像我口是心非地说着反话。」她双颊微赧,以怒色掩饰小小的羞意。 「我的小公主会害臊了,看来我这太傅教得好,我的曦儿越来越有女儿家的样子了。」他用心呵护的金枝玉叶,终于开窍了。 粉脸飞红的凤迎曦粉拳轻捶,「谁听你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不正经,连我也敢轻薄。」 他轻笑,「就只对你一人不正经,说着臊人的下流事,你说可好?」 她一啐,杏目横瞪,「就你生得好看,乱招摇,把蝶儿蜜蜂全引了来,你的心有多大,全装得下吗?」 「一个曦儿足矣!别无所求。」宇文浩云柔声道,抚弄着如云发丝。 「少来了,哪有男人不贪心,瞧瞧父皇的后宫纳了多少美女,哪个不是天香国色、艳冠群芳,可他还是不知足,广纳嫔妃。」光他一个人,便毁掉数以百计的女子一生。 年岁渐高的凤皇兮有感于体力渐衰,少了当年的俊伟挺拔,他年年求美纳女,从年轻的娇躯上重拾自信,乐此不疲。 而这些刚入宫的新宠中,有些年纪甚至比凤迎曦小,不够十六,让她不禁感叹,为了一时的荣宠而抱撼终生。 虽然深受皇恩宠爱,但她不得不说一句「天子无真情」,除了她己不在人世的母妃外,父皇大概没爱过其他人,包括养育她的春雅皇后。 「皇上是一国之尊,不能相提并论,除却社稷大事,他还背负着传宗接代的压力,为凤氏皇室开枝散叶是他不得不为的责任。」后宫佳丽何其多,雨露均沾的辛劳何人知晓。 对于皇上,他有深深的同情,想做的事不能做,被迫做他不想做的事。 他曾听父亲提过皇上与宁妃的那一段旧情,当时若非群臣反对,她早已母仪天下,成为皇上唯一的枕边人。 「哼!你们男人都为男人说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都立了太子,还有什么不能不负的责任,分明是好色的强辩之词。」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交给凤承焰,让他立个太子妃不就得了。 第二十二章 凤迎曦异想天开地想让刚满十四的太子承担责任,早日娶妻生子。 为人子女,无不希望父亲只钟情母亲一人,不生二心,情长意浓共度一生。 可父亲既然贵为天子,那么难免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如果他能以此满足,不再充盈后宫,那她尚可谅解,可惜人无十全十美的。 「曦儿,你说的可是皇上。」此言若落入其他臣子耳里,可不得了。 「那又怎样,皇上不是人吗?谁叫他没做好榜样,让你学了去。」君心不正,下臣也跟着有样学样。 他一怔,差点笑出声。「别把天大的帽子往我头上扣,我什么也没做,只恋着你这朵帝女花。」 闻言,凤迎曦又酡红小脸。「谁信你,光用一张嘴说着好听话,你要是没在外头勾勾搭搭,怎么会有人脸皮这么厚,一开口就要招你为婿。」 「你就为了这件事不高兴?」他无奈的笑笑,无妄之灾也算在他头上。 她没回答,只用一双不豫的眼眸瞪他。 宇文浩云暗叹了口气,「要我把胸口剖开,让你瞧瞧我的心吗?」 这个公主呀!真是磨人。 「好呀!好呀!把心剖开……啊!这是什么?」 闹着脾气的凤迎曦不过是说两句气话,谁知一把银色小刀就递到面前。 「小……小香香,你这是干什么?」想吓死她不成。 「第一,我不叫小香香;第二,剖胸取心。」 她一听,为之傻眼。「我随口说说的,你还当真……」 「公子不是不信他,这方法最快,一劳永逸。」人一死就永远不变心。 凤迎曦脸皮抽动了下,不自觉偎向宇文浩云怀中。「小香……呃!延香,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当杀手,你杀气很足。」 「公子。」傅延香忽地一唤。 「嗄?」她不会想不开,正路不走走偏道? 「要惜福。」 「咦!」她……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一句? 「你不要,别人抢着要呢。」她暗指安南王的女儿,宝珠郡主。 她收起刀,若无其事的走开,将从院里摘来的花插在瓶里。 许久之后,刁蛮的公主似想通什么,眼神朦胧地低垂螓首。 「宇文……浩云哥哥,我是不是很任性、无理闹,让你很困扰。」她似平常做一些令人头痛不已的事。 宇文浩云含笑地轻拧她鼻头,「是很任性、无理取闹,常常不管有何后果,先做了再说,确实让人苦恼万分。」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恶……」她不平地低嚷,才刚反省又故态复萌。 「可你若规规矩矩,温雅娴淑的当个秀雅公主,反而不是深深吸引我、让我钟情的那只活泼小粉蝶了。」他爱她的纯真、活力,还有她永远也用不完的鬼点子,让人从沉闷中解脱。 「你真的喜欢我?」她问得好小声、好小声,就怕人察觉她心底的波动。 「是爱!我爱你,曦儿,你是我这一生想紧紧抓住的瑰宝。」他说得深情,黑瞳如墨,凝视着雪嫩娇颜。 她大为动容,眼中盈满羞赧的笑意。「你介意当附马吗?」 「不介意……」 「童养夫。」 宇文浩云的真情告白才说到一半,他那位冷面师妹傅延香走过身后,冷冷的丢下一句微带酸意的话,接着走出房间,随手合上门板。 「童养夫是什么意思?」她只听过童养媳。 面色尴尬的宇文浩云清清喉咙,不自在地含糊带过。「大概是地方上的风俗,她不知从哪听来的。」 「哦!还有人从小就养个丈夫,真稀奇。」 他先是晒笑,继而苦笑。虽说他并非皇家养大的驸马,但也相差无几了,从小他就进出宫中,身为伴读,他和她师承同源,所学、所穿、所用、所需,几乎由宫中供应。 不可否认的,他确实以驸马身份接受皇家恩宠,即使担任太傅一职,也不过是为了更接近公主罢了,说是童养夫确有几分真切。 「别去在意她说了什么,我们回宫以后——」就请皇上下旨完婚。 好事总是多磨,在凤迎曦总算敞开心房接纳他的时候,刚被合上的门板又被鲁莽地撞开,体形高大的小兔跑得太快,冲过头,居然由门外滚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挥鞭子的凶婆娘又来了……啊!」 「挥鞭子……」宇文浩云蓦地眉一拧,神色略显凝重,不用多想也知来者是谁。 鞭不离身,态度猖狂,会找他们麻烦的人只有一个——安南王府的宝珠郡主。 他之所以从富丽堂皇的风雨楼移到较偏僻的吊马旅店,无疑是为了避开她,碰不着面,自是少生事端。 没想到她并未因此作罢,反倒不死心的找来。 如果曦儿不在身边,他或许能虚于委蛇,假意攀上,借由她这条线探查安南王意图谋反一事是否属实,好回禀皇上,派兵剿灭。 可惜世事难如人意,他在不对的时机碰到不对的人,事情就出了差池。 「这次别叫我忍了,不过是安南王的女儿,也敢嚣张,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真以为她是天……」 「曦儿,别胡来,在别人的地盘上别轻举妄动,她敢再来挑衅,定是带了帮手,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 【第八章】 诚如宇文浩云所言,有恃无恐的李宝珠确实带了三十多名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是经过特别挑选的王府侍卫,个个精壮结实,负责保护王府安危。 对宇文浩云及两名带刀侍卫,甚至是会武的傅延香来说,要对付他们尚有余力,可其中夹着不懂武的小兔和凤迎曦,胜算相对减半。 