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喜帕 (下)》 第十一章 “反了,反了,这世道是怎么了,奴才都比主子大,顺着杆子往上爬,爬到主人头上撒泼,我到自家商行拿点东西还得先打通关节,奉银送两,才够阔气吗?他们眼睛长到哪里去……” 不知在哪受气的李承恩怒气冲冲、横眉竖目的走进大厅,一副别人偷了他房里人,采光他田里的菜似的,模样狰狞地像要吃人。 他也不管厅堂上的古玩、玉瓷有多么昂贵,价值不斐,雷霆大发地看到什么砸什么,丝毫不在乎自己高高举起、重重一摔的物品,足够一般百姓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 “大哥,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谁惹你生气了?”从书房赶至的李承泽只瞧见一地碎片,负责打扫大厅的下人个个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两手抱着身子躲在石柱后。他并不晓得前厅出了什么事,是看不下去的老管家来报,他才放下写了一半的书信,特地前来一瞧,排解纷乱。 “你,就是你!你到底想打压我到什么时候?看我过得好就眼红是不是,非要我凄惨落魄才称心如意?”李承恩忿忿不平地冲过去,两眼充血地伸手就要抓住他的衣领。都是他,才害他过得如此窝囊! “你干什么!”忠心护主的李怒一个箭步拨开他的手,往前一挡,也不管是否犯上,在他眼中,他的主人只有二少爷一个。 “李怒,别伤到大哥。”温醇的嗓音响起,阻止了满脸凶气的大汉的动作。 “是。”确定李承恩无法伤及自家主子后,李怒才退后一步,以防备的眼神盯牢狂性大作的疯子。 “大哥,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不要嘶叫狂吼,吓坏下人。” 这些话在以前是绝对不会从他口中说出的,但中毒后的他性格变得温和,对于周遭的人多了分宽容,现在的他不是严厉冷峻的二少爷,每件事都要求到完美标准,不许底下懈怠,轻忽职守,而是性情温和儒雅,有商有量的明理主子,明快的解决事情前会先问明原因,给人申辩的机会,不像以前直接断人生路,不给对方改过的机会。 对待下人如此,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自然也是。 “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势利眼的下人我见一个打一个,打死了就给他们银两,拖回老家安葬。”这等贱命早死早超生,省得活着受罪。 一听他话中对人命的轻贱,李承泽眉头微颦。“上天有好生之德,勿动杀念,你受了气找我谈开就好,不要迁怒其它人。”他使了个眼神,让厅上的仆从全部退下,包含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只剩下草莽味重的忠卫李怒。 “好呀,我就找你谈,看你怎么对我交代!”大脚再一踹已裂成两半的人高仿古花瓶,他怒不可遏地坐上主事者大位。 他有点要宣告自己才是主子的意味,神态嚣张且目中无人,两手一摊放在椅子两侧,一副我是大爷的样子,不许别人多说一句不是。 “大哥,请说。”兄弟和睦才能兴家旺业,李承泽是这般想着,不去计较他此时的张狂。 李承恩嘴角一勾,冷笑。“我是李家大少,为什么我到自家商行拿布还得要你同意,没你的签章盖印就得像死老百姓一样自掏腰包,拿银子来买?!” 因为从小不受重视所养成的扭曲性格,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养成“抢”的坏习性,只要他看上眼的,不计代价也要得到手,最恨凡事不如人的感觉。 他是李家长子,李家布行、李家绣坊,只要是李家的,就应该全是他的,他才是李家当家,谁敢阻斓? “大哥看上哪块布,我马上让人给你送来,不需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在李承泽眼里没什么大事,只有小事,而小事等于没事,用不着挂怀。 “你让人给我送来?!”他一听,火气又上扬,眉如横梁,竖得直挺。“你是谁呀!不过是李府的二少爷而已,我是长子,你的大哥,李家的一切应该都是我的,凭什么由你发落!” 这是借题发挥,无的闹事。以为李承泽变傻了,就算没死成,大权也该旁落,由他这个大哥顺理成章的接手,顺利把李家家业揽在手中,一人独占。可是今日他走了一趟布行,想象李承泽不在府里那段时间,以大少爷身份提领最新的花布和上品绣件,与游镇德合作趁机转手,不花本钱就能净赚一票。 谁知这一回完全行不通,顾店的伙计指着墙上新贴的行文,其中一条似乎是特别针对他而定―超过一定数量的布匹要先签下买卖契约,预付订金,方可完成交易。 而所谓的一定数量指的是一般送到下游商家的数目,订单量相当大,足以一个月份的买卖,并非零星散卖。 若只是一匹、两匹,甚至是十匹布,布行的掌柜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立刻让跑腿的小厮送到他面前,恭敬地让他有作威作福的感觉。不过一口气要调出五百匹,而且是时下最热门,姑娘们爱不释手的新布,别说小伙计不敢做主了,就算是掌柜也摇头,不肯通融。 “爹的遗言……” 李承恩火大的怒拍桌子。“不要老拿死人来搪塞!一堆白骨能做什么主,分明是你狼子野心,霸占所有财产,让我一毛钱也拿不到,你良心何在!”妄想弑弟的人居然大谈良心,何其可笑。 一旁的李怒见他如此嚣张,忍不住上前一步,但被主人挥挥手挡了下来。 “大哥不该辱及先人,你的不平我能体会,但祖训难违。”并非不给他机会,而是他并未争取。 肯做的人,机会永远是有的,但若是只想投机取巧,不劳而获,那给再多机会也没用,依旧一事无成。 “好个祖训,又想拿祖先牌位压我是吧!让我出不了头你才好得意大笑!”嘲笑他的失败,一无所有。 暗自叹息的李承泽一扬苦笑,憨直的问:“那大哥认为我该怎么做才是还你一个公道?”只要不是过份要求,他自然量力而为。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照办?”哼!果然是傻子一个,他随便闹个两回就能得偿所愿。 “看情况。”他不是没看见大哥眼底发亮的贪婪,不过既然说出口,他会尽量满足他。 “看情况?”李承恩挑了挑眉,心里忖算着,他明白自己不能一下子要太多,太过了就什么也得不到。“这样吧,别说我这做大哥的欺负你,你让我三分,我也不为难你,李家家业大,你一个人也扛不起来,就一人一半吧!谁也不吃亏。” “是满有理的……” 一见他下颚轻颔,说了句“有理”,李承恩欣喜地差点跳起来,一脸喜扬眉梢的惊喜样。 “但是……” 多了个但书,他扬起的眉往下沉。“但是什么?”话已出口,这傻子想耍赖不成。 “大哥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最好从头学起,胡掌柜是入行三十多年的老历练,不如你先跟着他……”学其所长,补其所短。 没等他说完,李承恩发怒地大声吼叫。“你还是看不起我,想让我像戏台上的丑角,跑跑龙套,串串场,不给挑大梁?” “大哥误解了,小弟并无此意,爹以前常说基础扎得稳才能做大事,成大业,你不想人家笑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吧?”李承泽笑得温和,好言相劝。 最怕人家看轻他的李承恩一听到“扶不起的阿斗”,那打结的眉头拧了一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大少爷,不做下人的工作。” 其实他内心在挣扎,既想得到李家的财产,又希望看到别人眼中的赞扬,不认为他是没出息的败家子。 “那……这样吧,大哥,我先给你几间铺子,让你试着管管看,胡掌柜就在一旁辅佐你,适时的提醒你商场的应对进退,这样好不好?”如果大哥能成器,也许就能消除累积多年的怨气。 虽然怀疑兄长是下毒的人,想杀了他好谋夺家产,但还没查出证据时,他仍愿意给他机会,如果能让大哥重新站起、及时悬崖勒马,也许就不会再铸下大错。 “几间铺子?”李承恩的表情不甚满意,眉心皱折又多了几层,才几间? “不过大哥得答应我,在你点头做主前,要先让胡掌柜看过买卖签约的合同,他觉得可行的话再正式谈价议货……”李承泽苦口婆心的交代,做生意不可能一开始就上手,得由老手来带。 “干么绑手绑脚的,你不相信我?”他皱眉,不快的打断他的话。 “不是不相信,而是谨慎为上,凡事多一分小心,日后也少一分纷扰,经商之道不在急,要看后续的发展和长远的规划,生意要长长久久的经营,不贪一时的短利……” 李承泽虽然不再使出昔日冷酷的经商手腕,但经营生意的概念未变,他不厌其烦的解说同行间的竞争,以自身的遭遇说明并无稳赚不赔的生意,每一行有每一行的风险,绝非货到卖钱那般简单。 此时的他满口生意经,一点也看不出傻头愣脑的样子,条理分明倾其所能的传授兄长,一双瞳眸蓝得透彻,彷佛昨夜的星辰都飞到他眼眸。 可惜他的善意,身为兄长的李承恩完全感受不到,他仍有私吞家业的野心,现在只是先以退为进的拿下几间铺子,以填补他阮囊羞涩的荷包。 “好了,好了,别像个爱念经的和尚,念得我头都疼了,东城那几间铺子和绣坊就先给我,其它你看着办。”最赚钱的店铺他要了,每天等着它下金鸡蛋就好。 即使面对兄长的不耐烦,李承泽也有他的坚持。“不,西湾的铺子由大哥接管,三个月内我要看到你努力的成果,否则我会悉数收回。” 是激励,也是警惕。 “什么,给了我又要收回?”他一跃而起,又想拍桌子大吼。 但见李怒神色一恶地往前一站,扬起的气焰立消一半。 “因为我希望你是真用了心,而非瞎摸打混,马虎敷衍,李家只有你、我两个兄弟,我不想看它在我们手中没落,甚至是消失。”他的用意兄长明白吗? 在这兄弟情义方面,他是傻了点,给李承恩糖吃,而非铁链,要是以前,他可能会将李承恩逐出家门,就算沿街行乞也不收留。 “哼!算你狠,西湾就西湾,它们是我的了,你不能插手。”聊胜于无。 他从没打算经营那几间铺子,心里想着是如何从那里拿银子,就算倒了也不关他的事,他照样过他的日子。反正李家什么没有,钱最多,大不了再另起炉灶,重开几间新铺子,他拿的本来就是他应得的那一份,他还嫌少呢! 闹了闹,李承恩终于得了便宜的离开,李承泽没说什么,反倒是从头到尾站在一旁的李怒为主子抱不平。“二少爷,要是妍姑娘晓得你给了大少爷好处,她肯定会给你不少排头吃。” 他提醒主子。 “啊―这个……呃,你千万要保密,不能告诉妍儿……”一提到叶妍,先前说得头头是道的李承泽忽地肩膀一缩,表情显得有些惊色。 “跟我说什么呀?” 一阵娇柔的嗓音突至,就见身长六尺的大男人惊跳起来,一双眼无助得很,眨呀眨地迎向一双绣着双燕戏蝶的嫩粉绣鞋…… 李怒说得一点也没错,快气炸的叶大姑娘不仅给“傻过头”的李承泽一顿排头吃,还指着他鼻头大骂一个时辰,最后还拧起他耳肉,罚他抄写“我以后再也不敢自做主张了”三百遍。 以一个微不足道的贴身侍女来说,她的气势根本是大过主子,没有一点卑微恭敬。可“受害者”没说话,甘于受罚,乐在其中,旁人哪有置喙的余地,只好装做无视地任由叶妍坐大,管起自家的二少爷。 而叶妍也气恼自己,那是人家李府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插手,就算真让人败光了家产,那也是李承泽活该,谁叫他傻得割肉喂鹰!可想是这么想,她又无法撒手不管,天生爱管闲事的个性害惨了她,让她气闷在心。 “妍儿,你的气还没消吗?” 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李承泽涎着笑,十足讨好的模样,为了让她消气,甘为孺子牛。 “不要跟着我,我不认识你。”一开口,声音沙沙地。 骂太久了,伤了喉咙。 “妍儿,前头有座茶楼,我们去喝杯茶润润喉。”沙哑的嗓音令人听了好心疼。叶妍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 “真是抱歉,委屈你的富贵耳,忍受我沙子磨过的粗音。” “是有点难听……”太过老实的下场是腰上一疼。 “难听?”他有胆再说一遍。 曾经找过叶妍麻烦的李怒拚命挤眉弄眼,外加做了个上吊自杀的吊颈手势,明示、暗示全来,要主子别太诚实,自找死路。 叶妍瞪了他一眼,要他别多管闲事。 虽然李怒曾做了不少狗仗人势的恶行,得罪过她,不过在护主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尽了心,这些日子她更知道他只是鲁莽个性害了他。 “不管妍儿的声音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现在沙沙哑哑的有春茶回甘的余韵。”李承泽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喜欢她,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美好的,再怎么沙哑的声音,在他耳朵听来全是天籁。 过关了,没砸锅。李怒暗自吁了口气。 “谁要你喜欢了,脸皮真厚。”她悴了一声,红着脸走开。 这李二少变傻之后,说的话常常直接的让人难为情,害她不敢抬头看人。没追求过女孩子的李承泽没听出她话中的羞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她,心急如焚地追上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喜欢是指你的声音不是喜欢你……呃!不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的喜欢是这个喜欢……那个不是,我……喜欢……你……” 哎!他怎么说不清楚,越急越无法完整表达,明明是喜欢,又不能说喜欢,舌架莲花真的好难,他真的笨得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难怪他人都说他傻了。 “够了,够了,谁叫你在大街上说这些,你不要做人,我还得留点好名声。” 羞红脸的叶妍赶紧伸手一拉,就怕丢人现眼。 “妍儿,我不是不喜欢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嘴巴笨,不会说话,常说出奇怪的话,你别往心里搁。”李承泽有点懊恼。 他明白自己早已爱上她,只要看见她,他就很开心,快乐满满的彷佛要溢出,让他忍不住嘴角总是挂着笑。 “奇怪的话……”原来他不是出自真心,她想多了。一阵失落涌上心口,她酸涩的扬起一抹淡淡的惆怅。“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些不得体的话,你是李家二少爷,要有当家的威仪,不可闹出笑话。”对他动心是自个儿的事,不能叫人看出端倪,因为……他们是没有未来可言的,千万不能让人看笑话。 “妍儿,你怎么了,看起来好难过。”她为何突然这么难过?明明在笑,可盈盈水眸像是在伤心。他说错什么了吗? 惊讶他敏锐的观察力,竟一眼看透她此时的心绪,叶妍佯怒地低吼,转移话题,“我是非常难过,有人乐得当傻子,把财产送给不仁不义的人,我能说什么呢!祝福你早日被他一刀桶死,阴曹地府再去听他得意的狂笑。”不提不气,她越讲越生气。 说他傻嘛!看帐的本事一流,她只不过陪他看了半天就看得眼花,满脑子都是化身为蛇的数字,拚命钻咬,头痛极了,而他不用一个时辰,就将帐目看完。 可要不傻,谁会在明知对方存心不良的情况下,亲手送上能让自己丧命的大礼,养大野心者的胃口,让他变得更贪婪?那个败家子没钱都能使坏了,使尽一切手段欲致人于死,如今手头宽裕了,还能不静极思动,想尽办法除去绊脚石吗?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本性不会变,李承泽以为自己的举动是救赎,她却认为是陷害,害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终至走向大家最不乐见的结果。 “妍儿,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再出事,可是他终究是我兄长,身体里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我能帮的就是让他有回头的一天。”虽然希望渺茫,但不去试试,他愧对自己的良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他因祸得福,因中毒而改变心性、宽以待人,又为何不能给亲手足一个自新的机会,让他明白只要虚心改过,旁人自生敬重。 “哼!谁在乎你死活,傻子一个。”她瞋视。 “对,我是傻子,所以你不能不理我,要不,我会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用信任的眼光直直盯着她瞧,那澄澈的眼直达人心。 叶妍心跳漏了一拍,沉溺在他那写满情感的蓝眸之中,久久之后,她轻轻地叹息。“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今生得来还债,你呀根本是用傻气来骗我的同情心嘛。”蓦地,她话锋一转,口气凶悍。“下次别再做烂好人了,拿大米喂老鼠,我不过一盏茶时间没盯着你,你就给我找麻烦,要是再有一回,信不信我先毒死你,省得被你气死!”什么斓性情嘛! 竟然还有把黑布染白的妄想。如果能将他之前的不讲情面跟现在的斓好人个性调和一下该有多好。 知道她气消了,李承泽笑颜一展。“我就晓得妍儿人最好,不会恼我太久,我……” 话说到一半,一块秋香色的绢布突地从茶楼二楼飘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他头上,盖住他半个身子。 叶妍见状,先是一惊,继而忍俊不住的爆出大笑,拉下十尺长的布帛在他身上比划,作势要为他做一件外袍。 “啊!对不住,对不住,小老儿滑了手,让你受惊……啊,你……你是李府的二少爷?!”少年白加上异色瞳眸,这城里除了他还有谁。 掉了布的老叟面露惊恐,惊骇地连连抽气,眼含羞愧地低下头,有些慌急地想立即消失。 “这是你的布?”李承泽摸了手上的布匹问,小有瑕疵,但不失为好布。 一听他提到布,老叟面无血色,两眼突然含泪的跪倒在地。“是我错了,二少爷,我不该贪小便宜买你李府的私货,你原谅我,不要把我送官严办,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 叶妍狐疑地看向同样吓一跳的李承泽,但他很快了悟发生什么事,上前扶起老叟。 “老丈别慌,我不会怪罪你,请起来说话。”他有那么吓人吗?老叟居然吓到腿软。 “二少爷……”他讶异的瞠大眼,不敢相信传说中严峻冷情的二少爷竟会如此和善。 他是惊到双腿无力,而非畏惧他与众不同的外貌。 “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你好生地说来,究竟何事让你惊慌失措?”李承泽和颜悦色的问,毫无富家少爷的骄气。 “我……我……”一想到白白损失的银子,老叟悲从中来,掩着面竟号啕大哭起来。 “老丈莫要伤心,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能帮你的,我绝不推辞。”既然他提到了布,大抵与李家布行有关。 见他真诚的神态,语气又和煦,老叟一抹泪,哽咽地说:“我本是陈县的布商,想向李家布行下订单,买批上好绢布,没想到……” 不知是谁晓得他要买布,便在傍晚时分上门,兜售李家流出的布,价钱是原来的一半。 他看了看布,确实是出自李家,于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起了贪念。 “……以二少的眼力应该看得出这块布掺了粗纱,我当初以一匹十两银子买下,三百匹共三千两,以为转手一卖至少赚进万把两,谁知……” “谁知对方交货前掉了包,把好绢换成劣布,让你由大赚反倒贴几千两。”掺了粗纱的绢布只适合做丧服,但一般丧家哪需要用到大量的布,顶多三、五匹已是望族出殡的排场。有货无市,做生意的最大忌讳。 “是呀!我就是这么上当的,可我去和对方理论,他反口咬定不认识我,还说我假借李家名义卖布,坏了行规,要拖我去见官……”他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你可记得那人是谁?”如此恶劣,真是同行之耻。 老叟偏着头,想了一下。“我听到他身旁的伙计好像喊他……呃,游掌柜。” 异色瞳眸微眯,蓝影暗闪。“嗯!我明白了,老丈若不嫌我唐突,可否成为李家布行在陈县的商号,你所需的一切布料,我将悉数供给。” “什么?你……你为什么……”他惊讶地瞠大了眼,难以置信。 “那三百匹布就卖给我吧!我可以交由名下商行贩卖,不过价格恐怕无法让你满意,仅能以一匹五两收购。”他算是赔本了。 但是,他赢得人心,老叟感激的一再致谢。 李承泽高明的经商手腕没变,只是做事的手段放软,与人和善,以关怀代替严厉,笑容取代了冷峻,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他处理这件事的方式在同行中传开,死忠为他做事的人更多了。不过,李承泽仍有隐忧。老叟口中的游掌柜,他几乎可以判定是死性不改的游锁德,他和李承恩合谋偷运布行的布,偷龙换凤的一布二卖,尽做些见不得人、偷鸡摸狗的事。 他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无人察觉吗? 第十二章 “大娘,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你既然请了媒人说媒,娶进了秀外慧中的媳妇儿,盼的不就是早日抱个孙子,让李府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这……”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呀!肥嫩的小手小脚,瞧得都欢喜。 “是呀!夫人,哪有娘子娶了却不理的道理,二少爷不急着当爹,难道你不急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不催催他,这辈子可就抱孙无望了。” 厅堂里,游镇德跟李承恩正你一言我一语像在说相声似的,说服着大夫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财路又被李承泽给断了。 不用三个月,一个月不到,西湾的三间布行,两座绣坊,已经被无心做事的李承恩搞得乌烟瘴气,哀号声四起,只差迭根稻草上去就垮了。他不管事也就罢了,底下的人还算规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横着心偷斤减两,妄起贪念。偏偏他大少爷威风得很,日上竿头才去店铺逛个两圈,假意对布内行,做了不少令人头痛的决策,然后拿走一天营收的银两。 他忘了买布要钱,只出不进,拿什么批货? 收购蚕丝也要钱,工人、伙计、绣娘的工钱,这些他一概不理,无赖地要他们上李府,找当家二少爷讨。 这事闹得不小,迫于无奈,李承泽只好收回经营权,重新整顿,这才平息了一场纷乱。 不过银子又花光的大少爷没地方拿钱,所以故技重施,想大闹一场。 只是这一回没那么顺利了。 叶妍就像一尊守着钱财的大佛,恶狠狠地盯着伸手索财的李承恩,他每扬高声音一分,她便冷笑地在他面前数铜板,边数还念着,“乞丐来要钱喽!乞丐来要钱喽!乞丐来要钱……”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不舒服,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李承恩,他不但一毛钱也拿不到,还遭到刻薄至极的羞辱,颜面丢尽的他,气得想杀人。为此,他找来游镇德大吐苦水,两人并协议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于是,他们想到了大夫人,决定从她身上下手。 “我的孙子……”不、不行,她不能再顺其自然,儿子傻了,她可不傻,一定要有个孙子才行。 “妍姑娘是个不错的好女孩,也是李家的大恩人,让她当二少爷的侍女真是亏待了她,但二少爷实在太依赖她,反而冷落了正牌妻,这样下去,夫人何时才能抱到金孙?而且,这样久了也会引起旁人的流言辈语,夫人应该将他们分开才是。” 游锁德极力鼓吹,利用大夫人抱孙心切的心情,一再进言。 “可她救了泽儿,我不好开口……”这么做好像有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救命大恩是一回事,娶妻生子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人生有几年可以虚掷,夫人不想留下遗憾吧!”只要把那碍事的女人赶走,让姚霏霏接近李承泽,他们的大计就成功了一半。 心思单纯的大夫人频频点头,她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没法见到孙儿出世。