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不威风》 第一章 【第一章】 杭州—— 「虎爷慢走!」福兴酒楼的曹掌柜亲自送贵客步出店门口,脸上堆满了笑意,就怕招呼不周,得罪了眼前「杭州关家」的掌权人关轩海,要知道关轩海不只是个普通商人,家中还出了个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的三弟,以及嫁给当今丞相之子的五妹,可说是相当风光。 就见关轩海在店内和几个朋友吃饱喝足之后,带了些醉意踏出酒楼,随意地摆了下手,不是很在意这些礼数。「曹掌柜就不用客气,别送了……」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虎爷有空可要常来,咱们福兴酒楼全靠您了。」酒楼掌柜迭声笑说。 「嗯,我那几个朋友想要点什么菜、喝什么酒,就让他们尽量吃,要是刚刚付的银子不够再跟我说!」关轩海豪爽地交代了几句,便撑着高大魁梧的身躯踏下石阶,在小厮的搀扶之下,走向停在店门外的马车,对坐在前头驾车的马夫说:「咱们回去吧。」 酒楼掌柜搓着双手,不断哈着腰,目送马车离开。 「那个男人是谁?」一名正要进入酒楼的外地人困惑地问。 身旁的人听到不禁惊讶地问:「虎爷你都不认识?」 「虎爷?」外地人自然是头一回听到。 「那么‘杭州关家’你总该听说过了吧?他就是关家的大少爷关轩海,因为生肖属虎,所以在外头,人人都尊称他一声‘虎爷’,打他十八岁开始,‘杭州关家’的生意就由他在主事……」说话的人用着无比欣羡的口气介绍,多希望自己也能投胎到关家。「不只是在江南,就连在京师顺天府,凡是茶叶、丝绸、药材,大多是‘杭州关家’在掌控,它还被称为‘江南三大商人’之首,所赚的银子咱们可是几辈子也花不完。」 那名外地人瞪大了眼,也不禁跟着其它人的目光,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直到酉时将至,马车才回到位在西湖附近的关家大宅。 「大少爷走好……」小厮一面扶着主子,一面提醒。 「我还没醉到连路都走不稳……」关轩海醉眼迷蒙的跨进大门,在府里众多奴仆的问候声中,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对了!你去跟兰姨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免得她待会儿又要唠叨了。」 说起这位「兰姨」,他和下头的几个弟妹见了都不得不让她几分,虽然她是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丫鬟,名义上是婢女,可是在关轩海十二岁那年,双亲在意外中身亡,便扛起照顾几个小主子的责任,还帮忙看管关家的生意,对他和弟妹们来说,就像第二个娘,无不敬重顺从。 「是。」小厮回了声,便转身走了。 「呃……」关轩海打了个酒嗝,步履有些不稳的走在树影摇曳的穿廊下。「看来我真的有点醉了……可别让兰姨瞧见……」 待他用手扶着梁柱,然后甩了甩愈来愈昏沉的脑袋,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女子的嗓音,还略带着些不赞同的口吻。 「天都还没黑,你就喝醉了。」赵徽英颇不以为然的打量着眼前的高大男子,只见他有着比江南男子还要壮硕的体型,身高更比自己高出许多,称不上俊美,但是有着双浓眉大眼,以及挺直的鼻梁和宽阔大嘴,这充满阳刚味的英挺五官确实让人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外表也相当出众,但是对她来说,一个人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关轩海不禁掀起醺然的眼瞳,望向站在面前的陌生女子,只见她梳着一头挑心髻,发髻上缀着珍珠发钗,即便再怎么醉,也看得出她有张娇柔而不俗艳,纤弱中带着优雅的五官,以及细致清透的雪肤,可不是一般青楼女子比得上的。 「我没见过你……」他将晒成古铜色的粗犷脸孔凑上前去,想将这名陌生女子看个仔细。「你叫什么名字?」 赵徽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也避开关轩海身上的酒味。「还是找个人扶你回房歇着吧。」 「何必找别人,你过来扶我不就得了……要不然待会儿让老鸨瞧见你没有伺候好客人,可是会挨骂……」关轩海忘了自己已经回到家了,还以为此刻身在哪间青楼里头。 听关轩海这么说,赵徽英俏颜微变,也有了些怒气,想到从昨天到方才,已经不知听兰姨夸赞过这位关家大少爷多少回了,现在见了面才发觉到未免言过其实,她还以为身为「杭州关家」最大的主子,应该更稳重些才对,结果也跟其它商人一样酒色均沾。 「快点过来扶我……」会到那种地方去的姑娘大多是不得已,或是被人卖掉,关轩海不希望见到她因此挨骂,于是开口催促道。 眼看一条男性手臂就要伸过来揽住自己,赵徽英脸色一凛,马上举起右手,干净利落地甩了关轩海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让关轩海登时傻住了,也僵住了,酒意更是全消。 「你……」当他回过神来,想要质问对方,早已不见那名陌生女子的身影,让关轩海一度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难道我醉得这么厉害?不……不对……」他摸着自己的左颊,上头还热辣辣的,显见方才真的挨了一巴掌。 关轩海接着看清四周,这才想起他是在自己的府里,那么刚刚的女人又是谁?难道是新来的婢女? 「奇怪……人呢?她走得还真快……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急切地四处寻找,非要把人找到不可。 就在这当口,负责伺候他的小厮回来了。 见主子不停地东张西望,走路又摇摇晃晃的,小厮忙不迭地伸手搀住他,一面问道:「大少爷在找什么?」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关轩海劈头就问。 小厮愣了愣。「漂亮的姑娘?大少爷指的是九小姐还是十小姐?」在这座府里,能被称得上漂亮的就是这两位主子了。 「我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不认得……」他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想要找到那名陌生女子,想要再见她一面。「是个之前没见过的姑娘……刚才我明明还看到她……」 「大少爷恐怕是喝醉了。」小厮只能这么说。 关轩海抚着还有些泛疼的左颊,这辈子还没被女人打过巴掌,这笔帐得好好的算一算才行。「我现在清醒得很……她一定还在府里头……」不过转念又想,在这座关家大宅内,几年下来已经被几个弟妹增建修改过好几次,有时连自己都会不小心迷路,想找个人还挺不容易的。「对!问兰姨就知道了……」 「大少爷还是先回房洗把脸,换件袍子,小的好去准备醒酒茶。」以为主子是在醉言醉语,小厮连忙说道。 「这样也好。」要是带着一身酒气去见兰姨,关轩海知道不只会挨骂而已,她会要他在祠堂跪上一晚。 待关轩海回到寝房内,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名陌生女子的身影,想到他误以为她是青楼里的姑娘,是他有错在先,但也犯不着动手打人,打从成年之后,哪个女人见了自己不是轻声细语,只有她这么不给面子。 「哼!我非找到你不可……」他忿忿然地说。 第二章 就这样,关轩海在寝房内休息了半个多时辰,也喝了小厮送来的醒酒茶,确定身上的酒气没那么重,才敢去见兰姨。 「兰姨!」关轩海来到大宅的左侧,有整排专门让奴仆居住的屋舍,虽然他曾经拨下一处院落让她能住得舒服,不过兰姨坚持自己并非主人的身分,执意要跟其它下人住在这里。 被称做「兰姨」的瘦小妇人年纪还不到五十,却已是满头银丝,在这座宅子里具有极大的分量和地位,没人敢随便使唤她。 「大少爷昨晚没有回来,是在哪里过夜的?」兰姨一脸的不赞同。「该不会又被哪个酒肉朋友拖去勾栏院了?」 关轩海干笑一声。「既然兰姨知道,就不要问了。」虽然他不是特别喜欢去那种地方,可是有些必要的应酬是非去不可,若是故作清高推拒了,就无法和想要来往的人打成一片,更无法从中获得想要的东西。 「青楼女子无真情,像大少爷这么聪明的男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兰姨忍不住嘴里叨念。 「兰姨说得是。」他不敢回嘴,乖乖地挨骂。 兰姨可还没有叨念完。「还有大少爷结交的那些酒肉朋友,不就是图着跟大少爷在一块有吃有喝,连上勾栏院都可以不用带银子,大少爷做生意的眼光是很好,偏偏看人就不准了。」 「我不是三岁孩子,朋友是好是坏自己可以看得出来,何况朋友之间请对方吃饭喝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需要斤斤计较。」关轩海想到自己在外头,人人都得称他一声「虎爷」,可以说既威风又神气,但是在兰姨面前,永远都是长不大的。「你就不要担那么多的心了。」 就因为体恤兰姨这么多年下来的辛劳,不想让她再操烦下去,所以关轩海才不想解释跟那些「酒肉朋友」来往的目的,不想说为何冒着搞坏身体的风险,时常喝得酩酊大醉,上青楼更不是为了要寻欢作乐,这一切全是为了关家,为了弟弟们的将来,他这个大哥必须这么做。 「我要是能够不担心就好。」兰姨看着坐在身旁生得高大健壮、英俊威武的关轩海,想到这些年来的辛苦,也有了代价,脸上有着无比的骄傲。「大少爷今年都二十有五,也该娶妻生子,好为关家开枝散叶了。」男人只要成了亲,就能收收心,把心思放在家里了。 关轩海一听,被含在口中的茶水呛到。「咳咳……关家有这么多个儿子,兰姨还担心没人可以开枝散叶吗?」他就算要成亲,也想娶自己心仪的姑娘,而不单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大少爷身为长子,到现在都还不肯成亲,其它几位少爷自然有理由推托了。」兰姨横睨着他。 关轩海最怕这个话题了,连忙转移开来,先问最想知道的事。「先不提这个,兰姨,最近府里是不是又来了新的婢女?」 「大少爷一向不管这种事,问这个做什么?」兰姨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只是刚刚在前头遇到一位十分面生的姑娘,心想多半是新来的婢女。」他假装随口问问。 兰姨沉吟了下。「面生的姑娘?她长得什么模样?」 「年纪大约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是秀秀气气、纤纤弱弱的,不过打起人来倒是挺疼的……」关轩海咕哝地说。 「什么?」兰姨没听清楚最后一句话。 他连忙咳了两声,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挨了女人一记耳光。「我是说府里的婢女虽然多,不过总有些印象,但唯独她没见过,所以才会觉得好奇。」 「原来是这样,让我想一想……」兰姨偏头思索,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大概有个底,知道关轩海指的是谁。 「怎么样?想到了吗?」关轩海急着想知道。 「年纪大了,记性就会变差,怎么也想不起来府里有这么一个婢女……」她佯装左思右想。「等我想到再告诉大少爷吧。」等她确定是怎么回事之后再说。 闻言,关轩海不免有些失望。「那么等兰姨想到时再跟我说吧。」其实将府里的婢女全都召集起来,一个个的指认会比较快,但又唯恐会把事情闹大,被打了一巴掌这么丢脸的事也会传开,教他这个当大哥的在弟妹们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要不然他还真想这么做。 兰姨又提起之前的话题。「那么大少爷的婚事……」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处理,下次再谈吧。」关轩海面露慌张之色,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确定关轩海已经走远,兰姨才一脸好气又好笑的折回屋内。「只要说到娶妻生子的事,这几位少爷跑得比飞还要快……」 「兰姨。」随着柔软的女嗓轻唤一声,珠帘被只雪白小手拨开,赵徽英娇弱的身影也从内室里出来。 「你刚刚是不是遇到大少爷了?」兰姨听了关轩海的形容,心里就在猜是不是她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徽英不想多谈关轩海方才的酒后失态。「也没什么,我倒是比较担心昨晚睡在兰姨的房里,会不会太打扰了。」 只要想到舅舅不只侵占了赵家的一切,还要逼她嫁人,让她不得不选择逃走,直到昨天下午终于来到杭州,冒然的前来投靠关家,幸好兰姨二话不说的便答应收留她,否则赵徽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什么打扰,你刚出生时,我可还抱过呢。」兰姨牵着她的小手,在桌案旁的凳子上坐下。「这关赵两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你爹娘和大少爷的爹娘还在世,说不定就作主让你们成亲了,只可惜造化弄人,好人都不长命,而我这些年来也忙到把这件事都忘了,要不是昨天见到你,恐怕还想不起来。」 「你们大少爷对这桩亲事也不知情?」赵徽英问道。 兰姨回想一下。「我记得曾听姑爷和小姐……就是大少爷的爹娘说过,想等过两年大少爷再大一点才要跟他提这桩婚事,谁知道就在大少爷十二岁时,他们夫妻俩就在意外中过世,想说也来不及,现在赵老爷和赵夫人也都不在人世了,那么就只剩下我知道。」 「当年两家不过是口头上的婚约,并没有正式提亲下聘,而你们大少爷既然也不知情,那么兰姨就当作没这回事吧。」赵徽英想到万一说了,关轩海却一口拒绝履行婚约,自己岂不是更难堪,也没脸待在关家。「我只想先有个安身之处,其它的事就暂时不去想。」 兰姨也没有勉强,想等她适应关家的生活之后再说。「我正在想要安排你住在哪里比较适合,毕竟这儿是下人住的地方,你可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可不能受半点委屈。」这「扬州赵家」和「杭州关家」在江南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却没有因此同行相忌,反而交情好,还差点成了儿女亲家。 「‘扬州赵家’早在三年前爹过世,所有的家产接连被舅舅给侵吞之后就已经不在了。」赵徽英眼眶泛红地说。「所以才拜托兰姨不要让关家的人知道我是谁,因为同情和怜悯是我现在最不想要的。」 「好,我不会说的。」兰姨一口答应了。 第三章 赵徽英收拾好悲伤的心情,准备好面对接下来要过的新生活。「兰姨可以帮我在府里安排份差事吗?毕竟一个外人在这儿白吃白住的,总是说不过去,所以就算当个婢女也好。」 「怎么可以让你来当婢女呢?」兰姨思索了半天。「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你就安心的住下来,反正这座宅子大得吓人,就算多了个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几位少爷小姐更不爱管事,要真的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前来投靠。」 「谢谢兰姨。」她知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连着两天,关轩海都待在府里,不过却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到处走动,遇到婢女就多看一眼,就是想揪出那天甩了他一巴掌的女人,却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近在眼前,就住在兰姨的屋子里。 「真是怪了……」为什么都找不到呢? 跟在身后的小厮完全猜不出主子到底在找什么。「什么事怪了?」 「就是……」关轩海及时咬住舌尖,挥着大掌赶人。「好了,你去忙你的,不用在这儿伺候了。」即便真的让他找到了人,也打算私下惩处,让那个女人知道对主子动手会有什么下场。 小厮搔了搔头走了。 「如果她不是府里的婢女,又怎么会在这儿呢?」关轩海嘴里低喃着,手掌又情不自禁地抚着自己的左颊,虽然那一巴掌伤的是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可是……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有虫子往心口里钻去,让他直发痒,全身难受得紧,这样的滋味还是头一回。「还是再去问问兰姨好了,说不定她已经想起来了。」 才这么说着,就见他要找的人正迎面走来。 「真难得大少爷今儿个没出门,明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兰姨略带讽刺的话语中又带着宠溺,这几位少爷小姐可都是自己的心头肉,一生未嫁的她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 关轩海粗犷的脸孔透着一抹从未有过的渴切。「兰姨,我正好要去找你,那天问你的事想起来了吗?这府里新来的婢女当中有没有我形容的那一个?」 「大少爷为什么非找到她不可?她得罪你了吗?」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哪见过关轩海这么积极地追问一个姑娘家的下落,让兰姨觉得不太寻常,所以想要问个清楚。 「呃……我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府里的人……」关轩海刻意避重就轻,粗声地说:「要是兰姨想不起来就算了。」 「这样啊……」兰姨斜睨着他脸上的不自在,兀自揣测着原因。 「大少爷!」门房从另一头走来。「有人送这封信来说要给大少爷的。」 「给我!」关轩海伸手接过那封信,很快地拆开来看。 「又是大少爷的哪个朋友捎信前来找你帮忙?」兰姨不用看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样的内容。「该不会又有人赌输了,欠了一屁股的债,结果被押在赌坊里,要被断手断脚,希望你拿银子去救人?」 关轩海将信折好收起。「兰姨,拿一百两的银票给我。」 「大少爷……」她就知道是这样。 「我自有道理。」关轩海淡淡地说,他在意的不是那些银子,而是交往的这些朋友有他们的重要性,必须费尽心思与他们交好,所以不能置之不理。 兰姨叹了口气。「他们就是吃定大少爷一定会拿银子去救人,久而久之更是有恃无恐了,要知道这赌可是个无底洞。」 「兰姨。」他半乞求地低唤。 「我这就去拿。」说着,兰姨无奈地转身走了,谁教她拒绝不了自己带大的孩子的请求,不过也就在这一刹那,脑中闪过了个念头,或许她该找个可以拒绝得了大少爷的人,来掌管府里的金钱支出。 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就这么办! 一直到翌日,太阳都要下山了,关轩海总算把事情解决,将朋友从赌坊中带走,这才满身疲惫的踏进家门。 来应门的门房朝主子行了个礼。「大少爷回来了。」 「嗯。」此时的关轩海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过有人不肯让他如愿,关轩海才走没几步路,一名家仆就过来说兰姨有事找他,其它几位少爷和小姐也都在。 关轩海挑高一道浓眉。「有说什么事吗?」 「奴才也不清楚。」家仆摇头。 「我知道了。」于是,关轩海一脸疑惑的前往内厅,果然见到除了当上探花郎的三弟,和嫁为人妇的五妹之外,其它五个弟妹全都在座,除非发生大事,否则他们很难得聚在一块。 「二弟,你不好好待在房里,来这里做什么?」他忧心忡忡地对着从小身子骨就不好的关家二少爷喝道。「快点回房去!」 二少爷淡淡一笑。「大哥不用紧张,我等会儿就回房。」 「到底发生什么事?」关轩海沉声问着众人。 听到兄长这么问,五个弟妹有志一同的望向兰姨,要关轩海直接问她。 「兰姨?」关轩海看懂他们的意思,于是来到这位宛如亲娘的中年妇人跟前。「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兰姨叹了好长一口气。「府里没事……只是我觉得自己老了,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少爷和小姐们都长大了,所以想要享享清福。」 「原来是这样。」他粗犷脸上紧绷的线条霎时放松了许多。「兰姨是该享享清福了,这点我自然赞成。」 「可是我偏偏最不放心的就是大少爷,就怕大少爷让外头的那些酒肉朋友给拖累,最后把整个关家都败光了……」兰姨用手巾拭着眼角,哽咽地说。 关轩海嘴角抽动一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兰姨,我还不至于愚蠢到那种地步,你要对我有点信心。」 「我是对大少爷交往的朋友没有信心……唉!就算想要享个清福,又怕大少爷老是把银子拿出去白白送人,偏偏我又阻止不了……」她愈说愈是伤心。「要是关家就这么败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姑爷和小姐……」 五个弟妹全都用指责的眼光看着兄长,要关轩海自己想办法安抚兰姨,可不关他们的事。 「那么兰姨的意思呢?」关轩海在心中轻叹地问。 兰姨就等这句话。「我打算请个新的账房来管理府里的开销支出,她是我的远房亲戚,前几天才来杭州投靠我,所以打算在府里帮她安插份差事,不过又担心你们会反对,觉得外人不能信任,所以才请少爷和小姐们过来。」 「兰姨决定就好!」关家五个弟妹异口同声地说。 「大少爷呢?」兰姨希冀地问。 关轩海细细斟酌了片刻。「我不反对请新的账房来,只要对方真的有能力,能够管理这么大一家子的帐目就好,何况兰姨也相信‘他’的为人,那么就让‘他’来府里工作吧。」 「谢谢大少爷。」她破涕为笑地说。「她此刻就在府里头,我这就去叫她过来见过几位少爷小姐。」 兰姨一扫方才的长吁短叹,脚步轻快地走出内厅,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便领着赵徽英进了厅门。 「大少爷,我把人带来了!」她笑嚷地说。 第四章 闻言,关轩海抬起棱角分明的英挺脸孔,下意识的望向厅口,当他乍然见到那道纤盈娇柔的女子身影,而所谓的「眉目如画」在她身上便能得到印证,只见一袭月华裙随着移动,犹如在月光下绽放的花朵,足以吸引任何男子的目光……他高大的身躯也出于本能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你……你……」那天他虽然是喝醉了,可是还没有醉到忘记打他一巴掌的女人生得什么模样,关轩海可以对天发誓,就是她没错。 赵徽英冷着俏颜,迎视着正用一根手指比着自己的高大男人,同样想起那天被他误认为青楼女子的旧恨。 「见过大少爷。」她盈盈的福了个身。「还有二少爷、四少爷、七少爷、九小姐、十小姐。」赵徽英照着兰姨所交代的,一一上前见礼,这也才知道关家的十个孩子当中,六少爷和八少爷在襁褓中就因病夭折,不过府里的奴仆还是习惯按照排行来称呼几位主子。 「你……你……」关轩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原以为兰姨所说的新账房是个男的,却万万想不到会是个「她」,而且还是自己遍寻几天不着的女人。 「大少爷要不要先坐下来喝口水再继续说?」赵徽英淡讽地说。 关轩海总算恢复正常,重新落坐,然后咳了咳。「你……就是兰姨的远房亲戚?」原来她根本不是府里的婢女,难怪会找不到。 「是,小女子姓赵。」她站着回话。 「可……你是个女的……」让个女人来当账房,尤其还这么年轻,关轩海总觉得有些不妥。 赵徽英面不改色地回道:「这应该是显而易见的事吧。」难不成她看起来像个男人? 「你……」关轩海心想她口气应该好一点,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他。「我的意思是女人当账房可不多见。」 「女子也有脑袋,做起事来更可以不输给男子的,这世上可不光只有大少爷经常光顾的那种行业的女子。」赵徽英凉凉地回道。 关轩海哪听不出她的暗讽,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对我来说,那种行业的女子才懂得风情,才是真正的女人。」他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而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不想落居下风,在口头上输给赵徽英了。 两人激出的烟硝味让关轩海的五个弟妹不禁面面相觑,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女子不买兄长的帐,这位新来的账房有意思。 「那也是因为大少爷有得是银子,若是乞丐,那可就连门坎都踏不进去。」赵徽英同样还以颜色。 「你……」关轩海脸孔因怒气而泛红。 赵徽英也明白自己态度不佳,只是想到那天被关轩海错认为青楼女子,显见他经常出入那种地方,胸口就燃起一把无名火,知道自己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因为她和关轩海并没有正式订亲,更不算是未婚夫妻,委实不该有一丝不满或醋意,何况那天他又喝醉了,可是……就因为这个男人是关轩海,不是别人,所以才会这么生气,而在冲动之下打了他一个耳光。 「小女子无礼,还请大少爷见谅。」她稍稍收敛起方才的不驯。 「其实徽英说得没错,大少爷往后还是少往那种地方跑,那种地方的女人看上的无非是银子,可不是大少爷的人。」兰姨也在旁边帮腔。 「兰姨!」关轩海不敢相信她会帮外人说话,就算是远房亲戚,也没自己来得亲才对。 「就让这位赵姊姊来当府里的账房吧。」年纪最小的十小姐嘴甜地说。 「就这么决定了!」关轩海的其它弟妹也大表赞同。 「你们……」自己的弟妹们居然也帮起了外人,关轩海知道留下赵徽英的话,他往后只怕更是势单力孤了。 四少爷拉拢围在脖子上的毛裘,眸光半掩着道:「我早就说该有人来管管大哥了,对待朋友太过仁慈,只会跟自己的银子过不去,那样的朋友大可绝交,何况都是些不值得深交的人。」 「老四!」关轩海低喝。 赵徽英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们兄弟之间起了口角。「如果大少爷认为我无法适任的话,那么我会马上离开。」 「我……」其实要赵徽英离开很简单,只要开口就好,可是关轩海却有一丝犹豫不决,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只当是还没跟她把那天的帐算清楚,当然不能就这么让赵徽英离开了。 兰姨忙用手巾掩着唇鼻,用力吸了吸气。「算了!我看我还是再辛苦个几年,等大少爷成了亲,再把账本交给未来的大少奶奶吧……这是当年我在姑爷和小姐的灵前发下的誓……要为关家尽心尽力……直到我死为止……」 「大哥!」关轩海的五个弟妹眼看兰姨哭得好伤心,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全都瞪向罪魁祸首。 「我没说要她现在就走。」关轩海连忙开口,好止住兰姨快要决堤的泪水。「不过能不能成为关家的账房,还是要等她通过考验才知道。」 「大少爷是说真的?」兰姨擦干泪水地问。 关轩海瞥了站在兰姨身边的纤弱身影一眼,告诉自己答应她留下来只是想为自己讨回面子,可不相信赵徽英有多大的能耐能管理这么一大家子的帐,他就等着看好戏。 「就让她暂时留下来,不过……她要在十天之内了解每一房的开销用度,要是办不到就马上走人。」他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拍板定案地说。 兰姨瞠大眼睛。「十天?怎么可能?」 「我并没说全部的账本,至少最近半年的都要看完。」关轩海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把规则说得更清楚。 「多谢大少爷。」赵徽英接受挑战地说。 「好了,我要先回房歇着了。」关轩海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情不自禁地又觑了下低垂螓首的赵徽英,现在知道她是谁,不怕找不到人,只要等时机到来,再好好地跟这个女人算那笔帐。 待关轩海前脚离开之后,五个弟妹也跟着走了,内厅里只剩下兰姨和赵徽英两个人在。 「大少爷不是真的瞧不起你,只是担心你太年轻,又经验不足,要管理府里这么复杂的帐目会很吃力,所以才想先考验你。」兰姨连忙为关轩海说几句好话,因为她也是头一回见到大少爷对人说话这么无礼,而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家,所以令人费解。 