尤其是向来我行我素,不听从他人劝阻的公主,要她安静地不惹事,静候一旁等此事了结,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她绝对会阳奉阴违,让脱身变得更困难。 为了凤迎曦的安全着想,宇文浩云未做任何抗争,决定兵行险着,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 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他们一行六人进了安南王府,成为有翅难飞的笼中鸟。 不过为了避免凤迎曦逞一时之快惹祸上身,宇文浩云迫于无奈只好点她哑穴,让她不致因一时嘴快说出什么坏了大局的话。 她虽聪颖,但难脱骄气,面对城甚深的安南王,她不是对手。 第二十三章 「你就是宇文相爷的公子是吧。」安南王李翔天一开口便点明其身份,叫人无从隐瞒。 「是的,家父正是当朝宰相。」心头微惊,他故作镇静,从容应对。 「贵客呀!宇文公子,有失远迎,请勿见怪,本王与老相爷可是故交,多年不见,他身子可安好?」李翔天有礼的问候当年令他阴沟里翻船的政敌。 「家父近年来注重养生、饮食清淡,身强体健,没什么病痛。」 除了老嚷着要辞官养老,陪辛苦了大辈子的老妻游江南。 「呵……甚好、甚好,他身体健康本王也替他高兴,这把年纪不容易呀!还要为皇上操劳国事,本王看了着实不舍。」活那么久还没死,真是只长寿的老乌龟,没等他上香不肯死吗? 宇文相如在当年的皇位争夺时是属于太子党,由他出策献计,不得人心的要李翔天才功败垂成,沦为孽臣,大好江山连边也没沾着。 除了飞凤王凤皇兮外,宇文相如是安南王第一个憎恨的对象,午夜梦回时总想着杀他千刀,碎尸万段,以泄心中怨怒。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走好运,敌人之子自投罗网,他该放声大笑,感谢老天的安排呢?还是扬起唇,嘲笑命运的捉弄? 宇文相如呀宇文相如,当年欠我的总要还,你等着看我如何扭转乾坤。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乃为人臣于份内之事,不敢怠忽。」他态度谦逊,泱泱大度,不以父则骄矜。 李翔天嘴角一勾,笑得有些冷。「本王正欠缺人才,宇文公子可有意愿与本王共谋大事?」 宇文浩云顿了顿,才慢条斯理的回道:「晚生不才,资质乎庸,故未受廷重用,恐怕要婉谢王爷美意。」 他以无能为由推辞。 但老谋深算的安南王哪肯放过他,光看他言之有物的谈吐,以及得体的应对进退,岂是他自谦的昏庸之才,定有安邦之能。 因此,他更加想网罗他,不肯错放游入网内的大鱼。 「是你太客气了,就像胎里的明珠,璞中的美玉,只待识货的人挖掘,你可得想清楚,别太快拒绝。」他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但话中句句是威胁。 无法为他所用,就是他的敌人,聪明人不该做傻事。 「王爷错看草民了,草民并无鸿鹄大志,只是个闲散懒人,打算游遍三山五岳,着一本大江游记。」他以着书为由拒绝涉足官场。 李翔天表情有些冷了,口气略重。「本王待人一向慷慨,只要为本王办事,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王爷厚爱草民真是受宠惹惊,可惜草民淡泊名利,但求温饱。」宰相一职他尚且勉为其难才担着,何况仅是乱臣幕僚。 李翔天一听,扬起的眉毛慢慢往下沉。「若是本王将爱女许配予你呢?」 一旁的李宝珠羞答答地掩唇窃嘉,以为真能得偿所愿,觅得好夫婿。 她还暗自想着,自己的眼光真不错,随便挑一个中意的男人,居然就挑中当朝相爷之子,可见两人真的有缘,良缘天注定。 宇文浩云假意惶恐的直挥手,「承蒙王爷错爱,但草民已有婚配,不敢高攀郡主。」 飞凤王允诺赐婚之事,仅在宫中流传,并未传出宫外,因此李翔天并不知晓他的未婚妻就是最得宠的凤华公主。 若他知道,就会明白她是牵制飞凤王的最有利的借口,宇文浩云的重要性跟她一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你敢不要我,不怕我抽花她的脸!」恼羞成怒的李宝珠挥鞭有声,地上多出一道鞭痕。 「你敢!」凤迎曦不悦的瞪她,不能说话让她气在心头,却还得强忍着不坏他大事。 「郡主何需迁怒他人,君子重信守诺,岂可背信忘义,若我为贪求权势而抛弃旧约,你又怎能想念我日后不会为了更好的前程而舍弃你。」他不着痕迹地将凤迎曦推往身后,不让她受郡主的怒火波及。 「少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要是你不点头,我先杀了她,看你同不同意。」 她想要的人,谁敢说不。 对于李宝珠的蛮横,宇文浩云沉着应对。「那么在下也只好以死回报,但求来生再结缘。」 「你……你不怕死?」他要死了,谁来做她的夫君? 「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无愧于天地,又有何惧。」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遗憾却是一生一世。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拽着鞭子不放。 「说得好,马儿不喝水,总不能按着马首逼它喝,得人先得心呀!」李翔天忽然爆出大笑声,似在打圆场,不想因此痛失良才。 「老相爷的公子果然有乃父之风,信义为先,威武不能屈,就不知你婚配哪家的小姐,能让你执着得不要小女。」 他话中带诮。谁家闺女能比安南王郡主更娇贵,让他宁可开罪一位王爷也不愿放弃? 「八德王之女,清扬郡主。」宇文浩浩荡荡云面不改色地说。 「八德王?」他们微讶。 世人皆知八德王凤知命妻妾共七名,生有十八名女儿,仅有一名独生子,因此郡主在王府的地位并不重要,只是一名女眷罢了。 但凤知命却是当朝天子同母所出的亲胞弟,即使只是不受重视的郡主,论起地位来,比被贬为李姓的安南王之女仍高上几分。 而他也是当年唯一未参与皇室乱事的皇子,他不偏向任何一方,事情发生时远走他方,不愿亲眼见手足相残。 宇文浩云此法是明智之举,他深知宫中恩怨,只有搬出八德王名讳可让李翔天多有顾忌,以此保全他心爱的公主。 至少他不会伏着权势逼婚,暗地里使卑劣手段,促成他与宝珠郡主之间的好事,看在八德王的份上,多少会有些收敛。 毕竟有心谋反者,就算无法拉拢其他有力人士结盟,至少也不会自找麻烦,在关键时刻与人结仇,导致精心策划的阴谋提早曝光。 「看来本王是迟了一步,真是一大遗憾呀!」少了婚事的牵绊,他得另行他法,将人留下。 「不,是草民福薄,郡主的姻缘在他人身上,王爷只能另寻佳婿。」宇文浩云极尽恭维,揽过在已。「呵……果真是喜难成双,本王也不好强求。」他笑得极假,一双桃花眼冷得毫无暖意。 本以为要底定终身的李宝珠怔了下,她越听越觉得不对,连忙焦急的出声。 第二十四章 「父王,你没打算为女儿做主了吗?你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怎么连我的婚事也搞不定?」八德王是谁,大得过安南王吗? 没进过京城的宝珠郡主是坐井观天的青蛙,不知外面的天空有多辽阔,只晓得在蜀南,天大、地大、安南王最大。 