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小娘子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唐家随谢家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十二月的帝都城,北风呼啸,大雪漫天飞舞,要比南方冬天冷很多。马车一路从城外驶进来,车轱辘碾压过厚雪堆积的大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天地间都是安静的,街道上似乎都没有什么人,不若在湖州城的时候热闹。 阿满脑袋上裹着厚厚的头巾,只露出一张小脸在外面,她身子穿着厚厚的袄子,肿得像个小胖熊。两只小手笼在袖子里,一句话也不说,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天很冷,坐在马车内都觉得寒风冷入骨髓,唐妧紧紧抱住妹妹。 「阿满,冷吗?姐姐给你呵呵气。」唐妧见妹妹好像是冻傻了,性子不似平时活络了,抓起她那双小肉手来,轻轻吹了几口热气。 阿满扭过身子,有些委屈地扑进姐姐怀里,瓢着小嘴道:「姐姐,我想家了,我想回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孩子都这样,本来出远门的时候,期待又高兴,总觉得不一样的地方会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可真正让她远离家乡了,她又会舍不得。尤其是现在,明显感觉到这里太冷,没有以前在家的时候舒服,就更念家了。 唐妧紧紧搂住妹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这才说:「阿满乖,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你瞧,爹爹娘亲都在呢,咱们走到哪里,都是一家人啊。外面是很冷,不过等一会儿进了屋子,就不冷了,阿满再忍忍。」 阿满也知道自己要乖,不能闹脾气,所以听姐姐的话,不说话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唐妧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马车前面厚重的布帘子就被一双白皙的大手撩起。赵骋站在外面,怕风雪会钻进去冻着佳人,所以车帘只被撩起一个角来,他道:「到这里,我们的马队跟谢家的要分开,几位姑娘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就到家,有暖和的屋子住了。」 「我想住暖和的屋子,我都冻死了。」阿满扭头,冲着外面喊一声。 赵骋轻笑道:「唐二姑娘再忍忍,一会儿就到。」说罢,只听「驾——」的一声,马车随即又行驶起来。 听说真的有很暖和的屋子住,阿满脸上终于有了笑,坐在姐姐腿上也不老实起来。旁边妙晴搂着香草,见阿满来拽香草的手,她索性让香草跟阿满去玩儿了,她则挪了身子坐到唐妧身边来,悄声道:「师姐,现在看来,这位赵爷可真的是位不错的好人呢。你瞧,现在外面得多冷啊,他都不怕,一直守着。」 「妙晴,你别说了。」唐妧冲妙晴小声嘀咕一句,见妙晴只捂着嘴巴笑,唐妧悄悄朝马车门口方向瞄了眼,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她感觉得到,他就在外面,离她很近。 因为天气冷,赵骋直接领着唐家马队去了他事先准备好的宅院,马车行驶到院子门口,赵骋稳稳勒缰控住马儿。 唐家马车不多,一共就三辆,两辆坐了人,另外一辆拉的是一些行礼。唐妧带着妹妹并妙晴香草坐一辆,后面唐元森夫妻带着老母以及两个丫头坐一辆,赵骋跟唐锦荣充当车夫,最后一辆拉行礼的马车是由谢家的一个奴仆在驾车。见到了地儿,谢家奴仆忙跳下车来,朝赵骋弯腰作揖道别。 「唐老爷,夫人,老夫人,宅院里一应都准备好了,请下车进去吧。」赵骋立在外面说了一句,又给唐锦荣使了个眼色,而后他折身回去到前面那辆马车前,撩布帘子道,「几位姑娘也下车来吧。」说罢,稍弯腰探过去,轻轻撩开厚重布帘子一角,见里面唐妧抱着阿满要出来,他将阿满接了过来,然后亲自牵着她的手,用了些力,就撑着她也下了车来。 「哇,这里好漂亮啊。」下了马车后,阿满趴在赵骋肩膀上,瞪圆了眼睛望着天地间的一片雪白。 唐妧下车后,不自觉便将手从那温厚暖和的手掌中抽了回来,呆呆愣了片刻,然后上前去将妹妹阿满抱起来。阿满穿得厚实,唐妧抱了会儿就有些吃力了,她把妹妹放了下来,牵着她手。 「姐姐,这是雪吗?」阿满摇摇晃晃站在雪地里,脑袋微垂着,眼睛盯着地上的厚雪看。 她以前是有见过雪的,虽然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但是她知道这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过年的时候,天上会飘这种东西,但是路上只盖了薄薄一层,天上就不飘了。 可是这里有好多啊,阿满好奇极了,蹲下身子去就用另外一只手攥了一拳。 「阿满,别玩雪,会冻着。」唐妧见妹妹蹲在地上要玩雪,连忙又抱起她,捏着她手让她把雪都扔了,然后板着小脸讲道理,「一会儿衣裳弄湿了,阿满会更冷,听姐姐的话,先进屋去。」 阿满听话的趴在姐姐肩膀上,然后看着从院子里走出几个人来,拉马车的拉马车,搬行李的搬行李。 「阿满我来抱着吧。」赵骋吩咐好几个奴仆干活后,转过身来,黑黝黝的眸子定在唐妧脸上,说话的同时朝她伸手展臂,说的是要抱小的,但是看着架势,好像是要抱大的一样。 嘴角勾着笑,透着几分狡黠,唐妧只把妹妹递到他怀里,然后不敢看他,见母亲下车来了,她只跑着去扶母亲。 两进的院落很大,前后都有好多庭院,唐妧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里建筑的布局,跟在湖州的时候不一样,唐妧牵着妹妹小手大概溜达了一圈,据她初步估计,这座宅院得有湖州的家的三四个那么大。三路的两进大宅院,绝对不比这里左右邻居的那些宅子小,走了一圈下来,唐妧微微垂了眼眸。 之前赵骋跟她说是两进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宅院,这得花多少钱啊。 第2章 本来爹爹娘亲都不肯住的,坚持要自家花钱在胡同里购置一处小的住下,她也不晓得赵骋私下跟父母说了什么,后来父母就同意了。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大啊,受了恩惠,总觉得好像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似的。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去还清。 唐锦荣住在前院,独自分得了一个小院落,几位姑娘并唐老太太、陈氏都住在后院。唐老太太一个人住在正中间的一个院落,陈氏住在东边儿,西边儿的一个小院子,则是留给唐妧等几个小姑娘的。每个小院落里各有正房厢房,唐妧带着妹妹阿满住在西边院落里的正房,妙晴则带着香草选了东厢房。 秀苗一直都是伺候陈氏的,所以,跟着陈氏住进了东边的院落。秀禾要照顾阿满,所以阿满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妙晴并香草一起收拾好自己屋子后,两人开心的抱在一起,然后手牵着手去了唐妧姐妹屋里。唐妧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屋里一应摆设齐全,她只是让秀禾把床单被褥给铺好。见妙晴并香草过来了,她迎过去,弯腰牵了牵香草小手,问道:「香草喜欢这里吗?有没有还觉得冷?」 「师父,我喜欢这里,这里又大又漂亮,还暖和。」香草很开心,小手被师父牵着,一头扑进师父怀里。 「你先跟师叔住在一起,等你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师父让你一人住一间。」见香草小脸冻得红红的,唐妧用手去捂住她脸,然后道,「走,咱们一起去师祖那里。」 从西边院落去东边院落,途中要经过老太太住的院子,唐妧带着几个姑娘去给老太太请了安。 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屋里站着一个嬷嬷跟两个十四五岁的大丫鬟,唐妧心想,该是赵骋一早便命人挑选好来伺候老人家的。老太太今天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见到本来并不受她待见的大孙女,都给了笑脸。她心中也晓得,这等荣华富贵,是自己这位孙女给的。她以前之所以不喜欢她们母女,一来是因为陈氏夺得了她儿子的爱,二来,是怀疑陈氏不忠,头一个生出来的女娃不是唐家的种。 所以,隔三差五的,她都会给那个儿媳妇脸色瞧。 但是,最叫她生气的是,那就是一团棉花,任她怎么说她都像是没事人一样。最后把她气得个半死,她却依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过现在好了,好在这等荣华富贵的面子上,妧丫头到底是不是唐家的种,她也不想再去计较了。以后等她嫁去赵家,她哥哥跟她妹妹,未来前程跟婚事,还不是都得靠她,她得供着。 「一路舟车劳顿,祖母应该也累了,就让云琴跟云棋伺候您歇下吧。等晚饭好了,会有人给送到您院子里来。」唐妧恭恭敬敬的。 云琴跟云棋是那两个小丫鬟,刚刚唐妧进来的时候,就自己报了名字给唐妧请安了。还有一个嬷嬷自称是叫云嬷嬷,四十多岁的样子,看着也是一脸和气。 在老太太屋里比较拘谨,但是到了母亲院子里,唐妧就活络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陈氏屋里除了秀苗外,也另外有一个嬷嬷跟一个小丫头,两人请了安后,就规规矩矩立在一边,话都不多的样子,看着个十分和气。唐妧抱着妹妹坐着与母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叮嘱两个丫鬟伺候母亲好好休息,她则带着其她姑娘回了自己小院落。回了院子后,唐妧挨着几间屋子各逛了一遍,然后开始琢磨着给自己布置出一间书房来。 说干就干,哄着阿满去了妙晴跟香草的屋子,唐妧则在自己屋里忙碌了起来。 赵骋留在唐府吃了饭,爷们几个,顺便喝了些酒。等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唐府离敬忠侯府不远,像赵骋这种脚程好的,走路回去,也就不到两炷香的功夫。从唐府出来后,他负手在唐家门口站了会儿,继而薄唇不自觉勾了勾,然后大步往家去。 敬忠侯府大门口,守门的家丁见是大公子回来了,连忙踏下台阶来迎接。 「大公子,您可终于回来了,外面风雪这么大,您快里面请吧。」守门家丁一路点头哈腰,将赵骋请了进去。 赵骋单手背负,全程面无表情,极为高冷,完全没了刚刚在唐家的那副谦和的态度。回了家后,打听到老太太还未有歇下,赵骋并没有回自个儿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老太太那里。 赵老夫人还没有歇下,此刻正坐在正房旁边的暖阁内,由几个丫头捶肩捏背。