赵徽英美眸中闪着自信的光芒。「我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再说打从十岁那一年,我娘走了之后,爹就开始教我怎么记帐,怎么看账本,所以不会有问题的。」要不是爹过世,她悲恸逾恒,无心管里家中的生意,也不会让舅舅有可乘之机。 「我就是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才这么做,这十天可就要辛苦你了。」兰姨看着眼前这位「扬州赵家」的大小姐,无论教养和容貌都足以配得上大少爷,暗地里希望能撮合他们,完成姑爷和小姐生前的心愿。 【第二章】 八月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节气进入白露,一夜冷过一夜,是典型的秋天时节了,不过位在江南的关家大宅内依旧是花香四溢,不时可闻到桂花香。 第五章 「你先下去歇着吧。」关轩海在月色中回到府里,整座宅子静寂无声,鼻端嗅到的清雅香气似乎愈晚愈浓了。 小厮把提在手上的灯笼递给主子,这才转身离开。 「天气已经变凉了,二弟的身子骨不好,得记得交代下头的人帮他进补……」关轩海一面提着灯笼往前走,口中一面喃道,尽管平日忙于生意,可是有关于弟妹们的事始终都放在心里。「还有四弟怕冷,要帮他多裁几件冬衣……」 话才说到这里,眼尖的他便望见远处有一簇小小的火光在移动,就因为周围一片漆黑,所以格外的显眼,虽然看不清楚,不过也猜得出是有人提着灯笼经过廊下,往另一头走去。 关轩海驻足凝睇了片刻。「都这么晚了,是谁在那儿?」因为这座宅子实在太大了,奴仆虽然多,再加上请来的十几名护院,总还是有看顾不周全的地方,得谨慎小心些。 这么一想,他便提着灯笼,跨着大步跟上。 待关轩海逐渐赶上对方的脚步,也慢慢看出是名女子的身影,而且……眼熟到让他拢起了眉头。 是她? 想到五天前答应让赵徽英留在府里担任帐房的差事之后,关轩海就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只要等着她自动开口请辞,说无法胜任这份工作,那么他便可以当场嘲弄奚落她一番,也为自己挨了那一个耳光报仇,把他们之间的帐做个了断,到时对兰姨也有个交代,不是他要赶赵徽英走,而是她无法胜任这份差事。 「都这么晚了,她还不睡,是在做什么?」关轩海的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还是跟着赵徽英的身影走。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的来到建在碧波湖畔的芙蓉舫,他想起这是爹为了娘而盖的,还是用娘的闺名取的,双亲生前总喜欢坐在这儿喝茶聊天,欣赏风景,只是自从他们过世,就不再有人使用了,只见那抹纤柔的身影走进了位在前舱的门内,这个举动更令关轩海大感疑惑。 「她在这里做什么?」他决定进去探个究竟。 而屋里的赵徽英才将刚沏好的龙井茶搁在靠着窗边的书案上,希望可以提神醒脑,因为今晚得继续把帐册看完。 待门扉传来「喀」地一个声响,接着一具高大黑影不期然地跨进门槛,把正在倒茶的赵徽英吓了一大跳。 赵徽英先是「啊」的一声,发出惊呼,手背也被溢出的热茶给烫到了,连忙缩了回去。「嘶……」 「你……没事吧?」关轩海没有想到会吓到她,而且还让赵徽英烫到了手,本来想大声质问她在这里做什么,这下变得理亏了。 「你做什么这样吓人?」待她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便沉下俏颜斥道。 「我吓人?」这女人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关轩海也跟着拔高嗓门。「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大少爷以为呢?」赵徽英抚着烫到的手背,幸好不算严重,待会儿抹个药就没事了。 关轩海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帐本,还有文房四宝以及算盘,不禁愣了愣。「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就为了看这些东西?」他真的没想到赵徽英会这么认真看待这份帐房的工作。 「我不过是想证明给大少爷看,自己绝对能胜任这份差事。」她也是有骨气的,不想让关轩海看轻了。「免得大少爷又把我错认为是那种只懂得奉承伺候男人的青楼女子了。」 「那是因为……当时我喝醉了。」都挨了她一巴掌,这女人还在记恨?关轩海鼻翼喷出怒气。「再说你不也狠狠的回敬了,我活到这么大,还没被女人打过耳光,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 闻言,赵徽英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着小小火苗的美眸瞪着他,让关轩海不禁暗自得意。 「你无话可说了?」他大剌剌地在桌案另一头坐下,哼笑地问。 赵徽英收回怒视的目光,继续方才倒茶的动作,接着两只白嫩的小手捧起茶杯,优雅的啜了一口龙井茶。「我原谅大少爷平常接触的女子都是在那种风月场所中营生的,会这么说也是正常的。」 「你原谅我?」关轩海怪叫一声。「我哪里说错了?」这个女人说话的姿态比自己这个主子还要高。 「大少爷真的想知道?」赵徽英缓缓地搁下茶杯。 关轩海抬起下颚,高高在上地喝道:「说!」 「首先,大少爷尽管喝醉了,也不该认错了人,以为出现在身边的姑娘都是青楼女子,这对人是一种侮辱;第二,若我不打大少爷那一巴掌,乖乖的任由轻薄,那么我便是侮辱了自己,任何一个好人家的女儿都会这么做。」她说得头头是道。「就因为大少爷身边围绕的都是在那种地方营生的莺莺燕燕,所以我也就愿意原谅大少爷从来不懂得‘尊重’二字如何写。」 「你……你……」关轩海被狠狠的教训一顿,顿时脸红脖子粗的,只是不知是难堪还是气恼。 「大少爷无话可说了?」赵徽英冷冷地回了他同样的话。 「好,这事儿确实是我错了。」他硬是咽下了这口怒气,毕竟是自己先犯了不该犯的错误。「不过你最好记住,在这座府里,谁才是主子。」 「这点大少爷放心,小女子可不敢忘。」赵徽英翻开一本帐册,连头也没抬起地说。「已经很晚了,请大少爷去歇着吧。」 关轩海用力地磨着牙,他从来没遇过性情这么高傲的女子,好像她生下来就是当主子,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分。「要知道关家可不只有我一个主子,你得把每一房的帐本都弄清楚,我就等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说完,他便悻悻然地拂袖而去。 听见饱含怒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徽英才仰起螓首,轻叹了口气。「我怎么又把气氛搞得这么僵,可是偏偏见到他就是无法平心静气的说话……」 想到关轩海都已经认错了,也不是有心的,就该适可而止才对,何况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不再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若是无法待在关家,就真的是无处可去,但就是无法对关轩海和颜悦色,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拨了下算盘珠子,却还是无法专心。 「英儿,娘是没办法亲眼看到你嫁人了……」 「不过你千万要记着,你是关家未来的媳妇儿,虽然关老爷和关夫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不过婚约就是婚约,当年咱们两家可是说好的,一定要你爹提醒关家大少爷履行才可以……」 赵徽英耳边又响起十岁那一年,母亲临终之前的遗言,而她也自然牢牢记住,就跟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早就认定自己是关家未来的媳妇儿,只是爹平日忙于生意,总是不在家,也就一天拖过一天,始终没机会和关家的人取得联系,如今父亲也过世了,两家长辈都已经不在,这桩口头上的婚约还能算数吗? 是啊!就算不能算数,赵徽英的心中对关轩海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因为他原本会是她的夫婿,所以自然对他有着很深的冀望,谁知两人才刚见面,就因为他的酒后失态而闹得不愉快,甚至对他……感到有些失望,所以才无法心平气和的和关轩海说话,她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第六章 思索至此,她勉强地收回心思,既然决定不说出婚约的事,那么往后和关轩海的关系便是主子和帐房了,而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了解关家几位少爷小姐每个月的开销支出,因为在帐面上看到不少花用太过浪费,就算拥有金山银山,还是得学会节俭,赵徽英决定先从这方面着手。 一直到了寅时,她才灭了油灯,回到寝房内稍作歇息。 不过这个晚上却有人憋了一肚子火,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辰时才过,关轩海终于放弃了,忿忿然地掀被下榻,不待小厮进来伺候就迳自穿上蓝色直裰袍子,头戴唐巾的步出房门。 「为什么才跟她说上两句话,就被惹毛了?」关轩海陡地停下脚步,扪心问着自己。「我是不该冀望她对我说话就该好声好气的,也不需要像青楼里的姑娘那般温柔备至,可是……也不必这样浑身带刺,我不过是错认她一次,就当我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了吗?」 关轩海一脸烦躁地猛抓着头,努力地想要平息心中的怒火,可是脑袋里只要浮起赵徽英那张冷冷的、高傲的美丽脸蛋,明明生得娇娇弱弱的,脾气却是一点都不柔顺,心火就直往头顶上冒。 「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心浮气躁的……」他口中低喃着,可是偏偏就是无法不在意。「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不像自己了?」 直到这一刻,关轩海不得不去探讨这个问题,他不是看不起女人,只是觉得女人就该像死去的母亲那样,对爹事事顺从,说起话来温柔得像是会滴出水来,那才叫做真正的女人,因此才会对赵徽英不驯的高傲态度感到不悦,所以才会变得格外在意吗? 关轩海想得头好痛,就是要找出一个答案来。 就在这当口,兰姨困惑的嗓音由远而近。「大少爷一个人在这儿自言自语些什么?」 「没什么……」关轩海随口回了一句,可是当他布满困扰的目光觑见跟在她身旁的赵徽英时,表情倏地一整,下意识地扶好头上的唐巾,然后端起主子的架子,不知怎么就是很在乎她如何看待自己。 「因为今晚要宴请几位大人,所以在想待会儿要不要先去福兴酒楼看看菜色准备得如何。」就算有个高中探花的三弟,商人的地位始终还不是很高,关轩海依旧得不时和地方上的官员以及文人来往,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或者对方是自己厌恶的人,还是得这么做才行。 兰姨又叮咛一句。「大少爷可别又喝多了。」 「我知道。」关轩海忍不住瞟了赵徽英一眼,就见她垂下眼睑,安静的站在兰姨身旁,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不过他也知道当这个女人开口说话时,可是会令人气得牙咬切齿的。「见了主子不必请安吗?」 赵徽英自然听得懂这句话是针对她而来的,迟疑了下,还是朝关轩海福了下身。「见过大少爷。」 「既然要在关家做事,凡事就得依照府里的规矩来,尤其见到每一位主子都得记得请安见礼。」关轩海仿佛是存心要找麻烦,也仿佛想要压下赵徽英的气焰似地说道。 「是,大少爷。」赵徽英口气明显一顿,然后又淡讽地说:「……那么也请大少爷把府里的规矩全都列出来,我也好一一照办。」 关轩海磨了磨牙,怎么会以为这个女人会变得乖巧顺从。「没问题,我待会儿就列一份给你。」 「谢谢大少爷。」她眼睑连抬都没抬一下,时时提醒自己现在是关家的帐房,要尽力扮演好眼下这个卑躬屈膝的身分。 见眼前这对年轻人在言语上又开始挑衅对方,兰姨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对了!我是瞧芙蓉舫好几年都没在使用,所以就把它拨给徽英来住,也能当作帐房,大少爷应该不反对吧?」她会做这样的安排,也是当赵徽英是关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因为府里的人都知道芙蓉舫是死去夫人最喜欢的地方。 「兰姨难道忘了那里是我爹特地为了我娘所盖的吗?」关轩海这句话是故意说给赵徽英听的。 赵徽英没想到它有这层意义在。「兰姨,我还是换个地方住好了。」 「可你不是说一眼就喜欢上那里吗?」兰姨之所以会点头答应,也是相信小姐若还在世,同样会这么做的,因为赵徽英可是小姐自己挑的长媳,当年的婚事便是由她亲口提出的。 「真的没关系。」赵徽英心想若早知道是这样,就不会住进去了。 「可是……」兰姨横睨关轩海一眼。「那么大少爷认为她该住在哪里?」 关轩海一时语塞,那是娘的地方,原本不准任何外人住进去才对,可是又想到昨晚见赵徽英坐在那儿,那端庄优雅的姿态,跟周遭的陈设是那么搭衬,又是那么的合适,让他不禁想起娘生前也常坐在屋里喝茶的情景,怀念之情也油然而生,而向来惜物念旧的母亲应该也不会希望芙蓉舫就这么布满尘埃,少了人气,而在时光流逝中渐渐失去它原有的光华才对。 「大少爷?」兰姨唤道。 他咳了一下。「就让她继续住吧。」 「我还是搬到其他地方……」赵徽英不希望关轩海有一丝勉强。 「我要你住就住。」这女人就非跟他唱反调不可吗?关轩海低吼一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谢谢大少爷,兰姨,那我先去忙了。」赵徽英不懂他在气什么,为了避免再跟关轩海起争执,于是选择先走一步。 努力不去看着她离去的娇柔身影,可是关轩海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睇着赵徽英移动莲步时,身上那条打着数十条细褶,还镶了花边和绣花的百褶裙,犹如水纹粼粼般,让她的身段显得更是婀娜多姿,不禁看得痴了。 「大少爷!」兰姨唤道。 可恶!这女人为什么不是生得丑些?要不然就是平凡一点也好?才这么想,关轩海不由得惊跳一下,她长相美不美与他何干?反正他与她就是处不来,也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赵徽英的性子。 「大少爷!」兰姨提高音量唤道。 「呃……兰姨刚刚说什么?」他总算听见了。 兰姨警告地说:「徽英到底是个姑娘家,你一个大男人口气不要这么差,存心要欺负她。」 关轩海粗声粗气地嚷道:「我是那种人吗?所谓好男不与女斗,我才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那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因为她是我的远房亲戚才有心袒护,而是徽英这几天连夜里都睡得很少,就是想在十天之内完成大少爷的交代,就算是男人也未必会这么积极。」兰姨说什么都要想办法让赵徽英留在关家。 「只要她不要来惹我,我是不会刻意去为难她的。」关轩海说得振振有词。「我待会儿要出门,先让人准备早膳吧。」 「我知道了。」兰姨瞅着关轩海魁梧的身躯渐渐走远,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改善他和赵徽英之间的关系。 当天晚上,关轩海在福兴酒楼宴请杭州知府下头的同知和通判,好不容易送走喝得烂醉的官员,进到家门已经是亥时了。 「我身上的酒味是不是很重?」关轩海不期然地询问身边的小厮。 第七章 「跟平常相比,大少爷今晚算是喝得不多。」小厮还以为主子是在担心会挨兰姨的责备,于是保证地说。 「你确定不会很重?」他又问一次。 「小的非常确定。」小厮猛点着头,想让主子安心。 「那就好……」他沉吟了下。「怎么我愈来愈反常了?做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想法?就算我真的喝多了,那女人又能拿我怎么样?她只是个还不算正式录用的帐房罢了……」 见主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小厮连忙提醒他。「大少爷,应该走那边才对。」 「咳,我还有别的事,你不用伺候,下去休息吧。」关轩海心想都这么晚了,说不定她还在看帐本,他只是去确定赵徽英有没有认真在做事而已,不是因为想看她一眼。 「那小的陪大少爷过去吧。」小厮尽责地说。 「不用了,难道你还怕我醉到跌进池子里不成?」他连挥了几下大掌。「好了、好了,快下去吧,把灯笼给我。」 主子都这么坚持,小厮只好让他一个人去了。 于是,关轩海提着灯笼来到芙蓉舫,紧闭的窗棂内透着火光,显然用来当作帐房的小厅内还有人在,心中不禁一阵欣喜,不过旋即冷静下来。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说不定待会儿又被这个女人给气得睡不着觉……」他嘴里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推开门扉。 待门扉轻轻「呀」地一声,被往里头推开,关轩海也跟着跨进门槛,就等着看赵徽英会用什么表情来迎接自己。 「你……」关轩海才说了个字,便把后头的话都咽了回去,瞪着看帐本看到趴在书案上睡着的赵徽英,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要叫醒她吗? 高大身躯就这么站在书案旁,看着在油灯的光线映照下,长长的黑睫沉沉的掩在白皙无瑕的肌肤上,让他很想伸手去触碰,想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可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关轩海用力甩了下头,甩掉不该有的遐想,眼看赵徽英睡得正沉,更加犹豫了。 「徽英这几天夜里睡得很少,就是为了在十天之内完成大少爷的交代……」 关轩海不由得想起兰姨白天说过的话,知道赵徽英有多认真多用心的想做好这份差事,喉头就像有什么梗住,无法开口叫醒她。 算了!今晚就让她稍微偷懒一下…… 心里这么想,关轩海便转身要出去,不过又情不自禁地回头,最近夜里真的变凉了,她趴在那儿睡,只怕会不小心着凉了。 「我可不是因为关心她……」他口是心非地说。 关轩海先把灯笼吹熄,然后才解下身上的披风,接着很轻很轻地将它覆在赵徽英的肩头上,不过这个动作一下子就惊醒她了。 「谁?」赵徽英惊呼一声,见到站在书案旁的关轩海,几乎是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心口娇喝。「你想做什么?」 「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关轩海因她防备的神情而为之气结。「难不成以为我想非礼你?」 赵徽英还是用怀疑的眼光瞪着他,鼻端嗅到了酒味,不禁问道:「你又喝醉了?」 「我是喝了几杯,但是没有醉,至少没醉到又把你错认为青楼女子,要不然你还能站在那儿质问我吗?」这女人居然以为他会干那种下流事,让关轩海胸口被熊熊的怒气给堵住,不知道如何发出来才好。 她还是不太相信地斜睨他。 「你……」关轩海简直气到快吐血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糟吗?」 「酒能乱性,我不得不谨慎。」赵徽英定了定神,眼角也在这时瞄到掉落在地上的深色披风,于是蹲下身子捡起来。「这是……大少爷的?」 「不然会是谁的?」他的口气很不好。「要是你不小心着了凉,兰姨又要怪我故意刁难你。」 原来是这样,赵徽英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他了。 「谢谢大少爷。」她将披风还给他。 关轩海低哼一声。「还有呢?」 「什么?」赵徽英困惑地看着他。 「当然是道歉。」关轩海可没那么简单就饶了她。 她蠕动了下粉唇。「是我的错,还请大少爷不要见怪。」 「既然咱们都误会过对方,那就当扯平了。」他终于扳回一城,可得意得很,说话也能大声了。「还有……想睡就去睡,免得累倒了,好像是我这个当主子的太过严苛。」 「多谢大少爷的关心,不知大少爷来这儿有事吗?」她问。 关轩海为之语塞。「没事就不能来吗?」他可不打算让赵徽英或任何人知道自己只是想看她一眼,跟她说上两句话。 「当然可以了,只不过大少爷下次想来的话,请挑白天的时间,可别选在深夜,免得让人瞧见误会了。」赵徽英可不希望听到什么蜚短流长,也不认为自己这么说有错。 「你……」关轩海刚平息的怒气又升起。「只要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人家误会什么?」这女人对他就这么嫌恶,这么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虽然关轩海自认对她没那个「意思」,不过听了还是很不爽。 赵徽英不懂他在发什么火。「大少爷当然可以不在意,不过我毕竟只是个帐房,是府里的下人,又是女子,可不想让人以为妄想高攀。」 「谁敢这么说你,我立刻把他赶出府去。」他气吼吼地说。 没想到关轩海会这么回答,赵徽英不由得愣了一下,粉颊也没来由地发热,不过很快的便褪去,要自己别会错了意,这男人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不希望有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暖昧情事。 仿佛也察觉到这句话似乎会让人想歪,关轩海面露困窘地澄清道:「咳,我的意思是说在这座府里,不允许有下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那种嘴碎的人绝对留不得,如此而已。」 「就算嘴里不说,大少爷又能阻止别人怎么想吗?所以往后大少爷若是有事,请在白天来吧。」她坚决表明立场地说。 关轩海抽紧下颚。「好,我以后就白天来。」这女人以为他爱来吗?每次见到她都会被气个半死,偏偏……他还是来了。 「大少爷既然在这里了,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赵徽英找出一份帐本,然后翻了几页。 关轩海在她对面坐下,昂高下巴说道:「好,让你请教。」 「请问大少爷,这几笔银子是用在什么地方?」她指着帐本上的内容,想要解开连着几天下来的疑惑。「这个飘香楼还有摇月坊又是什么地方?就算要宴客喝酒也不需要花上那么多银子,何况每个月都得去个好几次……本来想明天再问兰姨,这些帐是她做的,应该记得才是……」 还没听她说完,关轩海已经满脸狼狈,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少爷?」见他神情有异,赵徽英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 「飘香楼和摇月坊就是……就是……」在她那双沉静幽雅的美眸凝视下,关轩海窘迫到舌头都打结了,心想兰姨做什么写得这么清楚,连妓院的名字也都不忘记上一笔。 赵徽英先是怔愣,接着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我太傻,居然还问大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第八章 「我……那是为了生意为了应酬……」关轩海不晓得为什么要跟这个女人解释这种事,再说他去那里也不是为了那档子事,有时只是做做样子,单纯的睡上一觉,等天亮就走。 「我明白。」她冷淡地回道。 她明白才有鬼!关轩海见赵徽英面无表情,就急着想辩驳,可是愈是想解释就愈糟。「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没去过那种地方……」 「大少爷说得是。」赵徽英脸色更冷了。 关轩海真想揍自己一拳,怎么遇到她就变得口拙了? 「我……以后不去那种地方应酬就是了……」这话才出口,他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就算真的上妓院,她也管不着。 「我不过是个帐房,没有权利管束大少爷的事,想去就去吧。」她合上帐本。「夜已经深了,请恕我也要回房歇着。」 听她这话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 「你……」关轩海快把牙给绷断,不过人家都已经开口赶人了,要是再赖着不走,岂不是让她看笑话。「那我走了!」 当他气势汹汹地离开芙蓉舫,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到底是在气赵徽英那个女人的态度,还是气自己在她面前老是失常? 堵在胸口的那股郁闷让关轩海愈想愈呕,到了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不禁仰天大吼—— 「啊……」媲美老虎的咆哮声让整座大宅都撼动了,连停在树上的鸟儿都不禁啪啪地挥动翅膀,四处乱飞逃窜,府里的奴仆更以为屋顶要塌了,吓得全从被窝里冲出来。 【第三章】 「……听仆人说大哥昨天半夜突然又吼又叫的,是出了什么事吗?」关家的二少爷喝了口莲子百合煲,然后询问来到房里探望的兄长。「若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很愿意听。」 关轩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最近早晚温差大,尤其是夜里容易着凉,你的身子千万要顾好,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 「这话大哥刚刚已经说过了。」外表看来弱不禁风的二少爷遗传了出身江南的母亲多些,虽然只小了关轩海一岁,不过兄弟俩的体型外表完全相反。 「先把这盅补品喝完。」二弟的健康问题一直是他最烦恼的事。 二少爷很听话的又舀了一口,不然兄长是不会安心的。「我可以一面喝,一面听大哥说。」 「你只要把身子养壮,其他的事不必操心。」关轩海察看二弟的气色,确实有比前两天好,心中的大石才落下。 「那么我来猜猜看好了,该不会是和那位新来的帐房姑娘有关?」二少爷扬起兴味的唇角,瞅着兄长略带困窘的脸孔。 「我和她会有什么关系。」关轩海矢口否认。 「虽然我整天都待在房里,不过平常没事也喜欢找府里的奴仆过来聊天,自然也听说大哥每回见了那位帐房姑娘,两人的对话不只有趣,还火花四射,要是没走远一点的话,可是会遭池鱼之殃……」见兄长脸庞浮起可疑的红晕,二少爷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谁这么嘴碎,在你面前乱说的?」他粗哑地喝道。 二少爷张口欲言,房门正巧传来两声轻敲。 「二少爷,我是帐房,可以进去吗?」一个轻软的女子嗓音在门外问道。 「说人人到。」二少爷笑说。 关轩海也听见赵徽英的声音了,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进来吧!」兄长的反应都落在他的眼里。 而此时站在房门外的赵徽英手上捧着帐本,想到兰姨说过这位关家二少爷自小体弱多病,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里,所以她也只好来这儿找他了。 待她推开房门进去,见关轩海也在屋里,嫣红的唇角微微抿起,朝两位主子福身行礼。「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这女人见到他就非得摆张冷脸吗?关轩海气闷地心忖。 二少爷看着兄长和赵徽英之间的微妙变化,不动声色地问:「帐房姑娘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想要请教二少爷。」赵徽英态度有礼地说。 不待二弟回答,关轩海已经先开口了。「二少爷每个月的开销都用在补品养身上头,他的帐目会有什么问题?」 赵徽英瞟他一眼。「我并没有说有问题。」 「不然还会有什么?」他低哼地反问。 「我是担心若是要用到人参等昂贵药材,是否应该额外提拨一笔银子出来,到时不需要经过帐房,二少爷使起钱来也较为方便。」赵徽英这番话堵得他哑口无言。