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一章 病房会议室内,正在进行晨间会议,会议的气氛冷肃低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此刻,前方的阅片架上挂了张x光片,总医师面有难色地瞪视着涨红了脸的实习医师。 “现在的intern可真是好命,连个片子也不会读,啊?!”沉闷的气氛中,萧聪义冷哼了声,又嗤道︰“吴总医师,人家intern进来实习可是来学东西的,不要只教人家学拍马屁,以为攀上院长的什么人就能高升。” 冷冷的空气因为他这番话而流窜着奇诡,涨红着脸的实习医师面色一阵青白,冷汗涔涔,一旁吴姓总医师则尴尬地笑了两声。未几,一名从会议开始就没停过转动手中原子笔的主治医师出声解围。 “刚来实习,总是需要时间磨练,没有哪个医生天生就会读片子,萧主任不也和大家一样,都是从实习开始吗?”程允玠轻扶细框镜架,淡声开口。 “是啊,想当年也是从实习开始,然后住院,再到主治,这过程可是漫长又辛苦,不像现在随随便便都能升上主治医师。时代变了啊,现在的年轻人只要找对对象,就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啦!不像我们拚死拚活,才拚来一个主任。” 尖酸、讽刺,字字句句嘲人意味如此明显,谁听不出来呢?何况是被针对的当事人。而这情况若是发生在其它医师身上,特别是实习医师和住院医师,大概就是杵在那乖乖听训。然而,从医学系开始,一路靠着实力和努力而升上主治医师一职的程允玠,那耿直的性子哪容得了这番话? “萧主任是在向大家埋怨自己找错对象吗?要是师母听了,怕是会难过。”程允玠转着笔,轻笑了声,那笑意在他静寂深幽的眼中注入冷芒,俊魅人心。 “你!”萧聪义拍了下桌面再站起身来,瞪视着一排白色制服中最是惹人注目,也最敢直言不讳的程允玠。见大家目光纷落在自己身上,他压下眸气,语气冷硬︰“年轻人要懂得饮水思源,就算和院长女儿交情匪浅,也不该仗着这样的优势而骄傲。” 谁不知道萧聪义指导过程允玠?又有谁不知道萧聪义在闹出医疗风波后,害怕主任位子不保,声势会输给儿科部最近的红人医师程允玠,因此处处找他麻烦呢? 主持会议的吴总医师暗暗摇头,真不知道这两人要斗到何时。他们两方他都得罪不起,虽然大部分的医护同事都倾向性子冷肃但却相当认真、凡事亲力亲为的程医师。 “萧主任言重了,我不过是希望intern能确实学到经验,而不是来挨骂的,那对于他们的训练和成绩并没有帮助;在台湾,儿科本来就是医院结构体系中的次等阶级,身为儿科医师要有成就感并不容易,别让他们尚在实习阶段,就失去了热忱。”程允玠敛去笑容。 萧聪义看了看时间,抱起桌面上的数据,退开椅子,看向程允玠。“只是个intern,要什么成就感?!”冷笑了声,不待会议结束,径自拂袖离去。 看着那被猛烈推回的门板,如释重负的吴总医师宣布会议结束,只见一群医师们鱼贯走出。那名被斥责不会读片子的实习医生见会议室几乎走光了,仍踯躅不前,片刻,才缓缓走到程允玠面前,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察觉面前有人影靠近,捏着眉心的程允玠抬起眼眸,镜片后的目光微有疑惑︰“有事?” 实习医师摇摇头。“不、不,没事,我只是想说……程医师,谢谢。” 程允玠微愣,然后对实习医生笑了笑,摆摆手。 睇着那淡淡的笑容,实习医生竟红了脸。他想不到看上去很冷酷的程医师笑起来是这样好看,连同样身为男人的他,都不自觉地边往门口走去还边回头,就是想多看几眼那个俊美无俦、又为了他和科主任杠上的程医师。 程允玠沉着脸坐了好一会儿,才将原子笔收入白袍两侧口袋,又从中摸出了卡通造型的胸针,将之别在胸口。沉沉一叹,他站起身来,准备到护理站拿病历,进行回诊工作。 才一走出会议室,一个人影迎面撞上他胸口,一缕淡淡甜果香从鼻尖轻荡过,他眼捷手快,探手一抓,握住对方手臂,稳住对方偏了重心的身子。 清冷目光微抬,注意到撞上自己的是名女子。他淡扫一眼她身上制服,那象征温暖和谐的粉红色说明了是儿科病房护士??在儿科病房工作,走路还这样莽莽撞撞,就不怕撞到小病患? 他凝着俊颜,正欲开口提醒几句时,却看见微垂面容的她正吸着鼻子,满脸的湿泪。 “撞疼妳了?”镜片后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微微一瞇,在她身上绕了圈。 是张生面孔,个儿小小的、眼楮大大的,扎了把马尾。她额上贴覆整齐的浏海,圆圆脸蛋让她看上去年纪很轻,应该是新进护士。 头顶的声音让黎础盈回过神,她眨眨满是水气的眼帘,映入眼底的是代表医师身分的白色长袍。她抬起湿睫,看着面前神色淡淡的男人,摇摇头。“不是。” “那哭什么?”身为医护人员需要的是专业形象,哭哭啼啼的让患者和家属如何放心?! 想起稍早之前,在急诊处见到的那一幕,她未干的眼眶又渗出新泪。“就是刚刚……刚刚经过急诊室时,推进来两名从火灾现场救出来的孩子。他们都、都被烤得黑黑脏脏的……那个脸……根本、根本就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他们的妈妈跪在那边哭求……求着大家再帮她的孩子急救……”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亲眼目睹这死别的画面,现在她还觉得十分心痛。 “妳是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职责吗?当这里是什么?来之前不知道医院就是这样,每天要面对这些吗?还是妳以为医院是让人喝咖啡听音乐,一个浪漫又有情调的场合?要是搞不清楚状况,我劝妳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出路,看看自己是不是适合这份工作。”程允玠镜片后那双俊目冷沉沉的看着她,语声低沉。 什、么啊?!黎础盈闻言,瞠圆了一双水眸看他,像端详着什么入侵地球的外星生物般。 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听到这么惨的事居然不为所动,还反过来训斥她?! 他斜飞的浓眉蹙锁,镜片后的眼神颓冷,眼皮上那深深的折痕让他看起来凶凶的。他的薄唇正小幅度上扬着,但绝对不是笑,在她看来比较像是讥讽?? 听人说薄唇的男人最无情吶,现在看来当真如此啊! 她又瞧了瞧他身上那件代表专业的白长袍,眼神最后落在与他冷漠气质不搭,别在他胸前的海绵宝宝胸针上。 在医院里,儿科是最有活力的一科。不论在病房或诊间,时时充满嬉笑或哭泣的喧哗声。而要从医院中那么多同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医师中,辨认出儿科医师并非难事。为了时时能安抚小病人,他们身上会有一些造型可爱的卡通装饰。比方在听诊器挂上吊饰,或像面前这个家伙一样,在胸口别个胸针或贴上贴纸之类的。 若不是那只海绵宝宝,她真怀疑他是不是走错科,儿科哪来这种没爱心没良心、冷漠冷血,无情又莫名其妙的凶巴巴医师?! “妳新来的吧?还好是病房护士,要是让妳去门诊工作,这样哭哭啼啼的要怎么安抚病人和家属?尤其还是儿内!小朋友要是见着了妳流泪,还敢不敢看病?”儿童内科病房护士制服是粉红色的,门诊护士是紫色的,这是他确定她身分的方式。 “……”她轻蹙眉心,用手背抹掉两颊湿泪,一脸不认同地看着面前这冰冷的男人。 这个人小时候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灵创伤,讲话怎么这么讨人厌? “往后别在工作场合流眼泪。”他看了她一眼,走到护理站拿了一迭什么,随即离去。 她缓缓移步,往一旁护理站走去,圆目还瞪着那长廊上愈来愈远的身影。 “学妹,妳也在看程医师吗?怎么样,很帅吧?!”身材圆胖,也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伸出五指,在发愣的黎础盈眼前挥动。 “……陈医师?”她狐疑地看着这个单位的组长,秀如学姊。 “对啊,他就是程医师,院长女儿的男朋友。妳第一次见到他吧?很帅对不对?”胖胖的秀如学姊拉着黎础盈走进护理站。 “喔……”是程医师喔。她是听说过儿童内科目前的红人医师是程允玠,也是院长女儿的男朋友,原来就是他,难怪说话那么讨人厌,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喔什么喔?妳不觉得他帅吗?脸蛋是脸蛋,身材是身材,而且还很酷,我们大家可都是很欣赏他哩!要不是他名草有主了,而且还是院长的女儿,我看那边那几只,大概就扑上去啦!”秀如学姊指着几名目送程医师背影的护士们。 黎础盈想了想方才那张冷脸,再看看面前几位目不转楮盯着那道颀长身影的学姊们,狐疑开口︰“他有很帅吗?” 谁的脸蛋不是脸蛋,身材不是身材?他真有特别帅吗?怎么她只记得他胸口有只海绵宝宝,而他的五官线条很冷肃,说话口气冷得很欠扁,内容更是让人吐血。 护士学姊们异口同声︰“有,很帅。”其中一名又接续道︰“程医师不只是好看而已,对工作也很细心负责。人家他刚刚亲自来拿病历耶!要换作别的医师,都是要住院医师或是intern帮他们拿,但程医师就是不一样。”娇小的学姊一脸陶醉。 “唉呀,妳刚来不久,以后多遇上几次,妳就知道程医师有多棒了。”秀如学姊拍拍她,走回位上准备着交接工作。 黎础盈耸耸肩,转身将自己带来的背包放进柜子,对于这些评论她不置可否,事实上她遇见的他根本是只冷血动物。 想起他说话的嘴脸??很帅?哼哼,再帅的男人若是没有一颗柔软的心,根本就不帅! 走进病房,确定病床前名牌上的名字,黎础盈又向一旁的年轻妈妈确认孩童的姓名无误后,将点滴包换上。她一面调整点滴流速,一面问着年轻妈妈︰“还是没吃东西吗?” “对啊,在病房待也待不住,要我推他下去到一楼,一进便利商店就什么都要买。买给他了,他又不吃,只是跟我比手画脚,要我吃给他看。”年轻妈妈心疼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儿子。 “要妳吃给他看啊??”黎础盈微弯身子,摸摸孩童的头顶。“他应该很想吃东西,只是吃了嘴巴会痛,所以才让妳吃给他看,满足他的欲 望。没关系,等等医师会过来,再请他斟酌看看是不是要换药试试。” 她直起了身子,圆圆脸蛋笑得甜美可人。“妈妈有黑眼圈了呢,真是辛苦啊!要加油喔!”她看了眼点滴流速,再次确定没问题后,向年轻妈妈微微颔首。她拉开布帘,随即“噢”了声。 ——撞到人了,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正想开口道歉,眼帘一抬,映入眼底的白色长袍上,有只海绵宝宝别在胸口处。她才在心底暗叫不妙,就听见头顶清冷的声嗓传来。 “是妳?”踏进病房前,程允玠习惯提醒身后跟着的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放轻脚步。病房是让病人休养的场所,他不喜一群医师回诊时,浩浩荡荡吵杂地来回病房,那容易影响病患休息。“走路习惯不看路?” 第二章 她抬起微愠的脸蛋,原想辩驳几句,见他低头看着病历又思及这是病房,呵口气,她隐忍下来,绕过他和他身边的医师们,准备离开。 “帮他量个体温。”程允玠看着病历,低低交代了句。 闻言,她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见他低着头看病历,一面又和身旁的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讨论着什么,她不以为意地再度跨出步伐。 “去哪里?不是要妳量体温?”身后又是那清冷的声音。 她回过身,程允玠正看着她。她吶吶开口︰“你在跟我说话?” “妳不想量,我可以自己动手,耳温枪给我。”他没什么表情,连镜片后的眼眸也让人瞧不出底蕴,她很难判断他的情绪。 怪人。她在心底咕哝了声。从口袋中拿出耳温枪,走近小病人,忽想起什么,她退回床尾拿起挂在床尾的耳套盒。 程允玠回想她刚盯着自己的胸口看,想到那上头的绣名,眉心短暂地蹙了下。 很清楚自己外型条件的他,常有护士或是一些病患家属示好,他早习惯了那些注目,但不代表他喜欢,甚至还有些讨厌那些过于热切的目光。那让他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猫熊或无尾熊,一举一动都被关切。 现在这个小护士这样盯着他的绣名处……难道这个散漫的小护士,也对他有兴趣,想知道他的姓名?她是当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发什么呆?”他忽然出声,惊动了恍神的她,指尖一颤,打翻了整盒的耳套,耳套全散在床面上。 她轻“啊”了声,抬眸就见他目光闪烁,直勾勾看着她,薄唇抿得紧紧的,她以为他大概会发怒,却没等到他说话。 想起他和其它医师方才走进病房时,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的脚步,再对照现在,她微微瞠大眼眸,感到很意外……他可是怕吵了病人和家属? 真是不可思议,这么冷漠的人也有体贴的时候?见他仍是盯着她看,她迅速低首,拾起床面上和滚落地面的耳套。 “昨晚还有发烧吗?”程允玠调开目光,走到病童前,语声温柔地问着一旁面露关心的年轻妈妈。 “没有,但是一直不吃东西,硬塞给他吃,他就哭给我看。”年轻妈妈苦着脸又说︰“而且他吞口水会痛,干脆都不吞,整个口腔都是口水,我都要用杯子接他的口水。” “这样……”他想了想,把手中病历交给身后住院医师。他微弯身子,摸摸病童的头。“弟弟,嘴巴张开,叔叔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黎础盈收拾好耳套,直起身子见到的便是他放柔的五官线条。真是诡异,这人的变脸功夫还真好,前一刻还带着怒意看着她,这一秒却能换上另种神态。 “快啊,张开嘴巴让叔叔看一下。”见病童拗着,年轻妈妈催促道。 “弟弟,来,你看叔叔这里有什么?”程允玠凑近病童,指指自己胸口的胸针。“你认识这个黄色小方块吗?听说现在很红是吧?!可是叔叔不认识它,你能不能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字?”他柔声诱哄着。 “海……”病童一张嘴,满满黏稠稠的口水流了出来,直接落在程允玠的手掌上。 “啊!”年轻妈妈赶忙抽了几张面纸递出。“医生,对不起。” 她的孩子得了肠病毒,高烧之后整个口腔开始出现水泡,吞口水痛、吃东西痛,连说话也痛。他干脆含着口水不吞,于是这一张开嘴,口水便沿着嘴角串串而落,就这么滴在医生手上,年轻妈妈感到相当不好意思。 程允玠并没接过面纸,似不在意手掌上的唾液。他趁机轻扣病童的两颊,让病童呈现开口状态。他干净的那手从身侧白袍口袋中拿出小手电筒,照了照病童的口腔。 “他嘴巴溃疡的情况还是有,喉咙也有,所以会排斥吃东西。妈妈可以让他喝些流质的,或是吃点布丁、果冻,甚至是冰淇淋也可以,总之就是给他一些软软凉凉的食物,他会比较舒服。” 关了小手电筒,他才接过年轻妈妈手中的面纸,将整个手掌擦拭干净。 他偏头过去和住院医师交谈了什么后,又对年轻妈妈温声道︰“我帮他开个药水,等等护士小姐会拿过来。只要在他吃东西前先让他喝药水,大概五分钟至十分钟后再开始吃东西,就能减缓他的疼痛。不过这种药水要自费,妈妈可以接受吗?” 年轻妈妈不多想,忙应了声︰“可以可以,只要他肯吃东西,我都可以。” “好,我等等会请护士小姐拿过来。”程允玠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张小贴纸和一根棒棒糖。“弟弟好勇敢,所以贴纸送给你,棒棒糖等病好了就能吃了。”他笑着揉了揉病童的头,一回身,就见黎础盈怔在那儿,那一双如荔枝果核般又黑又圆的大眼正疑惑地直瞅着他。 今日遇见两次,两次都莽莽撞撞往他身上扑来,头一次还哭哭啼啼。身为医护人员,个性这样已经很糟糕了,现在又见她像在发呆,如此散漫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工作职责? 他温暖的眼神微微一沉,低低问︰“可以量体温了吗?” “咦?”黎础盈愣了下,才恍然︰“喔。”随即倾前身子,欲将耳温枪放入病童耳中。手探出,才猛然惊觉自己手中的可是原子笔,哪来的耳温枪? 抬眼见着他微带怒意的灼灼目辉时,她一脸尴尬地赶忙拿起被她暂放在床面上的耳温枪。“37。……。”量完体温后,她看了看温度显示。 “还是要多留意他的体温。”程允玠交代了声后,径自迈开步伐欲往里面那张床走去。经过她身侧时,想起什么,他稍稍停步,然后轻轻掀动薄唇︰“除了别在上班场合哭哭啼啼之外,也请不要随便发呆,做事也要细心一点,我不管妳平时如何,但工作时就该有工作的样子,别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 她闻言,瞪大眼眸,思绪像停止运转般,直到他身后的住院和实习医生面色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亦步亦趋跟上他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微愠地看着站在里面那一床,正对着另一名病童扬笑的白袍男人?? 原来院长未来的女婿除了冷血之外,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良久之后,她下了这个结论。 叶子分享︰“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她看了篇故事,结局用了这段话做为结束。 叶子想︰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但他有了他喜爱的人,而我又发现有个喜爱我的人在默默守候着,那么我该随风去,还是等待树的挽留? 叶子想︰爱情是什么?是一见钟情,还是细水长流?是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而恋爱的感觉又是什么?是饮烈酒,还是品清茗? 叶子说︰我不懂爱情,也没谈过恋爱。不是没有追求者,只是想要恋爱的心,无法付诸在那些追求者身上,是我要求太多还是缘分未到? 叶子觉得︰即使对爱情懵懵懂懂,但我想恋爱,一种如清茗般,可以带苦涩,但入喉回甘的爱。(害羞害羞) 伊人觉得︰想恋爱?那简单,找个人爱就好,但我以为要让这个妳爱的人懂自己的爱却很难。 伊人说︰对于爱情,我不求轰轰烈烈,但要醇厚,要爱得深刻。 伊人说︰而且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极其不安的事物,虽然它是一种在给予的过程中就能得到幸福感觉的事物,偏偏它反复不定,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没个准的。 叶子说︰我听说爱情像潜伏期长的病毒,会在人的免疫力最差时才爆发。 叶子期待︰但无论如何,总想尝一回。我想恋爱啊! 因为需轮三班,为了方便,黎础盈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公寓。她习惯自医院归来后,先进浴室洗澡,以免病菌残留。 这夜如同往常,她沐浴过后趁着等待发干的时间,打开计算器,随意浏览着网页。片刻,她想起今日工作上遇上的事,遂用昵称“叶子”登入“噗浪”,想写些心情。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笑了声。她其实只是习惯在网络上写写心情,没想到却因此认识了和她想法接近,相当谈得来的网友“伊人”。虽然彼此不曾见过面,但每次在网络上的交谈,总让她感觉是可以和她深交的,也许哪日约出来见见面也不是不可行吶。 上回看了篇文章,她写了自己对于爱情的看法,想不到她也乐于与她分享她的想法。她确实渴望恋爱,在街上每每看见情侣手牵着手的画面,总让她羡慕好久。她又不是没人追,却没有一个让她动心。 人总是怕寂寞的,她也是,尽管每天在病房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余心思去想到这些,但下了班,寂寞总来找她作伴,如果她现在有情人,就不用一个人呆坐计算器前,看自己和网友的留言了。她可以和情人去散散步,可以和情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可以??做很多很多浪漫的事啊! 说到浪漫,也不知怎么着,脑袋瓜里竟蹦出一张清冷淡漠的面孔。 哼哼……像那种自以为是,喜欢指责她,听见有病患往生也不掉一滴泪的男人一定不懂浪漫。 想起今日遇上的那位冷血医师,她又在“噗浪”上补充—— 叶子说︰我希望我的对象温柔有爱心,那种冷酷型的男人最讨厌啦!>_< 手指才离键,意外发现竟然多了一则昵称为“陌生人”的回应。 他/她是哪位?为什么要响应她们的留言讨论? 她将“陌生人”的回应反白。 爱情就是这么难捉摸,何不做自己就好?想怎么爱,就怎么爱。 爱情真的可以这样吗?她坐在计算器前,怔怔想着。 ◎注︰intern指实习医师。 早晨干净纯粹的阳光随着扬开的窗帘,从细窄的帘布缝中成锐角形照射进屋,在床铺上拖出一道光。 黎础盈圆圆的脸蛋一半浸浴在晨阳下,一半陷在柔软枕头里。她瞇了瞇眼,翻过身试图避开刺目光芒,然而原先陷在枕头的那一半,这一翻动却见着了阳光。她不管翻哪一面,总是有一半会被阳光赖上,最后,她索性趴睡,还拿起枕头压在后脑上。 还以为能继续好眠,门铃却响起!她拉紧枕头没打算理会,但对方似乎不轻易放弃,以一种绝对要响到开门的姿态持续按着门铃。 她叹口气,翻身坐起,揉了揉仍沉重的眼睫后,她瞄了眼小闹钟——也才七点四十九分而已。 昨晚又不小心在计算器前多坐了一些时间。她还在庆幸今天没有班,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时,不知道哪个冒失鬼在这个她很需要睡眠,而且时间还很早的时候来按门铃?! 铃声继续,催人心魂似的。她沉沉吐了口气,下了床,拖着步伐往大门口走去。“来了来了,再按下去门铃会烧坏。”她拨拨散发,有气无力地细嚷着,然后拉开大门。 “黎小姐?”是住在隔壁的高太太,也是房东太太。 “咦?高太太怎么这么早,要收房租吗?”这房东一家都是好人,不会无故按她门铃,除了收房租时。但她记得才给过而已,怎么现在…… 第三章 “不是啦。我是想来麻烦妳一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高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很歹势,一大早就吵醒妳。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拜托妳。是这样啦,我家哥哥昨晚就发烧,我媳妇有喂他退烧药,也有交代我喂哥哥吃,可是退了又烧耶!我看他懒洋洋的,想带他去看病,可是我还要带妹妹,我怕妹妹跟我们去医院,会被传染。现在不是流行肠病毒?还有最近不是有什么猪流感?听起来很恐怖。” 黎础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知道高太太在帮媳妇带小孩,一男一女,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她见过一两次都很可爱。“高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帮妳看着妹妹吗?” 高太太迟疑了下,才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想说喔……我留在家里看妹妹,请妳帮我带哥哥去医院看病。妳是护士啊!一定认识里面的医生,医生一定会看妳的面子,多照顾哥哥一些。” 哦……原来如此,她总算明白。但其实高太太错了,因为她才刚进那家医院不久,她和主治医师其实都不是那么熟,反而是住院和实习医师和她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 她斟酌片刻,还是据实以告。“高太太,我可以帮妳,反正我今天正好休假,只不过我和门诊医生没有妳想象中的熟。” 高太太笑开来。“没关系没关系,再不熟也一定比我熟,黎小姐真是好人,那我去把哥哥带过来,再麻烦妳了。”她随即进屋去,再出现时,手中牵了个年约五岁的男童。 “黎小姐,我家哥哥就拜托妳了。”高太太弯身致谢,想起什么又道︰“啊,对了,我媳妇之前带孩子去你们医院时,都是挂程医师的门诊,好像叫程……宇介喔?我听听就忘记了,也不确定。” 听闻那个名,黎础盈愣了下。程……不是吧,要她带孩子去给那个冷血医师看病?高太太说的是那个“程允玠”没错吧?! “这是哥哥的健保卡,还有这一千元妳带着。”高太太将健保卡和一张千元大钞同时塞进她手中。“黎小姐,就拜托了。”拍了拍她的手,高太太道谢后,转身进屋。 看着手中的健保卡和千元大钞,看看缩在她门口的男童,再看了看隔壁那扇已紧闭的大门…… 她想起程允玠那张冷脸,蓦然垂落肩……高太太,我能不能反悔啊?! 黎础盈抱着高太太的孙子坐在门诊室外的椅子上,她盯着前方墙面上的门诊序号灯,期待着号码快往下跳,这时候她没心思想到其它,只希望能快快进到诊间。 因为这孩子不大对,体温一直退不下来,活动力极差,现在躺在她怀里还昏昏欲睡的,她几次拍醒他,不久又见他合上眼楮。依她的判断,不会是一般普通感冒,所以她想见医生,迫不及待。 她摸摸孩子的额头,再度抬首,正好看见序号灯闪了下。她抱着孩子起身,就见诊间的门开了,走出护士学姊和一对母女,护士学姊和那位母亲交代了批价领药程序后,喊了她怀中孩子的名。 快步走近,她落坐在程允玠身侧约四十五度角的椅子上。她摸了摸男童的额面,抬首看往桌后的男人,他正专注地敲着键盘,眉心微微兜拢,薄唇抿得直直的,眼神淡淡……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这么冷冰冰的,永远只有那一号表情?她见他笑过,在病房回诊时,不过那笑容淡淡,以至于她对他较深刻的印象仍是冷漠。 片刻,程允玠停了指尖的动作,侧目看了眼坐在她怀中的孩子,再低头看看病历,又看了下屏幕,然后问了名字确定之后,将平展悬于颈项两侧的听诊器挂上,他偏过见到她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的面庞看她。 “小朋友怎么了?”他长腿一跨,人带椅靠近,双腿大张的他,将她整个包围在腿间。一面问的同时,一面将孩子的上衣往上掀开。 “高烧不退,活动力很差,意识不是很清楚。”她伸手帮忙他掀开孩子的上衣,指尖短暂接触他温热的指尖,和他大腿透过西裤辐射而出的热度,令她心口微微一动。明知他无意,却还是禁不住偷偷觑了他平淡的面庞一眼。 他更靠近一些,身子微微弯着,他将听头贴上孩子的胸口前,先贴上自己手背,先提高听头表面的温度后,再贴上孩子的胸口。 她注视着他的举动,发现他竟是如此小心和细心,还顾虑到冰凉的听头会吓到孩子,她不是没见识过医师看诊,却头一回遇到会注意到这方面的医师。她想起上次他领着住院医师和实习医师回诊时,对待小病人总是温煦扬笑的画面…… 也许,他并非真的冷漠,她就靠一次交手经验便断定他冷血无情,好像也不太公平。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程允玠专注聆听孩子的肺部,未觉她翻涌的心思和古怪的注目。 “应该是昨晚开始。”见他像要换从背部听,她把孩子侧抱,掀开后面的衣服。 “应该?”他黑眸短暂一瞇,瞧了她一眼后,将听头贴上孩子的背心。 “他奶奶是这样告诉我的,说昨晚就烧了。”她睇着他微沉的面庞。 “有吃退烧药?”他将听诊器取下,悬在颈项两侧,略退身子后,从桌面拿了小手电筒,检查孩子的喉咙,孩子挣扎了下,他语声温柔哄了哄,然后从桌面的置物盒上找了张贴纸,孩子才乖乖张口。 她微瞠圆目,看着他从严峻忽转温柔的面庞,片刻,她才应声道︰“有,但退了又烧。”又偷觑了他一眼。他面对患者时,一直都那样温柔吗? 他没应声,只是翻看孩子的手掌和腿膝。片刻,他沉沉吐息,镜片后的黑眸冷肃地看着她。“妳没发现他除了发烧外,还有其它症状吗?” 其它症状?她想了想,语气微带纳闷。“我刚刚说了。就意识不清,活动力变差。”这些不是症状吗? 程允玠靠近她,摊开孩子的手掌。“妳看,他掌心上有红疹,上面一颗颗像水泡。”他抬眸看她,那双没有温度的瞳孔似有责难。“妳在儿童内科病房工作,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什么病症吗?” 她缓缓瞠眸,疑惑地看着他。她不过是护士,职责不在判定病症啊!她要是知道,直接穿上白袍挂上听诊器看诊就好,何必在病房工作?! “很多病症发病前,都会有发烧症状。”她并非医学系,专业程度远不及他,她如何知道这孩子究竟得了什么病?! “没错,但手掌有水泡,就该怀疑是不是肠病毒,妳一个护理人员,不该连这种知识都没有。”他没再看她,只是再次挂上听诊器,将听头贴在孩子的左胸口,他一面看着腕上薄表,像在数算着什么。 约莫一分钟后,他退开身子,回到屏幕前,双手敲着键盘。“他的心跳目前是一分钟约147下,以这年纪来说,偏快了,综合高烧、水泡和心跳过快等等所有症状,他这是肠病毒。平常是妳在带他的?” 肠病毒?她有些震愕,想不到这个孩子也跟人家得了肠病毒,而她却没有发现。虽然方才才想着那是身为医师的职责,不过关于这种病,她确实不该没有警觉,任何人或多或少都能从报纸新闻中得知相关信息,何况她还有照顾过因肠病毒入院治疗的病童,她不该如此大意。 也许,他眼底那份责难没有错;也许,她该再细心一些,如他那般。 “又发呆?”程允玠停止敲键盘,黑眸一缩,凝成冰晶。 呃……“是他奶奶在带的,我只是帮忙带他出来看病。”她在检讨自己耶。 程允玠沉吟几秒,严肃说道︰“我建议让孩子住院,毕竟他心跳过快,活动力也变差,除非在孩子病情有所变化时,照顾者能随时察觉到,并且在第一时间送来医院,否则住院是比较安全和保险的。妳能做主吗?” 她敛下圆眼,轻蹙眉心,一副为难样。高太太还有个妹妹要带,若哥哥来住院,那妹妹谁照顾?“能不能让我打电话问问?还是马上就要决定?” “妳马上问,我等妳。”他俊脸移回屏幕上。 黎础盈将孩子放在椅子上,随即从包包里找出手机,她走出诊间拨了电话,再踏进时,她看着他说︰“他奶奶说,就听程医师的。” “那好,我安排病房,妳外面稍坐一下。”他低头在病历上写着什么。 她抱起孩子准备踏出诊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脚步一顿,回身看着微垂颈项的他。“程医师。” 握笔的手一停,他缓缓抬眸,眼里淡漠依旧,静静回视她。 “程医师,虽然我和你不熟,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对我的专业很不以为然,我承认我有时比较迷糊一点,但不至于不求长进。我想请程医师是不是能看在大家都是同事的分上,多多照顾这个孩子?他奶奶拜托我,但我不是主治医师,所以我只能拜托你。”想起方才高太太在电话中心急如焚地拜托她,务必请程医师多关照的担忧声嗓,她不由得软声开口。 程允玠闻言,绷着俊容继续书写,没有理会她。 “……程医师?”久候不到他的响应,她略感委屈地再唤了声,大眼水亮亮的。 他放下笔,瞅了她一眼,不意瞧见她圆眼蒙上一层湿亮水光,略顿后,才沉声说道︰“不需要妳开口,我也会做到。出去吧。” “……”也不用这么酷吧?!黎础盈睇了他冷肃的面庞好一会儿,在瞧不出他话中几分真假后,才沉肩抱着孩子走出诊间。 开完临床病例联合讨论会后,程允玠摘下眼镜,拧了拧眉心,蓦然想起什么。他看了下表,然后不迟疑地,长腿一迈,往病房走去,经过护理站时,像是要确认什么,他略停步,看了看详列住院病患数据的旋转牌。 “早上不是有个新入院的患者?”找不到他要的名牌,他微倾身子,问着坐在里头低头书写的小护士。 小护士脸一抬,对上他俊魅的面庞,当一察觉是程允玠时,那张有着几颗雀斑的脸蛋瞬间爆红。“早上有……有两个入院,程医师想问哪一个?” “我负责的那一位。”他语气平板。最近的护士怎么都如此散漫?他当然是看由自己主治的病患。 小护士红着脸低头翻阅资料。“哦……就是础盈带来的那位喔,在506病房,a床。” “谢谢。”淡淡道谢,他转身就走。 “好帅喔……真酷!”小护士探出头,直瞅着长廊上那道挺拔的背影。 “对啊对啊,这种酷酷的男生最合我意。”另一名护士突然冒出声,一同深情款款地看着程医师的背影。 