“游掌柜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真怕等不了,抱不到孙子。”她这几年常这里酸,那里疼的,身子骨不若往常健壮,老感到没力气,天气一冷就手脚冰冷,直打哆嗦,上床要睡久久才入眠。 人老了,不中用喽!她也没别的指望,就盼着阖上眼见她家老爷前,能亲手抱抱吐着奶泡的小娃儿。 “人嘛!谁无私心,好歹为自己着想一下,那个姓叶的丫头老是碍着泽弟的好事,哪天大娘要不在了,我那可怜的弟媳就要独守空房,下半辈子全葬送在咱们李家了。” 敲边鼓的李承恩不忘危言耸听,口气中带着深痛的惋惜,用着女人一生的幸福来吊大夫人的愧疚感,让她转而怜悯备受冷落的新妇。 潜心向佛的人总有佛心吧,哪受得了内心的苛责,为了彻底解决叶妍这颗大石头,他和游镇德不遗余力的下足了功夫,双管齐下向大夫人劝说。 “大少爷说得一点也没错,夫人当初急着找媒婆说亲,不就是想传宗接代,延续李家血脉吗?如今夫人还犹豫什么,真要当李家的大罪人吗?”游镇德一句“李家的大罪人”往头上一扣,少有心机的大夫人顿时心口一惊,两手微微颤抖了下。虽然李家有两个男丁可以传承香火,可为人母者谁不偏心,心总是向着亲生儿,不希望他傻傻地过完这一世。 她在未出嫁前,便是一位心地善良,品性良好的大家闺秀,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识世道险恶,原以为就这么跟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后来丈夫因她无所出而纳妾时,她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老想着和人共夫的委屈。 要不是丈夫的心仍在她身上,深情不悔的爱着她,恐怕她会因妒而狂,做出令人心痛的傻事。 不过也因为这原因,她无法对妾生的儿子付出关心,每每瞧见了就会想起丈夫曾与他的娘同床共眠,内心那份煎熬让人难受。 直到这些年接近佛祖她才慢慢释怀,试着放开过去,心里才有了平静。 可是这会儿又得为她那个傻儿子操心。 耳根软的大夫人禁不起两人左一句李府绝后,右一句断嗣,一颗心慌得很,连忙唤来丫鬟,请叶妍过来商量。 “什么,你要我劝二少爷与少夫人同房?!”乍闻请求,如同五雷轰顶,叶妍一阵晕眩,心口绞痛,差点站不住而瘫软。她不是没想过李承泽终究要与别的女人共度一生,她的陪伴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她还是得离开他,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的傻气、他的率直、他每一个可爱逗趣的举动,都深深烙印在她不曾为他人进驻的心底深处,纠结出一团密不可分的情意。 她对他动了心,喜爱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也许是他太依赖她,她也太享受他的依赖,于是让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是有妻室的人,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等段名和可故找到药引归来,也就是两人分离的日子。 “妍姑娘,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等多久呢!原本指望泽儿给我送终,可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唉!自个儿想想都心酸。”她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夫人别尽往坏处想嘛!你是菩萨的弟子,吃斋念佛的,老天爷会保佑你长命百岁,活到你自己嫌腻了为止。”她才心酸好不好,为人作嫁好些年,却连自己都嫁不出去,该哭的人是她。 第一次觉得沮丧的叶妍欲哭无泪,心里明明搁着一个人,却不能让对方知道,还得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安慰好命到无病呻吟的老人家。 深居简出的大夫人哪晓得她口中可怜的媳妇儿,其实是包藏祸心的红颜祸水,不仅心向着别人,还想害死她的独子。 可是口说无凭,她拿不出证据证明少夫人确有异心,除非她真再一次有举动想毒死自个儿的丈夫,否则任她说破嘴也难以取信于人,反而落个污蔑人的恶名。 “你就别逗我开心了,我还能不知道自个的身子骨吗?哪天佛祖来招我,不也去了。”人的生死不就那么一回事,两腿一伸,气没了,也就上了天当神仙。 “夫人,瞧你说的呢!真要把妍儿给吓着了,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二少爷傻归傻,可是添不了乱子,有我看着他,你不用担心。”他敢在她眼皮底下出事,那才该千刀万剐。 闻言,李夫人露出苦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有你在我才抱不到孙子,泽儿他事事依着你,一步也不肯离开你,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跟他媳妇圆房?”没在一起怎么生孩子,难不成要新媳妇抱颗蛋,假装有喜。 “呃!这个……不急嘛,等二少爷的病好了,你要几个孙子都成。”一说到床第事,未经人事的叶妍尴尬地红了脸蛋。 虽说她是为人作嫁的媒婆,也送过不少新人入洞房,可一提到闺房内的事,还是难掩羞色,没法大剌刺地谈论。 “你不急我急呀!瞧我这头发都白了大半,还有多少时问等泽儿回复以前的样子,也许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也好不了。”她可怜的儿,生了个病就傻了。 因为有心人的隐瞒,大夫人一直到今日此时,仍不知道亲儿是遭人下毒,还以为他是得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这才伤了脑子。 “不会好不了,名医段大夫已为他寻药去,不假时日,他便会带着药回来医治二少爷。”叶妍有些恼意,稍微扬高了音。 老和她针锋相对的李二少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傻子,而且他也不傻,只要找对大夫用对药,他一定能康复,不再受毒害。只是,她心里也很矛盾。以前的李承泽和现今的李承泽是同一个人,但是前者令她痛恨,厌恶地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老死不相往来,省得心烦。 而后者也一样令人心烦意乱,只不过她的心烦是出自在意,对他越来越深的依恋,讨厌的感受不见了,只剩下身不由己的爱意。 她怎么比她激动?大夫人被情绪波动的叶妍吓了一跳,手心按着胸口。“医得好是最好,可我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夫人……” 李夫人举起手一阻,要叶妍听她说下去。“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想抱抱孙子,我儿子这门亲事是你牵成的,你也想看他们有个美满的未来吧!” “我……”她语滞了一下,内心挣扎万分,小小的酸气由胃袋里冒出。“看来夫人很中意少夫人这位媳妇。” 引狼入室,她识人不清,是她的错呀! “无关中不中意,只要能生下我李家的孙子,我都会好好的疼她。”李家有了后,她才能了无遗憾。 “那你与少夫人相处过了吗?你觉得她的为人如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语带暗示,想提醒大夫人多注意一下媳妇的言行举止。 “你媒合的对象我还有什么不放心,我信得过你,何况咱们也不好挑剔人家,她肯委身下嫁我那傻儿子,我感激都来不及,还计较什么。” 以前是儿子眼界高,他挑人,没一个看得上眼,终身大事一拖再拖,拖到虚长了二十六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个伴在身侧。 而今是人挑他,他没得拿乔了,只要对方不嫌他,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她就谢天谢地了,不敢有太多奢望。 心细的叶妍从她感伤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憾意。“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相得准,二少爷这亲事赶得急,难免有些疏失,赶着为你送媳妇却没来得及看她人品……” 她故意留个话尾,让大夫人接下文。 “哎!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是我看她老是气血不足,一副没睡饱的样子,于是就叫她不用刻意起早问安,多睡一会儿……”只是没想到她日日睡到过午才起床,晨昏定省也免了,整天没见到人是常事,偶尔遇到了也爱理不理的扭过头,当做没瞧见她这个婆婆。 这些话她不好向外人明说,家丑不可外扬。 “……哎呀!别提这些小事了,我这就拜托妍姑娘,拉我那傻儿子一把,让他早点为我李家添个娃儿,夫妻和乐。” “呃!这个……”她一径干笑,心里乱不舒服。 “你可别推辞,让我抱憾终身,至少先让他们住在一起,培养感情,夫妻分房而居,甚至住在不同院落,这象话吗?”妍姑娘若不出面说一声,这小两口何时才能传出好消息。 “好吧!夫人,我试试看,但你别抱太高的期望,我还不晓得二少爷会不会被我说动。”望着李夫人殷切的眼神,叶妍狠不下心拒绝。 “你一定行的,妍姑娘,我相信你。”凭她的口才,岂有不成之理。 一句“我相信你”,顿时压得叶妍喘不过气来,她神色一窒,笑不出来,抽痛的心窝一阵一阵泛出酸涩。 “相公!” 一声娇滴滴,媚到酥人筋骨的软音一唤,浑身一僵的李承泽像掉入结冰的湖中,顿时冷得牙关打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想大声喝斥将她推开,但现下的情况,偏又无法移动半寸,怕露出马脚让一旁看好戏的聪慧女人看穿,只好正襟危坐地将目光放远,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地恍若课堂上的学子,怕夫子责骂。 天晓得他为何得像块砧板上的肥猪肉,任人放肆地上下其手,还不能表现出厌恶的神情将人推开,喝令她离远些。 正襟危坐的李承泽偷偷看向一旁的女子,见她旁若无人的喝着热茶,吃着徐老爹的蒸藕糕,原本抿紧的唇扁成一直线,恼她的无动于衷。 “我说相公,你别一直闪呀闪的,人家长得不美吗?你怎么一直往边上移,看也不看我一眼。”真是傻子,美人儿投怀送抱还不知把握,一副她是要吃了他的妖怪似。 故意穿得清凉的姚霏霏衣襟微敞,露出诱人的雪嫩酥胸,纤指有意无意地扯着上衣,让若隐若现的春光尽入人眼。 谁知她越靠近,李承泽反而避得越远,原本是坐同张长椅的,他足下一动,换了另一张椅子,紧贴到一副事不关己的叶妍身旁,让她瞧了大感不悦。 “你……你别靠得太近,我听得见你说话,用不着一直往我身上蹭。”她美不美与他无关,他又不喜欢她。 “相公,人家好渴,你帮人家倒杯水嘛。”姚霏霏打的如意算盘是要假装茶杯没拿稳,泼了自个儿一身,看她身材毕露哪个男人不上钩呢。 可李承泽根本没听进她的话,看向叶妍的眼神特别柔和,他没替妻子倒茶,手一抬先替心仪的姑娘拭去嘴边的糕屑。 他这举动是出自对叶妍的喜爱,很自然的,也没想过有何不妥,平常他们就这样相处,她虽常常念他两句,可他依旧故我,不以为意。但是此情此景落在姚霏霏眼中,那可就很不是滋味了,放她一个大美人不理不睬,却在讨好姿色明显不如她的贴身侍女,将她置于何地。 何况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间亲近亲近是天经地义的事,他避个什么劲,她肯委屈跟他在一起,可是他天大的福份。 “咱们夫妻俩总要说点体己话,不坐近点不就让外人听去了羞人的私密话。”她纤纤细指往他手背上一搭,撩拨地爬上他手臂。 仗势着美貌过人的她不相信有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美色,她故做娇羞的频送秋波,媚眼眨呀眨的要勾得他心荡神迷,魂不守舍。 可是他连一眼也没看她,要怎么把他的魂勾出来。 “这里没有外人,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私密话好谈,你不要靠过来,我会受不了。”太浓、太呛鼻。 咯!我不是外人吗?假装自己不存在,对他们你前进我后退的举动置若未闻的叶妍一肚子酸,暗地里为自己叫屈。她为什么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将喜欢的男子推向别的女人,还不能有一丝吃味的表情,非得装聋作哑地看他们卿卿我我。呕呀!银牙都快嚼烂了,她干么当个斓好人成全别人。 如果对方是好女人也罢,偏偏是心怀鬼胎的蛇蝎女,她让得心酸,也很不愿。 怪就怪在她当初太急着丢掉烫手山芋,才会导致今日进退两难的局面,她还能去怨谁,不就自个儿承受了。 “受不了?”姚霏霏娇媚的掩唇轻笑,咯咯咯的俯低前胸。“咱们是夫妻,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你若想回房,我也依你,谁叫你是我夫婿呢!” 呵……终于忍耐不住了吧!她这美丽的容貌、妖娆的身段,有哪个男人不心猿意马,忍得住不扑倒她? 傻了又怎样,只要是男人,她轻轻勾勾小指,施展让人心痒难耐的娇媚,他不也手到擒来,乖乖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姚霏霏得意的一扬柳眉,在心里嘲弄李承泽的好摆弄,三、两下就钓上手。 “你不要再碰我了,我快受不了你一身浓烈的香气,你到底倒了几瓶香粉,呛得我鼻子没法通气。”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推开差点令人窒息的无骨娇胴,李承泽跳离她三步远,大口地呼着气。 “你说受不了的是我身上的香味?!”她蓦地一怔,以为一时耳鸣,听错了。 他拢起眉,神色尽是不满。“是你要我有话直说,我才把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全身抹香不一定香,闻久了香也变臭,你没瞧见我憋着气,就怕被呛昏了。” 没事抹什么香粉,又不是卖胭脂的小贩,画张大花脸招揽客人。 刻意精心打扮的姚霏霏描眉绘唇,将原本精致的美颜装扮得更为娇艳动人,光采夺目,展现出她自负的艳容。 可是她的浓妆艳抹,艳色无双,在李承泽眼中一点也比不上脂粉未施的小家碧玉,叶妍的清雅脱俗像一朵生长在悬崖边的小白花,让人更想伸手撷取。 他不喜欢娶进门的妻子,她太艳、太媚,美得很不真切,让他无法打心里接纳,直想把她推得越远越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爱上叶妍了,根本没法再对其他女子动心,因此不管姚霏霏有多美,他眼中只有叶妍。 人家是新娘娶过门,媒人抛过墙,而他刚好相反。不爱美妻,只要媒婆。 “你说我臭?”姚霏霏脸色一变,瞪大了一双美目。 “是很臭呀!你没闻到吗?啊,我知道了!”他好像忽地想到什么,击手一拍。“久入鲍鱼之肆,不知其臭。” 扑哧,在一旁看戏的叶妍忍不住笑出声,赶紧捣住嘴。 “你……你……”姚霏霏瞪着他,气得嘴角颤抖,一个你字拖上老半天。 谁愿意被人形容成鱼腥味重的鲍鱼,她用的可是李承恩送她的上等香膏,米粒大小的凝膏轻轻一抹,遍体生香,浓郁一室。 而他居然不识货,把她下重本匀满全身的香气当成臭鱼味,还粗野地推开她,让她差点丢脸地跌下地,伤了她的花容月貌。 “二少爷没有恶意,少夫人不要放在心里,他傻了嘛!哪分辨得出香和臭有何不同,就算端了盘臭豆腐给他,他也说香。”忍笑的叶妍连忙打圆场,清了清喉咙,害怕又失礼的笑出声。 看美人变脸着实好笑,瞧她那圆瞠双眸的震怒样,还真让人笑翻了。 “是很香呀!”李承泽指的是臭豆腐,还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让自恃美貌过人的姚霏霏更是怒上加怒。他说的是实话,可一点也没装傻。“好了,好了,别兴乱了,我在帮你搓熄娘子的怒气呢!”真要命,又想笑了。 “我又不喜欢她当我娘子。”他小声地抱怨着,故意整个人紧靠着叶妍身后。 “二少爷……”教过他多少回了,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出口,要有所保留才不会被人捉到把柄。 叶妍心底的酸意淡了些,那一句直率的“不喜欢”让她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妍儿,我也要吃蒸藕糕,你不可以一个人独享。”一说完,李承泽伸手抢了块糕点,大口咬了一口。 真好,他的妍儿看起来心情变好了。 “嘿!你土匪呀―还是恶鬼投胎,这是我买的,没你的份。”故意闹他,叶妍整盘端走。 “我给你银子嘛!要不,我把金阳绣坊送给你,你分我一点糕。”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耍赖地和她抢食起来。 送她一座绣坊?两眼发红的姚霏霏瞪着嘻笑如孩童的两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妒意,她咬着艳红下唇,忍住张口欲言的怒斥,任由不甘在腹中翻搅。 身为李府少奶奶的她没从丈夫手中接过一根发钗,或是珠炼,甚至是自家产的美布、华服,该拥有的宠爱她一样也没得到。而她,叶妍,不过是为人说媒的媒婆,居然得到这傻子的全盘信任,不仅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还大手笔地说要送座绣坊给她,简直是太欺人了!他眼中还有她这位正牌妻吗? 姚霏霏轻抚微隆的小腹,眼中的妒恨更深浓。 一直到前几日,她才得知她原以为足以托付终生的良人并不可靠,在说爱她的同时还有其它的女人,甚至曾狠心地休离数名跟了他好些年的小妾。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并非像他所言的爱慕她很久,他早就有婚配对象了,是金泉酒庄的三千金,明年开春便要迎娶入门。 那她算什么,他玩弄的对象吗? 他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人要懂得为自己着想。为了巩固她在李府少夫人的位置,她决定不依照李承恩的指示下毒谋害亲夫,而是……她脸上浮起一抹令人不安的诡谲笑意。 “相公,别为了一块糕点而和下人闹成一团,你要吃什么,我弄给你。”就算是傻子,她也要捉牢他,两边不落空。 姚霏霏伸手拉过他的手,“哎呀,瞧我笨手笨脚的!”她看似无意,其实是有心的一拨,把盘子打翻,还心机深沉的话中有话,将夺走丈夫注意力的叶妍打入下人,划分阶级。 “妍儿不是下人,而且我也不吃你做的东西,你还我蒸藕糕!”他才吃一块而已,嘴还馋得很呢。 “相公……”这是最后一次了,她绝不允许他再推开她。 “妍儿,你陪我上街,我们到徐老爹铺子,把所有蒸藕糕买下来,你到我房里吃。”李承泽满脸不快的拍开姚霏霏乱碰他的手,拉起叶妍柔黄便往外走,完全不在乎是否会伤了新婚妻子,他只想远离她。虽然少了先前的凌厉,他仍保有精准的看人眼光,一个人的好与坏他一眼就能看出―姚霏霏很美,但美得不真实、太过肤浅,她游移不定的眼神,和过于做作的娇态,让人心生反感,和她待久了,他会胸闷气凝,浑身不畅快。 有些事未说破是时机未到,想把他当成棋盘上的棋子也得有点本事,光凭美色诱人是自取其辱,她迟早会自食恶果。 第十三章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股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女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攀权附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手段下流卑劣,只要能达到想要的目的,绝对不惜任何代价。 例如:下药。 嫌贫爱富的姚霏霏和一肚子坏水的李承恩勾搭上后,因一时的贪欢纵欲而有了身孕。但她还没机会和孩子的爹提起此事,因为目前这情况,两人暂时不宜过从甚密,以免遭人识破奸情。 不过现在她也不信已有婚约在身的李承恩会守诺娶她,因此她必须为自己的未来盘算,不能等着别人为她安排无法预测的将来。何况腹中的这块肉会一天天长大,她得在他大到敔人疑窦之前,想办法和傻子夫君同房,让众人以为孩子是他的。 “不要怪我让你戴绿帽,帮别人养孩子,谁叫你发傻呢。要是你不碰我,我就没法向人解释,一个不曾和丈夫圆房的女人怎会挺个大肚……” 手执灯笼,姚霏霏掩着面,披了件暗色外袍,偷偷摸摸地走向李承泽落榻的院落,脚尖轻蹑得像是贼儿。 明月当空,星辰稀落,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 心有城府的她知道要在李承泽的饭菜中下药并不容易,因此她刻意去向婆婆嘘寒问暖,送了暖身的袭荷姜汤讨好大夫人。 而后她故做长吁短叹的大谈闺怨,引起大夫人的关心,再借口说夫妻不睦,她亲手做了银耳百合汤想让丈夫尝尝,看能不能让他多在意她一些。 不疑有他的大夫人自是乐见小两口合好,于是遣了小婢将媳妇做好的银耳百合汤送到儿子房里,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喝光,那是娘亲的心意。 没人晓得那碗汤多了料―不择手段的姚霏霏在汤里下了春药。 “相公,你睡了吗?”素手轻轻一推……门果然未上闩!姚霏霏窃喜的想着,肯撒银子,果然没有收买不了的人,李府的下人可不是个个忠心耿耿,总有人看在银子的份上卖命。 “哎呀!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热,没个人来摇扇编凉,瞧我这衣服还真是穿多了。” 一件飘着女子香气的外袍当头兜下,睡得不安稳的李承泽忽地惊醒,发觉全身异常的发热,好似火蛇爬上身,烧着皮肉。 他拉下袍子,扯开衣襟,那莫名的热不但不退反而节节逼高,体内涌起一股渴望什么的热潮,灼得他连四肢都发烫。 口很干,喉头像在喷火似的。 是受了寒吗?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李承泽的脑袋昏沉模糊,感觉自己不像自己,有种控制不住的欲望直由下腹升起,两腿间产生异样的肿痛。 “相公,你不舒服吗?让我来瞧瞧。”呵呵……药性发作了,看你怎么忍。 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往胸口一覆,他顿感热意消除了一些。“妍儿……” “妍儿?”他居然喊着别人的名字,他可真对得起她。“相公,我是霏霏,你最爱的女人。”姚霏霏故意混淆他的思绪,以为他会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把她当成他心爱的女子,轻怜疼爱一番,弄假成真当了夫妻。 “霏霏?”那是谁,他不认识。 “对,霏霏,你的妻子,你心里最在意的人……”她忽地抽了口气,一双蓝得骇人的眼眸直直看着她,让她怯惧了一下,差点要打退堂鼓。 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人……妍儿! 一道疾光骤然打进李承泽脑中,他双目一瞠,捉住了那只抚向胸口的纤手,将带着浓香的女子拉近,仔细盯着那过于冶艳的脸庞。“你不是妍儿!” 又是妍儿,他眼中没有其它人的存在吗? “是霏霏娘子,你摸摸看我的心窝,正为你热着呢!”恼羞成怒的大美人也不管他是不是真傻,反手拉着他的大掌贴近胸口,整个软嫩身躯偎了上去,在他身上磨呀蹭的。很明显地,他起了反应,气息忽然变得粗浓,急促地喘着气,那不听使唤的手捧起了丰腴软玉,不自觉搓揉了起来。 但是,入鼻的陌生香气让他隐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的手动作一顿。 “我要妍儿,你不是她,走开,不要碰我……”妍儿呢,她在哪里? 李承泽踉跄的滚下床,即使他热得快冒烟了,炽身的欲火几乎将他烧得失去理智,身体高喊着:想要,想要,好想要一个女人,可是屋外的月光一透进屋内,照出姚霏霏浓艳的脸孔,那股难以抑制的欲念硬生生的打住,他猛地推走身前柔软的身躯。 “啧!你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你这一身的火只有我可以帮你灭掉,还不过来抱住我。”姚霏霏半带娇嗔半带命令的说,解开长衫,露出香艳诱人的桃红色肚兜。 看你能忍多久。 “……出……出去,马上给我出去,我……我不要你灭火……”为什么这么热,热得胸口快要爆开了。 