「不要放肆,珠儿,论起辈份,你还得喊八德王一声叔父,至于小郡主则与你同辈,自家姐妹别起内讧,难看。」为大局着想,只好委屈她了。 「父王……」他偏袒外人,不顾女儿福祉。 李翔天神色微沉,「不许多言,下去。」 一旦他成就大业,还怕找不到好夫婿吗?多得是青年才俊任她挑选。 「哼!」李宝珠眼眶泛红,脸一撇,往外跑去。 她气父王没站在她这边,害她在外人面前丢脸,更恼怒人都被她带回来了,却无法得偿所愿,反而成了个大笑话,叫她以后怎么面对众人。 「本王教女无方,让各位见笑了,本王在此代小女向你们致歉,可别往心里搁。」珠儿太沉不住气,多点耐心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不敢、不敢,王爷别折煞草民。」宇文浩云拱手作揖,以为恭敬。 李翔天娇异的桃花眼一转,落在他身后着男装的少年公子身上。「这位就是八德王的女儿?」 「是。」宇文浩云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应。 「过来让我瞧瞧。」他招着手,想看是何等美貌的郡主,竟能比下他娇艳美丽的爱女。 宇文浩云略微踌躇片刻,这才慢慢地退开,露出一张莹白剔透的娇颜。 「好个美人胚子,若换上女装,定当倾倒众生,莫怪你难以割舍……」好白净的脸收,真想摸上一把。 性变栾童的李翔天一瞧见细皮嫩肉的凤迎曦,立即起了不该有的色心,即使明知她是女儿身,仍是心动不已。 可是看得,碰不得,目前他还不想与八德王交恶。 「是曦儿不嫌弃,愿与草民比翼双飞,草民定当竭尽所能护她一生。」他的重点在那个「护」字,意思是请王爷高抬贵手,勿为亲事谈不拢而为难他的未婚妻。 李翔天暗沉的瞳眸闪了闪。「八德王的女儿,我定会当她如自己女儿一般疼爱,不过这娃儿怎么没开口喊人,是瞧不起我这个王爷吗?」 那双眸子多清澈,活像两面水镜,照出好的灵秀出尘,慧点可人。 「王爷误会了,昨儿个夜里她受了风寒,伤了喉,大夫说要休息一日才能恢复。」他以失声为由蒙混过云。 李翔天恍悟地故作关心。「别再着了凉,快到房里歇着,我待会命人准备姜茶,让大家祛祛寒,出点汗,要是让你生了病,我可不好向我那兄弟交代。」 李翔天立刻唤来王府总管,为贵客安排住处,他摆满笑意目送他们走远,实则是软禁。 他们若能为已用,那是再好不过。 反之,则是两名人质在手,老相爷和八德王再怎么不愿,也得为儿女的安危设想,在这个时刻送来这份大礼,看来真是天助他也。 而这时候,一入了房,凤迎曦的哑穴也被解开了,她怏怏地发出埋怨声,「为什么点我的哑穴,你不知道不能讲话很痛苦吗?看你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起劲,我只能当个哑巴,杵在一旁当木头。」她第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言真难受。 「曦儿,我是为你好,安南王不是简单人物,小心为上。」他以作客为由强留他们,可见别有用心。 「不要再说为我好,你再点我哑穴一次,我真的会翻脸,不要以为父皇选了你当附马,我就一定非你不嫁。」大不了她再逃一次婚。 「曦儿……」她真气坏了。宇文浩云在心里苦笑。 「我最恨人家不经由我同意就决定我该做什么,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或驮物的驴子,起码的尊重要给我,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未竟之语梗在喉咙。 可恶!又点她的哑穴。 傅延香图微扬眉,收回食指。「这样安静多了。」 其他人看了只觉得好笑,忍俊不已。 唯一不快的,大概只有无法出声的凤华公主。 是夜。 安南王为贵客准备的客房理应舒适好睡,可不知为什么,翻来覆云的凤迎曦就是睡不着,老觉得床铺底下放了颗豆子,让她辗转难眠。 勉强躺了一会,她还是难以忍受,最后她恼了,不想再睡在折腾人的床上,洁白雪足落了床,轻踩略带凉意的地面。 她信步走到窗前,推开未闭紧的扇形窗,抬头一睨半残的弯月。 蓦地,她想起对她疼爱有加的父皇。她出宫这些日子,他是不是想念着她,和她一样看着同样的月色,怀想过去的种种? 焰弟又在背书了吗?少了她在一旁捣乱,他一定庆幸不已,终于可以静下心学习治国之道,免得又被她一把火烫得哇哇叫,跳到池塘被水鸭踩了一脚。 还有他,宇文浩云,他是真心喜爱她吗?他们真能如他所承诺的,两人相伴,不离不弃共度一生? 她好想相信他啊!把自己的终身托付与他,成为他心中唯一的小粉蝶。 「公主,为什么还不睡?」 一件厚实的外袍披上肩头,微微一愣的风迎曦回过头。「我吵醒了吗?小香。」 「是延香。」傅延香脸皮抽了下,假装不以为意。 「你好爱计较,小香有什么不好,好听又好记。」起码不容易忘记。 「公主该睡了,夜凉。」不要在晚上也找她麻烦,扰人清梦。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今晚的月色很美,半勾的斜月有着凄迷美感。 「不行。」尽责的侍女断然拒绝。 「你回去睡啦!我很快就回房了。」不过在院里赏月,她未免管太多了。 若换成老实憨直的小兔,只要一句话,她准是听话地回房睡觉,一觉到天明。 可将她的安危视为已任的傅延香则不然,一见任性的主子往外走,她立即认命地为她着鞋穿衣,确定她无受寒之虞才肯放心。 明明是她最讨厌的公主,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早日脱离苦海,但是面对看似锦衣玉食,却被虚情假意包围的皇家凤女,她总是无法安心,不时时刻刻盯着,心里便不踏实。 无关乎人情债或是责任,大概是欠她的吧!那聪慧面容下的脆弱实在叫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更生怜惜。 第二十五章 「咦!怎么有道黑影飞过去,是不是飞贼?」好俊的身手,居然在那么细的树树上跳来跳去。 傅延香分神瞄了一眼,先是一怔,继而装作若无其事。「与我们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你不会觉得好奇吗?是贼耶!我从来没瞧过人家怎么偷东西。」一定很有趣。 「不会。」傅延香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努力想以身遮挡她的目光。 「我去瞧瞧。」 她就知道公主肯定耐不住性子,非要跟去凑热闹,这也是她最害怕的事。 被推开的傅延香只好追上不安于室的主子,打那道黑影掠过眼前,她便晓得苦差事又来了,有热闹不凑就不是她熟悉的凤华公主了。 「小香,他进了书房,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贵重的物品不是藏在宝库,书房有值钱的东西吗?」大概是笨贼,偷错了地方。 「我不——」 凤迎曦根本是问好玩的,她话一说完没等侍女回答,便踮起脚尖从她身旁滑过,蹑手蹑脚像个贼,悄悄地靠近书房。 但她终究不是做贼的料,才一踮起脚由窗口往内偷觑,一把亮晃晃的长剑就由内刺出,直指她门面。 不只是她吓傻了,怔愕地以为自己死定了,身后的傅延香更吓白了一张脸,想出声警告又怕惊动王府侍卫,对她们反而不利。 但真正受到惊吓的,却是差点一剑刺穿公主咽喉的「贼」。 「曦儿?」 噫!这声音好像……「宇文浩云?」