她一早派出去的人刚刚带了消息回来,说是子默回京了,不但人回京来了,还从湖州带了一大家子人回来,他把那家人安排住进了东大街的那座两进院子里。这事情实在是蹊跷,不等着他回来把情况问清楚了,她也睡不着。 老太太正闭目养神,听有人匆匆进来说大公子过来请安了,她慢悠悠睁开眼睛来。 暖阁内烧着地龙,暖和得很,赵骋才抬手撩了厚布帘子进来,就迎面扑来一阵暖流。外面天儿很冷,他身上都灌了不少冷风,乍一走进这么暖和的屋子,一时间还真是不太适应。 「子默回来了?」听得动静,赵老夫人动了动身子,由丫头们帮忙穿鞋,她则坐正了些。 「是,祖母,子默过来给您请安。」闻声,赵骋大步走到老人家跟前,给老人家行了大礼,然后微弯腰立在一边道,「子默一走就是数月,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祖母的身子,你是不必担心的,子默啊,你到祖母跟前来,祖母有话要问你。」老人家面色和善,头发花白,语气态度都十分好,把嫡长孙招到跟前去后,也不说话了,只上上下下打量,最后赵骋自己勾唇笑了起来。老太太见了,故意面色一横,瞪了孙儿一眼道:「你笑什么?还晓得笑,我问你,那东大街的宅子里,住的是谁?」 第3章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祖母您,孙儿过来,就是想与祖母说这事儿。」赵骋恭恭敬敬立在老人家身边,面色温和,真是难得。 老太太看着孙儿,见素来都不爱笑的孙儿竟然笑了,她老脸没有绷住,一下子就笑出声音来。老太太一笑,伺候在屋里头的满屋的丫头婆子全部都笑了起来,暖阁里一下就热闹了。 「你说吧,祖母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老太太坐正了身子,冲立在跟前的大丫鬟抬了抬手,那丫头就又给老太太捏起肩来。 赵骋并未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此番前去湖州,孙儿在那里认识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姓唐。孙儿带了唐家一家回了京,安排他们住进了东大街的宅子,此番来,也是有事情想求祖母。」 「姓唐的姑娘?」老太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抓住赵骋手,拉他到身边坐着,欢喜道,「你好好跟祖母说说,这姑娘多大了?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几口人?」一番唠叨后,想了想,也不等赵骋回答,又兀自嘀咕起来,「湖州那地儿,姓唐的,似乎并没有听过。想来并非名门?」 赵骋点头道:「唐家的确是小门小户,不过却又不比一般的小户人家,那位姑娘,是孙儿喜欢的。在湖州,孙儿已经请了三舅母跟裴夫人亲自去了一趟唐家,算是保了媒,唐家人这才愿意跟着上京来。这次回来,孙儿想请祖母出面,把这门亲事定下。先择了媒人上门说亲,等来年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再择日迎娶进门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来年天气暖和些,左不过就是三四月了,这么着急?」老太太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这个孙儿都二十四了,回京任职也有大半年了,也托了好些人明着暗着给他相亲,比如说拉着他去寺庙上香,意外碰到哪家夫人带着小姐也来上香,又比如说,特意让姑娘们在家里办诗社,请了很多姑娘来府上玩儿,然后给他一一介绍,诸如此类,她操碎了心,他愣是一个没有瞧得上。 她甚至都要怀疑,这孩子常年呆在军营里,是不是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惯。 这回好了,什么都不必担心,她的孙儿对女人还是感兴趣的。现在不但有了喜欢的姑娘,而且还把人带了回来,又主动来找她谈亲事的事情,她怎么能不开心。 赵骋笑笑道:「时间好像的确是紧了些,让祖母劳累了。」 「我有什么累不累的,巴不得你立刻把媳妇抱回家来呢,来年就添了大胖孙子才好。」老太太道,「这么晚了,想必你也累着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吧。到了年关了,家家户户都忙,多不方便。等过完年了,择个好日子,祖母请福王老太妃给你保媒,保准你风风光光把媳妇娶回家来。」 「孙儿多谢祖母成全。」赵骋闻言,撩起袍子就跪了下来。 「行了,起来吧。」老太太弯腰,搭了把他手臂,扶了起来,又道,「我瞧你出门这一趟瘦了不少,明儿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吧。」 唐妧前后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把连着正房的一间耳房收拾好了,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里面放了书架,置了长案,还从卧室里搬了几个花瓶过去壮士点缀。 布置好后,唐妧拍了拍手,这才回了卧室。 秀禾刚打了热水来,帮阿满洗了脸泡了脚,一转头见唐妧进来了,忙笑着道:「奴婢把水倒了去,再给大姑娘您也打一盆来。」 说罢,秀禾端着木盆退了出去,唐妧走到妹妹跟前,抬手戳她小肉脸。 「喜不喜欢这里啊,小阿满。」唐妧坐在床沿,抱妹妹到自己腿上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她则两手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让她贴着身子趴在自己怀里,见妹妹团子小圆脸儿上满满是笑,她亲了一口,「现在还冷吗?想不想家了?」 「爹爹娘亲都在,姐姐也在,阿满不想家。」阿满小短手紧紧抱住姐姐腰,把脸埋在姐姐胸前,蹭着撒娇道,「姐姐,我想以后天天跟你睡。以后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最爱姐姐了。」 「贫嘴的丫头。」唐妧笑一声,抱得妹妹更紧了,她一双美眸在屋里流转起来,看着比之前在湖州的时候大了一倍的闺房,看着闺房里全新的装饰,想着不久的将来,她即将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心里总归是有满满的期待的。她也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坎坷,会有很多她现在都无法想得到的困难,但是既然来了,她就要好好去对待。 「姐姐,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屋里烧着炭,暖和得很,阿满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袄子,冲姐姐翘起嘴巴,「你还要去做簪子卖吗?我都舍不得姐姐那么辛苦。」 「姐姐不辛苦呀。」唐妧摸摸妹妹圆乎乎的脑袋,「那阿满每天在院子里撒欢玩儿辛不辛苦?」 「不辛苦,可高兴呢。」阿满连连摇头。 「对呀,因为阿满贪玩儿,所以只要有人陪你玩儿,再怎么累,你都是开心的。姐姐也是一样的,姐姐喜欢做发簪,所以,再忙再累,都是开心的,懂了不?」 阿满仰着脑袋,嘴巴噘起,乌澄澄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么好玩,娘为什么不让阿满也跟着学?有阿满帮姐姐,姐姐可以不那么辛苦。」 「你才多大点啊,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要贪玩。」唐妧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哄道,「阿满先睡吧,一会儿姐姐洗漱好,就来陪你。」 第4章 「好。」阿满很乖,应了一声,就自己往床上爬去。 自己铺被子,自己脱了身上穿的小袄子,钻进被窝里。 第二日一早,外面又下起了漫天大雪,唐妧难得偷了个懒,缩在被窝里抱着妹妹赖着不肯起。阿满听秀禾说外面的雪堆了厚厚一层,现在还飘着,整个院子里都是白茫茫一片,就躺不住了,闹着要起床。 唐妧知道妹妹想去玩雪儿,就按着不让她去,阿满在床上打滚闹脾气。 「姐姐都不爱我了,姐姐不喜欢我了。」阿满从床头滚到床尾,直等到被窝里热气差不多散尽了,她小身子拱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凑到姐姐耳边,不停挠姐姐痒。 「好了,阿满别闹了,起来吧。」唐妧坐起,开始动手穿衣裳。 秀禾见状,忙过来帮阿满穿衣裳,然后匆匆出门去打热水来。姐妹俩洗漱好后,则喊了妙晴跟香草一起,去给长辈请安。 赵骋不但给两位夫人择了丫鬟跟嬷嬷伺候,自然府内一应还有其他奴仆,一大早,大厨房里就给各个院子里的主子做好的早点。唐妧去给祖母跟母亲请了安后,回了自己院子里,四个人一起吃。 吃完饭后,妙晴跟着唐妧进耳房开始干活,阿满则非要拉着香草陪她在院子里玩儿。 香草只想跟着师父,又不敢拒绝二小姐,只能眼巴巴看着师父。 「阿满,让秀禾带着你玩儿,但是不许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不准超过一刻钟时间,不许钻雪堆里,衣裳不准弄湿了,否则的话,以后下雪姐姐再不会允许你出去,记住了没?」唐妧见妹妹今天实在是太闹腾了,恨不得能蹿上天,只能冷了脸来严肃看着她,语气也硬了不少。 「我知道了,姐姐,别训我。」阿满蹭到姐姐身边,撒娇,「我保证听话。」 「真拿你没有办法,既然知道了,就去吧。」唐妧刚开了口,阿满立即就蹿得没了人影儿。 「师姐,难怪阿满闹着要去玩雪儿,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咱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啊。瞧,雪景多美,最主要的是,咱们在屋里一点都不冷。」妙晴牵着香草跟在唐妧身后,一道往耳房去。 耳房昨天被唐妧简单收拾布置过了,秀禾也事先烧了炭,屋里正暖和。 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腊梅花开得正好,梅枝正好伸展到窗前。三人并排在长案边上坐下,一抬眸,就能够看见梅花。 妙晴对现在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她是有心想与自己师姐一起将簪花坊的名声打出去的,此刻有一肚子话想跟师姐说,奈何有小香草在,小孩子跟前,有些话她还真不敢说。三人一旦忙起来,都是十分专注认真的,偶尔交流几句话。唐妧见外面妹妹玩了会儿就跑进屋去了,就没再管,只认真做事。 没一会儿,秀苗就匆匆跑了过来,说话声音很大,唐妧屋里都听得到她的声音。 「小姐,谢家七小姐过来了,说是邀请小姐您去璟国公府玩儿。」秀苗撩帘子进来,站在一边道,「夫人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 秀苗口中的谢家七小姐,便就是谢静宝,谢府三房的姑娘。 从湖州到京城这一路上,谢静宝隔三差五总喜欢去她的屋子找她玩儿,谢七性子颇为爽直,并不似谢六那般矫揉造作,所以,唐妧还挺喜欢与她一起相处的。