她掩唇轻笑,神态娇媚。“别说得太无情,待会你可要求我了。” “不……不可能,你不准待在我……房里……滚出去……”他抚着胸口喘气,想瞪人却力不从心。 春药是让男人变成野兽的催情素,只要把它饮下肚,就算圣人也会失去理智,对着任何靠近的人,做出人神共愤的行为。 李承泽其实忍得很辛苦,好几次都想放弃,兽性大发地对眼前的女人为所欲为,将他火热的身体压在她身上,驰骋雄风。 可是脑子里浮现的是叶妍嗔视怒骂的身影,她双手插着腰,指着他鼻头大骂畜生。 那一瞬间,他又忍住了,双手握成拳,提醒自己不要因一时冲动而做错事。 如果他要了这个女人,妍儿一定不会原谅他,甚至会离他远去,他不能让欲望掌控他,做出令自己后悔,痛苦一生的龌龊事。 “你怎么会不想要我呢!看看我这纤细如柳的小蛮腰,丰挺盈润的巫峰 尝我的小口儿,包你销魂地乐不思蜀。”朱唇轻鳜,姚霏霏轻佻地扯掉唯物,全身不着寸缕。 “荡妇。”这是他中毒后,骂过最重的话。 李承泽对她放浪的举动是厌恶,甚至有作呕感,可是绷得死紧的雄伟身躯受药性所制,他朝前走了一步。 那是一种非人的煎熬,极其残忍,身与心无法连在一起,叫嚣着要各自脱离。 姚霏霏已经不在乎他怎么看她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爹,不管他愿不愿意,李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坐定了。 “是荡妇又如何,在这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纡解你的痛苦,除非你想活活爆精而亡,否则你只能要了我。”她就不信他抵抗得了春药的药性。 李承恩也好,李承泽也罢,总有一个是李府主事者,将来孩子一出世也不吃亏,两个都得承担起为人父的责任,就看她挑哪一个能让她富贵加身的人为夫。 想到金光闪闪的金条银块,玲珑有致的娇躯便亢奋不已,她一丝不挂地走向满脸通红的男人,柔若无骨的双臂如蛇般缠上他的颈背。 “……就算我死,我也不会碰你,你……你这个淫妇,给我滚!”布满血丝的异色瞳眸宛若夜里最狂猛的兽,发出撕扯咽喉的咆哮,那震撼天地的可怕吼声由身体五脏六腑狂啸而出,加上他长年练武的内力,盛装银耳百合汤的空碗甚至应声而破。 飘扬的银白发丝在暗淡的月光中更显妖异,似红非红,似蓝非蓝的瞳仁发着异光,他整个人此刻哪有半点欲傻,骇人得好似嗜血夜叉。 别说是姚霏霏了,即使是他的亲娘瞧见了,恐怕也会惊叫地认不出亲儿吧。 姚霏霏边逃边喊,“妖怪,你是妖怪,你……你别想吃我……我请道士来收你……”她连滚带爬,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惊恐万分地逃往屋外。 妖怪吗? 李承泽狂笑着,清朗的俊颜涨红得好似快滴出血,贲张的手臂撑开白纲单衣,他一步重过一步的接近她,一手将想献身于他,却又惊恐万分的女人拎起,丢出门外。 没人知道那一句“妖怪”有多伤人,彻底击垮他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他以为他不在意,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痛,像是从他心口硬扯下一块肉,痛入椎骨。既是妖,就让他沉沦到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让他自此腐烂,不再重生…… “谁呀!入了夜还吵个不停,存心不让人有个好眠是不是。” 被一阵辱骂声吵醒的叶妍揉揉发涩的眼,披衣下床,推开雕有鸟兽腾舞的格子窗,睡眼惺忪地往外一瞧,想看看是谁兴乱扰人。 蓦地,只见一名女子狼狈的从对门李承泽的屋里跌出,身上不着一物,神色惊慌地边跑边尖叫,慌乱而无措地迅速逃离。 咦,那个人是谁,看来有些眼熟……啊!是居心不良的姚霏霏! 她又想干什么? 担心李承泽受害的她连外衣也来不及披,急忙地奔至同院落的厢房,没细想姚霏霏为何身无寸缕,赤身裸体地抱着一堆衣物匆匆离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保护令她方寸大乱的男人。 “……我叫你滚,你还敢来,你不怕我这个异瞳妖魔吃了你?滚,快滚……” 一只茶杯飞了过来,叶妍机伶地头一低,差点害她破相的杯子从头顶掠过。“妖什么妖呀!你大半夜不睡觉吵什么,你要是砸得我头破血流,看我饶不饶你!” 这嗓音!这嗓音是……“妍儿?” 不确定地低唤,血红的眸子掠过一抹蓝光。 “姓李的,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说一声,何必扰我清梦,我也不是不识相的人……”叶妍边唠叨,边点起屋内油灯,一转身又想继续埋怨,入目的情景却让她讶然一惊。“你、你怎么了?!” 突来的亮光,让李承泽低下头并抬起双手遮挡光线,遮住自己叫人恐惧的外貌。“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你走,走开,我是可怕的怪物……”好难受,他整个人好像在地狱之火中,又热又痛。 “怪你的头啦!我不是告诉你番邦的人都长这样,你哪里怪了……啊!你的身体好烫……”好像会灼人似的。 不让他闪躲的叶妍一把抓下他挡脸的手,却在碰到他臂膀时乍然一惊,由他体内散发出的热气几乎要蒸熟她的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好热,热得快受不了……”他忍不住抓着叶妍凉凉的手贴上自己面颊,抿紧的唇瓣发出近乎愉悦的咕哝声。“你今天有吃什么……”看着他面红如火,身体无端发热,她灵光乍现,柳眉微扬。“你不会着了道,中了春药吧啊” 她是听过青楼女子若要留住恩客的心,通常会以春药助兴,让男人雄风不灭恣意快活,金枪不倒的快意床第间,纵欢终宵。 “妍儿……我好热……你帮我……水……我要水……我好像快要烧起来……给我水……”他的下腹发胀,阵阵热源往下身去。 “给你水是没用的,除非……”一咬唇,她犹豫了一下,杏色眼眸多了一抹清亮。 “……妍儿,你在干什么,为何脱我衣服……不行,不可以……你不能用自己帮我……我不可以害了你……妍儿,住手……”他挣扎着,想推开,却又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纤细诱人的腰肢。 “闭嘴,我已经很难堪了,你不要再给我像大闺女一样扭来扭去,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妍面红耳赤的将一个大男人推倒在床上,随即腰带一松,卸下衣物,手脚不灵活的爬上床,压住不想毁她清白的李承泽…… 一夜荒唐,嘤呢粗喘,那夜的清冷染上春色,无限绮丽。 “妍儿,我……” 日头高挂天空,今天李家二少与贴身侍女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李承泽好不容易见到叶妍,急切的喊住她,他有满腹的千言万语欲诉,但那个显然比他更忙碌的人儿却匆忙走避。 “我有事,你别跟着我,去去去,去巡个铺子,看看绣坊的丝线够不够用,一个当家主事者不能成天游手好闲,快去把你的份内事做好,不要当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别看她,别看她,此时的她像蒸笼里的螃蟹,圆脸红咚咚又心慌慌,手脚打结似地施展不开,走起路来手足无措,极不自在。想起昨夜放浪的行径,她羞到没法抬头见人,老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别人好像都用着异样眼神看她,让她更加羞赧地想挖个洞把自个儿埋起来,省得受人嘲笑。 虽然没人知晓昨儿夜里发生什么事,在这院落里只有她和他两人,并无奴仆伺候,可是天知,地知,他知,她也知,她怎么也无法装做没事。 如果他再穷追不舍,用着含意深浓的双瞳看着她,难保这件说不得的事不会如野火燎原般,传遍整座情势不安的李府。 她是不怕流言辈语,人家爱说就由他说去,反正她已打算不嫁人了,再难听的话也承受得住,这些年为人媒合的媒婆日子磨出她一身铜筋铁骨,大火来烧她也能一把挡回去。 可是她不能不为声誉渐佳的李承泽设想,他好不容易获得众人的爱戴和接纳,绝不能因一时的迷乱而再度受到排挤,留下令人诟病的话柄。 “妍儿,你走慢一点,等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他像鬼吗?为什么她走得比飞得还快?在后头苦苦追赶的李承泽虽是大男人,脚程快又练过武,但是奇怪的很,他就是追不上前头七拐八弯的叶大姑娘。 “等我有空再说,没瞧见我急着帮厨房李大娘的闺女做媒吗?”当他的贴身侍女也不能荒废正业,天底下还有众多有情人等她撮合。 一想到“有情人”,她的脸又红艳如火,转头悄悄从眼角一觎,偷瞄眼那个越逼越近的男人。 “李大娘的女儿还能等,她才刚满十六而已,我们的事比较重要。”他追上她,坚持要先谈论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不许她再提借口逃避。 “我、我们哪有什么事?”她羞恼地差点咬到舌头,一双杏眼游移不定地飘来飘去。 “妍儿,关于昨晚我和你……”想起昨晚的缠绵,李承泽脸上露出心荡神驰的满足。 “不许再提起昨晚,不然我跟你翻脸!”叶妍又羞又气地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口无遮拦,说得人尽皆知。女孩子家脸皮薄,由不得他挂在嘴皮上招摇。犹如雨后晴空的蓝色瞳眸饱含情意地凝望着她,“妍儿,我们成亲吧!我喜欢你。”他直截了当的说。 “成亲?”她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地跳离三步。 李承泽不让她躲开,顺势揽住她挣扎的身子。“我们都已有夫妻之实,是该把名份定下来,我不要你受委屈。” “哪有什么委屈,是我心甘情愿……帮你,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她忸怩地说道,一脸羞怯。 “可是我想要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当我的妻子,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他真的好喜欢她,好想把她揉入骨血之中,融为一体。 一般女子听到这样的话语,除非真厌恶此人到极点,否则通常的响应是含情脉脉的点头,将终身幸福交托给值得信任的男人。 在这一刻,心中忐忑的叶妍也想一口应允,但是她迟疑地想着:他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依赖成性,不能没有她在一旁帮衬。还有,她若答应了,岂不是和姚霏霏那种为一己之私而陷害人的女人没两样?她怎么能因为此事逼得他不得不负起责任呢! “我要再想一想……”她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还得顾及其它人,她得多方设想周全才是。 “妍儿,万一有了身孕……”他低垂的视线落在她仍平坦的腹部。 才过了一夜,根本看不出一丝端倪,连是不是有孕仍是未知数。 但是对渴望与叶妍相守一生的李承泽而言,他是巴不得一举中的,顺理成章的迎娶她为妻,双喜临门,既为人夫又为人父。 她一听,惊得顿失血色。“你、你不要吓我,哪有那么巧的事。” “妍儿,你不想嫁给我吗?”他问得很轻,怕听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我的难处。”她表情复杂的看着他,有口难言。 “你是不是讨厌我,认为我是个傻子,配不上你?”他神色黯然,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以前的他都不得她意了,何况是现在事事温吞如水的自己,她肯定是多有为难,怕伤了他的心而不愿直言告知。 “谁说你傻了,我找他拚命去,要是你不是变成这憨直的模样,我才懒得理你!”从前的他是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处处惹人嫌,她讨厌那时的他。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如果肚子大了起来,人家会对你指指点点……”那种万人所指的感受他最深刻了,这二十几年他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垂肩的白发是那么引人注目,他那双异色瞳眸怎么也遮掩不了,像是妖魅缠身,别人看他的眼神总是多一分畏惧和惊恐,不敢靠近他。 因为他们刻意疏远的态度伤了他,因此他也不愿假装自己和常人没什么不同,他封闭起心房独自一人,让孤单的凄冷磨出他拒人于外的冷漠。 在他二十六年的岁月中,唯一无惧于他的冷颜厉色,直接和他面对面叫嚣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心爱的妍儿一人了。 是她让他知道他是有血有泪的人,七情六欲俱在,会与人斗嘴和争论,而非他人口中的妖怪。 叶妍恼火地指着他鼻头大叫。“你还说,你还说,存心让我不能见人是不是!” “妍儿……”他是真心喜爱她,才想迎娶她,她为何暴跳如雷? 李承泽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一心只想娶她,给她永生难忘的婚礼,让她当他唯一的挚爱。 “不要再叫我妍儿,难道你忘了你已是有妇之夫,是有妻室的人,你这样……要把我往哪儿搁?”要她当个小妾,与人共夫,她死也不肯。 “……”往心里搁呀! 一提到名份上的少夫人,两人都沉默了,脸上带了一抹黯淡的怅然。 虽然姚霏霏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可在没有捉到她危害亲夫的证据前,她还是名正言顺的李府二少奶奶,李承泽八人花轿抬进门的妻子。 也许不用顾及她的立场,坦坦荡荡地再迎新妇也没有人反对,只是悠悠众口难堵,徒留喜新厌旧,弃妻另娶的骂名。 “这件事我要再想想,不能草率行事,你口风给我紧一点,不要到处乱说,听见了没?”叶妍恶狠狠地摇下狠话,用意是掩饰内心的慌乱,她不若表面的平静,泰然地看待两人之间的逾礼行径,在她心里,这仍是羞于启齿的荒唐事。 女子以名节为重,她却为了救人而失去清白,虽是自愿也是惊世骇俗之举,难以对外人所道。 但事实上,她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总觉得李承泽若未变傻,他们不可能有出乎意表的发展,以致牵扯不清,落入困城的境界。 所以她慌了,也举棋不定,选择先逃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决定。 “二少爷,妍姑娘怎么了,为何走得匆匆忙忙,连绣盒和针线都忘了带走。” 她几时变得这么迷糊? 叶妍前脚刚走,拎着烧鹅腿过来的李怒正好瞧见她奔离的背影,有些不解她究竟在赶什么,为何今天总是来去匆忙,好像很忙似的。 虽然他个性粗枝大叶,大而化之,可不表示他是瞎子,多多少少看得出二少爷对她有意思,甚至是动了情,对她言听计从,若非他们之间多了个二少奶奶,恐怕早就有谱了。李承泽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慢慢地应了一句,“你说她为什么不愿嫁给我?” “咦?!”他错愕。 主子他…… 不是反对,而是太过讶异,李怒没想过他突然有此一问,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帮他还是劝他,怎么丢下娇艳美丽的正室夫人不理不睬,却钟情珠圆玉润的媒人? 这……实在太叫人难以置信,即使他也觉得心直口快,热心过头的叶妍比貌美如花却心胸狭窄的姚霏霏更适合二少爷。 第十四章 心乱如麻的叶妍也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平时灵巧、蕙质兰心,但一碰到感情事,却也六神无主,心慌意乱,患得患失地想着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是对的。 一直到荒唐的一夜过后,她才赫然惊觉对他的同情、怜悯,竟然在自己无所觉的情况下变了质,对这个不该爱上的男子有了重于生命的爱恋。 这是不对的,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她无法抑制住心头涌上的爱意,心里想的是那个人,眼睛看的也是那个人,终日悬悬念念的都是那个人,没法将他从脑中逐出。 做媒的媒婆爱上新郎官,这话若传了出去,她在这行业还有立足之地吗?肯定滑天下之大稽,嘲笑她错拿了月老的姻缘线……可是,感情这码事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她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心里头搁的人竟会是那个冤家。如果她爱的人不是李家二少就简单多了,偏偏……唉,她是满腹辛酸无人诉,暗自神伤啊。 心口揪疼的叶妍苦着一张粉嫩小脸,眼中有着无奈和酸涩,以及不晓得该如何排解的苦阔。 爱与不爱,在在地为难着她。 “妍儿,你瞧我为你带来什么?” 耳边乍起的男音,让她身子蓦地一僵,只想远远的逃开,免得两人都尴尬。 可是她还来不及跨出一步,一道顺长的身影已立于面前,雪白如霜的长发随风飘扬,荡呀荡地让她心湖顿起波涛,无法走开。 “你怎么又来了,没有旁事令你分神吗?”别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扰得她心绪不宁啊。 “知人善用呀,你一再在我耳边告诫的话,我全听进去了。”她说不要累死自己,却成全了狼子野心,权力下放也能分担风险,避免危险找上门,他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以前就是因为不信任人,才会让自己累得半死。 她扬起一抹苦笑,暗地呻吟一声。“但你也不能太放心,多少要巡视一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每个人都忠心耿耿,拿你当主子看待。” 铺子里总有几个李承恩的人马,偷鸡摸狗的干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说合搓媒的本事她是一流,但是谈起生意可是一窍不通,别指望她能使得上劲儿。 她现在最苦恼的事不是没法子四处做媒,而是李府两位明着无波无浪,私底下却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位少爷,他们才是她眉头不展的主因。 一个呢,老是找她麻烦,巴不得将她扫地出门,省得处处阻碍他的好事。另一个则像形影不离的影子,她走到哪跟到哪,即使她闪了又闪,躲了又躲,他还是有办法找到她,然后用着不能没有她,否则就会死的无助眸光啾着她,让她心生愧疚。 那一夜真的是出自她的心甘情愿,并非受人胁迫,而且失去贞操的明明是她,这男人却反倒表现出被人抛弃,而她是始乱终弃的罪魁祸首的哀怨模样。 “可是你曾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觉得很有道理。” 闻言,她微恼的板起脸,那是对纯朴的西岗镇民而言,但在这复杂的李家大宅是不适用的。“不要用我说过的话回敬我,人心隔肚皮,你还是得小心,如果别人要捅你一刀,难道你也乖乖地任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吗?” 瞧她激动地为他的安危操心,李承泽心暖的轻扬嘴角。“我会为你保重自己,不让身上有任何伤口的。” “谁、谁要你为我……你别老说些令人误解的蠢话……”嫩颊倏地飞红,她水眸不自在的东瞟西瞄,就是不看令她心头狂跳的男子。 “在这世上,除了我娘外,你是唯一会在意我的人,不会因为畏惧我异于常人的外貌而疏远我,甚至出口伤人,让我自惭形秽。”在她面前,他与一般人无异,并无骇人之处。 他曾想过,若非遭此事故,他也盲目地看不见深埋已久的心意,发觉自己对她的强横手段,并非只为了她的精湛绣工,而是她对谁都热心的笑颜,毫不吝啬地为每个人展颜,却只除了他……他也想要见到她对他笑…… “就说你的长相一点也不稀奇,我看多了,番邦的人……”叶妍神色微愠,不高兴他老为容貌自卑,这一点都不像他。 “都长这样。”他接道,长指似有若无地撩着她柔软乌丝。 她没好气地一瞪,完全没察觉看似傻气的他正在做什么。“知道就好,不要一天到晚惹我生气,自个儿也要精明点,别让人牵着鼻头走,你宅心仁厚,不见得能得到回报,这年头坏、心眼的人特别多,一个个不安好心……” 一想起仍妄想图谋李家产业的李承恩,叶妍的唠叨就停不下来,不厌其烦地一再提点,告诉李承泽人心难测,先顾好自己,不是身边的人都是好人,总有两、三个害群之马。 她越说越气愤,为他抱不平,也担心他因此遭遇不测,小粉拳朝天挥舞着,浑然忘却要离他越远越好的决定。 那双盈满暖意的异色瞳眸中,闪烁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宠溺的看着滔滔不绝的小女人,为她的一个表情、一个举动而感到满心的愉悦。 “……我告诉你,别太放纵你大哥,有时得让他吃点苦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会不思长进,他只会得寸进尺……啊,这……这是什么……”话说到一半,一道刺目的闪光扎了美瞳一下,讶异不已的叶妍盯着不知何时套入皓腕的镯子,表情怔愕地忘了要说什么。 “寒冰紫玉镯。”千年难求一只。 “……”她发了好久的呆,最后才呐呐地找回声音。“为什么它会在我手腕上?” “我送你的,喜不喜欢?”他第一眼瞧见这只罕见玉镯,脑海中浮起的是她含笑面容。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买下,连价钱也不问,随心而行。 “你送我的……”她蓦地咋舌,喜爱至极地抚着冰润玉身。 “它很衬你的柔嫩雪肤,玉质难寒却透着澄澈,一如你秋水般双眸,明亮而透澈,让人一见就动心。”见到她眼中的欣喜,李承泽赞美的话就这么行云流水的说出,谁叫美玉般的女子,叫人求之若渴。 “动心……”她先是娇红了脸蛋,蓦地又因这两字而惊慌。“你在胡说什么,这手镯一定很贵吧!你怎么可以随便买来送人,钱太多也不能乱花。”叶妍心很慌,急着想退回爱不释手的玉镯,深恐自己越陷越深,让他发现她的情意。 李承泽摇摇头,顺势执起柔白小手,不让她取出镯子。“不贵,才十两银子。” “十两?”怎么可能? 连她这个不懂玉的人都看得出它质地澄透,这起码要千两以上,而且整个玉镯毫无瑕疵,一般市井小贩也肯定不会有这货色,而店铺中就更别说有这个价。 叶妍估算得没错,李承泽花了三千五百两银子讨佳人欢心,但他眉头连皱一下都不曾,让卖家笑得嘴都阖不拢。 “那是一位经商的朋友从玉石之乡带回的,在当地的价格原就不高,他见我看得中意,便半买半送的给我。”他说得煞有其事,面不改色。 “半买半送呀,”一听价钱不算太高,她脸上的慌乱之色渐缓。“那我跟你买好了,不可以白占你便宜―” “妍儿,我们都在一起了,还分你、我吗?”压住她欲掏银袋的手,他目光轻柔地低视她。被他柔似春水的眼神盯着,顿感羞意的她两颊发热,他清俊儒雅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心头坪坪跳。“不是说好了不提那件事……” 长指点住她嫣红小口。“那是你说的,我没同意。” “可是……”他怎么可以用这么火热的眼神看她,叫她跟着全身发烫。 那个夜晚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用厚实的双掌抚摸她羞得发颤的身子,从头到脚,没一寸放过,之后激狂放浪地吻遍她敏感的肌肤,令她呻吟不已。 瞬间结合的痛早已不复记忆,她只记得他像永不知餍足的野兽,一次又一次吞食生涩的她,让嘤咛不断的她发出近乎淫荡的低泣声。 她求他放过她。但是他不肯停止,凶猛而放肆地掠夺她身心,以绝对的强势凌虐娇弱花蕊,让整夜春光不虚掷,直到日出东方,天色大白。 数不清他要了几回,只知她几乎是浑身酸软的滚下床,趁他沉睡时逃离令人面红耳赤的大床,不敢看向他满是抓痕的强壮身躯。说不在意是骗人的,每每想起两人的一时贪欢,她的身子莫名起了颤栗,当时欲死欲生的冲撞仍留在体内,让她顿时躁热不已。 “我没忘记你娇嫩的身子有多敏感,娇羞地为我展开,彷佛寒夜里最艳美的花朵,只为我一人绽放。”她无力的娇喘和嘤咛犹在耳际,令他心狂如兽。 脸红到快滴出血的叶妍捂着躁红小脸,似瞪似嗔地娇斥着,“叫你别说还说个不停,想来添乱是不是。” 她已经够心烦了,他还来撩拨她难以平静的心湖,存心让她不好过。 “妍儿,别太快否定我,给我一个能陪在你身边的机会,我能信任的人不多。”而她,他可以把命放到她手中,毫不迟疑。 