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宇文浩云持剑的手微微颤抖,骇得说不出心底的恐惧。 就差那么一寸,仅仅一寸而已,他便会亲手将三尺青锋送入她身体,结束她短暂的一生。 要不是他熟知她微带暖香的体味……闭上眼,他什么也不敢想。 他竟剑指着她?还在吃惊的凤迎曦,一时仍反应不过来。 他骤地收剑,将窗外的人儿抱进窗内,紧紧搂住。「可恶,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我……我几乎要……要……曦儿,我的曦儿,我不能失去你……不行……我承受不起……」说到最后,他竟哽咽了。 「你才吓我一跳,我以为是贼……」咦!他是贼? 凤迎曦摸到他汗湿的背,这才惊觉他全身冷得吓人,像是遭遇了极骇人的事,因此连身子都抖个不停。 「宇文浩云……浩云哥哥,你怎么了?不要怕嘛!我在你身边,有事我们一起承担,我绝不放你一人。」她不经意地许下一生的承诺。 深吸口气,他略微压下狂跳不已的心。「不放我一人,你确定?」 「嗯!说话算话,绝不反悔。」他的脸好冰……呃!湿的? 汗水会流进眼眶里吗? 凤迎曦纳闷地想着,指间地湿润让她微微一震。他的惊恐是为了她? 「回京之后,我们立即成亲,不许说不。」他忽地霸道宣示,口气强硬得像另一个人。 「你……」好蛮横,居然对公主不敬!但是,她为何毫无恼意,反而有丝暗喜? 不待她说出心中的轻嗔,浊热气息已当头覆下,浓重的封住殷红嫩唇,似害怕,又似切切,浓烈地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丝细微声响惊扰了神色紧绷的宇文浩云,他警觉地抬起头,剑柄一握,护住怀中人儿。 乍见窗外指着月亮的傅延香,他冷凝的神情才稍微放松,她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得快点行动,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曦儿,从此刻起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保持安静,知道吗?」他压低声调,贴在她粉颊边耳语。 她不甚了解,小声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神神秘秘,你在这儿做什么?」说他是贼,又不见他偷东西,可若不是贼,半夜潜进安南王书房,与贼何异。 「找证据。」事到如今,他只好坦然相告,免得她又惹出让人惊心动魄的乱子。 宇文浩云的指尖还有些轻颤,回想起刚才的惊险,他的心口仍无法平息,阵阵寒意往心窝钻,不敢想像他若未及时收剑…… 椎心的痛一涌而上,他大口吸着气,静静地凝望毫发无伤的心爱女子,看她依然娇美清妍的容颜,那抹抽痛才慢慢减轻。 「找证据?」她眼波流转,眨了眨星眸。 「安南王谋反的证据。」这也是皇上交代他的任务,务必查出事实真相。他一直瞒着曦儿的便是此事,因此并未急着抓她回宫,反倒假借同游暗中执行密令。 张勇、赵虎两位大内高手,就是皇上派来协助他的四品带刀护卫。 「什么?安南王谋反……」惊觉自个儿的声音过大,她连忙捂嘴。 他无奈的勾唇一笑,轻抚她乌黑秀发。「小心点,别让我担心好吗?」 凤迎曦原想不平地抗议他小看她,但一瞧见他眉心忧色,公主骄气瞬间熄灭。 「好。」 「难得见你这么柔顺。」他轻笑。 凤迎曦杏目圆瞪,似在说:别不识相,本公主是给你面子。 「好吧!曦儿,你什么都别碰,让我全心地……」话到一半,他露出苦笑。 「我帮你。」果然是一刻不得闲的好动公主,才刚允诺不让人为她担忧,才一眨眼,她又食言而肥,十分兴奋地当起向往已久的梁上君子。 在宫中胡闹惯了,乔装大监戏弄后宫嫔妃,在玩东这方面,她比只会思索国家大事的宇文浩云高明多了,知道怎么捉弄人才不会被发现。 换言之,她不只会躲藏,更善于「找东西」。与她最不对盘盘的静妃、萱妃常常不慎弄丢皇上尝赐的玉如意、玉扳指,全是她所为,只见她手脚俐落地翻找,不沾阳春水的柔白十指相当灵巧,她不找暗处,反从最明显的地方下手。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咦!浩云哥哥,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宇文浩云为之错愕,没想到他和张勇、赵虎寻找多时未果的东西,竟然被她轻易的寻获。 第二十六章 【第九章】 李翔天的书桌下,有个突出的暗扣,凤迎曦伸手一摸,转了两圈,桌底顿时出现一道十寸左右的裂缝。 裂缝下是个方正小洞,洞里躺着一只漆金鎏盒,因为太重,她搬不动,因此取下簪发的金钿,插进锁孔拨弄几下。 也许是她运气太好,天生有做贼的本事,或是李翔天气数已尽,注定没机会登基为皇,只听「咔咔」两响,笨重的盒盖意外地被她掀开了。 「这是什么?」 就着月光,宇文浩云专注地翻阅着那叠图纸。「行军路线和布兵图,以及参与谋反的将士名单。」连粮草的囤积也标示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美眸兴奋得熠熠发光,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嗯!」他一颔首,将所有证据收入一只束口的羊皮袋。 「那你是不是该感谢我的慧点聪颖,夸奖几句。」她颇为得意地扬起下颚,粲笑如花。 闻言,他差点失笑出声。「曦儿,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无声无息地离开这里。」 「你很扫兴耶!就跟在宫里一样无趣。」她不快递噘起粉唇,暗碎一声:木头。 「要是安南王发现我们做了什么,他不会留下活口的。」更甚者,会以他们为筹码,要胁皇上和宰相。 「他敢!」 「他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在意你我吗?」他们不过是挡不了路的小石子。 宇文浩云先查看书房外的动静,负责把风的傅延香打了个暗号,示意此刻安全,他才谨慎地带着凤迎曦走出。 柔和月光照在树叶上,叶随风动,形成忽明忽暗的阴影,正好遮住三人的身影。 而这是好,在别处搜索的张勇、赵虎也赶来会合,得知证据已到手,密谋脱身之计。 「等一下。」凤迎曦忽地停下脚步,轻扯宇文浩云的衣袖。 「怎么了?」她的表情有点古怪。 「我好像听见……」她竖起耳朵,想听得更仔细。 「听见什么?」 她面色一凝。「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的哭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隐隐约约多了什么。 「我要去看看。」她说做就做,一刻不停留。 「曦儿,不可以——」 一向谦冲自牧的宇文浩云竟发出令人错愕的低咒声,一脸恼意地将装有证据的羊皮袋交给两名侍卫,要他们先行离去,面交圣上。 话才说完,他立即追上任性妄为的公主,不管两人能否顺利脱困,他眼里只有胡闯乱逛的纤柔身影。 人若想长寿,最好不要爱上用锦衣玉食娇养出的骄纵人儿,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可惜深陷泥沼的他来不及抽身,对她的爱已深入骨髓,再也拔不出来。 