「虽然我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帐房,但是该问清楚的事还是要问,毕竟二少爷的健康比银子来得重要,只要银子花在对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过问。」 这番话却让关轩海听得相当刺耳。「你的意思是说我的银子都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这是大少爷自个儿说的。」她不置可否地回道。 「你刚刚那番话就是这个意思……」关轩海气得脸红脖子粗。「是不是等你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往后我要拿银子,你都会问清楚是花在什么地方?」 赵徽英无视他的怒容,坚定地回道:「这是自然,也是身为帐房的责任。」 「你……」关轩海抡紧了拳头,他从没遇过这么让人生气的女人,不过显然是针对自己而来,因为刚刚听她跟二弟说话可是相当尊重礼貌。 而夹在两人之间的二少爷则是一面喝着莲子百合煲,一面看着好戏,果然就如奴仆所说的,火花四射,精彩得很。 「二少爷认为如何呢?是否每个月都需要先拨一笔款子备用?」赵徽英不想跟关轩海吵,于是偏头问着俊美但苍白的年轻男子。 二少爷搁下手中的白瓷瓢羹儿。「我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要什么珍贵药材府里都有,帐房姑娘可要记得,关家不只自己种茶叶,也有几间织造坊和布庄,更别说药材买卖了,所以不需要再另外提拨一笔银子出来,也要谢谢帐房姑娘考虑这么周到。」 「谢谢二少爷的夸奖,这是我应该做的。」赵徽英福了下身,作势离去。「那我先出去了。」 关轩海见她就这么走了,也跟着从凳子上站起来。「二弟别老是听府里的奴仆说三道四的,要是真的无聊,可以让九妹和十妹来陪你说话,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就火速的离开了。 当他顺手带上房门,瞧见距离只有几步远的赵徽英,不由分说地追上去。 「赵……」关轩海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称呼她。「赵……赵……」 赵徽英缓缓地转过身子。「大少爷叫我帐房或赵姑娘都可以。」 「这不是重点。」他粗声地说。 「那么大少爷叫住我的重点是什么?」赵徽英心想这个男人该不会刚刚还争辩不够,想再继续跟她吵下去。 「我是要谢谢你。」关轩海觑着她细致秀雅的五官,要是能笑一下该有多美,偏偏每次见了他就板着冷脸,让他很不舒服。 闻言,赵徽英怔了怔。「大少爷要谢我什么?」 「谢谢你为二少爷设想的事,打从他出生到现在,经历过两次生死交关的时刻,好不容易才长到这么大,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把我的健康分一半给他,让他能够出门看看外头的世界,不用老是待在房里,也不用总是药不离身。」他脸上的刚硬线条柔和许多,也露出身为兄长该有的慈爱表情。「所以凡是关心他的人,我都会心存感谢。」 第九章 赵徽英深深地凝睇着他,此刻的关轩海是个关爱弟弟的好大哥,那是一种打从内心深处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是真挚的、也是无私的,更没有虚假,让她见到他的另一面,不管这个男人有多少缺点,这个时候的他却是值得赵徽英敬重的……或许该说值得她欣赏的。 「你……怎么不说话?」关轩海被她盯得有些火气。「难道你怀疑我的话,认为我不是真心跟你道谢?」 「我当然相信大少爷是真心的。」赵徽英轻声地道。 听她这么一说,害得关轩海想发火的冲动马上熄灭了,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咳,你相信就好。」 「只不过我还是很意外。」她又说。 关轩海纳闷地问:「意外什么?」 「很意外大少爷也有优点。」赵徽英这话才出口,马上把关轩海给气坏了。 「你……」这女人说话就是这么不中听。「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少爷真的想知道?」赵徽英斜睨他一眼。 「说!」不管再怎么难听的话,关轩海都要知道。 「那我说了……」赵徽英拉长尾音,故意让他紧张一下。「第一、贪杯,第二、好色……」才说到前两项,关轩海的脸色已经黑了。 「慢着!」他有些承受不住地喝道。 「大少爷不敢听?」她眼底闪过一道促狭之色。 「我承认为了谈生意会多喝个几杯,也经常因为跟人应酬必须常上……去那种地方,可是还不到贪杯好色的地步,这一点我要严正抗议……」说到这儿,关轩海发现自己嗓门太大了,可不想让府里的奴仆听到这些话,连忙降低音量。 「可是在我的眼里,大少爷就是这样的人。」赵徽英可不接受他的抗议,于是福了个身。「那我先告退了。」 待赵徽英轻移莲步的往回廊的另一头走去,嫣红的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扬,只是她不确定为什么想笑,是因为高兴关轩海也有长处,有令她心动的地方吗?这个想法让赵徽英口心往下一沉,也跟着敛起笑意,就怕发现这个男人越多的优点,会真的动心。 「等一下!」关轩海气急败坏地赶上她的脚步。「你还没说完,还有什么缺点一并说了。」 「大少爷确定还想听?」她正色地问。 「你说吧!」关轩海闭上眼皮,一副从容就义的神情。 「……等我想到再告诉大少爷。」赵徽英抿着唇笑说。 「啥?」他倏地瞪大了眼,自己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结果却来这一招。「你这根本是在耍我?」 她用袖口掩唇,噗哧一笑。 第一次见到赵徽英笑了,关轩海霎时什么火气也没有,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眼波流转的美丽笑靥,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退了。」赵徽英见他目光火热地瞅着自己,小脸一整,恢复冷傲的口气说。 「呃……」张口想叫住她,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赵徽英纤弱的背影,怎么也收不回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关轩海用力抓着脑袋,在心里问着自己。 二少爷含笑的嗓音冷不防地响起。「大哥的魂都跟着帐房姑娘走了。」 关轩海回头见到二弟站在身后,脸孔倏地一热,粗声粗气地问:「你……跑出来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看我养的那几只兔子了。」二少爷用暖裘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一脸无辜地说,可不敢说是出来把戏看完。 关轩海从来没怀疑过二弟说的话。「让奴才去抱来给你看就好了,你快回房里去,要是吹到风着凉了可就不好。」 「是,大哥。」二少爷很听话的转身,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去。「十天就快到了,大哥到底要不要把帐房姑娘留下来?」 「等……」关轩海说得有些结巴。「等十天到了再说。」要是期限还没到就答应让赵徽英留下来,这么做太明显了,好像他怕她会走掉似的……不对!难道他这么想要她留下来? 二少爷见兄长眼神心虚,像是怕被人识破自己的心事似的,心里已经有数,知道这位赵姑娘会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 「那就全凭大哥作主。」说完,二少爷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寝房。 看着二弟进了房门,关轩海才用力拍了拍面颊,发现上头的热度还很高,不懂自己有什么好脸红的。 「打从这个女人进府之后,似乎所有的事都变得很奇怪……」其实应该是说他自己变得很奇怪才对。「给我冷静一点……」 关轩海用指节往额头敲了几下,可是想到方才赵徽英那张娇中带媚的笑脸,身躯顿时发紧发热,他不是什么青涩少年,自然知道这代表着欲望,所以才知道事态真的严重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对她…… 不可能!他们根本不对盘…… 「啊……」关轩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让经过附近的奴仆和护院都吓得心脏差点从喉中掉出来。 坐在房内的二少爷正在看书,也听见了这声吼叫,心想能让兄长这么失常,也只有这位新来的帐房姑娘,他该先泡壶好茶,静待后续如何发展。 两日后—— 用过午膳,关轩海和两位跟在身边处理生意的管事来到位在碧波湖畔的水阁凉厅,正好距离芙蓉舫不远,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不过今天气温相当暖和,可以坐在这儿聊天喝茶,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确定这批药材都平安地送到京师顺天府,总算可以睡个安稳的觉,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不用再继续折腾我这把老骨头,真是谢天谢地。」一名姓刘的管事捶着肩头说。 另一名姓方的管事心有戚戚焉。「只要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船在运河上翻了,所有的药材全都付诸流水,我的心到现在还会痛。」 「你说得没错,多亏了死去的老爷和夫人保佑,才能顺利的捱到现在。」刘管事喝着龙井茶,呵呵地笑说:「咱们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关轩海没有把两人方才的对话听进耳里,他只是紧紧的盯着芙蓉舫,渴望着看到一抹娇弱身影从窗边经过。 老天爷仿佛回应了他的期待,赵徽英正好捧着帐本,盈盈地步出芙蓉舫,走上横跨碧波湖两端的石桥,关轩海的视线也须臾不离地跟随着,见她今天穿着紫色背子,下身则是一条绣以花鸟图纹的凤尾裙,连走路的姿态都像极了幅画,好看得紧,让他痴痴地凝望到看不见为止。 「大少爷!」方管事叫道。 他惊跳一下,连忙回头。「什么事?」 「大少爷在看什么?」刘管事也问道。 关轩海用力地咳了咳,敷衍地说:「没、没什么,只是昨晚没有睡好,精神有点无法集中。」 「那咱们先告辞好了。」 「大少爷就回房歇会儿吧。」 两位管事很快地离开了。 「我这情况是愈来愈严重了……」关轩海两手抱着头颅,来回踱着步子,现在的他不管是脑子还是眼里,全都是赵徽英的一颦一笑,醒着也想,连梦里也都是她的身影。 「我这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他问着自己。「怎么会想要对她这样……又对她那样……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第十章 当赵徽英瞧见两位管事已经告辞,这才又折了回来,不过当她走进水阁凉厅,却见头戴唐巾,身穿绢布制作的深衣、腰系大带的高大男子,像困兽般的走来走去,心想该不会是关家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 「大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她关切地问。 完全没料到赵徽英会来这儿,关轩海吓得大叫一声,粗犷的脸孔霎时胀红。「你……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听到他刚才的自言自语了? 赵徽英不明就里。「才刚来而已。」 「那、那你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吗?」他担忧地问。 「我该听到什么吗?」她一脸不解。 「没听到就好。」关轩海吁了口气,就怕赵徽英知道自己居然对她有不该有的念头,真的当他是好色之徒。「咳,你来找我有事?」 「因为今天是第十天了,也是大少爷所说的最后期限,所以我把最近三个月来的帐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整理一遍,连同这个月兰姨还没有做的帐,想要请大少爷过目。」赵徽英将手上的几本帐册递给他,对自己绝对有信心,一定可以通过关轩海这一关的。 关轩海表情一整,两手背在身后。「跟我到书房再说吧。」 「是。」说着,赵徽英便跟着他步出了水阁凉厅。 当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赵徽英自然赶不上男子的脚步,没走多远,距离也就落后一大截。 从头到尾都在注意她的关轩海很快地便发现了,他的双眼自然而然地落在裙摆内的缠足上,突然想到一般人家的女儿为了劳动方便,是不可能裹小脚的,加上赵徽英的穿着打扮以及言谈举止,在在都显示着她是个受过极好教养的大家闺秀,更加引起他的困惑和好奇心。 尽管兰姨说赵徽英是她的远房亲戚,可是关轩海却一点都不清楚赵徽英的来历,譬如她是哪里人,家中还有谁,为什么要来投靠兰姨,这些他都没有问,可是现在不同了,关轩海想要知道赵徽英的一切。 「你……还走得动吧?」他忍不住关心。 赵徽英微喘了口气。「我还走得动。」只是要跟上他的步伐很困难。 「我走慢一点,你不用急,反正我今天都不会出门,时间多得是。」关轩海克制着伸手扶她的冲动。 「大少爷尽管往前走,我会慢慢跟上的。」赵徽英没想到他会顾虑到这种小事,还以为他个性粗枝大叶,竟也有细心的时候。 关轩海用了最大的耐性等她走到身边。「反正我都说不急了,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了。」她额上覆着薄汗说。 「我说休息就休息,这是主子的命令。」见赵徽英似乎真的走累了,关轩海不由得心疼……心疼?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过这样的心情。 心里这么想着,关轩海有些粗鲁地扣住她的手腕,不容许她拒绝,硬是扶着赵徽英坐在石阶上。 「你……」赵徽英想要抗议,不过在开口之前,他已经放开她了。 「女人不要这么爱逞强,这只是在虐待自己。」关轩海忍不住数落两句。 她张口欲言,不过还是又吞了回去。 「难道我说错了?」他哼问。 赵徽英横睨他一眼。「大少爷瞧不起女人,我又能说什么。」 「我没有……至少没有瞧不起你。」关轩海想要为自己辩护。「算了!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 见关轩海愤慨地踱到一边去,两手背在身后,凝望着前方整片粉粉白白的木芙蓉,赵徽英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眼角情不自禁地瞥向那棱角分明的男性侧脸,道歉的话也自然地逸出口。 「刚刚我说的话……的确有失公允,还请大少爷原谅。」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瞧不起女人,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缠裹着小脚,实在走不快,还刻意停下来等她,做出这样体贴的行为来。 赵徽英也不懂自己为何老是要和他针锋相对,好像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忘记关轩海的缺点,就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了。 关轩海打从鼻孔哼了哼。「要是我跟你计较这些,就不是男人了,罢了,已经过去的事就算了。」 「谢谢大少爷。」赵徽英浅笑地说。 「咳,嗯。」见她嫣唇微扬,让关轩海贪婪地多瞧两眼。 赵徽英被他盯得有些羞窘,连忙低下头,下意识地轻捏酸疼的小腿,这个动作自然引起关轩海的注意。 「是不是很酸?」他关切地问。 「还、还好。」赵徽英小脸倏地一热,连忙停下轻捏的动作,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我休息够了,咱们可以走了。」 「呃,对,走吧。」关轩海好不容易才想到他们原本要做什么,还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好不时近距离的偷窥走在身旁的赵徽英,可以看见她不时扇动的羽睫,还有微翘的秀气鼻尖,真是无一处不美,彼此之间的气氛也终于有了改善,不再那么恶劣,突然很希望这段路能长一点。 赵徽英感觉到他的凝视,让她很不自在,面颊也不由得发烫。「还是请大少爷走前面吧。」 「为什么?」这样不就瞧不见她了。 闻言,她脸蛋更红了。「像这样猛盯着姑娘家瞧,是一种失礼冒犯的行为,大少爷会不知道吗?」 关轩海咳了一下。「那、那我不盯着你瞧就是了。」 见他用力把脸转开来,赵徽英也就不再坚持。 这个男人……其实真的很好,赵徽英不得不承认,根据她这几天不管是观察,或是从兰姨口中听来的,知道他不只关爱弟妹们,对待府里的奴仆,也像家人一样关心,从来不会当他们是下人,并且一个人扛起家业,谈生意应酬都是自己来,不曾要求下头的几个弟弟一块分担责任,同样出身商贾之家的她自然明白关轩海会有多辛苦,可是他从来没有过怨言,跟这些事相比,赵徽英又怎能要求他既不会喝酒,也不曾上过青楼,凡事都能做到十全十美,真的是个完人,试问这世上又真有那样的男人吗? 「让我抓到了!」关轩海咧嘴大笑地嚷道。「你在偷看我。」 赵徽英倏地双颊晕红。「谁在偷看你?」 「还不肯承认?明明就有。」他很开心她在注意自己。 她一脸嗔恼。「我说没有就没有。」 关轩海哼笑一声。「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吧,我承认是在看大少爷,不过那也是因为……」赵徽英没把话说完。 他急急地问:「因为什么?」 「因为发现大少爷虽然缺点多过优点,可也不是个坏人。」她抿着嘴角笑说。 「你这是褒还是贬?」关轩海脸色都绿了。 「呵。」赵徽英掩唇笑出声来。 「算了!」见到她笑了,关轩海心情大好,难得两人能够这样说话,没有起半点争执,他不想破坏气氛。「只要你认为我这个人不是太坏,不再那么讨厌,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可是赵徽英却怔住了。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开口问,却又怯懦地把话吞咽回去,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关轩海喜欢上她,还是自己也对他动了心? 等两人进了书房,关轩海才接过她手中的帐本。「你也坐下吧。」 第十一章 赵徽英轻声地道了声谢。 看着她落坐,关轩海也在书案后头坐下来,开始审查着这几本帐册,娟秀的字迹将每一房的明细列得一目了然,任何人都能看得懂。 见他没过多久就把帐本合上了,赵徽英不由得攒起两道秀眉。「大少爷这么快就看完了?这个月的帐应该看得更仔细才是。」 关轩海将几本帐册叠起。「对于一些小钱,我向来不会太过计较,何况以前都是兰姨在管府里的帐,自然也相信她。」 「可是这个月的帐是我做的,大少爷又怎能相信我不会暗中搞鬼,不会在一些小钱上头作怪,每个月偷斤减两的,几个月下来也能累积成一笔可观的数目。」她语气透着尖锐地说。 闻言,关轩海觑了她一眼,能说出这番话,又怎须去怀疑。「我自然是因为相信你……」 她沉下娇嗓反问:「凭什么相信我?大少爷又了解我多少?」 「因为……我有看人的眼光。」关轩海正色地说。「也相信这十天来对你的观察,确定可以信任。」 赵徽英冷下了娇颜。「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更别因为我是女子就轻忽了,大少爷在商场上做生意,难道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大少爷才认识我几天,又怎能谈得到信任?不要等到遭到背叛才来后悔,那时已经太晚了。」 「你太偏激了!」他吼道。 她嗓音更冷地说:「是大少爷太天真了。」 「你……你……」总有一天,他真会被这个女人气到狂吐鲜血而亡。「曾经有人这样对待过你吗?」 「现在是在说大少爷,不是在说我。」赵徽英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大少爷仗着关家有的是银子,家大业大,不必担心受骗上当?」 关轩海完全被她给激怒了,还以为他们可以和平共处,想不到才一眨眼功夫又回到原点。「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家大业大,那么你总是浑身带刺的,就因为曾经受骗上当过?」 「我没必要告诉你。」她着恼地说。 「当然有必要,因为你已经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而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子,除非你不想待在关家,否则不管主子说什么,你都得照办。」关轩海火大地怒吼回去。 赵徽英板起娇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和关轩海怒目相视。 「怎么样?」关轩海知道自己终于有一次不再居于下风。 「大少爷想知道什么?」她没有其他选择,要是这样跟他翻脸,赌气离开,又能上哪儿去,赵徽英只能坐了下来。 「首先我要知道你是哪里人?」他这下可神气了。 「……扬州。」赵徽英咬了咬唇说。 关轩海歪着脑袋思索了下。「我倒是没听兰姨说过她在扬州还有什么亲戚……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爹娘都相继去世了,也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她简单地说。 「所以你才会来投靠兰姨?」关轩海仔细盯着赵徽英的表情,想确定她有没有说谎。「我要听实话!」 赵徽英嗔怒地瞪着他。「我之所以不得不来投靠兰姨,是因为……有位长辈要把我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爹的男人为妾。」 当她亲眼见到舅舅的脸孔从原本的亲切慈祥变得狰狞又丑陋,这才知道他不只侵占了赵家所有的家产和生意,还打算卖了她,甚至将自己软禁起来,就怕她会逃走,要不是府里几个忠心的老仆人趁舅舅不在家,偷偷地放走自己,还顾不得再也回不去赵家,一路护送她到杭州来,赵徽英知道若没有这几个人伸出援手,自己这一生只怕真的毁了,而为了答谢恩情,除了衣物之外,便将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全送给了他们。 「什么?」关轩海大吼一声,从书案后头跳了出来,想到赵徽英差一点就变成人家的妾,还是个老到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就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想要把对方大卸八块。「是你的哪个长辈,居然做出这么混帐的事?」 「大少爷为什么这么生气?」赵徽英被他突然冲到面前,一脸怒气腾腾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关轩海发出能震破屋顶的怒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可是……」我的!最后两个字到了他的舌尖,却硬生生的打住。 咦?她是他的? 这句话似乎……怪怪的,可是感觉却很不错…… 她是属于他的…… 「大少爷?」赵徽英见他突然一脸傻笑,有些错愕。 「咳……我是说这种事和把你推进火坑里根本没两样,任何有血性的汉子都会听不下去……」关轩海清了清喉咙,要是现在开口要她当他的女人,说不定会当场赏他一巴掌,骂他下流了。 赵徽英脸色稍稍缓和下来。「谢谢大少爷为我打抱不平。」 「你以后就待在关家,谁敢动你一根汗毛,得先踏过我的尸体。」他拍了拍宽厚的胸膛说道。 闻言,赵徽英小脸蓦地一热。「谢、谢谢大少爷。」他身为主子,自然要护着府里的人不受外人的欺负,可是也不需要用到以命相搏这么严重的字眼,她与他……只不过是主子和帐房罢了。 觑着她泛着淡淡红晕的桃腮,让关轩海一阵心旌动摇,好想……伸手将赵徽英抱进怀中……不行!不行!他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她也不是那些青楼女子,可以随便亵渎。 那么自己又该拿她怎么办呢?现在光是这样看着赵徽英,就想把她扑倒在地,然后一口吞下去,关轩海真怕哪天按捺不住,对她干出什么下流事来,这女人非恨死他不可。 「我……你……」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表达,却连自己都不清楚想说什么。 被关轩海那双仿佛要吃人似的虎眸望着,赵徽英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女子的本能让她后退一步。「大少爷想说什么?」 见自己似乎吓到她了,关轩海不得不跟着后退,不敢再有任何莽撞的举动。「我想说……呃……你的帐做得很好……」可恶!他不是要说这个! 赵徽英回避他过于灼热侵略的眸光,下意识地想从关轩海的眼前逃开。「谢谢大少爷夸奖,那么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呃,嗯,月俸的部分就由兰姨来决定,有需要任何东西尽管说。」关轩海气自己在她面前连话都不会说。 「是,大少爷。」赵徽英将帐本拿回来,便转身出去,不过似乎还能感觉到关轩海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背,不由得心跳加速。 走出书房没多远,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对关轩海这个男人的感觉更加混乱了,是因为两家曾经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所以才会特别在意起他说的话,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他了? 赵徽英看着捧在手上的帐本,叹了口气,人的感情若也能像这样列得清楚明白就好了。 而待在书房内的关轩海则是在半空中挥舞着拳头,恨不得放声吼叫,好宣泄心中的自我嫌恶。「你真是笨……刚刚为什么不跟她说,你什么差事都不用做,只要当我的女人,只要伺候我就好了……可是这么一来,她会不会以为我只把她当成随便的女人,说我不尊重她?」 第十二章 想到赵徽英会因此厌恶他,见了他只会板起冷脸,关轩海就浑身难受,这么在意一个女人的看法,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那么他对赵徽英又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呢?若只是单纯的欲望,大可以收她为妾,那么她便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不只是欲望呢?关轩海陷入迷雾之中,知道他得先厘清自己的感情,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四章】 半个多月后—— 自从赵徽英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之后,兰姨也开始慢慢放手,将银票和白银等一些贵重东西锁在芙蓉舫的帐房内,府里要用什么钱都得来这儿拿,并将钥匙交给她保管。 连着十几天下来,赵徽英也忙得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偶尔见到关轩海,他不是有事正要出门,就是兰姨要带她去见其他几位少爷和小姐,以及认识府里所有的奴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机会说到话。 或许这样比较好,就算真的喜欢上关轩海又如何,她能将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吗? 赵徽英清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已经变得害怕去相信别人,也不敢再随便对人投入感情,因为视她如己出的亲舅舅都能背叛自己,而她才认识关轩海没多久,真的可以敞开心胸来完全信任他吗?若是真的喜欢上他、爱上他了,可是眨眼之间,关轩海却变了心,弃她如敝屣,那么……自己又承受得了吗? 还是保持主子和帐房之间的关系就好。