昨儿一早刚到京城的时候,谢七就拉着她手说了,等回家安顿好了,她会来找她玩儿。唐妧想着,这怎么也得到年后再走动,没有想到这么快。 「秀苗,你先去夫人那里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因为是打算在家干活一整天的缘故,所以唐妧此刻衣着十分简单素朴。 出门做客,又是去璟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她自当是要换件新衣裳的。 秀苗走后,妙晴兴奋地道:「这谢七小姐这么快就来找师姐了,可见她是真的把师姐放进眼里的。不过,这回去的是璟国公府,跟当初在湖州时候的知州府又不一样了,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最是严了,师姐你要处处小心些。」 唐妧也紧张的,不过她笑着安抚妙晴道:「没事的,就算到时候见到长辈,问我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话,我想应该没有错。」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香草本来一直都没有说话,只眼巴巴望着师父跟师叔,见师父就要走了,她才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师父衣角,仰着脑袋,十分舍不得的样子。 在香草眼里,是师父救了她,师父就是她最亲的人。 「师父很快就回来了,香草在家乖乖的,听师叔的话。」唐妧弯腰轻轻抱了抱香草,见香草乖巧点了头后,就继续坐到案前去开始埋头干活,小小身子缩成一团,一双白皙的小手熟练地捏着跟金丝在缠绕,动作虽然慢了些,但是却十分认真专注,左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唐妧心疼她,叮嘱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师父的簪花坊,怎么说也得等到过完年正月十五后开,香草不必这么辛苦。干会儿活就歇会儿,一会儿师父走了,让你师叔带你去玩儿。」 「香草不想玩儿,就喜欢跟着师父师叔一起做发簪。」香草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手上的活计,「我要把师父教我的都学会,等有师父这么大的时候,要像师父一样厉害。」 「真是拿你没办法,阿满要是有你一半安静乖巧,就好了。」唐妧笑了笑,一回头,就见妹妹站在门边,使劲鼓着嘴巴。 第5章 「姐姐就喜欢香草了,嫌我闹腾,嫌我不乖。」阿满气呼呼的,嘴巴都快要鼓成球。 「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姐姐又没有说要带你去。」妹妹就是小气包,越是顺着她说跟她解释,她就越蹬鼻子上脸,这样转了话头到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她反倒是会乖巧一些。 果然,阿满不闹脾气了,抱着姐姐撒娇:「我要去,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行了,让姐姐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先带你去母亲那儿,别让人家等太久。」说罢,唐妧牵着妹妹手,带着妹妹一道离开耳房。 唐妧穿的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裁做的袄裙,只才穿了一两回,就跟新的一样。上身是藕粉色绣红梅的袄子,下身则是与红色梅花同色的长裙,再让秀禾帮她梳了个与袄裙搭配的头,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根梅花花样的碧玉簪子,梅花下有流苏垂落,随着她每个动作,流苏就晃来晃去,颇为灵动。 这身妆扮的确是简单了些,不过,正符合她的身份。 虽说在湖州的时候,赵公子请了谢三太太跟裴夫人保了媒,不过,到底是还没有正式走三媒六聘的,所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过就是普通的商户之女。勉强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吧,唐妧站在铜镜前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带着妹妹去了东院。 东院暖阁内,陈氏正坐着与谢静宝说话,时不时还伴有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不过,暖阁内烧着地龙很暖和,陈氏只是偶尔觉得喉咙痒,面色还是不错的。 谢静宝虽然平时性子有些大咧,但是心算是细的,见陈氏咳嗽,忙关心道:「南方天气暖和,北方冬日严寒,尤其是这几日,天天下大雪,夫人觉得身子可还吃得消?」 陈氏笑着连连点头道:「多谢七小姐关心,我身子挺好的。虽然外面冷,但是这屋里暖和得很,屋里可比南方屋里暖和。」 谢静宝闻言眯眼笑起来,意味深长地道:「骋表兄平时瞧着冷漠严肃,没有想到,还这么细心。晓得夫人您身子欠安畏寒,一早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表兄这么心细,待唐姐姐又好,将来唐姐姐嫁去了赵府,夫人您也可以放心的。」 陈氏只笑着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这亲事还未有定下,也不晓得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数,陈氏不好多言。 外面阿暖刚进院子来,就挣脱了姐姐的手,乐颠颠一个人先往母亲屋里跑。秀苗听到了声音,连忙迎了出去,亲自牵着阿满走进来。阿满一探脑袋进来,脸上就挂着笑,瞧见谢静宝了,颠颠走到谢静宝跟前来。 「小阿满!」谢静宝在谢家同辈的姑娘中,排行是最小的,她下头没有妹妹,只一个淘气的弟弟,所以,她显然十分喜欢阿满。 见阿满过来了,一把拉她到跟前,就攥着她手问她习不习惯。 阿满笑着依偎在谢静宝怀里,然后伸出小手来玩谢静宝衣袖上的花儿,这才道:「爹爹娘亲都在,哥哥姐姐也在,我喜欢这里。」又仰头看向谢静宝道,「七姐姐,我也可以去你家玩儿吗?」 「阿满!」陈氏喊了小女儿一声,脸上表情有些凝重,训斥她道,「七小姐找你姐姐有事儿,你留在家陪娘。」 阿满最怕娘生气了,可是她也真的很想出去玩儿,于是也不说话,只「啪嗒」掉金豆子。 谢静宝抽出帕子来,笑着给她抹眼泪道:「阿满别哭,一道跟着姐姐去玩儿啊,没有说不请你去,你跟你姐姐一起去七姐姐家玩儿。七姐姐家有很多好吃的点心,阿满去了,拿给你吃,快别哭了。」 「可是娘不让我去。」阿满伏在谢静宝怀里,低低啜泣。 唐妧走了进来,见妹妹哭了,把她拉开道:「阿满别不听话,回头惹娘生气,娘身子又该要不好了。你瞧,咱们刚刚来这里,姐姐走了,你也走了,娘是不是很寂寞啊?都没人陪着娘说话,是不是?」见妹妹果然不哭了,很乖巧地点头,唐妧揉揉她小脸,笑着道,「阿满真乖,等姐姐回来,陪你一起堆雪人。」 阿满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抱了抱姐姐后,又跑去抱娘亲。 璟国公府离唐府也不多远,坐马车过去,差不多三刻钟的时间。 璟国公府正门大,红漆铜环的大门,门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门楣上「璟国公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无一不彰显着其世家底蕴的深厚。唐妧由秀禾扶着下车,只大概瞄了眼,然后就跟着谢静宝从正门旁边的耳门进去了。她不知道大户人家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只是一路跟着,不说话。 璟国公府外面瞧着豪华气派,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一景一物,都显得十分恢弘大气。南方宅院内部布局多不讲究什么排列的章法,小桥流水,到处可见,但是这里的似乎不同,宅院排列齐整,四四方方的,连路都是方正的。唐妧一路跟着,都不晓得跨过几道门了,最后进了一个叫「松鹤堂」的院子,才听谢静宝对她道:「这是我祖母住的地方,家里姐妹都在这儿呢,我带你去见一见她老人家。」 既然上了门,自当是该要拜见长辈的,唐妧点头。 只是没有想到,谢老太太屋里不但谢老太太在,与谢老太太并排坐在上位的,还有一位老者,谢静宝对她说,那是赵家老太太。如此唐妧才算是明白,原来并不是单纯的谢七要找她玩儿,是赵老太太想见她。 第6章 那就是说,赵骋昨儿晚上回去后,已经把事情跟家里人说了? 唐妧此刻顾不得想太多,只微垂着脑袋上前去请安,一言一行都是规规矩矩的。 「孩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赵老夫人开口,顺便冲唐妧招手,示意她走到跟前去一些。 唐妧走近了些,却也不敢靠得过近,只在离老人家三步左右远的时候,停下脚步来。然后轻轻抬起头来,目光却是垂着,没敢看两位老人家。 赵老夫人仔细瞧了瞧,然后颇为满意地笑着说:「瞧着是个文静懂事的姑娘,颜色也周正,一看就是教养好的。」 唐妧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还是依着规矩道了谢。 今儿一早,谢三太太听说赵老夫人过来了,连忙就把在湖州的事情跟自家老太太说了。连带着,为何要将高姨娘打发去庄子上的事情,也一并告知了自家老太太。所以,谢老夫人自然就是知道赵老夫人此来的目的,见赵老夫人这意思,算是接受了这个孙媳妇,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她与七丫头也特别投缘,亲得像姐妹似的。」 暖阁内坐着的,还有大房跟二房的两位夫人,两夫人毫不知情,相互望了望,始终没有说话。 谢三太太又道:「在湖州的时候,这位姑娘自己经营着一家珍宝铺子,叫簪花坊。上回听宝姐儿回来与我说了,来了京城,也是想把簪花坊的生意做到京城来的吧?」 唐妧还未有来得及回话,二夫人黄氏便笑着道:「原来是湖州城内的一位妙手娘子啊,是弟妹特地给挖回来的吗?这府上老太太已经请有两位娘子了,弟妹这样做,岂不是不给老太太面子么。」又说,「老太太,刚好今儿赵老夫人也在这儿,不若将几位姑娘都请了来,您跟赵老夫人一起,考一考她们的技艺吧?」 二夫人卫氏,小户出身,年轻的时候因为貌美音好,故而被二老爷瞧中。 曾经的确为此得意一时,不过嫁来璟国公府后,并未过几年好日子,就被自己夫君厌倦了。本来出身不好,心底就自卑,越发失宠后,就更加自卑起来。 她自己是没有本事跟其她两位名门出身的妯娌比了,所以,便把一切希望压在一双儿女身上。 总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压过其它两房的子女一头,这样才好叫她扬眉吐气,重新在这个府邸里抬起头来做人。 她所出的四姑娘,旁的什么琴棋书画都不好,偏生有一双巧手。