李承泽聪明地以“信任”两字套住她,令她挣扎在情爱与道义之间,挣脱不了。 “你根本是吃定我了,我看你一点也不傻……”她蓦地一顿,微带狐疑地看向那双湛蓝瞳眸。 她忽然发现他最近的言行越来越清明,不似一开始时的憨傻,话说得条理分明,连善于口舌的她都说不过他,略居下风。他不傻了吗?还是她把他教得太好了,之前的傻气几乎快看不见了。面对她的怀疑,李承泽自有一套应对方法。 “当然不傻了,我要当凤阳城最有智慧的人,你才不会嫌我傻,不跟我在一起。”她是他今生唯一想要的女人,他死也不放手。 傻子才说自己不傻,看来他还是傻呼呼的。“好好好,你不傻,快放开我,我的腰快被你勒断了。” 眼含笑意的李承泽依旧在她颈间磨蹭着,唇畔故意拂过她的红艳脸庞。“妍儿答应成为我的妻子我就放。” “你已经有一名妻子了。”她说得满口酸味,用力戳捏他环在自己腰上的粗臂。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我只承认妍儿是我的妻子。” 那件事该处理了,他不能让妍儿受到委屈。 姚霏霏与人私通一事,她自以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其实他早就心中有数,他不只一次瞧见她与兄长私会,做出有违人伦的败德事。他没点破是因为他身上的毒未解,虽说未有不便之处,可是他不确定是否会再度毒发,为免他们将毒手转向心爱之人,他只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其它人认同……”她骤地睁大眼,巨大黑影朝她覆下,她艳红唇瓣硬是被软舌顶开,长驱直入的侵吞口中芳津。 他怎么可以又咬她的唇,他明明没有喝下春药啊。 被吻得有些虚软的叶妍无力的推开他,双腿几乎快站不住,要不是柳腰上托着一只大掌,稳实地护着她,只怕她早已瘫软在地。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能想,只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不断升高,源源不断地传向她,让她忍不住发出媚人的娇吟…… “二少爷,二少爷,绣坊的主事有事找你……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你们继续……”鲁莽行事的李怒干笑,表情微僵的连连后退。 虽然无意坏人好事,可是他的出现确实打扰了一对爱情鸟,羞不自胜的叶妍忽地生恼,用力的伸手将李承泽推开,哪知他就这么没有防备的被她推进池塘里……噗通一声,好大的水花溅了她一身。 “……冷……好冷…呼……我……冷……” “你别再抖了,多盖几件被子就不冷了,大夫很快就来……” “妍……妍儿,我好冷……我是不是快……快死了,牛头马面要来拘拿我……”李承泽全身打着颤,口齿不清的睁着迷蒙双眼,语气中带着孩子气的撒娇。 “你少胡说,有我在,没人带得走你,你给我撑着点。”叶妍心很乱,眼眶微红。 他虚弱的露齿一笑。“有妍儿在,真好,我的妍儿……好喜欢……好喜欢你……” 叶妍懊恼极了,她没想到他身后是一座深约十尺的人造池塘,看似不深却布满水草青苔,以及会把人咬住的污泥,一旦掉落就会被缠住无法脱身。 其实李承泽有能力自救,习武之人岂会躲不过弱质女流的一推。他是故意落水的,因为他不想再被她逃开,想以此引出她的愧疚心,不离不弃地守着他,不再心有迟疑。谁知春暖乍寒,池水仍寒澈如冰,加上李怒的救援过迟,一阵冷风吹过,他哆嗦一打便知不妙。 “二少爷是受了风寒,不打紧,我开几帖砝风寒的药就没事了。” 大夫还是原先那位诊断李承泽中毒的大夫,不过为免李夫人忧心,李承泽又犯了病的事特意隐瞒她,无人告知。 但是在府里暗布眼线的姚霏霏一得知有大夫进出,她忙不迭的赶来献殷勤,做做样子,想把上回没做完的事给完成。 没办法,她肚子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瞒不住,要不早点和丈夫圆房,李府二少奶奶的位置怕是不保,连带着穿金戴银的富贵也跟着飞了。 趁着他发寒、神智不清时与他同处一室,即使两人未有肌肤之亲,只要她一口咬定他碰了她,谁敢说他们不是夫妻,她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可惜的是,她和李承泽之中,永远多出一个好管闲事的叶妍。 “你斓着我干什么,夫君有恙,为人妻子者本该亲侍汤药,陪伴左右,哪由着你在这儿给我脸色看!”没人可以阻碍她的荣华富贵。 “好呀,你真想当个好妻子,就先把他的尿壶拿出去清洗清洗,还有大夫说了,这药得三碗水熬成一碗,你顾着炭火,顶多两个时辰就能熬好了。”叶妍才不信她真肯委屈去做这些事,只为了她始终看不上眼的傻子。 果然如她所料。 “这种下等事哪需要我自个儿动手,找个下人去做不就得了。”姚霏霏一脸嫌恶,用着帕子捂鼻。 “你是二少爷的妻子不是吗?这事当然得由你去做,表现你的贤慧怎么好假手他人。”哼,要是这女人真点头了,她还得担心她会不会在汤药里下毒呢。 叶妍脸上堆满笑,但看得出满是诮色,摆明了拿故做贤慧的姚霏霏当笑话看。 “你……你给我滚开,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也敢给我脸色看。”她非下下马威,让她知道谁是主子不可。 叶妍摇摇葱指,啧啧出声。“是贴身侍女,贴身之意你懂不懂,就是寸步不离的服侍着,除非二少爷开口让我走,否则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他。” “你……”姚霏霏气得牙痒痒的,一口难咽的怨气让她转头找人发泄。“你这要死不活的傻子还不为我说两句话吗?我才是你的妻子,别病奄奄地装死,让人瞧不起我!” “喂!他是病人,你别吵他。”叶妍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地挡在床铺前。 姚霏霏高傲地扬起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病人又怎样,我跟夫君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记得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夫君只听你的话就拿乔,哼,说到底还不是想攀龙附凤。” 她把自己嫌贫爱富的心态投射到叶妍身上,认为她也是一名投机取巧、贪恋权贵的女子。 “我才不是你……”她顿住了,她一向行得正,绝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但此时面对李承泽明媒正娶的正室,曾与他有过一夜欢愉的自己总是有些站不住脚,虽然别人并不知道此事,但她难免感到心虚。 毕竟那是人家的夫婿,即使为了救人也有失礼数,在某些方面,她确实抢了别人的丈夫。 “妍儿,你在哪儿,陪我……”李承泽适时的出声,阻止心爱女子受辱。一听到他有气无力的低唤,叶妍赶紧握住他伸出被褥的大掌。“阿泽,你还会冷吗?再忍一忍,待会儿我熬药给你喝。” “不要喝药,只要妍儿。”他像是个孩子耍赖着,紧紧捉住她的手贴放在颊颊。 “不可以不喝药,不然你的病不会好。”她又是哄,又是端出怒容的不许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浑然没察觉那双清朗的异色瞳眸异常锐利。 “我喝药会吐,吐光肚子里的东西,你会脏……”话才说完,他撑起上半身,吐得淅沥哗啦。 不过,沾上一身秽物的人不是离他最近的叶妍,而是…… “天呀!脏死了,你怎么敢朝我吐!你、你一定是故意的!”姚霏霏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脸色十分难看。 “什么故不故意……”李承泽放开压在肚腹上催吐的手,一脸迷糊样。 “你这傻子,你……”姚霏霏气极了,作势要挥打不肯顺遂她心意的男人。 “够了吧!别太过份,你要敢动手,信不信我马上抓花你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当她死了不成,敢当她的面打她的人……呃!她护着的人。 叶妍比姚霏霏更凶的挥开她的手,气势凌人的斜眸一瞪。 “你……你……好,你给我记住,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看来她还得找她那冤家商量商量,看要怎么做才能扳回一城。 心高气傲的姚霏霏气呼呼的走了,容貌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她不会冒着被毁容的危险和人缠斗,有了美色她才能无往不利。 不过她还是很不甘心自己的美貌在一个傻子面前丝毫起不了作用,还多次无功而返,重创她最自负的骄傲,叫她颜面无光。 所以她气呼呼的走去李承恩的居所,找他共商大计。 “妍儿,我好像好了……”李承泽说得小声,彷佛一口气吊在喉咙口。 熬好药的叶妍横娣一眼。“真要好了,再跳下池里捉两条大鱼加菜吧。” “妍儿……” “少啰唆,快喝。”她口气凶恶,一副恶婆娘的模样,但是动作十分温柔地先吹凉汤药,再一口一口往他嘴边送。 “妍儿,我要是没有你该怎么办?”他说的是真心话,眼中承满对她的依恋。 “立个长生牌位给我,早晚三灶香求神明保佑我长命百岁。”她没好气的说道。 他忍住笑意,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他在勒索她的承诺,利用她失手推他下池的愧疚感。 “一辈子很长……”她先是失神地喃喃自语,继而像想到什么,目光黯然。 “快点把药给喝了,别作不切实际的梦。” 他们两人之间有如云泥之别,她哪敢高攀,叶妍酸涩地在心里想着。 不切实际吗?他一定会让它变成真。“妍儿,这药好苦……” “良药苦口,药不苦就救不了你……唔,唔……”他、他在做什么……好苦! 李承泽憨笑的一舔唇瓣,“很苦对吧!妍儿不要再逼我喝药了。” “你……你吻我是……”抚着硬被偷香的小嘴儿,她面酷如霞。 “有苦同享嘛,不然你怎么知道药有多苦。”他在心底闷笑,贪看她含羞带怯的娇媚样。 “你……”圆睁着水瞳,她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地暗躁在心。 “妍儿,这苦药是不是没效,我还是觉得有点冷。”他装做很冷的直缩脖子,牙关猛打颤。 “大夫开的药哪会……啊!你的手好冰……”奇怪,受了风寒的人应该浑身发烫,为何他反倒手脚冰冷? 叶妍不知道李承泽练的是偏寒的武功,落水时虽受了些寒气,不过在大夫来之前,他已悄悄的运气逼寒,将风邪逼出体外。 大夫把脉只是多此一举,他只要调乱气息,便能造成受了风寒的假象。 “妍儿,我真的好冷好冷,你上来陪我好不好……”他抖得更厉害了,一副快冻僵的样子。 “什么,上去陪你?”瞠目以对的叶妍咬着下唇,看着近在眼前的床铺。 “妍儿,你讨厌我吗?因为我是一个傻呼呼的傻子,冷死了也没关系……” 一咬牙,叶妍没让他自怨自艾下去,她脸蛋发热的掀开被褥,没多话的往里一钻,僵直的身子贴着他微凉的胸膛,并羞涩地抱住曾令她尖声抽气的腰身。 如果她没羞赧的闭上眼,定会瞧见李承泽眼底那抹得逞的狡光,他怜惜且深情地吻着她柔软如丝的黑瀑秀发。 “妍儿,我的妍儿,我永远不放开你……”他轻声低语,慢慢地以身体温热她。 第十五章 “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李承泽还好好的活在人世,一点‘意外’也没发生,你知不知道事情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手头越来越紧的李承恩开始不耐烦了,人也越来越烦躁,对手中这枚美艳的棋子不再有耐心,不时露出厌烦神色,温柔不再。 然而姚霏霏还有些利用价值,因此他嗓音虽是略高了些,但还不到喝斥的地步,尽可能维持着眷恋有加的假象,好让她更尽心地为己所用。 只是肉中刺一日不除,他便一日无法快意畅心,手脚被绑住似的,离不开龙困浅滩的窘境。 当然,他不是龙,而是一条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草蛇,只是妄想称龙飞上天,左手翻云、右手覆雨,搅得天地大乱。 “不能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我已经尽力了,他没死成是他运气好,绝非我手慈心软。”哼,要杀人不会自己动手,干么拖她下水。 抚着小腹的姚霏霏忍着不舒服的反胃感,轻偎在他怀中,神色佻然地带着媚态,美目盼兮地看着她心浮气躁的情人,心头藏着对他不满的怨怼。 她比任何人都晓得拖得越久,他们事迹败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尤其当她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谁能不追问她孩子的爹是谁? 可是想的简单,做的困难,她原以为在汤里下春药就能得偿所愿,在敷衍情人的同时也能稳固自身的身份,两相得利。 没想到那个傻子居然能抗拒药性的发作,无视她投怀送抱的美色而推开她,还口口声声喊着别的女人名字,让她颜面尽失。 多少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风流一度,偏偏她的丈夫视她如毒蝎,急切地要与她划清界线。 都是叶妍那个女人害的,要不是她从中做梗,她怎会处处受阻,狼狈不堪,连点好处也讨不着! “你真的依照我的指示下毒了吗?没瞒着我什么吧?”李承恩怀疑的问。容易到手的女人通常不可信任,她们的意志并不坚定。 面对他有所觉的质疑,姚霏霏心虚地揽住他的腰。“我哪能瞒得了你,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不帮着你还能帮谁,你可别冤了我!” 他目前是她唯一的靠山,她要不巴着他不放,哪天真要出了事,她的后半辈子可就没着落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你也该看得出来,我在这个家中一点份量也没有,就算买个胭脂水粉给你添添妆也是捉襟见肘,那点月银真少得欺人呐!”他佯装苦恼,拿出手的耳坠子明显比先前寒酸。 心贪的姚霏霏不管他给了什么,一并收下。“你是李府的大少爷,难道没办法从别处弄到银子?” 若他没钱,她还跟着他干什么,早早择枝别栖,预做打算。 贪求富贵的她迟迟不告诉他她已有身孕一事,为的就是给自己找条后路,她对李承泽并未断了心,仍意欲藉由他保住腹中胎儿。毕竟她是李府正式迎娶入门的少夫人,若哪一日产下了儿子,那么李家的财产将由他继承,到时不论李承泽是活是死,谁也抢不走她的生母身份。 就算李承恩也休想分一杯羹,全是她的,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一说到他心中的痛,李承恩语气显得愤怒,“不过玩垮了几间铺子,那傻子竟三申五令地不许我再插手李家的生意,也下令给各分号,未经他的同意,掌柜不能应我的要求而私下拨款子给我。” 拿不到银子,他退而求其次,想拿几块布通通荷包,用老法子和游镇德合作,卖布求现。 没想到连这也落空,李承泽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要求他若想裁制几套衣服,可在铺子里选布量身,等做完了再送回李府给他。 这是李承泽想出的釜底抽薪的方法,彻底断了他使坏的机会,少了挖墙角的老鼠,生意还能不兴旺吗?于是李家布行的营运渐渐走向稳定。 “那你手头没银没两的,如何使唤人,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姚霏霏有意无意的施压,逼他早日娶了她,别中途变卦。 闻言,李承恩淫笑地揉着她日渐丰满的双峰。“那就要看你何时拔掉我们的眼中钉喽!我日思夜想地盼着能拥你入眠,一觉到天明。” 两人的偷情总是偷偷摸摸,怕人瞧见,在大事未成前,总要先掩人耳目。 所以在入夜后,李承恩才潜入她房里温存,婢仆尽遣,被窝速翻滚,鸡啼天未明前又得匆忙起身着衣,赶在有人走动前离开。 每一次都匆匆忙忙,做贼似的不能尽兴,虽说他也挺满意现状,偷人妻比撒银子买来得有趣,但是他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防着房门被人撞开。 那种感觉很窝囊,不能光明正大,纵使得意也少了一丝快意。 “死相,尽指望我一个人,你就不想办法另寻他途吗?我觉得那傻子好像很防我,怕我要害他似的。”她故意说得小声,彷佛慎防隔墙有耳。 其实姚霏霏一点也不把李承泽放在眼里,始终当他是个傻乎乎、好摆弄的傻子,根本没那个心机看透她一肚子坏水。 李承恩一听,眉头微皱。“你做了什么让他怀疑到你头上?” “哪有呀―还不是照你的话接近他,趁其不备再下手。”只是她下的并非毒药罢了。 “你真是没用,亏我费尽了口舌从大娘那边着手,让她叫姓叶的丫头劝傻子给你一个在一起的机会,你却给我搞砸了!”看来这颗棋子也不怎么管用,没一次做得令人顺心。 听他带着不屑的斥责,姚霏霏也不高兴地板起脸。“你还说呢!说是让我和他独处,可是他身边总跟着一个女人,你该把她也拉开才是。” 一想到那傻子对叶妍的百般讨好,百依百顺,随口就赠金送银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该眷宠的人儿应该是她,为何杀出个惹人心烦的程咬金。 如果没有叶妍,李承泽早是她囊中物,任由她摆布和使唤,当她是天上仙女般捧在手心。 人傻没关系,有钱有势就是大爷,不像空有大少爷名号的李承恩只是个空壳子,表面上跟她说得天花乱坠、立下山盟海誓。但背地里却和金泉酒庄的三小姐金丝丝,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书信往来密切,信中辞句极尽煽情。她可精得很,才没这么轻易受骗,收买个下人去他房里转个一圈,什么秘密也藏不住。这也是姚霏霏为何没听他的话下毒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太不可靠,为防他事成后一脚踢开她,她得多储存些筹码,以备不时之需。 他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当我不想吗?但那女人的嘴比刀子还利,我说上一百句也抵不上她一句冷讽,偏偏那傻子只听她的话,想要搬开这颗大石头比登天还难。” 他挑拨离间,她回马枪一挡,他出言怒骂,她笑骂由人,还反过来嘲笑他只有这点功力,一点都不够看。 要不是不愿多生是非,打草惊蛇,他一定第一个先毒死她,看看一个死人还能不能嘴硬,舌利如刀。 “你……你对我大呼小叫……”姚霏霏忽地红了眼眶,一副深受委屈的可怜样。 男人就吃这一套,美人垂泪多销魂,雨打露花两生怜。 “哎呀!别哭别哭,我也晓得我急了,难免口气横了点,你别往心里搁,让我心口疼呐!”他不舍的吻住她红嫩小口,舌尖顶开编贝白牙,与她粉色的丁香小舌卷着。 色欲一冲了脑,烦恼皆可抛。 “就我让你心疼,没别的女人?”姚霏霏故意套话,想给他坦白的机会。 但是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笨得老实招供,就算盖个美人宫供自己取乐也要抵死不认,否认到底。 李承恩睁眼说瞎话。“光你一个就占满我整颗心了,哪挤得下别人。” 她在心里轻哼了一声,脸上却装做被他的话感动。“只要你心头有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就算杀人也成,你可不能辜负我。” 这男人还想骗她,真是不老实。 “我向天发誓,绝不负于你,否则就罚我遭五雷轰顶。”他故做真心地捂胸起誓,顺势将她带入内室。 因为李夫人的要求,姚霏霏就近搬到离李承泽最近的院落,两院只隔一道五尺高的花墙而已,方便两人朝夕相处地培养感情。也因为如此,她和李承恩的私情便不能在自己的居所进行,太容易被人撞见了,所以他们相约在李承恩的烟楼,以红绢系窗当做暗号。 今日一如往常,天一暗便偷来暗去,趁着旁人没注意时两人又溜来幽会。 “你说的,我等着看你报应……”他最好别负她,否则……哼!女人一狠起来,六亲不认。 “什么?”她说报什么。 忙着脱她衣物的李承恩没得空细听,发亮的双眼紧盯着兜衣包覆下的盈嫩椒房,大掌急色鬼似地捏搓揉,捧握沉甸甸的重量。 “我是说你弄得我好舒服,让我像个淫荡的荡妇,恨不得把你整个吃下肚。” 她放浪地搔首弄姿,挺起胸,迎了上去。 “呵呵……小荡妇,我喜欢,看我怎么让你更春水荡漾……咦!你胸前这两团软肉好像变大了。”感觉不一样。 姚霏霏一怔,干笑。“因为你爱死它们了嘛!所以它们要回报你的钟爱。”她不说是怀孕的缘故,胸房胀大,反而尽挑男人爱听的话,哄得他心花怒放。 “看样子我今晚得好好爱它们,你这一夜别想睡了……啊!你怎么推我……”差点掉下床的李承恩脸色铁青,满心不悦地瞪着趴在床尾干呕的女人。 “我、我吃坏了肚子……”她呐呐地说道,面色苍白。 “真扫兴,早不吐,晚不吐,偏在我兴头上呕个不停,存心要我憋得难受是吧!”箭在弦上还要他打住,岂不是要他的命,被坏了兴致的李承恩沉着一张脸,下床着衣。 “别走,再等我一会,马上就没事了。”不让他离开的姚霏霏强拉他手臂,意欲留人。 即使有了身孕,她仍贪恋床第恩爱,需索无度,不知该适可而止。 “你那鬼样子谁还吞得下去,去照照镜子吧!别给一脸灰白吓着了。”真让人倒足了胃口。 李承恩扳开她的手,心里想着,走一趟别院找他狐媚的小妾艳娘吧,不然这一把烧得正旺的火找谁灭。 “李承恩!”她恼怒地连名带姓直唤,愠意扬上了眼。姚霏霏的呼唤没能留住欲火攻心的男人,他飞快的脚步迅速远离烟楼,准备从后门溜出府,和他的小妾共度花月良宵。 只是他才刚踏出私人院落,一道人影便挡住他的去路,飞快地将他拉往暗处。 “咦!是你,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真是扫兴,早不早、晚不晚,却在他打算寻欢作乐的时候出现。 “嘘!小声点,有件事咱们得合计合计。”不能再拖了。 黑暗中,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走向少人走动的假山后头,交头接耳的商量起丧尽天良的害人诡计,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庞大的财富早已蒙蔽了他们的良心。 不远处,疏影点点,月光下多了道拉长的人影。 “他们决定再一次行动了?” “是的。” “打算在何处动手?”终于忍耐不住了吧!不枉他一番布局。 “燕家蚕坊。”燕七是游镇德的妻舅,和他同流合污已久。 “燕家蚕坊……”李承泽低头思忖,考虑要不要做一次彻底解决。 虽然此时的他面带锐色,但仍有三分仁善,实在不想做出手足相残的事,令先人谷豕羞。 但是又顾及如果自己太过放纵,反而是纵虎归山,让不知悔改的兄长一错再错,最后就算他想救也救不了。 他不懂这两人为何如此贪得无餍,虽非大富之人,但也不愁吃穿,为什么不将心思用在正途上,非得行旁门走道,赚取不义之财。 他自认做得够宽容了,没立即断其生路,让他们尚能温饱过日,不因此而落魄无依。 “主子,切勿有以身涉险之意,来者不善,慎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 “主子?”李喜一怔。 “要把毒蛇引出洞必须有好饵,我不能再任其坐大。”该给他们一个教训,诱捕蛇鼠。 “主子,这―”太危险了。 李承泽举手制止。“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可是妍姑娘若知晓此事,肯定会大力阻斓。”她不会坐视不理,眼看他往险境闯。 “这……”一提到他最在意的人儿,李承泽脸上多了一层顾虑。“瞒着她吧,我不想她出事。” 只要他一举成功,擒住欲加害他的一兀凶,她纵有天大的怨恼也会烟消云散才是,这点“小事”她不会记怀在心,多有责怪的。 “这不是小事,而且府中人多口杂,难有不透气的墙。”口风再紧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防不胜防。 “我会吩咐你兄弟盯紧点,在出发前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能堵则堵。 “主子指的是李怒?”他面露不以为然。相似的面容出现不一样的神色,这对个性天差地别的孪生兄弟实在很难叫人错认,稍一相处便能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你有意见?”他失笑。 “不敢,不过……”他不无质疑。 “不过什么?”李喜对他的兄弟似乎颇有微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言以蔽之。 李承泽微愕,继而莞尔一笑。“他也有他专精的事情,别小看了他。” “成天闹事,狐假虎威,空有蛮力却无大脑。”比起不学无术,他算是长进了些。 那个莽夫只会使出武力恫吓人,暗揣上意自做主张,多次私下找妍姑娘麻烦,自以为替主子出气还洋洋得意,因此造成两人长期的不和。 