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徽英,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兰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赵徽英才想到她们正坐在帐房里谈正事。 「没什么。」赵徽英挤出一抹笑意,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妇人。「对了!四少爷不在府里吗?除了那天见过他一面,这些日子都没看到他的人影,问了伺候的奴才,都说四少爷在睡觉,还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吵他。」 兰姨喝着刚泡好的茶,神情宠溺地笑说:「因为四少爷属蛇,天生又怕冷,所以只要秋天一到,天气变凉了,他就会躲在房里睡觉,于是大伙儿都说他跟动物一样在冬眠。」 「冬眠?」她惊讶地笑了。 「你千万不要去吵他,否则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兰姨叮咛地说。 赵徽英记住了。「那么就剩三少爷还没见过。」 「三少爷住在京师顺天府,一年才会回来一次……对了!徽英,你跟大少爷处得怎么样?」兰姨猝不及防地换了一个话题。 「兰姨怎么突然这么问?」赵徽英垂下眼睑地问。 兰姨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我是看着大少爷打出生到现在,保证他绝对是个有责任感又心地宽厚善良的好男人,他十二岁那一年突然失去双亲,当时小姐……就是大少爷的娘又怀了身孕,就要帮他添个弟弟或妹妹,可是姑爷驾驶的马车因为天雨路滑的关系,就这么连人一起坠落了悬崖,大少爷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要照顾下头的弟妹,还得学着经营生意,那是多么沉重的担子……」 「兰姨……」她想要打断这番话。 「只要你点个头,我就马上告诉大少爷当年两家的婚约,一定让他娶你。」兰姨还是不肯放弃撮合他们。 赵徽英轻轻摇了下螓首。「我现在已经不是赵家大小姐,什么都没有,又怎能逼他娶我?」 「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这是当年两家说好的,就应该履行才对,不然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当个帐房?」兰姨反问她。 「只要有个栖身之所,也未尝不好。」赵徽英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是她胆小懦弱,害怕把心交给关轩海之后,最后又受到了伤害。 「唉!」兰姨只能叹气。 「对不起,兰姨。」赵徽英一脸内疚。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了。」她只能放弃。 见兰姨一脸失望的走了,赵徽英对她深表歉意。 她起身来到一扇窗前,望着外头一株株蒙上秋意的松树,碧波湖的湖面被风撩动出水纹,几片渐黄的落叶跟着飘落下来,不禁想到那座和爹娘所住的府邸,是否也是同样的景色,自己还有机会回到那个家吗? 叹了一口气,赵徽英才转过身来,却被站在后头的高大身影给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心口嗔骂:「你……来了怎么不出个声?」 关轩海粗声地辩道:「是你想事情想得都出神了,才会没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说自己也看她看得都忘了来做什么。 「大少爷有什么事吗?」她定过神来问道。 「我……」话都到了嘴边,关轩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到这几天没能跟她单独说上几句话,真的好难受,明明就在眼前,却老是有旁人在,或有别的事要忙,让他真的快要疯掉了。「我待会儿要出门……」可恶!他不是要说这个! 赵徽英眨了眨美眸。「所以呢?」为什么特地来跟她说? 「你……我知道有间店铺卖的扬州点心很有名……要不要我……帮你买……几样家乡口味的回来……」关轩海急中生智,想到这个好的借口。 她怔愕一下。「大少爷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可是我……」我愿意。「反正顺路。」 「那就麻烦大少爷了。」赵徽英朝他福身道谢。 关轩海用力咳了咳。「你瞧!我这个当主子的也不是太坏吧?」 「是不太坏。」她掩唇笑道。 只要能逗她笑,要关轩海做什么都愿意。 「那我走了。」就算只能跟赵徽英说上几句话,他也开心地想要大叫,这样的心情……应该就是喜欢了。 过了数日—— 入夜之后的福兴酒楼可以说是华灯初上,座无虚席,曹掌柜满脸殷勤的送上了店内最好的酒菜,务必要让贵客满意为止。「虎爷,有任何需要随时说一声,小的马上帮你准备。」 「不要光顾着招呼我,去忙你的吧……」关轩海眼皮半合,左手托着腮,右手则是随意地摆了一下,他从来不会用吆喝使唤他人来彰显「有钱就是大爷」这句话,所以店家们见到这位贵客到来,反倒更不敢怠慢了。 曹掌柜这才作揖哈腰地走了。 「……昨晚我去了飘香楼,这小蝶姑娘还在问,怎么这阵子都不见虎爷,是在忙些什么……嗝……关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头上戴着儒巾,身穿直裰的李公子是杭州书香世家的长子,家族中更有不少人在朝为官,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只见他此刻斯文书卷的脸孔都被酒气给醺得泛红了,手上的酒杯依旧没有放下来过。 另一名身形较胖的刘少爷则是杭州仕绅之子,虽不沉迷女色,却是好赌成性。「关兄该不会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闻言,关轩海嘴里含的那一小口酒,足以让他呛咳了好几下,有些心虚地低吼:「哪来的新人?」 李公子嘿嘿一笑。「真的没有?是摇月坊,还是风仙楼的姑娘?关兄可不要藏起来,就怕被别人抢走了。」 「你们不要随便乱猜。」关轩海口风紧得很,就是不想让关家以外的人知道赵徽英的存在,就怕他们嚷着要上门瞧一眼,他不打算让其他男人看见她,这种独占欲还是头一遭。 第十三章 「关兄是该换换口味了,那小蝶姑娘美则美矣,就是谈吐俗气了点……」刘少爷执起酒瓶,就往关轩海的酒杯倒满。 「我不能再喝了……」关轩海制止他再倒酒。他会专找小蝶,是因为那位青楼女子眼里只有银子,只要肯付她银子,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房里睡觉,也不会说出去。 「关兄今晚才不过喝了三杯就不喝了?怎么?是怕回去又挨兰姨的骂?」李公子眯起醉眼,失笑地问道。 不等当事人开口,刘少爷语带嘲弄地说:「关兄谁都不怕,就怕兰姨唠叨了,她又不是关兄的母亲,居然还得看她的脸色,你这个当主子的该给个下马威,叫她以后少管闲事。」 「刘兄,你又没喝醉,就少说两句吧……嗝……喝酒喝酒……」李公子举杯敬他们说。 看着在座两位被兰姨称为「酒肉朋友」,以及四弟口中不值得深交的友人,关轩海何尝不知道他们说得对,只是为何不与他们绝交呢?便是在于现今「四民之业,唯士为尊」,商人的地位还是仅次在读书人之后,所以得跟这些文人出身的人多多往来,看的就是两人的靠山,所以才肯花那么多银子在他们身上。 「关兄,这杯酒我先敬你!」刘少爷的叫唤打断关轩海的思绪。「老是要你帮我还赌债,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让我爹知道的话,那我就是不死也要被剥层皮。」想到父亲的严厉,他免不了打了个冷颤。 闻言,关轩海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刘少爷自然也要回报了。「如果关兄有任何困难,尽管说出来无妨,我爹在朝中也认识不少高官,只要出面说两句好话,什么事都解决了。」 「既然刘兄这么说,正好有一事需要帮忙,因为最近打算用‘捐纳’的方式让七弟进国子监,还希望刘兄的父亲能够拜托熟识的人多多照顾……」关轩海顺势地接下对方的话,当年三弟就是透过朝廷为商人子弟所设的「商籍」,才得以参加科举考试,最后还被皇帝钦点为探花,可是老七不爱念书,只能把银子缴给朝廷,才有办法让他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 兰姨是不会懂得这种事,所以才会以为他们不过是「酒肉朋友」,而四弟是个冷性子,即便是亲手足,也很少主动关心,更无法体会他的苦心。 「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刘少爷答应得很爽快,这样以后就不用担心没人帮他还赌债了。 「那就有劳刘兄了。」关轩海举杯向对方敬了杯酒。 「关兄,走吧……咱们今晚上摇月坊去……」满身酒气的李公子在家仆的搀扶下起身,吆喝一声,把上妓院当成风雅的事,不在乎让其他客人听到。 「呃……今晚我就不去了……」关轩海不想让赵徽英听到自己又去那种地方,所以往后能避就避。 「又是怕兰姨念你吗?你这人真是扫兴……」李公子有些不太高兴。 「还请李兄见谅。」他拱手说道。 「那我也该走了……」刘少爷也想再去赌坊试试手气。 「我来结帐吧。」关轩海朝身后的小厮说。「要你去帐房拿的银子呢?」 「银……银子……」小厮硬着头皮,呐呐地说:「大少爷,帐房姑娘说……要来喝酒买醉的话,她不会给这笔银子的……」 「什么?她真的这么说?」关轩海失声大叫。 「是,帐房姑娘要……大少爷自个儿想办法……」小厮愈说愈小声。 「那个女人真的管起我怎么使钱了……」关轩海还以为那天她在二弟房里说的话只是说说罢了,想不到真的付诸行动了。 他本能地探了探身上的钱袋,只有几个铜钱,就因为这些年来向兰姨要银子都很方便,所以关轩海才没想过留一些在身边,随时有需要可以用上,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这下子可让李公子和刘少爷止住离去的脚步。 「这位帐房姑娘是谁?」 「是啊,竟然连主子的话都敢不听,好大的胆子……」 「咳,她是……府里新来的帐房。」关轩海清了清喉咙。「酒钱我会想办法,你们先走吧。」 李公子和刘少爷因为还要去其他地方,也没问太多,便步出福兴酒楼了。 眼看真的付不出酒钱,关轩海有些困窘地把曹掌柜给叫过来。「今晚的帐……我明天再叫人送来。」 曹掌柜自然满口答应了。「虎爷不用急,下回来再一起给就行了。」 「那、那就这么办吧。」他可从来没赊过帐。 当关轩海坐上自家的马车,想到赵徽英的确是尽了她的职责,认真管起主子们如何使钱,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对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花这些银子是有用处,不是随便浪费的。 待马车回到了关家大宅,关轩海就提着灯笼就往碧波湖的方向走去,当他瞥见芙蓉舫内是一片黑暗,显然屋里的人已经就寝了,顿时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只能在原地踱步。 「管她是不是睡了,我这就去敲门,将她叫起来,再好好的凶……不是!是讲道理给她听……」关轩海搔着脑袋,自从发现喜欢上赵徽英之后,就变得更加窝囊没用了。「再这样下去,我不就真的成了病猫……」 「大哥为什么会成为病猫?」一个活泼开朗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老七?」关轩海仰头看着巍峨的古松,虽然不见人影,不过认得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你当自己是猴子吗?这么晚了在上头做什么?」 「还不是大哥,老是要我念书,结果我看到书本就打瞌睡,所以白天睡得太多,晚上自然就睡不着了。」关家的七少爷哀叹地说。 他一脸没好气地说:「要你念书是为了你好。」 「我跟二哥、三哥不一样,就是不喜欢念那些之乎者也,再念下去就真的要呜呼哀哉了,大哥就别再逼我了吧。」不然我真的想要离家出走了!七少爷在心里加上一句。 关轩海真的很恼这个让人头疼的弟弟,都不了解他的苦心。「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我再好好的说你,快点回房去。」 「是。」一个灵活的身影跃了下来,很快地跑走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有等天亮再来找她了……」要是现在跑去叫醒赵徽英,那个女人铁定会沉着那张美丽的脸蛋,要他早上再去,免得这么晚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让人误会什么的。 「可是……好想现在就见到她,然后说上几句话。」关轩海痴痴地凝睇着美蓉舫,心中的渴望胜过一切,过了好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而进入秋分的节气,夜似乎变得更长了,长到关轩海在床榻上辗转难眠,直到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天际终于露出曙光。 巳时就快过了,赵徽英还埋首在书案上,雪白的手指拨了拨算盘,接着握起狼毫笔,眼神专注地看着记下的一笔一画。 关轩海先在教训过七弟之后,心想赵徽英也应该起身了,这才来到帐房门口,见到的就是用薄如蝉翼的纱萝做成窄带,虚掩在她的额头上,并缀上一粒珍珠,也正好悬挂在她的额眉之间,将柔媚的脸蛋妆点得更是娇气,光这样看着赵徽英,就莫名地让他胸口绷紧,只能像头饿了好几年的猛虎对着她流起口水。 第十四章 「嗯咳。」关轩海咳了声暗示屋里的女人。 闻声,赵徽英抬起螓首,眼角掠向站在门外的高大身影,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关轩海的到来。「大少爷请进。」 「嗯。」关轩海大摇大摆的进来。 她盈盈地起身。「不知大少爷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他只顾看着她,差点又忘了正事。「我来这儿当然是有事了,难道你猜不出来?」 「请大少爷明示。」赵徽英明知故问,原本还以为他昨天深夜就该气冲冲地来找她,想不到能忍到现在才来。 关轩海告诉自己公归公、私归私,他喜欢赵徽英是一回事,不过不该管的事也要让她明白。「我让小厮来跟你拿银子,为什么不给?害我只得跟酒楼赊帐,实在是很没面子。」 「那么大少爷往后就少去,自然就不会没面子。」她淡淡地回道。 「你……」关轩海为之气结。「我请朋友喝酒,那也是必要的应酬,有些事情是你无法了解的,绝不是因为爱喝才去。」 赵徽英定定地看着他一会儿,说道:「那么请大少爷解释给我听听看,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了解,只要能接受,自然就不会再过问。」 「如果我不解释清楚,往后你也不会给银子?」他不可思议地问。 「身为帐房,除了记录府里的金钱收入支出外,有任何疑虑的开销,也有责任适时的提醒主子注意。」赵徽英有她的职责所在。「兰姨也说大少爷的那些朋友不是什么值得交往的,那么就该马上疏远才是。」 「你根本不懂!」他大声地辩驳。 「所以才要听大少爷解释。」赵徽英也很坚持。「还是你认为我是女子,就算说了也不会明白?」 关轩海快把牙给绷断了。「我没这么说!」这女人说话就非得这么尖锐、这么偏激不可吗?原本想跟她讲道理的,一下子又被气得暴跳如雷。 「可是心里却这么想。」她冷冷地说。 「你这女人真是让人生气,真不知道该好好教训你一顿,还是……」狠狠地吻你!关轩海及时咬住舌头,才没把话说出口。 「大少爷想教训我的话,等我把手上的帐目都写好再说。」赵徽英表面上装得无动于衷,可是她的心却像被针给刺了一下,隐隐作痛着,原来她已经在意起关轩海对自己的看法和感觉,不过就算被他讨厌了也无妨,只是想让关轩海知道守成不易,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失去一切。 「你……你……」他真想对她大吼。 赵徽英见他气得脸孔胀红,眼眶霎时泛热。「我是不希望见到大少爷被身边的朋友利用,甚至错信他人而不自知,关家有今天可是得来不易,更要小心的维护,好将它代代相传下去。」千万不要像她这么愚蠢无知,让赵家三代辛苦经营下来的家业拱手让人了。 突然听她这么说,那口气还有着淡淡的哀伤,关轩海先是怔了怔,然后什么怒火又全都熄了。 你到底有没有原则?是不是男人?关轩海在心里暗骂自己,方才明明还被她气得要命,结果赵徽英口气一软,自己也跟着没了骨气。 「这一点我比谁都还要清楚,要是关家败在我手上,将来怎么有脸去见我爹和我娘,所以你不用担心。」关轩海其实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为了消除赵徽英的疑虑,也只好解释原委。「你听过‘捐纳’吧?」 「听过。」她颔首地说。 关轩海在太师椅上坐下来。「七弟今年也十九了,总不能成天只想着玩,所以我打算让他成为监生,而那两位朋友的父亲在朝中都有势力和后台,只要他们肯托熟人多加照顾,也能让七弟少吃一点苦。」 「这事为什么不跟兰姨说?」赵徽英疑惑地问。 「兰姨这十多年来为了关家牺牲了很多,不需要再让她烦恼这种琐事,何况这原本就是我这个一家之主,也是当兄长的人该来设想的。」关轩海是自愿担起所有的责任。 赵徽英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就因为你不说,以为是一番好意,反而让兰姨无法安心,既然你们那么亲近,更应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或许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会好好想一想。」关轩海认为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么你呢?你愿意把心事告诉我吗?」 「我……没什么心事。」她逃避他的问题。 关轩海来到她面前,见赵徽英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更加断定他猜对了。「你还隐瞒着什么?」 「我没有!」赵徽英娇喝。 「你有!」关轩海一把扣住她的肩头。「把你的心事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我绝对会帮你的。」他真的想知道赵徽英为什么防卫心这么重,也不相信别人,其中一定有原因。 你能帮我把赵家的一切抢回来吗?赵徽英多想这么问他,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和权利要求关轩海这么做。 「告诉我!」关轩海低吼。 赵徽英摇了摇螓首,就是不愿意说。 「你……」他早晚会被这个女人给气疯了,可是既舍不得打她,也不可能对女人动手的情况下,关轩海做了自己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毫无预警地俯下粗犷的脸孔,吻住赵徽英的红唇。 这个突来的举动让赵徽英娇躯一僵,旋即抬起右手,往他的脸上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声响让关轩海清醒过来。 「你……无耻!」她饱含羞辱地朝关轩海娇吼,然后转身奔出帐房。 僵在原地的高大身躯并没有追上去,只是伸手抚摸了下挨了耳光的左颊。 「这次真的是我活该……」关轩海相当懊悔自己做出这么失去理智的行为,无法再用喝醉来当借口塘塞,可是他真的是情不自禁,就是想要多了解她,知道赵徽英受过什么委屈,有谁欺负过她,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为她拼命。 这不只是喜欢而已……而是好喜欢好喜欢,比他想像中还要来得喜欢,不会有别的理由了。 这一刻,关轩海可以确定,对她不只是欲望而已,还有着更深的感情,想要给赵徽英一个名分,让她能够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受他的保护。 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关轩海努力想着该怎么道歉,该怎么弥补所犯下的错误,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 【第五章】 当关轩海来到芙蓉舫的后舱,这儿便是用来当作寝房,他先试探地敲了下紧闭的门扉,想确定赵徽英在不在里头。 「……走开!」里头传来模糊的哭音。 她哭了!关轩海更加痛恨自己,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道:「拜托你开门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赵徽英用巾帕捂着唇说:「我不想听……」 「我会负责的!」他大声地吼道。 在房里的赵徽英听见这句话,忿忿地打开房门。「不必!」这个男人只当自己是那些青楼女子,可以任意地又搂又亲,她才不想因为这样就嫁给他。 没料到她会一口拒绝,让关轩海更加不知所措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还以为赵徽英会很高兴自己肯为那个吻,为毁了她的清白而负起责任,不是应该这样吗?为什么她的反应跟其他女子不一样? 第十五章 「就当作……刚刚的事没发生过。」赵徽英美眸泛红地说。 关轩海怪叫道:「什么?可是……明明就发生了……」他还能感觉到她的唇有多软多香,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你不肯的话,我马上离开。」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吻,只是因为自己唾手可得吧,说要负责,或许也是为了关家的面子,不想落了个轻薄的恶名,所以赵徽英只想忘记方才所受的屈辱。 「你不能走!」关轩海低吼道。「我当作没发生过就是了。」只要她别再生气,别再哭就好了。 闻言,赵徽英红着眼眶瞪他一眼,又把房门用力关上,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因为泪水中包含着哀伤和失落,这种被人施舍的滋味,真的好难受,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悲。 瞪着眼前紧闭的门扉,关轩海只能苦恼地抱着头,在房外来回踱着步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难道我说要负责也不对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她真的这么讨厌我?讨厌到连嫁给我都不愿意?」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叫赵徽英的女人怎么办才好,不过关轩海唯一知道的是这辈子在她面前,是怎么也威风不起来了。 就这样,关轩海在房门外徘徊不去,想要再上前敲门,又怕惹得赵徽英生气落泪,过了好半天才离开,决定等第二天她的气消了一些再试试看。 到了翌日早上,他就像头烦躁不安的猛虎,在碧波湖不远的回廊下来回踱着步子,因为在这里可以看见从芙蓉舫里走出来的纤影。 「待会儿见到她,一定要她听我解释……」关轩海口中低喃着。 当他终于见到想见的人步出了芙蓉舫,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直到赵徽英在回廊的另一端出现,关轩海马上假装正好要从这一头走过去。 赵徽英自然也注意到他正迎面而来,娇颜先是一沉,接着莲足旋了个角度,又往回走了。 看到这个情形,关轩海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去,不管她听不听,都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你……」可是才说了个「你」字,却在见到赵徽英哭肿的眼皮,和苍白的脸色时,后头的话全卡在喉咙了。 她不想跟他说话,继续往前走,又回到芙蓉舫内。 没关系!今天她的气还没消,那就等明天,关轩海这么勉励自己。 又过了一天,他匆匆地往碧波湖的方向走,在半路上就遇上赵徽英了。 「见过大少爷。」赵徽英冷淡地请安。 「我……我想……」关轩海嘴巴一张一合,心里愈急,就愈难开口。 「请恕我还要去九小姐那儿,先失陪了。」她板起娇容说。 「呃……好……」你在「好」什么,一点都不好!关轩海气自己在她面前,就变得这么笨拙。 而接下来两、三天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关轩海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要怎么做她才肯原谅自己? 五日后—— 杭州的夜晚是愈深愈热闹。 「关兄,怎么了?」李公子一派风流倜傥地踏上摇月坊门前的石阶,却见身后的关轩海站住不走了,于是回头问道。 关轩海抬眼觑着摇月坊内的灯红酒绿、美女如云,要是让赵徽英知道今晚他又来到这勾栏院,更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只要想到那天在帐房内,他一时冲动的亲了她,这几天赵徽英只要远远的见到他,不是扭头往另一头走,便是冷淡客气地请安,要不就是假借忙碌而离开,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这种情况就好像有股郁气堵在关轩海的胸口,憋得他想要对赵徽英大吼,要她别当他是无耻小人,他不是,真的不是。 「今晚就不进去了。」关轩海摇了摇头说。 李公子不禁失笑地问:「难不成又是关兄府里的那位‘帐房姑娘’连上青楼的银子都不肯给你?」 「当然不是……」是他根本不想来,以往总是勉强自己,可是今晚连虚应敷衍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你已经多久没来了,今晚的帐就由我来付,关兄尽管好好享受……走吧!走吧!」说着,李公子不让关轩海跑了,硬把他拖进摇月坊,一个人来玩有它的乐趣,但是多点人来也很热闹。 老鸨见到关轩海,眼睛就像看到金元宝一样发亮。「原来是咱们虎爷和李公子来了,难怪今晚姑娘们个个心花怒放的……」她热情地招呼他们到花厅内,然后叫来几个姑娘陪贵客们喝酒,务必要让他们满意,才有办法掏光身上所有的银子。 「我敬关兄!」李公子一手拥着姑娘,一手举杯说道。 关轩海意兴阑珊地跟着举杯,不过只啜了一小口,偎在他身旁的姑娘便亲手喂到他嘴边,让他喝光。 「我自己来就好了。」他可不想被灌醉了。 紧偎着关轩海的姑娘可不依了,又倒了杯酒喂他,非让这位贵客今晚留下来过夜不可。「虎爷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到我房里躺躺?」 「我很好。」关轩海将酒杯又搁回桌案。 李公子逗着怀中的姑娘片刻,才把注意力移向对座的关轩海。「该不会又受关兄府上那位‘帐房姑娘’的气吧?」 「没这回事。」他一句话带过。 「那位‘帐房姑娘’的年纪应该很轻吧?」能被称为「姑娘」就表示还未嫁人,李公子才这么断定。「是打哪儿请来的?」 「她……是兰姨的远房亲戚,前阵子才来投靠。」他简单地说。 李公子自以为明白了。「原来是仗着有兰姨在背后撑腰,她才不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居然还管起你怎么使钱来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帐房,又不是关兄用八人大轿娶进门的。」 要怎么做才能让赵徽英接受自己呢?她才会明白他不是有意冒犯,而是情难自禁,关轩海一面喝着闷酒,一面忖道。 「这还不简单……」李公子亲了下怀中姑娘的小嘴,让她不住地格格娇笑。「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喜欢上你,只要喜欢上你,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的照做,可是听话得很,以后你是要喝酒,还是要上妓院,她哪敢吭声。」 「没错!」关轩海一掌拍向桌案,桌面上的酒菜跟着往上跳,他旋即大吼一声,声量之大,差点把在场的人都震得耳朵都聋了。「就这么办!我真是笨,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呢?」 