也是老天开眼了,这些年刮起了一阵怪风,姑娘们凑在一起不仅仅只比琴棋书画了,还比手工。 甚至,手工做得好的,反而比那些琴棋书画好的,更得重视? 卫氏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她也不需要清楚,她只需要知道,在整个璟国公府里,她闺女给她争了脸面就行。 谢老太太虽然有些瞧不上这个二儿媳妇的一些作为,不过,她老人家到底是不会拉下架子来跟一个晚辈计较的。她也明白她的心思,不过就是想显摆显摆,出一出威风罢了。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既然提了,遂了她的意便是。 谢家府上请有两位妙手娘子,两位娘子都是京城玲珑坊的人,玲珑坊目前在京城是称得上名号的,出自玲珑坊的娘子,也颇为抢手。所以,谢老太太这才花了重金聘请里面娘子来。本来两位娘子是没有住在府上的,只不过每日在姑娘们下了学堂后过府来教上一个时辰左右。 但是近来学堂放假了,谢老太太便做主,把玲珑坊的娘子请到了府上来。 听说明年的女学课里要开设手工这门课,日后的结业考,也是要计算成绩的。谢老太太希望姑娘们能够额外的多花些时间学习,就算计成绩,也不怕。 很快,便有人把两位娘子请了来,两位娘子听说了原委后,商议之下,便出了考题。 出的题倒不是什么难题,不过是最基础的掐丝,不过做这样的手工,基本功是否扎实很重要。所以,两位娘子出这样的题,唐妧觉得也是十分合适的。 如今府上尚且待字闺中的姑娘,除了谢静宝跟谢静音外,还有二房的四姑娘谢静怡,以及长房的五姑娘谢静莲。 谢静音已经有三年不在京城了,也不似其她姐妹那样,有受过专业的指导,她甚至连做发簪有几道工序都不知道。所以,这回的比赛,她自然不在列。 就算参与了,也是输,她倒是有这个自知之明,主动退出了。 甄娘子拿了三根金丝线来,递到三位姑娘手中,为了公平起见,让她们三个拿手中的金线都掐成梅花。一会儿评判的标准,便就是时间,以及掐出来的花的模样,自然是时间越短、以及梅花花样越逼真者为胜。甄娘子说了评判规则后,问了两位老夫人的意见,见老夫人点头同意了,这才叫了开始。 因为时间有限,不可能做得太过精细,内部金丝勾勒的细节自然是不必考虑的,不过就是个大概的轮廓。 三位姑娘在做的时候,唐妧有认真看,成品未有出来前,看的就是技巧。四姑娘手很快很巧,只轻轻绕来绕去,一朵花儿便差不多成了形。但是四姑娘性子颇为急躁,于速度上会胜出,但是质量上就不一定了。五姑娘虽然动作慢了些,不过行事稳重,仿佛一点不受外界干扰,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手上的东西。 再看谢七……谢七心思完全没再比赛上好吧?三心二意,眼睛瞟来瞟去,越怕自己是最差的,就越会是最差的。 第7章 「不玩儿了!」眼见两位姐姐都要完美收工了,谢七赌气,一把将做了一半的半成品扔在一边,然后颠颠跑到谢老太太跟前,搂着她脖子撒娇,「老祖宗,小七不想比赛做这个。」 「祖母,我做好了。」谢四率先完成,然后有些得意地冲谢七抬下巴。 谢七瞪了她一眼,然后只将脑袋扭向别处,不理她。 「祖母,我也好了。」谢五晚一步,但是至少也完成了作品,而且,她的活计更为精细一些,一会儿评比成绩的时候,不见得会输给谢四。 「七丫头淘气,就算是输了,又有什么关系?」谢老太太笑着道,「去,做好了,两位娘子还等着给你们比出个成绩来呢。」 谢七不愿意,只赖着不肯走,甄娘子笑道:「其实已经不必了,七姑娘反正怎么样都是最后一名了。」说罢,走到桌子前,拿起桌上两朵金花来看,细细看了一番,然后放下来道,「虽然四姑娘在时间上胜了一筹,不过,论活计的精细与逼真程度的话,自然是五姑娘的要更好些,所以,五姑娘胜出。」 「这怎么可能!」卫氏不信,倏地站起身子来,就跑了过去,拿起两朵花比了比后道,「这明明就没有什么区别,哪里瞧得出来谁的活计精细?四姑娘最先做好,当是四姑娘胜出。你这判的有失水准,得重新判。」 甄娘子有些为难,并未多言,转而看向谢老太太。 「老二媳妇,不许胡言,坐下!」谢老太太虎着脸,有些不高兴,更是瞧不起卫氏了。 谢四静悄悄立在一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两手一直绞着衣角,也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她看见了立在一边的唐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着唐妧问:「你说,我跟五妹妹,谁做得好?你不是三婶从湖州请来的娘子吗?你肯定比她们两个厉害,不然的话,三婶不会请你来府上。」 谢四这番话,不但给唐妧出了难题,也是让谢三太太处于两难的境地。 谢三太太暗自抚额,却不好说什么。 唐妧为难道:「既然四姑娘觉得自己做得是最好的,那便是最好的。」 「这话怎么说?」谢四蹙眉,「我觉得有什么用,这结果又不是由我说了算。」 唐妧道:「刚刚甄娘子也说了,夸赞四姑娘手巧,做东西快,这也是个优点啊。人无完人,只要四姑娘以后扬长避短,肯定会更好,也就不必争这一时的输赢。」 唐妧虽然没有说谢四的好,不过谢四听了唐妧的话后,心中倒是舒服了些。 「既然三婶这么看好你,要不你跟甄娘子也比试一番,如何?」谢四有心看热闹,反正她刚刚出了丑,甄娘子故意挤兑她,她也见不得她这般清高,最好输了才好呢。 甄娘子有些心高气傲,也好个输赢,刚刚听谢四前一番话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唐妧来,现在又见谢四故意挑唆,直接道:「正好,我也想请教一下唐娘子,不知唐娘子意下如何?」 唐妧心中简直是恨透了谢四,她虽然想在京城立足,但是此刻这种场合下,并不想与这两位娘子比试。 既然谢家老太太能够请了这两位娘子来府上教姑娘们课,想必是技艺超群的,她若是赢了,便是打脸谢老太太,若是输了,便是让谢三太太难堪。为今之计,也就只能打个平手了?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有个准儿?打成平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唐妧心中琢磨了一下措辞,刚准备推辞不肯比试,就听那边齐娘子道: 「既然唐娘子是三夫人特意从南边儿请回来的,想必技艺超群,我们姐妹最喜欢与高手切磋了,还请唐娘子不要推脱才是。」 若说刚刚甄娘子的敌意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那么这位齐娘子,差不多算是要直接翻脸了。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唐妧也知道,推脱是再不可能的了,只能大大方方应战。 「两位娘子想怎么比试?」唐妧目光轻轻掠过齐娘子,继而落在甄娘子脸上。 「时间有限,咱们也不比别的,就比基本功,掐丝。」甄娘子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两朵金花,「当然,以你我这样的水准,只掐一朵出来,没有什么意思,一人三朵,如何?」 「好!」唐妧没有任何犹豫,爽快应承下来。 因为唐妧应得丝毫没有犹豫,甄娘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身对谢老太太跟赵老夫人道:「一会儿还请两位老夫人做个评比。」 两位老夫人相互看了眼,继而点头。 外面自有奴仆将金丝线呈送了上来,唐妧与甄娘子每人各三根,谢老太太喊了开始后,两人才动起手来。 甄娘子原本的确是没有把唐妧放在眼里的,可是开始后,只见她一双灵巧的手同时绕着三根金丝线后,不由得愣住了。虽然这道工序是基本功,她也做了很多遍,但是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可以几股丝线同时掐花。才只是开了个头,她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只将三根丝线扔在桌上道:「我输了。」 「师姐!」见状,齐娘子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不战而败呢?师父平时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甄娘子停下来的同时,唐妧也停了手中活计,没有再继续下去。她抬眸望着甄娘子,一句话没有说。 不战而败,的确是十分没有骨气,甄娘子咬咬牙,重新捡起了桌子上的细丝线来。唐妧见着,也就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高手间过招,自然是十分精彩的,唐妧跟甄娘子比试的时候,整个暖阁内安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大家眼睛也都是齐刷刷盯着两位娘子的手看,看着根根丝线在两双妙手间,渐渐变成花儿来。 第8章 其实唐妧完全是可以胜出的,不过,后面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速度。眼瞧着对面甄娘子差不多要完工了,她才收手。 用时差不多,接下来能够决定胜负的,就是做工跟技巧了。 有奴仆过来将东西呈送上去,谢老太太自己看了会儿,然后又递给赵老夫人看。两人互望了一眼,而后谢老太太笑着道:「甄姑娘与唐姑娘都是个中好手,我与赵老夫人都不懂行,但用外行的眼光来看的话,自然是觉得一样好的。如此,这一局便就算是平了。」 谢老太太发了话,甄娘子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唐妧几眼。 自从宫里头的大小主子都好这个后,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涌入了京城。 对手是越来越多,竞争也是越来越大了。 唐妧被谢家人留了下来,与谢家几位姑娘一起用了饭,之后又在谢七的陪同下逛了会儿院子。等天儿差不多要晚了的时候,才回家。谢家特意派了马车送唐妧回府去,唐妧上了马车后,只觉得累得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不自觉便伏在坐凳上睡了起来。马车很大,也很暖和,唐妧眯了眯眼睛,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挠醒的,梦里梦见有人挠她痒痒,她哼哼着就醒了来。 醒后才发现,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有人无聊的扯着她头发,用她发梢挠她脸。 「你怎么来了?」唐妧只觉得困得很,用手掩着口鼻,打了哈欠,然后仰头望着头顶上那个一身玄色锦袍的高大男子。 对他的突然出现,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哪日他正常走正门出现在她跟前了,她才觉得不正常呢。 「我一直都在。」赵骋回了她一句,见她还趴坐在地上,他手臂撑着她腋下,将她抱坐到腿上来,「见到我祖母了?」 唐妧点了点头:「见到了。」又说,「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两只手穿过她腋下,交叠搁在她腹前,牢牢将她框在胸前。 