要不是主子这回出了事,这个误会还不一定解得开,彼此对立的两个人将鄙视对方一辈子,难有和解的一天。 李承泽垂目低笑。“看来你对他真有诸多不满,才会瞒着他你未死一事。” 李喜一听,脸色微变。多年前他们兄弟俩曾为了一名女子起了争执,虽未大打出手,但也闹得不欢而散,好长一段时间都互不交谈,漠视对方的存在。 有一次李喜随着尚在人世的李老爷出外经商,在回家的途中遇到盗贼,他为护主而被砍成重伤,奄奄一息地跌落山谷。 所幸他大难不死,被附近农家所救。 不过也因为呕气,他没死一事并未告知焦急万分的手足,就这么隐藏身份的跟在李承泽身边,成为他得力的暗卫。 此事只有李府父子俩知情,外人都当李喜已死,还为他筑了座衣冠冢。 “这事结束后就和他见见面吧,不要让他一直陷在没来得及和你谈和的后悔中。”这些年来,也够李怒受的了。 李喜眼中暗影浮动,没有多说什么。“主子才该想一想,要怎么安抚妍姑娘的怒气才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她若不发怒,主子的下场堪虑。 “这……”李承泽苦笑,头皮开始发麻。表面对他装做不在意的叶妍比任何人都还要关心他,明知他是名有妻室的“傻子”,仍不顾一切为他牺牲,即使失去女子最宝贵的贞节也在所不惜。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她的深浓情意。 换成是以前的他,她肯定不会委身于己,任由他受情欲折磨。 这也是他目前最苦恼的事,他不知该如何欧齿,坦白告知她自己后来是装傻以求自保…… 在她未坦承心意前,他实在苦无机会表明,只能一日拖过一日,甚至自嘲自己的演技精湛,竟能瞒过聪慧的她,让她不疑有他,始终以保护者的姿态守护在他左右。 要是有一天被揭穿的话……李承泽嘴边的苦笑一敛,轻声叹息。 “有人来了,我先走一步。”听到脚步声走近的李喜飞身一闪,顿时失去踪影。 在夜半时分会寻来的,除了怀有目的的姚霏霏外,只有一人了。 “谁在你房里,我听见交谈声。”叶妍不放心的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进补的人参鸡汤。 “是李怒,他刚问我明日要不要巡视铺子。”他回得流畅,毫无破绽。 李怒?“他这么晚还来找你,他不知道你需要休息吗?” 正想开骂的叶妍眨了眨眼,没瞧见李承泽外的第三人啊,李怒的功夫几时好到来无影,去无踪,像是没有影子的鬼魂? “你也晓得他向来莽撞,老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哪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他想要牵她小手,却被她避开。 “你给我安份点,别乱发春。”她横眉一瞪,却难掩飞红的羞色。 “妍儿……”唉!他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的拥她入怀啊。 李承泽越来越不能满足现在绑手绑脚的僵局,他想每日一醒来,睁眼所见是她恬柔的睡颜,而不是仓皇而逃的背影。 即使他再一次假藉风寒之故而与她同榻而眠,恣意欢爱,但她总是不安地想逃,连回头多看他一眼也不肯,彷佛他是她偷情的汉子,怕人撞见。 虽说他们的行径确实是偷来暗去,但是他心里真将她当成是妻子看待,否则他不会食髓知味,沉溺着迷于她的陪伴。她一定不晓得他爱惨她了,无时无刻想着和她共效于飞,不论有无名份,在他心中唯一认定的人儿也只有她了。 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满腹爱意尽往肚里藏,怕她因此逃得更远,只因他是别人的夫婿。 “我先警告你,不准再拐我上床,不然……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她要离床远一点,免得又被吃了。 叶妍怎么也猜不透,怎么一个受了风寒的病人还有力气做那档子事,一个翻身她就被压得动弹不得,身上衣物在他封住她的嘴时就这么不翼而飞。 两个裸里相对的男女还能不出事吗? 她只觉得他好热,全身像火炉一样的烫人,熨得她也跟着着火,在他不断落下的吻之中,神智慢慢地飞升,迷迷糊糊地又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这一次没有了春药的作祟,总不能怪到他头上,傻子哪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不过顺应本能,和她好上一夜,她真能要他负责吗? 叶妍的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想顺了自己的心意,坦荡荡的爱这个令她芳心大乱的男人,就算无法长久,爱过也好过错过。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厌恶自己的卑鄙想法,李承泽傻归傻,总有复原的一天,她怎能利用他此时的“不懂事”占他便宜,要是他解了毒,回到他原本的性情,那她有何颜面见他。 这是她踌躇不前的原因之一,想爱又不敢爱,苦在心中。 闻言,李承泽很想笑,但他识相地忍住,“我有拐你吗?妍儿。” “你还敢说,我……”她忽地泄气地垂下双肩,有些沮丧。“算了,算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肯定听不懂啦!”她该约束的是自己。 叶妍毫无遮掩的心事全写在脸上,让李承泽看得好笑,一时兴起逗弄之意。 “只要妍儿说的话我一定懂,你教了我很多事。” “教?”她听岔了,脸色微变的看向一旁的床铺。 “妍儿对我真好,看我风寒初愈,炖了鸡汤要为我补身。”他转了话题,盯着她手捧的瓷盅,一副垂涎甚久的傻样。 她面上一红,笑得不自然。“本来是炖给我自己喝的,但是份量没拿捏好,多炖了一些,所以就……呃,分你一点。” “妍儿喂我。”他悄然靠近,自然得没让她发觉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什么,我喂你……”她为难的颦起眉,思索着该不该宠坏他。 人一旦动了心,容易盲目,聪颖如叶妍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完全看不出他眼中的捉弄。 “妍儿……”他可怜兮兮的低唤。 “好啦!好啦!我喂你……”她才走了一步,足下却不知勾着了何物,整个人往前飞扑。 “啊!” 等候已久的李承泽笑着伸出手,将人搂进怀里,左手一翻,瓷盅完好如初的搁在桌上,右手一拉,桃红色绣柳腰带翩然落地。 他吻住她,在她半是挣扎,半是恼怒的嘤咛声中,他们再度合为一体,在她以为不会再接近的暖床上,翻浪一整夜。 第十六章 “什么,他要去燕家蚕坊,不日启程?”叶妍难掩惊讶的说。 “你不知道?看来他也没把你当一回事嘛!男人啊,即使是个傻子,也都是闲来无事玩玩女人罢了,你可别当了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当凤凰。” 得不到李承恩的专宠,又无法勾引李承泽成就好事,两边没得依靠的姚霏霏犹如弃妇一般,看谁都不顺眼,她一瞧见叶妍迎面走来,那口气正好找到出口。 日渐隆起的肚子怕是藏不住了,她更加害怕的是手中的富贵即将流失……不甘心呐!貌美如她竟然被个傻子弃如敝屉,置之不理,而一个姿色不如她的贴身侍女凭什么独获宠爱,让李家二少疼宠有加?这一切一切的怜惜疼爱都应该是她的! 叶妍翻了翻白眼,这女人是在说她自己吗?“少夫人别学三姑六婆爱嚼舌,做好你为人妻子的本份不要横生是非才是,老天有眼,小心天理报应。”她真该谨慎点,别老往大少爷房里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这些时日的作为,已经引起不少侧目眼光,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清楚得很,她和李承恩勾搭上的传闻早在下人口中传开了。 只是碍于这两人的身份,大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不想自找麻烦,这事才没传进夫人耳中,让她得以继续作威作福。 “你才该认份点,不要死皮赖脸的等人赶,我那傻子夫君傻了,分不清好人坏人,你别想趁机捞好处!”只要把叶妍赶走,李府就由她当家做主了。 庶出的李承恩一点地位也没有,只会用甜言蜜语欺骗她的感情,日后一旦她掌权,准让他没好日子过。 而李承泽更不足为惧了,傻呼呼的,能成什么大事,少了爱管闲事的叶妍在一旁帮衬,她要将他搓圆捏扁任凭她高兴,谁敢管她。 自顾自作着美梦的姚霏霏一脸得意,以为三、两句的煽动言语就能顺利地拔除眼中钉,得偿所愿。 “我又不是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心不足地想整锅端走,连个渣渣也不留。”她叶妍可不是好欺负的,要比尖酸刻薄她不会输她。 “你说什么?”姚霏霏恼羞成怒,素手一举欲掴向她面容。 “你敢在我脸上留下掌印,不怕我跟二少爷告状?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对付你呢?”哼,作贼心虚,被人说中丑事便想动手动脚。 “你……”姚霏霏气得手一放,美颜微狞。“别得意太早,你和我夫婿走得再近还是一名无足轻重的下人,我才是他的正室夫人!”这位置她占了,别人别想抢走。 叶妍牙一咬,她知道,这才是叫人气闷的地方,她冷着音说:“既然这样,就请你移驾去找你的夫君,少用拈酸吃味的口吻找我麻烦。” 和李二少有夫妻之实的人是她,可是她不是他的妻,只是一段露水姻缘下的过客,叫她好不气恼。 这世道真是太没公理了,居心叵测的蛇蝎女嫁给她心爱的男子,而且还是她一手撮合的;而努力为人说媒、结善缘的她,却只是不断为人作嫁,什么人也捉不住。 “你真的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无法无天地爬到我头上撒野吗?真要整死你不需要费太多气力。”姚霏霏不信她连一个奴才也管不住。 拂去衣袖上的灰尘,叶妍正了正脸色。“那就请少夫人多费神,别老是说大话,恕我不奉陪了。” 去燕家蚕坊?李承泽那傻子活腻了是吧!居然由着欲置他于死地的大少爷怂恿,一去十日路程的桑园,让人有机会对他下手。她非阻止不可,绝不允许他平白去送死。 “你要去哪里?”见她掉头就走,觉得遭到轻慢的姚霏霏伸出手,尖细的手指狠狠抓住她的臂膀。 叶妍一吃痛,望向被她抓出五条指痕的手臂。“找你丈夫,培养感情,避免失宠。”她恼怒地甩开她的手,故意丢下一句气死人的话,提裙便往前走去,对身后气急败坏的馒骂声听若罔闻,只想找某个该死的家伙算帐。 人要找死不怕没鬼当,可是不能在她爱上他后,他才决定慨然赴义,是存心让她心痛死吗?叶妍从没这么气愤过,她蛮横的踹开书房半掩的门扉,怒气冲冲地走向坐在书桌后头的男人,不知痛似地往桌面重重一拍。 “妍儿……”她怎么了,好像很生气。 “不许开口,不许反驳,不许有意见!有人说你打算出趟远门,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李承泽彷佛被她粗野的举止惊吓住似的,不言不语地直盯着她瞧,其实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安抚她。 等到不耐烦的叶妍,见他装聋作哑地不发一言,心里的火气直往脑门冲,忘了自己曾信誓旦旦说绝不靠近他十尺内,以免又被吃了。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善罢罢休吗?你这条命是我护下的,要宰要杀也要经过我点头,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里也别想去。”她跟他耗上了,绝不让他做傻事。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再愚蠢不过的事了。太过生气的叶妍没发觉他深邃的蓝色瞳眸中闪着兴味,似笑非笑地比着嘴巴,又眉心轻拧的指向她。 “你比来比去在比什么?当我有赛诸葛的智慧,看得懂你无声的比划啊!”气死她了,叶妍横眉一竖,火大的快要喷出火焰了。 “……”李承泽睁大瞳眸,以笔头搔着耳后,一副无辜样。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真要比手划脚,要我和你玩猜一猜的游戏……”肩上传来轻点,她回眸一瞪。“拍什么拍,本姑娘的香肩是你能碰的吗?” 在和李府没有任何牵扯前,叶妍是人见人爱的可人儿,以好脾气出名,轻言细语,逢人便笑咪咪的殷勤问好,很少见过她对人恶言恶语。可是一遇到李家人后,她虽依旧笑脸迎人,但个性越来越像她死去的娘,嗓门越来越大,温和脾性也越来越差,活似虾子遇到滚水,不跳不行。 这让向来冷寂像座死城的李府越来越热闹了,不时有几句咆哮声响起,接着便是二少爷的求饶声,而过去总是战战兢兢的下人渐有笑容,不再害怕白发蓝眼的主子。这一切的改变来自“变傻”的李承泽。 “二、二少爷说你没叫他开口,他不能回应,还有你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绝非故意不回答。”当头一阵臭骂,李怒赶紧缩回手,呐呐地代为解释。 咻……一片落叶飘落。 呼……叶大姑娘忍耐中。 嗯……她再忍。 ……天哪!她为什么要忍,这个杀千刀的傻子根本是要害她得内伤,暴毙而亡嘛。 再也忍不下去的叶妍放声一吼―“李承泽,你脑子搁在姥姥家呀!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要是一辈子不许你开口,你真打算当哑巴到死吗?”傻也傻得有分寸,别傻到气死人啊。 相较她难掩的怒容,浑身散发拔山倒海的气势,低眉敛笑的李承泽倒是一脸平和,神情平静地像没什么事发生,对耳边的怒吼早已习以为常。 他知道她对他不同,只有他才能激起她的情绪、旁若无人的展现自我,若换成他人,她顶多回以两句冷嘲热讽,用锋利如刃的口舌砍杀对方。“好,我准你开口,现在我问你,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可有一丝隐瞒。”她忍着气,试着用温和的口气与他交谈。 李承泽俊眸一抬,笑得如和煦春风。“妍儿要问我什么?” 其实他了然于心,知晓她所为何来,深蓝眸光无声的瞟了眼口风不紧的李怒,李怒随即汗颜地垂下头,不敢多言。 不想让她知道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这一路上的风险难以预料,他不愿意她因此受到伤害,这是他所担忧的。 为此,他特别叮嘱底下的人不得说漏嘴,能瞒且瞒,待他离府后她察觉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早在百里之外,等待狐狸现身。 可是他一片苦心全白费了,多嘴长舌之人走漏风声,害他无法依之前周详的计画而行。 “你要到燕家蚕坊巡视蚕儿吐丝情况和桑树栽种一事是不是?” 他假意低头思索了一下,继而扬眉一笑。“是呀,大哥说今年的蚕丝量多而且滑软,他建议我去走一趟,除了巡视他们如何养蚕取丝,也可以观察是否有其它商机。” “你不怕这又是他害人的把戏,将你引出李府再趁机杀害?”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成天游手好闲的大少爷肯定不安什么好心。 无非是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妍儿,你想太多了,我看大哥是真的有心改过,他和游掌柜会与我同行,应该不会有事。”要是不出事他才会大感失望呢。 “游掌柜……”那是谁呀?她想了想,恍然大悟地露出嫌恶神色。“那个人的风评也很糟,老爱在斤两上做手脚,你干么和他合作:” 媒人的差事便是与人说合做媒,小有名气的叶妍算是人面广,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其中以布行和绢坊走得最勤,三天两头就得上商号和人套套交情。 原因无他,不就是她得帮着新嫁娘采购嫁裳、布料,让人家闺女风风光光地嫁出门。 因此认识的人多了,难免会听到一些商家的抱怨,个个苦不堪言的吃了游掌柜的暗亏,却不敢上门讨个公道,只因他背后有李府当靠山,没人敢为了被坑了点小钱而开罪商行龙头―李家。 “游掌柜算起来是李府远亲,爹在世前便与他往来密切,我看他干得还不错,没想过要换人。”其实如果他不贪得无厌,枉顾李家商誉诚信,他会容许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 蛾眉一拢,叶妍轻哼了一声。“他不可靠,快把他换掉。” “妍儿……”他失笑,为她专断的语气。 “还有,这趟巡视之行不能去,我信不过大少爷。”他肯定居心不良,不知又设了什么诡计要让人死得无声无息,尸骨无存。 李承泽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着,他待会说出口的话肯定会引起她勃然大怒。 “爹说,人不可言而无信,我已修书一封告诉他们抵达日期了,若是失约会有违诚信。” “……”她瞪着他,圆亮大眼布满一簇簇火光。 “妍儿,请你体谅,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他努力想着该如何说服她,希望她能谅解。 “好。” “好?”他诧异,心中微浮不安。 “我跟着你去。” 没她在一旁盯着,他准让人骗得团团转,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李承泽微怔,随即有些急切地想劝她留下。“妍儿,你别跟着去凑热闹,这一路上又是山路,又是野道,十分辛苦,我不想你太累……” 叶妍执拗地抽过他手中毫笔,沾上墨,朝他眉心画上两笔。“你以为要我在你灵堂上香比较好过吗?”她气得口不择言。 “我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他苦笑地抚着她的发,任由她耍起小脾气,在他脸上作画。 “一是让我跟,二是我回我家,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她祭出最后的威胁王牌,不肯退让。 “你……唉,何必呢!待在府里等我回来……”他忽地压低声音,用着两人才听得见的耳语低喃,“等我把事情解决了我们就成亲,我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性子拗起来的叶妍一把推开他,这傻子想用这样的话安抚她吗?“别忘了我是凤阳城出名的媒婆,要把自己嫁掉轻而易举,也许你赶得及喝我的喜酒。” “……”面对如此强悍的恫吓,头疼的李承泽只好低头答应。 因为他担心她言出必行,在他为两人的将来努力时,赌气的抛下他另寻良人。 她这一着棋下得狠,正中他最担忧的弱点,她在他心中是无可取代的。 *** 燕海山庄 为了让心爱的女人能有个舒适的旅程,李承泽舍弃了日行千里的快马,改搭软呢铺成的宽大马车,里头足以容纳五六名大汉横躺着比酒。 李怒在前头驾着车,李承泽和叶妍坐在车内,宽敞的座椅底下放置着保暖的毛毯,和几篮糕饼甜点,以防她饿时可以取用,设想的相当周到。 下过雨的地面非常泥泞,挽挽车轮快速驶过,溅起一道道泥水,细雨绵绵中远山显得特别青翠,彷佛水洗过的世外桃源。少有舟车劳顿经验的叶大姑娘出城不到三日,便饱受晕车之苦,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吃得少,吐得多,全身虚软地躺在李承泽怀中,让他既心疼又不舍,很想取消计划,打道回府。 但是只差临门一脚了,要是中途而废,这样的机会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 为了早日解决迫在眉梢的危机,他只好先委屈她,只要他顺利的引蛇出洞,他们便可安枕无忧,不用时时担心有人欲加害于他。 相对他的运筹帷喔,另一辆马车内的李承恩和游镇德也有他俩的算计,两人笑得眉飞色舞,说着日后该如何花用李府财富。 燕家蚕坊就在前方,排行老七的燕海是一手建立起庄园的苗族子弟,他光是养蚕、卖蚕丝便日进斗金,于是盖了规模不下李府的“燕海山庄”,大伙儿都直接喊他燕七。 叶妍乍见到山林之中,朱漆大门的豪奢,顿时咋舌的睁大眼,不敢相信养篡取丝也能赚大钱,成为当地的大户人家。进了山庄,稍事休憩后,她才真正见识到蚕量的惊人,大开眼界。 “请请请……请往这边走,这边便是养蚕的地方,一只只肥硕的蚕儿将吐出你要的生丝,瞧瞧牠们养得多肥呀―今年的丝量一定令你满意。” 代为解说的游锁德脸上堆满笑,一副深感荣幸能为东家效力的模样,一张脸笑呵呵的,好似有多欢迎他的莅临。 而原本不想来,硬被逼着来的李承恩则满脸不耐烦,意兴阑珊地坐在煮蛹的台子上,一步也不肯移动地左顾右盼,想看看有什么好玩事能让他提振精神。 “生丝?” “生丝是指未煮过的寞丝,较易断裂,经滚水烫过后的熟丝韧性够,也较为柔软。”由于一万只蚕才抽得出约一匹布的丝量,因此价格昂贵。 “那些蚕丝是否经过漂洗,我看它们细白如雪。”李承泽看着库房堆放的蚕丝间,若织裁成衣必是极品。 “二少爷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个中窍门,燕家的人不辞辛劳从深山挖了道渠沟,引进春融后的山泉水,才能洗出洁白无垢的真丝。”连他都觉得与有荣焉,不枉他费尽心思攀上这门亲。游镇德是有目的地接近燕家,并以谦恭有礼的假象获得燕老爷子的赏识,因此将爱女下嫁于他,达成他以较低廉的价格收购燕家蚕丝的目的。 而他也擅用这层关系,积极的融入这儿的养蚕人家,以燕家为首的十来户蚕农,几乎都是经由他的手与凤阳城李家牵上线,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因此他不想断了和李府合作的这条财路。 剥削蚕农,买进好丝却佯称劣品,硬是压低买价,然后以少报多讹诈买家银两,这便是他做生意的手段,从中牟取可观的暴利。 欺上瞒下,赚取差价,岂能不富。 “嗯!这丝的质量真是不错,今年上贡朝廷的贡品就用它。”软韧质轻,丝泽透光,似美玉濯于飞瀑,光采耀目。 游镇德喜出望外的直道谢。“二少爷是行家,手指一摸便知好坏,我代小舅子燕七感谢你的照顾,年年都藉由你发大财。” “不必言谢,互惠罢了,他养出好蚕,我才卖得出好货,我们都是受益人。”。李承泽不藏私地说着赞扬,欢喜之色溢于表面。 “二少爷说得极是,我们互蒙其利,大家发财,呵……呵……”他笑得极为开怀,一脸能为妻舅家的蚕丝找到好买家而高兴。 但若仔细一瞧,会由他盈满笑意的双眼中找到一抹阴狠的冷芒。 “我想看看纺娘如何将丝纺成……咦!妍儿,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白,额头还微沁薄汗。 “……好多的蛆……”一条条蠕动的白蛆,叫人见了作呕。 “什么蛆?”哪来的蛆,放眼望去是可爱白胖的蚕儿,牠们努力地进食,养肥身躯好吐丝。 叶妍摇着头,捂唇,压下反胃的感觉。 “我想叶姑娘怕蚕吧,蛆和蚕十分相似,一向不受姑娘家喜爱。”通常娇滴滴的姑娘们都怕蚕,少有见到它而不放声尖叫的。 经他一说,李承泽了悟地惊呼出声。“妍儿怎么不早说,瞧你吓得嘴唇都发白了,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胆大的连男人都汗颜呢。”原来她也有怕的东西。 “少说风凉话,我……”一开口,她又想吐了,赶紧捂住嘴巴,别开眼睛不看肥滋滋的蠕虫。 如果她穿的衣裳全是由这些虫吐的丝所制,那她宁可改穿质料较差的麻布,也不愿有万条虫在身上钻动的错觉。 叶妍被数不尽的蚕儿吓着了,因噎废食地嫌弃起上等丝绸。 “我看先让叶姑娘到外头歇着吧,不用急着看完养蚕的过程。”假做好人的游镇德正愁没借口将人请出蚕房,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好呀,好呀,里面闷得很,我待得都快昏头了。”李承恩朝游镇德一使眼神,便率先走出。 养蚕的地方其实离燕家主宅有段相当的距离,它位处半山腰,平时山岚缭绕,有些雾气但不浓厚,岚色常漾着七彩光芒。 通常蚕一碰到沾水的桑叶便会立即翻黑死亡,但吸饱了水雾的桑叶一经擦净后,表面不存一丝火气,蚕儿吃了反而长得又快又肥,一个月内便可吐丝结茧,带来惊人的丰厚利润。 “大哥,你什么也没见着,应该多待一会,学些见识日后才用得上。”李承泽好声的跟大哥说,人因学习而学识丰富,增长见闻。 “少啰唆,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你们爱瞧就瞧个过瘾,我到附近兜两圈,没事不用找我。”哼,这傻子的死期到了,小鬼索魂的铁链正等着他呢。 其实越走越远的李承恩是去安排杀手待命,他和游镇德收买了一批有案在身的亡命之徒,他们只认银子不认人,只要出得起价钱,谁都可以成为刺下亡魂。 “大哥……”唉,朽木不可雕也,他在心中为兄长的不知悔改而惋惜。 “理那败家子干什么,你能离他多远就多远,最好别碰头。”