只要让赵徽英喜欢上他,那么她就不会想要离开,便会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甚至……愿意嫁给他了,关轩海咧开大嘴,呵呵地傻笑,郁闷了几天的心情终于豁然开朗了。 「我说的方法不错吧,女人是天底下最好应付的。」李公子以为他听进自己的意见,兀自洋洋得意。 关轩海马上把酒杯给倒满了。「李兄,这杯我敬你!」他现在的心情好到快要飞上天了。「那我先告辞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李公子见他走得匆忙,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夜晚。 没听见李公子的话,关轩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怪自己糊涂,打从明天开始,他要努力表现给赵徽英看,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该怎么表现呢? 第十六章 这让关轩海有些头大,因为他平日相处过的都不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更没学过追求这门功夫。 送她女人家爱用的胭脂水粉会不会太俗气?还是送绸缎衣料比较好?他走走停停地苦思着,光是这样,那女人会不会认为诚意不够? 「大少爷!」小厮见主子从摇月坊出来,一个人愈走愈远,只得要车夫驾着马车跟在后头。 马车跟了好长一段路,关轩海才回过神来,连忙坐上它,不过还是抱着脑袋苦恼地想着法子,就算想要学那些文人来个吟诗作对,自己也做不来,也只能怪他胸无点墨,没有半点文采,不像三弟可以出口成章…… 有了!他想到个好点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于是,关轩海开始盘算着这招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回到家之后,一整个晚上,他都独自待在书房里,书案上也摆了文房四宝,在油灯的照明下,埋头写着,字写坏了就揉掉,一下子便堆成了座小山,却没人知道关轩海在写些什么,直到远处响起了公鸡的啼叫,这才捶着肩膀,回寝房稍做歇息。 就在关轩海睡下没多久,位在碧波湖畔的芙蓉舫却有个人醒来了。 赵徽英攒着两条秀眉,缓缓地走出寝房,顺手将披风拢在身上,想到这几天她睡得浅,总是还没听到鸡啼就醒了,原因是什么她也清楚,就是出在那个叫关轩海的男人身上。 他之所以吻她,真的当自己是随便的女人吗? 当怒气渐渐平息之后,赵徽英才得以客观的分析那天的事,是因为知道他经常上青楼,所以才会一口咬定关轩海就是那样的心态?他又真的是那样的男人吗? 不!他不是!赵徽英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肯定地回答。 也许她和关轩海相处的时间还不久,可是面对自己犯的错,他也能坦然地承认,不会推诿,那天轻薄了她,不也马上说愿意负责吗?而为了自己的闺誉,她应该答应才对,可是自己却一口拒绝了,只因为…… 她希望那个男人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娶自己,而不是迫于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赵徽英在这一瞬间,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那么他是真心的吗?」赵徽英无声地问着自己。「我可以相信他是因为动心才会……吻我吗?」 鸡啼声随着天色渐亮而不再响起,关家大宅也因为奴仆的走动而喧嚣起来,让她不得不收起心事,先回房梳洗。 半个时辰后,赵徽英用过早膳,便在帐房里坐下,一面磨墨,一面看着负责主子们三餐的大厨房送来上个月请款的几张单子,来回检视半晌,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是又拨了拨算盘珠子,金额虽然不多,可是她要求每一分钱都要清清楚楚,这是身为帐房的责任。 于是,赵徽英来到兰姨住的屋子,将找到的问题提出来。 兰姨看了下请款的数目,颔了下满是银丝的螓首。「这件事我知道……大厨房里的人都是在关家待了二十多年,特别是刘伯,难免会倚老卖老,乘机捞点油水,那是他的毛病,反正数目不大,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意思是说这不是第一次了?」赵徽英凛着娇容。「也许兰姨可以不计较,但是我却没办法装作没看到,既然关家现在的帐房是我,那么我也只能秉公处理了,还请兰姨见谅。」 「我是无所谓,不过这么一来会得罪府里的老仆人,往后你可就不好做事了。」兰姨不得不提醒她这么做的风险,不过更想知道赵徽英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赵徽英听懂她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无法继续放任这种行为,得要制止才行。」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下一步,赵徽英直接来到大厨房找负责的人,而满头灰发的刘伯倒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帐房姑娘会亲自到这儿来。 「我有个疑惑想要请教刘伯……」她的口气轻缓,但软中带硬。「上个月请款的单子中,刘伯核算下来的金额和商家提供的食材金额似乎兜不拢。」 刘伯脸色变了变,没料到会被她发现,而且还来质问他。「真的吗?年纪大了,脑袋也不太灵光,说不定真的算错了……」 「我也是在想多半是刘伯一时算错,所以才要请您再核对一遍,确定金额之后,我才能拨下款子。」赵徽英口气和态度上可是给足了面子,没有让对方难堪,更别说下不了台,但也让刘伯知道想瞒过她的双眼是不可能的事。 「呃……那我再算一遍……」刘伯脸色忽青忽白地说。 赵徽英又柔声地说:「听兰姨说刘伯在关家也待了二十多年,真的是辛苦了,所以我待会儿也会跟兰姨说,就从下个月起,在月俸上多加一点,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是一点心意,往后还有不少地方要劳您费心了。」 这番表面上听来客气有礼,实际上却是警告意味浓厚的话语,让刘伯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敢再看轻眼前的小姑娘。「我会的、我会的……」 「那我就先失陪了。」赵徽英将手上的单子交给了他,旋过娇躯,轻移莲步的离开大厨房。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的在奴仆之间传开,甚至在几天后,连关家的几个主子都听说了,也见识到这位帐房姑娘有多精明厉害,没人敢再小觑她。 忙了一个早上,赵徽英才合上帐本,揉着鬓角。 「帐房姑娘,该用午膳了。」婢女端着食案走进了帐房,她是兰姨派来伺候赵徽英的,虽然赵徽英也曾经推辞过,认为自己不过是府里的下人,没有资格让人服侍,不过兰姨还是坚持这么做。 「谢谢。」她盈盈一笑,除了让婢女为自己送三餐来之外,其他的事,并不想假手他人。 「不、不用客气。」婢女偷笑地说。 「怎么了?」赵徽英困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先下去了。」说完,婢女用袖口捂着唇走了。 婢女的怪异反应让赵徽英相当纳闷,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在食案上时,马上被压在碗下的信纸给吸引了。 「这是什么?」她将对折的信纸摊开来看—— 原谅我 斗大又有些歪斜的三个字一下子便映入了眼帘,让赵徽英委实愣了一下,再看向旁边的署名,顿时明白关轩海的意思。 这就是他想出来的道歉方式?那么为何不当着她的面说呢?是怕又惹她生气,或是担心她不想看到他? 其实赵徽英这几天都刻意在避着他,就算在府里偶然遇到了,也不肯用正眼瞧他一眼,遑论多说几句话了,关轩海自然也把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总是用着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让赵徽英很努力才能继续对他板起脸孔。 「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看着上头的三个字,她叹了口气。 若是就这样原谅那天关轩海对自己所做的事,会不会让他看轻自己,若是不原谅,赵徽英又无法一直生他的气,真的是两难。 赵徽英小心地将信纸收妥,然后心事重重地吃着午膳。 原以为这是关轩海唯一一封道歉的信,不过当婢女又送来了晚膳,素白的信纸同样对折,然后被压在盘子下头,她有些急切地打开来看。 不要生我的气 这次内容不是「原谅我」,而是一句隐含着乞求的字眼。 第十七章 她凝目望着上头的字迹歪歪斜斜的,还有些抖,字体不是很漂亮,墨汁还有些晕开,想到这是关轩海抓着狼毫笔,带着些许紧张惶恐的心情,一笔一画地写下来,没发现自己的唇角渐渐地往上扬起。 当婢女来收碗筷时,赵徽英佯装不经心地问道:「这……信纸是大少爷放的?」 「是大少爷亲手放的,还特别交代我不准偷看,不过就算看了也没用,我又不识得字。」婢女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他还说了些什么吗?」赵徽英又问。 「大少爷还说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其他少爷小姐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信的内容……」婢女只要想到大少爷居然一面说一面脸红,还是忍不住想发笑。「帐房姑娘,大少爷究竟写些什么?」 赵徽英耳根子一热。「没、没写什么,既然大少爷这么说,你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婢女说完便憋着笑走了。 她又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信,就算再气再恼,也很难再维持下去,但心里总还是有些疑虑和不安,不是不相信关轩海是真心想要道歉,而是更想知道除了道歉之外,他……对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思? 一天也在这样反覆思索中度过。 翌日—— 天色还没大亮,赵徽英便已经醒了过来,当她推开帐房的门扉,就嗅到屋里有着浓郁的桂花香,这是昨晚没有的。 待她循着香气来到书案前,在朦胧的光线下瞥见碟子上堆满摘下来的桂花,而且在桂花下头还压了一封对折的信纸,显然半夜有人潜进来过,于是来到窗边,才能将内容看个清楚。 我再给你打一巴掌 别气坏身子 这短短的两句话让赵徽英一脸好气又好笑。「就这么喜欢挨耳光吗?我也不爱随便打人的……」 可是这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傻劲却让她眼眶发热。 赵徽英将信纸按在心口上,一股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仿佛要往骨子里头钻,可是她却不觉得冷,因为这一刹那,她的心渐渐暖了、热了,想要鼓起勇气再去信任一个人。 离午时还剩一点时间,关轩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手上紧握着狼毫笔,希望把字写得像二弟和三弟那样漂亮工整。 「可恶!愈是想要写好它,就愈容易写错……」说着,他便把信纸揉掉,再写一张新的。 喀!喀! 小厮敲了敲门,在书房外唤道:「大少爷?」 「不准进来!」关轩海大喝一声,继续埋头写着,外头的小厮也不知道主子关在里头做什么,只好先离开,待会儿再来问要不要用膳好了。 又过了大约一刻,已经写到满头大汗,连手指都在发抖的关轩海,这才满意地看着手上的信纸,总算有一张写出来的字体稍微像样些。 「好了!」关轩海将墨汁吹干,然后才将信纸对折,收进袖中,前往位在府邸左侧的厨房,那里是专门供应给奴仆和护院们吃的三餐,自然也和主子们使用的大厨房菜色不一样。 「大少爷!」奴仆们见到他经过面前,自然要见礼。 关轩海状若无事地对他们点了下头,然后两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着,就好像只是刚好经过,见到帮赵徽英送三餐的婢女正巧端着食案从里头出来,连忙用咳嗽来吸引她的注意。 「见过大少爷。」婢女忍着笑,快步来到了主子跟前。 「这是要给帐房姑娘吃的?」关轩海有些窘迫地问。 「是。」婢女点了下头。 他清了清喉咙,接着将藏在袖中的信纸飞快地压在碗的下头,然后再次的叮嘱道:「不准偷看,也不能让别人看到知道吗?」 婢女只能猛点头,怕一开口会笑出来。 「她……我是说帐房姑娘见到信纸上的内容,有说什么吗?」关轩海哪看不出她在偷笑,脸孔胀得更红了,不过还是想问。 「帐房姑娘只问这信纸是不是大少爷放的。」婢女咽下笑声,据实地说。 他有些期待地问:「还有呢?」关轩海想要知道赵徽英的反应,又有些担心会听到她直接把信纸给撕了,或其他令人失望的回答。 「奴婢就回答‘是’,然后帐房姑娘也交代别让其他人知道。」她说。 关轩海又急切地追问:「那……她看起来是不是还很生气的样子?或是比较没那么不高兴了?」 「奴婢实在看不太出来。」婢女沉吟地说。 「是吗?」这样他也无法判断。 婢女实在搞不懂,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大少爷要是有话想要跟帐房姑娘说,直接去芙蓉舫找她不就得了,为什么要用写信的?」 「要是她愿意见我就好了……」关轩海就是怕去找她,赵徽英索性给他吃个闭门羹,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好了,快点送去!」 「是。」婢女回道。 关轩海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见主子走了,婢女才端着食案要去给赵徽英。 「大少爷跟你说了些什么?」几个奴仆围过来问道。 「没说什么。」婢女当然不敢说了。 「这是什么?」有人看到食案上的信纸。 「别乱碰,这是要给帐房姑娘的……」婢女试着从他们身边走开。「你们可别害我被大少爷赶出府去。」 说完,婢女就把午膳送到芙蓉舫了。 赵徽英从帐本上抬起娇颜。「麻烦你了。」 「帐房姑娘不用客气。」婢女把食案搁在桌面上说。 看见食案上又压了张信纸,赵徽英不自觉地嫣然一笑。「这又是……大少爷刚刚放的?」 「是啊,帐房姑娘,你跟大少爷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婢女真的太好奇了。 她知道就算说了,外人也无法体会,何况这种事也不便说给第三者听。「大少爷今天都没有出门?」一直逃避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去面对。 「早上还在,不过下午我就不清楚了。」婢女说。 赵徽英轻哂道:「谢谢你。」 等婢女走出了帐房,她才把信纸摊开来看—— 天气转冷了 要多注意身子 短短的两句话,却软化了赵徽英一直处于防备的心,也打开她的心防。 如果不去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会受到伤害?若是连试都不试的话,又会不会错过值得珍惜的人和感情? 接下来两个时辰,她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第六章】 申时都快过了。 「……接下来要写些什么?还是做些什么好呢?」关轩海依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绞尽脑汁的想着还能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歉意和……心意。 没错!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从书案后绕了出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说先练习一下,免得真的上场时又说不出口。 「咳……我……我……喜欢你……」才不过几个字,已经让关轩海汗如雨下了。「原来表白这种事没有想像中来得简单……」 关轩海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沉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到都快要疯了。「赵姑娘……咳咳……徽、徽英……请你原谅我那天的冒犯……我不是有意的……而是情不自禁……」 第十八章 喀!喀! 外头的敲门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以为是小厮,关轩海扬声嚷道:「你去忙你的事,不用进来伺候。」 喀!喀! 外头的人又敲了两下门。 「我说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的人应声了。 赵徽英用着很轻,但清晰的嗓音回答。「大少爷,是我。」 这个声音关轩海是不可能错认的。「呃……等……等一下……」 他心跳如擂鼓的环视书房,纸团丢了满地,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更是凌乱,连忙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干净。 「咳。」确定书房恢复原来的模样,关轩海清了清喉咙,这才前去应门,见到赵徽英俏生生的站在门外,就这么与他面对面,他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你……」她亲自走到这里来,是想跟他说什么吗? 「我可以进去吗?」赵徽英把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底。 「进来吧!」关轩海暗骂自己蠢,连忙让到一旁。 「谢谢大少爷。」说着,她盈盈地跨进门槛。 重新将门扉又合上,关轩海下意识地紧跟在她身后,只等着赵徽英开口说出来意。 「大少爷……」赵徽英旋过娇躯,才开口说话,险些就和跟在身后的高大男人撞个正着,让她红着脸蛋,赶紧退开来。 他也同时倒退,担心赵徽英又误会了。「咳……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知道。」赵徽英对他防卫心不再那么重了,因为相信这个男人的为人。 「那、那就好。」听她这么说,关轩海大大的松了口气。「你应该走得很累,快点坐下来歇会儿……以后有事要找我,叫个人来说一声,我走过去比较快。」 「你是主子,我是帐房,该守的分际还是要守的。」她也是这样告诉自己,要稍稍收敛大小姐的骄气。 关轩海没有跟她争辩,免得又把气氛闹僵了。「你……来找我有事?」他希望自己的口气表现得很沉稳正常。 「是。」赵徽英坐在太师椅上,迎视着站在眼前不远的男人。「大少爷写的那几张信,我都看过了。」 闻言,他不由得屏息地问:「那……你肯原谅我了吗?」 「只要大少爷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赵徽英说出自己的条件。 「当然不会,我可以对天发誓!」他几乎是用吼的。 赵徽英听他这么说,这才缓缓地起身,直视着关轩海急促不安的表情,然后说出让他安心的话。「那么我自然愿意原谅大少爷那天莽撞的行为……」 「那不是莽撞!」关轩海心急如焚地插嘴。「而是……情不自禁……我是跟你说真的,不是在欺骗你,真的是情不自禁。」 她脸蛋一红。「为什么?我以为大少爷应该讨厌我才对,毕竟我态度不驯,老是惹大少爷生气不是吗?」 「呃……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明明被你气得想要大叫,可是……一眨眼间又想去见你,要是没见到就浑身不舒服,都快要疯了,等见到之后又开心得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忘个精光……这种毛病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他尝试说出这段日子的心情。「我想那是因为……对你动了心,喜欢你才会这样……」 他终于说出来了!关轩海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深怕又把事情搞砸了。 「大少爷……」赵徽英听他说得结结巴巴,却又很努力的想要表达出内心的感情,让她眼眶不禁发热,比起这个男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关轩海咳了一下。「我也知道打从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的印象不太好,也有诸多误解,但是我绝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风流好色、用情不专的男人,之所以经常去那种地方,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就跟常去酒楼喝酒一样——」 「大少爷。」她轻声打断这番激昂的表白。 他愣愣地看着赵徽英。 「其实我也有错,我的个性太过高傲,说起话来更得理不饶人,又太过尖锐了,往后会尽量注意……」赵徽英才说到这里,这次换她被关轩海打断后头的话。 「等一下!」关轩海大声地喊暂停。「虽然你是有这些缺点,可是……我偏偏就是因为它们才会喜欢上你,要是你变得太谦逊、太柔顺,就不像本来的你了。」虽然像死去的母亲那样柔情似水是不错,不过赵徽英是赵徽英,毕竟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就好。 赵徽英斜睐他一眼。「我还以为大少爷希望女子就要像那些青楼里的姑娘般温柔才对。」 「咳咳……那是故意说来气你的,不是真的这么想。」他真是逞一时之快,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这样……咳……就很好了……」 闻言,赵徽英心中一甜,羞赧得垂下螓首。 「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关轩海看着她面泛红晕的娇态,差点又要「情不自禁」了,不过这次可不敢再造次。 「我当然相信。」赵徽英小声地说。 关轩海总算可以大口吸气了。「那……你也相信我是真心的想要负责吧?虽然那天的确是太冲动了,不过既然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当作没发生过,那么……我……你愿意当我的娘子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特别大声、特别用力,就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我……」赵徽英喉头一哽,有着深深的感动。 「你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你当妾,自然是让你成为正室。」关轩海多少也从她的个性上了解到,依赵徽英的傲气绝不会愿意成为男人的侧室,而自己也从没打算享齐人之福,所以才要把话说得更清楚,让她能了解自己的真心和诚意。 赵徽英眼圈也泛湿了,除了动容,还是动容。「你是关家的大少爷,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个下人6」 「我不介意!」关轩海急匆匆地声明。「虽然我爹娘都过世了,不过他们也不是会在意什么门当户对的人。」 「我……」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当场提亲,让赵徽英陷入天人交战,想要点头答应他,但是又有些犹豫,因为她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这辈子真有嫁人的一天,希望能让赵家的祖先看到她穿上风冠霞帔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死去的爹娘能看到她风风光光的从赵家那座住了三代的大宅出嫁。 「你……不愿意?」见她脸色沉重,关轩海的心都凉了。 「不是不愿意……」赵徽英说不出她的难处。 「那么是愿意了?」关轩海两眼发亮。 「可以让我……考虑几天吗?」攸关终身大事,她还是想等思虑周全些再点头答应。 「好!你慢慢考虑!」只要不是拒绝,关轩海就不会放弃。「我可以等,你慢慢想没关系……」 听他说得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赵徽英的泪水忽然不听使唤地掉下来,因为关轩海根本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因为现在的自己才是需要看人脸色过日子,有求于人的那个人。 「你怎么哭了?我不是在逼你现在决定……」他着急地解释。 她吸了吸气。「我知道……只是觉得……你真傻……」 「这是褒还是贬?」关轩海愣愣地问。 赵徽英噗哧一笑,泪水掉得更多,因为卸下了心防,心也跟着柔软许多,不需要再用倔强和坚强来伪装自己。 第十九章 「你别再哭了……」他想用袖口帮她拭泪,但马上又缩了回去,只能慌张失措地劝道。 「好,我不哭。」赵徽英抽出手绢,等待情绪平静下来。 关轩海确定她不再掉泪,这才脸色一正地说:「你就慢慢的考虑,等你考虑好之后再告诉我,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为难你的,当然你还是可以继续待在关家,以后我还是主子,而你是帐房的关系,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 「谢谢大少爷。」她心存感激地福了下身。「那我先出去了。」 痴痴地凝睇着赵徽英的身影踏出了书房,关轩海心头好酸好苦,可是又安慰自己还是有一半的希望,他会静待她所做的决定。 过了两日—— 「听说你不舒服?我马上叫人去请大夫……」关轩海才要出门,就听家仆来说二少爷一早起来有些咳嗽,马上赶来探望。 二少爷要从床榻上起身,就被兄长给制止了。「只不过咳了两声,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从小到大,就算自己只是喝水呛到,也像是发生什么大事,把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惊动了。 「都咳了两声,怎么会叫大惊小怪?」关轩海立刻对候在一旁的家仆说:「现在就去请大夫,一定要他尽快赶来。」 「大哥……」二少爷一脸失笑,不过也知道就算抗议也没用,兄长太保护自己,对于他的身体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关轩海待家仆走了之后,这才拉了张凳子来到床榻旁坐下。「你什么都不要说,等大夫来看过之后就知道了。」 「是,大哥。」二少爷无奈地笑了笑,见兄长非等到大夫来看过才安心,他也正好换个话题聊一聊。「听说这几天大哥都没出门,既没有跟那些朋友出去喝酒应酬,每天晚上也都在府里,这种情况可是很少见。」 「难道你不希望大哥待在府里的时间长一点吗?」关轩海顺手帮二弟拉好盖在身上的锦被。「这几年忙着生意,很少有机会和你们相处,这阵子该忙的事也都忙完了,比较有时间。」 二少爷俊眸中闪着洞悉秘密的笑意。「就怕大哥不是为了我和弟妹们,而是为了咱们府里的帐房姑娘。」 「你……怎么知道?」他脸孔明显胀红了。 「这么说大哥是承认了?」二少爷调侃着一脸窘迫的兄长。「我更想不到大哥也会红笺传情这一招。」兄长从来没有这么在意一个姑娘过,还为了对方,肯放下男人的面子,肯定那位帐房姑娘在他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 「是谁……跟你嘴碎的?我都交代不准说出去的,这些人的嘴巴还真大!」关轩海脸孔都快烧起来了。 「大哥,这座府里是没有秘密的。」二少爷打趣地说。 「连你也跟老四一样喜欢挖苦大哥来了。」关轩海想要否认也不行,可是在还没得到正式的答覆之前,又不想太早承认自己确实对赵徽英有意,就怕万一婚事还是不成,会坏了她的闺誉。 二少爷打量着兄长唇畔的苦笑。「这么说咱们快要有个大嫂了?」 「她说要考虑几天,所以我还在等。」没人知道他的心情有多么焦虑,因此今天原本有批丝绸要运往江苏,不需要自己到场监督,可是为了转换心情,关轩海还是决定去看一下。 「原来是这样。」