「很慈祥的一位老夫人,比我想象中要和蔼得多,她今天是特意来见我的吗?」这才是重点,唐妧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你跟……你的家人说了?」 「说什么?」赵骋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装作没有听明白的样子,只是把问题抛还回去,他想听她亲口说出那些话来。 唐妧晓得他是故意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瞄了他一眼,索性不与他争执,只道:「你我身份悬殊实在是太大,我以为,就算你跟家人提了此事,你家里人在得知我身份后,也是不会答应的。至少,背地里叫了我去,应该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吧?可是没有,老太太人很温和,她老人家这算是同意了?」 「我年纪不小了,又是家里长房嫡孙,老太太急着要我娶媳妇添孙子,这种时候,她是不会过多在意门第的。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模样周正,品行端庄,她都满意的。」赵骋手臂收力,将她娇软的身子越发往自己怀里挪了些,抱得更紧了道,「所以,你就等着我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赵家门来吧,其它的,别多想。」 其实唐妧自始至终都没有怎么担心过,虽然她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潜意识里,她还是十分相信他办事的能力的。 怎么说呢,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不管她对他是否存有真心,但是至少很多事情在行为上是存在了依赖性。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便是天塌陷了,她也不会害怕。 马车内有片刻的沉默,赵骋心中一直估算着时间,见差不多要到唐府门口了,他才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道:「晚上酉时三刻,我去找你,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唐妧本来眼睛是闭着的,在静静养神,听得赵骋的话,倏地睁开了眼睛,明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讶,她扭过身子去看着他道,「阿满这几日十分黏我,她是肯定要跟我一起睡的,她晚上要是睡醒了发现我不在,肯定会哭。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非得晚上去,其它时间不行吗?」 「不行。」赵骋没有多言,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那我想想办法吧,哄着阿满晚上去跟娘睡。」唐妧觉得很生气,刚刚心中升起的对他的一丝好感,瞬间就没有了。她真的很讨厌他的霸道,他的强人所难,只晓得下达命令,却不知道,这个命令她执行起来,到底有多困难? 「生气了?」见她只紧紧抿着如樱桃般红润饱满的唇不说话,赵骋凑近了去一些,「瞧着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不高兴,只是不想说话。」唐妧用手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到一边去,「别闹了,我马上到家了。」 「酉时三刻,记住了。」说罢,赵骋松了手上力道,便跃了出去。 速度快得,几乎只是眨下眼睛的功夫,他人影就没了。唐妧用手揉了揉眼睛,人的确没有了,她仿佛松了口气儿般,人又软软倒了回去。 回了家后,自当是先去了母亲院子。阿满正蹲在院子里堆雪人,旁边秀禾秀苗陪着一起。阿满见到姐姐回来了,连忙丢下手中攥着的一团雪,起身飞扑到姐姐怀里,紧紧抱住姐姐腰肢道:「姐姐可终于回来了,阿满可想死你了。姐姐,你吃了吗?阿满也没有吃,在等你回来一起吃呢。」 「姐姐也没有吃呢。」唐妧垂眸,抬手轻轻摸了摸妹妹圆乎乎的小脑袋,「进去吧,咱们陪娘一起吃。」 第9章 「好!」阿满听话,小手主动伸过去牵起姐姐的手。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天却没有完全黑透,黛青色的夜空,扑朔朔的,还在瓢着鹅毛大雪。从空中落下,轻飘飘落在地上。唐妧弯腰伸手掸了妹妹身上的雪片,然后把她抱了起来。 吃完晚饭后,阿满开始犯困打哈欠,唐妧吩咐秀禾去打了热水送到东院来。 阿满小胖手还紧紧搂住姐姐腰,蹭着道:「姐姐答应阿满的,要陪阿满一起堆雪人,我们什么时候堆雪人啊?」 「明天吧,明天姐姐抽空陪你。」唐妧用热水帮妹妹洗脸洗脚,把她擦干净了,又望了望外面天,这才道,「外面雪还一直在下,阿满,你要是困了,今天晚上就歇在娘这里吧。明天早上姐姐过来,到时候陪你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阿满的确是困了,听了姐姐的话,「嗯」了一声,倒在姐姐怀里就睡着了。 「秀禾秀苗,你们两个,抱着二小姐先去内室吧。」陈氏就坐在一边,她有话要跟长女说,将秀禾秀苗支开后,又让齐嬷嬷跟云书做别的去了,等到外间就母女两个在,陈氏才道,「谢七小姐今天找你去,是为着什么事情?」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亲的。」唐妧挪了身子,坐得靠母亲近了些道,「女儿去的时候,刚好赵老夫人也在,女儿去拜见了。」 这其实在陈氏的意料之中,今天谢七一早过来的时候,她就猜得到了。 「瞧你的样子,那赵老夫人想必是对你挺好的?」陈氏望着女儿,见她轻轻点了点头,陈氏双手轻轻握住女儿双手来道,「看来这位赵大公子对你的确是真心的,娘看人也不会看错,这从湖州到京城的一路上,他的确是对咱们十分照拂。如今娘只愿,将来他万万别变了心才好,只要他一直如现在这般疼你爱你,你这辈子,娘都不必担心了。」 「让娘操心了。」唐妧轻轻蹭到母亲怀里去,想起璟国公府的事情来,又道,「刚刚在谢家遇到了玲珑坊的两位娘子,是谢家老太太特意请了到府上教姑娘们做手工的。她们得知女儿也擅做发簪,也小小比试了一番。」其实这些年来,唐妧也渐渐能够感觉得出来,对于打理簪花坊,母亲似乎故意不想让簪花坊经营得过好。 可是母亲放手不管后,却也没有阻止她的一些决定,唐妧有些时候觉得母亲是矛盾的。 但是具体为何会这般矛盾,唐妧想不明白,心内琢磨了会儿,问道:「娘,女儿总觉得您有心事,您要是有心事,千万别憋在心里,可以对女儿说。」 「阿妧啊,娘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嫁得如意夫婿,让你哥哥娶得上一个好儿媳妇。如今你这里,娘是不怎么担心的了,只是还担心你哥哥。至于阿满……阿满还那么小,再说将来有你跟锦荣在,娘也不担心。」陈氏说着,便用帕子捂住嘴巴轻轻咳嗽起来,见女儿忙伸手轻轻拍她后背,她笑着说,「阿妧从小就是最乖的,也是最让娘心疼的。阿妧也是大孩子了,以后想做什么事情,娘都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思。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做什么,娘都支持你。等你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到时候,凡事得跟自己夫婿商量着来,知道吗?」 「娘,我心里明白的。」唐妧又静静陪着母亲坐了会儿,眼瞧着约好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这才离开。 见唐妧要回西院,秀禾想跟着去照顾小姐,被唐妧拒绝了。陈氏晓得女儿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呆着做自己的事情,再说西院还有妙晴陪着,便也就随她去,只叫齐嬷嬷跟着送送她。 回了西院后,唐妧先去东厢房坐了会儿,等确定妙晴要带着香草歇下了,她才回屋。 酉时三刻,其实时间还早,不过天儿冷,外面又大雪飞扬的,一般都睡得早了些。 唐妧回屋后,才点了灯,便听有人跟她说话道:「你把耳房收拾了当书房?刚刚去看了眼,布置得还不错。」赵骋早就候在了屋中,她刚回院子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你要带我去哪儿?」唐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定定站在离他一定距离的地方,目不转睛望着他。 赵骋负手立在她闺秀中,闻声勾唇轻轻笑起来,举步朝她走了来道:「妧妧,起初你怕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现在都是这种关系了,怎么还怕我?放心吧,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喜欢。」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揉她头发,满眼宠溺。 他手伸过来的时候,唐妧身子本能一僵,却是没有避让开。 她不知道,是不是无形中,对他不但依赖了,而且还信任。 「上来吧。」赵骋扎马步,略侧过头去望向身后,见她衣着单薄,他道,「你去再披一件厚点的袄子,我背你飞檐走壁,带你看雪景。」 飞檐走壁看雪景?唐妧忽然想起来之前他背着自己在树林里穿梭的情景,不由有些期待起来,只是…… 「我没有再厚的袄子,没事,忍着点就好。」说罢,就要爬到他背上去。 赵骋却直起腰来,一把攥住了她手,径直走到内室去,捡了床上一床被子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只露一张雪白瓜子脸儿在外面,这才满意道:「这样也行。」 「你确定这样也行吗?」唐妧懊恼,哪里有人将被褥穿在身上的? 「怎么不行?」赵骋倒是挺满意的,在他心中,穿得美不美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暖和,「妧妧模样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第10章 唐妧:…… 「上来吧。」他重新蹲了下去,够了她软白的小手,见她手搂着自己脖子扣紧了,他一个纵跃便跃上了屋顶。 速度之快,身姿之矫健,叫唐妧瞠目结舌。 「我需要闭上眼睛吗?」唐妧趴在他背上,身上裹着棉被,脑袋搭在他肩头,热气全部都呵在他耳朵上。 「我尽量慢点,你睁着眼睛没事。」赵骋感觉到耳边有热乎乎的甜香气息扑来,薄唇不自觉挑起,此刻的心情自然也是十分愉悦的,他稍微提高音量喊了声,「搂紧些,我带你去那边看看。」感觉到那双小手的确又紧了些,他这才又提力一跃,从唐府的屋顶,一间间跳跃到别人家屋顶上。 唐妧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但看得见大雪纷飞,还瞧得见万家灯火。 