「浩云哥哥你快看,假山后头有个小洞……」她不经意按压到造型奇特的弯石,一条往下的深幽通道赫然出现。 看了眼,他暗叹在心。「为什么你总能找到事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如果你把这些本事用在书本上……」此时的她肯定大放异彩,学富五车,学识涵养不在他之下。 「别再唠唠叨叨了,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学究,怎么那么啰唆……」她推了他一把,让他先行。 凤迎曦怕黑,不敢走在前头,滑碌碌的眼珠四下张望,她紧抓着宇文浩云的衣服,一阶一阶往下踩。 一点点昏黄的光线投进通道,似有若无的抽泣声越发清晰,两道拉长的人影蓦地走过,正交谈着,他们顿时后退了几步。 「这些血应该够了吧?再剳下去,人就没气了。」 「你管他有没有气,大不了再捉几个进来,王爷的养肤浴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少了一滴血,拿你凑数。」 「嗟!我早在八百年前就不是童子了……」 一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淫笑声低低响起,由近而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什么血?什么养肤浴?」听得心惊的凤迎曦忽觉手心发冷,失去一采究竟的勇气。 「既然来了就别退缩。」该让她看看安南王的残酷,了解现实的人生。 宇文浩云的大掌握住莹润小手,骤暖的热源驱走她心底的寒意。 但是长长的通道走到底,一盏盏的油灯照出枯瘦的小小身躯,入鼻的腥浓血味让她不忍再看,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他们是……」天啊!是什么样的畜生,竟然全无人性,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恶行。 「失踪的男童。」 她悲愤地哭倒在他怀里。「安南王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宇文浩云没有安抚她,反而推开她。「这是你在安逸后宫中所看不到的情景,人心可以可怕如鬼,你明白吗?」 「浩云……」不要,不要逼她看,她的心好痛,好心酸。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在高高在上的帝王护着你,在民间的百姓虽然不必关在金色鸟笼里,可他们烦恼的不只是三餐温饱,还有贪官污吏、苛税暴政等不公之事。」 「我知道错了,不会再埋怨父皇……」原来她是幸福的小鸟,无忧无虑地不知人间疾苦。 他心疼地抚了抚她发白的小脸,「看过了,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守卫随时会回来查看。 「不行。」 「不行?」难道他担心的事又要发生? 凤迎曦神色坚决的仰起头,皇室威仪展露无遗。「我要救他们。」 「曦儿,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根本无余力搭救他们。」他就知道她肯定会有令人头痛的举动,刚才刻意的教诲她一句也没听进耳。 为了让她感到害怕,他才强迫她面对不堪的事实,希望她能因此了解凡是不可率性而为。 熟料竟适得其反,恐惧反而逼出她身为公主的果敢,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不肯丢下人自行离去。 「我不管,他们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一定会死,我不敢放他们不管,你帮我……」她是公主啊!怎能任父皇的子民流血至死。 见不到血色的细小手臂上满是刀割的痕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渗出的鲜血染红薄弱身子,这么残忍的事她怎能视若无睹! 「曦儿……」一句「你帮我」从她痛心的口中逸出,他心口倏地抽紧,狠不下心说不。「你要知道我们可能救不了他们,反而害了他们。」 「我们就赌一赌,尽力而为,老天若不帮我们就是无眼。」她赌气地连老天爷也骂上。 「你……」他笑得沉重,嘴角带了一丝无可奈何。「公主有令,莫敢不从。你站远点,我先把锁链劈断。」 第二十七章 一把长剑冷冽森寒,剑身映着墙上晕开的火光,他运气灌注剑芒,几道炫目的剑光后,铿锵落地的锁链声骤起。 一些男童听见锁链的声音,惊恐地睁大空洞的双眼,双手抱膝爬往角落,瑟缩着发抖。 「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快出来,我送你们回家……」凤迎曦尽量放柔嗓音,怕惊吓到他们。 一听到「回家」,所有失神的眼眸霍地发亮,先是迟疑了下,而后拖着瘦弱的身子,蹒躧的走出关了他们好些日子的地牢。 有些孩子根本走不动,被关太久了,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不忍心他们留下来等死的凤迎曦只好再拜托宇文浩云,将他们一个个抱出。 月光下,但见七、八名幼童一身是血,瘦得像一折即断的竹竿,风一吹,竟然站不稳,差点往后倒。 「这是干什么,想把自己害死吗?」乍见一名又一名的男童,难以置信地傅延香气急败坏地失去一贯的冷静。 他们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她还找死地想保住其他人,简直愚不可及。 「小香,你还在呀?」刚好多个帮手,她力气小,抱不动孩子。 闻言,傅延香银牙暗咬,几乎吐血。「我能去哪里,你是主子,我当然是随侍在侧。」 难道她以为她少心少肺,像没脑子的笨兔子,主子危难临头还睡得安稳,浑然不知天地变了色。 「小香,你对我真好……」 情势虽然已经非常危急,但过于亢奋的凤迎曦忍不住冲过去要抱住她面冷心热的侍女。 谁知她跑得过急,不慎撞到半人高的花架,植着牡丹的盆栽哗啦落地,发出极大的碰撞声。 「谁在那?」 巡逻的侍卫大声一喝,人影纷沓而至。 「啊!被发现了,你们快把人带走,不要回头。」她心里想着的是如何救男童脱困。 「我们?」 两双瞠目的眼瞪着她,似在怀疑她晓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在我们住的那个院落里,往东的墙角边有颗大石头,以你们的力气可以再把它移开些,有个狗洞可以爬出去……」她无意间瞧见野狗进进出出,可惜石头挡住洞口,她出不去。 宇文浩云用骇人的神情逼视她,「你要我丢下你?」 回过头,她推着他,「我去引开侍卫,你们快走,我答应要送他们回家。」 「曦儿——」他倏地攫握柔腻细腕。 「我是公主,你忘了吗?我不能任他们遭受非人的折磨,这是身为皇室子女的职责。」苍生为重,君为轻,不论是谁的性命都极其珍贵。 一瞬间,她绽放出耀眼光华,一如深海明珠,璨亮地照着间暗之地。 「别想我会留下你一个人。」他做不到。 她笑了,笑得好美。「如果你真心爱我,请答应我这个请求,在天愿为比翼,在地愿为连理枝,我等着你来揭喜帕,驸马。」 「凤华……」他赤红着眼,第一次喊出她的封号。 