二少爷也不便过问兄长的感情,只能从旁观察,再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我祝福大哥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关轩海咧开大嘴,接受二弟的祝福。「不管最后怎么样,我都会坦然去面对,倒是大哥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如果真有仙丹妙药,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大哥都会帮你去求来。」 「大哥,生死由命,太过执着并不是件好事,我很珍惜眼前拥有的,其他的就听从老天爷安排。」就因为自己的命捡回来了两次,所以二少爷对死亡这种事更能看得开。 「我不想听这种话!」关轩海不悦地低斥。 二少爷轻叹一声。「我想喝水。」 「好。」闻言,关轩海忘了生气,马上帮他倒了杯还温热的白开水。 没过多久,经常前来帮二少爷看诊的周大夫被请来了,幸好把过脉之后,并没有受到风寒,关轩海再三确认没问题才安心。 「那你好好休息,大哥先出去了。」说着,关轩海便和周大夫一起出去了。 下巴蓄着白胡的周大夫由于跟关家太过熟稔,话自然也说得直接了。「大少爷不要太过紧张,有时让二少爷出来外面走一走,透透气,对身体反而会比较好。」其实二少爷之所以体弱多病,也是因为体质太虚、气又不足,人愈是不动,也就愈容易生病了。 关轩海瞪着他。「这怎么成?现在天气都变冷了,要是不小心着凉,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大少爷这样过度保护,又何尝是件好事。」这句话周大夫已经不知道劝几次了,可是关轩海就是听不进去。 「只要周大夫尽快把他的病治好就够了。」他固执地说。 周大夫只能摇头,然后开口告辞了。 「我这么做错了吗?」关轩海在嘴里低喃,自从那一天失去双亲,关家就自己最大,责任也最重,所以他便告诉自己要尽全力照顾几个弟妹,直到他们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然后个个成家立业,这样才能慰爹娘在天之灵。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就在此刻,在府邸另一头的赵徽英已经做出了决定。 已经过了两天,她也该给关轩海一个答案了。 赵徽英伸手推开窗子,一阵秋风袭来,让她本能地用手抱着自己,凝望着外头的碧波湖。 此刻的她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嫁给关轩海,不只是因为两家曾经有过口头上的婚约,而是这个男人让自己可以信赖和依靠,更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他,赵徽英能够这么肯定,也相信她的眼光。 只是……希望爹娘原谅她无法从赵家大宅出嫁,无法将赵家的一切要回来,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不孝和内疚。 「徽英,你在忙吗?」兰姨想找人说话,于是来了。 她转头微笑道:「我不忙,兰姨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你说说话。」兰姨找个座位坐下来说。 赵徽英帮她倒了茶。「兰姨……呃……大少爷这会儿人在府里吗?」 「刚刚有事出门去了,可能要明天才会回来,你要找他?」她随口问道。 「兰姨。」赵徽英面露红晕地唤道。 兰姨喝了口茶,抬头问道:「什么事?」 「大少爷……前两天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赵徽英说得很不好意思,不过相信兰姨知道之后会是最开心的。 「你说什么?真的吗?」兰姨喜出望外的抓着她的手,一再追问。「大少爷真的这么问你?」 她害羞地颔首。「嗯,他说……喜欢我。」 「你怎么现在才说?真是太好了……」兰姨高兴得眼角都湿了。「原本还很担心你跟大少爷见了面就好像非争到面红耳赤才甘心,简直跟见到仇人没两样,想不到大少爷居然喜欢上你了……」 「让兰姨担心了。」赵徽英对这位帮自己很多的长辈也相当过意不去。 第二十章 「不担心、不担心,我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兰姨用袖口拭了拭眼角。「这么一来,我也能完成小姐和姑爷生前的承诺了……对了!那你也决定告诉大少爷,其实你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还有婚约的事了?」 「嗯,既然要与他做夫妻了,就不该再有所隐瞒。」原本赵徽英也考虑过什么都不说,但是又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关轩海,无法回报他的真心,所以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兰姨轻拍着她的手背。「这样才对,本来就该说清楚的,再说,大少爷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替你讨回公道,把赵家的东西抢回来。」 「商场上的战争不是光凭一个公道就能打赢,若是无利可图,也不能害关家为此损失大笔金钱,我也会过意不去,所以我不敢奢求真的能够这样,只要他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她柔柔地笑说。 「你能想得开,让自己过得好,我相信赵老爷和赵夫人在地下有知,也绝对不会怪你。」兰姨安慰地说。 她涩笑一下。「我也是这么希望。」 「等大少爷明天回来,就可以告诉他这件好消息了。」兰姨可等着办这个喜事好多年了。 「可以让我来跟他说吗?」赵徽英语带腼腆。 「当然、当然,你们年轻人自己说,只是还是得在成亲之前找个时间,让大少爷陪你回扬州去,到你爹娘坟前去上个香,这是该有的礼数。」她说。 「我会的。」赵徽英也希望能亲口告知死去的双亲这桩喜讯。 兰姨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帐房了。 等关轩海明天回来,赵徽英除了要给他一个正式的答覆,也要谢谢他,谢谢他用一颗真心来相待,在失去双亲,还有赵家的一切之后,此刻的她真的觉得幸福离自己不远了。 于是,赵徽英在这样欢喜的心情下,一天很快地过去了。 隔日午后,赵徽英左思右想,还是拿着帐本来到四少爷居住的院落,想要请教他几个问题,可是依旧不得其门而入。 「帐房姑娘就别再为难我了,要是这会儿去烦四少爷,他会把我赶出去的……」负责伺候的小厮面有难色地哀求道。 她沉吟了下。「那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四少爷?」 「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四少爷的心情自然会好,到时就能见得到了。」小厮依照主子的习惯,做了这样的判断。 赵徽英也不是想为难对方,可是要等到天气暖和,不就得等到明年春天了,想到这里,就有些头大。「看来只能暂时这样,我先回去了。」她得去问问兰姨,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毕竟兰姨最了解这几位少爷小姐的脾气了。 就在她去找兰姨的半路上,听到经过身旁的奴仆说到「大少爷回来了!」,赵徽英心头一喜,决定先绕过去见关轩海。 而此时才踏进家门的关轩海还另外带了两位客人,是中午在街上遇到,对方提议到府里来坐坐,自然不便拒绝了。 「……好几天没见到关兄,还以为是生病了,咱们正想来看看。」李公子解下肩上的披风,才刚落坐,府里的奴才已经奉上一壶最上等的龙井,好让客人喝了暖暖身子。 刘少爷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接着端起茶杯,牛嚼牡丹似的喝上一大口,让关轩海看了忍不住皱眉,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茶叶。「我跟李兄还在想怎么都没见到你,正打算来拜访,没想到就在路上碰着了,还真是巧得很。」 「这阵子事情的确是多了些,实在拨不出时间来,有机会一定再去喝两杯。」关轩海在花厅的主位上坐下,委婉地解释。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要不是病了就好。」李公子挥着手上的折扇,即使天凉用不着,但还是要摆个潇洒的样子。「那么今天晚上就去凤仙楼吧,听说凤仙楼新来了几位姑娘,咱们就去瞧瞧。」 关轩海被口里的茶水呛了一下。「咳咳……这……不如让刘兄陪你去好了,我实在是……」 「又是担心没银子吗?」李公子低啐一口。「关兄到现在还没搞定府上那位帐房姑娘?我不是说只要让她喜欢上你,关兄说的话她自然会乖乖的照做,不管你要到酒楼喝酒,还是上那间勾栏院,也会双手把银子奉上,不敢多问半句话?」 「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关轩海听他这么说,不禁糊涂了。 「关兄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只要懂得对女人温柔一点,就算是贞节烈女也会自动爬上你的床……」李公子想到自己在女人堆中打滚多年,经验老到,不可能会出错。 「李兄到底在说些什么?」关轩海听到这番龌龊的话语,眉头拢得更紧了,心想对方究竟何时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再说他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赵徽英的感情。 就在这时,花厅的门口传来东西掉落在地面上的声响,马上引来屋里三名男子的侧目。 赵徽英一脸又惊又怒的神情,连手上的帐本掉了都不知道,脑子里只是不断萦回着方才屋里的对话。 难道……关轩海说喜欢她,说要娶她为妻,都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全是用来骗她的?真的是这样吗? 「你怎么来了?」关轩海没有想太多,就这么开口问她,可是听在赵徽英耳中,却是不同的意思,仿佛是害怕被她听到不该知道的事。 她身子抖了又抖,好像随时要倒下来。 「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他大步上前,朝她伸出手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赵徽英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关轩海的大掌。「不要过来!」她凄声地娇斥。 「可是……」关轩海丈二金刚,摸不着半点头绪。 她摇了下螓首,马上往回走。 「等一下!」关轩海弯身捡起地上的帐本,两个大步赶上她。「到底怎么了?是我又做错什么事,还是说错什么话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赵徽英朝他娇吼。 关轩海张大嘴巴,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然后试着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现在的他已经抓到一些窍门,不要先被这个女人给气昏了头,不然可什么也无法解决了。「我就是不明白才要问……你总要把话说出来,我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好!我说!」她不许自己掉半滴泪水,但是喉头还是哽咽了。「就是……你们刚刚在屋里说的话,那位公子说……只要让我喜欢上你,往后你是要去喝酒,还是要上青楼,我都不敢干涉……难道是他在说谎?」 「原来你是说这个,我也正想要问他,因为连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关轩海也同样听得一头雾水。 赵徽英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如果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关轩海惊愕地瞪视着她,口气跟着转厉。「是认定这一切是我的诡计?我说喜欢你,想娶你为妻都是假的?」 「我……」听他这么嘶吼,让赵徽英在这一瞬间动摇了,心想自己真的误会关轩海了吗?其实他真的是无辜的? 第二十一章 他脸色铁青的看着她半晌。「我以为最起码你对我还有着基本的信任,可是现在却连我的人格都产生了疑虑,认定我就是那种卑劣小人,不管我做了什么,如何去证明,你总是这么轻易地就推翻掉,那么我解释得再多也没用。」 说完这席话,关轩海的脸色渐渐黯淡下来,仿佛是哀莫大于心死,彻底被失望给打败了,明白多说无益,便转身回到花厅。 见关轩海满脸沮丧的踱开,赵徽英想要叫住他,可是……伤害已经造成,还能说些什么来弥补呢?他刚刚指责得一点都没错,为什么自己这么轻易地推翻关轩海所做的一切?明明说好相信他的为人,可是当事情触及到欺骗这个敏感字眼,她却没有选择站在他那一边,反而相信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的话……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当他的妻子? 夫妻不就是要互相信赖吗? 这么一想,赵徽英顿时面白如纸的僵在原地,知道她亲手把自己的幸福给毁了,她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关轩海的原谅。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第七章】 连着五、六天下来,关家的奴仆都感受到府里的气氛变得很低迷,尤其是大少爷又跟以前一样早出晚归,经常看不到人,就算见到了,也是喝得醉醺醺回来,而另一个明显反常的便是帐房姑娘,她总是坐在帐房内,然后望着窗外发呆,一天说不上三句话,连帐本都没去翻一下,更别说记帐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奴仆们私底下可是议论纷纷。 「之前就觉得大少爷和帐房姑娘之间有着什么,现在更可以肯定……」 「怎么说?」 「因为这两个人像是故意躲着对方,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是不是吵架了?」 「我倒宁愿见到大少爷和帐房姑娘斗嘴,比现在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 兰姨听到他们的对话,开口低斥:「你们太闲了是不是?」 「快走……」奴仆们赶紧作鸟兽散。 「唉!」兰姨深深的叹了口气。「还以为终于可以帮大少爷办喜事了,怎么突然之间又变成这样?」 只要想到那天还兴高采烈地去问赵徽英,想知道她和大少爷谈得怎么样,希望婚期订得愈快愈好,结果赵徽英只是静静地掉着泪水,然后摇了摇头,说她没有资格嫁给大少爷,想要问个清楚,她却什么也不说,兰姨真的是快急死了。 「偏偏大少爷也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这样教我怎么帮起?」兰姨又叹了口气。「还是去找二少爷,问问他的意见好了……」 于是,兰姨一面哀声叹气,一面往二少爷居住的院落走去了。 而在此刻,当事人之一的赵徽英并不清楚府里其他人正在背后谈论她和大少爷的事,也不在意,因为这几天她都在考虑是否该离开关家。 「……可是我还能去哪里呢?」她就是想到若去投靠其他亲戚,万一让舅舅知道,说不定会把她抓回去,硬逼自己坐上花轿,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找到。 赵徽英看着窗外的天色,灰灰暗暗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相信对关轩海来说也是一样,当他捧着一片真心来到自己面前,却被她践踏了,不只是伤了心,连自尊也严重地受伤。 「而我却只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她责备自己只想着逃走,却没想过要如何做补偿。 不管有没有其他的去处,要是她就这样离开了关家,就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赵徽英知道她还欠关轩海一个道歉,还有一个解释,无论最后他肯不肯原谅自己,都必须这么做才对。 「至少在走之前,我得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因为这是我欠他的……」赵徽英鼻头酸涩地喃道。 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之后,她稍稍振作起来,把这几天的帐记一记,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又过了一天—— 睡到接近中午,关轩海才从宿醉中醒过来,才翻身坐起,头就痛得快要炸开来了,连昨晚是怎么回家的都没有印象,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灌醉自己,他的心会很痛很痛。 他自认并非是个全然没有缺点的男人,但是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无论做什么也只求问心无愧,想不到却得不到喜欢的女人该有的信任,这一点让关轩海感到相当挫败。 「我该怎么做才好?」关轩海不禁要问自己,是再继续努力,证明给她看,他不是那种会使出卑鄙手段的男人,还是……应该放弃了?一个男人的自尊能被伤害几次,他的心是肉做的,也是会流血的。 知道主子醒了,小厮便去端了洗脸水进来伺候。 「去泡一壶茶进来给我。」关轩海捧着沉重的脑袋说。 小厮回了声「是」,才转过身,又想到什么。「帐房姑娘半个时辰前来过,说有些话要跟大少爷说,不过大少爷那时还在睡,她就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他怔愣片刻才说。 待小厮退下了,关轩海一面梳洗,一面想着赵徽英要跟他说些什么,倘若她开口道歉,承认对自己有所误解,而他也愿意原谅,那么下一次呢?当类似的事情又再度发生,赵徽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因为同样的事一而再的重复,关轩海真的无法保证与她之间的感情不会受到一丝影响,还能携手共度一生。 尽管心中忐忑,关轩海还是决定去见赵徽英,听听看她怎么说,于是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待宿醉的状况也减轻许多,这才前往芙蓉舫。 待关轩海走向帐房,正好见到婢女端着没有动过的饭菜出来。 婢女朝他福身。「大少爷!」 「帐房姑娘在忙吗?」他问。 「忙倒是不忙,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只早饭没吃,现在连中饭也说吃不下。」婢女担心地说。 关轩海拢起眉心,接着举步往前走,来到敞开的门扉外头站定,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赵徽英坐在书案后头,两眼透过虚掩的窗子,望向渐渐进入秋天尾声的园林景色,好半晌都没动一下。 「我可以进去吗?」他曲起指节,敲了下门问道。 这句话让赵徽英回过神来,见到杵在门外的高大身影,连忙站起身来。「大少爷请进!」见关轩海跨进门槛,她吸了口气,也从书案后头绕了出来。「劳烦大少爷走这一趟。」 「这没什么。」关轩海瞅着她才不过几天,已经消瘦不少的脸蛋,下巴也更尖了,可见得心里所承受的折磨相当大,让他有再大的气愤和委屈,也舍不得跟赵徽英计较。「你有话要跟我说?」 赵徽英比了下座椅。「是,大少爷请坐。」 「嗯。」不过关轩海也不打算马上原谅她,他想要让赵徽英明白,要相信他并不困难,只要她愿意就一定可以办到。 「大少爷之前曾经问过我,我究竟隐瞒了什么事,又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不敢去相信别人?」赵徽英想了很久,决定用这个来当作开场白。 关轩海颔首。「对,我的确问过。」 第二十二章 「从我的曾祖父、祖父到父亲,赵家三代都是以经商为生,就跟关家一样,在江南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商人,可是到了我这一代,却没有男丁可以继承,所以都是我在帮爹管帐,不管是生意上的,还是府里的都有,就只差无法跟着他一起出门谈生意……」才说到这儿,她侧身看着摆在角落的花几,不过视线并没有集中,不是在看,而是在回忆。 「不过就在三年前,我爹突然病逝了,大夫说他操劳过度,所以这病来得又急又快,在我十岁那一年失去了娘,现在又失去了爹,让我除了伤心难过,其他的事也无心去管,所以当舅舅来家里帮忙处理后事……他是我娘唯一的亲弟弟,也是看着我长大,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而我不只当他是长辈,也是非常信任和重视的亲人,自然把所有的事都托给他,甚至连赵家的生意也是他在处理……」赵徽英先喘一口气,再往下说。 「爹的丧事办完之后,过了大概半年左右,几个过去跟在爹身边的管事轮流来见我,为的是要提醒我小心舅舅这个人,可是我当他们误会舅舅的为人,还跟他们保证一切都是我允许的,舅舅真的是在帮赵家的忙,可是当他们愈来愈着急的警告我,千万别让赵家毁在我的手上,我却完完全全不相信他们所说的,因为舅舅才是我至亲的亲人,我应该选择相信的人是他才对……」说着,她已经哽咽到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袖口捂住唇,用力深呼吸,好让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关轩海嗫嚅了下嘴唇,想要她别急着说完,等冷静之后再继续也没关系,可是他也看得出要赵徽英说出这些话并不简单,若不把心里的话说完,或许她永远无法去正视它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我知道不能再继续伤心下去,否则爹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赵家的织造坊、布庄全都在舅舅的名下,外头的世界完全变了样,我马上就去找舅舅,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其中必定有些误会,可是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长辈,变得好陌生、好可怕,到现在我还经常在想究竟是利欲薰心改变了他,还是我从来没看清过舅舅的真面目,我只知道他夺走爹留给我的一切,甚至未经我的同意,要把我嫁给一位朝廷高官为妾……」赵徽英悲哀地笑了笑。「之后我去求那几个管事帮忙,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我,说谁教我相信错了人,更说帮不了我……」 她没有流下半滴泪,声音听来虽然轻,但却很沉痛。「就因为我错信了舅舅,所以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于是我这么告诉自己,这世上没有人真的可以完全信任,特别是自己愈是在乎的人,就愈要小心,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断的提醒自己,即便对你动了心,喜欢上你,甚至愿意嫁给你为妻,还是无法彻底忘记这种遭人背叛的教训……更想到若有一天你对我的感情生变,不再喜欢我,甚至爱上了别的女子,那么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赵徽英深吸了口气,由衷地说:「我知道和大少爷之间若是连信赖的基础都没有,那么其他的事根本不需要谈,更别说结为夫妻,我不求原谅,只希望大少爷能够了解,对于那天怀疑你的事,真的很抱歉。」 关轩海认真地想着她刚才说的那段经过,然后抽丝剥茧,能在江南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又是住在扬州,而且主事者在三年前过世了,其中姓赵的也只有一个,他终于猜到赵徽英的真实身分了。 「你……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关轩海一脸恍然大悟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原来赵徽英举手投足之间的娇贵是来自从小生长的环境,还有她那股天生是当主子的高傲是因为她的出身,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她轻咬了下唇瓣。「是。」 「为什么不早点说出你是谁?还有兰姨又怎么会说你是她的远房亲戚?」关轩海索性一次问个清楚。 「因为关家和赵家在二十年前不只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更是知交好友,所以我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杭州投靠,还拜托兰姨不要说出我跟‘扬州赵家’的关系,因为……我不想被你们怜悯,更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多么的天真愚蠢。」赵徽英眼眶凝聚了泪水,只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自尊。 关轩海神情一整。「我不会这么看待你的,记得刚开始跟人家谈生意,大家都欺我年纪太轻,什么事都不懂,自然也吃过不少闷亏,不过我都把它当成一种难得的经验,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无妨,因为人只有在失败中才会成长,一旦害怕了,就无法往前走。」 「我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才会耿耿于怀,这结也愈打愈深……」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也谢谢大少爷愿意拨冗前来,真的很感激你,现在就算要离开,我也可以走得没有遗憾。」 「走?你要上哪儿去?」关轩海愕然地问。 赵徽英摇了下螓首。「我也不知道,但是总会想出办法的……」 「你要是还有人可以投靠,就不会跑来杭州了。」他真会被这个女人给气死。「更何况我又没赶你走!」 「可是……」她真的还能继续待在这里吗? 关轩海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给我好好的待在这儿,哪儿都不准去,在我没有说要原谅你之前,不准走,听到没有?」让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流落在外,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他疯了才会答应赵徽英离开。 「大少爷……」赵徽英眼圈更红了。 「回答我!」他大吼一声。 「是。」她怯怯地回道。 「你要是敢私自离开,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又大吼一句,关轩海才气呼呼地转身步出帐房。 自己再不凶一点,这女人真当他是病猫! 关轩海踏着气势磅礴的步伐,脸上满是怒火的走了过来,几个奴仆和婢女见他从芙蓉舫出来,全都自动闪得远远的,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看来终于恢复正常了……」 「是啊,好几天没见到大少爷这么生气勃勃的样子……」 「我去看看帐房姑娘。」 「那谁去跟二少爷说一声?」 关轩海憋着满腔的怒火,往兰姨住的屋子而去,想到她居然联合赵徽英一块儿来诓骗自己,当然要来兴师问罪一番。 「兰姨!」他跨进门槛就吼道。 「呃……」兰姨被这突来的虎啸给吓着了,舌头还被刚含进嘴里的热茶给烫个正着。「大少爷做什么这么大声?」 他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为什么要帮她撒谎?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她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 兰姨将茶杯搁下来。