程允玠走在长廊上,面无表情,像是没察觉身后热切的眸光,又像是早习惯那些注目,所以也不会特别留心似的。走了一小段,他转进506房。 他脚步放得极轻,尽量不打扰患者和家属,走到a床床尾时,听见布帘后的声音,那声音脆甜脆甜的,但有些懊恼。他没出声,退了步,站在床尾一角。 “这个水泡会痛吗?还是会痒?”黎础盈和坐在病床上,看起来精神不佳的男童对视,她抓起他短胖的小手。 男童无力地摇摇头。“都不会……”童音软软嫩嫩的,尾音还拖得长长的,听得她心也跟着发软,连带自己的声音也放得更柔软。 第四章 “不痛喔?你真勇敢。”她摸摸孩子的头顶。“不像阿姨,阿姨很爱哭耶,一点点小事情就能哭喔,都不勇敢,而且阿姨还很糟糕,都没有发现你的手手长水泡,难怪那个冷面医生叔叔要骂我,我活该被他凶啊。” 床尾布帘后的颀长身影一愣。冷面医生叔叔可是在指他?他何时骂她了?又何时凶她了? “你喉咙会痛痛吗?”黎础盈想起另一房她照顾过的,同样也是患了肠病毒的病童的症状,遂开口问。 “不会……”童音还是好软好软喔。 “那你张开嘴巴,阿姨看看里面有没有虫虫?”她站起身来,轻托男童的下巴,她仔细看着男童的口腔有无水泡。 “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好险好险。”她看着孩子无辜的表情,心念一动,翻出包包里的笔,一手轻握他被上点滴和架板子的右手,一手拿着笔在缠上纱布的板子上画画。“我们来画画好了,画在这里,打针针的地方就不会再痛痛喽。画什么好呢?嗯……画那个冷面的医生叔叔好了,他那么凶,病菌看到他就会逃命,不敢再留在你身上,你就能快快出院喔。”她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画着,就怕弄疼孩子。 “吶!好啦,你看,阿姨是不是很厉害,把那个冷面的医生叔叔画得很帅气呢?他要是看到,肯定要感动得痛哭流涕,嘿嘿。”她得意地嘿嘿笑,然后把笔收起,一副打着商量的模样。“你不能告诉他,阿姨偷偷画了他的脸来帮你加持、帮你吓跑病菌喔。好不好啊?” 男童看了广告牌子上的图案,医生叔叔是长这样吗?他神色狐疑,良久后才应声︰“好……” “真乖。我们来休息吧,ㄇㄚㄇㄚ下班后就会过来了。”她让孩子躺好后,才想拉来床尾的被子,帘布轻轻地“刷”一声被拉了开,然后一道身影走进来。 她拉住被子的手一僵,圆圆脸蛋上的笑花凝结在唇畔。“程……医师?” 程允玠没应声,只是面无表情地靠近男童,他将掌心贴上男童的额面。 “他体温没那么高了,还算稳定。”她见他的动作,遂主动开口。“活动力还是比较差一点,刚刚看过他口腔,没有发现水泡,也没有肌跃型抽搐的情况。” 他看了看男童未上点滴的左手掌,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平声道︰“症状不会全部一次出现,这几天还是多留意一些。他家人没来照顾他?” “奶奶还有一个小的要照顾,妈妈下班后就会赶来。”她见他放开孩子的左手,转而轻抬他右手掌时,心口一提,轻呼了声。 他睐她一眼,视线移到架在男童右掌的板子上。“所以从早上到现在,都是妳在照顾他?” “啊,那个……”她瞪大眼,看着他抬起孩子的右手,然后觑见他淡扫过来的眼神时,她若无其事地应声︰“……噢,对啊。”拜托拜托,别看上面的图。 闻言,他沉冷的黑眸淡抹过暖芒,有些意外她竟然舍得放弃难得的假期,待在病房陪别人的小孩,毕竟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还是很爱玩乐的,加上在医院工作时间长,又累人,只要一有假,谁不想要好好休息? “这是什么?”他看着男童右手架着的板子。冷面医生叔叔?这个图也称得上是画?他长这样?不过是一堆大小圆形组合在一起,还要他看了感动得痛哭流涕?三岁孩子都画得比她好。 “……那、那个……就是啊……”她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那个圆圆大脸、圆圆眼镜,圆圆鼻子圆圆嘴巴,全部圆在一块的图。“毕竟是小孩子,我怕他住院无聊,所以画了个哆啦a梦陪他。” “……哆啦a梦?”他浓眉微挑。长指拉来被角,一面帮孩子盖上,一面又道︰“画得真得很像哆啦a梦,哆啦a梦如果真的存在,看了这图一定很感动,甚至会痛哭流涕吧。” “咦?”她眨了下翘睫,总觉他这话透着古怪,正要细想,孩子的妈就匆匆赶来。 “啊,黎小姐,真是抱歉。”少妇一见到黎础盈,忙弯身致意,一脸的歉疚和感谢。“工作很忙,真的走不开,一直到现在才可以过来,很不好意思,这样麻烦妳,我婆婆说一定要好好跟妳道谢。”少妇又弯身点头。“黎小姐,真的真的很谢谢妳,我从公司直接过来,来不及买什么来给妳,我回去再跟我婆婆说,请她把妳的房租给个折扣。” “……欸?”对于少妇的诚挚谢意,黎础盈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这么客气,邻居就要这样互相帮忙啊。”她脸颊微红,笑容有些僵,忙摆摆手,又道︰“这是主治医师,程医师,我看先请医师跟妳解释一下情况好了。” 她站起身来,又看了看程允玠。“程医师,这是孩子的母亲,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我先走。”她微微点了点头,退出了帘布外。 看看腕表,她沉沉吐息。难得的休假还是贡献给了病房,她的假就这么没了,是有些可惜,不过……感觉也不是太糟。 她走出病房,忽又想起什么地顿住。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她看了看身上,仔细确认后,轻“啊”了声,转身走回病房。 ——皮包,这最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拿!她轻拍自己额面,低头暗暗斥责自己的粗心,然后又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程允玠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里拿的是她的皮包,浓眉轻蹙地看着面前略带尴尬神色的娇小女人。 他站在帘布外好一会儿,听见她和那孩子的对话时,还想过她总算有一点医护人员该有的样子了,知道去查看孩子的口腔,知道去翻看孩子掌心上的水泡,还懂得安抚,她至少已有了进步。当然,撇开她对他的评价和那据说是他样貌的怪图,他无法再从她方才的举动中挑剔什么。只是,那孩子的母亲突然发现有个皮包,猜想是她的,他才发觉她依旧粗心,现在又来一次走路不看路的戏码,她天性当真如此迷糊,还是想要接近他的欲擒故纵手段? 并非是他自恋,但他确实遇过在他面前刻意表现得不在意他,甚至在他背后道尽他是非,最后才让他发现那不过是想吸引他留心的行为举止。 他看着面前发现他手中皮包因而绽出笑花的女子。平心而论,她模样称不上美,但堪称清秀,圆圆大眼和那如荔枝果核的黑眼珠让她看起来相当可爱,圆圆脸蛋也讨喜,娇小的身材让她犹如孩子,她的外型走儿科病房再适合不过,那些孩子们应当会很喜爱她。 只是这般看似单纯散漫又迷糊的她,当真是天性使然?那么她前两次瞧着他胸口的绣名瞧,又是为了哪桩? “我才要回来找皮包呢,想不到程医师帮我拿了,你人真好,谢谢你。”黎础盈瞧见自己的皮包,欣喜不已地从他手里拿过。皮包若是掉了,钱不见还算事小,但光是重办那些证件可会要她的命。 他睇着她的笑颜,面庞无波无澜,淡淡说了声︰“我只是要拿去护理站做失物招领而已。”他黑眸淡扫了她一眼,双手滑入白袍两侧口袋,步伐沉稳安静地离开。 “……”她怔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点点点。 拿去护理站做失物招领?还以为他好心帮她拿出来,结果……也是啦,他谁啊?他是冷面冷口的程医师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再说,他对她一直都不大友善,她怎么会笨到以为他会帮她带出来?! 怪人……。她对他的结论依旧如此。 脸颊上有几颗小雀斑的护士推着护理工作车,小跑步地回到护理站。她停步,略略喘息后,才低声嚷嚷︰“嘿,又吵起来了耶。” “不会是萧主任和程医师吧?!”组长秀如停下手边工作。 “对啊,好大声喔,我刚刚经过时,被里面的声音吓到,萧主任那声音像在鬼叫似的。”还是最资深的秀如学姊最聪明,雀斑护士一脸佩服地回声。 “这次又吵什么啦?!” “好像是什么医病沟通的问题。我也没有听得很仔细,就听到不知道是哪个医生说遇上医病沟通出现问题时,医院这边应该要有一定的流程来和病患解决……就这类的。然后我听到程医师的声音,不久萧主任就反驳啊,结果声音愈来愈大,就变得有些激烈。”雀斑护士坐了下来。 “程医师是说了什么惹到萧主任喔?”秀如学姊一面问,一面继续书写入院护理记录。 “程医师建议科内应该多增加intern和住院医师的实际医病沟通演练,而且他还要护理部柜台的第一线人员也加入演练耶。”雀斑护士顿了下,又道出她从会议室门口偷偷听来的内容。“程医师还说护理人员不能老是把事情推给intern去处理,然后萧主任就气啦,气说程医师老是不让intern多磨练。” 秀如学姊冷笑了声,胖胖脸颊堆起几条纹路。“萧主任平时最爱骂intern,偏偏程医师又是那种什么事都自己来,也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当然要吵起来,不过我倒是觉得萧主任是在借题发挥。” “那个……学姊,他们两个常常吵架啊?”一直低头处理医师指示工作的黎础盈忽然抬眸,好奇心让她问了句。 “也不算吵架啦,就是意见不合,听说萧主任常找程医师的麻烦。” “可是……”黎础盈看了看那个很迷恋程允玠的雀斑学姊,吶吶开口︰“可是我看程医师自己也很凶啊。”她就常常看他的冷脸,他还坏心地想把她的皮包送来这里失物招领耶。 “程医师是比较严肃一点啦,要求也比较严谨,不过那也是为了大家好嘛,毕竟攸关病人的健康甚至是性命,马虎不得啊。”秀如学姊顿了顿,又道︰“我有听说,程医师对工作会这么要求,是因为他妈妈在他还在念医学院时,因为医师延误了给药时间,就这样走了,所以他才会这么严谨细心。” “原来是这样……”自己念医学系,妈妈却因为医师延误用药而去世,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吧?!那时候的他,对医生这个身分一定充满理想,那样的情况下,偏遇上那样的事,一定很伤心,他或许还会很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轻叹口气后,她才又问︰“那为什么要和萧主任吵?人家起码是个主任啊,不能因为他是院长未来的女婿人选,就对主任不敬。” “唉唷,大家都嘛知道是萧主任自己看程医师不顺眼啦。其实萧主任教过程医师啊,两个人原本也不错,后来……就是去年啊,妳应该知道啦,那次新闻闹得很大。不是有一个抬棺到医院抗议还撒冥纸的事?就是在抗议萧主任啦!那个孩子得了肺炎,血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一直降不下来,后来就这么走啦,也才六岁而已,哪个家长能接受孩子急救无效的事实?所以就来抗议。那次事件让萧主任差点保不住主任一职,加上程医师工作表现出色,愈来愈受重视,又是院长女儿的男友,萧主任当然害怕自己被挤下来啊。” “是喔……”一旁雀斑护士也听得津津有味,手撑着下巴。 黎础盈看着秀如学姊。这样听下来,那位程医师是个不错的人啊,他是因为自我工作要求严格,所以才老是冷着一张脸吗? 第五章 “可是……程医师感觉有些冷血。”虽然很同情他母亲一事,但想起第一次遇见他被他低斥的那番话,也不知怎么着,她就这么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冷血?”秀如学姊微扬尖嗓。“怎么会?!他对病人可是好得不得了耶。不过听说他私下和同事间并不常往来就是了。好像是小时候家里穷,常被同学邻居耻笑,久而久之就养成他淡漠的眸性啦。另一方面据说是怕引起误会,让人以为他在拉拢势力好为以后的科主任一职铺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萧主任那么介意他,他只能尽量不和哪个同事有过多接触,以免落人口舌。还有,他的身分敏感嘛,院长女儿的男友耶,他当然要自律一些。好啦,不讲了,我要先拿这个去病房一下。”秀如学姊起身,扭着丰美的宽臀离开。 黎础盈看了看方才整理一半的文件,那张清冷的面庞忽地跳入脑海。 不和同事私下往来,又整天忙工作,他的人生不会太无趣吗?听他说话的内容就知道,他那个人一定没什么生活乐趣可言;他妈妈的离世也许也在他心里造成某种负面的影响,所以……欸?她脑子净想这些做什么?他怎么样都不干她的事啊! 她拍了下额,继续低首整理未完的工作。 回到医师办公室,程允玠脱下白袍,挂在入门处的衣架上,他走到白己的座位,摘下眼镜后,整个人滑坐在椅予上。 他头靠着椅背,轻团双眸。每每在会议后,他总要花上一些时问平衡心情。 医师这个身分是他小时候的梦想,那时候的自己时常跑医院,让爸爸妈妈费了不少心力,他想着只要自己成为医师,鱿能医好自己,所以他怀抱着那祥的抱负,一路努才下来,也考上了医学系。当他以为就这么一帆风顺时,一场急症又因医生廷误用药而让妈妈就那么走了,那时,他多么痛恨白己当时的无能为力。于是,他的抱负里多了遗憾,却也让他更积极,总想着他哪日成了主治医师,绝对要对息者细心仔细。 然后,他从实习医师到住院医师,总位院医师,最后真升了主治医师,他完成了他自小的梦想。但曾几何时,这个已实戏的“梦想”,带给他的却是疲倦多于快乐?好像只有在看见那些小患者对他露出纯稚的笑靥时,他才会感到快乐潜足,或是看着他们蹦蹦跳跳的出院,他才能领受到邢份成就感。 他无意和萧聪义针锋相对,偏偏对方什么事都冲着他来,他念在对方曾经教导过他,念在他是意馨的叔叔,能忍他便尽量忍下,但若对方真过火了,他也不会不吭声。他无法随着一个人的情绪和喜好去做事,有些观念和做法必须修正,就该修正,毕竞医师这工作,还是得以病患为优先考虑。 其实无须防他的,他对科主任一位没有兴趣,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往后也不会有。他的目标只是让需要他的患者得到最完善的照护而已,毕竞,这才是身为一个医师的最根本。一个连小病也医不好的医师,就算坐上了主任的职位,那又如何? 办公桌上的电话陡然响起,他张眸,伸臂抓起话筒。 “允玠,有空呜?”略尖但刻愈柔峨的嗓音。 “意馨?”他看了下桌上的小时钟。“我刚好有一小段休息时问,你这时候恋么有时问打电话过来?”不是应该还在学校吗? “跟你一样,我现在空堂啊。”萧意馨在那端娇娇笑着。身为医院院长独生女,却对医护工作毫无兴趣,她甘愿在学校教英文,也好过整日忙碌不堪、压才又大的医院生活。 “嗯。”他坐走身子,视线落在桌面上的相框。 那是他们交往第一年在学校拍的服片,意馨是语文系的。偏尔他会想,自己拥有这张面庞算不算幸运?从以前到现在,多半是女孩子主动追求,他没对谁花过心息,以前忙着念书补习,没怎么想过追女生的念头,现在连休假的时问都很少,更不可能在这上头花心息。 他甚至也忘了第一次见到意馨是在什么时候,只知道她后来常常出现他身边,也常嚷着要追他,次数多了,他们也真的在一起,然后一直交往到现在……几年了?他对于女孩子计较的“时问”没有概念,什么认识几周年对他来说并不实际,感情稳定就好,他求的不过如此。 只不过,他和意馨这样算是稳定呜?他们时常争吵,他进医院工作后,见面次数少了,而一见面也几乎都在争执,他最近甚至觉得自己很疲倦时,竟没有人可以倾吐相陪,像个没有女朋友的男人。医院里多数同事羡慕他有个院长女儿当女友,但谁能相棺他和女友个性愈来愈不合,思想也念来愈有差距?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意馨不是院长的女儿,或许他们之问不会这么常有争执…… “允玠,我们很多天没联络了,我找你,你都不在办公宜,也不回我电话,怎么现在听见我声音,也感受不到你的喜悦?你不想听见我声音吗?”萧意馨哀怨说着。 “我……只是有点累。”他两指正揉着眉心。倘若这时候意馨不是这样在电话中质问,而是给他一个拥抱,或是帮他揉揉肩头,是不是比较好呢?他轻叹了声,他和地都交往那么久了,只要稳定下去就好,他何必想这些?他有些不懂自己这从未有过的近似抱怨的情绪。 “我也累啊,哪个人工作不累?我还不是一有时间就想着找你,可是你总让我找不到。”萧意馨抱怨完又道︰“不然我让爸爸把你的门诊时间调动一下,别让你接那么多病人,多让你休息,你说好不好?” 他愣了下。他从不在意每天都有门诊,也不在意病人多到时常超出用餐时间,他的累不在这上头,怎么意馨会无法领会?他的累在于厌倦了那些马屁文化,在于那些他觉得无聊透顶、别人却乐此不疲的斗争,比方她叔叔。 “不用,我不想靠特权。”他淡淡开口。 “什么叫靠特权?你是我男朋友耶。”萧意馨扬了尖嗓。“你就是这样,难怪得罪我叔叔,我刚也才听说你又和他吵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呢?反正科主任一位退早会是你的,你何必和他正面冲突?再说,医生之间门派、经验、资历等等包袱,本来就比其他行业都严重,你不要理他就好嘛。” 他瞠眸,不可置信。“怎么连你也以力我是为了科主任那个职位?难道在做法上有琉失,或者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实践对,我都不该提议吗?” 见他像有动火的征兆,萧意馨软了声音。“……,别这样,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认真,叔叔他怕风头被你抢去,才会事事找你麻烦,你就为我忍一忍嘛,反正等我们结婚后,科主任一位又算什么,你迟早也会是院长对不对?那时,想怎么整治我叔叔都由你啊。你现在和他这样对上,我也很难做人,大家都会传得很难听,你总要顾着爸爸的面子嘛,一边是女婿一边是亲弟弟,他帮哪边说话都不对啊。” 程允玠握着话筒的五指紧了紧,他几个沉沉吐息,像在压抑情绪。 “我们不聊这个。”萧意馨就此打住,聪明地转了话题。“下星期三我生日耶,我打算在家里办派对,你一定要来,我好想你。” 他绷着脸,翻了下班表,随即平声道︰“下星期三不行,我要值班,你和你朋友玩得开心就好,礼物我会在那之前送到。” “值什么球?你和人换班啊,全医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师,那些实习的和住院医师都跑去哪了?为什么要你值班?你都主治医师了,不是可以不用值班的吗?生日一年才一次,你不陪我过,那有什么意思?”萧意馨又激动起来。 “意馨,班表不能任意变动,这早安排好的,我临对要改班的话,上哪找人换我的斑?值斑不能只有住院医师,也要有随对候命的主治医师在,我想你不会不明白。”他不能否认,意馨的大小姐眸性,他也有难消受的对候。 “不管不管,反正我就是要你到,下星期三晚上八点,要是没见到你出现,我就和你分手!”喀啦一声,她挂断电话。 分手?程允玠看看话筒,揉揉发痛的额际,这千金小姐还真是……他沉沉叹息。 见程允玠经过护理站,黎础盈抱着一迭病历,追上前去。“程医师?” 程允玠骤然停步,背上随即一道不大的冲才撞上来,三番两次的经验让他想也不用想,他迅速回身握住对方手臂,稳住她身躯,他黑眸淡淡,没什么表情地瞅着她。“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捣着撞疼的鼻子,她无辜地迎试他。她明明有好好走路啊,是他突然停步不动,她才会来不及煞车撞上去的,她也不愿意嘛。 “什么事?”他故意忽视她眼中的埋怨和无辜,看着她手中那迭病历。 “要请你签名。”她把一迭病历递出。“这是昨天出院的病历,住院医师整理好了,今天早上一定要送出。” 他不发一语接过所有病历,走到前头的椅子上落坐,抽出胸前口袋的笔,径自看起病历。没有问题的,他随即签上他的名字。 黎础盈索性在他身侧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等候他的同时,她一双美目随意转着,转啊转啊的,也不知为何就转到他宁静专泣的侧颜上。 他眉很浓,眼镜没戴上,可以将他密密长长的眼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她记得他的瞳仁是墨邃幽深的,大部分对候很清冷,像冷却的冰晶,他的鼻梁秀长而俊挺,那张常拉成一直线的薄唇是淡淡的颠色,唇型算漂亮,但总吐不出令她愉悦的话。 他神情恒常淡然,不怎么热切,就如映在湖面上的星影般凄冷,但一面对小患者对,却又cue。柔得如月华般,是那么延纬不绝声他确实 出色,尤其是那独特的清冷气质,难怪魅办无边。 她看啊看,月歇神缓缓下移,然后看着他握笔的手,有力地签下自己的姓名。像他这么冷“又硬眸气的人,居然没有埋怨要签那么多的名字?她以为他会冷冷地吐出怨慧“就像其他主治医师一样。她每回追着主治医师要签名对,总会遇上抱怨不停的,说他们多类又多忙,但想不到他倒是很认分,每一个需要他签名的地方都没有遗漏,毫无任何埋怨。 “我脸上有什么?”他头也不抬,看着病历,从方才开始,便觉两道咬触教目光在他脸上探烧,他习以为常,但被一直看着确实有 几分不自在。她真对他有意? “咦?”她孤疑地靠近他,端详他常是冷唆的脸庞。肤色是健康的浅麦色,肌肤紧致,没什么细纹,男人的脸能干净到这种程度,真 让人羡慕。“什么也没有呵。”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他又在另一份病历上签了名。 “一直?”她眨眨眼,忧然大悟,圆圆脸瞬间热烫一片,红潮从面颇蔓延至白暂颈项。“没、没什么啦,只是觉得你为什么不抱怨要签这么多次名字呢?” 他头未抬,手也未停。“抱怨就可以不签了吗?” “吃,一是、是都要签位。”她千笑两声,荔枝核般的圆眼眯成两道新月。跟这种人说话,真的很累耶。 第六章 见他不再说话,她也闭上嘴巴,只是一直注视着他的笔迹。真意外呢,他的字不难看,她发现医生虽然都很会念书,但很多医师的字丑得和鬼画符一样,他的字迹例是有他的风格。 “程允玠,你还不认识这三个字吗?”她坐在他身侧,那头一回被她撞上对的淡淡甜果香不住飘来,她脸蛋偏向他这方,呼出的热气撩拂着他,他心口无端端感觉异样,忍不住出声暗示她别再这么靠近他。 她闻言,大眼孤疑地瞅了他一眼,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名字?“认识认识认识!程医师大名鼎鼎,医术精堪,佛手仁心,诊断仔细,这整个医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她仙笑两声。 他似是冷哼了声,却不知为何觉得她那毫不掩饰的狗随行为例颇有趣,并未令他反感,这是罕有的经验。他薄唇淡淡掀动,慢吞吞开口︰“怎么医界的马屁文化也开始在你们护理人员间风行了?” 她微微一愣,才红着脸细声辩驳︰“才不是什么马屁,我是实话实说,虽然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你连听见病人往生的消息都能 无动于衷,还不准我哭,可是学姊说你是个很认真的医师,我后来也这么发现啊。” 他握笔的手略停,稍稍侧具看她,像在评佑她话里真假和她真正用意。 “干嘛这样看我?我说实话也不行吗?还是程医师比较喜欢被拍马屁?”她被他沉沉的眼神看得颈后一寒。 他没作声,缓缓收回目光,在最后一份病历上签上名字,然后将笔置回白袍胸前的口袋里。 顺着他手指的动作,黎础盈又泣意到了他胸前的另”针。她发现那些另”针都相当可爱,她每次看到的都是不一样图案,但都是同一个当 红的卡通人物,看来他似手也很了解孩子们的喜好? “程医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那个海纬宝宝的胸针哪里买的?” “海——”他稍愣,随即低首看向自己的胸口,再抬碎看着她。 她的一双大眼直瞅着他胸口,就如同前几回遇上她一样,看得夏不转楮,而别针后就是他的绣名——她注意的是胸针? 瞬间,他忧然大悟——原来她不是对他的名字和人感兴趣,是对他胸口的海绵宝宝有兴趣?莫名的,他突觉好笑,笑自已先前那份自 以为是的想法,然后竞也发现自己就这么突然地对身侧这名女子,起了一种近似好感的情绪。 “呃——”她双目膛大,孤疑地看着他。他在微笑,从眉眼到唇畔,都带着淡淡的、含蓄的笑意,软化了他严唆的五官线条,整张面庞 看上去柔软生辉,电力十足。 那双从来都没什么。表情的黑眸,在日光灯管照耀下,竟也沫出让人心动的光影。她暗嗦了声,偏过面容,再不敢看他?一有点糟糕 呢,她居然也开始欣赏他出色的外型了,会不会到最后,她也成了护理站程医师粉丝团的一员啊? “你喜欢的是海纬宝宝?”他敛了笑意,但五官仍是柔软的。 “唔嗯。”她用力点头。“因为很可爱啊,我有空都会看这部卡通呢,非常好笑吧,有对候被一些医师凶得莫名其妙,很难过,回到家就会想看海纬宝宝,看完笑完就不那么难过了。”她点头的对答,颇边垂落的发丝跟着晃了晃,有一种青春的可爱气质。 程允玠长长吐息,让那因忙碌而烦闷的郁气吐出后,把病历交回她手中,他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薄唇轻轻牵动︰“你刚才那实话实说的内容里,还少了一项——程允玠还是个冷面的医生叔叔。”他微低首将胸前的海绵宝宝胸针解开,放在她暂置腿上的病历本上。 回头,意外看见她用那双荔枝核般的黑亮眼珠子直盯着他瞧,两颊还邃着淡淡的香桃色,菱唇微微张着。“喜欢的话就送你吧,念在你那时那么认真在那个孩子手上作画的分上,顺便让它帮你加持一下,让你被其他医师凶的时候不会太难过。” 黎础盈眨眨翘睫,菱唇微颤,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一双本就亮且大的眼楮膛得像牛眼。所以,她那天在病房和高太太她孙子的对话,全让他听了去?那对的他可是没什么。表情,没想到他听了之后还能将情绪隐藏得那么好??这人真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心机了啦! 见他仍是似笑非笑的神态,她圆脸涨得通红。“我、我、我——我先回去工作了。”她拿起胸针,把腿上的病历抱在胸前,猛地起身。动作微慌。朝他扮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后。匆匆跑开。 他看着她跑开的娇小背影,马尾在她身后左宕甩动,划出可爱的弧度,他看着看着,嘴角竟也缓缓划开淡淡弯弧。 细细想来,这小护士其实散漫得很可爱。无法否认的是,第一次遇见那么莽撞又掉眼泪的她对,他对她确实无好感,之后几次相遇, 他对她印象还是散漫,他甚至怀疑迷糊的她怎么有办法在病房工作。 之后几次回诊,看见她耐着性子和不肯配合的小病人周旋,无论那些病童怎么耍性子,她从没动过气,总是甜甜地笑着,用那甜甜的脆声缓慢地喊着“小、朋、友——”,她像是还刻意拖长语音似的,带着几分撒娇意味,最后小病人当然臣服于她甜甜的笑番下。 对于她那些表现,他除了感到意外,也不得不开始对她改观。坦白来说,她是个负贵任的护士,散漫归散漫,却没忘面对那些小患者时,该有的爱心和耐心。 她在和患者的爸爸妈妈讲解注意事项,细心又详尽,称得上是个有在求进步的护理人员夕她,?一口袋里的phs在此刻响起,终止了他少见的出神状况。 他收敛心神,一面接起phs,一面起身离开。 转身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目光在不远处的护理站多停留了几秒钟。 位处市区的精华地段上,商业大楼林立,程允玠的车子停在一拣不显眼的私人的住宅前。才一下车,那扇不锈钠大i}已缓缓滑开来, 他看见门后一部熟悉的高级房车正发动着。 后车窗降了下来,探出一张略看年纪,面貌端正,透着学者气息的脸庞。 程允玠走近,微微弯腰且恭谨称呼对方︰“院长。” “你来了?一定是一整夜没睡吧。辛苦你了,意馨还在里头怄着气呢,那孩子就是任性了点,小对候被宠坏了。”萧聪明笑了笑,又道︰“我先去医院,你迁去安慰安慰她,她眸气拗,你多担着点。” 程允玠微微一笑,目送车子离开后,转身进入早有外籍佣人等候在大门边的屋子。“小姐在她房间,哭很久了。”外籍佣人在他走过对,以流利国语告知。 “谢谢你。”他换上室内拖鞋,经过玄关,然后一路上了三楼。 才走到她房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咽声,他一叹,敲了房门“意馨?” 里头的哭声骤然止歇,但房门未有动静,他再敲了下门板。“意馨,我知道你在,那我自己进去了。”告知后,他随即转开门把,两人总是交往多年,还有什么事没做过呢,就算撞见她在换衣服之类的画面也不用担心。 才踏进她房里,合上汀后转身时,一颗枕头毫不客气朝他扔来,他像早已预知她所有反应动作似的,准确且稳稳地接住那颗枕头。 他看见他的女朋友坐在床沿,哭红的眼儿瞪着他。他抱着枕头走近,将枕头置回床上后,坐在她身侧并轻楼住她。“真抱歉f刚值完 球“所以现在才过来,你别生气。”他边说边从口袋构出一个粉色心型盒,放到她手心。“生日快乐。” 萧意馨看也不看手心里的物品,用办一抛,心型盒踫了墙”后落地,一颗心被拆成对丰,戒指滚出。 程允玠看着那枚离开心型盒的戒指,浓眉兜拢在一块,先不论戒指的价钱,那意义可是非同一般。他知道他昨晚没来参加她的生已派对是他不对,但他也非故意不出席,他深知她眸性,早准备了戒指送她,虽不是正式求婚,例也有想和她安定下采的意味在,而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意馨,你知道我有班,确实走不开。”他视线缓慢移到她泪涅的面容上。 “你哪一天没有班?我上星期就告诉你,就是要你把时间挪出来啊,你明明可以找其他医师代玻的,为什么就不肯那么做?”萧意馨尖声嚷嚷道︰“就算不找人代班,你也可以待在这里,等有事再赶回医院也还来得及呀︰” “意馨,你明知这里离医院有段不短的距离。”他试着和她讲道理。 “医院又不是刚好会在你待命的对候才有事,就算有状况也还有住院医师在,”她站起身子,俯视他。“反正在你心里,病人永远比我重要就对了?” “这不能比较的。”他仍尽可能软着声嗓。“意馨,你应该比任何人更了解医师这个职业的辛苦和为难,我们一路走来,不是都这样在过生活?生日年年有,明年一样可以过的。” “明年?我看除非你不做医生,否则我每年生日都等不到你帮我庆生!” 程允玠的黑眸渐渐沉寂,语声冷了几分。“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见他眉目低沉,声线渐失温柔,萧意馨深知那是他将动气的前兆,她一脸委屈地瘪嘴,两管泪落下。“我只是很想你嘛,你自己想想,我们多久没约会了?多久没一起去看电影了?我等不到你已经很难受了,你还那么凶——” 他沉沉一叹,伸臂揽住她。“我没凶你,我只是希望你体谅我。你想去看屯影吗?我回去看看班表,休假对带你去看。” 她瞅他一眼,嘟着红唇。“是真的才可以讲,不要随随便便答应我之后,又做不到。”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她双手突然揽抱住他脖颈,然后凑唇吻上他的嘴。 她喜欢这个男人,可是他对她似手没什么特别的春恋和激隆,但她想要他把她放在心上最重要的地方,最好是能完全掌控他,一她的吻倏然下滑,粉舌舔过他下颚顺着颈项,滑过喉结,她满意地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声。 交往多年,有过不少次经验,她明白他的敏感点,双手解开他村衫衣扣,得入衣内,c}。柔暖昧地抚触他精实的胸口。 她的吻渐渐下移…… “意馨……”他低喘了口气,略退身躯,暗示性地开口︰“我今天很累。” 萧意馨愣了下,又缠了上去。男人嘛,怎么可能不想要呢?八成是气氛还不到。她媚然一笑,红唇再度吻住他薄唇,然后缓慢地在他喉结上下滑动着。 程允玠双掌轻握她腰身,再退了步,哑声道︰“意馨……下次,好不好?”他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平凡人,也会疲累,也会没有意愿,尤其是他已超出二十四小对未合眼了,哪来精神和体办做这件事? “允玠,你不想要吗?”她手往下得,试着解开他腰间皮带。 一双大掌随即履上她的手,面庞真真切切刻着倦意。“……我真的累了。” “你——”女人在这种事上主动,还被男人拒绝,这要她情何以堪?萧意馨瞪大双眸,羞恼地怒道︰“我的生日你不到,说你要值班我就认了,现在想要讨好你,你却说你累了。