「快走,别耽搁,你武功高强,一定赶得及回来救我,我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这一刻,凤迎曦的心在痛着,她感觉到生离死别,不舍得跟偷走她心的男子分开。 原来,她已经爱得这么深了,除了他,没有人能带给她像刦心的疼痛,想着跟他走,想着跟他长相厮守,想着只依偎在他怀中。 「大胆刺客,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回眸一瞟,笑颜灿烂,她又任性了一回,冲上前亲亲宇文浩云的嘴角,趁他为之一怔时将他推向暗处,粉嫩身影轻快地飞至火把聚集处。 「嗨!你们在找什么呀?不过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你们又是刀,又是剑的,不怕吓着我?我的胆子可是很小很小的……」 「啪!」 响亮的巴掌大得令人心惊,一道怵目惊心的血丝由唇畔溢出,鲜明的掌印清楚地印在凤迎曦娇嫩的芙蓉玉颜上。 她知道自己的行径会激怒残暴不仁的安南王,但没想到外貌俊美斯文的他竟会出手打她,而且毫不留情,又重又响的巴掌打肿了她的脸。 从没受过责骂的她骇住了,也开始明白什么是害怕,眼前有张花容月貌的男子并非她所想像的温和,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意图谋反。 「谁?你受了谁的指使?快说。」谁那么胆大妄为,敢和他作对。 一抹唇,她忿忿地瞪眼。「就说你家的床太硬,我娇贵的身子睡不惯,所以才起来走一走,在院里赏月。」 「还敢狡辩,赏月赏到书房前,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三岁娃儿都不信的谎言,她竟敢拿来骗他。 「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要骗你。」她说得振振有词,好像什么事也没做似的。 「那你倒是说说,对你深情不悔的未婚夫哪去了,还有那两名跟你们来的侍从在哪里?」李翔天手转金钢珠,笑意不达眼。 「我哪晓得,脚长在他们身上,你问我,我上哪找答案给你。」她一问三不知,一副你就是打死我还是相同答案的模样。 「好张刁钻的嘴呀!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她捏成碎片。 「你不是已经动了。」她抚着发疼的面颊,不高兴地横眉一瞪。 他阴恻恻地扬笑,「见过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被割下来吗?或是以长针刺入指腹……啧!啧!啧!你肯定不晓得身体哪个部位最痛。」 凤迎曦抽了口气,脸色微白。「你敢对我用刑,我父……父皇绝饶不了你。」 因为她嘴唇抖得很厉害,听在李翔天耳中成了父王。「搬出八德王来吓我吗?只要把你的尸首跺成肉末,喂给山里野兽,死无对证,他如何上门兴师问罪。」 「你……你不是人……」她真要命丧于此吗?浩云哥哥他逃出去了吧? 心中不安的凤迎曦仍挂念着才分开不久的男人,一方面希望他回来救她,又担心他会因此遇险,忐忑不已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最好一五一十地照实说明,不要逼我……」那张娇嫩的小脸他还舍不得毁了它。 少了金钿簪发的凤迎曦看来娇妍无比,披散的长发宛如流泉,散发动人风情,脱俗出尘的容貌更是美若天仙。 即使是偏好娈童的李翔天也为之心动,因此迟迟未动杀念。 第二十八章 「父王,让珠儿替你教训她,不过是八德王的女儿而已,她凭什么张狂。」想借机出口怨气的李宝珠勒紧鞭子,打算毁了令人惊艳的容颜。 「听到没,小郡主,还不快招,要是我女儿发起狠,你不只是皮肉疼痛,还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珠儿这股狠劲,丝毫不下他的阴毒,真是流有他血脉的好女儿。 凤迎曦看着同样狠毒的父女俩,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你们真敢动我分毫,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会非常惨,死无全尸。」 「你敢反过来恫吓我,真有勇气,懦弱无能的八德王也教得出你这么不怕死的女儿,真叫我开了眼界。」看来是他太仁慈了,连个奶娃儿也不怕他。 「三皇叔才不懦弱,他只是不想卷入宫闱……」呃!她说了什么。 一时口快的凤迎曦赶忙捂住嘴,但为时已晚。 「你喊八德王三皇叔?」李翔天双目骤沉,声冷如冰刀。 当今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女儿有资格喊凤知命为皇叔,那就是—— 「你听错了,我喊的是父王。」她亡羊补牢,想挽回失言。 他阴笑地扬起冰冷的眼。「凤皇兮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是谁的女儿?」 「我说过……」 一颗金钢珠快如闪电的掷向她面门,来不及回避的凤迎曦以手一挡,一股剧痛登时由手骨直透五脏六腑。 「给我砍下她一条胳臂,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正想动手的李宝珠一听,欣喜地拦下侍卫的刀,鞭子刷地一甩,狠厉地往前一抽。 就在要人命的鞭子即将卷上藕臂前,凌厉剑光划过,鞭子蓦地段成数截,纷纷落地。 「谁敢动她一根寒毛。」 身子乍然一暖,落入一堵厚实胸膛,忍着不露出惧色的凤迎曦鼻头一酸,终于红了眼眶,盈盈泪光在瞳眸中打转。 「浩云哥哥……」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步。」看到粉颊一片红肿,眼神骤地一冷的宇文浩云有杀人的冲动。 「我好怕……」 「不怕,生死有我与你同在,不要害怕。」竟让他的小粉蝶怕到发抖,安南王死不足惜。 「嗯!不怕,有你陪着我,我不是一个人。」她不再寂寞了,因为有他。 本来还满心恐惧的凤迎曦握着足以依靠的铁臂,笑容灿烂如春花,无所畏惧地迎向艰险。 有心爱的人陪在身旁,生与死不再那么重要了。 「哼!倒是有情有义的真汉子,你这宇文相如的儿子该不会是假冒的?」如果八德王的女儿是假的,他也有可能不姓宇文。 「如假包换,在下正是宇文浩云。」 李翔天桀桀怪笑。「我藏在书房的那些东西是你拿走的?」 「是。」不必再隐瞒,就算他抵死否认,疑心病重的安南王也不可能相信,只会更加心狠手辣,严刑逼供,让人吐实。 「我欣赏你的诚实,虎父无犬子,一样正直。」他声音由高转低,沉如烈酒灼喉。「没人告诉你不能随意动他人之物吗?老相爷教出个贼儿子,叫人深感遗憾。」 「家父为官,忠君爱民,不生二心,王爷若能安分守己,必是国家之福。」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李翔天低笑,「谁的江山,凤皇兮吗?那个狗娘养的贼种不配为君。」 只有他才是真龙天子。 「不许你辱骂我父皇,你这不老妖怪。」以人血沐身以保青春,根本就是妖孽。 「父皇?」李翔天双目大张,忽然发出大笑声。「我果然没猜错,你是公主,不是八德王府的小郡主。」 「公主又怎样,你养兵谋反的证据确凿,难有翻身之日,你死期不远了。」等父皇大军一到,他人头不保。 