「你都知道了?」 「兰姨应该早一点跟我说出她的真实身分才对,而不是骗我说她只是你的远房亲戚。」关轩海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她当帐房太委屈了。」 「要不然大少爷会怎么安置她?」兰姨没好气地反问。「当初徽英拜托我不要说出来,她也是不喜欢被大家用同情的眼光来看待,想到堂堂‘扬州赵家’的大小姐却沦落到得寄人篱下的地步,加上她的个性也算得上是心高气傲,那种心情会有多难堪,大少爷能想像得出来吗?我只好照她的意思做,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第二十三章 闻言,关轩海不得不承认兰姨顾虑得对。「我从来没听爹娘说过,咱们和赵家有这么多年的交情。」 「那时大少爷年纪还小,整天就只晓得玩,姑爷和小姐自然没说,原本想说过两年再告诉大少爷和赵家大小姐的事,没想到他们就发生了不幸,什么也来不及说了……」每回说到这件事,兰姨就有无限的感慨。 关轩海一脸纳闷地问:「我和她之间的事?是什么事?」 「徽英没有告诉你吗?」兰姨还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该告诉我什么?」难不成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兰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由她来,还是等赵徽英自己说比较好。 「兰姨!」关轩海大吼。 她挖了挖耳朵。「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耳背。」 「到底是什么事?」他都快急死了。 「就是……大少爷和她的婚事,徽英可是你的未婚妻。」兰姨决定说了,自己再不说,不晓得这桩婚事要拖到什么时候。 关轩海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拉开嗓门吼道:「你说什么?」 「小声一点!」兰姨捂着双耳抱怨。 「她……是我的未婚妻?」关轩海的下巴几乎掉到胸口。「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兰姨横了他一眼。「这会儿不是说了吗?再说当年这门婚事并没有正式下聘提亲,只是两家在口头上订下来的,徽英也是担心若是说出来,万一你不肯履行婚约,你要一个姑娘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那个女人……我真的快被她给气疯了……」他握紧双拳,忿忿然地咆哮。「既然是两家长辈订下的婚约,我当然会履行了,这还用说吗?」 「她怎么会知道大少爷愿意娶个凭空冒出来的未婚妻?」兰姨冷哼地问。 他怒瞪一眼。「兰姨,你是在帮她,还是在帮我?」 「女人当然帮女人说话了。」兰姨也不怕他不高兴,实话实说。「总而言之她要我别把婚约的事说出来,只想在关家当个帐房,有个栖身之所就够了……唉!这个姑娘的个性实在是太倔强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求人,要大少爷心不甘情不愿的娶她为妻,她宁愿死了算了。」 关轩海用力磨着牙,像困兽般的来回踱着步子。 「大少爷现在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办?」兰姨喝了口热茶,把话全说出来,真的舒服多了。 「我……」关轩海当然想娶赵徽英为妻了,可是两人之间还存在的问题必须解决才行。 兰姨叹了一口气。「要是大少爷不想履行婚约,就当我没告诉你。」 「我娶!我当然要娶!」他吼得特别大声。 「既然这样,大少爷还在烦恼什么?」兰姨不解地问。 「我得先想一想才行……」关轩海重重一叹,然后往外走,让赵徽英成为他的妻,可说是他的梦想。「但前提是她必须先学会信任我,不要让任何猜忌怀疑横在她和我之间……」 用说的很简单,关轩海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做,想到头都痛了。 「她被自己最亲也最信任的人给骗了,要她现在做到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总是需要一点时间,至少她亲口说喜欢我,也愿意嫁给我了,就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去尝试……」关轩海并不想逼得太紧,给赵徽英太大的压力,因为信任是自然而然产生的,而不是用强迫的方式。 他抬头看着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在了解到赵徽英所遭遇的事之后,会害怕去相信别人也是很正常的反应,换做任何人都会引以为诫。 「这世上没有人真的可以完全信任,特别是自己愈是在乎的人,就愈要小心……」 关轩海想到她说这番话时,恐惧还残留在眼底,不禁要想,其实自己也有责任去帮赵徽英消弭那些不安,让她明白他永远不会欺骗她、背叛她,这是身为一个男人该做的。 只是又该如何让她了解呢? 「去问问二弟的意见好了,他书读得比我多……」关轩海口中低喃几句,便往回走。 当关轩海来到二弟的寝房外,听伺候的奴才说他午寐还没醒来,只好离开。「那就找四弟帮我出个主意吧……」说着便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大少爷!」伺候四少爷的小厮朝他见礼。 他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他还在睡吧?」 「这两天很冷,四少爷连醒来吃饭都没有……小的又不敢进去吵他……」小厮缩着脖子说。 关轩海脸色一变,硬是把房门撞开。「他该不会饿死在里头了吧?四弟!四弟!你给我醒来」 「不是交代过谁都不准进来吵我!」被人从深眠中叫醒的四少爷火气很大,恨不得把对方踹出去。 「我是你大哥,不是什么谁!」他将四弟从暖呼呼的床上拖下来。「冬天都还没到,你就想饿死自己吗?要睡等吃饱再睡……」 他马上让小厮去把饭菜全端进来,然后亲自监督,确定四弟把它们通通吃进肚子里才安心。 填饱了空空的胃,四少爷又慢吞吞地爬回温暖的床上。「好冷……我要睡觉……不要再来吵我……」 「你是人,又不是蛇!」关轩海怒喝。 四少爷的声音从被窝里自嘲地响起。「大概我上辈子真的是条蛇……」 「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让我操心?」闻言,他很无力地说。 「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四少爷的声音渐渐散去,剩下打呼声。 「等冬天过了,春天自然就会来了。」关轩海很想翻白眼。要不是周大夫确定四弟的身体壮得像头牛,只是天生畏冷,加上体温又比正常人来得低,要不然他真会怀疑是得了怪病。 看这情况,没人可以帮他,只有靠自己了。 于是,这一整天下来,关轩海是吃饭时也想,睡觉时也想,不停地想着要如何帮助赵徽英战胜心底的那只魔…… 翌日—— 巳时左右,关轩海昏昏沉沉地醒来,一面揉着额角,一面让小厮帮自己穿上直裰。 「我快要疯了!」关轩海陡地仰头大吼,把小厮吓得跌坐在地上。 小厮战战兢兢地问:「大、大少爷怎么了?」 「再这样想下去,先疯掉的人会是我。」顾不得其他,关轩海马上冲出房门,直奔芙蓉舫。 虽然关轩海嘴巴上没有说,可是早就原谅她,即便因为赵徽英的不信任,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已经不再那么生气,所以要他等上好几天再去见她,那可比死还要痛苦。 就在他跨进帐房,坐在书案后头拨着算盘珠子的赵徽英也略带慌张之色地站起身来,似乎没料到他会来。 「大少爷。」赵徽英朝他福身请安。 「你……咳……」关轩海不得不承认被这个女人给吃定了,就算他这头老虎被当成病猫,也全认了,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还是要定了她。「昨晚没有睡好?」见赵徽英气色很难看,还有那具更显单薄的娇躯仿佛吹口气就会倒下,让他看了既生气又心疼。 她垂下了眼帘。「不碍事的。」 「你不碍事,我可是看了很不顺眼。」他气恼地说。 这句话让赵徽英的脸色更苍白了。「我很抱歉。」 「你……」关轩海真不知道该紧紧地抱住她,说他不生气了,还是先狠狠地骂她一顿再说。「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坐下来。」 第二十四章 「我站着听就好……」她心头一颤,等待他说无法原谅自己。 「我要你坐下就坐下!」关轩海咬牙切齿地低咆。 「……是。」赵徽英只好照办。 他在书案前来回踱着步子,片刻之后才停下脚步,俯视着坐在座椅上的赵徽英。「我要和你约法三章……」 闻言,赵徽英困惑地仰起小脸,因为跟她原先想像会说的话不一样。 「我知道要你马上做到完全信任一个人真的很难,所以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希望你和我之间都能给对方一个辩驳澄清的机会,不要就这么未审先判,这样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我也不确定要经过多久,可是我发誓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会抓着你不放,你是哪里都去不了,直到你能全心全意相信我的那一天来临……」关轩海一口气说到这里,表现出强烈的决心。 「我……」一滴豆大的泪水就这么无声地滚下赵徽英的面颊,她伤害了他,没有资格得到原谅。 「还有,希望你和我之间能够做到坦白,没有隐瞒,至少不要有秘密横亘在咱们之间,这一点你可以办到吗?」他凝望着她盈眶的泪水,硬起心肠问道。 她喉头梗塞得厉害,只能点头表示。 「好,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有说出来?」关轩海就是要测试她一下,相信自己也有权利这么做。 在关轩海灼灼逼人的目光下,赵徽英吸了吸气。「嗯。」 「我在听!」他双臂环胸地说。 「其实……」过了好半天,赵徽英才找着自己的声音。「关赵两家的长辈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帮我和你订下了亲事……将来要让咱们成亲……不过因为只是口头上的婚约,所以……」 关轩海绷着脸孔,怒声质问:「所以你怕我会拒绝,到时面子会挂不住,就决定永远不说出来?」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气到吐血。 「刚开始确实是这么想过,直到那天你当面跟我提亲,我就想告诉你了……」赵徽英极力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兰姨可以作证,当时我已经决定嫁给你,既然要做夫妻,就不该有所隐瞒,只是没想到才要说,就凑巧听到那番话,误以为……你蓄意欺骗我的感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赵徽英一颗心七上八下,很担心关轩海不相信自己的解释,颤声地问:「你、你不信?」现在她明白被人不信任,那种百口莫辩的滋味是什么感觉了。 「我当然相信。」关轩海正色地说。「因为你是我喜欢、我爱的女人,更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那么就该无条件地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虽然婚姻和感情跟做生意不一样,不过有个相同点就是要讲求诚信,否则往后的数十年又该如何相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鼻头酸涩。 「反正打从咱们第一天见面,你打了我那一巴掌开始,在你面前,我这头老虎一点都威风不起来,不管你用什么态度对我,到最后还不是乖乖的回来趴在你身边,只求你能对我笑一下。」关轩海也觉得自己很窝囊没用,又没有男子气概,可是只要见到她的笑靥就值得了。 「你……」赵徽英又羞又气。「谁要你趴在我身边?男子汉大丈夫,说这种话不怕被人家笑吗?」 「我不在乎让人家知道。」关轩海咧开大嘴笑着,就喜欢听她训人。 「以后离我远一点!」她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板起娇颜。「堂堂‘杭州关家’的主事者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看扁了,在商场上的威信更是荡然无存。」 他哼了哼。「咱们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哪管得着。」 「谁又跟你是夫妻?」赵徽英朝他嗔骂。 「这可是两家的长辈订下来,已经注定好的,你想赖也赖不掉。」说完,关轩海神色一整。「要是我早几年知道有这门亲事的存在,当你爹过世时,就该去把你娶过来,也能帮你保住赵家的一切。」 赵徽英喉头微哽。「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事,又怎么能怪你,是我对不起爹娘,还有赵家的祖先。」 见她一脸泫然欲泣,关轩海已经克制不住地上前,张臂将赵徽英拥进了怀中,给予安慰和支持。「别忘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很抱歉伤了你的心……真的很抱歉……」赵徽英呜咽地喃道,对于关轩海的包容和体谅,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关轩海眼睛也红了红。「我原谅你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赵徽英的泪水掉得更凶。 「你不是该笑,怎么反倒哭了?」他慌慌张张地问。 她又是哭、又是笑的。「因为……我好高兴自己来了……要是没来投靠关家,那么就会错过了你……咱们恐怕也没有相遇的一天……」 「我也庆幸你来了。」只要想到赵徽英投靠无门,有可能碰上可怕的事,关轩海就不禁要替她捏一把冷汗了。「这一定是我爹娘和你爹娘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赵徽英笑中带泪。「我也是这么想。」 瞅着她唇畔的一抹柔笑,而绵软的娇躯就倚在自己胸前,让他身躯为之绷紧,喉结也因吞咽而上下滚动。 「徽……徽英……」关轩海不自在地唤着她的闺名。 「什么?」赵徽英被那双炽烈的男性目光瞅到面颊发烫。 他慢慢的俯下粗犷的脸孔,吻上那张娇怯的红唇,先是轻吮着下唇,接着再用舌头舔过她的唇线,最后滑进湿软的小嘴内…… 「不……不行……」这充满挑逗和情欲的吻让赵徽英好不容易才找到仅剩的一丝理智,没让他继续下去。 关轩海脸庞因欲望而通红,用力吸了口气,不过双臂并没有因此放开她。「咱们快点成亲吧,不然我怕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伤害你的事……」 「你不是那种男人,这点我绝对相信。」赵徽英对他的自制力很有信心,情不自禁会有,但是真的伤害她是不可能的。 「真的相信?」关轩海很高兴听到她这么说。 「嗯。」她用力地颔首。 「这是个好的开始。」他大笑。「成亲吧。」 这次,赵徽英没有一丝迟疑地答应了。 【第八章】 「我要成亲了!」 关轩海简直快要乐疯了,奔出芙蓉舫之后,不管是见到奴仆还是护院,都要说上一回,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二弟!」他宛如旋风般的冲进二少爷的寝房内。「我要成亲了,你就快要有大嫂了,快点恭喜我……」 二少爷两手捧着茶杯,也顺便暖暖手心,然后朝兄长露出温和的笑意。「恭喜大哥,大哥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不用问也知道新娘子是谁,他可是让府里的奴仆随时来报告最新的情况。 「现在只要把你的身子养壮起来,大哥就再也没有任何奢求了。」关轩海用关爱的眼神说。 「为了大哥,我会快点好起来的。」二少爷保证地说。 「那就好、那就好!」关轩海听了直点头。 不过光只有这样还是不够,他又来到四弟居住的院落,要让下头的弟妹全都知道这桩喜事,也分享自己的喜悦。 第二十五章 「大哥要成亲了!」关轩海兴奋地想要摇醒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的四弟。「你听到没有?不要再睡了,快点醒一醒……」 四少爷眼皮掀开一条缝隙,没好气地问:「新娘子是谁?」 「除了徽英还会有谁?」他咧开大嘴,呵呵地傻笑。「徽英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府里的帐房姑娘,她答应嫁给我了……」 「大哥现在这张笑脸看起来很蠢……」四少爷哼笑一声,为了一个女人高兴成这样,这个兄长还真是单纯。 关轩海怒瞪双眼。「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我可不准你用这种口气对徽英说话,以后她就是你大嫂,所谓长嫂如母,要对她尊重点,可别当她是府里的下人,原来徽英是‘扬州赵家’的大小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来投靠咱们……」 「扬州赵家,不是在两年前就易主了……」他打了个呵欠。「而且有不少生意都被咱们给抢来了?」 「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关轩海还以为四弟对商场的事没兴趣,也不想过问,现在才发觉似乎不够了解这个弟弟,还是他自以为已经够了解下头这几个弟妹,其实并不然。「之前抢下那几笔生意纯粹是在商言商,现在知道徽英就是‘扬州赵家’的人,我更想把应该属于赵家的东西全都夺回来还给她。」 四少爷逸出一声冷哼。「这桩生意不划算,大哥可别干蠢事。」 「什么蠢事?」他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你未来的大嫂,就算再怎么不划算,我也要去做,她知道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不想再听兄长发表无聊的爱的宣言,四少爷继续缩回被窝里睡觉。 待关轩海又把喜讯告诉七弟、九妹和十妹,得到他们的祝福之后,最后自然要通知兰姨了。 「大少爷是说真的吗?这次你们真的要成亲,不会又变卦了?」兰姨很怕自己又白高兴一场。 「我可以保证是真的。」关轩海打包票地说。 兰姨赶忙两手合上。「感谢老天爷,菩萨保佑……」 「接下来的事就要麻烦兰姨了,虽然徽英的爹娘都已经不在,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办得隆重盛大一点,让整个杭州的人都知道她是咱们关家未来的大少奶奶,也让她有面子。」关轩海早就为赵徽英想到这些,希望她开开心心。 「大少爷就这么喜欢她?」兰姨掩嘴笑问。 他清了清喉咙,不好意思地承认道:「不喜欢又怎么会娶。」 「不是因为婚约?」她问。 关轩海大声地反驳。「当然不是了,早在知道两家有婚约之前,我就想要娶徽英了,现在知道了,更加觉得我和她有缘。」 「之前老是催大少爷快点成亲,你都不肯,现在倒是急成这副德行,好像巴不得明天就成亲。」兰姨打趣地说。 「如果明天就能成亲的话该有多好。」他也是这么希望。 美容舫—— 打从昨天把事情谈开,赵徽英也点头答应嫁给他,关轩海眼里、心里、脑里全都装了满满的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喜欢的女人身边。 帐房里传出拨动算盘珠子的细微声响,接着就见赵徽英执起狼毫笔,要在帐本上记上一笔,不过又停在半空中,因为被个男人这么虎视眈眈的盯了两个多时辰,实在是浑身不自在。 赵徽英在心中轻叹。「大少爷今天不忙?」 「不忙!一点都不忙!」关轩海傻笑地回答。 「不用出去跟人谈生意?」她又问。 关轩海嘴角咧得更大。「有两位管事在,其实谈生意也不必我亲自出马,交给他们去办就成了。」此刻没有任何事可以将他从赵徽英身边拉开。 「那……也不需要跟人应酬?」赵徽英攒起秀眉,心想难不成这样暗示还不够,真的要开口下逐客令才行?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必要的应酬大可回绝,反正我也从来就不爱去,只是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去了。」 「是因为大少爷担心付不出酒钱,得要赊帐,所以才回绝的吗?」赵徽英打开一只抽屉,拿出十两银子来。「这些够不够?」 「怎么现在肯给我酒钱了?」关轩海纳闷地问。 赵徽英斜睐他一眼。「大少爷之前不是说经常请那几个朋友吃饭喝酒,也是为了七少爷的前途着想,希望七少爷成为监生之后,能有靠山可以保护,不会受到他人欺负,如果真是这样,我有什么理由不给,若是大少爷上青楼也有正当的理由,那我自然也无权过问。」 「就算我去那种地方,你也不反对?」闻言,关轩海有些不太高兴……不!该说很不高兴才对,不管是为了什么事,知道他上勾栏院,身为未来娘子的她却不吃醋,那就表示根本不在乎自己。 她垂下螓首。「我能反对吗?」 「当然可以了,你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总要表现出嫉妒的样子……」说到这儿,却见赵徽英用袖子掩唇偷笑,关轩海才知道上当了,于是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抓到怀中搂住。「好哇!你是故意套我的话对不对?」 「你……别乱来……」被两条铁臂抱住,让赵徽英小脸不禁泛出红晕。「我只是想试探一下,要是将来知道大少爷又上那种地方去,若是醋劲大发,罚你跪算盘,还不准你进房,到底可不可行。」 关轩海低哼两声。「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有醋劲大发的机会。」 「真的吗?」她抬起娇眸问。 「我承认自己不是柳下惠,要是说从来没碰过女人,那是骗你的,不过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只是睡上一觉就离开,好让一同前往的朋友认为我和他志同道合……」关轩海苦笑一下。「不过现在却觉得投其所好并不是个好办法,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一点都不快乐,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我也知道眼下商人的地位还是仅次于文人,记得我爹在世时也常这么说,如果真有必要拉拢讨好对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赵徽英能体会他的苦衷,自然也要懂得权衡得失。 「原本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七弟,可是想到七弟在读书方面真的不在行,强迫他去当监生就真的好吗?会不会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做法?」以前他总是认定这么做不会错,可是最近关轩海却开始自我反省,是否太过一意孤行了。 她唇畔的笑意更柔了。「大少爷一向是个好大哥,无论做出什么决定,也是为了他们好。」 「只要他们能够体会就好了。」关轩海就是担心下头的几个弟妹没有人了解自己的苦心。「不过……为什么你还是喊我大少爷?」 赵徽英笑睨他一眼。「不然要喊什么?」 「自然是喊相公……不过咱们还没成亲,那么就喊名字好了。」他比较喜欢这种称呼。 「这样太……亲近了。」赵徽英嗔道。 关轩海佯怒道:「难道你认为咱们不该再更亲近些?」 「那也要等到成亲之后,现在……我叫不出来。」她嫣红双颊地说。 他不以为然地哼道:「我都能叫你的闺名了。」 「那不一样。」赵徽英跺了下莲足说。 「有什么不一样?」知道赵徽英脸皮薄,又有女子的矜持,不过关轩海还是故意逼问。 第二十六章 「就是不一样。」赵徽英直瞪着他。 「所以我才要问是哪里……不一样……」他忍不住大笑。 「你……」赵徽英马上看出他根本是存心的,连忙伸手推了推关轩海,不让他抱着。「你去那边坐!」 「抱一下也不行吗?」关轩海粗声抗议。 「快去!」赵徽英娇啐。 关轩海垮下肩头,垂头丧气地踱回方才坐的太师椅,口中喃道:「兰姨说要看个好日子,好尽快把婚事办一办,希望别拖太久……」 见他总算安分的坐下来,赵徽英又拿起狼毫笔,继续记她的帐,不过才一会儿功夫,又感觉到两道火热的视线直盯着自己,抬眼一看,果然就见关轩海一脸「垂涎」的看着她,不禁又羞又恼。 「不要一直看着我!」她娇喝。 他怪叫一声。「为什么不能看?之前是为了避嫌,怕人家说闲话,会让你难堪,可是这会儿咱们就快要成亲了,我自然可以看个够。」 「你这样……我怎么专心记帐?」赵徽英嗔恼地问。 闻言,关轩海咧开大嘴笑了。「原来你是在害羞,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别的男人,还怕我看吗?」 「你……出去啦!」赵徽英索性把他往外推。 「徽英……」关轩海已经被推到帐房外,身后的门扉立刻关上。「我保证只是坐在旁边看,什么都不会做……」 「连看也不行!」想到关轩海那双宛如是要把她一口吞下去的眼神,赵徽英的面颊就更烫了。 「徽英……」他可怜兮兮的在外头敲着门。 她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再这样下去,帐也不用记了。「要看等晚一点再看,先让我把事情做完。」 「好吧,那我晚一点再来看你。」关轩海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不过才转过身就见端着热茶过来的婢女在一旁努力憋笑的模样,面颊蓦地微红。「咳、咳。」他有些窘迫地暗示她嘲笑主子是会遭到惩罚的。 婢女赶忙屈了下膝。「大少爷!」 「快点送进去吧。」他先摆出主子的架子命令,然后想到就快要娶赵徽英进门了,不禁咧嘴傻笑。 接下来的两、三天,府里的奴仆见到关轩海都是这副傻笑的表情,也渐渐感染到他愉快的心情,每个人笑口常开,四周也弥漫着喜气的氛围。 「徽英!」一早,关轩海又直奔美蓉舫而来。 在帐房内的赵徽英听到他的叫声,知道接下来根本没办法好好记帐,纤指迅速地拨动算盘珠子,想在关轩海进门之前把工作完成。 「今天难得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走走。」关轩海一把抢走算盘,然后将赵徽英从书案后头拉出来。 赵徽英回头看着帐本。「还差一点就做完了……」 「帐本不会跑的。」关轩海希望她眼里只要看着自己就够了。「等一等……先把这个披上,虽然外头出了太阳,不过还是有风,可不要着凉了。」 见眼前高大魁梧的男人细心地帮自己绑好披风的带子,赵徽英心窝一热。「你这样对我,我该如何回报?」总觉得自己付出的没有他来得多。 闻言,关轩海不免失笑。「咱们都要做夫妻了,还讲什么回报?若你真的非回报我不可,那就……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关轩海的这份深情,让她喉头一哽。「除非是你不要我了。」 关轩海一把搂住她的腰,紧到几乎要勒断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好几次把我气得都快要吐血,可是又能让我高兴得仿佛要飞上了天的女人?除了你,没有人办得到。」 「有没有人说你是个傻子?」她微哽地嗔骂。 「一个人的人生当中总要做个几次傻事,那样才算活着。」关轩海很能自我调侃。「再说这个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不是凭媒妁之言,就是父母之命,我能有此幸运,更应该珍惜。」 赵徽英嗔他一眼。「等下回你又被我气得快吐血了,还能记得自己说的话。」 「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很有经验,知道该怎么调适心情。」他故意挖苦她地说。 「竟敢嫌我?」赵徽英抡起粉拳,朝他手臂打了一下。 关轩海大笑两声,用掌心包住她的粉拳,一块步出了帐房。「出去走一走,别老闷在屋里。」 待他们离开了芙蓉舫,慢慢地走向同样紧邻碧波湖而建的水阁凉厅,关轩海依然不时注意着走在身边的女人,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免得她跟不上。 「你不用牵着我,我可以自己走。」赵徽英抽回小手说。 他突然有感而发地说:「虽然我真的很喜欢看你走路的样子,可是穿着弓鞋,走起来一定很辛苦。」 「只要习惯就好了……」没想到她才说到这儿,身子就被打横抱起了。