程允玠,为什么你总有那么多借口呵?你到底爱不爱我?” 第七章 “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有这种疑问?”程允玠惊疑地看着她。 “你从来没有开口说你爱我啊︰”她嚷吼着,眼眶漫泪。 “我……”没有开口说过吗?他怔了怔,细细回想这些年下来的相处片段。似乎如她所言,他当真没开口说过那三个字,他本就不是浪漫性子,加上他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稳定,不需要用那三个字来巩固,所以他才没有承诺那三个字。 “无话可说了对不对?”萧意馨见他仍无开口的意愿,她抖着下巴又说︰“那我再问一次。允玠,你爱不爱我?” 爱不爱她?一时间,他竟是回答不出来。她有这样的疑问,那表示她心里有疑惑,也许怀疑他不爱她,也许认为他对她的爱不够深,然而,要怎样爱一个人,才能让她感受到那所谓的爱?关于爱情,他和她的观念是不是还没能找到一个秘点,否则为何她有这样的疑问,他却不首怀疑过她对他的感情? 她蓦然滴下泪。“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想那么久?程允玠,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在手你的小病人,不过就是一群死小孩而已,你那么尽心尽力做什么?︰” 死小孩?他知道她不爱孩子,这也是他觉得两人交往至今,仍让他感到困扰的一点,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说话。倏然间, “小、朋、友——”那一声声刻意放缓,尾音还拖得长长的柔柔唤声划过心扉,他莫名想起病房那个散漫爱哭、但很能哄孩子的迷糊小护士。 他闭了闭眼,将那声声的甜唤暂时抛置脑后。他霍然沉下脸,语声平板而冰冷。“意馨,你已经气到口不择言了。一个英文老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意馨哭得更大声了。“你听不下去就不要听!赶快回你的医院去爱你那些小病人,我不用你理了,?一以后、以后你也不用再找我!” 不用再找?“你什么意思?”他抹把脸,有一种体力将透支的无力虚脱感。 “听不懂吗?就是——我要跟你分手!”她哀哀哭着,再不理他。 他双手抱臂看着她,黑眸沉沉中,那因她而波动的目辉逐渐冷却,直到目湖恢复一片寂静。垂落眼帘,他长指缓慢准确地扣回衣扣,然后迈步走向角落,拾起那枚戒指和心型盒。 他转过。身,背着她将戒指置回盒中,他设回首,笔直着顾长身躯步出她房间当他带上门时,他不意外地听见了什么东西被她扔向房门,然后落地的声音。 分手?那就分吧。 这个时间的护理站相当寂静,一眼望去,长长的廊道显得特别深邃。黎础盈坐了下来,微微一叹,虽然大夜班就到今天为止,但紧接下来轮小夜,精神上来说,还是让人感觉疲倦的。 大夜班其实是比较轻松的,不用应付病童家属,不用''}}''碌地在病房和护理站穿梭,只要确认体温、点滴、针剂等等,大致上是没什么事的,只不过今晚的护理站,倒是和前几夜的气氛不大一样。 她偷偷觑了一眼坐在她左侧,静静敲着键盘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打从他坐在那里开始,她便满脑子问号,这个时段的护理站只会有两名护士,值班医师都待在值斑室,而为什么他这个主治医师会出现在这?她想问,但思及上回他带有调侃意味的那番话让她至今仍觉尴尬,她再怎么想问也问不出口啊。 稍稍得动椅子,她挨进右侧和她一同值大夜的护士。“学姊。”她几乎是以气音开口︰“那个程医师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没在班表上看到他的名字,今夭不是陈医师oncall吗?”不会是来监督的吧?! “喔,陈医师的丈母娘生病,他陪太太回去娘家,好像请了五天假,找了程医师和王医师代班。”戴着一副黑胶粗框眼镜的学姊压低声音道。 “oncall用待在护理站吧?︰”还坐在她身边,她老觉得怪。 眼镜学姊又看了看程允玠,低声说︰“程医师都这样啊,他oncall时很少回自已住的地方,都在护理站,你也知道两个人值大夜,一个去查房时,这里就剩一个耶,大家都在睡了,整层楼安静得要命,一个人坐在这里其实有些可怕。之前就有一个同事说她老觉得有东西飘过,有人影在看她,所以她拉了程医师来护理站值班,就从那对候开始,程医师值欢都奋留在护理站,后来就连oncall也是了。你别看他好像很严肃,其实非常体贴。” “……有东西飘过?”黎础盈鸡皮疙瘩起,抬脸猫了下柜台外。“是指,一那个吗?真的有喔?”她全然没发现自己惊愕的声音已影响左侧男人。 专注着屏幕里报告的程允玠停了下手指敲打动作,镜片后的目光微闪,缓缓移向身身侧那突然扬高声嗓,望着柜台外的女人。 “怕什么?要真有东西飘过,你看到对也来不及了,何必自己吓自己?”他不是不明白值夜班的辛苦,要熬夜、不能休息之外,还要面对深夜一室冷清,加上医院环境难免让人想到已往生的患者,要值大夜的女生不乱想是有些困难的,何况还是刚进不久的小女生。 闻言,她回望他一眼,那镜片后的黑眸依旧冷淡啊……她干笑了声,缓缓坐正了身子,继续她手边的工作。“程医师,你说对了,我会怕啊,不过有你在,其实就什么都不甩怕了。”说完,觉得很尴尬。她自己也奇怪自己会说出这番话,但都已出口,来不及收回了。 “嗯,冷面的医生叔叔,鬼看了也要怕几分。”程允玠回过面庞,看着屏幕里的报告,淡淡开口。 “……”这个男人一定要这样说话就是了?明知道她怕,还要把那个字讲出来。她偷猫了眼他的淡淡侧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说︰“程医师,这次你说错了喔,通常鬼都是女的,而程医师俊美无俦、玉颜英华、天资不凡的,女鬼见了你,大概也要变成艳鬼来匀引你喔。”她自己也开始鬼来鬼去了。 男人没应声,看着屏幕好半晌,才淡声开口︰““倩女幽魂”看了几集?” “……她觑了他一眼。还真被他猜对,她国小就在第四台看过倩女幽魂,而且那一系列全看过啦。他其实想说她电影看太多就是了? 一旁眼镜学姊像真看到鬼一样地看着她,然后拉拉她袖口,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你竟然这样跟程医师说话?我们都不敢,连阿长见到他都要尊敬几分。” 她闻言,猛然想起他是院长未来女婿,随即哭丧着脸。“没有人告诉我不能这样跟他说话啊。” “不是不能啦,只是以他和院长的关系,这里没人敢像你那样和他说话。”眼镜学姊靠在她耳边说。 “是喔……但她一直都这样跟他说话…… “大家只敢偷偷垂涎他的美色而已,不会……?突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从电梯那个方向传来。 黎础盈跟着眼镜学姊抬起脸容,看到了慢慢走近的美女。 对方真的是个美女,五官立体,彩妆为她添了艳丽,眼尾微微上扬着,有几分东方古典特色,搭上身上那袭现代感十足的合身软呢布料洋装,让她有种矛盾的冲突美。只是一个大美人出现在这种深夜的护理站…… “学妹,艳鬼出现了。”眼镜学姊突然轻扯下她衣袖,悄声说着。 艳鬼?黎础盈还设反应过来,便看见大美女走到身侧男人的面前,微低面庞地看着坐在护理站内的男人。“程允玠,你果然在这里。” 程允玠抬头,看着面前那早开口和他说分手的女人,“意馨?” “我打电话去你住处,电话没人接,值班室也不见你,我问了人,说你今天代人家的班,猜到你会在这里,我生日那晚没人代你的班,现在你就可以代别人的?老是没时间陪我,却可以在这里陪护士妹妹?这证明了原来你都在对我说谎。”萧意馨也不顾及场所,就这么开始埋怨。 程允玠站起身来,敛下见到她的惊讶神色,低声安抚。“意馨,有事我们私下谈,我现在值斑不方便,何况这里是护理站。” “护理站又怎样?院长室我任意进出都没人敢担我了,我还在手一个护理站?要不是知道你在这里,我根本懒得进来,谁知道等下会不会有哪只讨厌的小鬼哭着跑出来吵喝奶”萧意馨对上他的注视。 坐在里头的黎础盈听见他们的对话,总算忧然大悟,原来这大美女就是传说中那位个性骄傲又任性的院长千金,想不到她是这样对待冷酷的程医师啊,好歹也顾一下程医师的面子嘛,更想不到的是程医师居然也不怒,就这样让女友指责? 她偷偷猫了眼镜学姊,然后侧身过去。“学姊,她是院长的女儿吧?” “对,就是她。”学姊咐耳过去。“你说了艳鬼,这种人不就最贴切吗?长得美艳,但一开口就恶声恶气让人讨厌,明明就恶鬼一只!听说院里的人员都不怎么喜欢她,因为她目中无人又爱颐指气使,要不是念在她身分特殊,谁理她呵!” ……原来如此。只是那院长千金真这么讨人厌的话,为什么程医师会和这种女生在一起?他喜欢娇纵的女人? 程允玠见前女发一副兴师问罪姿态,他低低一叹。“你先回去好不好?我下了绒再过去找你。” “你要来找我?”萧意馨冷哼了声。“你这个忙碌的程大医师要来找我?我有没有听错啊?!还是你又是随便敷衍我罢了?连我生日你都能借口值班而不来帮我庆生了,我还敢指望你下了班后去找我吗?故意跟你闹个小脾气而已,你当真转身就走,再也不跟我联络……”说着说着就便咽了。 “意馨……”见前女发红了眼,程允玠语声放软。 “我那么想你,你看起来却若无其事,你就真这么狠,不再给我电话也不来找我,你真的不知道那天我只是在气你吗?我不是真的想分开的……”突然间,她探出一双藕臂,隔着柜台圈位程允玠的脖项。“允玠,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是真的很爱你啊。” “这些事,我们私下再说,你先回去?”他身子一僵,不习惯在他人面前展现这种亲密举止,随即拉下预后的那双手。 “回去回去回去!你就只会赶我?!”萧意馨瞄了眼坐在里头的两名护士。“怎么,在这里值班有两个护士相陪,所以急着赶我回去?” “就算这里只有我一个,我也希望你回去,有事我们私下找时间谈,何必在我工作的场所?你也是成年人了,不应该不懂这种道理。”程允玠语重心长。 黎础盈觑了眼气氛紧张的情侣。啊,原来程医师也会这样教训女朋友喔?对嘛,这才是冷面医生叔叔会做的事啊……帅啦! “你意思是我幼稚?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哈——”萧意馨退了几步,瞪视前方的男人。“那我现在就回去。程允玠,我就等着看你多久后会来找我!”高跟鞋的声音随即消失在护理站。 程允玠看着那背影消失后,身躯仍挺在那,他闭了闭眼,只觉头痛欲裂。他见陈医师的太太和王医师的女朋友都懂得体谅他们的辛苦,为什么意馨无法谅解他? 蓦然睁眼,他错愕自己的比较心态,他并非第一天认识意馨,为何现在又要拿她和别人的女朋友比较? 第八章 心思翻转间,一个穿着加护病房制服的护士突然跑了过来。“啊,程医师,你真的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那护士喘息着。 “怎么了?”程允玠心一凛,浓眉微蹙。 “我们人手不够,需要支持。那是晚上从t综合医院送来的新病人,是双胞胎,两个分别是……20、……20公克重,转过来的时候两个都已经面如死灰,我们已经心脏按摩三个小时了,张医师和我们完全不敢休息。” 他一听,顾不及计算机里的报告是否存盘,他匆匆走出护理站,几个大步后又退了回来,他在护理站两名护士的注视下,沉声问︰“你们一个跟我下去。” 黎础盈下意识地看看眼镜学姊,毕竟她还很菜,学姊一定比她有经验,但学姊却是低下头,小小声说︰“我在这里工作那么多年,完全没有急救过病人……” 程允玠心思一动,立即走进护理站,他握住黎础盈的手晚,拉着她又走出护理站。“别浪费时间了,就你跟我去。” “……我?”黎础盈欲哭无泪。她只是一只小小小小小菜鸟,没有急救过那么小的真人baby啊。 “就你。”他拉着她,跟在加护病房护士身后,进入电梯。 她微微慌了。“程医师,我没有经验啊,去了帮不上忙怎么办?” 还以为会得到冷冷的训斥,想不到他只是低低的,沉沉地说︰“我教你。” 教、教她?他说要教她?她膛大黑亮的眼珠子,直瞅着他侧脸瞧,她没听错吧?“程医师,你说,一你说你要教我?” “嗯,资历浅的好处就是肯学、有热忱,你不用怀疑我找你的用意。”程允玠没看她,仅淡淡开口。“有我在,你怕什么?” “……噢”是啊,有他在,她怕什么?所以他是真的要教她,不是说好玩的。她还以为他那样淡摸傲然的性子,大概谁也不会想去亲近,更别论要他去指导谁。想不到他真有心要教她,由此看来,学姐们说得没错,他是个很用心的医师,也可以想象为什么他会为intern说话。这样的人……是面冷心善吗? 她垂下眼,才看见自己的手腕还寄放在人家那里,她看着腕上的他的修长指节。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也相当干净,而那么干净漂 亮的长指,拿过听诊器,签过许多病历,而今,正握在她手腕上……她心口莫名地骤然一跳。 虽然交手没几次,但怎么样也没想过会被他这样握着,不过就是另一个人的体温而已嘛,谁没有体温呢,但当他的烫贴在自己肌肤上时,却像会起什么化学作用似的,惹得她耳根一热,偏偏,她也不是没被异性握过手,她那没有血缘的兄长也牵过她,她却没有现下这番感受。 心思有些乱,浑然未觉电梯已停下,直到男人迈开步伐时发现了自己还握着人家护士小姐的手,他才松开。当他的体温一离开,地才醒神,然后瞅着他顾健的背影,愣了两秒后,小跑步跟了上去。 双手洗净、消毒后,穿上隔离衣,她看见了那两个小小的身体。两个真的都很小很小,呈暗紫色的皮肤满是皱折,双眼被戴上小小的眼罩,瘦弱的四肢和明显可见的胸骨让她见了心口酸酸的。 “是双胞胎,那个情况稍好一点,这个情况比较糟,呼吸器堵卜推到最强了,还是没办法维持心跳。t综合那边的急救显然没做好,不然不应该这么棘手,两个送进来的对候,都只有一件薄毯包着身体。”张医师一见到他们,详说了情形后,程允玠带着黎础盈接手工作。 “我先来,你一旁看着,别分心,就和你在学校学到的一样,你只管放胆去做,但要小心。”他站在保温箱一侧,食指和中指交叉重迭在的胸部中央,开始向下做适度压陷,并继续提醒着她步骤。“像这样,每分钟大约……00至…………0次。” 黎础盈专注的看他的动作,不敢分神。当然在学校时,她不是没学过这些,都已经有执照的人了,又怎么会不懂他说的那些步骤。但像这种紧急状况她是第一次遇上,又是新手难免紧张,总是有些畏怯,毕竞是一条生命,只是既已走入这途,她总要克服这些心理障碍的。 有我在,你怕什么?她倏然想起方才电梯里,他的这句话。 她看了他一眼,那冷肃神情中带着认真,透着无论如何都要救活这个baby,笃定,而他那份笃定像会传染似的,她登对信心大增。 他是程允玠,一个冷口冷面,但问诊细心的儿童内科医师,有他在,她怕啥? 黎础盈眨了下眼捷,征征然的。好丰晌,她抬眼看了看墙面上的对钟,指针就落在五点的位置,在这个密闭的,满是仪器声响的空间里,她见不到外而的世界,但等等走出去,她相信依然能见到阳光,只是……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心电图机在一旁狂叫,像在为早逝的生命哀号着—— 在他们接手四个小对后,这个新生儿仍不敌死神的召唤。即使已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急救方式,仍是救不回这个来不及见到这世界一眼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新生儿加护病房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到护理站交班的,她似手一直处于忧神的状态,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过,直到程允玠突然擎住她手臂,低低问了声︰“你去哪里?” 顿了下脚,她悠悠抬眼,看见自已就站在男厕门口。“……咦?” “你是不是要回家了?”程允玠看着面前这从新生儿加护病房走出后,就处于忧神状况的女孩。他目光沉沉,似手能洞悉她现在的心情。 黎础盈想了下。“噢对,要回家了……我刚刚交完班了?” 他看她一眼,握住她手臂的掌心往下一得,握住她手晚,带着她往屯梯方向走去。“你下班了,等等去吃个早餐,然后回家洗澡睡一觉。” “……喔。”她下意识跟着他走入电梯。 密闭的空间,仅有他和她,静谧得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明明刚才还很吵闹的,有baby。的哭声,有仪器的声音,有护理人员走动的脚步声……她想起什么,缓缓抬眼,看向身侧那一大片的镜面。 “那个baby……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没闻过阳光的味道……”她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喃喃说着。“出生才多久,又被死神召了回去,那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来这世界?这样有什么意义?” 程无珍眸光闪了闪,没说话,只是按了个键,让原本只亮着一的灯号,多了另一个b一的灯号。 电梯门一开,他拉着她走出屯梯,松了她手碗,他盯着她泛着薄薄盈光的大眼,淡淡报唇︰“你现在想做什么?” 她微微昂首,确定眼泪不会落下来,才偏头想了想,片刻,她语调很轻地问︰“程医师,如果换成学姊,那baby是不是就有机会活下来?我只是个新手,经验不够,所以才帮不了你,也帮不了那个baby。” 闻言,他忆起她为那孩子急救的模样,从初时微微的惧色,到后来的笃定,她并未有任何做不到或是做不对的地方……他看了她好半晌,才淡淡救唇道︰“换谁来都一样,我知道你尽力了。” “可是尽力没用啊,他还是走掉了,在我手中走掉……”她忽然一手捣住嘴,一手揪住他白长袍的前襟。“程医师,我好难过,好难过喔,你当一次好人,不要凶我,让我哭一下就好,我忍很久了,你就让我哭一下下……”说完,那凝结在眼球表面的薄薄水气瞬间教成热泪,一颗颗涌出……那小小的。身体,仿佛还在自己面前,她实在不愿相信一条生命就这样流失在自己手中。 她用力捂着嘴,闷闷的声音还是从她指缝间流出,那遗憾与心疼的泪水不住从她垂落的眼市滴落,她长睫湿湿的,鼻头红红的,哭得秀肩一耸一耸。 他半垂的黑眸凝注着她,好半晌,他低低一叹,探出手掌踫了踫她头顶,带着她可以放肆发泄的意味在。“忘了是哪个学长跟我提过的,他说,这种情况就像出水痘一样,只会出一次就好,往后,你就会更坚强一些。” 她眨眨长捷,才发现自己把人家直挺的白袍前捏担得好皱,她收回手,鼻音浓重地问︰“程医师,你是在安慰我吗?” “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一点,我无所谓。”他双手滑入白袍,踫到了什么,手一拿出来,是组卡通贴纸,一共有四小张。他看了看上面的图案,还记得她很爱这个黄色小方块,他不多想,拉来她的手,将贴纸放在手心上。“选你。” 黎础盈微怔,看着手心上的贴纸图案,好半晌,才似乎明白他用意,她瞅了他一眼,破涕为笑。“我又不是小朋友……” 他闻言,黑眸微微一眯,盯着她那张犹有泪痕的圆圆笑脸。她被他看得预后发寒,才听见他淡哼了声︰“小朋友才会又哭又笑。”又眯了她一眼,转身走人。 她瞧着那道挺拔的白色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蕴着笑,不特别为什么,就是一种淡淡的温暖和……趣意,让她想这么笑。他在安慰她,嘴上不说,动作行为却相当明显……突然觉得他那种看似淡漠冷然,实则体贴柔软的性子,也是相当可爱。 “你发什么呆?”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程允玠止步,侧过身躯看她。 “我没发呆呵。”她像在发呆吗?她是在欣赏他“表里不一”的可爱个性耶。 “那不快跟上来,我等等还有meeting要开。”他浓眉微蹙的样子,总给人一种傲然冷肃又难相处的感觉。 “跟……去哪?”她一脸困惑。 “不是说了吃完早餐,你回家睡一觉?”他低嗓难得略扬。 她愣了下。“我们……有约好要一起去吃早餐?” “……没有约,就不用吃了?”他用一种“难道没有约就不能一起去吃早餐”的眼神看着她。 “呃……要呵,早餐是一定要吃的嘛。”她甜甜笑着,眼尾尚残余泪。说是又哭又笑,却又别有另番风韵。 “还不快走?”他淡瞥一眼,脚步又提。 黎础盈目测两人间的距离,想了想,干笑两声︰“程医师先走,我慢个几步,万一程医师突然停下步伐,我怕我又撞上你,你又要凶我了。” 他闻言,冷冷瞪了她一眼,长腿一迈,行进的步伐变大了。她难以克制地笑了声,跟上前去。 b一是儿童急诊,出了电梯,一侧往急诊处,一侧是车辆通行的出口,她见他往出口方向走,略有疑惑。若是要出医院,方才让电梯停留在一楼就可以,他为何又让电梯下来急诊处? 她一面困惑着,一面又跟着他走,静寂的气氛让她陡然明白了,他让电梯走到b……,是为了让她发泄情绪吧?!因为一楼进出的人甚多,所以他才让电梯停在较静的b……,也所以他才会在拉着她走出电梯后,问她“你现在想做什么”,暗示她可以发泄情绪吧?! 思及此,好像有什么暖潮在心口鼓胀,她快步跟上,随着他的。身影沿着出口的坡道上去,当她见着了清晨的阳光对,倏然停步了。 抬起脸蛋,柔软的浏海被晨风轻拂过,亮了她秀额,她眼眸微眯,透过长捷看向那抹澄亮却还不炙热的辉芒。 第九章 原来能看见太阳真是件幸福的事,没有消毒药水味、没有令人不安的匆忙脚步声、没有让人惶惶的仪器运作声、没有听了就紧张的哭声……那个baby现在已经在天上了吗?是不是不再痛苦了?是不是不用再那么努力为了争一口气而挣扎不已? 她还能呼吸,却有人连阳光都还没能见到就离开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不算美丽,但活着就是有希笙希望啊。至少她还可以去幻想她未来的对象,去想象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可是那个baby连自已是何模样都再也无法知道了。 程允玠站在街边,想回身问问身后那女孩想吃什么,才发觉她并未跟上,还站在坡道上来的转角处。她正仰着脸,娇小的身躯就浸沐在微弱的晨阳下。 他回身,往她方向走去,在她面前站定。她仰着的脸蛋上,交错几缕朝阳和建筑物的阴影,轻阖的眼帘湿润着,尾处有莹光烁动,他沉沉看着她,直到那莹光滑落,在淌过她太阳穴对,他抬指抹了。 她被惊动,猛然睁眼,他只是看她一眼,淡淡说︰“走了,别站在这车子进出的地方,很危险。” 他走在前头,她跟在他。身后,一脸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失的模样。他偏过脸庞,看她一眼,她在电梯里的那番话让他甚是意外她的感性,他以为她只是爱哭,只是还没法习惯面对这种工作就是会遇上的生离死别,没想到她的眼泪还带了惋惜和一种无能为力的哀伤。 她方才站在那仰着面容流泪,可是又想起了那救不回来的新生儿?他在心底低叹,握住了她手臂,快步过街。 “你想吃什么?”他松了她手臂,看着她问。 抬眼看了看几家店家招牌,她没什么特别反应。“都好,我吃东西不大挑的。程医师想吃什么呢?” 他倒是被她问住了。以往和意馨一起吃饭对,总是她说了算,次数多了他竟也习惯由着女生的意思,想不到这个女孩却又不一样的反应。 “就前面那家豆浆店好吗?”他问。 她想也没多想,应得干脆。“好啊。” 点了餐,她微垂面容,吃着自己的蛋拼,却一直看见另一双筷子不停伸到她眼前,她盘内的蛋饼吃了一半了,但还是满满一盘——隔壁那男人点了不少,一直往她盘里塞来,萝卜糕、鸡块、煎饺、煎里肌。 见他吃得愉悦,并不像吃不完而把东西往她这里塞,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又拿起叉子叉了两小块萝卜糕放进她好不容易又吃掉一点的盘上时,她终于出声︰“程医师,你要当在喂猪也没关系,可是我怎么看也只是一只迷你猪,吃不下那么多,而且我正在减肥,这几天下了大夜后都是洗了澡就睡觉,没吃早餐,因为吃完东西就睡觉会胖的,所以你别再塞给我吃了,你自己倒是多吃一些才是真的。” 程允玠放下叉子的手一顿,他缓缓侧眸,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回。“减肥?”她看来没几两肉,减什么肥?! 她被他灼灼目光看得不知道怎么办时,他突然出声,倒缓了些她的尴尬。“是啊,减肥,不过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瘦脸,我这张脸圆得和哆啦a梦没两样耶。” “嗯。”他爽快应了声,她大受打击,以为他认同了她的哆啦气梦脸,但下一瞬间,低头喝了口无糖豆桨的他突然又道︰“在我看来,是比较像河豚,但总比像海绵宝宝那样还来得好吧。” “……”她无言了,脑袋里是无穷无尽的点点点。他这是在安慰还是在落井下石?没敢再开口,她认命吃着,好半晌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程医师,你已经很习惯面对医院里随对会发生的生离死别了吗?” “不面对就能挽回什么吗?”他反问,明白她还在意着那个早产儿。 她停下筷子,沉默了几秒才说︰“程医师说得是,面不面对,他就是走了,就是救不回来了” “与其在这里难过,为他不忍,倒不如记起经验,警惕自己下一回面对时要更谨慎小心。” 他看着她轻垂长捷的侧颜。“生命就是如此,怎么挣也挣不过天,我们的职责是尽力抢救,其余的只能听天命,你听来或者觉得很宿命,但现实面就是如此,人生就是这样,再绚烂也有回归平静时。在医院工作会有很多遗憾,但偶尔,也会有惊喜,也许哪日让你遇见惊喜时,你会觉得今日的遗憾也是一种成长。” 她翘睫轻扇,手中筷子戳着盘中剩下的两小块萝卜糕。他说的这些她何尝不懂?她也明白生死有命,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坦然面对又是一回事,终究是一条性命啊……陡然地,她手中筷子被抽走。 “吃不下就别硬撑了。”程允玠见她心思又走远,拿下她手中筷子,起身到台结胀。 走出店家,他垂眼看了看腕上的薄表,思虑着什么,片刻,他才偏过头问她︰“你住哪里?” “新境大楼,在过去两条街那边而已。”她踮足,比着她租处的方向。新境那栋楼他倒是知道,因为许多外地来的医护人员,会租在那里,甚至在那里买楼。他要买下现在住的那楼公窝前,也曾考虑过新境。 “你走路来医院的?”他又问。 她愣了下,才不好意思地笑说︰“我骑车。”不是她懒得走路,是因为上班前二十分钟她才醒来,不骑车肯定要迟到。 “那你自已小心,别又走神。”他原担心精神和心情皆不甚好的她能否平安回家,现知道她就住附近,应当是能安心的。 她点点头,见他转身,她想起什么,唤了他︰“程医师,你赶着回医院吗?” 不是说了我有meeting要开?”他侧过面庞,阳光在他五官上折射出明明暗暗的光影,洒落在他宽阔的肩在线,穿着白袍的他,。身形顾长俊挺,偏冷味的尔难气质,引人侧目。 “你一整夜没休息耶。”meeting后就是门诊,他这样身体负符得了? 闻言,他微微一怔。从升了主治医师开始,他哪个时候不是这么忙的?但谁曾这么留意过他有没有休息的问题?他看着她,那双有着深深折痕的黑眸抹过什么。 “呃……我说错话了?”她眨眨荔枝核般的圆眼。 那眼儿很澄透,又黑又亮,透着一抹纯真,她那句话应是肺腑之言。他敛下黑眸,视线在她胸前的绣名上略作停留后,才淡应了声︰“个医生不是这样在过日子?”说完就转身。 “唉,程医师,你等等……”见他停步,她再唤了声,然后见他偏着面庞没看她,但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 “很……谢谢你,带我出来吃早餐,还让你破费。”结胀时,她从钱包拿了钱,结果被他瞪了好几眼。“还有,我想要提醒你,你别忘了去安慰一下女朋友,她看起来好像很伤心也很生气,女孩子总是需要哄一哄的,你说几句好话,她会明白你的辛苦和你的为难的。” 程允玠顿了下没说话,看了看来车后,他穿过街道,往儿童医院大楼走去。 她怎么知道他没哄过意馨?她又怎么知道意馨会不会为了他的几句好听话而愿意体谅他? 感情问题若真能这样容易解决,情侣间就会少了多少纷扰。 最近,他常想着,他和意馨这段看似平稳的感情,能再经得起几次她说分就分,说和好就和好的折磨?他甚至想过,只有他一个人,或许会过得更惬意…… 他抹了把脸,长腿一跨,再度进入那栋总是扮碌不停的大楼。 门铃一响,程允玠便翻身坐起,他低垂着面庞好半晌后,闭了闭犹有困意的眼眸,再次睁眼时,他抹了抹脸,确定自已完全清醒着,他才下来。 下半身只着一条平口裤的他,从一旁的椅子上顺手抓来休闲长裤套上,他赤裸着精实的上半身,走到大门口。可才一拉开,随即听见尖锐声嗓。 “程允玠——”萧意馨站在门外,瞪着门内的男人。“你、你在睡觉?”她看了看他微乱的黑发,还有他带倦态的面庞。 “……意馨?”倚着门边的程允玠慵懒地抬起长捷。“嗯,我是在睡觉。” “你、你怎么能睡觉?!你不是说了要来找我?”她尖锐声嗓又提高。 他不说话,只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入屋里。 萧意馨跟进屋里,合上大门后,走进客厅,她俯视着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神情仍是很疲倦的他。“你不是说你下了班要来找我,结果你躲在家里睡觉?” 那双有着深深折痕的美目一揪,对上她带有怒意的眼楮,他语声平板︰“我没有躲,我三十多个小对没合眼,你认为我还有精神和体力去应付你吗?” “应付?”她提声,目光愤愤。“原来你平对都只是在“应付”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被激得有些恼了,站起身来看着她。 “话都你在说的,刚刚明明是你自己说了应付,你现在这么凶做什么?要来找我也是你说的,结果你在家里睡觉,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真是……有理说不清。他偏过面庞,一手撑在腰侧,一手担着眉心,神情似很困扰。“开口说分手的是你,意馨。”怎么现在又全成了他的问题了? “那只是气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眸气,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你人没出现就算了,连通电话也没有,你老说你没时间,现在又能在家里睡觉?” 他绷着脸,不说话了,心里琢磨的是这段感情究竟还能不能走下去?哪个医生不忙?她若不能体谅这一点,两人间的感情还能稳定吗? 你一整夜没休息耶。不知怎地,他耳边倏然响起今早那个女孩说过的话。那样含着关怀的一句话,意馨却不曾开口过,他要的真是这种不懂体惊的感情吗? “允玠……”萧意馨走近他,双手环着他腰身,面颇贴上他赤裸的胸口,指尖轻剎他胸膛。“那天是气话,谁让你不来帮我过生日?你后来也不来找我……” 他垂眸看她。“本来打算醒来后,再过去找你,我们之间是该好好谈谈,想不到你连让我多睡一下的时间也不给。” 她抬眸,见他浓眉微沉,她心虚了。“我、我又不知道你在睡觉。” “意馨,我们这样分分合合的,还常有争执,这段感情还能继续多久?” “你什么意思?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一辈子啊,我只是会害怕你会被其他女人抢走,我知道你在医院很受欢迎,我怎么可以不盯紧一点?”她仰首看他。 “你对我难道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我又不是这个意恩,我只是太在乎你,才这么害怕。”她嘟唇轻啄了下他嘴唇。“如果你想让我安心,那我们可以结婚啊,你娶了我,有爸爸这个靠山在,叔叔以后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和你作对。” “难道你认为我和你在一起的目的是成为院长的女婿?”他拉开她的手。 “如果结了婚,你当然是爸爸的女婿,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因为和你在一起才成为院长的女婿,和为了成为院长的女婚而和你在一起,这是两码子事。”他未曾想过运用这层关系得到什么名声地位,他和她在一起之初,并不知道她是院长的女儿,为何总有人以为他别有居心? 第十章 “……,你真奇怪,我们结婚后你当然是爸爸的女婿,女婿就是女婿了,你介意那些做什么?”