一离开蚕房,叶妍的气色整个便好了许多,说话声音也朝气十足。 李承泽失笑地抚了抚她仍有些苍白的面颊。“妍儿,他终究是我兄长。” “会要你命的小人哪配得你称兄道弟……”她小声咕哝,大为不满。 他苦笑。“妍儿,喝口茶,别比我先累倒了。” 她是为了他好,他全知晓,一心护他周全,可是他反而为她忧心,时时提心吊胆,唯恐她有个万一远远望去,比人高一点的桑树植满半座山,依山壁而上,遇岚气而下探,满满一谷,叫人看了赏心悦目,不觉有何危险。 结实晕晕的桑果有红有黑,成串地垂挂在桑叶间,鲜艳欲滴地引人垂涎,尤其是入口的酸甜更是难以形容的滋味,齿间唾液泛流。 游镇德别有用心地将两人带往山势较高的坡地,陡峭的路面满是坑洞,靠近悬崖的桑园地形险峻万分,他谎称此处的风景幽美,登高远眺,美不胜收,故意引他们走入险境。 “对面那条河叫塔塔木河,在本地的意思是通往仙居天河,每年有不少人溯河而上,为一探古老的仙人传说。” 这是事实,但他没说的是,有些人却自此失踪了,去而不返。 传说,此河直通另一个世界,那是神仙住的地方,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虞匮乏,说着奇怪的话,住在奇怪的屋子,连穿的衣服也很奇怪。 但这只是传说,没人能证实。 “天河?”李承泽看着这儿地势奇险,峭壁光滑陡直毫无攀附之处,直觉的伸手将叶妍拉近身旁一些。 “哎呀!瞧我胡涂的,竟然忘了拿只竹篮来装桑果,那果实的汁液一沾手不易洗净,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回来替你们收尸。 游镇德脸上的笑颜一转身,换成了近乎得意的狡诈阴笑,他走得急,没回头,好像赶着要为贵客拿几只竹篮。 他走后,呼啸的山风吹向桑林,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偌大的桑园中只有早有防范的李承泽,以及毫不知情采着桑果的叶妍两人,她正开心地偷食着将手指染成紫色的果实。 “阿泽,你吃吃看,这果子很甜喔。”她故意挑了颗半红半紫的桑果,放在他嘴边要他一尝味道。 知道她的顽皮,李承泽张口一含,连同葱白纤指一道含入口中。“嗯!果然美味。” “你……可恶,你一天不欺负人很难受吗?”她脸涨红,轻悴地抽回玉指。 “我是在疼我的妍儿,只有你才是我心中所系。”他眼底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 听着动人情话,叶妍未喜,反而先蹙起秀眉。“这话谁教你说的,李怒吗?” 她以为这番话是经人指点,以一个傻子而言,哪说得出这些缠绵话语。 “我不能是心有所感的说出心底话吗?其实……”他倏地目光一利,射向东方。 他本想趁此时说出他非真傻,好让他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出自依赖,而是真心的喜爱,他爱她的心可昭日月。 可是骤起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他神色一凛,将心爱之人护于身后,清澈朗目浮起一抹沉肃,看着一群来意不善的黑衣人。 第十七章 多条人影在树影中晃动,冷冽的剑芒反映在青绿叶片上,黑衣人疾行于松软的泥土,践踏出一个又一个的鞋印。 “李承泽,纳命来―” 一名手持七环弯刀的黑衣人率先从浓密的树后跳出,横眉竖目、模样凶狠,横生的肥肉让他看起来更为骇人。 又是一动,一个个黑色人影陆续从林子间窜出,和先前的男子一般装扮,全身黑如乌鸦,手中或刀或剑地将叶妍和李承泽紧紧包围,两人毫无脱逃的空隙。 看来,这群来势汹汹的杀手没打算留他们活命。 “是谁指使你们杀人的,至少让我当个明白鬼。”李承泽虚以委蛇的拖延时间,暗送信号。一阵非常细微的梅香暗飘,除了身为女子的叶妍隐约闻到一股沁鼻香气,刀口舔血的黑衣人一身血腥味,毫无感觉。 “哼,少废话,到地府问阎罗王吧!” 杀气骤起,凌厉招式毫不留情的齐发,数十把刀刃几乎是同时出手,寒气森森地直往他们挥下,不见犹豫。 就在刀刺齐落的那一刹那,空中传来苍鹰曳长的尖啸声,好似点点流星划过天际,数名紫袍青衣的男子由天而降,手中长剑锋利慑人。 “主子。” 声音宏亮一致,剑尖向外。 “他们是……”被这阵仗吓到的叶妍指着先后到来的黑衣人及紫袍青衣人,面上有着慌乱和疑惑。“前者是来杀我们的,后者是奉命保护我们。”李承泽不疾不徐的说,神态自若。 “奉谁的命?”太古怪了,好像有什么环节被她遗漏了。 “我。”话语一落,面无表情的李喜骤然现身,手中沾了血的三尺青锋可见已杀过人。 “李怒?”他几时也有这么威风的一面,冷静沉着,跟之前判若两人。 “他是李喜,李怒的孪生兄弟。”同一个娘胎出生的亲手足。 “嘎!孪生……兄弟……”难怪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由于李怒的个性较为冲动,沉不住气,怕他坏事的李承泽便将他安排在山庄中,没让他同行,以免毛毛躁躁的他在未得到指令前就先动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而李怒最大的缺点便是忍不住,凡事带头冲,不去想后果,有勇无谋。 蓦地,叶妍像想通某事的睁大眼,“等等,你早知道有埋伏?” 李承泽僵了一下,轻转过头看她。“是的,我早已知道会有突袭行动。” “那你还来……”灵光忽地一现,盈亮水眸透出一丝愕然和惊怒,“你……你根本没事是不是,你骗了我?!” “不,妍儿,我中毒一事并不假,至今身上仍余毒未清,但是……”思绪是后来慢慢回复,不说是为了欺瞒有心人。 刀光刺影已然开战,两方人马在百亩桑园中打了起来,黑衣人招式狠厉,招招见血封喉,刀起剑落都带着致人于死的狠劲,彷佛不把死当一回事的豁出去。 亡命之徒没有明天,刀下亡魂不知有多少,他们原本就心狠手辣,在没有顾忌的情况下,更是杀红了眼,全无留命的仁善。 但青衣人也非省油的灯,看得出训练有素,每一招式、每一动作都有如行云流水,剑气凛冽地一一还击,身形快如雷电。 对立的两方人马互有伤亡,黑衣人的数量虽多,但占上风的却是青衣人,以少击众毫不费力。 尤其是剑法精湛的李喜,以一挡十还游刃有余,虽然手臂上被划了道口子,可是死在他剑下的人更多,很快地,尸横遍野。 眼看自己的人逐渐减少,一个个倒下,又急又慌的为首头儿目光一沉,刀身一转,铜环叮当作响,攻向这次要杀的主要目标―白发蓝瞳的斯文男子。 被数名黑衣人缠住的李喜无法分身救主,而其它青衣人也各有对手,难以在第一时间赶至,巨大危险一步步逼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看似文弱书生的李承泽反手一抽,一把寒铁打造的青玉软剑赫然在手,与叶妍腕间的寒玉紫玉镯相互辉映。 “该死,你会使剑!”为什么没人提起此事。 为首的光头大汉没料到眼前的斯文男子会武,回身七环金刀用力一劈而下,刚硬的刀身竟出现裂痕,一分为二地被青玉软剑截成两段。 他又气又惊骇,心中的杀意更盛,面对如此难缠的敌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为了生存,他的出招更为毒辣,甚至卑劣地使出下流招式,在暗器淬毒。 “妍儿,小心―” 一只手掌大小的流星镖原本是射向傲然而立的李承泽,他是闪过了,但莫名刮起一阵狂风,镖身偏离了几寸,直直飞向站在一旁的叶妍眉心。 李承泽见状,奋不顾身的飞身一扑,将毫无武功的人儿护在身下,以身一挡,护她周全,流星镖就这么射入他的腰腹。 “主子……” “二少爷……”李喜与其手下惊骇地一喊。 “我没事,顾好自己。”咬着牙,他忍痛地先稳定军心。 “没事就别压着我,你很重……咦!这是什么,为何是黑色的……”湿稠黏手,味道像……血? 飞快地解决挡路的黑衣人,李喜一见主子腰腹沁出黑血,迅速伸指点住他几个大穴,避免毒行全身。 是他的血,她的手上满是他流出的血!“你……你不要吓我,阿泽,这镖上有毒对不对,你怎么可以……可以……” “别担心,一点小伤,我……我撑得住……” 一只流星镖没入他的腰际,他额头沁着冷汗,咬着牙将它拔出。 血量不多,但墨黑一片,沁得他腰间衣物也染成暗黑色,看来怵目惊心。 他摸索着想拿腰袋里的解毒药瓶,却在乍见她清泪双流时停住,顿时心口一紧。 “……谁要你救我,你要我怎么还……明明不是傻子却老是做傻事,你想要我心疼死吗?”她的心好痛,痛得快要撕裂开了。 “妍儿……”他笑了,神色温柔地抚着她苍白脸庞。“怕还不了就用你一辈子来抵,我吃亏一点,娶你让你管一辈子。” “那也要你能活得下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叶妍一边抹泪,一边气呼呼的数落,心中比谁都焦急他的伤势。 “只要我能活着,你愿意嫁我为妻吗?”他承认自己卑鄙,在危险之际强索她的承诺。 “阿泽,你先止血好不好,我好怕……”叶妍泪流不止,很怕他忽然没了气息。 在这生死关头,她才赫然明白她有多爱他,即使他已有妻室,她仍然无法克制爱他的人,一心只希望陪在他身边,与他共度难关。 “先回答我,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愿望变成遗憾。”他说着说着,口中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其实吐出这口血是好的,表示他的功力足以将毒逼出,不需用到解毒丸,被点住的穴道已成功的阻止了毒素运行,黑血慢慢地变淡了,呈现暗红。 但是叶妍只是寻常老百姓,并非江湖中人,哪晓得吐血是好事,她一看见腥黑的污血,心慌地吓掉了三魂七魄,抱着他的身子直落泪。 “不许乱说话,你以前做太多坏事,一定会……一定会祸害遗千年……”她不停地哭,以为他快要死了。 “妍儿……”李承泽也想哭了,看着她泪如断线珍珠,纷纷滑落,他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我就算死了也会从阎罗宝殿冲回阳间,与你做一对白发夫妻。” “真的?”她泪眼婆娑。 真的真的,快点头吧!不要耽误主子疗伤。神情严肃的李喜差点要替未来的少夫人回话,突然,眼角余光发现右后方银光一闪,他迅速举手挡下光头黑衣人的另一把长炉,以十成十的力道将他逼退三步。 “绝无虚言。”娶她为妻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渴望。 含着泪,叶妍扶着他白发披散的头。“想娶我就得活下来,我不接受冥婚。” “冥婚……”他眼角抽措了一下,哭笑不得,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不过终于从她的口中得到允诺,他的内心满是震撼和狂喜。 终于…… “主子,快运功吧。”李喜提醒着。 正想情意缠绵的李承泽顾不得一诉情衷,立即盘腿运气,将气导向被封的奇经八脉,将流星镖的毒逼出体外。 运行一周天后,毒消气散,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掌平放收势。 “本来就没什么事是吧!”眼眶里还有残存的泪珠,她问得很平静。 “我早说过不用担心……”李承泽霍地一顿,察觉到她语气的异样。 “你又骗我,这是第二回,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一次说清楚,不要拿我当傻瓜耍。”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吗?深恐他遭遇不测,就这么离她而去。 阳光洒在叶妍黑夜般的乌黑发丝,洒出点点金光,山谷中呼啸的风抖动了桑叶片片,吹起她的衣衫,勾勒出她的绝美身形,玲珑有致的柳腰纤细得彷佛一手即可盈握。若与姚霏霏相比,她绝非令人惊艳的绝世美女,但是此刻的她却是美得不可方物,圆润脸蛋透着粉色光泽,又圆又亮的眼眸宛若两泓湖水,清澈地映照出她的纯净妍丽。 “你不傻,我也不傻,这阵子你知道的事,我也了如指掌,一开始,我利用你的善良和热心,避开了一桩阴谋,但是……”他目光如炬,清亮无惑。“我唯一的失算是爱上你,让你成为我割舍不掉的弱点。” 因此到后来他不得不瞒着她,因为以她的个性若知道真相,不是绝然而去,互不干涉,便是过于积极的插手,置身于他所不愿乐见的狂风暴雨中。 欺瞒也是一种保护,她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李承恩和游镇德才不会将目标指向她。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她哽咽地说道,鼻头抽动着,既高兴他没变傻却又觉得生气,因为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 李承泽轻柔地拥着她的双肩。“我了解,我保证以后绝不瞒你任何事。” 她只是泪眼盈眶的点头,那抹真相大白的刺痛感仍留存在心间。 “主子,人差不多被我们制伏了,该做何处理?”李喜身上带着伤,但脸上并无表情。 放眼一瞧,满地是尸骸和哀号不断的男人,鲜血染红了泥土,翠绿桑叶上尽是一点一点飞溅开来的鲜红,血味刺鼻。 “死者就地掩埋,生者送交衙门,由县太爷治罪……”以追查出幕后指使人。 李承泽话说到一半,忽听闻急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和其它手下面上一凛,同时举刺相向。 “怎么有股腥臭的血腥味,谁出了事……咦!你……鬼?”来者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李喜不屑的一撇嘴,收剑入鞘。“大白天见鬼,你果然光长个儿不长脑。” “李喜……”他不是死了吗? 来的人是李怒,他在山庄久候不着自家主子和叶妍,心里很不踏实,老是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眼皮子跳个不停。于是他四下问人,四处找寻两人的踪影,就怕护主不周。找了一个多时辰仍找不到人,心急地想要拆房子时,刚好游镇德从外头返回,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拎起他的衣领逼问。 从他口中得知主子和叶妍正在桑园里采果时,他虽松了一口气,但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往园中与他们会合。 哪知人尚未见到却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当下不安的拨开树丛,扬声一喝,没想到竟会瞧见应该早已入土为安的孪生兄弟。 “你为什么没死?”李怒震惊的大吼。 “你没死我怎么能死?”李喜一脸悠哉地说着恶言。 “你诅咒我早死,算什么兄弟!”可恶,害他这几年内疚得要死,以为他的死是他害的。 “我没当你是兄弟。”笨蠢如牛,认了有失颜面。 “你……李喜,你去死吧!”他用力一推,巴不得李喜滚回坟墓里。 “李怒,你还是一样的毛躁,没点长进。”他身形一闪,快速绕到李怒身后,足尖一点朝他臀部一踢。两个多年未见的双生兄弟竟像仇人一般,互相看彼此不顺眼,你一句热嘲,我一句冷言,吵得不可开交,彷佛既生瑜,何生亮,最好少掉一个人。 其它受过精良训练的青衣人早已将尸体掩埋,并将活着的亡命之徒悉数绑往衙门候审,偌大的桑园中只剩下争吵不休的李怒、李喜兄弟,以及生着闷气的叶妍和猛陪不是,轻哄心上人的李承泽。 “回府之后,我马上登门提亲,用八人大轿迎娶你入门。”她披着嫁裳的模样一定楚楚动人,美若天仙。 “不要。”她赌气地一撇头,还没打算原谅他欺瞒她一事。 “妍儿,你别和我呕气了,我知道全是我的错,你是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要和我这小人一般计较。”心高气傲的李承泽自贬为小人,以博佳人开怀。 “我为什么要嫁你,你骗我耶!”叶妍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的闷火也越烧越大。 “人以信为重,不可食言而肥!我骗你是因为你是我心底最重要的人,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身为男人的责任,就是要让心爱的女人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嘟着小嘴儿,她仍有些埋怨。“我也想保护你呀!虽然有点不自量力,可是也是一股力量,像这样被人蒙在鼓里非常不好受。”她说得恼火,粉拳一握朝他臂上捶去。 “妍儿……”他动容的紧搂着她,那一句“我也想保护你”沁入心窝,他心头一暖,对她的爱意又加深了几分。 “你……你不要又想偷吻我,有人在……”双腮绯红的叶妍推着他,就怕别人瞧见了会取笑。 “他们没瞧见。”一说完,他低下头,吻住那殷红小口。 是啦!是啦!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他们是瞎子。李怒兄弟相视一眼,心意相通的背过身,假意没看到身后两人的浓情蜜意。 但是这一转身,却给了别人一个下手的机会,一道细微的声响破空而来。“咦!那是什么,有闪光……” 是鸟吗?“妍儿,专心点,不许分心。”没尝够滋味的李承泽再度俯首,想一掬芳香甘津。 但是他的头才一靠近,叶妍忽然脸色大变地将他推开,“小心―” 一枝长箭射插在土中摇晃了数下,他诧异地眯起蓝色瞳眸,发丝飘然地遮去他眼底的怒焰。 是谁?是谁差点伤了他的妍儿! 李承泽只在乎叶妍的安危,见到她没事时,他松了一口气。 “阿泽,你没事吧!” 叶妍正要走近他,哪知这时候,又有十几枝箭飞来,箭箭射向两人,她本能地往后连退好几步,背靠着一棵百年老树。 乱箭齐发,分开了两人,一个拚命地闪躲,一个奋力地劈空斩箭,不让它们落于地面。 “李怒、李喜,擒下放箭人。”他高喝。 “是。”两道飞起又落下的身影一前一后飞向对面山头,利落的擒住数名在暗处放箭之人。 原本事情到此,应该不会有意外发生,谁知做困兽之斗的黑衣人竟欲引燃火药,李喜及时夺下火药往崖下一扔,轰然一声,大地震动,烈焰冲天。 “哗!好大的火,真是可怕……”被这么突然一震,叶妍差点站不住脚,连忙扶住山壁。 “妍……妍儿,放轻脚步走过来,我会拉着你。”李承泽看向她,脸色忽地一白。 “瞧你紧张的,没事啦!”她不解他为何紧张成这样。 “小心点,你后面是断崖……”他屏住气息,朝她伸出长臂。 “喔!断崖……什么,是断崖啊”她惊讶地回过头,差点吓破胆。 “不要往后看,妍儿,快到我身边来……”湍急的水流声滂沱入耳,像是怒吼的山兽。 “……呃!好,我走……阿泽,你有没有听到一个怪声音……”才走一步,叶妍惊慌的双眸突地放大,是土石滑落,地裂声清晰可闻。下了场雨的泥土特别容易松动,再加上适才的爆炸,负荷不了老树重量的岩壁开始崩落,突出悬崖的一角笔直滑下。 那抹藕白色衣衫原犹在眼前,一眨眼,竟伴随老树往下掉…… “不,妍儿!” 不敢置信的悲痛呼喊声震动天地,面容惊恐的李承泽趴伏在崖边,拚命伸长手臂却只抓到从叶妍身上滑落的喜帕。 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迟了一步,眼睁睁看她由高处跌落,底下的塔塔木河波涛汹涌,他的妍儿在哪里,沉入河底了吗? 不!她不能有事,他绝不允许她出事,她已经承诺一辈子不离开他,他还要看看她披上喜气洋洋的嫁裳,一脸欢喜地嫁他为妻。 双手握成拳,李承泽如丧偶的灰狼,仰天悲号,他的心彷佛被切成两半,一边流的是血,一边流的是泪。 “妍儿,别怕,我来陪你,你等我。”既然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他的心死了,全身冷如三月寒霜,双臂打直,正欲纵身一跳…… “主子,别想不开,你要为妍姑娘保重身体。”李喜惊慌的拉住他左臂。 “是呀!少爷,妍姑娘做了很多好事,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会平安地回到你身边的。”脸色苍白的李怒抱住他家少爷右臂,心骇不已。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怎么可能会没事,忠心耿耿的两兄弟只能用不着边际的话安慰主子,使尽气力地将他拖离崖边。 山高水急,落崖之人岂有生还的可能性。 从古至今,葬身天河的鬼魂不知凡几,几乎没有人能毫发无伤地脱离险境,他们为叶妍的意外感到难过,忍不住鼻头发酸。 但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他们庆幸来得及阻止主子的为爱轻生,没让他真的随伊人而去,让痛心的遗憾再多添一起。 “妍儿她……她是为了救我……”若非她用力推开他,此时的他早一箭穿心,魂归西天。她用她的命换他的命啊! “妍姑娘她……她爱你,主子要节哀顺变,别辜负她的用心……”苍天太爱作弄有情人,不愿见他们情系一生。 “妍儿穿得少,她一定很冷,我不能放她一个人在河里……”一想到心爱女子遍体鳞伤地躺在冰冷河水里浮沉,李承泽红了眼,发狂地甩掉两人。 “少爷,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别冲动……”好大的力气,他快捉不住了。李喜一使眼色,跌出十尺外的李怒连忙爬起,挡在李承泽面前。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少爷不能轻言放弃,妍姑娘还等着你去救她。”希望渺茫,但总比绝望好。 “妍儿等我去救她……”失去神采的眼眸蓦地一扬,蓝眸中多了一丝坚决。 “李怒,立刻调派人手,全力搜寻妍儿的下落!”他会找到她,即使穷尽一生。 “是。” “李喜,和我一同下崖寻人。”谁敢和他抢人,就算是阎王他也不让。 “是。” 诡异难测的塔塔木河一如神秘的传说,河水湍急、河道布满尖石砾岩,危险重重,让人几乎无立足点,他们几度差点跌落河中。 日复一日,夜连着夜,李承泽动员了燕海山庄将近百人沿岸搜找,那河水依然流得飞快,半点影子也没瞧见。 叶妍就像平空消失一般,一只绣鞋也没找到,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李承泽变得憔悴,身形削瘦,万念俱灰地失去了求生意志。 虽然他还活着,却宛如行尸走肉,神色黯然地盯着手上的喜帕……无心再处置游镇德等人。 第十八章 “你、你说我家小姐失踪了是什么意思,你们把她怎么了,快把小姐还给我、把小姐还给我,她不能有事,我们叶家只剩小姐一人了……”连续搜索了十数日,人乏了,体力也用尽了,绵延三余里的塔塔木河,除了鱼虾外,没见到任何比鱼虾还大的漂流物。 凶多吉少,这是大伙儿心里不敢说出口的话。 李怒与李喜两兄弟劝着主子回到了凤阳城,免得主子终日坐在河边,触景伤情。 人不见了,总要通知她家里人一声,让人心里有个数,不要再空等再也回不来的人。 叶家人丁向来不旺,叶妍是硕果仅存的主人,一些常有往来的三叔公、七婶婆等这些亲戚虽是长辈,不过向来各家管各家的事,也不太管她家的事,所以一接到。消息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最后是服侍小姐的春草自告奋勇,代替叶家的人前来问个分明。 “呃!那个……你不要哭啦!又不是家里死了人,哭得像在奔丧……” 说错话的李怒臂上一疼,抬头就见一只泪眼婆掌的小母猫狠狠瞪他。 “你这个恶人,你家才死人,我家小姐福大命大……可怜的小姐,你在哪儿,有没有听见春草在喊你……” 哭得淅沥哗啦的春草,双肩一上一下抽动着,眼睛因哭太久而肿成核桃大。 “嗟!你怎么咒人了,舌头跟你家小姐一样利,毒死人不偿命。”他只是喜欢摆摆威风,吓吓人而已,哪算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小姐……”一提到叶妍,春草又泪眼汪汪。“一定是你们害死我家小姐的,因为她不肯屈从当李府绣娘。” “天哪―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你还提起,我们二少爷早就打消聘她为绣娘的念头,他们这阵子可要好得很。”除了少个名份外,两人感情好得就像对夫妻一样。直肠子的李怒虽然不知他们已有肌肤之亲,做了夫妻间该做的事,但是看到两人相处的情景,他猜也猜得到发生什么事。 姚霏霏名义上是李府的少夫人,但他心中反而认为叶妍才是当家主母,李承泽的态度明显的连瞎子都看得见,他的心全悬在她一人身上。 “骗人,你少胡说了,我家小姐明明厌恶你家二少爷,哪有可能跟他好……” 突然一只细如白玉的柔芙搭放到她肩头,她不以为意的挥开。“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家小姐交出来,我马上到官府告你们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小家小户的叶家哪及得上富甲一方的李府,光听她那句可笑的话就觉得荒谬,真要谋财也要挑对人,起码得像主子才有资格。 “春草。” 肩上又是一拍。 “别烦啦!没瞧见我在和人理论吗?