「呵……公主就不怕死吗?把我的东西还来,也许我还能让你多活数日。」他想看凤皇兮悲痛的神情,后悔与他争夺帝位。 「办不到。」 「办不到?」李翔天带媚地桃花眼更娇媚了,妖异如鬼魅。「那么我该挑了谁的脚筋,是相爷公子呢?还是公主?」 面色清冷的宇文浩云挡在凤迎曦面前,三尺青锋不离手。「太迟了,你谋反的证据我已派人送出府,不出三日便可送达皇上手中。」 「好,很好,太好了。」他将仅剩的金钢珠捏成粉末,扬洒空中。「我居然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好个老相爷,生出个奸狡好儿。」 李翔天俊颜堆满寒冷至极的笑意,一双眼睛红丝充斥。 「不生恶念,不得恶果。」若能安于现状,何尝不是安逸的一方之主。 李翔天面容阴沉,不再扬笑。「既然你们逼着我造反,我就如你们的愿。来人呀!把他们两人给我捉起来。」 「是!」 「我要把你们吊在两军交战的正前方,看谁敢动一剑一刀。」 阴森的笑意放肆扬起,脸色铁青的安南王眯起嗜血冰眸,漠然地看着数十精兵威猛无比的攻向长剑挥舞的宇文浩云。 当第一道划过手臂的血飞溅时,他笑了。 再有鲜红的热血映入眼帘,他笑得更张狂,好不愉悦,仿佛血流得越多,他越兴奋。 「你受伤了……」凤迎曦泪流不止,她好恨自己贪懒,未学武强身。 「不打紧,一点小伤。」文运浩云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他只能奋勇杀敌,保护所爱之人。 其实他的武功已算是高强了,在江湖上少有对手,以一挡十不成问题。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刀剑无眼,片刻间他已受了几处伤,可他不能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凤迎曦,一旦他退开,全力迎击,虽能击败对手,但难保她不会受到伤害,甚至丧命。为了保护凤迎曦,捉襟见肘的他又挨了几刀。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是公主,我命令你们住手,抗旨则斩。」 围攻的侍卫们一听见她自称公主,凤仪凛然,一时间竟被震慑,忘了动作。 「谁准你们停下来,杀了男的,留下公主,我要凤皇兮跪着求饶!」 第二十九章 【第十章】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我们在蜀西的粮草被烧了。」 「什么?」 「王爷,大事不好了,南院养的一千八百匹军马一夜之间口吐白沫,暴毙而亡。」 「竟有此事?」 「王、王爷,快逃,陈……陈将军、李副将、周统领他们……他们……」 「说清楚,他们怎么了?」 「大……大军遭到突击,士兵们来不及着装应敌,一阵乱箭射来,全都阵亡了。」 「阵亡……」 宇文浩云和凤迎曦正在危急之际,忽有惊慌小兵匆忙来报,一连数起,恶耗连连,皆是令人措手不及的紧急军情。 惊愕不已的李翔天脸色灰白,无暇再顾及两人,他骤地起身,拎起通报小兵衣领,追问眼下情势,不肯相信他部署良久的兵马,竟然不堪一击。 陈将军、李副将、周统领都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精英,上马能拉弓,下马如猛虎,杀敌无数,威猛无匹,怎有可能一夕殡落,死于乱箭之下?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一定有人故意要搅乱他的布局,让他自乱阵脚,趁势攻他弱处,让他不战而亡。 肯定是这样,他不可能输,二十年的精心策划,怎可能轻易遭到破坏…… 「安南王李翔天,还不跪下领罪。」 一道清朗的嗓音宏亮响起,回音绕梁不散,贯入众人的耳中。 「放肆,谁敢要我跪。」他是凤翔天,飞凤王朝第一皇子,下任皇位继承人。 「太子凤承焰。」 「太子?」 一列身着铁甲的士兵浩浩荡荡进入,足踏震地威吓四方,军客壮盛肃立两侧,长矛弓箭负于身侧,阵仗骇人。 一身金光耀目的少年将军在人前现身,腰间佩挂御赐金印,手持镇国苍龙宝剑,神色倨傲,一如火云战神。 「李翔天,你还想做困兽之斗吗?速速束手就擒,可免你一死。」 闻言,他仰头大笑。「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妄想我听命于你。」 「你的后援已断,大军全没,还能挣扎到几时。」 「什么,我的军队……不可能,休要胡言,布兵图才被盗出,你哪会来得如此迅速,全数歼灭我的人马?」李翔天压根不信他的话。十万兵马何其庞大,岂是这黄口小儿一句话便能歼灭的。 「父皇早知你有谋反之心,命我调动二十万精兵,驻守蜀南边境,一有动静便挥军而入,直搞黄龙。」他等这一刻已久。 其实宇文浩云一直和宫中保持联系,是他事先与飞凤王商讨,命太子领军,以防万一。 因此张勇、赵虎一拿到他找到的布兵图,便快马加鞭地赶往太子驻扎地,证据一呈交,罪行确凿,军队立即拔营,轻骑快疾攻入李翔天以为万无一失的军营。 一是早有准备、士气激昂,一是仓皇失措,军心涣散,胜败立现,二十万将士杀他个片甲不留,顿时哀鸿遍野,无人得以逃脱。 可顽强抵抗者,终究难逃一死。 「布兵图上注明驻军所在,我方不费吹灰之力便毁你阴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本太子洗耳恭听。」凤承焰威风凛凛,目光直视着他。 「你、你们……竟然合谋算计我,太卑鄙了。」伸手可及的美梦骤灭,李翔天俊美的容貌忽然像老了十岁,眼角下垂。 「是你野心太大,妄想称帝,父皇曾饶过你一回,你却不知悔改。」误人误己,有今日的下场全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人。 冷厉的眸子闪了闪,李翔天阴阴的冷笑。「栽在个毛没长齐的小子手中,想想真不甘心,你叫我如何服气。」 「不服也得服,事实摆在眼前,安南王府里外已被重兵层层包围,看你是要俯首认罪,或是刀剑架颈,落个狼狈,由你选择。」他倒宁可他反抗,他好手刀逆贼。 他嗤哼,「看来我不认也得认,不过我要先跟我女儿说两句话。」 「可以。」凤承焰点头。 李宝珠完全吓傻了,前一刻她还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安南郡主,等着教训敢给她脸色看的公主,气焰比天还高,谁知不到一盏茶功夫,她便由云端跌落,成为逆臣之女。 「珠儿,过来。」 「父、父王……」现在怎么办,他们要被押入大牢候审吗? 不知所措的李宝珠眼神茫然,不安地走向父亲。 「来,父王告诉你,父王这一生是为了帝位而活,不得到它,心有未甘,你是父王的好女儿,应该知道帝位对父王来说有多重要,所以就算为父王牺牲,你也死得其所,父王当你尽了孝心……」 什么牺牲,父王在说什么,为何她一句也听不懂? 李宝珠还没想清楚父亲话中之意,一股力道已经往她后背一推,她一时没防备,踉跄地往前跌了几步,腰间忽地一疼。 「皇姐……」 「曦儿——」 凤迎曦的尖叫声才起,李宝珠缓缓低下头,看见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持剑人是她欲招为婿的宇文浩云。 他骤然拔剑,喷出的鲜血染红她的眼,李宝珠坠地前,看见父亲得意的狞笑,他拿她喂剑,趁机掳走毫无心防的公主,以女儿的命换取再夺江山的机会。 