萧意馨不明白面前这个伟岸的男人究竟别扭什么。 他嗤了声。我介意什么?我介意的是,一旦大家认定我只是想靠着你而攀上关系,那么我的努力永远不会被认同,大家只会说那是靠女人得来的。” “那又如何?你还是继续当你的主治医生啊,将来一样升科主任、部主任,再来就是院长了。”医界不靠关系,哪来名声和地位?他以为埋头苦做就能换到那些吗?别傻了。她从小看到大,白色巨塔下的现实面,她看得可是比他清楚。 “我对那些没兴趣。”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他更厌恶那些人事斗争。 “只要我们结婚,你有爸爸当靠山,还怕找不到让你有兴趣的事情做吗?” 他端正的眉宇沉了,黑眸有着难察觉的落寞——她终究还是不够懂他。 “怎么说到结婚你就这种脸色给我看?”萧意馨一手勾揽着他的手臂,另一手的指尖又甜又腻地在他胸口轻绕,语声带着撒娇意味︰“你不想结婚?” 他看着这张他曾动过结婚念头,现在却让他迟疑的美丽面容。“意馨,你难道没发觉我们之间存在着太多问题吗?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不适合谈论婚姻?” 闻言,她笑容凝在嘴边。“我们有什么问题?” “最近,每次见面每次都不愉快。”他抽出自已的手臂,沉沉望着她。 她脸色一变。“那是谁引起的?” “意馨,你看,你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眸气,我稍一不顺你心,你就发眸气,将来真结婚了,婚姻生活质量能有多好?”他语声平板,面容沉静。 “是你不想和我结婚吧,何必这么多借口?”她冷笑了声。“你就是这么自命清高,这个社会若不靠背景,也没有一些交际手腕的话,要怎么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不需要背景,也不必交际。”他双掌撑在腰侧,看着地的目光讳莫如深。他想要的她体会不了,她以为的又非他想望,他们的思想交集不了,他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收下那枚戒指? 萧意馨哈哈笑了两声,语气激动︰“程允玠,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真的没有想过靠我爸的关系为你往后的生涯规画铺路吗?嘴上说得都很好听,但你以为你现在这个主治医师的,身分是怎么来的?要不是我爸知道你认真细心,要不是我又在他面前说了几句好话,你以为 你进来那时真有儿内主治医师的缺?” 闻言,他眉眼阴沉,绷得紧紧的轮廓线条罩上一层寒霜。 “程允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没有自已想象中那么不凡,你以为一杯清水被注入了一滴颜料后,还能是清水吗?”她又笑了两声,眼角滑下泪水。 胸口似有一团火,烧得他胸口热痛,他目光惊痛地看着她。“原来你也认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和你在一起的吗?”想起什么,他忽然走进房间。 再度回到她面前对,他手中多了那枚她看也没看一眼的戒指。“这是那天打算选你但被你拒绝的生日礼物,我想过给你承诺,是你不要。” 她愕然了。原来盒子里头是戒指?她伸手过去就要拿?他却迅速收回手。 “给我!”她命令,手心摊在他眼前。 他冷然地看着她的手。“你丢掉的东西,还要我怎么给?” “我不知道是戒指!”她急了,跺着脚吼。 “意馨,你出身好,有好背景,有好条件,大家都宠你,也许是这样才造就你这种任性的性格,我本不以为意,总认为两个人的感情稳定就好,但现在走到这个地步了,我要如何再告诉自己这段感情是稳定的?”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话的同对,拿着戒指的手握了拳,滑入裤袭里。 见他将戒指放入裤袋,意恩明显,她哭着上前,双手拍打着他裸胸。“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把戒指丢出去的!你早说那是戒指,我又怎么会丢它?” 程允玠没说话,眸光清冷,任由她发泄她的情绪,甚至在她指甲用力划过他胸膛,浮出淡淡血痕对,他也未有反应,直到她哭叫得累了,打累了。 抽抽咽咽的萧意馨终于垂落双手,她目光忿然。“程允玠,你那么勉强,那我们就不要在一起,我就等着看跟我分手的你,在医院会有多好的作为。”她抹抹泪,又道︰“这次是你不要我的,你别来求我跟你复合!”她转身跑出了他住处。 立在那的男人。身影始终不动,他眸光微闪,裤袋中握着戒指的手紧了几分。 复合?!从方才决定这戒指不会再给出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会再复合,但当一段感情只余争执对,还能复合什么? 越过马路,黎础盈拉了拉身上的针织外套,这种深秋对节的夜里,总想吃点热食,况且,她现在好饿好饿喔。 她想了想,上一餐居然是早上程医师请的那一顿,还好他把她当猪喂进了不少东西,否则哪还能撑到现在接近半夜十二点? 大夜之后接着小夜的日子居然是这样难熬,前一晚的睡眠都还没补足,就得爬起来赶着今天的小夜班,睡觉都不够时间了,她哪来时间吃饭?就这么饿着肚子饿到现在…… 叹口气,瞧见了学姊说的便利商店,她依着学姊的路线解说,转迸便利商店旁的巷口,才一置身巷子里,她便看见前方大楼骑楼下冒着热气的小吃摊,那眼儿骤然一亮,疲倦神情消散。 交接班时,她嚷着肚子饿,学姊介绍了这家面摊,说汤头浓郁,料好实在,唯一缺点便是因为有海产现妙,所以总有男人聚在这里喝酒吃现妙,环境自是吵闹了点。她这人不讲究吃饭气氛啦,能填饱肚子就好,况且她习惯打包回家,无所谓吵不吵的问题。 她快步走近,踏进骑楼里,才发现原来小吃摊是从一楼店面廷伸出来的,骑楼内是让客人用饭的地方,有提供电视机,骑楼下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工作区。那大锅里正冒着白烟,热气翻腾上升,模糊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脸,光是这样看,就觉得很温暖。 “小姐,你要什么?”身形中等的老板娘招呼了声。 ““嗯。……”她看着炉火前的老板,正快速地翻动锅中面条,垂诞地开口︰“我要一份炒面,再一个猪肝汤。” “妙面……还有猪肝汤。”老板娘拿了笔将地点的餐点写在纸本上。放下笔对,问了句︰“你刚下班喔?” 她稍愣了下,笑着点头︰“对啊,你怎么知道?” “看你制服就知道你是仁心医院的啦,你们医院很多医生护士常来这里吃东西。”老板娘侧身朝里头比了比。“那边那个啊,儿科的程医师你认不认识?他也常来,不过今天心情不好的样子,一个人坐在那居然喝了两瓶啤酒。” “程……医师?”她探头看过去……老板娘说的是程允玠吧? “最里面那桌,背着门口的那一个啊,你认不认识?去劝劝他吧,我是看他常来,没看过他喝酒,所以刚刚好心劝了他几白,他像是没听见。”老板娘点了炉火,开始热锅。 “……是喔?”程医师心情不好?还喝酒?这可真奇了。她狐疑地走进,往那道身着浅灰色村衫的背影靠近。 她微弯身,一看,果真是程允玠,他像没察觉。身侧有人影似的,一径垂着眼,那深深的双眼皮折痕此刻变成淡淡的两条线,轻嵌他眼皮上,长长的捷毛在他眼下投落两扇阴影,面颇透着薄薄的暗红,那张总说着不怎么动听言词的薄唇正抿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还握着透着浅褐色酒液的玻璃杯,像是出了神。 这男人当真好看,即使只是这样安静着,什么也不做,那淡淡侧颜都有着让人倾心的条件,难怪他的粉丝团那么庞大。 “程医师?”她唤了他一声,好半晌,见他没反应,她拉来一旁椅子,坐在他身侧。“程医师?”她秀眉轻蹙,略显忧色。 程允玠终于动了下,他缓缓抬捷,眼色迷蒙地看向身侧那张有着担忧神色的圆圆脸蛋。“你……”眯了眯眼,几个影像重复相迭,好像认出了这张脸,又不那么确定,他晃了下沉沉的脑袋。 “我黎础盈啊,你记不记得?”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们之间并没有正式互相介绍自己,她这个菜鸟小护士识得这儿内名医是理所当然,但他不见得就知道她的名字,毕竟护理人员那么多。 他侧过面庞,一瞬也不瞬地直瞅着她,那黑眸迷迷蒙蒙的,像染了雾,酒后微醺的清俊五官,竟也别有一番风流,明知他也许醉了,未必认得她,却仍教他这般的凝视,而心口微微乱了。 盯着她好半晌,那左右移动的影像让他头疼,他单手撑起发疼的头壳,语声很轻地问︰“黎础盈……”他忽然笑了声︰“哦,那个有张河豚脸,说自己是迷你猪的怕鬼小护士?” “……”什么嘛,这样讲她……她轻蹙的眉心因他的响应而舒展,却也因他后面的话而感到困窘。没好气地儗了他一眼,见他眼梢含着醉意,俊魅人心,她竟是红了脸。轻咳了声,略为掩饰那一瞬间的异样情绪,她不以为意地道︰“是啊是啊,程医师英明神勇,醉了还能认出我就是那个有张圆滚滚的河豚脸,说自己是迷你猪的怕鬼小护士。” 他淡勾唇角,然后像是证明自己仍很清醒似的,让手中那半杯啤酒一口入喉,杯底触上桌面对,他低道︰“我没醉。”话方说完,前方团团转的杯子和碗盘酒瓶让他看了头晕,他又甩了下头。 她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哪个喝醉的人会承认自己喝醉的?才想开口劝阻几勺,眼尾余光有抹人影靠近,她转过面庞,对上老板娘的脸。 “小姐,你的一共八十块。”老板娘手中提着装有她的食物的塑料袋。 黎础盈从零钱包中找了硬币,递给老板娘的同对,问了句︰“老板娘,你知不知道程医师怎么来的?开车吗?” “程医师就住楼上啊,a栋八楼。”老板娘算算硬币,又道︰“他是熟客了,偶尔没客人时会和他聊上几句,他是外县市人,为了工作才在这里买房,单身男人嘛,不开伙的,晚上大部分都在我们这家小店解决晚餐。” “原来住楼上啊,那就好办啦。”黎础盈笑了笑。“我真怕他住得远,醉了没办法回去呢。” 老板娘叹了声︰“平时也没看他喝酒,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要是等等他要上去了,你没办法搀他的话就喊一声,我让我头家帮忙。”见前头老板喊了声,老板娘匆匆离开。 收妥零钱包,黎础盈眼一抬,见他浓眉深锁,一双眼已合上,他支着额,似在打盹。“程医师。”她低低唤了他。 他没应声,但长睫微微闪动,她知道他应当醒着,遂开口道︰“程医师,我得回去了,我先扶你上楼好吧?!” “嗯……”他应了声,眼帘缓慢掀起,那眼皮上浅浅的细线逐渐变沉,深刻的双眼皮显现,他眼色慵懒,微有红丝。“你……也要走了?” “啊?”也? 他冷哼了声,又合上眼,片刻,薄唇报动。“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想利用萧意馨挤下萧聪义,然后逐步爬上院长一职?” 第十一章 她眼眸微膛,甚意外他这番话,这就是他一个人待在这喝酒的原因吗?她不是没听过那些蜚短流长,但她以为如他这般清傲、与人疏离的性子,必是不在意那些话,想不到他也将那样的话放心上? 他手撑着额,笑了两声。“我以为总会有人看见我的努力,想不到到头来,不过仰人鼻息,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认为我这一切是受她庇荫而来,还有谁相信我的实力?”他呵口气,笑叹了声,摇头道︰“不过就是个医生而已,本职不外乎是治病和照顾病患,结果这么多唆唆的琐事;只是医个病人也有那么多把戏,我真不懂那些人在想些什么!” 忽地,他侧畔看向她,眸光颓冷。“你们不也是对常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的也是这些吧?!说我靠个女人,说我——” “我们都说你长得俊俏好看,玉树临风,问诊细心又温柔,很照顾intern,有贵任感,敢言不迂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医生,虽然个性不可亲,又有些寡言,但那都不能掩饰你的实力和才华,不能否定你有一颗最柔软的心的事实。”黎础盈对上他目光,直勾勾看进他眼底,安慰的笑容中带着肯定。 程允玠眯广眯眼,看着那张甜美的圆圆脸蛋,仔细地、专注地。 “……唉?”她被看得颈背一麻。做什么这样看她?莫非他真听进她方才那吞话了?她不否认那是肺腑之言,但她也没胆当着他的面说,若不是他现下看来并不十分清醒,她才不可能讲出这种话。 还在臆测他想法之际,只见他专注眼神渐失神采,然后下一秒,他居然合上眼,头一倾,靠上了她肩。她身子一僵,不敢乱动,呼吸略促,好半晌,她才迟疑地开口︰“程……医师?” 肩窝上那颗头颅没有反应,她轻扯他村衫衣袖,一面又唤︰“程医师?” “……一嗯。”他随口应了声,抬起头来,晃动间,眼前物品又开始旋转,他甩了下头,闭上眼,左手支着额际。 “程医师,上楼了,我看你这样子也没办法一个人上去,我陪你好了。”她起身,两手握着他臂膝,示意他也该起身了。片刻,见他纹风不动,她轻扯他手臂。“程医师,很晚了呢,快上楼吧。” 他手撑着桌面,站起身,但却没移动身躯。“这些东西真讨厌……转啊转的转个不停。” “我知道,你喝多了,所以我先降你上去啊。”她暗暗失笑,双手微微使力,撑着他一些重量。“你小心走,别撞到桌椅。” 程允玠半倚着她身躯,还知道要移动双腿,只是酒精让他神经受到干扰,理性的约束力减弱身躯也略显疲态,行动力难掌握。 黎础盈发觉只是握着他手臂似手撑不了多少他的重量,她索性一手环过他腰身,另一手拉过他臂胯,环过她肩头。 “老板娘,我先送程医师上去,他吃的那些我等等下来跟你算,还有我的面和汤也等等再下来拿。”她半撑半拉着程允玠,经过忙着切小菜的老板娘眼前时,扬了扬声嗓。 老板娘看了他们一眼,惊呼道︰“你有办法吗?要不要我叫我家头家帮你?” “你们忙,我可以的,总还有电梯嘛。”她微喘,撑着程允玠几乎一半的重量走出店可后,随即转入一旁大楼大厅,她搀着他踏进电梯,一手忙去摁数字键,一手还环着他腰身。 当指尖离开数字键,一回身,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教她心口怦然一跳,她松开还放在他腰间的手。“程、程医师……”他身体右侧抵着墙面,支撑着自已没什么力气的身躯,他向她倾近那张略有醉态的面庞,黑眸幽深迷离地瞅着她。 “你说,你们女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买了戒指,她不要,才又来哭哭啼啼说我不和她结婚。”他低低笑了两声。“我对她还不够包容吗?要分就分,要复合就复合,全是她说了算?她爸是医院院长,她难道还不明白医生的工作内容和性质,非要跟我计较我没时间陪她?” 她怔怔看他。是和女朋友闹意见了,所以他才这么狼狈?她将前后对话串一串,好像大约明白他们争吵的内容了。一个是任性千金娇娇女,以为自己有家世背景,便可以对男人颐指气使,要男人靠着她的关系爬到高点;一个是耿直淡然的优良医师,想用实力证明自己,却老被误会是攀上了千金公主,才有今日的身分和地位。 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扬了抹笑,带点无奈意味的。她怎会不明白身为一个医生的辛苦?多数人们只看见他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以为只要穿上那件代表专业的医师白袍,赚钱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人们总说医师是最赚钱的职业,但几个人看得见那背后的努才和压力? 正因力她很清楚,所以她坚持不走爸爸和哥哥他们正在走的路,她选择了护理,即使护理工作未必较医生轻松多少,但至少,她不必去面对那么多人事斗争。 当一声,她身后的电梯门开了,她看着他,没响应他的问题,只是靠过去轻扶他腰侧,一手压着开门键。“程医师,到了,我们先出去。” 走到他住处门前,她看了眼门牌,确定这边是8a,才让他靠上墙面。“你的钥匙呢?” 贴靠着墙面,程允玠呵了口热气,酒意将他的面庞醺染得一片绯红,他垂着沉重眼帘,双手摸了摸口袋。 黎础盈盯着他瞧,她听见钥匙的声音,分明就在他的西裤口袋,他明明也摸着了,却像是找不到似地还在找。她轻叹了声,柔声开口︰“程医师,我拿吧。”已醉到这般地步了呜? 她拉起他手臂,意外发现他长指竟微微颤着,这个人……喝不得酒啊。她没多想,只是倾前一步,将手探入他口袋,翻出了那串钥匙。正欲移动,身体去开门,腰间一紧,有什么烫贴在她腰背,她猛一抬眼,对上他深沉的凝视。 “……一程医师?”察觉了是他的手放在她腰后,她心口突突一跳。 “如果让意馨看见我这样,她八成是气得跳脚,又哭又闹了……”他扯唇,苦笑了声。“你男朋友喝酒吗?”他不很明白自己握住她腰身不让她离开的举动从何而来,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知道她为何不问他为什么喝酒。 盯着他那张相当近的俊颜色,她脸色一烫,感觉自己红了脸。他温热的手心还搁在她腰后,两个人近得呼吸可闻,他身上除了淡淡酒气外,还有着好闻的干爽气味,她认得那是某一品牌的抗菌产品,他也用那个品牌的沐浴乳吗? 想起人家可是有女友的,这样的姿态也太暧昧,她急急退开身子,心神略慌地移到一旁开着大门,一面又不忘道︰“程医师,我没有男朋友。其实女生都不喜欢男生喝酒吧,不过真有心事,偶一为之也不要紧啊,有什么好跳脚的呢?只要不发酒疯,心情不好时喝几杯,以不伤身为前提,那也无妨的。当然啦,每个人的观念不一样,你女朋友一定也有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和我不一样。我尊重她的想法,她却想掌控我的思谁,我们步调总是不一致,我曾以为感情只要稳定就好,时候到了就结婚,怎知她的要求愈来愈多。哪个医生不忙,就不能多体谅我吗?”他宽额抵着墙面,看着她开门的背影。 黎础盈走进他的屋子,在墙面摸到了电灯开关,她开了灯,再回身去搀着那个喝醉酒话突然变多的男人。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全听了进去,但碍于不那么熟悉,也因为不确定他究竞几分清醒几分醉,她多半不回应他,只不过发现这样多话的他,也别有另一番纯真风情。 她想,是那样的环境压抑了他的性格吧,所以他恒常是淡摸冷然的,不识他的人,也许会以为他傲慢难亲近,事实上从学姊那边听到,加上她自己的观察,这男人在他的专业领域里,相当负责用心,他不是锋芒外露的人,却因为耿直性子而意外成了被注目的对象,而女朋友偏偏又是院长的女儿,他就算再低调,也难阻隔那些耳语的流传……这样的他,究竟有多无奈和多孤独? “程医师,进去吧。”一手环过他腰,一手握着他手臂,撑着步履虚乏的他缓慢地踏进他屋里。她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喘了口气后,她环视一圈他的住处——简单利落,没什么特别不同的摆设,和他的人一样,不多唆。他当真是个没什么情趣的男人,居然连一个装饰品也没有,和这种男人谈恋爱,是不是也一板一眼的? 她轻摇首,在心底笑斥自己无聊的心思,她回过身子,觑见男人已横躺在沙发上,他一只脚乖乖地搁在沙发上,另一只则是垂在沙发椅缘,他修长的十指搁在腹部,呼息沉匀。 睡着了?她蹲着身子,双手交抱搁在膝上,就这么放肆地瞧着他。平对挺拔秀逸的身影,睡着对候也不过像个孩子,眉宇间少了那刻划着情绪的淡淡浅痕,冰凉幽深的漆黑眼珠藏在眼帘下,老是吐出凉薄言语的嘴唇拉着可亲的弧度,而不是抿直的一条线……这样毫无防备的沉静睡颜,竟是那个清傲疏离的程医师。 笑了声,她直起身子,走到他脚旁脱了他的鞋,然后她寻到他的卧室,抱来他的被子轻覆他身上,临走前,想起了什么,她再跑回他房里,走出时手中多了个小闹钟。不确定他的起床时间,她将闹钟设在六点,应该可以让他赶得上meeting。 在桌面上抽了张便条纸,她在上头写了他的大门钥匙藏在门外的踏垫下,然后她拿起方才被他随手搁在桌面的钥匙,走出他的屋子,落锁后,她把钥匙藏在脚下的踏垫里。 她走进电梯,门Σ上之前,她又朝他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醉酒呵……她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清傲秀逸,沉稳淡漠又专业十足的程医师,竟然也会醉酒。希望他明早醒来,不会被宿醉所苦。 门口略看吵杂,她轻蹙秀眉,继续未完的例行工作。“今天大便了吗?什么色的?”黎础盈微笑地询问}病童母亲。 孩子昨天入院,说是孩童父亲半夜起来喂孩子吃药对,不小心多喂了药水,造成孩子鸡喘、心跳过快的现象,急诊后转来病房住院观察。 “刚刚上过,颇色很正常……”病童母亲说。 “嗯,那——”她忽地止声,因为方才那吵杂声逼近,她一侧目,就见几名身着白长袍的男人经过她正在做卫教的这一床,往最里头的病床走去。 原来是例行的回诊,方才那吵杂声,大概是在门口讨论什么吧?!她收回目光,才想开口,病童母亲这次例是先说话了。“护士小姐,我们弟弟什么对候能出院?他一直吵着要出院,我看他恢复得不错,所以……” “出院?”她想了想,看看手中从计算机中打印出来的医生指示。“医师没交代耶,我等等帮你问问好吗?看看今天能不能让小朋友出院,如果都没问题的话,当然能回家休养是最好的——”语未竞,就见那四五名白袍男人靠了过来。 “今天怎么样?心跳方面稳定了吧?!”出声的是儿内的陈医师,他低首看了看病历,抬脸对,亲切地问道︰“今天程医师生病请假,所以我代他过来看看,妈妈有什么问题吗?”陈医师看着病童母亲。 “没什么问题,就是想问问何对能让我们……”病童母亲反应着。 第十二章 眼前的对话不知怎地突然就变得好悠远,黎础盈听不见其他,满脑子萦回的只有“程医师生病请假”这七个字。 他病了?距离上次见他,是上星期的事了,那晚他喝醉,她凑巧遇见,便送他回家,之后连着几日的小夜旅,她没再遇上他,大概是两人的工作时间错开的关系,今天轮早班了,早上没看见他参加meeting时便觉有些奇怪,想不到竟是病了。 她其实想知道他隔日清醒后,知不知道自己前一晚喝醉,对她吐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心事?她也想知道他有没有被宿醉所苦,有没有找到她放在他家大门口踏垫下的钥匙? 他那张睡颜其实和这病房里的孩童没什么差别,同样的纯挚,也同样的孩子气。只不过他都那么大的一个男人了,应该会照顾自己吧?知道该去看病拿药吃吧?但愿他不会因为自己是个医师,而轻忽了自已的病痛。 她低低一叹,凝聚心神,继续该有的工作,但心思总是不知不觉,就悄悄飘到那个男人身上去了。 黎础盈站在厚实的大门外,犹豫着该不该按电铃。 从早上得知这屋子主人生病开始,她一整日的心思总是浮操着,没出什么状况,就是偶一回神时,发现自己脑袋充斥的都是他一个人,喝着闷酒的孤傲背影。那样的姿态总让她想起一次,心口就要莫名地酸上一次。 于是,下了班的她回到家,洗了澡吃完晚餐后,还是深觉不妥,然后匆匆出门,人就站在这里了。 她看着大门,手指在门铃上逗留好一会儿,才稍稍使了力。 等了好一会儿,大门始终没有动静……不在家呜?还是病得起不来? 手指才想要再施力,突然地喀啦一声,她惊跳了下,膛大圆目,看着大门被拉开,男人出现在门边。他面庞微有潮红,头发凌乱,身上挂了件像是匆匆套上、只来得及扣上两颗衣扣的纯白色村衫,底下穿了件卡其色的休闲工作裤,神色阴郁地待在门边。 那面色沉凛,眼神清冷,让她稍退疑了下才开口︰“程医师。” “你怎么会在这?”程允玠蹙着浓眉,眼神讳莫如深,略怔片刻,才微哑着嗓子问。 他原不想起来开门,但思及自己几乎已睡了一整天,胃空得有些难受,他才勉为其难开了门,没料到门的人竟是她。 那日清晨在闹钟声中醒来,眼皮一揪,才发现不是躺在卧室,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静坐许久,才缓慢想起前一日自己在楼下小吃摊喝了酒,听见老板娘劝了他几句,然后面前这个女孩突然出现。 他忘了自己和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一直陪在他身侧,似手还搀着他,他最后的印象是他靠在她身上走迸住处,直到他一觉醒来。 醒时身上的被子、整齐摆在一旁的鞋子,还有桌上那个闹,和闹钟的字条,分别都证明了她确实是来过他住处,特别是纸条上除了告诉他钥匙藏在踏垫下,还画了个圆圆笑脸,署名“怕鬼的河豚脸护理师”。 怕鬼的河豚脸……除了面前这张圆圆的甜甜笑脸,还能是谁? “我听说你病,你又一个人住,所以过来看看。”黎础盈笑说。反正他一向都是这样淡漠的脸,没什么好怕的。 “看什么?”他喉咙痛得紧,脑袋热得快炸掉似的,身体的不舒适让他音色甚哑。 “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她眨了眨长捷,眼珠子又黑又亮的,不被他那冷凛的神色所影响。 “不必。”他偏头咳了两声,身子略退一步后,才看着她。“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 她见他像是在和她保持一定距离,隐约明白他应是怕传染给她,她不以为意地上前一步,凑近他泛着薄红的面庞。“程医师,你别凶我,我又不会害你。上星期你喝醉了,幸亏遇上我喔,我还帮你付了晚餐费呢,别这样翻脸不认人啊”她笑眯眯。 程允玠眯了眯黑眸。“你在跟我要人情?” 她笑了声,点头道︰“是啊是啊,程医师英明神勇,知道我的心眼了,那我也不客气了……你的精神和气色看起来并不好呢。”她没理会他沉冷的神情,伸手贴上他宽额,微愕地轻啊了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知道。”他瞅她一眼,退了退身子。“你可以回去了。” “有吃药吗?”她不理会他的逐客令,又凑上前。 “……吃了。”他浓眉低了凡分,睐她一眼后,转身往屋里走,她一副不打算离开的姿态,他没那个精神和体力再和她周旋,随她了。 “自已买成药吃还是有去挂号看病?”她转身合上门,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赤着脚,裤管上的褶痕和他脑后紊乱的发丝,都很清楚告诉她,他才刚睡醒。 他陡然止步,猛一回身,见她跟得近,他冷声道︰“你别靠我这么近。”他举起手臂掩住口鼻,咳了两声后又继续沙哑着声嗓说︰“我病看了,药吃了,现在除了想吃饭之外,就只想睡觉,你不想离开没关系,别烦我就是。”冷冷交代后回身往厨房走,他从冰箱里例了杯牛妨,一口气喝下后,转身走进他房里,整个人抑躺在床上,没再理会她。 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水槽里那个残留乳白色液体的玻璃杯……他说他只想吃饭和睡觉,却喝了这么一杯牛奶……一个生病的独居男人,还有办法下厨吗?他该不是都没吃饭吧?! 心念一动,她打开他的冰箱,只看到一包米和两颗鸡蛋,还有两瓶鲜奶——这就是独身男子的冰箱吗?她摇首轻叹,找了锅子,开始洗米。 大约四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加了鸡蛋和些许盐花的米粥迸到他房里。 男人睡姿微有变动,他侧过身子,面朝房门,仅扣两颗衣扣的衬衫半敞着,精实胸膛隐约可见,而引她注意的是裸胸上头薄薄的水光。她微感狐疑地将视线往上,才发觉他连脖预、额面都履着一层水光,面颇红潮略淡了些。 她微微弯身,手心轻贴他额面,温度已降了不少,难怪他发汗。她走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 “程医师?”她坐在床沿,毛巾轻拭他额上湿汗。见他无反应,她又唤。 昏沉间,程允玠只觉脸上有什么湿润东西滑过,伴随浅浅的声嗓,他眼珠子转动,眼皮蓦然一揪,只看见往他浴室走去的背影。未几,那背影又走了出来,他看着她,直到她坐回床沿。 “你怎么还在?”他微殊黑眸,看着上方那张似透着忧心的面容。 黎础盈见他醒来,她宽心一笑,摊开手中毛巾,继续擦着他汗湿的脖预。“程医师,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先别赶我,我煮了些粥,等你吃饱了我就走。”她看他一眼,又道︰“你身上都是汗,擦一擦,才不会又感冒了。”她像照顾病房,那些小病人一样,举止专注轻巧,语声温柔,未觉男人深沉的注视。 搁下毛巾,她端来尚冒着白烟的热粥。“你冰箱里什么都没,只剩两颗鸡蛋,我把蛋加迸去煮了,还用了些盐调味,我猜你应该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你起来吃一些,才有体力。”她一面说一面用汤匙搅拌着热粥,让它冷却。 “你……煮的?”她不时搅动,热气带起了香气,他突觉饥肠辘辘。 “是啊,你不是说你想吃饭?我猜你一整天大概都在睡觉,所以擅作主张煮了粥,你起来吃一吃,等等再吃包药。”见他欲起身,她把碗暂搁一旁床边桌面,她一手环过他背,一手往后抓起他枕头摆在他身后,动作间,她贴他身躯极近,能感受他半裸的胸膛所辐射出的热意。 程允玠盯着那近在咫尺的俏颇,心口无端骤跳几下,直到她松开他背心上的手,把尚冒有热气的碗端给他。 “你可以自己吃吧?!”她见他的目光幽深,直勾勾瞧着她,她略感困惑,淡声问︰“怎么了,你这样看我?!”想到什么,她又补充︰“程医师,你尽管放心吃,我没下毒。” 他瞪着她一眼,握着汤匙舀了米粥,送入口中。 见他瞪着她,她不以为件地又笑,然后拿起被她搁在床边桌的毛巾。“你慢慢吃,我去把厨房的锅子洗一洗。” 他徐徐咽下那带点咸味和蛋香的米粥,视线难以从她身上离开,他见她拿了毛巾走进浴室,又走了出来,然后离开他房间。片刻,他便听见锅子踫撞的声音。 上次是他喝醉,这次是病了,她两次进出他屋子,都只是因为照顾他,严格说起来,他们之间并不熟悉,最多就是工作对偶尔踫在一块而已,几乎没什么交集,然而,是什么原因让她二度走进他屋子,就为了照顾他? 她是基于同事情谊,还是……什么原因?他搜索枯肠了番,仍猜不透。 而不可否的是,无论她出于他么心思,他们两度近距离接触,她的影像在他心里逐渐清晰。他对院内的护士们多半没有太多深刻印象,只有几个跟诊的会有多一些接触,但也仅只于工作上。私底下,他和她们是从来都没有互动的。 他不愿落人口舌,说他拉拢势力,他也不要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毕竞男女有别;他知道他的性格不大可爱,一板一眼,该有的规矩和态度是不能马虎的。是朋友,那他用心交陪;不彼他认定是朋又,那就是淡漠以对,在这些关系上,他向来都这么处理。 只是这个女孩倒是坏了他的规矩和原则了。依他与她的关系,他是不可能让她踏进家门一步,偏偏上回他醉得连思考力也降低。让她走进一回,那是没办法的事,但这次他偏偏无法完全狠心阻隔她的好意,又让她走进第二回……他略蹙眉宇,突觉肚腹不适。 “程医师,你吃完了吗?锅里还有一些,要不要再帮你盛一碗?”黎础盈收拾好厨房后,端了杯温开水回到他房里。 他摆摆手,把吃了一半的粥摆在床边桌上,示意要她手中的开水。她走近,递过杯子,见他起身从床边桌抽屉里翻出药包,一口气将里头多颗的药丸送进口中,然后仰首喝了几大口温开水。 他喝得有些猛,开水从他嘴角沿着下巴滴}落,部分直接顺着脖颈往下流淌。她抽了两张面纸,轻拭他颈项。“程医师,你喝慢点,我没要跟你抢水喝啊。” 程允玠呵了口气,搁下杯子。“你离我远点。”见她靠他靠得近,他哑嗓沉了沉。 她手一顿,抬起长睫看他,语气慢悠悠。“程医师,你就那么讨厌我啊,开口就是要我离远一点,我。身上又没病毒。”明知他性子使非刻意针对她,但还是感觉有些不痛快啊,毕竟她没有恶意。 “你身上没病毒,我身上有,你靠这么近,不怕被我传染?”他身子往后一靠,后脑贴上墙面,他似是极不舒适,但仍看了她一眼。 “那有什么?每天在病房绕,哪个孩子不是像你这样虚弱躺在病床上呢,要被传染,我早被那些小朋友传染了。” “那你就祈祷你没事,要是真被我传染了,你别指望我会去你家照顾你,煮粥给你吃。”他冷哼了声。 “啊,你千万别来,你那么讨厌我,我怕你在我粥里下毒。”她动作夸张地摆手摇头,一副真怕他去到她家的模样。 第十三章 他闭上眼,语声淡然︰“我什么对候讨厌你了?” “你一直都是啊,对我说话好凶呢,一点都不温柔。”她叹声,一副委屈样。 他咳了声后,倏然睁眸。“我是冷面医生叔叔,你期待我多温柔?” “……”这男人真是……好会记仇啊。