她有种把整个帝都城,都踩在了脚下的感觉…… 赵骋身姿十分矫健,此刻于夜空中穿梭的身影,就如一头狼。黑色身影一跃,穿过天上挂着的一轮皓月,仿佛整个身影都映了进去。 「喜欢吗?」他笑着,侧头问她。 「喜欢。」 帝都城的夜间雪景虽然很美,但是此刻天儿也是很冷的,赵骋倒是不怕冷,就怕冻着背上佳人。所以,带着她看了会儿雪景,便就往目的地去了。 赵骋要带唐妧去的地方,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也就是之前他说好的帮她在京城找的铺面。 一楼的大门落了锁,赵骋直接背着唐妧从三楼破窗而入。这栋三层小楼很大,一楼中央是一间很大的大堂,小楼坐北朝南,另外东西北三个方向环着大堂另有好几间房间。赵骋之前在湖州的时候去过簪花坊,簪花坊虽然很小,但是仅有的几间房间,他基本上就看得出了唐妧喜欢的布局。 所以,让人挑选铺面的时候,提出了条件,只吩咐下面人去找。 找了很多家,只这一间的布局,是他入得了眼的。 二楼布局跟一楼差不多,中间是个弧形的大厅,大厅是敞开式的,另外三边是几间房间,南边是敞开的,站在二楼大厅,可以将一楼各个角落看得一清二楚。至于三楼,屋檐稍微矮了些,里面没有隔出房间来,是很大的一个厅。靠着窗户边,摆着矮桌跟茶具,旁边炉子上正煮着茶。 还隔得老远的,就闻得到了茶的清香味儿。 室内点着灯,亮堂得很,唐妧进来后,就扭头四下看了看,而后目光落在跟前男人脸上。从她脸上看出了惊喜的表情,赵骋垂眸,眼底涌起笑意来,牵着她手坐到了窗边去。 「记得在湖州的时候,跟你说过,给你找了间铺面。这个地方取景好,以后你可以在一楼做生意,二楼是休息的地方,至于这三楼……」赵骋顿了顿,扭头左右看了看,而后道,「三楼你可以自己再行归置一番,以后这一层,只你我可以上来。」 唐妧目不转睛看着他,默了片刻后轻轻点头,而后转头看向窗外的雪景。 「喝茶还是喝酒?」赵骋素白修长的大手从旁边酒捂子里拎出一坛子酒来,又取了两只酒杯,黑黝黝的眸子定在对面的女子身上,待得到肯定后,才斟了两杯,其中一杯递送到唐妧跟前来,「少喝一点,暖暖身子。」 唐妧早将身上的棉被给脱了,接过酒杯来,喝了一口。 酒不烈,有些甜丝丝的,唐妧回味一番,又喝了一口。见坐在对面的赵骋也是只小口喝,不由好奇道:「你是在漠北长大的,我小时候听爹爹说,那里的男儿生性豪爽,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你怎么有些不太一样?」 「我要是大碗喝酒,你会不会被吓到?」赵骋手捏着酒杯,淡淡笑着问。 唐妧使劲摇头:「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习惯,只要你不逼着我大碗喝酒,我为什么会被吓到。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赵骋轻笑着点了点头,眸里有光,而后道:「入乡随俗嘛。」 「赵公子……」唐妧才开口说了一句,就见对面男人立即朝她投来犀利的目光,警告意味很浓,唐妧止住了后面的话,这才说,「子默……我想说的是,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起初刚见到你的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现在总能看见你笑,那时在湖州的时候,你总冷着一张脸。」 赵骋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过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对着我的时候,总是很拘束,但是对着你家里人的时候,却也像是换了个人,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敬重你,所以在你跟前才有些拘谨。」唐妧说的倒是实话,对跟前这个男人,她虽然有些时候会有些抱怨,但的确也是尊重的,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赵骋点点头:「有句话叫‘敬而远之’,说的是不是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尊敬,畏惧,却是不愿意亲近,就算你知道我将是陪伴你走过一辈子的人,你也不能够对我敞开心扉。妧妧,夫妻之间是该要互相尊重,但不是体现在这里的。你要是害怕成亲后你会不习惯两个人的相处,我们可以提前练习一下。相处的时间长了,你真正了解我了,就不会再怕我。」 「又不是我一个人怕你,你这个人天生一副冷面孔,我想怕你的人肯定很多。」唐妧知道他想说什么,并不愿意给他机会,只道,「就算了解,以后有的是时间,反正最近不行。」 赵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第11章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转了话头道:「白天在谢府的时候,你跟玲珑坊的两位娘子比试过一番了?」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赵骋。她想着,此刻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 果然,就听坐在对面的赵骋开口说:「当今的冯太后,家世背景不算好,出身尚宫局。年轻的时候,是尚宫局司珍局的一名女官,只因得了先帝恩宠,才变成皇妃,以至于如今的太后。十七年前,当今的皇上又破例册封司珍局一位女官为慧妃,本来就算从宫婢中纳个妃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位薛慧妃当年却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你知道为何?」 「十七年前,都还没有我呢,我当然不知。」唐妧明显对这个话题比较有兴趣,其实她在湖州的时候,也偶尔从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听过一些关于皇宫里的事情,不过,湖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传过来的消息还是不是真的。就是因为当今太后跟薛慧妃曾经都是司珍局的女官,所以,这股子手工风才刮了起来。 后来陛下封了陈氏为婕妤后,似乎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天下,这股子风刮得更厉害。 唐妧虽然面上瞧着文静乖巧,但是骨子里也是爱玩儿的,对于这些宫闱秘史,自然十分有兴趣。 「想知道?」赵骋轻声问一句,见唐妧点头后,他冲她招手道,「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告诉你。」 唐妧本能自然是不太愿意的,不过只犹豫了会儿,就爬起来走了过去。赵骋往外挪了挪身子,让唐妧坐到他怀里去,这才继续说:「历朝历代,皇上瞧中宫女给与册封,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只不过,为了堵大臣的嘴,一般最先只会给品级比较低的位份,比如当今冯太后,先帝当年那般宠爱,起初也是从小小昭仪做起,这回的陈氏,更是只给了婕妤的位份。但是薛氏不一样,一来就册封了慧妃,当年为着这事,言官不知道奏本了多少回,但是皇上一直未听。」 「想来这位慧妃娘娘,一定是深得皇上宠爱,所以皇上不愿委屈了她,这才百般护着她。」唐妧想着,一国之君,排除万难力抗众臣,只为了护住自己想护的女人,想想还是蛮让人感动的。 赵骋盘腿端坐,让她侧身仰躺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撑住她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则攥住她两只手,搁在她腹前。 「看你的意思,好像挺羡慕这位慧妃娘娘的,嗯?」赵骋声音十分轻柔,带着迷人的磁性,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声音虽轻,却颇有挑衅意味,「嫌我不好,想进宫?」 唐妧瞪着他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那么想。帝王之爱再美好,又有什么好羡慕的?皇宫里再锦衣玉食,也比不得自由自在的好,你说是不是?」 「既然夫人说是,那便就是。」赵骋轻声应着,黑黝黝的眸子在她雪白脸儿上转了一圈,又道,「为夫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得事先给你提个醒,日后在京城里把簪花坊的名号打响了,将来迟早会得旨进宫。到时候,太后会想年纪,妃嫔会想见你,甚至连尚宫局里的女官也想见你。这些倒是不必担心,不过,万一入了陛下的眼呢?」 「怎么可能,宫里美女如云,我怎么会。」唐妧只觉得他这是吓唬自己,莫须有的事情。 赵骋却严肃了几分道:「夫人容貌瑰丽,勿要妄自菲薄。皇上对女人的手似乎有偏执的爱,夫人恰好有一双巧手。」 唐妧愣愣瞪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也有些被吓到了。 「那怎么办?」愣了半饷,才开口说,「要我放弃吗?」 「这个倒是不必,你只需早早与我完婚便可。」赵骋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我昨天已经跟祖母说了,希望能够尽快完婚,如今刚好到了年底,很多事情都忙不开,所以耽搁了。等来年过了元宵节,即可提上日程,我想,最迟暮春,就把你娶过门。到时候,你是将军夫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唐妧看着他,虽然心里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用皇上那一岔来吓唬,也的确是起到了作用的。既然迟早都要成亲,早一点,其实也可以。 「这件事情,与我娘说罢,我听我娘的。」唐妧没有直接回应。 赵骋轻轻摸着她脑袋道:「你同意了,你娘肯定不会反对。」 见他这么阳刚的一个人竟然笑得阴测测的,唐妧只觉得浑身发冷,就晓得他不怀好意。 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透过半人高的窗户看过去,只见暗黑夜空下,白雪扑朔。唐妧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侧身躺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脑袋枕着他紧实健硕的手臂,闻着茶香伴着酒香,心情颇为愉悦地观赏着外面的雪景。忽然间就想起曾经在书中念到过的一句诗来: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在湖州自然是看不到这样的大雪的,记得当时念到这两句的时候,她还费劲脑子想象过那种画面。只觉得当时是有些夸张了,雪再大,怎么可能如盐撒在空中一般,现在真正见到了,才知道,原来真是有可能的。 