你……姓李的,不要把我家小姐藏起来,等官差大人来搜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对啦!他姓李,但李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有一半都姓李,她喊哪一位呀!李怒不耐烦地挖挖耳朵,决定等她念到嘴酸再说。 “春草,你嘴巴不累吗?”她的口才快追上她家小姐了,滔滔不绝地狂喷涎沬。 “都说别吵了听不懂人话呀!你信不信我咬你……”她说到一半转过身,顿时惊愕地睁大眼。 “啧!你这根春草胆子不小呀,连我也敢咬。”鼠胆养大了是吧,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可歆小姐?”她没眼花吧!真是小姐的好友―乔可歆? “请喊她一声段夫人。”冷冷的让人打了个哆嗦的沉音一落,修长的黑影出现乔可歆身侧。 “段……段公子?”真的是他。 “春草,你是吓呆了还是装做不认识我们,刚刚不是口才还好得很,怎么现在舌头给猫叼走了?”这丫头还是傻里傻气的,没半点长进。素腕一抬,轻撩云丝,说话的女子面容姣好,清丽妍人,一袭嫩紫色衣裳衬出她出尘的灵气,恍若那乘风而来的瑶池仙子,翩然落至人间。 而她身边的男子更是让人惊为天人,面如冠玉,清扬朗秀,削瘦的身形不见槁色,反而更显俊美,犹似浊世中一朵清莲。 若不是他的眼神过于冰冷,浑身充满拒人于外的阴沉,让人宛如置身冰窟般,仙人之名非他莫属。 春草看到来者怔仲了好一会儿,突然嘴一扁,对着两人号啕大哭起来。 “可歆小姐,段公子,你们要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他们杀了小姐还硬指称她失踪了,根本是天大的谎言,你们要帮春草……”不能让她家小姐死得不明不白。 “段夫人。”段名凝着脸纠正。 但是哭得专心的春草哪理会他说什么,她认识两人时他们尚未成亲,她也喊习惯了,改不了口。 “可歆小姐,快叫他们把小姐交出来,不然你用毒针戳瞎他们双眼!”见到熟人,她以为帮手到了,学自家主子摇起狠话。 “我没有毒针。”乔可歆好笑的回道。 “呃,毒粉、哑巴粉总有吧!我们把他们全毒死、毒哑了,替小姐报仇。” 乔可歆秀眉轻扬,扑哧笑出声。“好个春草,你几时变得这么狠毒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小小年纪颇有大将之风,培养当个毒娘子也不错。 “可歆小姐……”她都快急死了,她还有闲情逸致开她玩笑。 乔可歆清眸一转,看向一脸戒备盯着他们瞧的李怒。“请你家主子出来一趟,就说名医段名来访。” 段名轻哼一声,不喜妻子拿他的名讳大做文章。 “名医段名?”好像在哪听过。 天下闻名的段名,他医术高明到只有他不救的人,没有他救不了的人,即使人死了半日,他也有办法和阎王抢人。 可他这人生性怪僻,不论谁上门求医一律视若无睹,只医皇室中人。她轻叹,摇摇蜂首,主子痴了,下人也跟着脑子不灵光,“我们有阿妍的消息,特来转告。” “什么,你知道妍姑娘的下落?” 震惊极了的李怒哪敢多做逗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内堂,拉出正拿着叶妍绣了一半的喜帕,睹物思人的李二少。 只是当李承泽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原本清俊儒雅的他竟瘦了一大圈,好像披着一块布的假人,两只空荡荡的袖子变得宽大、身形也单薄的骇人,面目憔悴,不过短短数日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啧啧啧!怎么这么邋遢,李府没银子了吗?总要穿象样点才好见客嘛。”乔可歆不改本色,直率的说。 “李怒说你有事找我。”语气低落的李承泽两眼无神,有气无力的敷衍来客。 “要不是看在你和阿妍还有点缘份上,我才懒得插手管这件闲事。”交友不慎呀!她竟染上阿妍爱管闲事的毛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之言不假,乔可歆在内心感慨着。 “妍儿?!”一听到叶妍的闺名,李承泽黯然的异色瞳眸突然迸出光亮。 “看你为她伤心难过成这副模样,她也值得了。”姻缘门一开,红鸾星一动,谁也跑不了。 三世情缘,天生早已注定。 “妍儿在哪里?”他急迫地冲上前,欲抓住她的双肩间。她身为妍儿的好友,得知她失踪,脸上却毫无伤痛之色,谈笑自若的,她必定知道他心爱女子的去处。 “不许碰我妻子。”.段名脸色难看,声冷如霜,身形一移挡在妻子面前。 “吃什么飞醋,他那样子伤得了我吗?不就是被爱砸到头的傻子。”她是谁呀!需要他当成易碎的花瓶保护着吗? 我没吃醋。段名满脸恼意地横娣妻子一眼,抵死不认自己醋劲大。 乔可歆推开挡路的丈夫,笑盈盈说:“李少爷,用不着为阿妍忧心,她目前没事,只受了点轻伤,过些时日自会出现。” “什么时候?”他追问。没见到毫发无伤的人儿,他怎么也难以安心。 “时间到了就会回来。”不是她故弄玄虚,只是天机本来就不该由她口中泄露。 “时间……”李承泽哽着音,喉头发涩。他不知道该不该听信乔可歆的话,但至少她给了他一线希望。 妍儿落崖的那一幕始终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伸手想捉,就是捉不住逐渐远去的身影,他每天辗转难眠,睁眼到天明,无法谅解自己连心爱的女人也救不了。 无论是睁眼或是闭眼,如在眼前的含笑倩影是那么清晰,他彷佛听见她笑着说:“我没事,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但是,笑影犹在,人却不在了。 他每每以为人就在他身边,她的笑语不断的在耳边缭绕,他转过身想捕捉,却只看到萧瑟的落花,一片片飘落在地。 妍儿,妍儿……他的妍儿,为什么要救他呢!她不知道她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是的,她不知道,因为他来不及告诉她。 “李公子,我家相公是一名医者,让他为你把把脉吧!”他的事也拖满久了。 好似知悉天下所有事的乔可歆神秘难测,笑容中带着一丝保留,不冷不热地和人闲话家常,其实,当初她在信中留言说会帮叶妍的事,并非医治李承泽的傻病,而是在此时通知他叶妍尚在人世。因为用情至深的人难免想不开,虽非一心求死,但是若在为情所苦的折磨中,日渐消瘦,等叶妍回来时,说不定这人只剩一息尚存,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可就不好玩了。 “你们就是妍儿为我寻访的名医?”李承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治好,他心里只惦着叶妍是否能平安回来。 “伸出左手。”段名沉着脸,像是不情不愿,被逼着为人看病。 李承泽依言伸出手,但他并不是很在意结果,中毒至今,除了一刚开始头脑混沌犯傻,以及后来性子变得温和,脸上的表情藏不住心里的想法外,他身子并无任何不适,一如常人。 他不心急,倒有人紧张地为他发问。 “怎么样,我家二少得了什么病?”怎会在昏迷醒来后就变傻,任谁也找不出征兆。 “没病。”收回手的段名冷冷说道。 “咦!”没病? “他是中了南疆蛊毒。” “什么,蛊……蛊毒?”那不是一种虫子吗?二少爷好端端的,怎会被人下了蛊? “能治吗?”这答案出乎李承泽意料,他也想知道有几成治愈的机会。 “当然能治,”他是段名耶,只要一出手,万病皆除。“不过……” “不过什么?”他问。 “此蛊不伤身,取出不难,但是……”为了一劳永逸除掉那蛊虫,必须投以一味药引,然而那药引具有剧毒,可能引发他失去所有记忆的后遗症,他虽是名医,但也有他难以预料的意外,人的脑子比治病解毒还难控制。 闻言,李承泽眉头微微一拧,略微思忖了一下。“如果不伤身,不治也罢,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没什么不好。” “二少爷……”他真想将蛊毒留在身体一辈子吗?李怒急了,想劝他改变心意。 “你不后悔?”段名冷然的眸中多了一丝兴味,欣赏起他的痴情。 “绝不。”若是治好蛊毒却忘了妍儿,他宁可以身喂蛊。 果然是真性情男子,值得他费心。“既然你不肯医治,那我们夫妇俩就此告辞。” 咦!要走了吗?愣在当场的春草不知该离开,还是继续讨人,她豆大的泪珠挂在眼眶,要掉不掉地让人看了好笑。 “还不走,想赖在人家家里吃粮呀!”这笨丫头,一点也不开窍。 “可歆小姐,等等我,不要走得太快……” 春草急呼呼的跟着乔可歆走了,原本烘闹的嘈杂声也平静了许多。 面容憔悴消瘦的李承泽目光深沉,眉宇问浮起果决的冷意,干裂失了光泽的唇一掀。 “李怒,传令下去,各商行从今日起停止营运,不准再有买卖。” “咦?”妍姑娘没死,最高兴的莫过于二少爷,他怎么没力图振作,反而还结束营运啊? “就说我无心经营,准备变卖家产,全家移居塞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不能再姑息养奸,任由他人伤害他最重要的人。 谁伤了他的妍儿,谁就该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图谋李家财产,他就偏让他们一毛都得不到。 “什么们”他们要搬到黄沙漫漫的塞外? *** 此时,叶妍昏昏沉沉地像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中醒来,她犹记得身子往下坠落的惊骇感,刺耳刮人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死了吗? 呵,应该是死了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哪有不死的道理,就算她仍眷恋着人世间的某个人,但她也回不去了。 只是,死了也会痛吗? 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一样痛,因想起那个人而难忍心酸,想陪在他身边,听他说傻气的话,看他聚精会神审阅账本的模样。 可是她死了,再也看不到她爱的人,远远地离开了他,人鬼各一方。 她还来不及跟他说,她好爱好爱他…… 好痛,好痛,她的心快要裂开了,要是能再活一回,她想 咦!迎面而来的是牛头马面拘魂使者吗?怎么有男有女,还长得那么奇怪,金头发绿眼睛的好吓人……而且地府的服装怎么这么伤风败俗呃,奇装异服,不但露出手臂还有长长的两条腿…… 突然,一个方方黑黑的大框亮了起来,里头有人影,还传出骇人的嘶吼声,叶妍惊骇地跳了起来,抱住身子,神色惶恐的盯着,难道那是……阎王的审判镜? 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她来的地府怎么跟说书人讲的都不一样! 第十九章 在李承泽有心的布局下,姚霏霏有孕在身一事终于东窗事发了,她小腹微隆地被拖到李夫人面前,休书一封成了下堂妇。可是她仍贪恋富贵,死也不肯离开,扬言李府的人若再逼她,她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死后变成厉鬼继续纠缠李家。 她还指天立地的发誓腹中孩子是李家骨肉,绝无虚假,否则必遭天打雷劈。 当然没人相信她这番话,一个从未和丈夫同房的女子,哪可能怀有李家少主,明明怀的是孽种,还敢乱栽赃,简直恬不知耻。 刚好从小妾处寻欢回来的李承恩打众人眼前经过,以为老天垂怜的姚霏霏赶紧捉住最后一丝机会,坦然地供出孩子的爹是谁。哪知李承恩横了心,翻脸不认人,一脚将她踢开。 两头空的姚霏霏一时气不过的说出了真相,原来他们在燕海山庄遭到弓箭手的突袭是出自她的安排,她知道李府两兄弟都在燕家蚕坊,因此买凶诛杀,坐收渔人之利。 可想而知,她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去,不等主子吩咐,李怒便怒不可遏的将人丢出府外,任凭她敲碎了双手也拒不开门。 终于,李府没有了少夫人。 “妍儿,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披散着一头白发的李承泽面容憔悴,满脸青髭不修边幅,神色黯然的望着院子里的梧桐树,思念着不在身边的那个人,独自神伤。 为了揪住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游镇德,他谎称要收起李家所有布行、绣坊,清算李府的家业和土地,打算移居塞外,不再回到伤心地。 哀莫大于心死,挚爱的人已不在人世,他还留下来干什么。 原本所有人都不相信,持着观望态度,但见到李家商行果真纷纷关门,不再营运,大惊失色的游镇德因断了财路而慌张不已,蠢蠢欲动地想做最后一次的了结。 枯等不到心爱女子的李承泽夜夜兴叹,难以入眠,对着无人的庭院诉说满腹情意,盼伊人早日归来,永结同心再不分离。 “妍儿,别让我担心了,快点回来……妍儿,我好想你,想念你的笑语,想念你生气擦腰念着我的模样,想念你圆嫩的容颜……”他说得哽咽,眼眶微泛泪光。 梧桐树的另一端,有棵刚种下不久的小树苗,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状似女子的形体,那物事动了一下,微微发出幼猫似的呻吟声。 声音虽微弱,但习武之人耳力相当敏锐,乍闻呻吟声,原本神情颓然的李承泽蓦地僵直身子,“妍儿?” 等了许久,不见回音,苦笑的嘴角多了抹涩然,暗嘲自己太过想念芳踪已杳的心上人,才会神智模糊,以为她听见他的呼唤,终于肯回到他身边。 他已经习惯了失望,等待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幽然地叹了口气,飘零的落花缓缓落在肩上,他的心绪纠结地化不开浓愁。起风了,该进房了,今日又等不到人了吧!放开手中的红花,任其飘落,他准备转身回房。 “……阿泽?” 地上一团蠕动的人形站了起来,浑身酸痛的舒展四肢,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的叶妍睁开茫然的眼,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见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削瘦身影,讶异的以为他也跟她一样掉到一千多年后的时空。 不对啊,眼前的景物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是李府的后院……但她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走在路上撞到头的缘故…… “妍儿?”害怕是幻觉,李承泽转过身,情绪激动地紧紧握住拳,轻喃出声。 “咦!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不是在作梦……噢!好疼。”她按着头上的肿包,吃痛的轻呼。 那日,她以为自己死掉到了地府,可是那两个也被她吓得不轻的奇装异服男女一直跟她说,她还活着,只是掉到了他们的货车上,人没事……三人鸡同鸭讲半天,才知道,她跌落“天河”后,竟来到了一千多年后,一个叫“台湾”的地方,而且那个方方的大框不是阎王的审判镜,而是一种叫“液晶电视”的玩意儿。 救了她的女孩叫施星予,而那个金发绿眼、人高马大,全身毛茸茸像只熊的男人叫乔治,他们相信她的说词,也同意收留她,而且好心地要帮她找回古代的方式,让她能顺利回到自己的世界。 相处之后,她发现施星予和她一样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女,两人的个性十分相近,又都热心助人,因此结交成好友。 就在她到现代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她收到施星予给她的相片和从婚纱上剪下的一小块布,她想念起远在古代,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于是心情低落地往外走。 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她好像听到李承泽在喊她的名字。 她惊讶得四处寻找声音来源,却一不小心一头撞上路旁一棵外观奇特的老树,痛得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怎么了怎么了,妍儿,你哪里疼?”李承泽心急地想一探究竟,连忙走近了几步,却又担心是一场梦,树后头的那人并非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没事没事,撞到头而已……”叶妍见到他高兴地说不出话来,眼中含着泪。她抚着树身,不敢相信她竟然撞到了树就回到原来的时代,那熟悉的风声、令人怀念的气味,还有令她放不下,也忘不了的人。 她爱的人呀!原来分离是这么痛,椎心刺骨,她每天都想着再见他一面,亲口告诉他,今生今世只愿是他的妻,永不分离。 “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心好痛……”要不是乔可歆一再保证,他早已尾随她而去,朝带走她的塔塔木河里跃身一跳。 “我也不好过啊,我好想你……”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滑下脸庞。 “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他走近她,颤抖的手急切的摸上她温热、圆嫩的脸蛋,她是真的,不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幻想,他衷心感谢老天的慈悲成全,没让他的祈求落空。 “我也想呀!可是……身不由己嘛!”叶妍嘟起嘴,撒着娇。 那个世界是她陌生的,所接触的人事物和她既有的认知完全不同,什么四轮传动的车子,什么一卡在手通行无阻,她完全不懂。虽然她很努力想去适应,但是始终格格不入,她看到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草地小得可怜,连空气味道闻起来都酸酸的,令人想落泪。 听着她娇瞋嗓音,李承泽总算露出消失月余的笑颜。“妍儿,我忘了告诉你,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妻子,这一生若无你的相伴,了无生趣,你是那个把我从冷酷深渊中拉出的小菩萨,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阿泽……”她动容地抽噎,哭得梨花带泪。“我、我也一样,我只要你当我的夫婿,不论我走了多远,一定会回到你身侧,你心如我心,盘石不移。” 梧桐树下,系着两颗为彼此悸动的心,两人相拥,传送着绵绵爱恋,以及不悔的执着,让老树新苗见证他俩的深情。 “啊,阿泽,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得这么消瘦又长满胡确?”叶妍倚在他的怀里,回过神后,又急又心疼的问:“你的伤呢?好了吗?是不是又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伤害你……唔……唔……”他在干什么,没瞧见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瞧着她唠唠叨叨的小嘴儿吐出关心话语,始终不变的热心热肠为他焦急着,李承泽再也忍不住心中渴望,头一低,吻住了令人心暖的嫣红樱唇。她让他等得太久了,等得他失去耐性。虽然才短短的一个月,他却度日如年,每一天、每一刻都饱受失去她的折磨,恨不得时间可以倒流,回到她坠崖的那一日。 如果能让他选择的话,他会放弃引蛇出洞的计划,让她不用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惊险,安稳地待在没有刀光血影的地方。 “等一下,等一下,你又想做什么,别一见到女人就发情。”他不能稍微克制吗?活像几千年没抱过女人似的。 “……这是什么衣服,为什么有解不开的扣子……”怪模怪样的,咦,没有拉口,却有一排……钉子? 李承泽愕然地盯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服饰,直到他情狂难忍地想怜惜他的小女人,这才发现怪异处,她的衣物并非时下女子的穿着。 这太奇怪了,她莫名其妙的消失,又毫无预警的出现,这段期间她去了那里,为何他遍寻不着,彷佛消失在世上。 “不要扯啦!这叫拉炼,还有这是长袖衬衫和长裙,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遮住手脚的……”嘶一声,她口中的衬衫被撕成两半,翩然落地。 “这是……”李承泽猛抽口气,瞪大了蔚蓝的瞳眸。 叶妍羞赧地以手遮住丰盈双峰。“哎呀,不要看啦!人家会难为情。” “妍儿,别遮,让我瞧个清楚。”他两眼睁大,似惊讶似崇敬地看着她高耸饱满的雪峰。 “别在这里,要是有人经过……” 她话尾未落,李承泽便从善如流,身形一闪像是呼啸而过的狂风,扫落枯叶无数,飞快地将怀中人儿抱入房中,随即身一覆,压上玲珑娇躯。 “妍儿,你好美……”像一尊白玉观音,散发着莹白光泽。 “阿泽,别乱扯啦!后头可以解开,你不要弄坏了,我只有这件调整型内衣……”啊!坏了? 望着被他扯破的两块半圆形布料,叶妍心里在滴血,那是在另一个时空,少数深受她喜爱的物品,却被他无情的毁了。好心痛呐!在施星予的世界,除了巴掌大的棉花垫布外,“胸罩”是她的最爱啦! 对了,他们把那棉花垫布叫做什么卫生棉棉的,是那时代的女子葵水一来的必备用品。 “不,你只有我。” 情狂难耐的李承泽不急着追问她失踪期间所发生的事,他只想确确实实地拥有她,藉由身体的谴卷证实这一切不是梦,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思之若狂的幻影。 像是怕极了再一次失去挚爱的人儿,他一次又一次的激狂需索,不肯放过每一寸雪肤玉肌,娇嫩玉胴布满了欢爱痕迹。 许久许久之后,空虚的身心终于被填满,一声粗喘,他终于甘心地趴伏在饱受蹂蹒的娇躯上,轻吻那汗湿的月眉。 不过两人都累了,没力气再开口说一句话,虚软的身子像找到最后的归处,彼此纠缠,在满足中沉沉睡去,直到一夜过去。 “什么,少夫人被休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嗯?你喊她什么!”李承泽不快地轻咬她嫩白纤指,故做恼意。 叶妍回以一瞪,作势要咬他一口做为报复。“好歹是我做的媒,总要关心一下嘛!她一个怀孕的女人能到哪里去呢?” 虽说姚霏霏做得过份些,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跟着大人颠沛流离,吃苦受罪。 “这点你不用操心,她又用她的美色勾搭上城西大户的刘老爷,成为他第八房妾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不心存歹念,至少他会安排她的去处,让她的生活不虞匮乏,只可惜…… “什么,刘老爷不是快六十了,他孙子都比少夫……姚霏霏大上一、两岁。” 她居然肯委身下嫁,不在乎对方行将就木? “走投无路时,还由得她挑剔吗?”他目光微冷,指腹轻抚着她的光滑雪背。这倒是,红杏出墙还怀了个野种,任谁都轻贱。 “对了,害你的人揪出来了吗?还有段名回来了没,你身上的毒……” 叶妍觉得最该死的是李承恩那伙人,连自家人都想害,要是没有得到报应才叫老天无眼。 “段大夫诊断过了,他说我中的是蛊毒。”难怪一般大夫找不到病因,蛊毒是毒,却也不是毒。 “什么,蛊毒?!”叶妍惊得跳起来,滑落的被褥盖不住旖旎春光,美好的景色尽入一双幽暗的异色瞳眸。 “别紧张,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他笑道,十分享受眼前的“美景” “什么没事,赶快叫他过来,把你的蛊毒治一治……噫!摇头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把你治好了?”不愧是名医,一出手便能断生死。 “没必要。” 蛾眉一颦。“没必要?”什么意思? “解了蛊毒的后遗症是我可能会丢了所有的记忆,也就是我可能忘了你,我不愿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宁可失去生命也不能没有她。 “阿泽……”他怎么老是想到她,这份情债重得让她好想哭。 “不要紧,段大夫说这蛊留在体内不伤身,不取出也无妨。”既然不伤及人命又何必冒险,这是他的选择。 “是这样吗?”叶妍稍稍的放下心。 “倒是你,说说看这段日子你有什么奇遇,尤其那件包不住你丰腴胸脯的布料是什么,哪天做几件来试试……” “啊!淫魔,你是采花大盗,居然对姑娘家的肚兜感兴趣,我告诉你……” 叶妍笑着跟他说起这段时间她在另一个世界的所见所闻,有在天上飞的大鸟,和在水里跑的车子,说到激动处,她眼泛泪光,有点感伤不能和在那里结交到的好朋友道别…… 黑夜。 