黎础盈讪笑两声,又说︰“但你对intern就都很好,明明是和我一样菜的菜鸟耶。” 沉吟片刻,他面色严谨地说︰“那是因为intern还在学习阶段,但你已经是受过训练、具备专业的护理师了,你可是第一线护理人” 原只是想抬杠,让气氛愉悦一些,却意外他如此正经的响应,她例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得没错啊,好歹她也有执照了,和intern当真是不同的。 她轻垂颈项,好半天还找不到话题,想起他家空空的冰箱,她心念一动,抬脸笑道︰“程医师,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你家冰箱好空喔,我出去买点东西把你家冰箱补满。” 她起身,转头就走,想起什么,又顿足回首︰“程医师,你有什么不吃的吗?比方说牛肉羊肉还是葱蒜红萝卜青豆还是榴莲什么的?”一长串念得可顺了。 他徐徐扬睫,用那双眼底显现疲累的黑眸盯着她好半晌后,才哑着疼痛的喉咙低道︰“你说的那些,我都吃。”又咳了几声,疲倦的眼神不离她。 被看得头皮一寒,她陪笑道︰“好好好,我不吵你就是,你睡觉,别瞪我,我出去就是了。”她拉上房门,淡出他视线。 他累得阖上眼帘,嘴角却不受控地微扬。 初见她那次,只觉她散漫又爱哭,再次见她是一副迷糊样,之后从她和病童的互动中察觉了她的细心有趣,而那次在新生儿加护病房,又见着了她认真且善感的一面“女孩子的性子都如此多变,还是他不曾仔细留心过? 他向来冷淡,她似乎不以为意,即使他语气淡摸,她仍有办法甜甜笑着要他别凶她,她那样的姿态,倒教他也无法真的对她动什么气。而他何对又曾和一个什么关系也没有的女人说这么多话了?就连意馨恐怕也很少这样和他对话。 意馨总爱聊名牌,或是她学校一些老师的是非,再不然就是劝他不用太认真于工作,安分等着高升就好,他和意馨说话愈来愈辛苦,再找不着乐趣和共吗。除此之外,意馨的占有欲和任性的眸气,让他再难负荷,若是她能体贴一点,关心他一点,就好像……他猛地咳了几声,有什么窜升至咽喉处,他急急下了床,冲进浴室,呕了几声,才下肚不多久的米粥全贡献给马桶。 高烧、呕吐、咳嗽、喉呢痛,如此多症状让他不得不请假,除了头一年进医院实习对较常感冒之外,他罕有这种病到需要躺在床上休息的对候,不过是肠胃型感冒,却也是如此折腾人。 他冲了马桶,勉力起身,简单漱了口后,走出浴室之际,胃部一阵不适又让他回到马桶前,这次除了将米粥全部贡献出来外,连喝下去的水也吐得精光。他吐得面孔涨红,青筋在额际浮现。 “程医师,我不是故意要吵你,我忘了带皮包了,所以……咦?人呢?”踏连电梯才想起自己忘了带皮包的黎础盈,回到他屋子并没在他房里见着他,她略感困惑地唤了声,随即听见浴室有轻微声响,她走近,看见了跪在马桶前干呕的他。 她一惊,忙踏进浴室,她着慌地问︰“程医师,你吐了?”蹲在他身侧,她蹙着秀眉。“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吃了药了?”她没多细想地一手环过他背心,一手握住他手臂,姿态略显亲昵,她往着他起身,回到床上。 程允玠没理会她,一躺回床铺便难受得阉上眼,静待胃部的翻涌平息。 她忙着从浴室里端了盆温水出来,拧干毛巾,她擦着他狼狈的面庞。见他眉宇沉得低低的,面颇通红,呼出的鼻息略促且烫,她担忧地开口︰“程医师,如果我不来看你,你一个人怎么办?病了怎么不让你女朋友过来照顾你呢?” 他眨了下眼睑,没吭声。让意馨来?她来了只怕会闹他更无法休息,况且两人都分手了,又何必麻烦人家?! “程医师,我们去看病打个点滴好不好?你这样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光了,没有补充点营养怎么会好呢?”她重新拧了拧毛巾,转而擦起他的手掌、他修长的指节。“你们当医生的都一样,自以为是医生就不正视自己的病痛。”她那同样都是医生的父兄就都是如此,病了 总不愿服药就医。 “就是因为自已是医生,知道感冒药不过是舒缓症状,不会让人痊愈,又何必进医院?”他抬眼,看着神色忧心的她,心口一热,深幽的黑眸熠动了下。“你放心,我没事,刚不是才吞了一包药?” “你吐光了啊!”她懊恼地嚷了声,粉唇微嘟,圆圆脸蛋显得更圆润了。 他瞧着那张绷得紧紧的圆脸,趣意陡升,再看看自己的手指正被温柔擦拭,他微乎其微地扬了扬唇角,声嗓轻柔几分。“你别忙了,我多休息就会好。”他反手握住她手心,“可以帮我倒杯温开水吗?” 黎础盈抽回手,放下毛巾,起身去例了杯开水。“你慢慢喝。”她把杯子递给他,捧着水盆走进浴室。 当她洗净毛巾,走出浴室对,见他已阖上眼,她不再吵他,退出了他房间。她一直待在客厅,不时进房注意他的情况。夜里他再次发烧,咳得也厉害,她拿着退烧药喂他时,昏昏沉沉的他不慎打翻了水杯,湿了他的衬衫和裤管,她顾不得男女有别,脱了他半湿的村衫和长裤,找了件干净的上衣欲帮他套上。 她轻巧地爬上他床铺,越过他到里侧去,几次想将衣服套上,他沉重的身躯总让她无法如愿,她试了几次,累得喘呼呼,还是没办法帮他穿上上衣,她抱着他的衣服跪坐在床上喘息,想着该怎么办才能撑起他的身体,不知怎么着,等到她再度想起要帮他穿衣服对,眼楮对上的却是他沉沉的注目。 “程……”她愣了下,才想开口便猛然惊觉不对。他侧躺,面着她,她也迎视他,两人的距离近得连他下颚新生的青毙都清晰可见, 她好像就窝在人家的怀里,双手还抱在人家腰上……她猛地收回双手,翻身坐起,她看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对针指着五点,她心一促跳,两腮蓦地发热。 糟糕,她居然在他床上睡着了?!整个下半夜,她就一直躺在他身侧吗?她想问他,确定情况,又不知如何开口,但看这样子,她大概真是不小心睡着了。而他醒了多久了?看了她多久?他在想什么?会怎么看她? 她觑了他一眼,见他深邃黑眸仍是盯着她看,她干笑两声。“那个……程……程医师,你好些没?” 程允玠面色虽仍憔悴,但气色较前一日好上许多,他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坐起身子,和她四目相对,气氛莫名暧昧起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她又笑了声,见他仍是一径地瞅着她不说话,她避开他灼灼视线,果核般圆亮的眼珠子晃啊晃,片刻,她轻巧地越过他身子声下了床,她急着走,却被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掌猛地攫住手臂,反作用力下,她跌回床沿,正好坐在他的身旁。 “程、程医师,我上个厕所先,你、你是不是也该准备起床了?你昨天没洗操吧,快起来洗一洗,别让你的粉丝们幻想破天。”和这个男人相拥一夜后,要她这薄薄面皮如何面对他?纵然她非故意留下,却也改变不了自已确实抱着人家的腰一觉到天亮的事实啊。 “是要起来了。”他黑眸从她红得不可思议的脸容上,慢慢调移到地板上的他的衣物。他昏睡得很胡涂吗?竟让她动手换下了他的衣裤?她大可在他睡着后回家的,她却没有离开…… 他刚醒来的声音哑哑的,带有几分性感,温热气息就在颇畔,她耳根又是一热,面颇姚红更深了点。“那就快起来啊。啊,你先放开我,我想上厕所。”她没看他,只是轻轻挣扎着。 他黑眸沉沉,凝视着那透着深红的丰边粉颇,她密捷颤颤,像是不安着,那羞涩的神情触动了他某根思维。“你帮我拿件裤子。” 她转头,膛着荔枝核眸看他。“帮你拿裤子?”从他床上醒来已是够让她羞窘了,他还要她帮他拿裤子,那不显得更媛味了?“程医师,你都醒了,可以自己拿啊。”帮他脱衣擦身体,醒来还要伺候他穿衣服吗?她又不是他女朋友,这种事轮不到她做啊。 程允玠看着她,那双深邃清冷的黑眸渐生辉芒,如夜幕中的星子,她隐约见着他像勾了下嘴角,淡淡的笑纹抹过后,又恢复一贯神色。“我要起来了,你让我下去。”松了她手腕,示意她离开床沿。 “是你把我拉回来的嘛……”她红着脸起身,细声嘟橇着,下一刻,却是惊骇地瞪大了眼。“程、程医师你、你——” 程允玠拉开被子,下了床,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合身的深色平口裤,那上头是平坦的腹部和劲瘦的腰身,往下是健硕修长的大腿……虽然昨夜已见识过这男人精实的身体,但那和现在他清醒对见着的感受毕竟不同。 见她涨红了脸,黑亮眼珠子晃不停,四处乱膘就是不看他,他嘴角嘴了抹自己也没察觉的浅笑,确实是有些恶意的。“你不好意思什么?昨晚帮我脱的对候,不也都看过了?你不愿意帮我拿件裤子,我除了再让你看一次,还能怎么办?” 言下之意都是她的错?他不要生病不就没事?她气鼓着一张粉脸,圆滚滚地,真真像极了鼓着肚皮的河豚。“想不到程医师也会开玩笑呢。”她睨了他一眼,转身走进浴室,门用力一拉上,再不理会他。 他看着被用力关上的门,略觉有趣,他套上衣裤时,目光不意触及镜子,他看见自己微扬的嘴角。伸手触了触有着弧度的嘴唇,他微垂黑眸,抿唇默思,开始细细探究自己现下这愉悦心情从何而来……似乎是一睁眼,见着她宁馨纯真的睡容时,便生了这番情绪。 他不很清楚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睡在他身旁,却也没有一丁点不舒爽的感受,更是不担心她拿两人同来这事来大作文章,他甚至认为或者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躺在他。身旁,从她睁眼一见到他时的反应便能推敲她的心态。 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涉世未深的纯真和良善,相当可贵的气质,不同于意馨的擅于心机和任性,也许这便是醒来见到她,能让他心情愉悦的原因。 他不是没发觉自已最近总在无意间拿她和意馨来比较,明知那没意义,却还是不受控地想着她和意馨的不同。 他不擅亲近,也不喜于被亲近,没特别原因,就只是他独来独往惯了,但他却隐约察觉自己在这方面的改变,虽然她老嚷着要他别凶她,可看她却也非真的怕他,倒是有几分撒娇意味,偶尔调笑姿态、偶尔几句软言,让他就算被她惹火了,也难真对她发火。 他知道门后的那个女孩,逐渐在探入他不轻易开启的心扉,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就好像……好像是…… “程医师,我好了,换你用。”浴室门一开,他见着了低着头走出来的她。她闭着眼,等在一旁。“你进去的时候知会一声,我好睁开眼。” 第十四章 “你闭着眼蜻做什么?”他缓步靠近她,黑眸深深凝视那张尚有水滴自浏海滴落的脸蛋。 程医师英明神勇,医术精堪,强健有才的身体自然是不能随意被我用眼神亵渎的啊,我当然该闭着眼。” 他微怔,黑眸刷过趣意。“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体强健有力了?” 她想了想,又说︰“因为程医师俊美无俦、挺拔伟岸、学识过人,拥有这么多优良条件的你,当然也一定有副强健有力的身体。”她脸不红气不喘,医界的狗腿功夫马屁文化果真学到家了。 你错了,生病的人怎么会强健有力?你难道没发现我胸膛非常单薄?”他黑眸涌出柔辉,偏又带着恶意。 单薄?他有吗?昨夜急着帮他脱下湿衣好换上干净的,怕他着凉她并没多留心他的身体,方才又觉困窘不敢多看一眼,他胸膛当真单薄? “你要不信,睁开眼看一看不就能证实了?”他眼底轻烁笑意,伸指抹去顺着她浏海往下滴落在她鼻尖的水珠。 既然他都这么干脆了,她再别扭下去好像也显得太小家子气,她红着脸,缓缓扬捷,对上他含笑的深目对,心口跳了下。她视线调转,落在他身上对,那双圆目蓦地瞪大。 哪来什么单薄?他衣着完整,居然这样骗她。 “程医师,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病好了,感觉你人却变态了?!”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他房间,不出五秒,她又回过头来,好心提醒着︰“程医师,你又欠我一次人情了,麻烦你下次想还我人情对,别脱衣服,我可是消受不起。”拉头离开。 他愣了两秒,然后罕有地纵笑出声。 片刻,笑意止歇对,他摸了摸仍是上扬的嘴角。 原来他不只是多了笑容,似乎也乐于这样捉弄她,看她鼓着红润的圆圆脸蛋,心情总是大好……何对开始,他真变得这么变态了? 黎础盈走进护理站,无意间眼一抬,在布告栏上看见一张色彩缤纷的自制卡片,上面的人物戴副眼镜,身上的白袍说明了人物身分,旁边有几行注音符号,她很是好奇,凑上前观看。 “那是一个出院的病童写给程医师的卡片。”秀如学姊凑脸过来,和她一道看着卡片。“这个家长真有心,还要孩子写卡片来,不过也真厉害,竟然知道程医师的生日。” “程医师生日?”黎础盈困惑地看了眼秀如学姊,又回到卡片上头。那上头的内容大概是感谢程医师,还说了自已长大也要当医生救很多人,最后向程医师说了“生目快乐”。 “是啊,这星期六是程医师生日。去年院长女儿亲自提蛋糕过来帮值班的程医师过生日呢,哇塞,那蛋糕真好吃,就是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这种好康的?”秀如学姊胖胖的脸容露出馋相。 “今年应该没有了,都分手了啊。”想起他醉酒那夜,她想也不多想,脱口而出。 “分……手?”秀如学姊瞪大眼看着她。“你说谁和谁分手?程医师和院长的女儿吗?你听谁说的啊?” “就——”察觉自己泄露了什么对,已来不及,她想了想,随口道︰“就上次大夜时,我亲眼见到院长女儿和程医师吵架呵,我想应该是分手了啦。” “这你就不清楚了,咱们院长女儿的口头禅就是“分手”啊,常听说她要和程医师分手,结果最后还不是又和好。” “那如果没有和好呢?我们是不是需要帮程医师办个生日会之类的?”她这几日总想起他落拓孤寂的背影。像他那样清傲、一板一眼,又不喜和人亲近的性子,应该不会有太多朋友,偏偏他又是从事这种压力大的专业工作,没有朋友,他的心事找谁倾诉?他的压力如何排解? 他那夜会灌醉自己,怕也是因为心事太沉太多,才会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小吃摊喝间酒。若是能让他有些不同于医院工作的活动,是不是能让他的性子变得可亲一些,也可爱一些? “你说什么?帮程医师办生日会?”秀如学姊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种事轮不到我们做啦,院长的女儿自然会安排,你哪根筋不对,突然想到这个?” “也没为什么啊,就只是……”她想了想,坦然说道︰“就只是觉得他人其实很不错,对病人细心,又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菜鸟,所以才想着如果他女朋友不来帮他庆生,可以换我们做啊。” “程医师的性子不喜欢来这些,就算我们办了,他未必开心,再说,我们这些医护人员,没哪个真和他相熟的呵,站里的粉丝团也只是单方面欣赏他而已。”秀如学姊分析道,想起什么,她眯了眯眼,一脸暧昧。“嘿嘿,我说础盈学妹,你该不会也成了程医师的粉丝了吧?!” 黎础盈愣了两秒,耳腮莫名烫着,她眨眨眼,吶吶答道︰“才不是呢,学姊你想太多了啦︰”她垂着脸容,走回位子上,低首开始默默书写病历纪录。 须臾,她停笔凝思。这星期六是死党的生日,他恰也是那日生日,若她约他一道参与死党的生日活动,他肯不肯答应? 扭扭腰,勾勾手,偶尔几声愉悦的尖叫。 ktv的派对包厢里,前方的演唱台上,表情甚是丰富的三个女人正陶醉在跳跃的音符中,华丽灯光在那三张面容上绚烂烁动,明明暗暗交错。那摆动的双手和摇晃的身躯上头错落着七彩辉芒,像悠游的热带鱼。没了烦恼,她们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夜晚。 程允玠靠着沙发,黑眸落在其中身形最娇小的那一人身上。 料想不到她唱得倒也算好听,更意外的是他居然答应了她的邀约。他向来不进ktv这种娱乐场所,若不是前两日在长廊上被她拉住,要他还她人情,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 家里穷,为了他的志向,姊姊甘愿只读到高中毕业便不再升学,他没什么可回报,就是在课业上头认真,休闲娱乐对他而言是种奢侈品,时间一久,倒也兴趣缺缺。何况今年也三十有三了,哪还会对这种小孩子喜爱的场所感兴趣?只不过前头那三人唱得兴味淋漓,没把麦克风吞下去像很不甘愿似的,他看了心情倒也是很愉悦。 “程医师,一整晚就看你坐在这,你都不想唱一首吗?”黎础盈握着麦克风,唱唱跳跳的跳到他眼前。她想不到约他出来是如此容易,随口说了要他跟她出门一次就当还她人情,他干脆得连半分推拒的意思也没,甚至还跟她约了时间,他开车接她过来。 “你和你朋友玩得开心就好,不用招呼我。”他眉眼柔软看着她,没了恒常那种冰岩履盖的严肃表情。她今日穿了件深紫红的短版针织衫,深蓝刷白的牛仔短裙,底下是一双棕色的反折长靴,青春俏丽,简单有型。 “但今天你生日啊,寿星不唱歌多没意思。”她想了想,坐到他身旁,又看了看桌上那个只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切了一小块,拿起叉子吃了起来。 “既然你都开口说寿星了,我就顺便告诉你,今日寿星最大,我说了算。”他见到蛋糕时才知道他和她朋友同一天生日,她开口要他还人情,其实是想帮他庆生吧?她这点心思,他倒还看得出来。 她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的表情,继续啃着她的蛋糕,直到那一小块啃完了,才又听她说︰“程医师,人生不是只有工作,适当的乐趣是必要的啊,偶尔像这样唱唱歌,随便扭着不成样的舞,也是一种生活呢,你那么努力于工作,不该只是换来孤寂啊。”她抽了张面纸擦擦嘴,然后转过身,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楮,那种直接坦诚的注目,几乎要探进了他心灵的最深处。 他一径沉默地直瞅着她,眼底得过几缕复杂心思。 “走啦走啦,你应该很少在休假的时候出门娱乐吧?难得又是生日,要尽兴一点啊。”她抓起方才搁在桌面上的麦克风,拉着他的手,欲往前头演唱台移动,门板却被敲了两下,只见服务生走进,问着续不续唱的问题。 “盈,还要续唱吗?”两个嘶乳到一半的死党看着她问。 她看看身旁男人,想着他的放不开,再想着他明早有门诊,沉吟片刻后,摇摇头。“不了,我同事明早还有门诊,我们还是别玩太晚,但你们可以继续啊。”她放下麦克风,松了他的手。 死党互看一眼,好默契让彼此欢呼一声,随即和服务生开口再续两小对,然后又开始狂点歌。黎础盈笑着摇头,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待收妥,一抬牌,才觉男人不见踪影。 她狐疑地扬声问着前头那唱得天翻地履的死党︰“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同事?” “走出去啦,你没看到啊?!”其中一个妆容精致的死党转过身来看着她,麦克风还抵在唇缘,忘了拿开。“大概是受不了我们的魔音穿脑,所以听到可以走了就赶紧逃命去啦。我说础盈,你那医生同事是帅啦,就是闷了点,跟他在一起,你受得了啊?{” 黎础盈走上前,一脸古怪地看着死党。“我们又不是情人。人家他有女朋友,虽然分手了,不过听说每次分手后又都会复合,你想太多了啦。” “我想太多?”死党扇了扇翘捷。“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他?不然干嘛找他过来?” “我……”她愣怔住。死党这话考倒她了,她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吗? “唉呀,算啦,跟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讲这些做什么,反正对候到了,自然就会在一起啦——咦,是“搜哩搜哩”耶!”死党听到曲目切换,是最想唱的歌哩,忙着中止话题,催促好友离开。“你不是要走了?快去快去,我的“搜哩搜哩”到了,不跟你聊。” 黎础盈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死党。“你还真是好朋友啊。”她转而看向另一个寿星好友。“小芳,我先走啦,生日快乐!” 小芳摆摆手,双夏紧盯屏幕。“去去去,快去找你那个帅哥同事,别来吵我唱歌。那个包厢钱下次踫面对再跟你收!” 黎础盈膛大圆眸,一面往门口走去,一面笑嗔︰“你们好过分喔,居然这样对我,下次我生日时,一定不把麦克风给你们。” “你生日?我们又没说要帮你庆祝。”死党对看一眼,哇哈哈笑出声来,逗得黎础盈也跟着大笑。 “好啦,我先走了,你们唱得开心一点。”她笑着转身,恰恰对上男人黑眸专注的凝视,那若深潭的眼眸意不可侧,似有什么藏在底处。 她一怔,随即笑道︰“我以为你先走了。” “我走了,你要怎么回去?”方才她那抹回首灿笑,妩媚惊鸿一替,他心荡神弛,盘踞多时的迷雾因她朋友那句“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而清晰。 是了,就是喜欢。 她称不上美丽,但五官也是秀致可爱,小小的个儿很有活力,有些爱哭、有些迷糊、有些莽撞,却也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撞进他心里了。 原来愿意让她进入他的私人领域,原来自已从未有过的那种逗弄一个女孩的心思,原来最近总在无心间想起她的甜甜笑番和娇小身影,都只是因为对她动了心? 他曾经以为感情只求稳定平顺就好,就像和意馨在一起对那般,但面前这女孩却在他的生活里添加了眼泪、笑声、感动和关心,这才是爱情该有的风貌吗? 第十五章 “我——”黎础盈才想应声,就见方才那名服务生走近,将几张佰元钞和硬币递给他,还道了谢,她一愕,开口问︰“你、你付完了?” “唱了歌不就是要给钱吗?”他看了她一眼,往大厅走去。 “那也不是你付啊。”她急忙从钱包里翻出千元钞,追了上去。“程医师,一共多少?” 程允玠没吭声,一径往外走,走出了大厅,往停车场移动。 “程医师,你不能这样啦,你一首歌也没唱到,才吃了一小块蛋糕,怎么能让你破费?”她小跑步追着。 他忽地止步,有先见之明地先伸手轻握住她肩头以防她撞上他,她那走路不看路的迷糊样,他见识多了。“你不是说适当的乐趣是必要的?那么我花一点点金钱换乐趣,为什么不?” 她扬捷看他,略有疑色,夜色下,那眼神波光流转,也煞是悄丽可人。“程医师,你不是用金钱换乐趣的人,你觉得你晚上这样快乐吗?”她希望他快乐,却又不愿勉强他。 他伸手轻拂她额前被风扬乱的浏海,然后低低垂眸,看着略抬下领注视他的她。“老实说,你们几个好朋友那样玩乐,让人看了很愉悦,这点是无庸置疑的。你不是很开心吗?既然开心,就别再跟我提钱的事。”他灼热呼息就在她眼帘上方,那精实的体魄散发着一种热度,恒常清冷的眸,辐射着灼灼的热,目光强烈难忽视,她心脏跳得大力,两腮热烫,不大适应有着这种目光的他。 “可是……”她轻垂颈项,不教绯红面容让他瞧见。 “没有可是,别嗦嗦的,今天我寿星,我说了就算。”他不再理她,径自往车子方向走去。 看着那教入夜色的轩昂身影,黎础盈伸手触摸被他拂过的浏海,心思远飘回在包厢对死党的那句“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他”……没有吗?她当真对他毫无男女间的情愫吗?若没有,那么左胸口那紊乱的跳动是怎么回事? “黎础盈,你发什么呆?”程允玠没等到娇小身影的脚步声,他回首。 “来了来了。”她嘟嚷了声,随即小跑步跟上,她坐进副驾驶座,想起什么,侧目看着发动车子的男人。“程医师,我看你没吃什么东西,你饿不饿?我们去吃东西好吗?”大概是轮过大、小夜绒的关系,好像习惯了这个时间都要吃些什么。 “你想吃什么?”程允玠打了方向灯,看看后视镜,然后将车子驶连车道。 她想了想,反问他︰“夜市好不好?想吃什么东西都有,这样我不甩配合你,你也不用迁就我。” 他没应声,只是打了方向灯,将车子转入另一条街道。 不讲话,那是好还是不好?“人情”魔法已经施放过了,没办法再下咒让他开口说好。 她觑着他阴暗的淡淡侧颜色,突然好奇这样冷肃又严谨的人,是怎么追求女生的?那些和他交往过的女人,怎么忍受他这种不大爱理人又爱凶人的怪眸气? 他会对女朋友甜言蜜语吗?他会制造浪漫吗?他会送玫瑰花吗?对女朋友很好很好吗?帮女朋友提包包、撑伞?过马路时会小心翼翼护着女朋友吗?和女朋友说话的语调是温存的吗? 她这刻还不知道她的好奇、她的疑问,不久后就得到了解答。 “啊——讨厌,没打到——哈哈——”拿着大棒褪用力一敲,小地鼠缩了回去,命中啦!“我打打打——唉呀,我还没打到耶︰”连冒三只鼠头出来,只敲到一颗头。逊咖一个! 程允玠双手搁在裤袋,偏着俊颜站在打地鼠机前面,他神情愉悦地看着身侧那一会儿哇哇嚷叫、一会儿又懊恼神伤的娇颜,眉眼很柔软。 他很久很久没来逛过夜市了,他知道哪里有知名夜市,知道各个夜市的人气小吃,但他极少踏进这个人潮拥挤的地方。以前妈还在,常带他和姊姊逛夜市,妈会在夜市帮他和姊姊添购用品和衣物,便宜又实在,但与意馨交往后,他不曾再走连夜市。 意馨不爱这种满是吵杂吃喝声的场所,也不爱这种地方的便宜美食,他约过几次都让她拒绝后,也提不起劲再邀约,料不到身侧这打地鼠打得惊叫连连的女孩会开口要逛夜市。 他唇角淡扬,看着游戏结束后的数字显示——可真凄惨,莫怪女孩又是一阵埋怨的怪叫。 黎础盈瞪着亮红色的数字。“哪有人这么快就结束的?时间太短了啦,鼠头都没看到几颗。”她不甚满意地念了几句,侧首看着像在欣赏她一脸糗样的男人,面颊微红地说︰“程医师,我真的很会打地鼠啦,这个机器一定故障,所以才给我30分而已……噢不不,也许打一只才一分,那我也打到30只了啊,我很行是吧?!” 他只是直勾勾看着她,眼梢含笑。她方才可是臭屁得很,说自己是打地鼠高手,他等着看,但看到的是一个奇惨无比的分数。 “你别只是一径盯着我笑,不然换你啊,你玩玩看,我就不相信你比我行!”她气鼓着一张河豚小圆脸。 他不说话,只是拿过她手中的棒褪,投了硬币,然后—— “哇哇哇——啊——那里那里——这边这边——”黎础盈瞠着美目,指尖指着那愈冒愈快的鼠头。“啊啊,这里还有一只——”他命中率可真高。 “哇塞,程医师,你真厉害耶。”她盯着数字显示,双手拉住他臂磅,眼神闪耀,小脸透着光。 程允玠搁下打老鼠的凶器,淡淡开口︰“过奖。” 过、过过过奖?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她默默收回因为激动而握住他的双手。“程医师,你以前在家没事都在抓老鼠吧?!家里要多打扫,才不会鼠辈横行。”她一脸神伤,静静地抱起暂搁在打地鼠机台上,刚刚丢水球和射飞标赢来的战利品,一只海绵宝宝,一只哆啦a梦——还是他赢给她的。 真哀怨,以为来夜市能域填胞肚子还能让他体验这种悠闲的步调,让他别老绷着一种,身为医师的严谨气息,没想到他的“体验”根本比她透彻,玩什么都能赢到老板的奖品。 但不能否认的是,见到他整晚弯着唇角的时间比寻常时候多了,又觉得这种哀怨带了些甜甜的满足感。 “去哪里?”见她往前直走,程允玠一把拉住她。 手臂被扯住,她回身看着眼底犹有笑意但神色冷淡的男人。“逛夜市啊。” “那边走过了。”他睐了她一眼,一手抓过她手中的一只卡通娃娃,空着的大掌旋即握住她手腕,往另一头走。 一个如此轩昂出色的男人,抱着一只卡通娃娃,画面非但不搞笑,还颇让她感到温暖,她轻垂美目,看见自己的手碗被抓握在他暖热的掌心里,她肤底渐生热意,心音促了促……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 “程医师,你不用牵我,我可以自己走啊。”想起他身边还有院长的女儿,她偷来这短暂温暖做什么呢? 走在前头的程允玠没说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 “程医师……”她一直看着他的指节。 “别嗦嗦,人这么多,你走丢了我上哪找人?”他微一使力,拉近她,本来隔了一步距离的两人,这下身侧贴着身侧了。 隔着衣物,仍能感受他身上的热度,她轻喟了声,又唤他︰“程医师……”见他猛然转首,低着浓眉,黑眸沉沉,她笑着伸手制止。“啊啊,别凶我,我唆我知道,只是我好渴,可不可以买个热饮喝?”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娇小的身村。很能吃,刚才一路吃了关东煮、地瓜球、葱油饼,还吃了一碗热豆花,现在还能再装热饮?她四肢纤瘦,肚腹平坦,腰身明显,看不出几两肉,大概就只有那张圆脸可以骗骗人。 她买了杯热可可,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一起往他车子停放处走去。 这夜市占地广大,人潮不断,前头马路总彼停放的机车占了车道,他把车子停在离夜市有一大段路的僻静地方。虽然须走上一段路,但不怕车子被堵住开不出来,也不怕被时常来取缔违规停放车辆的警察开单。他这人永远就这种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个性吧,连这种小地方也是细心留意。 夜色已浓,走出人潮汹涌的夜市才发觉气温偏低,她吸了口热可可,看了看前头男人。他一手仍握住她手腕,她指尖微凉,但他圈握住的那一小片肌肤却热烫不已,如果能把手心整个塞进他大掌,是不是更温暖? 她又看了看他另外拎着两只卡通娃娃的那一手,海绵宝宝的双脚和倒栽的哆啦a梦在他身侧晃啊晃,她略觉有趣地笑了笑,视线沿着他修长手臂上移,落在他宽阔俊挺的肩线。 难道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吗?死党的话又窜入脑海。若没有喜欢,那自已那份想看他快乐的心情从何而生?又为何而生? “程医师。”她在两人走到车子旁对,轻唤住他。 “嗯。”他打开后座车门,把两只卡通娃娃放到后座。 “当医生的人都很辛苦,也很忙碌,每天睁眼就是病人、研究、报告、读文献、大大小小会议,可是辛苦忙碌之余,也是要懂得生活,让自已快乐一点。”她语声轻柔。 “你希望我快乐吗?”他关上后座车门,回身凝视她。 “谁不希望快乐呢?”她笑了笑,又黑又亮的眼眸眯成两弯桥。“萧主任老是找你麻烦,院长女儿看上去很高傲,有些医师也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我想你压力一定比其他医师来得大,所以你更应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丰富一点,像是这样偶尔和朋友出去唱唱歌,或是逛夜市玩玩游戏都好,一定比一个人喝酒还来得有趣呵。喝醉了,难受的还是自己,何必呢?” 他看着她,沉吟片刻。“如果我说,让我快乐还欠缺一样只有你能给的东西,你肯不肯给?”那双漆黑的眼,盛着脉脉辉芒。 “我……只有我能给?”那盏幽静晕黄的路灯流淌了他半身柔辉,在他瞳底轻荡着深邃和神秘,他低哑的嗓门似有渴盼,那语调仿佛有着什么暖味,连带清冷的夜风都像被沾上旖旎,变得浓稠又缠纬了。 “肯不肯给?”他又问,热息逼近她。 “给……什么?”她漆黑的圆碎染上氛氢,迷迷离离的,鼓动的心脏像是提到了喉咙口,呼息渐紊。 “给——”他语声长长,半垂黑眸一径地凝视她,稍长的空白后,他面庞低了低,鼻尖几乎触上她的,他眼捷闪动了下,低哑说着︰“给……这个。”他俯唇吩上她。 只是轻触唇缘,他便稍稍抬睫,见她垂敛的长睫颤颤,芙颇晕染着两抹红,仅有羞怯没有不悦的神色,让他再度欺上她的唇。这次,没有迟疑,直接侵入她唇齿间,轻含细吮,他焚烧她的理智,抽走了她的心魂,升腾彼此体温。 被吻得昏昏沉沉黎础盈,只觉全身像没了力气,她脚下一个虚软,空着的手忙攀住他肩头,然后腰间一紧,感觉自己身躯被提了提,跟着安稳地被楼在健硕臂弯里。 嘴里漫着男人的气味,是她的初体验,原来唇舌缠绵的亲密滋味,像啃情人果,是又酸又甜,咽了也许要伤胃,不咽又是与心意违背。 第十六章 他毫不保留地索取他想要的快乐,侵袭她唇间的柔软甘甜,她没抗拒,他于是索讨得彻彻底底,施放他迷惘多日而终于确定的情意。 病房回诊对,他下意识在病床间寻着她的身影;经过护理站对,留心着站里的那群粉红色;吃饭对,想着她那碗味道很淡很淡的米粥;走路对,总要期待有什么东西往他胸口撞来,?一和意馨在一起,只觉稳定就好,遇上了黎础盈这个女孩,才觉原来对一个人动心的感 受如此美好,生命像是有了期待。 “程……程医师……”想起什么,黎础盈推了推他胸膛,她偏头轻喘了会,抬起仍是红霞满布的脸蛋。