「你今天在璟国公府露了一手,虽说最后与那位玲珑坊的娘子打了个平手,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到底谁输谁赢,她自己心中也清楚。知道你是在给她台阶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多说。不过现在整个京城的风气就是如此,各个珍宝坊间明争暗斗也十分激烈,自然是见不得外坊的人比他们好。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年前这几日,玲珑坊的人,一定会登门造访。」 第12章 这事情,其实当时在璟国公府的时候,唐妧也考虑到了。不过当时谢四执意要看她们比试,而两位老夫人又没有阻止,她不得不应承下来。 唐妧心里也明白,这帝都城卧虎藏龙,想在这里立足,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摸清具体情况前,她并不想露手。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是处于非常弱势的。 经过这两年她的刻苦经营,簪花坊在湖州城,的确算是小有些名气了。不过跟京城里其它珍宝坊比起来,差的不是一丝一毫,至少,现在她这只才寻得铺面,还没来得及开张呢。 「来找我,是想进一步探我的虚实,还是要拉我去玲珑坊?」这是严肃的问题,也是唐妧目前来说比较担心的问题,既然他提起了,唐妧自然愿意多问一些。 唐妧觉得躺在他怀里这样的姿势说话不太方便,便直起身子来,又坐了回去。 赵骋也挪了下身子,双手微攥成拳轻轻搁在桌案上,这才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唐妧道:「都有可能,能拉得你去玲珑坊,这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他们应该也会有其它对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玲珑坊如今门徒大大小小得有数十上百人,在京城,自有其一定的地位。本身本事大,门徒也多,再加上可能背后还有靠山,所以,他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靠山?」唐妧眼睛不自觉睁圆了几分,隐在袖子里的一双小手也渐渐攥紧,「宫里的贵人?」 「算是。」赵骋应一声,比起唐妧此刻的不淡定来,明显他要显得自如得多,见坐在对面的女孩儿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他又道,「你怕什么,你不是也有靠山?」 「你?」唐妧抬眼上下扫了对面这个男人一眼,不由得便细细打量起他来,一身玄色金丝线纹边儿的直缀,领口处露出里面白色深衣,金冠束发,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白皙如玉,眸如点墨般亮黑深邃,脸上每一个五官,仿若都有精雕细琢过一般,稳稳坐着,不动丝毫,腰挺得笔直,嘴角微弯,算是挂着一丝笑。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唐妧此刻没有多想,的确是相信他的。 她对他渐渐产生了依赖,伴随的,还有信任。 屋内一时间沉默住了,赵骋将目光静静从她身上收回来,抬手伸向桌边煮沸了的茶水,将茶壶拎起,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闻到了茶香味,唐妧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刚来湖州,这个年,就先将就着过。明天我会让人采买些东西送到你府上去,顺便,再送给你一个丫鬟贴身伺候。」赵骋一双素白大手轻轻执起茶盏,端起来吹了吹,浅酌一口,又放下,目光继续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见她只望着自己,不说话,赵骋这才又说,「京城乃是非之地,夫人又是身怀璧玉,想来是会招人嫉恨的。皇上准我的假已经够长了,以后有较长的时间会呆在军营里,不能再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所以,我安排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伴在你身边,她会当你挡灾。」 「身怀武艺的……女子?」唐妧有些不敢相信,像赵骋这样的人,常年都驻扎在军营中的……军营中有女子? 「是我的一个属下,我跟狼兄曾经救过她一命。她是孤儿,之后便投靠于我,是我的暗卫之一,叫霜剑。」对于唐妧投落过去的疑惑目光,赵骋给了比较详尽的解释。 不过很明显,他是曲解了意思了。 唐妧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又道了声谢,扭头朝窗外看了看。外面雪渐渐小了些,唐妧道:「送我回去吧。」 「你刚喝了酒,先把这本茶喝了。」赵骋淡声吩咐。 唐妧端起茶杯来,吹了吹,然后慢慢喝完一整杯茶。喝完后将空茶杯递到赵骋跟前,表示她喝完了,可以回家了。 赵骋点点头,示意她先在这里坐会儿,他则起身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雪白色的狐皮大氅。走到跟前,将狐皮大氅展开,亲自给她裹住,系好带子后,拍了拍她肩膀道:「走吧。」 —————— 唐妧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卧室来,唐妧缩在被窝里隔得老远,似乎都能够瞧得见金灿灿的阳光。 听得院子里有妹妹的笑闹声,唐妧穿衣起床,自己打了热水来洗漱。 阿满正撅着屁股一个人在院子里堆雪人,忙得热火朝天,一扭脑袋见姐姐起来了,连忙拍了拍手跑过去,有些邀功意味的指着自己堆了一半的雪人道:「姐姐,看,我堆的。这次秀禾没有帮忙,是我一个人堆起来的。我拿了葡萄给它当眼睛,还让秀禾去厨房要了胡萝卜来当鼻子,现在就缺一顶帽子了。」 「阿满不是说要跟姐姐一起堆的吗?」唐妧牵着妹妹手走了过去,在雪人跟前蹲下,双手掬起雪来,帮妹妹一起继续堆雪人。 阿满圆乎乎的小身子挤在姐姐身边,小手掬雪往雪人身上砌,这才说:「阿满一大早就来找姐姐了,不过姐姐睡得可沉了,阿满等了好久,姐姐都没有醒。所以,阿满就自己先一个人堆了。」 睡得很沉吗?唐妧似乎才想得起来,好像的确是,打从昨天晚上回来后睡下,她夜间都没有醒过。 是因为昨天喝了酒的缘故吗?可是她只喝了一小杯啊,而且,当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那酒也根本不烈。 第13章 「大姑娘,敬忠侯府的人用马车拉了好几马车的东西来,说是昨天璟国公府见了大姑娘后,赵家老夫人十分喜欢姑娘您,念着咱们刚进京来,没有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所以,就命人送来了。」说话的是伺候在陈氏身边的丫头云书,云书虽然是赵骋找来唐府伺候的,不过,只是赵骋私下命人去办的事,她自己并不知晓。 因而此刻见自家大姑娘这般得赵老夫人宠爱,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毕竟敬忠侯府,不是谁想攀,都能够高攀得起的。 「我知道了,云书,你先去母亲那边吧,我马上就过来。」见云书应一声走了,唐妧拉起妹妹道,「去洗手,一起到娘那里去。」 阿满满头是汗,小脸热得粉扑扑的,扔了手上的雪跟姐姐进屋。进了屋子就嫌热,要脱衣裳,唐妧给拦住了。 「天这么冷,不许脱衣裳。」唐妧沉着脸唬妹妹,「阿满要是不听姐姐的话,下回姐姐就不理你了。」 阿满当然听话,抱了抱姐姐,就蹿到窗户边上的贵妃椅上躺下。 「好累啊,好累啊,堆雪人原来也是这么累的活。我觉得我好有本事啊,一个人可以堆那么大个雪人。等衡哥哥来了,我要告诉他我多厉害,省得他只以为自己厉害似的。」阿满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直转,粉嘟嘟的腮帮子也渐渐鼓起来,显然在想着自己的一番小心思。 秀禾早打了热水来,唐妧拧了湿毛巾给妹妹擦手擦脸,顺便叮嘱道:「谢小公子是璟国公府的公子,那样人家的公子是轻易不会出门的,阿满以后想玩儿,就找秀禾陪你,知道了吗?」 「可是他答应过我的,会来找我玩儿啊。他还说,要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儿呢,他家里有更漂亮的木马,是他表兄给他做的。」阿满挠脑袋,「就是那位赵公子。可是哥哥不会,哥哥都不会给我做这些。」 「哥哥也很厉害啊,阿满忘了?哥哥耍大刀多厉害。」唐妧帮妹妹擦干净后,抱起她说,「以后这些话别在哥哥跟前说,不然哥哥会生气的,知道吗?咱们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唐妧带着妹妹去了东院后,才知道,原来赵骋让人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本来唐家人已经做好了过一个穷年的准备了,没有想到,赵家会这般照拂。这回送东西来,赵家奴仆打的是赵老夫人的旗号,这也是变相告诉唐家,阿妧这个孙媳妇,老夫人那里是认了。 唐家父子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心存感激也不过只是停留在感谢赵家人送来食物跟棉被上。不过,陈氏心中却是有数的,她自是高兴。 「这位姑娘是?」陈氏指着赵家嬷嬷身边的一个穿着绿色裙衫的姑娘,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 赵家嬷嬷微弯腰回话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家老夫人疼爱唐大姑娘,所以,特意选了个机灵的姑娘来送给大姑娘。这位姑娘叫剑霜,身上有些功夫底子,以后就由她来伺候大姑娘吧。」 陈氏扭头看向女儿,唐妧冲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真是太有心了,劳嬷嬷回去先替我感谢老夫人,等哪日老夫人得空,我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谢的。」陈氏面含浅笑。 赵家嬷嬷道:「夫人实在是客气了。」又说,「老夫人得知夫人身子素来不佳,说了,刚好府上正在配人参养荣丸,以后会隔日便命人送来府上。老夫人说了,让夫人不必客气,如今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的事情,实在诸事不便。等过完年天气稍微暖和些了,就请夫人跟两位小姐去府上赏花。」 陈氏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子来道:「多谢老夫人。」 赵家奴仆离开后,陈氏打发人将一应食材都搬去厨房,其它东西也分门别类收起来。等奴仆们差不多都办事去了,一家五口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望着,也不多言。 