李宝珠死了,死在父亲不肯悔悟的野心上。 「想要她活命,立即退兵十里,叫凤皇兮亲自来跟我谈。」哈哈……他还没输呢!老天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的宏图霸业、他的千秋万世,现在又回到他手中了。 「放了公主,我来和你谈。」宇文浩云小心翼翼的接近,对自己一时大意的懊恼悔恨。 「你?」他蔑然的一瞟。 「对,我是当朝公主的准驸马,也是皇上御笔钦点的继任宰相,你说我有没有资格代替公主。」飞凤王朝的政权将由他辅佐,出任相职。 李翔天讶然,同时也有满腹不平。「父子同为宰相,凤皇兮可真是待你们不薄呀。」 宇文家光耀门楣,他却只是穷乡僻壤的安南王,待遇竟是如此天差地别。 「只要你一心为国,父皇也不会亏待你,快放了我皇姐,不要一错再错。」可恶,他太早放下戒心了,以为瓮中捉鳖,不足为惧。 十分自责的凤承焰手持宝剑,逐步逼近。 李翔天冷然地看看身手不弱的宇文浩云,再瞧瞧英雄出少年的太子,心中有了结论。「要我放了公主并不难,拿太子来交换。」 负伤的宇文浩云虽然少了些威胁,但他足智多谋,对付他得多费心力,而太子毕竟年少,少有临阵对敌的经验,要掌控他太简单了,也不用时时担心他会反咬一口。 这是李翔天几经思量下的决定。 第三十章 「不行,太子是国之储君,不能以身涉险。」她绝对不同意。 「臭丫头,这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你乖一点,不要逼我在你美丽的颈子上划个刀口子。」他笑着将她如墨发丝往后拉扯。 痛得眼泪快流下的凤迎曦不敢喊痛,就怕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会担心。「你这不男不女的妖人根本没胆动手,你只会欺负女人和小孩。」 「你说我是不男不女的妖人?」李翔天的手劲加大,几乎要将她的头皮整个扯落。 「不是吗?有谁年过半百还依然青春,这种人非妖即怪,你是山猪精还是石头怪,真能永葆青春不成。」语末,她轻蔑的啐了他一口口水。 她这一举动,简直吓坏了宇文浩云和凤承焰,两人心急如焚的直使眼色,要她不要添乱。 「你……」他举高手,正想给她一点苦头吃吃。 「我愿意和她交换,你千万不要伤害她。」这个皇姐为什么老要闯祸,不肯安分点。 李翔天眉头一扬,手放了下来。 「你是笨蛋吗?凤承焰,你是当朝太子,怎么可以胡来,被我整到变傻了是不是?」她才不要他救,太子是百姓未来的依靠,岂可做傻事。 「你才是傻子,好好的人不当干么当鬼,你用蜂蜜泼我全身的仇我还没讨回,你欠我一次,不许赖掉。」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心头肉,失去她,父皇会很伤心。 凤承焰没说出口的是,他也会非常伤心。 「滚回去当你的太子,不用管我,这人太坏了,快一剑杀了他,别留下祸害。」她一生受宠,也该有所回报。 「皇姐……」她还不闭嘴,真想找死吗? 「够了,你们两姐弟想叙旧到什么时候,吵的我头痛,想要她活命就自个儿过来。」太子在手,还怕凤皇兮不低头。 一见皇弟真要以己身代替她,凤迎曦急得大叫。「不许过来,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还要逼你娶聚贤王的女儿明珠郡主。」 「皇姐!」一听到明珠郡主,他当真停下脚步,脸色白得像见鬼似的。 明珠郡主年方十三,小时候出过天花,满脸麻子。 「不要惹我发火,你们……」 李翔天话到一半,忽然两眼翻白,往后一倒。 讶异不已的众人在他倒下后,赫然发现全身抖得像落叶的小兔双手拿着一只青石纸镇,纸镇一角沾有血迹,而安南王的后脑也流出一大片红血。 「父皇,曦儿想要太子的黄金战甲。」 「什么!不可以,那是我的,皇姐是女孩家,不适合啦!」 「呵……曦儿喜欢就给她吧!你是太子,要让让你皇姐。」 「是嘛!整个江山以后都是你一个人的,不不过要你一件小玩意,干么这么小气。」 「皇姐,你——」父皇偏心。 这是皇家亲子的和乐图,公主撒着娇讨赏,瘪嘴的太子在一旁咕哝着,当今天子捻胡呵笑。 安南王李翔天遭纸镇重击后,虽然大难不死,但人变得疯疯癫癫的,行为有如五岁孩童,见到会飞的虫子就往嘴里塞,不爱睡床,反倒常在大树底下找到他。 飞凤王见他痴傻,也就仁慈地未降罪于他,仅削去安南王封号,将封地及宅邸悉数收回,家眷大都遣返原籍,只留王妃和少数婢仆照顾他饮食起居。 当今王朝盛事,莫过于凤华公主的出阁日,满朝文武百官齐声祝贺,百姓夹道欢呼,歌舞升平的狂欢三日夜,不曾停歇。 凤钿两份、万寿钿十份、万字钿十份、双喜字钿十份、金如意簪十对,红宝石、蓝宝石、玛瑙、翡翠、珍珠、红珊瑚更是不计其数…… 光是公主的嫁妆,便能绕行整座皇城,一车一车的金银珠宝,上千名宫女人手捧着金玉盘,上面全是凤皇赏赐的奇珍异宝。 百姓们看了既羡慕又嫉妒,宰相府却个个愁眉苦脸,因为贺礼多到没处摆,如果公主的嫁妆再往里堆,他们都得空出房间睡大街。 所幸皇上体恤臣子的辛劳,将公主的迎曦宫改成驸马府,让老相爷不必担心府邸被塞破。 但事实上是凤华公主太得宠,皇上舍不得她嫁出宫,为了能常常见到爱女,以此为由,让小两口留在宫中,不时上演和宰相女婿抢人的戏码。 但这些都是后话。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莫过于洞房花烛夜。 「曦儿,我的小粉蝶。」 喜帕一揭,露出一张清灵妍美的娇颜,杏眸含羞,眉带春色,娇滴滴地低垂臻首,为即将到来的新婚夜而感到万分娇羞。 「浩云哥哥,你的伤好了吗?」她问得很小声,羞于见人。 「早就好了,别再为我担心了,还有,该改口唤我夫君了。」宇文浩云笑着执起纤纤柔荑,往喜床一坐。 「是驸马,你可是我的童养夫,我说的话你要听着,以后不许再让自己受伤,听见了没?」公主的娇气仍在。 他失笑。「真当真了呀!公主,我才该打你一顿,为什么不肯听话,老是惹是生非?太子是男子,被划上几刀不打紧,你可不行。」 「咦!」她愕然抬起头,为他话中的不敬感到诧异。 「你对我太重要了,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若一定要在你和太子之间择一,我希望活下来的人是你。」这是他身为男人的私心。 「相公……」她热泪盈眶,动容他全心只为她的深情。 指腹轻滑过柔细粉腮,他轻吻殷红檀口。「我要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日后不论遭遇何种危险,以自身安危为重,不是我,或是任何人。」 很难耶!对她来说,不太可能做得到。 「还有,为我生一窝像你一样淘气的小捣蛋,让我们为他们整天烦恼,急白了发。」发鬓如霜,仍与汝执手。 「什么一窝,又不是生小猪……」她娇嗔的羞红了双颊。 宇文浩云轻笑地吻住桃红小口,无限爱意尽在不言中。 红烛垂泪到天明。 一室缠绵,万般恩爱,被吻肿的红菱小嘴漾着笑意,与君同眠。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童养夫之一《皇家有囍~公主逃夫》; 02、童养夫之二《江湖有福~侠女缉夫》; 03、童养夫之三《富商有利~千金养夫》; 04、童养夫之四《世族有名~家宝拐夫》。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