“这种快乐,不是我该给的,是院长的女儿——” “我们分手了。”他低低宣布。 “但是不用多久又会复合,大家都这么说,说你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所以应该不久后,你们又会在一起了。”突然一阵怅惘。她不明白这个吻怎么会发生,又怎么能发生,但自己竞也沉醉其中。 “这次不会复合了。”他淡淡开口,意外自己现在谈起竟也不感伤,也许是被眼前这女孩的笑容和安慰抚平了。 不复合了吗?所以他吻她是想借着她忘掉院长的女儿?还是吻她真能让他快乐?而又为什么是她?她志忐忑不定。 见她垂着眼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生平头一回为了女人感到些微的慌乱。“你不喜欢我吗?若不喜欢,为什么我喝醉对你在我身边?为什么我病了是你睡在我身旁?为什么你想见到我快乐?为什么愿意让我吻你?”他握住她秀肩,昆光灼热。“而这些,你会对另一个男人做吗?对陈医师做吗?还是你也想看王医师快乐,会为他制造快乐?” 她摇摇头。他真说对了,她确实还没想过要让谁快乐、想让谁快乐,就独独是他。“程医师,我是喜欢你,可是我没谈过恋爱,你不能这样诱惑我,我会认真的。”她紊乱的心思中,渗着一丝矛盾的甜,喜欢,却又害怕认真之后不能得到相等的对待。 “就要你认真。”他眼睫眨动了下,透出眼帘的辉芒像雨幕中迷蒙不清的街灯,蒙陇而美丽,他拇指抹过她被他吻得略肿的红唇。 “不要你认真,又何必对你说这番话?” “程医师,别摸了,我会受不了。”倏然间,她有些突兀地握住他长指。 “……受不了什么?”他愣了愣,看着她红泽已淡的芙颊又深了深。 “受不了想抱你的渴望啊。”她垂着眉眼,神情娇羞。头一回和男人交手,她懵懵懂懂,不会掩饰情意,只是坦诚。 他一怔,随即感到心怜,他拿走她手中的饮料杯,暂放在车顶上,他展臂,给她一个结实有力的拥抱。“想抱就抱,有什么好受不了的?” “……可以吗?”她身形娇小,脸蛋只及他胸口,但恰能听见他沉笃心音。这被心仪男子拥抱的滋味让她心窝泛暖,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疼楚着。 “怎么不可以?”他摸了摸她发顶,手势顺着向下踫到她固定马尾的发圈,他指尖轻扯,拉下了发圈,散了她一束中长发。 他想要看她长发披肩的模样想了好几日,而现下就有这机会能让他将想象变成真实,他怎能不为之? “会不会哪一天,这抱又要还出去?”她双手环过他腰身,在他腰背交扣着十指,她嗅闻他身上清朗宜人的气息。 男人的拥抱,总是这么温暖有力吗?她渴盼着爱情,总在寻寻觅觅某个对的人,她等的无非就是这顷刻间,紧紧牢抱住这个人的感动和满足。但是,她能拥有这个怀抱多久? 她在担心什么?“础盈,这样拥抱让你不快乐了吗?”他反问她。第一次喊着她的名,才发现自己喜欢这名字,那轻含在唇齿间品味的不仅仅是她的名,还是一种甜蜜的滋味,一种互属的美好。 “快乐,但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被你抱着。”初识对,彼此还看对方有些不顺眼呢,谁料得到竞是这样发展,爱情当真没个准则。 他拥着她的力道紧了些,掌心顺着下滑到发尾,指尖摩姿着她柔细发梢,他薄唇轻征,一抹淡笑嘴在嘴角。 “程医师……”她徐徐扬捷,对上他俊秀面孔,他恒常紧绷冷肃的五官,此刻是柔软有情。“我真的会认真,你可别骗我。” 他深深凝视她,方寸颤动,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恋爱经验乏善可陈,唯有的一次也是意馨在掌控。他不擅甜言,也不懂安抚女人心,他懂的,就是顺遂这瞬间的意念。 低首,他再次吻上她。 叶子说︰我喜欢上他了。喜欢他凶凶的语气、他冷肃的五官、他对工作的态度,也喜欢他的拥抱和他的吻。这样的进展有些不切实际、有些退速。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就让他吻了自已。他说不会再和她复合了,那我应该和他在一起吗?明天开始又该怎么面对他? 伊人觉得︰世界这么大,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如果他也对你有那种意思,这更是难得,当然要在一起啊。︰) 伊人说︰引用上次那位“陌生人”的话——何不做自己就好?想怎么爱,就怎么爱。叶子,就放胆去爱吧,加油! 黎础盈将机车停安在员工停放处,急急忙忙摘下安全帽,再从座椅下拿出皮包后,抽了钥匙,脚步慌乱地直往前面不远处的那扇自动玻璃门跑去。 还好儿童医院后面还有这么一扇小门,这里进出的人不多,也没有一般门诊大楼那样复杂的大厅,节省了她不少时间。 她一面小跑步,一面又看了看腕表。快要来不及了……真是糟糕,交班时候要是退到了,会被阿长骂到脑袋生疮,她可是见识过阿长破口大骂学姊的凶样,也只能暗自祈祷阿长今天放大假。 跑了几步,就要踏进儿童医院对,有什么东西从手中落地。她回首一看,是机车钥匙。她懊恼地弯身去检,收入皮包后,一起身,就撞上从玻璃门后走出的人。 她抚额嚷叫了声,还不及反应,清冷声嗓在头顶响起。 “什么对候才能改掉这种走路不看路的坏习惯?老是这样莽莽撞撞,哪日是不是也要撞进别的男人怀里去?”程允玠一贯握住她单肩,稳住她身体。 早在门后就瞧见她跑来的身影,却也只是走出门,等着她跑过来,是有些故意,谁要她不改这习惯,哪天真有个男人也像这样被她身影撞入心,他后悔也莫及。 黎础盈抬眸,对上他清峻严冷的五官。昨夜分明柔软,今早就恢复这专业冷肃的面貌,她好像也不能对他有超出同事间的反应出现。 “程医师,早安。”她抱着皮包,点头致意。 “睡过头?”见她散着一头中长发,眼下新生青影,他开口问。 她点点头。“噢对——啊,要来不及了。”想起阿长骂人的嘴脸,她急忙越过他身侧。 见她就要钻进门内,想起什么,他问了句︰“你吃过早餐没?” “没有,我连头发都来不及绑。”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闪进门里,快步走向电梯。 还不都是他害的?突然就那样吻了她,还说了那些话,让她回到家怎么样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他的叻和他的怀抱,弄到最后她还上网写了心情,又和噗友小聊一会。等到有困意时,都凌晨三点了…… 她走进电梯,等待的时间从皮包找出发圈和梳子,她随意将头发束起,然后走出电梯,尚未走到护理站,就听见学姊们很h——gh的叽叽喳喳声。 通常白班交接班对,单位里都会热闹上好一会儿,大夜白班两班的护士除了工作上的事项交代外,八卦一下是免不了的,加上等着在一旁会议室开meeting的医师,还有实习医生、护士,整个护理站根本就如菜市场。 “昨晚那个v——p爸真过分耶,说什么电灯太暗,不能尽情玩游戏,真搞不懂他是来顾儿子还是来玩游戏的。”学姊抱怨着。 “搞什么?又来这招啊!同病房的家属都在抱怨他音量太大声,整晚就听见打打杀杀的声音,大家都在容忍他,他还嫌啊!”另一名学姊也不以为然。 “不然怎么会叫v——p,ve“y——mpo“tantp——g嘛。”某位医师也凑上这一脚后,转身踏入一旁会议室,留下哄堂大笑。 “唉嘀,础盈,你是怎么啦?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秀如学姊觑见那没什么精神的面容时,开口问道。 黎础盈点点头,走进护理站。“学姊,我真的没睡饱嘛。死党朋友生日,昨晚去唱歌庆生了。”学姊活力真多,回家要伺候老公儿子,上斑还这么有朝气。 “昨天生日喔?咦,那不就和程医师同一天了?真不知道程医师昨晚怎么过的,院长女儿一定大肆庆祝吧?!”秀如学姊想了想,又说︰“搞不好就趁着生日和程医师来个世纪大复合。” 黎础盈怔了下,清醒了不少,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提起生日。 “我刚刚见程医师精神不错啊,风采朗朗的,昨晚应该过得很快活吧?!”长发飘飘的美丽学姊暧昧地眨眨眼。 “我猜,八成是又复合了……哎?程医师,早啊。”瞧见程允玠从电梯那个方向走来,正要经过,秀如学姊忙扬声打招呼,见他手中提了个印有早餐店店名的塑料袋,她好奇说道︰“我好像第一次看见程医师买早餐耶。”以往他出现对,总是直接进入会议室,或者会在单位停留一会,但还真没印象他带着早餐进来。 黎础盈抬眼,望向他的方向,他目光恰恰往她这角度看来,四目相接,然后她见他移开目光,看着秀如学姊。 “嗯,我第一次带早餐进医院。”程允玠走近护理站,立在柜台前,他随手将提在手中的塑料袋摆上柜台。早餐他一定是在外头吃过了才进医院,这当真是他头一回拎早餐进来。 “程医师昨天生日,一定和情人“庆祝”到很晚吧,早餐来不及吃是很正常的。”长发飘飘学姊暧昧一笑。 “还好,不晚,十二点多就结束了。”程允玠淡淡应了声。 可真稀奇啦,向来淡漠的程医师居然提了私事,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那程医师,何时好事近啊?到时可别忘了我这个胖护士,凭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我红包一定是大大一包。”秀如学姊逮到机会,多问了白。 黎础盈闻言,突觉心窝微微未叮痛。 学姊们并不知道昨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她,她们一定都以为他和院长女儿一起庆生,暂且不管她们对院长女儿的评价好坏,她们认定院长女儿是他女朋友是千真万确的事啊。若让学姊们知道了昨夜帮他庆生的人是她,她们会怎么看她?第三者?还是狐狸精? 程允玠微微一笑,只是道︰“谢谢关心。”他目光淡淡,扫向一直呆站里边,一脸若有所思的女孩,然后他身子微倾,将装有早餐的塑料袋放到柜台内的桌上。 “程医师,你……你不吃啊?”见他把早餐摆在她们工作的桌面上,长发飘飘学姊一脸狐疑。 “我吃过了。”他抬起黑眸,略过众人,又看了眼那似有心事的女孩。 第十七章 “吃过了?那这个是……”秀如学姊纳闷。 他淡淡垂眸。“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学姊们同对扬声。 “不是我的,我只是帮早餐店外送过来。”他拿起胸前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眸光淡定在黎础盈的脸容上。“你忘了拿你的早餐,我刚刚见你付了钱就离开,老板娘没空把你追回,所以我帮你拿进来了。”然后他取了稍早之前暂放在柜台的开会用的病例,走入一旁的会议室,留下一脸意外又感动的黎础盈让学姊们追问着。 “程医师对你还不错耶,居然帮你带进来,你什么对候和他混熟的?”秀如学姊凑过脸容,古怪地盯着黎础盈。 “就……”悬着心事的黎础盈,看着那份早餐,明白他的用心,她心口发暖,偏又觉酸甜。“其实也不是很熟,就上次值大夜,和他一起支持,在他身上学了些东西,就这样而已。”她伸手拿了他买来的早餐。 她坐了下来,拉开塑料袋时,笑了出来。 什么嘛……买这么多,他真把她当迷你猪在喂就是了? 他们几乎不曾约会,若真要算有的话,大概就是两人心意明朗的那一次,也就是他生目那一天,之后,忙碌的工作让他们也只能偷空在电话中聊几句以止相思,当然多数对候都是她在说啦。偶尔他值班,恰好她也有班时,才有稍长的时间让两人相处,但也仅止于工作上,因为总还有其他医护同事在。 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他每天开会,总要经过她所属单位,她若上早班,就能见到他一眼,或是他回诊时,她有时也会遇上,不一定能谈上话,但静静娣着他身影,好像也就不算太坏,至少还有机会让她见到他。 正因为两人都忙碌,于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待在他的住处,各自做各自的事的情况,已是最奢侈的享受了。 程允玠放下医学期刊,垂眸睇着那以他大腿为枕,悠闲地看漫画的小情人。少有的一次休假,恰好她也轮休,两个人就窝在他住处, 一整天什么地方也没去,他就阅读他的专业,以求医学新知,而她翻看她的小说漫画,时而蹙眉,时又大笑。 以往有假,不是被意馨拉去逛精品百货,就是陪她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要她跟他待在家里一整天,是绝不可能的事,他时间多数不够用,总想要在休假对候多吸取点新知,却很难实行;而现在躺在他腿上的女孩,似手不以为意他没在这种休假对候带她出门,漫画看得真入迷,连他这么直勾勾盯着她看,她也没能察觉。 漫画有这么好看?比他……还好看吗? 伸出长指,他拨开她额前覆住她眼楮的浏海,她被惊动了下,拿开漫画书,仰首凝视他。“怎么了?” “浏海这么长,你眼前的东西看得清楚吗?”他平声问。 “清楚啊,浏海又不是整片贴住,它会动,所以不会完全文件到我视线的。”黎础盈拨了拨那片发丝,证明自已所说不假。 他哼了声,不以为然道︰“那也看不了太多东西,一次也只能看见一样吧。”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直觉这话有问题,她拿起书,实验一下他所说的。“不会啊,我觉得看得很清楚,一目十行,怎么会只能看见一样……而已?”她稍稍拿开漫画,觑了他一眼,见他敛眼看她,目光深深,她似手明白他意思了。 她抿唇笑笑,把漫画搁下,一骨碌从他腿上爬起,跪坐在他身侧,双手捧位他脸颇,将他脸庞轻轻扳转过来。 她看进他眼里,慎重而多情的,想起即将开口的话,她面颇先红了红。“程医师,我还看得见你啊,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都看得见你喔,你这么英明神勇,俊美无俦,我不看你要看谁呢?”她看似调戏他,其实是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他目光灼热,直瞅着地,她眼眸含星,颊面生红,粉藕色的唇畔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轻绽着柔软与娇羞,他眼眸眨了下,凑唇欺上她的嘴。 他掌心捧住她脑袋,温舌态意侵入,席卷濡染着这身上总有着甜果香、一双漆亮大眼像极了荔枝核的女孩。他双掌滑过她颈肩、滑过她腰枝,停在她腰背,然后他一使力,她更贴近他身躯,他顺势将她抱到腿上。 她跨坐他身上,双手牢抱他颈后,承受他热情的索吻。 这样的姿势有些羞人,她第一次这么坐在男人身上,害羞同对却又不是那么希望他停止,好像要这样才能真切感受他们是互属的,而不是进了医院,就犹如陌生人那般,只能擦肩而过。 他们明明在一起了,但医院里的同事都以为他仍和院长女儿亲密交往中,他这人当然不会没事就去宣布他已和院长女儿分手,而她也不会无聊到去告诉每个学姊说她和他在一起。于是,……她突然一阵莫名感伤,湿了眼眶。 她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人家感情世界的第三者,虽然男女双方都未嫁娶,仍能多方选择,但当一群人认定了一个人,她这个后来的就似乎真成了掠夺、坏心眼又缺乏道德观的那一方。 还有些眼睫,那水亮亮的眼儿教他心一跳,他凑唇再次吻住她的嘴。 程允玠在她唇角尝到咸意,他略怔,终止这个吻。“怎么了?”他气息仍有些粗喘,听来性感又暧昧。 “……没有。”她摇摇首,不愿增添他的困扰。她知道他和院长女儿交往的期间,并不如外界想象得那般美好,什么才子佳人都是大家冠上的,他根本不愿他的感情被如此高调注目着。 “那你哭什么?”他双掌搭在她腰上,细细审视她面容,探究她的心思。 “没有嘛……”她瞅他一眼,笑着把泪容埋遗他肩窝。 他那片衣物于是吸收了她的眼泪,他感觉肩上沉了些,是一种承载着她的情绪的,他甘之如抬的甜蜜负符。 “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吗?”她不愿开口,他也不强迫,只是旁敲侧击着什么。 “快乐,非常快乐。”她抬起脸蛋,甜甜一笑。 “一直把你闷在这里,不无聊吗?”他不是不明白地青春的灵魂有多热恃奔放,尤其是见识过她和她那两位死党凑在一起的疯狂模样后。 “无聊?怎么会?我有小说和漫画啊,你看你的书,我看我的,为什么会无聊?”她捧住他面庞,用力啄了下他温凉的唇。“当医生的比较无聊,每天除了病人还是病人,比起你,我这算得上什么?而且,我又不是那种非要人家陪着才能生活的人,我会自己找乐趣啊。从我知道自己是弃婴开始,我就常常告诉自己,别人不要我没关系,我要自己多爱自己一点,所以你放心忙你的事,不用理我,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和你闹脾气。” “弃——婴?”他错愕不已。 “是呀。”她点头,笑容依旧。“我被丢在医院门口,爸爸捡了我,后来一直没人领我回去,爸爸就收养了我。我还有哥哥,也是爸爸领养的……唉呀,反正我家的孩子都不是爸爸亲生的。大概因为我们都明白自己的出。身,所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家的孩子都很互敬互爱呢。虽然被抛弃了,可是得到的好像更多喔,所以你绝对不要同情我,我自己很看得开,也很会过自己的生活,再说,我现在有你了嘛,能这样抱着你就觉得很满足,哪会无聊呢?”她突然用力楼住他,十指在他背心上交扣。 她是被收养的孩子——若不是她亲口说出,他实难相信如她这般开朗活跃的脾性,曾经是个弃婴。她是个爱哭的女孩,偶尔说起什么感性的事情对,大眼总是水汪汪,他也曾在病房撞见过她和家属聊天,家属因为担心孩子病倍而慌得落泪对,她也跟着人家泪汪汪的。 但这个看似爱哭的女孩在提起自已的身世对,竟是如此云淡风轻,若不是真看透了,那便是她很坚强,然而再坚强,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一种爱怜的情绪翻涌而至,他回拥她。“找个对间,我带你回我家。”就是这个当下,这么一瞬间,他很想很想把这女孩以任何一种方式留在。身边,永远留着。 “回你家?”她秀夏圆睁,疑惑地看着他。 “嗯,我爸和我姐都住在南部老家,下次我回去对,你一起来吧,你们总是要见面的。”他抹了抹她还有些湿润的眼睫,那水亮亮的眼儿教他心一跳,他凑唇再次吻住她的嘴。 见面?和他家人?那是不是意谓着……“程医师,你知道见家人的——”她语声含含糊糊,因为男人的热唇如影随形。“程、程医师……”她再唤了声。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这样,一热情起来,又缠又黏。 “我没有名字吗?”程允玠含 住她唇片,在她唇畔低道︰“你左一句“程医师”,右一句“程医师”,喊得我好像是专门欺负小护士的变态医生。” 她笑了声,双手攀上他颈背,撒娇模样很是可爱。“没有啦,其实是小护士觊觎程医师的美色很久很久了,现在小护士逮到机会,准备大展身手,好好欺负一下儿内最帅的程医师——吶,我要欺负你了哦。”她讨好似地主动送上微啜的红唇。 才贴上他温凉的唇瓣,门铃声不识相地响了起来,她松开手,爬下男人的身躯,双手一摊,一脸惋惜道︰“天有不侧风云喽。”圆圆的红脸蛋真是可爱。 男人当然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起身走上前去开门。 大门一开,尚不及看清,一团身影便往他身上扑来,他退了步,双手握住胸前躯体,稳住身势。 “允玠!”萧意馨双手牢牢抱住他腰身,精致秀容仰望着他。 “你……怎么突然来了?”程允玠甚意外她的出现,思及两人已分手,他轻轻一推,将两人推出两步距离。 “你不高兴吗?不觉得惊喜吗?”萧意馨啜着红唇看他。“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嘛,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来跟你道歉才对。” 道歉?意思是……他看着她,眼神讳莫如深。 见他不说话,她上前一步,勾揽住他手臂,爱娇的姿态。“好嘛,对不起啦,我都已经来道歉了,你别再跟我生气了嘛。我来之前问过医院那边,他们说你今天休假,我本来想早一些过来,但我想你忙嘛,一定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现在才过来,我们一会儿去看电影好不好?”她开始展现她的“体贴”和“谅解”。 他抽出被她握着的手臂,淡声道︰“意馨,我们分手了,我怎么可能再和你去看电影?” 萧意馨愣了下,才又握住他手臂,她娇声道︰“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的气话,我们哪一次吵架时我不是跟你闹分手的?你知道我不是真有心要分的啊,以前是这样,这次也这样嘛。好啦,你别气了,我都低声下气来看你了耶。” “意馨。”他再抽出他的手,不与她过亲近,他严肃看着她。“我们分手了,这次真的分手了,我不会再与你复合,我想得很仔细,我们就到这里为止。” 闻言,黄意馨僵着面孔,笑意凝在嘴边。“到、到这里为止?”她本就尖细的嗓子提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到这里为止?我们哪次吵架不都这样,气消了就好了,哪有什么到这里为止的事?” 第十八章 “意馨,我们不适合。”他锁眉,语气沉沉。 “怎样不适合?”她推了他胸膛一把。“我们从你还是医学院学生开始就交往到现在,这么久以来也没听你说不适合,现在才来跟我说这种话不是太好笑?” 他沉沉一叹,声音里已充斥着疲惫跟忍耐。“正因为交往久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才逐渐浮出,既然知道两人相处已有了问题,为什么要勉强在一起?” “哪有什么问题?是你的借口吧?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你说啊!”她又推了他几下,他退了两步,身躯移动间,她顺着目光看见了站在沙发前的女子。她双目陡瞠,指着里头的女子质问︰“是不是她?她就是你不愿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知道她看见了他身后的女孩,他身形一移,欲将身后人儿档住,却让眼前的女人一把推了开来。 萧意馨走进屋里,在黎础盈面前站定,将她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须臾,她开口问︰“我在哪里见过你?” “你好。”黎础盈微微一笑,喉间渗出淡淡涩味。她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就怕眼前这女人又回头来要求和他复合,她对他不是没信心,只是感情这么发展,总要添了些疙瘩和不愉快。 “你觉得我看起来好吗?男朋友被人抢走我会好吗?”萧意馨瞪着她,忽地眼神一瞠。“你——我想起来了,你在儿童病房工作?”虽然只是曾经在护理站匆匆一瞥,但那双黑得透亮,又圆又大的眼楮让人印象深刻。 “是,我在儿童内科病房,我姓黎,叫础盈。”她轻领首。 “你不知道程医师和我的关系吗?为什么要抢走他?”对手态度谦和有礼,她知道她若闹大了脾气,并不一定占上风。 “我没有抢,你已经和他分手了。”黎础盈冷静面对。 “谁说分手了?我和他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你没听过打是情骂是爱吗?我们这样闹,也只是一对而已,不会永久,不管我们再怎么吵,最后一定还是会在一起。你不应该趁我和他闹脾气的时候,趁虚而入。” “意馨,够了,别再为难她,不是她趁虚而入,是我想要和她在一起。”程允玠靠近,站在黎础盈身侧,五指含握住她手心。 萧意馨见交往多年的男人竞站在另一名女子身侧,还十指交握,她再难隐忍,大大的喘息后,双眸滚下泪,气嚷︰“程允玠,你有种,竟然搞上医院的护士︰” “你自己身为一名老师,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有些难听的字眼,是不该出口的。”他浓眉低沉,眼神晦暗。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眼泪又快又急,在带妆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浅痕。“你甘愿和一个这么平凡的护士在一起也不愿和我复合?她有什么好?能带给你什么?她可以让你升主任吗?” “她是没什么好,迷糊、散漫、莽撞又爱哭,可是这样的她能带给我快乐、体贴、谅解,我想要的感情是这样子的。”他握着黎础盈手心的五指紧了紧。 黎础盈心口微暖,又觉有些气恼,居然这样子说她……偏又真让他说对了,她眼一热,眼眶湿润地瞅着他清峻侧颜。 “你想要的那些,我给不了你吗?你可以讲啊,我可以为你改。”萧意馨握住他的手,泪不停。“允玠,你给我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意馨,我们之间已经有过太多机会可以重新开始,只是最后仍旧是争执收场,我们要吵到什么对候呢?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吵。既然知道不合适了,分开是最好的方法,你若是不介怀,往后我们还是朋友。”见她哭花了脸,他抬手抹了抹她眼泪。“别哭了,快回去吧。” 萧意馨见眼下的自己似已是没有胜算,她捂住发出吸泣声的嘴,退了几步,然后她瞪了一眼黎础盈,怨声道︰“你别得意,允玠毕竞和我交往多年,他只是一对想尝鲜罢了,我相信不久,他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眼眸凄楚地凝视程允玠好一会,她哭着离开他屋子。 黎础盈见那背影如此伤心落寞,她忽然质疑起自已,是不是做错了? “程医师。”片刻,她低低唤了声。 “嗯。”他侧眸看她。那秀气的眉心间略现愁绪,垂落的发丝遮掩下,那张招牌的圆圆脸蛋竟显得单薄了。 “你看不看那种集数绵延不绝的八点档?”她苦笑了声,又道︰“我觉得……我好像里面的坏心女配角喔。” 他垂眸默思好半晌,低沉的叹息传进她耳里,然后,她被揽进了暖热的胸膛。 一样是混乱的白班交接班时刻,方从医师办公室走出,往会议室移动准备开meeting的程允玠,在经过护理站对,照旧引起护士们和几个实习医生的注目。 “今天程医师心情好像不大好啊,那眉心深锁,忧郁得让人心疼呀。” “他一直都那样不是吗?很少看他会在门诊时间以外有笑容的。” “是没错啦,可是今天就是很忧郁的样子啊。” 闻言,黎础盈眉尖微动,然后继续她的工作。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谈内容,但听见“程医师”三个字对,心仍是不受控地猛跳了下,如果让大家知道她们心仪的程医师现在和她在一起,她会被唾弃吧?t “喂!凑在这聊什么?别老盯着程医师看,人家女朋友可是来探班了。”身为这个单位的组长的秀如学姊平对没什么威严,这对却出声,制止了底下护士们对医师的遐想。“院长的千金可是得罪不起,做事谨慎一点,别让人家抓到小辫子,小心告到阿长那里,考绩、奖金就通通都没啦!多学学础盈,人家她一早来就坐在那乖乖做事情。” 话题绕到自己。身上来了,黎础盈不得不抬起眼睫,她尴尬地笑了笑,忙又垂首专注于未完工作。 院长女儿是来找他的吧?要做什么呢?真如学姊说的来探班?她会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而就算她说了什么,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无论哪一方都还有选择的权利,只是,真让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对他影响是不是很大?大家又会怎么看他这个人? 心思翻转间,她听见了细嫩的尖嗓。 “允玠。”萧意馨在他踏入会议室前唤住他,她手中分别提了一个大纸袋,和一个应该是装有保温瓶的拼布提袋。 程允玠缓缓回。身,甚意外她的出现。昨晚不是说得很清楚了? “你要开会了呜?那我不吵你,我只是拿面包来给你,这是我自己烤的咖啡核桃面包,我凌晨三点就起来揉面团呢。”她拉开大纸袋,露出里头用塑料袋分装着的褐色圆体面包,她拿出两个递给他,又把拼布提袋里的保温}壶取出,一并塞给他。“里头是帮你补气的人参茶,你要记得喝喔。”话落同时,她前倾身子,在众人讶然的注目下,轻啄了他嘴唇。 “我也要去学校了,你记得把我的爱心吃进肚子里。”萧意馨回过身,满意地看见众人凝住在他俩身上的目光,有欣羡、有害羞……就是要这样,她要让大家都只记得她才是他的女朋友。 她走到一旁护理站前,把大纸袋里的咖啡核桃面包通通摆上柜台,目光扫过一圈熟悉的、不熟悉的脸孔,笑说︰“大家辛苦了,不嫌弃的话就尝尝我烤的面包。很感谢你们为每个病人的付出,我代替院长谢谢大家,真的辛苦你们,请加油。” “没有啦,萧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这是我们的职贵啊。”不知道哪个同仁冒了句话后,气氛热络了起来,有真心的、有拍马屁的。 “对呵,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我们今天沾程医师的福气,吃到萧小姐亲自做的爱心面包。” “嗯嗯,这面包好吃喔,好浓的咖啡香呢,程医师好福气,有这么贤慧的女朋友,将来结婚了,一定是最幸福的丈夫。”嚼着面包,不忘马屁拍啊拍。 “程医师,你真让人羡慕耶……” “程医师,你什么对候把人家娶回去啊,可别让佳人久等呀。” 一早忙碌的护理站,因为这个意外的娇客,而显得更热闹了。 只是那对着手边文件的女孩,仍是一径低头做事,沉默得恍若不存在似的。 气氛真的很愉快啊,虽然学姊们常说院长小姐的脾气多任性,但真面对了,还是扮着讨好呢,她是马屁功夫不到家,才无法和入他们?还是她在害怕,怕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抢了程医师,怕他们指着骂她是第三者,所以她心虚了? 然而,她何必心虚,又害怕什么?她并非刻意介入,并非使用不当手段,她何错之有,何必害怕?对方又凭什么站在这里拉拢每个人的心?凭什么在喊着分手后又回头来要求复合? 她不喜欢感情世界这么复杂,她要的是简单绝对,偏偏,她似乎也无法理直气壮要求对方不能来找他、看他,她没有任何立场啊。 为什么她必须坐在这里,看另一个女人对他展现贤淑和温柔?为什么站在柜台前的不是她?为什么她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人以一种几乎是女主人的身分站在那里说话?她想着想着,竟是热了双眼。 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顺着鼻梁落在面前的纸本病历上头,她赶紧抽了张面纸轻拭那水珠,然后低首偷偷揩去眼尾湿意。 她始终没发现,那站在会议室门口,身着白长袍的清俊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立在那,以一种深刻的、多情的,专注的眼神凝视着她。 程允玠从浴室走出,就见女孩坐在床沿旁的地板上,身躯靠着床,姿态情懒地看著书。 这些天,她沉静了些,对常拿着一双圆溜溜大眼直瞅着他,偶尔他不经意侧眸,总要对上她迷离而困惑的眼神,而每当她一发现他看着她对,她会迅速调开目光,或是直接冲着他甜甜一笑,说着“我在欣赏你的美色”这种带着轻佻的调戏话。 她真以为她嘻嘻哈哈笑过,他就看不出她有心事?他走到她面前,发现她没反应,他弯身一看——她在流泪? 伸手抽走她的书,随即听她轻嚷了声︰“啊,我的书——程允玠,你抢我的小说做什么?还给我啦。” “你先告诉我,你哭什么?”他起身,看著书名。 “就……男女主角很可怜嘛,再相遇的对候都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男主角还一身病耶。”而她与他是不是最后也会像书中主角一样,因为不能抗拒的因素而各自嫁娶?并非她胡思乱想,是最近院长女儿的动作频频,密集探班、查他行踪,要她知难而退似的。 他电话响的次数多了,而他也多半会走到一旁聆听,她不是猜不到那是谁打来的,却也没有立场问起。她不是不信任他,却又矛盾得害怕最后他会心软,再回到旧情人身边。 “知道自己爱哭,以后借书借内容愉快一点的。”他把书递给她。 她接过后站起身,笑眯眯的。“程医师,你不反对我看这种小说啊?