「你……做什么?快点放我下去……」 关轩海咧开大嘴笑道:「之前有好几次都想这么做,不过都忍住了,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你走。」 「会被人家看见的……」赵徽英羞窘地低叫。 「看见就看见。」他不在意地笑说。 她将羞红的脸蛋埋在关轩海胸前。「这样教我怎么见人?」 「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咱们要成亲了,他们只会祝福和羡慕,不会笑你的。」关轩海迈开大步,抱着她走进水阁凉厅,这才将赵徽英放到地面上。「这么一来,你的脚也就不会那么酸了。」 赵徽英双颊又烫又红。「你总不能老是这样抱着我走吧?」 「有何不可。」关轩海可是非常乐意。 见他笑得眼睛发亮,摆明了很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赵徽英不禁横睨他一眼。「我要自己走,才不要你抱。」 「真的不要?」他扼腕地问。 「不要!」赵徽英很「坚定」地回道。 「真是可惜。」关轩海失望地叹气。 「因为……我不想变得太依赖你,反过来,还希望能帮你分担更多的责任。」赵徽英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我的面前,你可以不需要那么坚强。」关轩海发自内心地说。 她眼眶发热。「我怕自己太软弱,会配不上你。」 「其实我也有软弱的时候……」他不由得望向芙蓉舫的方向。「在十二岁之前,我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成天除了玩,什么都不懂,因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爹娘顶着,可是当他们在意外中过世之后,我必须要扛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那种恐惧让我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哭,不断地祈求老天爷把爹娘还给我……即便长大成年了,脑子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起逃走的念头,只要逃离这里,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这种话我从来不敢告诉下头的那几个弟妹,担心他们会更害怕,因为他们唯一能依赖的就是我这个大哥……」 赵徽英悄悄地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可是你没有逃走,不但扛下来了,而且做得很好。」 第二十七章 「可是有好几次真的觉得好累,我就会恨爹娘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丢下我和弟妹们,又怎么舍得,所以我不再靠近芙蓉舫半步,因为这里有太多爹娘的影子在,那只会令我更加的愤怒。」关轩海也紧握住她的小手。「可是……直到答应让你搬进来住之后,我渐渐地又踏进这个地方,这才发现除了伤心和生气之外,这里还有着许许多多温暖和温馨的回忆,不过之前都把它们忘了,徽英,是你让我又想起来,所以这点我要感谢你……」 她听了不禁落下泪来。「我很高兴也能为你做件事。」 关轩海改用手臂揽住她的肩头。「现在的我不再怨爹娘,而是感谢他们生下我,又那么疼爱我,还让我和弟妹们一生都能过着衣食无虞的日子,他们尽了身为父母最大的责任,我又怎么能怪他们太早走呢。」 在这一刻,赵徽英忘了矜持,用双臂搂住他的腰,发誓以后要对关轩海更好,别再气得他快吐血了。 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可是羡煞了路过的奴仆,虽然冬天就要来临,关家大宅内却是一片暖洋洋的。 「什么?还要等上半年?」 当天傍晚过后,关轩海的吼声快把芙蓉舫的舱顶给掀了。 「大少爷小声一点!」兰姨赶忙捂住耳朵,免得聋了。 「为什么要这么久?」关轩海还是再确定一次。 「我请算命先生合过你们的八字了,他说你们的生肖虽然相当匹配,不过得等到明年的三月二十,这一天不只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对你们来说更是最适合不过的吉日,不只保证将来白首偕老,还能子孙满堂。」兰姨当然知道他很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定要等上半年吗?」他哪忍得了这么久。 兰姨瞪他一眼。「也不过才半年,很快就过去了。」 「徽英,咱们要等上半年才能成亲。」关轩海在心里叫苦。 坐在一旁的赵徽英也没想到要等这么久,但也不好意思表达什么意见。 「没关系。」她腼腆地说。 「怎么会没关系?半年也就是六个月,要一百多个日子……」他终于尝到何谓度日如年的滋味了。 「我是无所谓。」赵徽英横睨他一眼,这种事要她怎么回答,总不能跟他一样说太久了,那又有多难为情。 「什么叫无所谓?难道你不急着嫁给我?」关轩海不满地问道。 「是不怎么急。」有兰姨在,她又怎么能承认自己也很急。 他从座椅上跳起来。「为什么不急?」 「你……」赵徽英也被这男人给气得快吐血了。 兰姨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还真是担心婚事告吹了。「大少爷,有什么话好好地说,不要只顾着吼……」 「你解释给我听!」关轩海气呼呼地质问。 「不跟你说了!」赵徽英扭身就走。 关轩海磨着牙,也跟了出去,来到赵徽英位在原本是后舱,现在改为寝房的房门外,伸手推了下门扉,发现没有闩上,便跨进门槛。 在油灯的映照下,只见纤弱的身影坐在床沿,把头撇向另一边。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赵徽英恼火地说。 「为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却见她泛红了眼圈,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凶的。」 她又把螓首转向另一边,就是不看他。 「徽英……」关轩海也在床沿坐下,伸臂搂住她。「我嗓门一向很大,不是真的要吼你……想到要等上半年才能把你娶进门,真的好心急……」 赵徽英咬了咬下唇。「以为只有你急吗?」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他脑袋还没转过来。 「兰姨在那儿,你要我怎么回答?说我也很急着嫁给你吗?」赵徽英气恼地睨着他。「这种话要我怎么说得出口?」 「呃……」关轩海这才知道错怪她了,干笑一声。「是我急糊涂了,没有想到那么多就对你乱吼,你不要生气……」 「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不生气,只是算命先生既然都这么说,咱们也只好照做。」她语气放柔,希望能安抚他急躁的情绪。 关轩海叹了好长一口气。「这个我也知道,不过想到要等上这么久,就觉得快要疯掉了……」 「只不过才半年,咱们还有五、六十年可以共度,不差这点时间的。」赵徽英软软地偎在他怀中说道。 心爱的女人就在怀中,没有男人可以抗拒得了这种诱惑,关轩海的双臂将娇躯揽得更紧,本能地俯下头寻找红唇。 这个亲吻比上一次来得更有侵略性和占有欲,赵徽英可以感觉到自己快被他吞下去了,不过她没有阻止他,任由着关轩海激烈索求着。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关轩海将嘴巴稍稍退开半寸,不住地喘气,似乎也在欲望和理智之间天人交战。 赵徽英也同样娇喘吁吁。「要是……你真的想……想要……我……可以……」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脸蛋早已羞红一片。 「你可以把自己给我?」关轩海这回听懂她的意思。 「嗯。」她羞得把小脸埋在男性胸口上。 「说什么傻话?我可以忍的……」他吻着赵徽英的额头,低声地说:「我不能让你在还没有名分之前,就把身子给了我……虽然现在很痛苦,不过我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我等……就算要等上一年我也愿意……」 「真的可以?」赵徽英仰起小脸问。 关轩海用力吞咽一下。「当然可以了。」为了男人的颜面,当然要这么说,再怎么痛都要忍耐。 「谢谢。」她感激地说。 他嘴角咧得大大的。「不过你也听到兰姨说的话,只要咱们在那天成亲,保证将来子孙满堂,你可要帮我生好多个孩子。」 「要我跟你娘一样生那么多吗?」赵徽英想到关家原本应该有十个孩子,就有点笑不出来,不确定自己办得到。 「我娘本来是打算一年生一个,把十二生肖都生齐了,只可惜其中两个孩子夭折,生完十妹之后,隔了一年,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想不到却在这时发生不幸,要不然关家一定会更热闹的。」关轩海拥着她笑说。「我也不要你这么辛苦,只要生五个……不然三个也可以,有兄弟姊妹在身边就不会太寂寞。」 赵徽英笑嗔一眼。「我会尽力的。」 「我也一定会全力配合。」关轩海笑得像头对着食物流口水的老虎,惹得她一阵娇嗔。 「这种事可不是靠嘴巴就行的。」赵徽英再没经验也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因为母亲当年为了生下她,可是拼掉了半条命,把爹给吓坏了,于是决定不要再冒险,所以赵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关轩海误会她的意思,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挑战。「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就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你……」赵徽英被推倒在床榻上,又羞又嚷。「你说话不算话……」 他吻遍她的小脸,并没有展开进一步的行动。「我会等的,等到咱们洞房花烛夜那一天……到时再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 「嗯。」纤白的玉指轻轻画过关轩海的五官。「我真的好高兴能遇到你,能拥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我也是。」关轩海又亲了她一口,才坐直身躯。「我现在就去告诉兰姨,等半年就等半年,到时要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赵徽英眼圈湿润,看着他离去的宽厚背影,知道那是她这一生的依靠,而为了关轩海,她愿意为他生很多孩子,连命也可以牺牲。 尾声一 【尾声】 霜降,寒气肃凛,草木黄落,虫皆垂头而不食,入冬眠。 才不过十日的光景,气候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而一封从扬州来的信件,在关家更引起了骚动。 「……这是什么?」关轩海看完信上写的内容,表情有错愕,也有愤怒,接着便拿着它来到芙蓉舫找赵徽英。「这是你舅舅捎来的信,你快点看看。」 「我舅舅?」赵徽英惊讶地搁下手上的热茶。 「看来他早就知道关赵两家有桩口头上的婚约……」他坐在太师椅上,沉吟一下。「不过让我更好奇的是既然你这个‘扬州赵家’的大小姐在这里,他打算要我如何履行婚约?」 看完舅舅亲笔写的信,赵徽英沉下娇颜。「我想应该是娘生前曾经跟他提过……之前逼我嫁给一位朝廷高官为妾,是看中对方在朝中的势力,所以舅舅也就当作不知道有婚约这回事,而在我逃走之后,只能作罢,如今却又反过来要求关家履行……」她实在是想不透。 关轩海脸色一正。「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自从赵家的织造坊和几间布庄易主之后,这半年多来,生意不只一落千丈,布匹的品质更是每况愈下,所以不少生意被咱们关家给抢来了,或许你舅舅为了挽回颓势,才想要利用这桩婚约好重振在商场上的声望。」 「所以舅舅是打算找一个姑娘来假冒我,好让她嫁进关家来?」赵徽英霎时明白了。「他的心机比我想像中还要深沉。」 「问题是我该如何回信?」他又坐不住地站起来。 赵徽英沉吟一下。「就告诉舅舅我在这儿,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这怎么成?万一他又改变主意,逼你嫁给那个老得可以当爹的男人,那该怎么办?对方既是朝廷高官,若硬要抢的话,咱们是斗不赢的。」关轩海了解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能避免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暂时别让他知道你的下落,我不能冒任何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 闻言,赵徽英来到他跟前,颔了下首。「我都听你的。」 「我看得派个人到扬州一趟,说不定可以探听到什么消息,知道你舅舅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关轩海紧紧地拥住她。「也幸亏你早来了一步,要不然我岂不是娶错了人,上了他的当。」 「要真是那样该怎么办?」她将面颊贴在厚实坚硬的男性胸膛上,柔柔一哂。其实赵徽英也很庆幸自己选择来投靠关家,当初若是碍于颜面,不愿求人,那么和关轩海的缘分可能就这么断了。 「我也只能认了,因为这是两家的长辈订下的,无论如何我都得履行……不过我很庆幸要娶的人是你,而不是被你舅舅随便塞个假货给我。」关轩海很不爽地哼道。「他那样对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关轩海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个好人选了。 「有了!我知道派谁去扬州了。」他应该早点想到才对。 「你想要派谁去?」赵徽英也想知道。 他哼笑一声。「自然是四弟了,找点事情让他去忙,免得成天就只想着睡觉,不过……要说服他有点困难。」 想到这个四弟软硬不吃,得多费点唇舌,关轩海先在心中想好说辞。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关轩海来到四弟的寝房内,在他耳边叫了老半天,总算有回应了。 「快起来吃点东西……」关轩海用力摇晃着四弟,就是想要叫醒他。「听说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进食,是真的想饿死吗?」 四少爷闭着眼皮低喃道:「才一天没吃……死不了的……」 「我看还是早点帮你找个媳妇儿,有人在身边盯着你吃饭,我也比较安心。」关轩海心想这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大哥可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成亲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女人更是个大麻烦,还是省省吧……」四少爷凉凉地哼道。 「这是什么话?」他起身去打开窗子。「给我清醒一点,大哥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让四少爷更往被窝里躲。「好冷……大哥有了女人就不要我这个弟弟了……」 「你在胡扯什么?」关轩海拉扯他身上的锦被。 「你有事就去找二哥商量……」四少爷将锦被又卷回身上,看来在家里是不可能好好睡上一觉,得另觅他处才行。 「等大哥说完话再睡……」于是,关轩海将赵徽英的舅舅捎来的信,以及希望他去扬州的事说完。「有没有听到大哥说的话?」 四少爷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就是要我去扬州对不对?」 「没错!我不能派你二哥去,你三哥又在京师,那么就只剩下你可以拜托了。」关轩海郑重地说。「这可是大哥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请求。」 「好,我去。」四少爷回答得很干脆。 「你真的肯去?」关轩海反倒吃了一惊,还以为得多费些唇舌才劝得动。 「对。」只要到了扬州,就没人敢吵他睡觉,四少爷正好有这个打算,如今机会来了,岂能错过? 「难得四弟这么听话,让大哥很欣慰。」关轩海开心地眼角泛湿。「那么徽英她舅舅的事就拜托你去调查一下……怎么才一眨眼又睡着了?四弟!四弟!先把我要交代你办的事听完再睡……」 我明天早上就出发!四少爷在心里做出决定。 就在关家四少爷出发前往扬州之后的第三天,冬意渐浓。 从早上开始,府里的奴仆们就忙着将赵徽英的衣物搬到关轩海居住的院落内,因为他挪出了两间空房,一间来做赵徽英的寝房,另一间便当成帐房使用。 「到了冬天,芙蓉舫因为靠近湖畔,晚上睡在那儿会很冷……」关轩海说明这么做的理由。「等下起雪来,出入更加不方便,所以你就暂时住在这儿,等到春天到来,咱们也差不多要成亲了,你直接住进我房里就好。」 「我没有意见。」提到成亲,赵徽英还是不免有些羞涩,却很感谢他设想周到,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关轩海见兰姨忙着指挥着奴仆,将衣箱一一搬进屋内,有她在场就能放心了,于是牵着赵徽英的小手踱开。「我也已经再三叮咛过四弟,等他到了扬州,要尽快捎信回来,让我知道那边的状况,然后……我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把你舅舅霸占赵家的东西全都抢回来。」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赵徽英既j柬且喜,还有深深的感动。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关轩海就是希望能让她开心,因为他知道赵徽英对于自己错信舅舅,导致家产被夺的事始终耿耿于怀。「那些原本就是你的东西,当然要把它们抢回来。」 她吸了吸气。「其实我一直梦想着咱们成亲那天,能从赵家的大门出嫁,可是我不敢奢望这个愿望能够成真。」 「你怎么不早说呢?」只要是赵徽英的愿望,他都会帮她达成。「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会用八人大轿,把你从赵家大门迎娶过来。」 「嗯……嗯……」赵徽英紧咬着下唇,免得哭出声来。 「这么一点小事,要是没有办成,我这个‘虎爷’不就白叫了,也不配当你的相公。」关轩海将她按在胸前,要用自己的双臂,为她阻挡外头的风雨。 「谢谢。」赵徽英由衷地说。 尾声二 就在这时,小厮来到主子面前,见到这一幕,赶紧背过身去,让赵徽英有些羞赧地挣开关轩海的搂抱。 关轩海咳了一下。「什么事?」 「大少爷,李公子刚刚派了人来说今晚要在摇月坊摆席,由他作东,请大少爷务必要去。」小厮禀报地说。 关轩海沉吟了下。「我知道了。」 「怎么办?」赵徽英自然信任他,若非必要是不会去那种地方。 「去自然是要去,总要露个脸,敬个两杯酒再走,久而久之,对方也觉得没意思,往后就不会再找我了。」关轩海决定采用渐渐疏远的方式,不至于得罪对方,认为他不赏脸。「要是走不了的话……」 她好奇地问:「你会怎么做?」 「我就说家里有头母老虎在,要是知道我竟敢在那里过夜,一定会剥了我的皮,让我生不如死。」他咧开两排白牙笑说。 「母老虎指的是谁?」赵徽英瞠眸娇睨着他。 「我这头老虎要娶的女人,不是母老虎是什么。」关轩海不怕死地道。 她挥手轻打一下。「你这是在嫌我凶?」 「你根本不用凶,只要眼睛一瞪,我就乖乖听话了。」关轩海的口气听不出一丝抱怨,反而是乐在其中,让赵徽英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就不怕以后人家笑你惧内。」她娇啐地说。 关轩海毫不介意地说:「这样也不错,因为可以省去不少麻烦,往后跟人谈生意,对方也不会坚持要上勾栏院谈。」 「听你这么说,我就算被人当作悍妇也无妨。」赵徽英巧笑嫣然地说。 闻言,他哈哈大笑。「那就委屈你了。」 「委屈的人是你。」想到关轩海为她做这么多事,赵徽英不禁惭愧,更想用一生一世来回报。 「只要想到还得等上将近半年才能娶到你,夜夜忍受孤枕难眠的滋味,真的是很委屈……」他哀叹地说。 赵徽英又羞又气。「谁在跟你说那种事?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很难。」关轩海也说实话。 「不跟你说了。」她瞪他一眼,丢下他,迳自往前走。 「好、好,我想别的事就是了……」关轩海急急忙忙地追上去,握住赵徽英的小手,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只大掌整个包覆住,赵徽英一脸嗔恼地作势甩开他,反而被关轩海握得更紧,最后只好由着他去了,只因为她也喜欢这种相互扶持的感觉,夫妻不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绝对可以像这样牵着彼此的手,一路走下去的。 关轩海心里很肯定,相信她也是同样的想法。 隔年—— 三月二十,吉日。 今天对「杭州关家」来说可是喜事成三,整座大宅洋溢着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的欢乐气氛。 兰姨一面拭着眼角,一面看着三对新人拜堂,心中不断地说着—— 「姑爷、小姐,你们看到了吗?今天不只是大少爷娶媳妇儿,就连二少爷和四少爷也决定在同一天成亲,我总算对得起你们了。」 「……送入洞房!」 于是,在震耳欲聋的锣鼓鞭炮,以及无数贺客的祝福声中,身穿大红袍的高大新郎志得意满地牵着彩球的一端,领着远从「扬州赵家」用八人大轿亲自迎娶回来的新娘子,走进了贴满囍字的新房,只等喜宴结束,便可以度过等待了大半年的洞房花烛夜了。 三位新郎倌几乎快被宾客给灌醉了,从京师特地赶回来的关家三少爷连忙接下所有的敬酒,好帮自家兄弟解围。 费了一番功夫,关轩海带着几许醉意,总算得以踏进新房,并用喜秤挑起了新娘子的红头巾。 见到凤冠下的娇羞脸蛋,关轩海再也克制不住地一把搂住柔软的娇躯,激动地说:「徽英娘子……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是属于我的了……」 「我是属于你的了……」赵徽英也觉得这段日子好漫长,不过苦尽甘来,他们结为夫妻了。 「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子孙满堂’……」关轩海亲着她的面颊,她的红唇,嗄哑地说。 赵徽英柔媚地偎在他怀中。「我欠你的何止这个……相公,谢谢你为我所做的……有你这么好的女婿,爹娘在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欢喜和安慰。」 他起身从案上拿来两只酒杯,两人一起喝下了合卺酒。 「其实你该感谢的人是四弟,以前我都当这个弟弟年纪还小,从来不会勉强他跟着我学做生意,直到他到扬州走那一趟,才见识到他的能力绝对比我强……」关轩海觉得这几个弟弟真的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当他们是孩子,该给予发挥才能的空间。 「的确是托四弟的福,才能替我把赵家的一切讨了回来。」赵徽英心中有着无尽的感激。 关轩海低笑一声。「原以为要让四弟答应娶妻,比登天还要难,想不到他的缘分就在扬州,非得走这一趟才找得到。」 「那么二弟呢?若你最后还是不肯答应让他去京师,从未踏出家门一步的他,便没法子遇见喜欢的人,或许还会因为担心自己无法给对方幸福,而这辈子都不成亲。」赵徽英温柔地抚着他粗犷的脸孔。「如今有了妻子,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相信二弟更会珍惜自己的身体。」 有了赵徽英这番话,让关轩海顿时安心不少。「如果真能这样,那就真的太好了……」想到自己是经过多么痛苦的挣扎,才点头答应让二弟离开家门,离开自己的保护,如今见他否极泰来,还娶了媳妇,真是自己最大的安慰了。 她柔柔一哂。「一定会的。」才说到这儿,就被双炯亮火热的虎眸深深凝望着,让她脸上的红晕更深,身子也愈热了。「你别这样看着我……」 关轩海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咧嘴一笑。「我要做的可不只是看而已……到时你就会知道要喂饱一头饿了好久的老虎,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怎么说?」赵徽英噗哧一笑。 「因为今天晚上……你可能没机会睡觉……」他俯下头,吻上那张红艳欲滴的小嘴,满足地叹道。 赵徽英不再矜持,含羞带怯地回应着他的热情。 「徽英……我真的等好久了……」关轩海嗓音粗嗄,让她身子为之酥软,由着男性大嘴往下巴一路舔吻。 「相公……」她忘记羞怯,娇唤着。 关轩海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克制自己立即占有她,担心太过急躁会把心爱的女人弄得更疼,只是不断地用吻和爱抚来让赵徽英习惯这样的亲匿。 「徽英……会有点疼……我会慢慢来……我保证……」他忧虑地安抚,生怕身下的小女人无法承受。 听到关轩海这么为她担心,赵徽英揽住他的脖子,声音有些颤抖,但一字一句很清楚地说:「因为是你……我不在乎会有多疼……因为是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这番柔情似水的表白,让关轩海再也按捺不住地让亢奋的欲望进入她,令彼此真正的结合,成为一体,他吮吻住赵徽英微细的低呼,用密密的吻抹去她的痛楚,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替她疼。 他们紧紧的相拥,不再有一丝空隙。 当床幔随着激情升温,缓缓地垂下,只有大红喜烛可以若隐若现地窥见那相叠的身影,以及深情的呢喃…… 夜很深很深之后,赵徽英知道躺在身旁的新婚夫婿已经睡着,她偎在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男性胸口上,嫣红的唇角缓缓地往上扬高…… 这辈子能嫁给关轩海,才是她最大的福气。 后记 【后记 梅贝儿】 大家好,我是梅贝儿。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本《虎爷不威风》是2010年的第一本作品,又有个很应景的书名,加上农历春节只剩下几天,所以在这里就先拜个早年,祝大家在这个虎年里,台湾的景气能够好转,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份想要的工作,相信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新年新希望,不要再有裁员和无薪假了,更希望新流感能够消失在人类世界中,不要再有人因它而丧命。 回顾整个2009年,写了九本古装,两本现代,总共十一本作品,其中清朝就占了五本,写得真的很辛苦,而且要找的资料比现代多上好几倍,花的心思更不用说,却还是乐此不疲。 其实我是个很懒的人,若非有股强大的动力驱使我去学习,我是宁可把脑袋放空,因为平常已经用脑过度了,只有在写古装作品时,就会自动产生一股冲劲,在寻找资料当中,很积极地去吸收更多知识,等到完稿的那一刹那,那种成就感比写现代作品还要来得大,或许这也是让我想写的原因。 不过这么一来,想要开现代稿的话,反而会变得格外谨慎小心,若没有好的点子,确定自己可以发挥得很好,实在不想轻易地去写,所以忍不住想将它订为今年努力的目标。 回头再来聊这一本《虎爷不威风》,它的朝代虽然没有刻意标上,不过我是用明朝来当成雏型,我真的很少特意去挑这个朝代来写,只是写惯了清朝,有点担心写不出属于明朝该有的味道,不过每一本稿子都有值得挑战的地方,自然这本也不会例外,预计关家这个系列会先写三本,然后再来开现代稿,希望自己能依照这个计划来走,不要又有变化。 写完了生肖属虎的关家老大,接下来要先写生肖属兔的关家老二,还是生肖属蛇的关家老四,我去跟他们商量一下再来告诉大家。 没意外的话,我们四月见!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唬来唬去之一《相公唬不过》; 02、唬来唬去之二《唬到俏娘子》; 03、唬来唬去之三《虎爷不威风》; 04、唬来唬去之四《美人遇到虎》。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