失去金援的李承恩,以及被断了财路的游镇德已经没有多余的银两再聘请杀手,由于几次藉由他人之手却都失败,两人商量后,决定自行下手。 于是他们以饯行为由设下鸿门宴,在李承泽的杯子里抹上剧毒,而酒本身无毒,他们胱筹交错,热络的共饮一壶酒,祝他一路好走,不再为情伤神。 是呀!一路好走,最好走到黄泉路上,从此人鬼殊途,再也不相见,李府的财产就由他们二人瓜分。 早已得知两人阴谋的李承泽假意配合,酒一入肚便做出不适的神情,以内力逼出汗水,彷佛中毒一般腹绞剧痛。 以为诡计得逞的李承恩和游镇德喜不自胜,不再掩饰的露出狰狞面目,当他仍是傻子般的大肆嘲弄,甚至咒他早死,不要再留恋人间。 “总算可以除掉你这颗绊脚石,你碍着我的路,早该被移开了。”李承恩高兴的说,这傻子活着碍事,从以前就让他很不舒坦。 “为什么,我们是亲手足,为何你要下此毒手?”心痛万分的李承泽悲切的问,眼中仍有盼他回头的些微希望。 “你还敢问为什么,这些年我有哪个地方不如你,就因为我是小妾所生,爹的眼光从来不放在我身上,他眼中只有元配妻子所生的你,把你当成宝一样的栽培,却无视我的存在,你要我怎么不怨、不妒、不恨。”在李家,他根本是一条多余的狗,养着他是因为不缺这口饭。 他的娘亲并不受宠,一生下他后便遭到丈夫冷落,虽然她一生要强蛮横,可惜在地位阶层鲜明的李府,妾室的身分只比服侍人的奴婢高一些,说出的话一点份量也没有,对他的前途毫无帮助。 一提起过往,李承恩就恨得牙痒痒,不甘和僧恨一涌而上,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错,要是长年无孕的大娘未生下一子,那么他和他娘便会受到重视,会被呵护有加,谁还敢瞧不起他们母子。 偏偏多了个李承泽,硬是抢走他该有的风光,打他一出生,他这应该受宠的长子便被打入冷宫,再也没有享受过一日天伦之乐。这是谁造成的,还不是高高在上的二少爷?他居然问得出口为什么,非要他当一辈子窝囊,看人脸色过活的大少爷吗?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也许爹对你是有几分疏忽,可是该你的他从未少过,让你不愁生活啊。”他过的日子衣食无虞,比起一般人好得太多,只可惜他贪得无厌,认为所有人都亏待他。 李府能有今日的荣景不只是先人余荫,若不懂守成,只知奢糜玩乐,一样会坐吃山空。 “少说大道理教训我,你永远也不知道遭到亲人漠视的感觉,那种需要人肯定的孤寂和落寞,是你无法感受的。”他才应该是爹眼里的骄傲,而非眼前这个白发蓝瞳、似人非人的妖孽! 其实李家祖先在数代以前,曾与一名外邦女人相恋,当时那名女子有着一头美丽银发,以及湛蓝双瞳,美得有如画中走出的人儿。 可惜后来她无法接受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便在产下一子后随父返国,从此断了音讯。这些都记载在李府的族谱中,因此李承泽的白发蓝眸并非妖魔附身,李老爷也从未怀疑他非亲生子,一落地便备受疼爱。 “大哥……”他真有那么多怨恨吗? “别再假惺惺的喊我大哥!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老实的告诉你,你会变傻也是我下的蛊毒,可惜没毒死你只把你毒傻了……”老天不会一直帮他,也该换人转转运。 李承恩眼见他将死,李家庞大财富即将到手,便得意忘形地把和姚霏霏的丑事也一并说出,连同他们原本合计在新婚夜害死他的计谋也毫不保留的说出,口沬横飞地道尽此时的快意。 不过心思较缜密的游镇德不像李承恩一般大放厥词,他总觉得事情顺利得太诡异,似乎有双冷冽的眼始终盯着他的后背,让他不太放心。 “够了,别说太多,有些事就让它永沉湖底,不用说得太白。”为什么他背脊发冷,有股寒颤感? 李承恩悴了一口。“怕什么,死人还会开口喊冤吗?让他当个明白鬼有何不可,连同燕海山庄的黑衣人也是我们收买的杀手,就是要杀你,可惜……”李承恩话说到一半,桌上的油灯忽地晃了一下,一阵阴气森森的冷风从屋外灌入,原本平静的树影突然剧烈的摇动,拍打窗棂。 蓦地,一道长发披散的女子身影在窗外来来回回飘着。 “就是你们害死我的,你们还我命来……”拉长的回音回荡在空寂的风中。 “你……你是谁……” 作恶多端的恶人通常无胆,心中有鬼,不只李承恩吓得直打颤,连一向冷静深沉的游镇德也白了脸,瞬间手脚冰冷。 “听不出我是谁吗?你们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连摔下悬崖,粉身碎骨的我是谁也不晓得,你们好可恶呀!”尖细十指往前一戳,显示出“亡者”有多愤怒。 “不……不是我害死你,是……是他说斩草要除根,不能留下你……”怕女鬼索魂的李承恩忙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颤抖的指着游镇德。 “是你……”女鬼一转向,点向主谋。 游镇德眼一眯,故做镇静。“大少爷这话说差了,我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小喽啰,没有你的同意我哪敢自作主张,何况二少爷一死,你是最大的受益者,与我何干。” “原来你才是……”幽幽的鬼声再度转向快吓死的李承恩,似要拿他抵命。 “不、不是,不是我!全是他煽动我的,我只要李家财产而已,没想过要害死人。”他赶紧撇清。 女鬼不耐烦地摆动雪白长袍。“我不管是谁害死我,我在悬崖底下好冷好冷,河水冲刷我的尸骸,我要‘一个’伴来陪我,你们谁要来……呜呜呜……” “他!” “他!” 一听到令人寒毛直竖的鬼哭声,两人互相推诿,指着对方才是该死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只想保全自己。 毕竟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谁愿意一命呜呼,没法在人间享福。 “哎呀!笨死了,你踩到我的裙子,我怎么飞得起来。”窗外传来一声娇脆的喝斥,原本以为女鬼讨命,必死无疑的李承恩、游镇德蓦地怔住,神色由惊惧转为狐疑,瞪大双眼往外看。掉下悬崖的叶妍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河水湍急危峻,身怀武功的大男人都死于非命,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但那清脆的嗓音确是为她所有,而且声亮有力,充满精神,怎会是一个已死之人才有的缥缈虚声。 答案很快地在他们眼前揭晓了。 “没见过女鬼呀!一个个坏事做尽、害人无数,怎么还没得到报应,活着害更多的人吗?”叶妍忍不住呸了两人一口痰。 “你……你没死?” 望着攀窗而入、穿着白袍的女人,两双震惊的眼珠子几乎睁得快凸出眼眶。 “你们没死,我怎么好意思先去等你们,看看你们谁的罪孽深重就先送他下地府吧!”她戳,她戳,她戳戳戳…… 玩上瘾的叶妍做出鬼戳人的动作,装了假指片的十指一戳一缩,一戳一缩的。 “你明明掉下去了……”怎会死而复活? “我命大呀,老天保佑我咩,他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若未绳之于法、得到报应,祖这个老天爷也白做了,要我代替訑惩罚你们这些心狠手辣的大坏蛋!” “你骗了我们……”不对,她没死,那也就表示他们……中计了? 脑筋转得快的游镇德立即察觉有异,他飞快地转过身,看向应该中毒身亡的李承泽。 “妍儿,别玩了,把指甲卸下来,小心戳到自己。”这玩性还真叫人拿她没辙。本来没有装鬼吓人这段安排,但是失踪月余归来的叶妍很不甘心,她掉落悬崖的惊恐余悸犹存,要不出出这口气,怎能消她一肚子火气。 宠她如命的李二少当然没第二句话,她想做什么就由她去,还剪下两撮白发给她贴在颊边,加强阴气迫人的惊悚感。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假装中毒,让人顿失戒心。 “你……你没中毒?”惊喊出声的李承恩跌坐在地,骇然地看着自家兄弟抹去唇畔黑色的毒血。 “你真那么希望我死吗?”幽然一叹,饱含着失望。 “你不死,我永远也没有出头的一天,你为什么不死!”他不该活着争走他的一切。 “难道非要闹到亲者痛仇者快、家破人亡你才称心?”他到底在想什么,横竖是一家人,何必赶尽杀绝。 “对,只要你死了,李家的财产就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跟我争,跟我抢,全都属于我。”金银珠宝垂手可得呀!就差那么一步。 “就算你全部拿走也留不住,以你好高骛远,短视近利的心性,给你再多的钱财也枉然,你依然会在一年内败光。”不知珍惜的人只会一再落空。 “那又如何,家产在我手中败光了我也高兴,至少你也两手空空,看爹再怎么偏袒你。”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拥有,这样至少他还甘心点。 反正没人指望他长进,全都睁大眼睛看他失败。 “把自己逼到绝境又能得到什么,你要我怎么饶恕你?”李承泽摇摇头,亲者痛仇者快,他的路越走越偏了。 李承恩毫不在乎的扬起下颚。“少说废话,你能拿我怎样,难不成要我赔命不成?” 他一副谁也拿他没辙的模样,老神在在的挑眉一睨,既然李承泽人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拿什么要他伏首认罪。 “将你送官严办。”这是釜底抽薪的唯一办法。 “什么?” 李承恩还想耍狠,可是手臂都还没举起来,数名官差突然大阵仗的走入房内,意欲拘捕犯罪之人。 他和游镇德哪有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他们互使眼神,冲向官差做困兽之斗,李承恩趁其不备夺下其中一人的配刀跑出屋子。 他仍认为自己没错,是老天不帮他,刀子一举高就想砍杀碍事的人。 殊知,一道天雷轰然而起,直劈向高举向天的刀尖,他整个人一阵颤抖,随即焦黑一身,倒地不起。 什么怨,什么恨都没了,他应了自己对姚霏霏所起的誓,死于雷击之下。 而游镇德也因为脱逃不及,被两名官差压倒在地,脸色灰败地再也无法加害他人。 第二十章 “我说咱们这位俊逸挺拔,卓尔不凡的李二少爷,你今儿个看来特别有精神,红光满面,近日会有意想不到的喜事临门,你得早做准备……”被说的一头雾水的李承泽有几分纳闷,怔愕地望着一大早就抢着打水,端着洗脸水出现在他房里的可人儿,她盈盈笑眸端详了他许久,令人十分不安。 她是吃错药了吗?还是撞伤了脑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可那双盈亮的水眸仍是那么有神,口齿依然伶俐,每句话里都带着话,让人猜得心慌。 “妍儿,你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不嫁我没关系,不要硬撑,早点把病治好让我安心。”她的反常让人好生忧心。迟迟未能迎娶心上人的李承泽并未因此生恼,反而更有耐心,更和颜悦色的想用赤诚之心打动她。他对她只有更好,更以她为主,总是默默纵容其言行,早起帮她添衣,晚凉便亲手送上姜汁桂圆茶,不因两人感情来逼迫她快做决定。 李家商号打算歇业的传闻在铺子重新开张时打破了,虽然不少同业大失所望,但是更多的客人回流,让布行和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一个月内李家又多开了二十多间铺子。 “谁说没关系,我一定要嫁……呃!我是说二少爷年少有为,才气过人,又生得龙眉凤目,公卿之相,所以我想……” “妍儿,你真的不去看看大夫吗?你的嘴角一直在抽措,眼皮跳呀跳的,不会是身染恶疾吧?”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等等,她似乎在做某件事时,心情异常兴奋。 奇怪,怎么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事呢? “嗟!你才身染恶疾,我好端端地,你干么诅咒我……”话一出口,她微恼自己死性不改,三句话就露了本性,老和他斗嘴,忘了此行的正经事。 “不是啦!不是啦!瞧我这张口没遮斓的嘴抹了油,太溜了,话没经大脑就胡说一通,你可别见怪……你又在干什么?”不能让她把话说完吗? 李承泽不放心地将大掌往她玉额一覆,看她是否受了风寒。“妍儿,不要怕喝药,我叫大夫多加点甘草,不会让你苦了口的。” “我没事,我很好,一点事也没有,你不要再打断我的话,我好不容易才厚着脸皮上门说媒……” “说媒!” 异色瞳眸骤地放大,他面色微冽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看他心爱的姑娘。 赧着脸,叶妍微羞地说起溜口的媒人话。“是啦!说媒,此女秀外慧中,温婉可人,明眸皓齿又善解人意,是宜室宜家的好姑娘,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有出神入化的好绣工,是凤阳城百年难得一见的巧手佳人……” “我拒绝。” “……我告诉你呀―娶到她是你莫大的福份,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你要是拒绝就太傻了……呃!等一下,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你说‘我拒绝’三个字?”呵,肯定是听错了,她合媒至今从没失手过,双双对对都是天赐良缘。 “对。”他非常用力地点头,唯恐她没瞧见。 “对什么对,我连人都带到你面前了,你敢扫我颜面,坏了我做媒无数的好名声!”她双手插腰,摆出开骂的阵仗。 “她?”他怔了一下,指向一旁被他一指而目瞪口呆的春草。 叶妍火了,张口咬住他乱指的粗指。“我不是人吗?你眼睛给我长在头顶上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家站在你眼前,你敢乱瞟我家带不出门的丫鬟!” “小姐,我没有带不出门……”不然她现在在哪里,叶家后院吗? “你闭嘴,小姐我正在骂人,你别扫了我兴头,去拿把扫帚扫地,少在我旁边走来走去……” 为什么要扫地,又不是在自个儿家里。 嘟着嘴,找不到扫帚的春草就在一旁的柱子后一蹲,不让她家小姐看见就没事了吧。 “妍儿。”李承泽蓦然一喊。 “干嘛,想找我吵架呀!来呀!我可从没吵输人……”舌头不溜怎么当起媒人? “你的脸好红。”他笑了,好温柔。 他不说则已,一说出口,叶妍整张粉嫩小脸便红得快滴出血。 “我害躁不行吗?我第一次替自己说媒,很紧张嘛!” “我同意。” “我想过了,其实我也满中意你的,做夫妻应该能长长久久,我不计较你装傻骗我,你也不许嫌我聒噪、爱管闲事,婚后我照样要抛头露面当我的媒婆,帮人牵就好事,你不可以……” 杏腮发烫的叶妍滔滔不绝的说道,好掩饰她内心的羞怯和慌乱,直到她被拥进那具厚实胸膛里,温暖的双臂疼宠地抱着她。 “妍儿,不用再说了,我同意你的说媒,那位秀外慧中,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姑娘我要了,请你替我转告她,今生今世,我李承泽非她莫娶。”他的妍儿呀!老是搔得他心痒难耐,好想此刻便与她连理成枝。 她有些难为情地推推他的胸。“其实她没我说得那么好啦,有点小任性,有点小脾气,有点多话,除了绣工好得没话说外,其它就……呃!见仁见智,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你希望我后悔吗?”他轻语。 “休想。”杏眸圆睁,狠狠一瞪。 李承泽轻笑出声,好珍惜好珍惜地吻上她弯弯柳眉。“绝不后悔,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苍天为证,愿生生世世与你谛结夫妻缘份。” “我……呃!也爱你……哎呀!不要看我,我的脸好红,羞死人,我怎么这么厚颜无耻,连这种事也自己来提……唔……唔……” 李承泽低下头吻住红艳小口,将她的害羞含入口中,吮进他心窝里。 柱子后的春草怕挨骂,不敢看小姐和未来姑爷恩爱,连忙伸出手来捂住双眼。 不过指间是有缝的,她不小心看到不该看的,看起来老实的姑爷居然把手伸向小姐胸前,然后这样又那样……哎呀,她也要脸红了啦!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都怪他啦!乱亲人,害她一时意乱情迷,浑然忘我。红潮满面的叶妍在心里小小地抱怨了一下,但难掩眉间喜色,嘴角轻扬,没止过笑意。 意犹未尽的李承泽勉强稳住紊乱的气息,看她从一个奇怪的方盒子里取出小画片。“这是什么?” “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番外的人都长得跟你差不多,我特地带了相片回来,证明你绝对不是妖怪。”幸好当时她随身带着,没弄丢。 “相片?”他低视一张张小图片,惊讶怎会有人的画工如此精湛,画得栩栩如生,一如真人。 但是,更叫他诧异的是,他的白发蓝瞳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而图片上的人长相更怪异,尖鼻子白皮肤,眼睛大如牛眼,有金发绿眸,红发灰瞳,银发银眸……天哪,还有五颜六色的头发和红色眼珠子,这才叫妖怪呀! 一比较下来,他的少年白和异色瞳眸反倒正常多了,既不妖,也不邪,以前的他真是少见多怪,见识浅薄,为此还曾自厌、自卑过很长一段时间。看过这些真人般的图片,李承泽直一的释怀了,心中的结也打开了,不再以异于常人的外貌为耻。 “他叫李奥纳多一卡皮箱,这是魔戒里的佛罗多,还有哈利波特、妙丽和荣恩,这个是邓什么的校长,他的胡子比你的头发还白,再看看……呃!他……劳什么伯的……哎呀!就是很奇怪的名字,我记不住……” 叶妍在另一个世界迷上一种叫“电视”的东西,一有空就拚命的转台,用一个黑色的盒子按来按去,人不用去碰就能看了,比绝世武功还厉害。 她带回来的“相片”全是托人买的,虽然她带的银子在那里不管用,可是那边的人真的很奇怪,她身上随便一样首饰,他们都惊喜的瞠大眼,抢着用一张张花花的纸买,直呼珍宝。 不过,她到了那儿也撮合了一桩喜事,让她高兴极了,希望他们在那个世界也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凤阳城李府又要办喜事了,听说新郎官还是同一人,一头白发的二少爷李承泽。 相较上一次的喜事,这一回可盛大多了,不但各地商行的掌柜全来祝贺,连皇室也派宫里太监送来贺礼―一面红玉珊瑚屏风。 李家真的风光了,贺声连连。 但最让街坊邻居讶异的是,一向不常露面的二少爷居然亲自迎亲,脸上没有任何遮掩,骑着和他发色相似的高大白马,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媒婆家…… 揉亮双眼,不要怀疑,八人花轿真到媒婆家去,因为今儿个出阁的不是别人,就是城里城外说媒无数的媒婆―叶妍。 “快快快,先上花轿再说,别让人瞧见了。” 咦!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陪嫁丫鬟春草神神秘秘地,不知在遮掩什么。 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伸长了颈子,想瞧个清楚,但是几名个头高的喜娘围着新娘子,让人瞧不出什么名堂。不过一闪眼,好像看到一抹白光晃了过去,没来得及看仔细,人就进了花轿。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花鼓锣笙响连天,鞭炮声劈哩咱啦的响彻云霄,马上雄姿英挺的李二少无惧他人异样的眼光,笑容亲切地和沿途乡亲打招呼,娶妻的喜悦全写在脸上。 众人见他欢欢喜喜的模样,也纷纷回以热情的叫好声,挥手挥个不停,还有人洒香花,沾沾他的喜气,盼得来年也能觅得一门好姻缘。 但是,一到李府门口,新娘子一下花轿,全场哗然一片― “哎呀!她的喜帕怎么是白的,真是犯忌讳呀!当了几年的媒婆还这么轻率。” “是喜事吗?我看倒像是丧事,披麻戴孝的,不成体统……” “不会呀!你们看那块喜帕好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布料……”恍若天衣。 “是很不错,还绣出花呢!绣功真是巧夺天工,就是颜色上……唉!若换成红色不就喜气了?” “你们别碎嘴了,没瞧见人家二少爷笑得多开心,嘴巴都阖不拢了,我们要替他们高兴,那头白发配白喜帕多相衬呀!” “咦!倒也是……”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因李承泽深情的搀扶而打住,不论是已婚的大娘,或是未嫁的闺女,全为他脸上的柔情而倾倒,羡慕起他双手轻扶的新娘子。 这才是女人想要的良人嘛!瞧他多小心翼翼的护着,唯恐人家碰伤了他的珍宝。 饮恨呀!为什么她们没能及早发现他是好男人,反而让识货的媒婆捡了去,真是叫人捶胸顿足。 外头扰扰嚷嚷的耳语,叶妍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坐在喜床上的她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有点得意,她头上的雪白喜帕是从好友施星予的礼服布料剪来的,她十分珍惜两人短暂的情谊。 他们那时代的人成亲不兴红色喜服,而是一身纯白,彷佛仙女下凡,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妍儿。”一声轻叹,有些神游的叶妍骤地酣红双腮,羞答答地低下头,不敢看向已成为她夫婿的男人。 “你好美……”那含黛秀眉,盈盈水眸,瑶鼻小巧,还有红艳诱人的小嘴儿……李承泽看得目眩神迷,一股热流在胸口翻腾。 “人家才不美呐!你没听见大家都在笑……”笑她脸皮厚,媒婆、新娘一手包。 依古礼,他以喜秤揭开白色喜帕。“他们笑我好福气,能娶到才貌双全的俏佳人,笑我这傻子也能拥有聪颖过人的好妻子。” “你哪是傻呼呼的傻子,我就爱你这直率的模样,你让我好喜欢。”抚着他清逸脸庞,叶妍的圆亮眸子变得好柔好柔。 “我也喜欢,妍儿,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珍宝,我会好好地珍借你,用我的一生来爱你。”他轻轻吻上她的朱唇,将心中的爱意倾尽其中。 她扬起眉,浅笑,娇媚无比。“我们都要成为彼此的依靠,你要紧紧捉牢我的手,不要放开。” “妍儿……”心爱的女子成为他的妻,就在他眼前,再也按耐不住的李承泽轻柔地脱去她鞋袜,再取下厚重的凤冠,将人放倒红暖被上。 “……我的妻……” “不许太粗暴,你给我节制点,不要害我腿软地下不了床……”她说得难为情,一张俏脸又红又烫。 李承泽轻笑地吻上她的唇,嗯了一声,在她耳畔低喃着动人情话,大掌一滑解开腰带,隔着里衣抚向令他欲罢不能的纤腰。 慢慢地,情欲染上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轻扬的嘤咛声揉和低喘的呼息,交迭的身影越见单薄,一件件凌乱的衣服丢掷一地。 蓦地,一声尖叫声扬起。 “咦!发生什么事?”喘息不已的两人倏地分开,以被裹身地望向门口,跌成一团的三人尴尬笑着抬头。 “小姐,不是我要偷听,是李喜说姑爷变傻了,不知道会不会洞房,我们来看一看……”春草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小心,很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是我,是李怒,她认错人了。”李喜矢口否认。 李怒一听,大爆粗口。“明明是你提议,还说少爷也许不只伤了脑子,说不定连其它地方也……” “我没说。”李喜赶紧截住他的下文,竭尽所能的维持冷静神色。 “你还敢不承认,你这个没担当的懦夫,每次都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你信不信我一拳打扁你的鼻子。”他早就想扁他一顿,没死还装死,害他内疚了好些年。 “想打就来,你不是我的对手。”他说得狂妄。 “好呀!我倒要看看谁的拳头硬……” 李喜、李怒这对孪生兄弟真的杠上了,互不退让,浑然忘却这是喜房,双拳一抡,摆出架势,准备大干一场。突地…… “你们当我死了不成?”偏冷的软音一起,两人同时身形一颤。 “少夫人。” “很好,你们还知道我是少夫人,可是你们大概也忘了,今天是我和你家少爷的大喜日子,你们得罪我了,明年的今日我若未将你们一个个配上姻缘,红袍喜服披上身,我就不叫天下第一媒婆,叶妍!” “什么,不要吧!” 【全书完】 *读完《媒婆喜帕》意犹未尽吗?叶妍口中的施星予到底是谁?那方白色蕾丝喜帕又是怎么回事?其实,施星予的婚礼根本就没办成,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2010年5月寄秋《伴娘捧花》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