我知道很多男生都反对自己的老婆或是女朋友看这种言情小说呢,我几个朋友也是被反对看小说呢,说什么太梦幻、太不切实际……” 第十九章 “你说这给我听是希望我反对?”他平声打断她。 “……唉?”她愣了下,勾住他手臂,甜笑道︰“没有啦,我是想称赞你真明理,你人真好。” 他睐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冷哼了声。 她笑了笑,觑着他面庞,那刚沐浴过的样子有别于白日的专业形象,是一种干净清爽的姿态。从他发梢滑落的水滴}在他长捷上头,他眨动眼帘对,水滴跟着往下,那神态风情如此俊魅,她心念一动,拉着他坐在床沿。 “你头发还湿着,我帮你吹干。”她走进浴室,从收纳柜里拿了吹风机和干毛巾,反身走到门口对,她听见他的电话响起,她陡地止步,站在浴室门边。 当手机铃声响起对,程允玠的身子微颤了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然后瞪着屏幕上的显示,好半晌之后,他蹙着眉宇,无奈地按了通话键。 “嗯……现在不方便……我在忙,你别过来……你这又是何必?在医院我是为了顾及你面子,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现在是我休息时间,我总有权利不让你过来……我当然知道院长对我好,但你也别老是拿院长拿人情来压我……”他压低声嗓,看了眼浴室门口。他并非心虚,而是有些话总不愿让里头的人儿听见,他不要她背负任何压力。 “你不能理智一点来面对吗…………你别为难她!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别迁怒她,是我发觉我们不适合,不是她做了什么……”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意馨,我不是非得待在仁心才能做医生这份工作,我也能到一般基层诊所去继续我想做的事……萧聪义?我随他怎么想,要笑就让他笑,我怕什么?”他垂着黑眸,不再说话,片刻,只见他僵直了身子,五指却是莫名一软,手机从他掌心直线掉落在床销上。 站在浴室门边的黎础盈,断断续续听见他说了什么,直到没了声响,她才踏出浴室门口。她走到男人面前,也不开口问,她接上插头,若无其事地打开吹风机,另一手拨着他半湿的黑发。 又是打来追问他行踪的吧?!这样的情况要一直持续下去吗?她不过是个和一般女人一样的女人,也会嫉妒,也会吃醋,只是为了让他快乐、为了不教他烦心,她不问他,也尽可能压抑她的负面情绪。但,还能压抑多久? 他什么都不说,但她被医生世家收养,自小听多了医界文化和八卦,她当然知道他有压力。他今日身为主治医师也许没什么了不起,全台湾的主治医师何其多,但他毕竞和院长的女儿有过一段情,外界必然认定他的平步青云和院长女儿离不了关系,他无法证明他自己的实力,亦要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倘若又与院长女儿关系走上决裂一途,大家会扣上什么罪名给他?负心汉?现代陈世美?再有,还有个萧主任在一旁虎视耽耽,等着机会见缝插针,他怎会没有压力? 蓦地,她的腰身被收紧,背后的双手微使力,将她身子往前推移,一道热源随即贴上她腰腹间,她愣了下,垂眸看着那突然将脸庞贴上她腰腹的男人。 “允……玠?”他这么牢抱住她,她行动受限,很难移动勋吹风机。 “别动,让我抱一下就好。”他语音沙哑,似是压抑着什么。 程允玠,如果我说我可以为你去死,你信不信?黎础盈比我爱你吗?她会为你去死吗?我若无法回到你身边,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方才那通电话结束前的内容在耳边盘旋不去,嗡嗡作响的,他冷凛着五官,双手紧了紧,面庞更往女孩腰腹间靠去,让她的气味,漫进他心肺。 意馨是在开玩笑吧?生命如此可贵,她会以死来糟踢自己性命?她有良好家世、有高学历、有好职业……这些一般人求也未必求得的好条件统统让她拥有了,她还不满什么?院里多的是单身的医师,他程允玠有什么好让她留恋的?但她那字字加重的口气,又让他略有不安。 见他罕有地将她抱得这么紧密,黎础盈摸了摸他发顶,轻问︰“允玠,你怎么了?”她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 他猛然一个使力,拉下她身子,他抽走她手中吹风机,关了电源后,将她抱上大腿。他的面庞埋进她颈窝,每一口吸迸的空气都带着她发丝的甜果香味,再度让她的气味稍缓了他的惶然。 “没怎么,想抱你罢了。”他抬起幽深黑眸,直勾勾看住她。“你没听见我的电话响了?怎么都不问问电话是谁打来的?” 她怔了下,随即摇摇头。“你有你的朋友,我问那做什么?”她抬手抓了抓他发丝,顾左右而言他,笑道︰“还是帮你梳一下好了,这边好像有点翘翘的。”她当然想知道院长女儿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他不主动提起,必然有他的原因,她又何必让他为难?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来头柜,拉开抽屉。“我记得你梳子是放这边没错吧?上次……咦,这是什么?”她看见一个漂亮的心型盒,好奇心让她拿了起来,她打开盒子,见着了一枚女用戒指。 “好漂亮的戒指喔。”她赞叹着戒指的灿灿亮芒。她并非喜爱饰品,只是见着这别具意义的东西,总要留心的。 而他一个大男人,抽屉里竞然放了女生的戒指,是要送人的吗?他要选谁?会……是送给她的吗?思及此,她略带欢喜地拿起戒指, 却在戒环里面看见刻上的“馨”字时,她蓦然明白了。“啊,原来不是给我的,我还这么自作主张打开来看。”她朝走近的他笑了笑,然后把戒指放回盒内,迅速收进抽屉。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心口悴跳,面颊一阵热烫,尴尬和难堪在她面容上抹上红彩……戒指,并不是给她的啊…… 她抿着唇,大眼转动,好半晌后,才回过身。“你的梳子放哪里?”她招牌的甜甜笑靥融进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酸涩时,就成了现下这一幅辛酸的光景。 程允玠睇着她,神情深抑,片刻,他双手搭上她两肩,将她身子轻转过去,他胸口贴着她背心,一手拉开第二层抽层,低道︰“梳子放这层,第一层是放领带和领带夹。”他另一手跟着贴上她腰侧,用整个人的体温将她包围住。“要慢慢记得我每一样东西的收纳处,这屋子以后可是你要打扫整理的。” 他的意思是……以后她会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吗?这是他的承诺?她眨了下眼,干涩的目眶,逐渐涌入湿意。“你、你这样讲,我会认真的……” “当然要认真。” “我还可以认真吗?”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对,她的心好酸好酸。那半垂长捷的眼眸慢慢渗出泪来,从最初的一两滴,逐渐成行成串,她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泛滥的湿意,秀肩颤动着。 她的啜泣声钻入他耳膜,蚀心般的痛。他双手一收,将她轻颤的。身躯整个拥入怀中,紧紧地箍住这个迷糊散漫,却感性不已的女子。 “不要哭,那戒指是她的生日礼物,她不要,我收回而已,那已不具任何意义。我不是怀念,若是将它丢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浪费,我想着有空时,再拿去店家请他们将它改成男戒,自己留着用。”他唇贴着她耳际,啄吻了下她耳垂。 她闻言,突然转过身子面对他,珠泪涟涟的。“你、你——你就是这点让人讨厌,你留下戒指的理由当然没错,但她要是知道了,是不是要让她误以为你对她旧情难忘?就像现在这样,她探班、她追问你行踪、她去拉拢那些同事,让大家在无意间总要提醒你快把她娶回家……她做了这些,你念着旧情而不表示什么,但这样就让她以为自已还有机会!”她终于将隐忍多对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问那通电话是谁拨的,我不问也知道是她啊,她最近的动作那么明显积极,我怎么会猜不到是她?我当然想知道她跟你聊了什么,但我又怕真知道了内容我会难过声我怕她在电话那端对你撒娇、对你甜言蜜语,我怕你和她接触多了会被她打动…… 我会吃醋、我会不舒坦、我会难过,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她泪流满面诉说着,几乎不能自已,她头一次触踫爱情,却是愈走愈仓皇,愈努力愈是无措。 他深深凝视面前这张泪容,抿唇默思,须臾,他探出手掌捧住她湿糊糊的面颇。“不要哭。确实是我的优柔寡断委屈了你,我以为时间一久,她闹够了就会放弃;我以为多劝她几次,她就能改变想法,接受我和她分手的事实,却是想不到在无意间伤害了你。”他拇指抹着她颇上的湿意,又说︰“别哭了,我找时间和她说清楚。” “不要——”她制止他,语气有些激切。 “不要?”他怔住。 “你和她要是翻脸了,你在医院还待得下去吗?”他要失去了这个工作,另谋高就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他得背负的怕不只是工作上的压力,还有情感上的牵绊。那些医护同事们,会怎么看他?道德规范和世俗眼光要让他如何在众人面前重新面对另一段新感情?她纵然再委屈,却也不愿见到他承受那些,所以她才如此挣扎、矛盾不已。 明白她话中的顾虑,他黑眸渐生暖意,他用两手裹住她的脸,轻笑了声︰“你真难伺候,那也不好,这也不要。”原来他们都一样,同样在乎、同样挣扎、同样地顾虑对方要面对的压力和感受,然后同样无奈。 但他想要的爱情,怎能让它如细沙般从指缝间流失?他略略低首,宽额贴上她的。“待不下去再另作打算,总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如果解决不了呢?”她泪睫扇了扇,眼神认真无比,没了惯有的嘻笑神态。 解决不了吗?想起电话里那带着威胁的内容,他也无法保证了。只是若要他就这么放弃她,那是不可能,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病人并不是都不能救回了,关于爱情,他怎么能不继续坚持? 他吻了吻她泪眼帘,低首含 住她的唇。“有我在,你怕什么?”他说这话的同时,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像是提醒了另一个女人的要换。 他不理会那铃声,继续在她唇上辗转厮磨。 “电……电话……”她转过面容避开他的唇,下一瞬又被他的指轻扳回来。 “不用理它。”他略施压力,欺进她芳唇间,任意肆虐。 手机铃声持续响着,她的泪语和另个女人的要扶在他脑间交错不歇,于是他这吻带了占有意味,张狂而野性。 他搂住她腰身的双手下移,来到她臀间,微一使力,她的翘臀贴上了他火热的身躯,他的吻游移至她耳际,轻啃着她软嫩耳珠。 “允……允玠……”他鼻尖呼出的热气侵入她敏感的感官神经,她轻吟了声他的名。 他像受到鼓舞,贴在她臀部的双掌一使力,将她身子略提,他抱她坐上她身后的床头柜,。身躯挤进她双腿间,热唇随即印上她颈项。铃声不停歇,他愈是热情,忧若能藉此平缓他惶惑的心,他吮着她细白优美的颈线,长指挑开她针织长衫的衣扣。 怀中这个女孩如此爱他,如此希望他快乐,他为什么不用这种方式爱她呢?爱了,也许就能无惧另个女人的威胁。 第二十章 那热唇随着解开的衣扣,贴上了她的胸口间,长指再挑开一颗钮扣,他的吻落在她胸衣的蕾丝上,留下一方他吻过的湿痕。 她微喘着,只觉全身热意不停从它细孔释出,烘得她脸颊、颈项,胸口都泛出粉泽。她不无知,知道再下去会是什么情况,她伸出藕臂,环抱住胸前那颗头颅。 他的热情绝非偶然,那通电话究竞说了什么,让他再听闻电话铃声对,会这么失控?像只伤兽,寻求一个慰藉。 被拥住后脑的他却突然一愣,他止住攻势,喘了口气。他缓缓抬眼,见她白暂胸口有他粗鲁的证据,衣襟微敞、唇畔噙着弯弧、一双泪眸含星,他终于望进她温柔的目光。 他心思一凛,他居然……失控了。 瞧,她那眼底是全然的信任,是不保留的情意,是义无反顾的深刻,他怎么能在这种一切尚混沌不明的时候,利用她的信任来消弭他的惶然不安? 他垂敛深耳,轻啄了下她的红唇,沙哑着声嗓︰“你明天不是上白班吗?时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长指扣上她第一颗衣扣。 指尖触及第二颗时,柔软的五指倏然握位他指节,他一僵,垂敛的如夜深眸抹过苍凉。 “我允玠我可以不回家吗?”黎础盈悠悠叹问。 他没说话,只是抽出手指,继续扣上第二颗衣扣。 “允玠!”她张手,再度含握他温凉的指尖。“我要留下来过夜。” 他徐徐掀起浓睫,眼皮那两道浅痕逐渐深刻,深褶捺在眼皮上,他漆黑眼珠炮炯火热。“你对我的言词老是轻他不正经,你留下来,我怕被你调戏。” 他偶尔会有这种可以冰冻周遭一切的惊人之语,她不是没见识过,却还是笑了出来,那眼角还含着泪的模样教人心酸又心疼不已。“你错了哦,我留下来不是为了调戏你,我是想让你调戏啊。”她双手扭住他上衣下摆,拉了拉,将他更拉向自己,她双腿微微收拢,大腿内侧直接贴在他腰腹两侧。 他腰间一凛,看向她的眼色深浓而灼灼。 她略抬下巴,手心捧住他两颊,黑而亮的大眼显得迷离而悠远。“允玠,你让我留下来好吗?” “留在我这里,你睡得不会比较安稳。”他目光火热,一语双关。 她抿抿唇,眼神迷蒙地瞅着他,然后轻啄了下他干净的下颖。“可是……我想爱你,也想被你爱着……”看他一眼,她的吻来到他喉间的突点,那是男人性感的所在。偶尔,只是觑着他淡淡的侧颜,总要被刻画着他五官的线条吸引好久好久,然后她会一直看着他喉预上的突点,那上下移动对,性感得无可救药。 当她吻上他喉结时,他低喘了声,他双手握住她两肩,制止她继续。他哑着低嗓︰“础盈……” “你要拒绝我吗?”黎础盈看着他,一双大眼仍是淡罩湿意。“你和她交往了那么多年,你们……你们一定很亲密吧?为什么她能拥有全部的你,而我却不能?”在情感的驱使下,她说了这些话,虽然难为情,却仍想知道他的心思,然后义无反顾地爱他。 他只是看着她,潭眸闪动间,流荡着她淡覆水气的目波。 “允玠,你不想爱我吗?你不想吗?”她双手扯住他衣襟。这个男人,让她在他身上投注了她未曾有过的热情,尝到了何谓爱情,即使充斥着不确定,即使未来仍是未知数,她还是想继续下去,完整地爱这个男人。 等待片刻,他没有反应,她淡淡垂眸,指尖扣上第二颖衣扣,她拉整针织长衫,滑下床头柜,她低垂预项,一脸神伤走过他身旁。 还是会计较的,她虽不会使用心机得到一份爱情、得到一个人,但还是会计较她爱的那个人,究竟在手前女友多一些,还是爱她多一些。 她不知不觉把自己和对方摆上天秆,试图知道在他心里,哪方重一些,但似乎是……她手臂忽地被拉住,待反应过来对,已是在他胸怀间。 允玠,你不想爱我吗?你不想吗?她那一声声透着乞求的细软声嗓格外撩动人心,他心口被填入满腔又疼又痛的柔情。他不是爱她吗?他要的不就是她给予的温柔和快乐吗? 低喟了声,他大掌一探,圈含 住她手臂,他一施力,将她拉进胸膛里。他双手捧住她的后脑,低首吻上她的唇,柔情缝缚,缠绵厮磨,他不再迟疑的将那份对她的爱怜充分展现在这个吻上。 他掌心在她腰腹间摸索,然后从她长衫下摆探进,一路往上,直至五指覆上她的柔软。那温热的指掌所经之处,触醒了她的知觉感官,她伸出手,学着他似的,也翻卷起他的上衣,手心贴触他手坦的腰腹。 见识过他的身材,却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触,她感觉到他像是悸动了下,肌肉微微绷着“他再管不住那逐渐攀升的欲 望了。 他高大的身形将她压上身后床铺。 他是春风,是夜露,滋润她这朵初绽的娇美花蕊,她徐徐展瓣,一室芬芳。 她趴在他身上,听他性感的喘息渐歇,不知为何,突然热了双眼。 他火热的心跳声在她耳膜鼓动着,他们已是如此如此亲密了0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的幸福多作停留,就算下一秒就死去是不是也不要紧呢? 她想起两人间初识,想起两人每一次的交手……谁能料到她寻寻觅觅的对象,竞是初见看对不顺眼的他? 她一直都想恋爱,想了那么久那么久,却爱上。身下这个搂着她的,有个纠缠不休的前女友的男人。 “允玠。” “嗯?”他低应了声。 “你觉不觉得这样子……很幸福呢?”她淡淡阖睫,温热液体从眼睫交阖处缓缓泌出。“好像……好像就这样子死掉也没关系馒。” 身下男人没吭声,但她感觉搂在她腰后的大掌微微使了力,好像将她抱得更牢了。 她轻轻一笑,又唤︰“允玠。” “……嗯。” “怎么办,我好想哭喔,觉得这样被你抱着,除了很幸福,也很感动啊。”她无法具体说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心有所属的满足吗?两情相悦的甜蜜吗?总而言之,是一种她没体会过的,却让她觉得想要流泪的情绪。 那感觉就像即使往后真因为什么因素而无法在一起,但因为和他拥有过现下这一刻,所以她的人生也是没有遗憾了。 程允玠没说话,只是轻翻了身,她变成躺在他身侧了。那轻柔的举止才让她轻轻一喟,他温热的指腹随即轻抹她眼睫。“睡了,你明早起来眼楮会肿。” 她扬起泪睫,看着那张已阖着眼的俊魅面庞,……他其实早发现她哭了吗?没有什么强硬的制止话语,只是抹着她眼捷,只是提醒她眼楮会肿…… “允玠……”她抬手,指尖轻划过他眉眼,鼻梁,再落在唇畔前,被他的手猛地抓住。 “快睡,明早我有meeting要开,而且还有门诊,下午有一场临床病例联合讨论会……”他闭着眼,大手抓住在他五官作怪的手指。 “好好好,我睡我睡,你别念就是了。”他忙,她知道的,抽回手,改放在他腰后,她闭上眼,想起什么,又轻轻说了句︰“程医师……晚安。” 直到听见怀里那沉稳均匀的呼息声,男人才缓缓掀开眼眸。 而她一直不知道,男人用那双多情的黑眸,深深地、珍爱地凝视她,直到他的手机发出简讯铃声。 他取来手机,读取讯息—— 不让我见你,也不接我电话……你信不信,我能甩死来证明我对你的爱。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后来,他不得不相信。 一下班,黎础盈便匆匆赶到他住处,守卫认得她,她轻易就踏连这栋大楼。 她看着电梯楼层显示灯,仍忧心钟忡。 一早进护理站,就听闻几个学姊和医师谈论程医师临时请假一事,她没听他提起他要请假,昨晚还一起在楼下的小吃摊吃了宵夜,他什么也未提起,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很好的,为何会临时请假? 上班时间禁用移动电话,她又不好用单位的电话拨给他,总怕被学姊们听到什么,她只能等到下班时候。 一整个白天下来,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想他恒常冷肃严峻的五官,想他尔雅的气质,想他穿上医师白袍的专业,想他问诊对的温柔和好耐性,想他凶凶地要她谨慎一点的样子……原来思念是这样甜蜜又磨人啊! 她唇畔携着一弯淡笑地踏出电梯,入眼的一切却让笑花僵在她唇畔。 他的河前,摆放了一些箱子,其中一个箱子上头,还迭了一些用透明垄料袋套着,看起来都是送洗过的女性衣物。 她看见像是他背影的男人,抬了个立灯进入屋里。 “那个艺术立灯要摆房间,看起来才浪漫。”屋里传出了女性略尖的声嗓,她心一跳,屏息等待。 “我的衣服和你的挂一起好不好?”不一会儿,就见萧意馨勾着程允玠的手臂,从他屋里走出。 三双眼楮相对,都在彼此眼里见到了意外,她等着他解释这情况,他却只是沉沉望住她,似无开口的打算,而他身侧的萧意馨,已是笑着走过来。 她一时消化不了这突然的画面讯息,脑中被空白占据了好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缓缓释放尖锐的痛,然后她身子微微抽搐起来。 这画面意谓着什么?方才萧意馨在屋里说的话又意谓着什么?衣服要挂在一起又是什么?她一整日念着他想着他,担心着他,他却是……却是…… 一个抽气,她眼眶疼出泪来。 “呵,这不是病房的小护士吗?怎么来了,还哭了?”萧意馨缓步走近,双手环抱胸前,抖着眼看她。“下班啦?找不到允玠吗?” 黎础盈垂放两侧的手心贤握了握,她不理会眼前那以睥睨眼神看着她的女人,视线直落在站在门口的他。 他只是拿着一双像是歉然的黑眸望住她,却没有想要对她解释的态度。 她眨了下视蒙蒙的眼楮,唇辫轻颤,却也是带笑地轻声问︰“我听说……听说你今天请假,所以过来看看你,你……你没事吧?” 萧意馨转首看了眼程无珍,回身过来看着她。“允玠怎么会有事呢?他有我在照顾,能有什么事?” 对于眼前这骄傲的大小姐,黎础盈视若无物,她仍旧是直瞅着那门口的冷漠男人。“允价,你——” “别喊了,我们已经和好,今天他请假就是为了帮我搬东西,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以后除了医院的事之外,大家不必再联络。”萧意馨移动脚步,挡了她视线,不让她见着身后男人。 “和……好?意思是,你们在一起?”她长睫扇动。 “很难懂吗?允玠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他不要你了,这样很难懂吗?” “不……不难懂。”只是很难接受。即使她一直都有预感,她和他之间不会太顺遂,因为萧意馨的存在,因为她会是众人眼里的第三者,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的幸福光景不过才两三天啊︰ 她胸中发痛,一抽一抽的,片刻,她呵出那口烧着心窝的热气。“允玠,我只想听你说。你告诉我,真是这样吗?” 第二十一章 “还要听他说什么?眼见为凭没听过吗?你都亲眼看见了我正要搬进他家,这还不够具体明显吗?”意馨斜了她一眼。“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来这里看我们恩爱你也碍眼不是吗?” 黎础盈觉得眼前情况荒谬地让她想大笑几声,感情是这样说变就变,昨日还爱她,今日就能爱上别人,是这么随性的吗?在这之前,他不是一直拒绝萧意馨的吗?她寻寻觅觅的良人,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只是,他为何迟退不开口,不对她解释? “喂,你怎么还不走?”见她不动,萧意馨催了声。“算了,你爱站在这里就让你站,懒得管你。允玠,我们进屋去,东西放着等不识相的人离开后再整理也可以。”她勾拉着程允玠,走入屋内。 大门被用力关上的同时,感到痛楚的,不只是她的心,那屋内,还有一颗同样伤楚的心。 她在门前伫足,稍作停留,想着等等见着他时,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 不是她喜爱缠人,不是她非要苦苦追问,可是当你对一个人倾注了所有的情爱之后,那莫名其妙便无疾而终的结果,要她怎么坦然接受?虽然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至少,也该告诉她,他不爱她了。 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让萧意馨回到他身边,还住进他住处,那么他先前为何拒绝萧意馨的求和?而他面对她时,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是否真诚?甚至是……他吻着她、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人是她吗? 她对他无比信任,不曾怀疑他的心,但怎么会换来这种痛得几要蚀了心骨的局面?思虑了几日,她仍决定要一个答案,是什么都好,但就是要他亲口给她答案。 深深呼息,她压下i`}铃,然后安静等待。 不一会儿,大门猛然被拉开,伴随男人冷凉不耐的声嗓︰“你是又忘了带钥匙,还是又去购物买了——”甫从浴室踏出的程允玠,见着面前的娇小身影对,愣怔住,一手还拿着毛巾停在半湿黑发上。“……础盈?”他原以为是萧意馨。 “刚洗完澡?”微昂脸蛋,她淡声问,笑容亦是很淡很淡。 “嗯。”低应了声,他如潭深眸贪婪地在她脸上停留。在医院不是没机会遇见,但如同以往一样,都只是擦身而过,最多回诊对,有几次交谈,那也只是工作上的事务……像这样近距离看着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睡得不好吗,为何眼下一圈暗青?三餐未定时吗,那招牌圆脸清瘦不少? 她不是说过她是个懂得爱自己的人,是个会自己找乐趣的人,怎么几日不见,却觉她憔悴不少? 黎础盈偏过脸容,看向他身后靛开的大门。“她……不在?” 她那声“她”,让他黑眸缩了下,他目不转楮看她,以沉默代替。 “她真的在这里住下了吗?”她慢慢移转视线,回到他沉郁面庞,语声依旧好淡好淡。她只是要一个他亲口说出的答案,没有兴师问罪,亦不要像萧意馨那样的歇斯底里。“是什么……什么让你决定和她复合?” 复合?那双看着她的,盛着柔辉的黑眸听闻“复合”二字对,倏地利过冷芒,带着极尽的嘲讽。他早已决定不再上演复合戏码,若不是她——萧意馨以死相逼,他怎会如此委屈面前这女孩?却又是因为被胁迫着而不能开口解释什么。 那个清晨,他在门铃急促声中惊醒,大门一开,萧意馨开口的内容无非是要他与她复合,他断然拒绝,赫然见她从皮包里拿出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间,他原以为她不过做做样子,下一秒却骇然惊见血珠从她腕上渗出。 他从未见过她那种狠绝、一脸玉石俱焚的模样,纵然多年下来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她也不曾有过这么偏激的手段,她那一刀,确实让他震愕又惧怕。 为了不让她继续自残,为了安抚她一时失控的情绪,他不得不妥协——让她住进他住处、让她回到他身边,并且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以死相胁一事。 那个早上他被她搞得鸡飞狗跳,连meeting和门诊都请假……他要这种复合做什么? 一路这样下来,吵闹分合戏码不断重复上演,他之所以隐忍,多半是念在院长当年的提携与照顾,另一原因是他对爱情没什么特别憧憬,以为爱情就是不断的吵闹与和好,所以他才能与她交往这么多年。 而今,他遇上了面前这个让他心动,让他有期待,让他甜蜜又快乐的女孩,他才明白爱情不该只是不停的争执与不停的求和。两人观念不合、脾性不对盘,继续在一起,也只是相互折磨。 关于爱情,他懂得晚,却也想好好爱疼面前这个迷糊又感性的女子。只是,他该怎么继续爱她?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她看进他深沉的眼底,那里有他不为人知的思虑。 他低沉着浓眉,无语地直视着她,那抿直的薄唇似手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你不要不说话,我只要一个答案,你至少该让我知道我被你列出局的理由是什么?”她哭了,心痛得无以复加。沉默怎么是金?他的沉默,只是给她绵延不绝的伤痛。“我是喜欢你,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开口释出情意,是你说我能给你快乐的,是你是你——都是你开始的,你现在要分开就分开,那么先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说过我会认真,你那时怎么回答我的?” 她上前,伸手抓住他衣碟,又哭着说︰“你至少也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了,只要听你亲口说,那我会坦然接受啊……你说话、说话……”她抬手拍着他胸膛。 “你要他说什么?”萧意馨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这样吧,他不好意思见你难堪,就由我替他说吧。他现在爱的人是我,他当然要与你分开,至于你刚才说的那些……小妹妹,我只能告诉你,男人总是爱尝鲜的,为了得到……他当然什么好听话都能对你说啊,你怎么会那么天真去相信男人一对意乱情迷的情话呢?”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萧意馨走到他身边,勾住他的手臂,抖着眼看她。“你呀,就是太年轻了,还看不清男人的本性,才会深陷其中,允玠对你已经感到厌烦,他才会回到我身边,你又何必再来介入我们?”她突然嗤笑了声,鄙夷地开口︰“喂,小妹妹,你该不会是贪恋上允玠的身体吧?怎么样,他的手指是不是很有魔力呢?你第一次被医生最重要的双手爱抚吧?是不是很温柔,很有——” “够了,我累了,想进去休息。”见黎础盈面容发白,颤着身躯,他再难克制内心那想要深深拥抱她的欲念,一闭了闭眼,他猛然抽手,转身迸屋。 回去吧,础盈,别在这让人羞辱。 见黎础盈仍是看着她身后的大门,似乎仍期待男人出来说些什么,萧意馨拍拍她脸颇,冷着脸哼道︰“回去吧,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我知道很多女生以为巴上医生就能过着少奶奶般的生活,但哪来那么多医生给你们巴上呢?做人要实际一点,你的白色情人梦该醒醒啦!”她像骄傲的孔雀,挺着肩胸走进屋里。 那扇厚重的大门关上对,黎础盈知道,她必须死心了。 程允玠向病童家属问了前一天的状况后,偏头和身后的住院医师交代一下,然后在往另一床移动时,看见了正在帮病童换点滴的她。 他低头翻了翻手中病历,确定那一个病童的入院病因后,走了过去,他目光温柔又沉痛,看着那道粉红色的身影。 家属看见主治医师到来,眼一亮。“程医师,早啊。” “早。”程允玠看了眼家属,偏首想再寻那道粉红色对,却见她对于他的到来不为所动,她调整点滴流速后,向家属领首,随即走出病房。 她这几日都是这个样子,在长廊上、在她的单位上、在儿童病房,无论在医院的哪一个角落相遇,她犹如对待陌生人般,匆匆经过他身侧,未曾留心看他一眼。几次他捱不住思念,试图靠近,她像惊弓之鸟,随即离他离得老远。她已是如此厌恶他了? “程医师。”见他走神,身后的住院医师低唤了句,程允玠随即收回目光,走向病童。 急忙从病房退出后,黎础盈靠在墙上,她呵了口气。 自己这个样子像什么?明明是渴盼见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却只能每次反身逃离。真见着了又如何?他们已退回最单纯的同事关系,何况连着两次,他都让她要不到答案,她还能对他有什么期待? 她苦笑了声,往单位走去,还未走进护理站,远远就见护理长和萧意馨坐在里头,单位里的气氛似手沉凝不少。 不是听说萧意馨在国中教英文?这时间她来这里做什么?!她压下纳闷,垂眸走近,还未坐上自己的位子,护理长拍桌站了起来。“黎础盈{” 她一降,随即应声︰“阿长。” “你是怎么回事啊?这已经是第三个家属投诉你了。你昨天是怎么得罪08d那个妈妈的?”护理长扬声质问,一旁几个护士只能默默低首做自己的事,谁都不敢吭声。 “08d?”黎础盈想了想,片刻,困惑摇头。“阿长,我并没得罪她,和她做卫教的时候,她也很纪合。” “没得罪她,人家会跑去跟萧小姐抱怨,说你态度傲慢,没有耐性,害萧小姐还得亲自跑一趋医院来和人家道歉?︰” “阿长,我真的没有。”她低声应道。又是萧意馨?她上辈子和她结了什么仇? 护理长哼了声︰“总之,你要是想在这个单位待下去,就给我谨慎细心一点,不要成天没事净想着怎么勾引程医师,你以为你什么身分,也想和院长的千金抢男人?“ 黎础盈闻言,全身轻颤了下,她肤底的血流速度像是快了些,一团早梗在胸口的积郁不断在扩大,她胸口大力鼓动,有什么情绪从心口往上直遏,将她颈项和消瘦不少的白暂脸蛋迫得通红,她抬眸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萧意馨,又见学姊们拿着异样的眼光看她,有什么热气就要冲口而出,她拿手捂住嘴。 见她也不反驳,求表现的护理长不顾已有走动的家属好奇停留,又骂道︰“你年纪轻轻,什么不学,学当第三者、当狐狸精?你也不想想萧小姐和程医师交往了几年,他们的感情是你能介入的吗?真不晓得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什么不教,教你抢别人的男人!你家的家教可真是特别!” 长长呼了口气后,黎础盈松开手,她瞠大黑且亮的瞳眸,不让热意聚成泪,她看着护理长,浅浅笑道︰“阿长,我不知道一个随口就批评别人父母亲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比较有家教,我只知道我爸妈给我良好的生长环境,还栽培我考上护理师,我们家人的感情都很好,他们是最棒的父母,最起码,他们不会教我仗势欺人。”在眼泪滚落前,她捂住口鼻,不让她们听见她脆弱的哭泣声。 她转身跑出工作单位,却是一头撞进一道暖热胸膛。 “础盈。”男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黑色西裤撑得他身形俊挺,他声线极低,浑厚醇美得像低音管,他双手握住她肩头。 第二十二章 听闻那极悦耳又熟悉的声嗓,黎础盈抬起湿睫,瞠大了泪眸。她哀伤的眼波流转着惊喜,菱唇张张合合,似是意外见到眼前男人,未几,两管泪便顺着鼻梁而下。隐忍许久了啊……她在那些人面前,只能徉装坚强,心里却是苦得急需一个疗伤管道,和一个安稳的怀抱。 她伸出藕臂,紧揽抱住眼前这名有着清冷气质,眼神却是温柔如春水的男人。“哥……哥……”她哭出声来,哀哀切切的,像沉浮大海多日,终于寻到浮木般地紧紧牢抱这个被她唤为哥哥的男人。 “乖,怎么哭了?”黎础又揽住这个小妹妹。“刚才就见你和她们像有什么争执,才想喊你,你已经跑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哭得几要喘不过气来。积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委屈,终于有人能让她这么紧紧牢抱,她止不住心底那浓浓的衰伤,哭音妻凄。 黎础又笑了声︰“来看你啊。诊所里有个患者转诊过来,我刚刚去看他,想着你在这里工作,就顺便过来看看你。”他拍拍她的肩,低嗓很温柔︰“不是还在上班?哭成这样要怎么照顾病人?” 她抱他抱得很紧,哭得身躯颤颤,头颅在他胸口急速摇动。“哥……哥……我不想上斑了……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哥带我回家……” “础盈现在是护理师,怎么能随便离开工作岗位呢?”他拍着妹妹的背心。 “程医师,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况?护士在上班时间和男人亲密拥抱?可真是稀奇吶!”萧意馨的尖嗓响起。“你还想把人家当宝?” 方结束病房回诊的程允玠,还未走到护理站,便瞧见长廊那一端的情况。她撞进另一个男人怀里,非但如此,她居然拥抱住他,还让那男人回拥她,她与那个男人之间为何能如此亲密? 他冷着脸,沉沉望向对面那拥着黎础盈的男人。 黎础又发觉怀中这个他疼爱的小妹妹在听见那尖锐又带刺的话语对,身躯明显地僵直,他狐疑地抬起颓冷黑眸,在看见对面那白袍男人的眼神时,似有些明了怀中小妹伤痛欲绝的原因了。 “础盈,不想待在这里就不待,大哥带你回家,你很久没看见嫂嫂了吧,她前几天才念着你,……”黎础又揽着她,反身往电梯方向离开。 “就跟你说还是我最适合你了,你还那么一意孤行不和我复合,现在呢?人家可是抱着新欢不知道要去哪逍遥了。”萧意馨走了过来,爱娇地勾住程允玠手臂。 程允玠只是冷睇着那对男女离开的方向,良久,他轻挥开身侧女人的手,转身走开。 是那个男人!程允玠减缓车速,他一面注意着前头车况,一面看着后视镜,那正从停靠路边停车格的那部铁灰色座车里走出的男人,不正是那天在医院拥住础盈的那一个? 他心念一动,看了看后面车况,轻踩住煞车。他像个偷窥者,目光紧盯着镜面,镜面里,那男人走到副驾驶座,并打开车门,他随即见到男人探手,从车内牵出一名身材纤瘦的女子,一袭长发遮掩住女子面容,他从镜面里无法瞧清女子面貌,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身形和那发长,绝不是础盈。 他目光沉了沉,紧盯着那对男女。男人很体贴,从头至尾都是一手紧握女人的手,另一手搂在女人腰间,他们的行进步履有些缓慢,男人还不时在女人耳畔低语,然后他见他们两人走进了餐厅。 程允玠沉吟片刻,决定将车子回头,他在男人的座车后面寻到了停车格,迅即将车子切进停妥。他降了车窗,将车子熄火,静静候着那对男女走出。他靠上椅背,半垂黑眸,紧紧盯着餐厅门口……他怎么会沦落至此,居然像个狗仔似守在这里? 但那男人曾那样深深拥抱过础盈,现在又怎么能带着另一个女人,举止亲昵地走进餐厅?他必须弄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去接近拙盈的。 约莫两个小时后,他终于等到他们走出餐厅。那男人还真体贴,依旧小心翼翼地扶持着女人……他沉着脸下车,关上车门走到男人的车前,他倚在男人的车门边。 “来,小心走,有个阶梯。”黎础又牵握着女人,语气满满的怜宠。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准备开锁对,眼帘一抬才发现将在车门边的男人。 “是你?”黎础又意外地看着男人。“真巧。” “不巧,我专程等在这。”程允玠黑眸沉沉。 黎础又笑了声︰“很巧啊,我也想要找你。但是能不能让一下,先让我太太上车?” “太太?”程允玠甚是震惊,但也移开了身躯。 黎础又打开车门让女人上车,他一手护在女人头顶,不忘柔声提醒︰“小心头,低一点。”让女人坐好后,他又在她耳畔低低交代︰“在车上等我一下,我遇上朋友,聊几句就好。” 才关上车门,便听见程允玠嗤了声︰“你对你太太可真体贴,既然夫妻感情这么好,为什么要去招惹础盈?” “你不也有了一个医院院长的千金女发,怎么也去惹础盈?”黎础又礼尚往来,见对方沉了脸,他伸出右掌,含笑道︰“程医师是吧?我是黎础又。” “黎……”程允玠伸出手掌,握住他的。 “我是础盈的大哥。”他松了手,掌心滑入裤袋。 “础盈的大哥?”程允玠微瞠眸,看着面前这个五官和础盈不相像的男人。 “那天础盈哭了,很伤心很伤心地哭了,她是家里的宝贝,性格开朗乐观,我很少见她哭,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得那么无助和脆弱。”黎础又敛了笑,开可见山就问︰“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看待础盈的?为什么有了萧家千金了,还招惹我们家础盈?” “我是招惹她,但若不是因为喜欢,我又何必?” “既然喜欢础盈,为什么要让萧家千金搬进你住处?你要分手,也没给础盈一个解释,你真是在玩弄她的感情?”黎础又再问。那日听小妹的哭诉,他心里直觉荒谬,尤其亲眼目睹她工作单位那些人的鄙夷指责,他真不敢相信如仁心那般规模的医院,竟然在上班时间的护理站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 “我没有玩弄,让萧意馨住进我家是因为——”他猛地想起萧意馨的胁迫,骤然止声了。 “因为什么?”黎础又眉心一沉,更突显他身上的阴冷气质。“我是础盈的兄长,你连这个也不能对我坦承,我如何相信你待她是真心?” 程允玠陷入为难,五官线条紧绷着。该不该说?说了意馨会有什么动作?若不说,真要让础盈这么继续误会他?思及近日她遇见他时的视若无皓,他心口微痛。 黎础又见他不开口,也干脆地不再多问。“算了,你要不说,我能奈你何?把时间拿来劝础盈倒是比较有意义的。爱情是有再生力的,被切断了尾巴,还是能再长回来,础盈那么可爱,会有机会再遇见更值得她爱的男人,我想她也会慢慢释怀你给她的伤害。”他微微颔首,语声客气︰“抱歉,时间晚了,我得带我太太回家。”他直接越过程允玠身侧。 见那身影就要烧绕过车头,程允玠眼一闭,开口道︰“因为她在我面前割腕。” 黎础又脚步一顿,他惊骇地回过身。“你是说……萧小姐她?” “她以死威胁。”语气满是无奈? “所以你让她住进你家,和她复合,都是因为她威胁你?”黎础又走近。 程允玠淡淡点头,自嘲地笑了声︰“不是我不给础盈一个答案,是我不能见意馨残害自已。” 黎础又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你对础盈是认真的?” “认真的。”不多考虑。 深深探究了他好一会儿,黎础又噙着温和的淡笑。“委屈你了,谢谢你对础盈的认真,希望有机会也能听见你喊我一声“大哥”,虽然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 程允玠苦笑了声,看着黎础又坐进车里,驱车离去。他自已随后上了车,发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对,忽然想起家里的女人。 他突然一阵茫然,……他能不回去吗? 早上八点钟,黎础盈看着那扇曾经两度将她阻隔在外的大门。 深深一个呼息后,她摁了门铃,不一会儿,就见大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萧意馨走出,怒气冲冲开口就骂︰“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嫌被羞辱得还不够,想再被我骂?允玠他不会见你的。” 相较于萧意馨的气急败坏,黎础盈的浅笑却是愈发甜美。“早安,我不是来找允玠,这时间他在meeting了,我今天是来找你。前几日,阿长又骂我,为了我那天搜自离开工作岗位的事情大骂我一顿,她不小心透露你为了允玠,已向学校请了长假,阿长说这段时间你会常待在医院,打算亲自监督我,所以我猜这时间你应该还在这里,就过来找你。” “找我?”萧意馨扬声︰“怎么,趁着允玠不在,想对我做什么事吗?”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你真的爱允玠吗?” 萧意馨嗤笑了声︰“废话,我不爱他会和他交往这么多年?” “爱他就是威胁他吗?”。黎础盈歪着头看她。“在他面前割腕,威胁他回到你身边,这样就是爱一个人的方式?” “你——”萧意馨震愕她这春话。“程允玠他——他把事倍告诉你了?” “你不用管谁告诉我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是允玠,他念着旧情所以对你心软,但我和你没交情,就算你现在拿刀威胁我你要自杀,我也不会妥协。”若不是大哥告诉她,她怕是现在还误会他,他心软没关系,她自己来争取她要的爱倍。 “你——”萧意馨看着面前女孩眼里的坚决,竟是有些怕了。这女孩不是想象中那么没用,她敢上门来,必然是做了准备。“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也许我的恋爱经验比不上你,但我知道我爱允玠,我不会威胁他,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快乐?怎么能忍心见他为难,甚至是逼他做出痛苦的决定呢?他不快乐了,你又如何快乐?两个人相处在一起,没有一点快乐可言,那是爱情吗?” “……至少、至少——萧意馨一时语塞,好半晌才见她昂着脸蛋,骄傲道︰“至少我能给他事业上的帮助,凭我爸是仁心医院的院长,允玠将来想升主任,甚至是往后接下院长一位都不是难事!” “萧小姐,你和允玠交往多年,你对他的认识一定比我对他还来得深,你认为允玠在意这个吗?”黎础盈看着眼前这个已有些慌乱的女人。 “他——”他确实不在意,叔叔怕他受重视,极力排挤他,他也不为所动,甚至正面和叔叔杠上,这不也证明了他一点都不在乎官阶?她多希望他能忍耐,表面上附和叔叔,将来或许能得到叔叔的支持,他却常为了这事和她闹别扭。 见她说不出话来,黎础盈继续说道︰“你拿院长的人情、拿官阶压他,他真的快乐?你利用自已和院长的父女关系,煽动阿长对我施压,又以死威胁允玠,你的爱情观就是这样?这和抢糖吃的孩子有什么不同?感情不该是抢来抢去的。你应该很清楚,允玠若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你又何必怕我介入?他对你的感情若是坚定,根本不需要你割碗,他也会待在你。身边不走。” 第二十三章 “你、你——”萧意馨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青白。“你不用这么理直气壮,你一个第三者,凭什么来对我说这些?要不是你,允玠会变心?” “你错了,是你先开口要和他分手的。说起来,我得感谢你的任性,才有机会与他相爱。”黎础盈语声淡淡,蕴藏深浓柔情。 萧意馨被她那每一个真实的字句刺得面子挂不住,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她猛一挥掌,在黎础盈面颊上落下五指红痕。“不要脸,抢我男朋友还敢这么大言不惭!” 被打偏头的黎础盈转过面容,毫无惧色地迎视对方忿恨的目光。“和允玠相恋初时,我确实有过犹豫,我怕自己真是第三者,我也怕我和允玠的感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大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我甚至怕允玠在医院的名声受到影响,可是我大哥告诉我,你们并不是夫妻,你们连未婚夫妻都不是,况且是你开口说分手在先,我对允玠的感情没有错︰” “你乱讲︰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是分分合合,哪次分手后不是又复合的?要不是你,允玠这次也会和我复合!就是你!就是你害的!”萧意馨拉不下脸,又挥了一掌。 眨了下痛得发热的眼,黎础盈呼了口气。“第一个巴掌,就让你发泄对我的恨意,而这个巴掌,就算是允玠还你这几年对他投入的感情,再来你若还要继续动手,我会不客气反击了。” 萧意馨冷句着细眉,描绘精致的红唇挂着蔑笑,她睥睨着面前这比她娇小许多的女孩。“反击,就凭你?你这点体型能抵档我吗?” “是抵档不了啊,但是这大楼可是有监视器。”黎础盈笑着指指电梯门口上方。“你继续动手,我会去验伤,对你提出告诉,你身为一个老师,应该不希望这种事被学校知道吧?还有我们的谈话,我都录音了,拿到医院去公开的话……” “你!”萧意馨瞪大眼。“你卑鄙!居然用这种方法!” “我不卑鄙,我是在保护我和允玠的感情,至少,我并没有威胁你或是对你动手。我大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努才去争取,但不能以伤害或是胁迫等等不正面的方式,我只是在争取我要的爱情而已,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我并抱歉,不想伤害你,只是你用自杀威胁允玠,我没办法接受。” “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会让你在仁心待不下去?”萧意馨眼眶微湿,,她知道自已遇到强敌了。 “我无所谓啊,我有护理师执照,不怕找不到工作。再说……”黎础盈抿抿唇,笑得有些腼腆。“你知道康生妇幼医院吗?院长是我爸爸。”她不想走到这步的,但见对方老以为只有她自已才有那种。身分地位,她就是一整个不舒坦呵。她不是没有家世,只是不想靠着背景夺取什么。 “康……生?”萧意馨够震撼了。虽然康生妇幼医院规模不及仁心,但在地方上,也是风评甚佳的医院。原来从头到尾,人家对她院长千金这个身分根本不屑一顾,她还自以为是地老想用这个身分压制什么。 “哈——哈哈……”萧意馨尖锐地笑了几声,她眼眶泛红,抖着下巴说︰“黎础盈,我真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背后也有个康生妇幼帮你撑腰,难怪你不怕我拿仁心的工作威胁你。我认输了,我认输了行不行?反正程允玠现在别说踫我,连看我一眼也不肯,我搬进来又如何,他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我睡他房间,他甘愿跑到客厅窝在沙发,你以为我这样快乐吗?到现在我也不用隐瞒了,我一点都不快乐!他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回到家窝在他书房,也不休假,当我是洪水猛兽,我就这么可怕吗?他那个人一点都不浪漫,跟他在一起没有听过什么甜言蜜语,要不是他那张脸吸引我,还有他的。身分地位能与我匹配,我何必那么执着于他?再说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感情啊,他居然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真嫁给了他,我还要担心未来的生活怎么过!”她说到最后哭了,痛痛快快地哭了。 见萧意馨哭得那么伤痛,她眼服莫名地潮湿。她抿抿唇,同情地看着眼前那哭声凄凄的女人。“他真的很不解风情啊,放着大美人在房间,自己睡沙发……” 萧意馨抬起泪湿的浓睫瞪她,忽地嗤笑了声︰“黎础盈,程允玠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他要真解风情,你今天也不用来了。”她抹抹泪,平声道︰“我找好搬家公司就会搬回我家。” 搬、搬回……她是说……“你、你要搬回你家?”黎础盈大眼都亮了。 “不然呢?!继续留在这里看他的冷脸?我没有被虐狂!”萧意馨恢复骄傲神态。“你也不用得意,我会找到一个比程允玠更优秀更懂得爱我的男人,我也等着看,看你能忍受他的不解风情忍到什么程度!你最好是和他过得幸福快乐,不然我会一辈子耻笑你!”说完,抬高下巴转身进屋,不忘用力甩上大门。 看着那扇第三度将她阻隔在外的大门,黎础盈这次笑了,她笑得眼眸湿润,还牵痛了面颊上微微的疼楚,但她不以为意地笑着…… 大哥说得对,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去争取。 一进屋,便感觉不一样,鞋柜里没了女人的鞋……程允玠走进房里,发现属于萧意馨的东西全不见了。他走到衣柜前,推开门,里面属于她的衣物也被带走……这是什么情况? 他沉着眉,转回客厅,才看见茶几上压了个心型盒,他一怔,随即走近。盒子下压了张纸条,他抽出一看—— 我们分手,这次再也不复合,我受够了你的冷漠!戒指我带走,就当是你给我的补偿,谁要你让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你真行,认识了黎础盈那样为了爱而不惜一切也要与我较量到底的女人,我彻底认输。 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了?他蹙起浓眉,手一松,任纸条飘落,他身子微微后仰,将自己往后抛上沙发,他闭起眼,长指拧着眉}心。 都已经让她住进这里了,她也能再来一次分手?这次她打算分多久,什么对候又来哀求复合? 正当他烦躁不已时,门铃响了,他蓦地睁眼,黑眸冷凉。这次时间真短,马上就回来开口复合了吗? 他起身,冷肃着五官开了大门。“不是说了分手,怎么,这次这么快就——”他一僵,看着门外那娇小甜美的女孩。“你……” “你从来都没开口说要分手,我也没说分手啊。”黎础盈看着他,唇畔带着两朵淡淡笑花。 “你——”他恒常冷静的脑袋像打了结,这令他震撼的眼眸交会,让他怎么样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不是再不理会他了?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双手背在腰后,歪头看他。 “……你问。”他屏息。 “如果我以自杀来威胁你,你肯不肯离开萧意馨?”她上前一步,仰首凝视他神情。 “你!”他脸色一凛,紧抿了薄唇,他黑眸窜着火光,发了狠地瞪视着她。 她笑了声,眼眶渗出泪来,上前拥抱住他。“骗你的,我这么爱你,才不会用自杀来逼你。你真糟,怎么不让我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我差点就以为你对我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你都不知道我看见萧意馨出现在你屋子时,我有多难过,早知道心痛是那么痛,你应该先帮我打预防针的,打一种可以让心不痛的疫苗。” 她那诚挚的情爱宣示,与那又可爱又令人心酸的疫苗想象,让他紧绷的五官线条霎对放软,他展臂回拥她,低着面颊埋进她的颈窝,泛着甜果气味的发香差一些就只能让他在梦里回味了。他深目抹过微伤,深吸口气,汲取思念多对的气味。 “是你大哥告诉你的吧?!”贪婪着她的气息,他哑声又道︰“这种事让你知道只是让你烦而已,能怎么解决?” “怎么不能解决?她明明跟我说了今天就搬走,怎么她还没搬吗?”她离开他怀抱,看着他身后敞开的大门。 闻言,他微诧。“你……做了什么?”意馨那张纸条提了她,她又似乎早知道意馨会搬走,这是怎么回事? 她抿抿唇,说道︰“她打了我两巴掌,我说要是她再动手,我会告她伤害,我还把我们的对话录了音……”见他黑眸膛得好大,她闭上嘴巴了。她那样对萧意馨令他不开心了吗? “你——”他一副第一天认识她的模样。“真看不出来你想得到这种方法。” 她愣了两秒,笑出声来。“我以为你要骂我了。”她伸臂再次圈抱住他腰身。“其实我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也不要因为她的威胁就这样放弃我们的感情,我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让我想去爱他的男人,怎么可以什么也不做,就任由感情莫名其妙流逝?你有你的人情压力和考虑,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可以放胆去争取你。允玠,我爱你,爱你爱到不会轻易放弃你,我想,我感情世界老是空白,一定是为了爱上你。” 这一番话撼动了他,他伸掌压住她后脑,将她脸容深深压在心口上。他从来没有强烈要过一个女人的想望,关于动心,是认识了怀中这可爱女孩后他才明白的滋味,这么样一个深植他心的身影,他是一辈子也割舍不掉了。 等候良久,他只是紧紧拥着她,却没再进一步表示……她都表白得这么彻底了,他难道都不想对她说些什么吗?即便知道他不浪漫亦是不擅蜜语甜言,但她头一回爱上一个人,总也希望听见什么绵绵情话啊。 “我听萧意馨说,你都窝在客厅沙发睡觉?”她心念一翻转,问了声。 话题转移太快,他一时不适地呆了几秒,才冷淡地应声︰“嗯。” “你也真不解风情,冷落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她趁机埋怨自己的心声。 “不然呢?”他瞪了她一眼。“你当我什么?随便一个女人睡在我来上,我都得和她发生关系?” 噢,反驳有理。她不死心又问︰“那你……你和她交往那么多年,有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沉沉看着她,森幽的黑眸像是不见底的深潭,潭底冷藏着什么,她却看不清,好半晌,她被看得颈后发寒时,他突地捧起她面颊,俯首吻住她。 他撬开她嘴唇,一点一滴将深浓情意倾注,不带任何保留,他在不紧不慢的挑逗中,要她明白他一辈子都想侵占她的心,他反复碾压她的唇瓣,将她的气息索取得彻彻底底,他压抑了好久好久的思念,终于透过这吻,施放其中。 他这突来的吻,好长好长,好浓好浓,当他松开捧住她面颊的双掌对,她已气喘呼呼。 见她双腮透着薄薄红彩,他又凑唇吻了吻她嘴唇。“我爱你。”他唇抵着她上唇,哑声道。 她一怔,漆黑撞仁看进他深目里。“你——你说——” “你想要的其实是这三个字吧?!”他低笑了声,又俯唇吻了下她面颊后,才转身进屋。 他、他、他……“程允玠,你不能这样啦,好卑鄙喔,我根本来不及体会你说那三个字的语气啊……”她随后跟进屋,合上大门。 终于,她如愿走进他的世界。 番外篇一 【番外篇一︰想黏一个人】 “你爸是康生的院长?” “……唔”她答得很心虚,不是刻意隐瞒,但也没想要公开。经过那么多是非之后,她早有底自己今年是接不到仁心的聘书了,加上她后来常轮值大夜,似乎是被故意错开与他在医院相遇的机会,她是菜,但还不至于看不出这种小动作,果然,她已确定自已不被续聘,只得依计划回到康生帮忙。 “你一开始怎么不待在康生就好?”他讶异,更纳闷她的隐瞒。 “我一开始就待在康生的话,怎么遇见你?”她圆碎晶亮,笑若灿花。“为了遇见你,才会到仁心啊。” 结果,她的甜言蜜语换来人家的低首阅读。 好啦,她知道她甜言蜜语来得不是对候,她欺近他,双手捧起他的脸。“因为康生规模比较小嘛,我想体验大环境的生活和工作啊,再说,康生里面谁不知道我?我如果待在康生,我想总会有人看着我爸的面子敬我几分,不敢对我直言,那样的我一定会失去对这份工作的动力和热忱的。”她坦承。 他看着她,眼底有几分赞赏。沉吟片刻,他淡笑︰“想回康生,就回去吧。” “真的?”她心一喜,双手松了他面颊,改握住他手臂,又道︰“爸爸虽然没见过你,不过他有提过,要我问问你有没有意愿到康生?”其实爸很早就提了,是她没对他开口,她怕他会以为她和萧意馨一样,想仗着自己的家世掌控他的一切。 他沉沉看着她,没说话。 她松了手,吶吶开口︰“你要不想,没关系的,不勉强呵。” “好。”这次他应得干脆。“仁心聘约一到,就过去。”他的新聘约早已下来,他迟迟犹豫要不要签,现在她提了,正好让他有理由说服自己离开仁心。 “咦?”她呆住,还以为得再解释什么的,结果…… “不想我过去?”他浓渭一挑,看着她愣住的圆脸。 她摇首。“不是,只是没想到你没考虑就答应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了?”他合上从图书馆借来的文献。 他考虑了两秒,一想到她那低头走路的坏习惯,他只需要两秒钟时间考虑就好。她既然决定回康生,他自然得跟着去,他不黏紧一点,哪日她随随便便再撞进哪个男人的怀里,他上哪去找一个让他这么爱的女人? “我等你仁心聘约到了,再一起过去康生。” “为什么?” 他不说话了。只是起身,走出书房。 “为什么嘛?”她跟了出去。 “你想想你这阵子都轮值大夜,你回家时我已经出门,我们有多久没睡在一起了?”他语气凉薄。 她顿了下,慢慢消化他的话。那意思是说,……康生不需轮值大夜,她回到康生,就能和他一起上下班,当然也可以一起睡觉,所以她和仁心的聘约未到之前,他要休息待在家,等着最近老是轮值大夜的她回家一起……睡觉? 她涨红了脸,不敢再问下去了。 番外篇二 【番外篇二︰谁算计谁?】 阿长一定是在整她,她好不容易等到白班,却是故意排在他要南下到南部一家医学中心参加会议的对候。 下了白班,她回到他的住处,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是回自己租处,也是面对一室寂寞而已……真糟,她好想他喔。 心念翻转间,她蓦然从沙发上起身,走进他书房,开了他的计算器。 她输入账密,登入msn,不意外地看见了“王介”在在线。她第一次知道他在网络上使用的名字是“王介”时,无奈地摇头叹息好一会,想不到这个人平时不浪漫,连个昵称也不会用浪漫一点的。 她点了他的账号,敲着键盘。 叶子说︰你开完会了? 王介说︰嗯。 叶子说︰我很想你,那你想我吗? 她看着屏幕,等了好久都不见反应,又敲了敲键盘。 叶子说︰在忙? 王介说︰没。 她看着屏幕叹息,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什么甜滋滋的情话,可真难。她撑着下巴,无聊地移动鼠标…… 不知道他在旅馆内做什么?听死党说,很多小旅馆都有那种服务,他是住哪种旅馆?她是很信任他啦,所以事前也没多问他下榻哪间饭店旅馆,可是寂寞会啃蚀、残害人心,她不得不乱想起来。 心念一动,她挺直身子,握着鼠标开始下载外挂,她跟着申请了新胀号,开启插件,登入第二个新胀号。简单设定过,并加了他的账号后,她使用新账号点了他的名字,开启另一个对话窗口。 摇摇说︰hi! 王介说︰你好。 摇摇说︰我是女生喔。 王介说︰你好 摇摇说︰程医师,我去仁心问了好久才问到你账号。 王介说︰有事? 摇摇说︰没什么重要事情,只是心仪程医师很久了,想跟程医师交朋友。 王介说︰我有女朋友了。 黎础盈看着他的回应,笑了。还不错嘛,还知道他有她这个女朋友。 摇摇说︰有女朋友那又怎样?你还没娶她,可以多认识其他女人。 王介说︰嗯。 摇摇说︰程医师,你试过一夜情吗?想不想试一次? 王介说︰对象是你? 摇摇说︰是呀。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身材很好的,你想不想试试看? 他没回应了。她才想着他果然对她够忠实时,对话窗口出现了新的讯息。 王介说︰时间?地点? 她错愕不已。他竟然答应了?不知道哪来的一团气,就这么沉沉堵在胸口。 摇摇说︰明天下午三点好吗?南港软件工业区附近有家“欲 望”汽车旅馆。 她敲键盘的力量变重了。 王介说︰好。 她瞪着对话窗口,不知道该气他还气自己?她没事这样试探他做什么?明知他不擅将情意挂嘴边,明知男人都是禁不起诱惑,她还要去探他的底限,现在该怨他还是该怪自己无聊?! 这对,另一个对话窗口闪了闪,她移动鼠标点开来。 王介说︰础盈,临时有事,我明天晚一点到台北。 她眨了眨几次眼捷,确定自已没看错,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良久,她才意态阑珊地敲了个字。 叶子说︰好。 好什么呢?他要和别人去一夜”清了,她还说好? 她瞪着对话窗口,脑筋像打了结。现在之隆况要怎么办?老实跟他坦承这一切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笑吗?他会生气吧,像他那么不懂情趣的人,一定会狠狠地瞪着她,还会凶凶地骂她…… 一阵音乐铃声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是他? 她按下通话键,语声闷闷。“喂?” “记得明天三点。”是程允玠低柔的嗓音。 “……呵?”她一对反应不过来。 “不是约了我去汽车旅馆,叫“欲 望”是吧?我刚刚浏览了下网站,房间还不错,想不到你会喜欢那种地方。”他声嗓含着趣意。在 电话那端的他想着,她现在应该涨红了那张圆脸蛋吧。 “你、你——”她惊呼出声︰“你知道那是我?” “整个仁心上下没有人知道我msn账号,就连意馨也不知道我有使用msn的习惯,只有你有我的账号……请问,摇摇是能跟谁要到我的账号?”程允玠低哼了声︰“你用peffer_fish作为新账号,我还会猜不出来那就是你吗?你以为我这辈子能再认识第二个有张河豚脸的女人?”早在她用新账号加入他时,他便看出来了,否则她以为他为什么也将她新账号加入? 她说过他没什么情趣,也说过他不解风情,但既然她想要在两人生活中添加一些这样的情趣,他也不是不能配合。 黎础盈膛大晶亮圆碎。他意思是说,他从头到尾都知道那个摇摇就是她?她反被他耍着玩了? “以后想去汽车旅馆就直接说,看要哪一间我都全力配合,就算你开口要去薇阁,也不成问题,你不用在那边费尽心思想着该怎么约我去。”他又在那端低道。 薇……阁?她大眼登时水亮。“你真要带我去薇阁啊?不怕被跟拍吗?”思及自己的心思原来早被识破,她略有不甘地说︰“不过也没差啦,反正程医师很“英明神勇”的,不用怕人家看……” “女伴都开口说没差了,我怕什么?”程允玠语声一转,低沉又暧昧地说道︰“摇摇?础盈,你想怎么摇呢?明天下午三点,我等着看你的表现。”他沉沉笑了声,挂电话了。 怎、怎么摇?呆了几秒后,她憋红了圆圆脸蛋。 她想昵称对只想到那个杀到很红的电视广告女星,才不是摇……那种意思! 她捧住热烫脸颇,手肘撑在书桌,哀呜了声。忆起他挂电话前那低沉又得意的笑声……这男人这男人——真的太心机了啦! 后记 【后记 白色蜘蛛网 秋水】 大家好,我是秋水。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本来就打算写外科医师的故事,想不到出版社正好排给我医生和护士的企画。反复斟的许久,决定还是把外科医师的故事留到下一本噜! 和编编讨论,编编说串一串也许可以变成“白色巨塔”。 但我深深相信,我比较适合“蜘蛛网”路线。于是,我就私下将自己和“医师”这个职业有关的故事通通定为“白色蜘蛛网”系列。﹝我自己这么想而已,封面当然不会出现系列名﹞ 因为某作者的弟弟读的是医学相关科系,所以书中部分较专业的少少少数数据是向他死缠活缠问来的(从他口中问到的真的很少很少很少少少)。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