最后,还是唐元森率先开口道:「我果然是没有看走眼,这位赵爷,不愧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少年元帅。咱们阿妧日后有福了,嫁得这样的好儿郎,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陈氏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道:「阿妧的事情,我是不担心了,不过,锦荣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儿回来了。」 提起这事儿,唐妧突然想起赵骋之前在船上与她说的话来。之前在船上,男女都是分开住的,他鲜少有机会与哥哥独处,所以,也就没有问清楚,现在既然想起来,自然得问一问。 之前在湖州的时候,陈氏也有托过媒婆帮长子说过亲事,倒是有不少姑娘瞧中了他的,不过可惜的是,这孩子愣是一个都没人瞧得上。说媒说败了几回后,曾经她托过的那些媒婆也渐渐失了热心,只道这位公子乃是贵人,平凡人家的姑娘瞧不上,还是另寻高人给他说亲的。 如此,陈氏也没有法子,只能把事情暂时放一放。 之前长子岁数还小,所以,倒是也不着急。可是现在不一样,过完年,都得二十了。再说,陈氏也算是看得明白那位赵爷的态度,怕是过完年不久,女儿就得嫁去赵家为妇。 这妹妹都嫁人了,哥哥就算不急忙着娶妇,但是亲事总得定下来吧? 陈氏倒不是怕人家说她当后娘的狠心,只顾自己女儿终身大事,不关心继子的婚姻大事。她着急的是,明明这孩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为何一再推诿不肯呢? 她自然是希望能够给他寻得一位他喜欢、而且也喜欢他的姑娘,只有相互间真的有感情在,成亲后才能幸福快乐。所以,如果长子不愿,她肯定不会相逼。 第14章 如此一来,倒是把她给难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父母亲又提亲事,唐锦荣忙道:「儿子知道,到了年纪该娶媳妇儿了,也不是故意想让父母亲为难。不过,儿子现在一介白衣,尚且还不想谈这事儿。听赵兄说过,明年开春文考会试后,皇上会举行一次武考。虽然武考没有文考规模浩大,不过,这个入赛的机会,赵兄会为我争取。所以儿子想,近两三个月只管习武,练好一身的本事,等来年谋得了一官半职再说。将来大妹要嫁去赵府,儿子若是有个官职伴身,大妹也算是官家千金了,咱们唐府面子上也好看些。」 「哥哥,说你的事情呢,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本来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特意拿到明面上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唐妧趁爹娘没注意,瞪了哥哥一眼。 陈氏笑着道:「锦荣就是疼爱妹妹,凡事都为自己两个妹妹考虑。有进取心自然是好的,不过,也别太拼了,能够争取得到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好,就算一时失手败了,也没有关系。」 「是,儿子明白。」唐锦荣故意不接妹妹朝他投来的愤怒目光,只朝陈氏抱拳弯腰道,「儿子先回前院去,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你去忙你的吧,咱们家没有规矩,不必一早一晚请安的了,还跟以前在湖州一样。」陈氏笑着摇头,其实她心中隐约是明白儿子为何这般拼命执着。 他从小与那沈铭峪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他也一直以为沈铭峪将来会娶阿妧为妻。 他没有想到,沈铭峪高中举人老爷后,攀上高枝儿跟别人定亲了。若说他跟沈铭峪没有那么好,可能还不会这么较真生气,他愿意随赵公子进京来谋份差事,也是想给阿妧赢得些脸面。虽然他自己心中也知道,与阿妧嫁进敬忠侯府这件事情比起来,他是否谋得差事,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不过,他就是想给自己妹妹争个脸,给唐家争个脸。 以后有锦荣庇护阿妧跟阿满,将来就算她走了,也是了无牵挂。 唐妧见哥哥出去了,她有话要跟哥哥说,连忙也跟着出去。阿满见哥哥姐姐都跑了,都带她玩儿,瓢嘴哭了起来。 「哥哥姐姐是大孩子,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哭什么?」陈氏把阿满揽到怀里去,用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温柔地道,「你就跟爹爹娘亲呆一起,娘亲陪你玩儿。」 阿满真的就不哭了,自己揉了揉眼睛,缩在母亲怀里跟母亲说话。 唐妧追着哥哥出了东院,唐锦荣听到身后妹妹唤自己,停下匆匆脚步。见妹妹走得近了,才拧起浓眉道:「阿妧,你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找你有事啊。」唐妧道,「有些事情,之前在路上就想问你了,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什么事啊?」唐锦荣奇道,「你说。」 唐妧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就是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救了裴姑娘,之后你们回来,有好几回我亲眼瞧见你们一处说话。当时离得远,也不晓得你们说的什么,不过,每回说完后,裴姑娘都会拎着裙子匆匆跑掉。」唐妧顿了会儿,小心翼翼问道,「你们不会是……」 「她是跟我道谢,没有说其它的。」唐锦荣坦然。 唐妧道:「每回都是道谢?哥,我不信。」 「不信拉倒!哥哥还骗你不成?再说,这有什么好骗的。」唐锦荣满不在乎的耸肩,「我都跟她说了好几回了,跟她说不必谢我,但是她不听啊,我有什么办法?」 唐妧知道哥哥不是会说谎的人,又见他说得认真,便就猜得到,哥哥对裴玥,肯定是没有心思的。 很快便过了年,唐家在京城没有亲戚,所以这个年过得十分清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话话家常,唐妧每天除了按时去东院陪母亲说话,便就是呆在自己书房内做发簪。虽然现在簪花坊还没有开业,不过,她需得在开张前先想出至少两种主打的款式来。从年前到过完年初三,唐妧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耳房里的,伏案,手里攥着只画笔,跟前案上铺着张白纸,她在埋头想着怎样才能画出让人眼前一亮且又有新意的发簪来。 霜剑立在门边,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渐渐靠过来,她抬眸去看了眼,见是自己主公,正准备提醒姑娘,但见主公朝她轻轻抬了抬手,她闭了嘴,弯腰福了一礼,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赵骋一袭藏青色蜀锦对襟长袍,双手背在腰后,见霜剑出去后把门关上了,他这才举步朝里面去。 长案案头点着一盏油灯,唐妧眼睛瞄到地上有个影子不停朝自己靠来,她一下子吓得清醒了,迅速抬眸去看,对上一双透亮漆黑的眼眸。唐妧松了口气,身子又软了下去,继续埋头想自己的事情。 赵骋瞄了她一眼,撩袍角在她身边坐下,睇了眼长案上铺着的白纸,叹道:「大过年的,也这么辛苦?」 唐妧点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说起这事儿来,赵骋脸色冷了几分,面色也稍稍沉了些道,「我让霜剑给你带话,她晚上会带你去簪花坊,我在那里等你,你为什么不去?」 唐妧道:「霜剑是女孩子,那么纤柔的一个姑娘,你让她背着我飞檐走壁,我怎么好意思?」 「你这么说,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赵骋气得反笑,脸也不自觉抽了抽,脸上的冷意未有消去半分,他垂眸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却一点也生气不起来。 第15章 「反正唐府于你来说,犹如无人之境,你要是想见我,不是随时都可以来。」唐妧的确是这么想的,真想见面的话,他可以来这里,总之之前又不是没有来过,现在装什么? 「倒是怨我了?」赵骋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打了一下,索性不再提这事情,只说,「过完灯节,十六那日,我会随祖母一起,亲自带着媒人登门提亲。」 「这么早?」唐妧知道会是正月里,也晓得会是过完小年,却不想,才过完年就…… 「很早吗?我却还觉得太迟了些,若不是祖母一再相劝,过完初八就来提亲。」赵骋眸底终是有了笑意,伸手过去一把够过来,将整个人揽到怀里来抱着,「度日如年啊。」 唐妧想到不久后两人将朝夕相处,心跳突然间变得有些快起来,总觉得浑身都有些麻麻的。 「对了,过年这几日,玲珑坊的人,并没有来找过我。」唐妧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赵骋对她说过的话,所以,这些日子,她一直做好了接见甄娘子的准备,但是却未有见人上门来。 赵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又说,「玲珑坊在京城消息不算闭塞,肯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所以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那日我请祖母差人来送过年的货物,他们应该是知道了,所以此刻,应该是在等着你的下一步动作。」 唐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声嘀咕起来:「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赵骋目光在案上搁着的白纸上停留了会儿,之后挪开目光,又望向唐妧说:「你们兄妹二人可谓是一样的拼命,刚刚来的时候,见你兄长也还在院子里练武。本来有心去切磋两下的,不过着急见你,就没有去。」 唐妧没有理睬他,只是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我那日问了哥哥,他说之前船上的时候,裴小姐几次与他说话,是因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哥哥说他已经跟裴小姐说了不必再谢,不过,裴小姐似乎跟记不住似的。」唐妧声音渐渐小了些,「你说,不会是……」 「大舅兄配得起。」赵骋换了称呼,心里是猜到了裴玥对唐锦荣的心思。 只是可惜,唐锦荣似乎比他当年还要木讷,不懂得情为何物。所以裴姑娘的一腔热情,只能是付诸东流。 「过年前的时候,母亲又在哥哥跟前提了一次要托媒人给他说亲的事情,不过,哥哥还是没有娶妻的想法。哥哥现在每天都勤学武艺到很晚,一心就想着三月武考上能够夺得个名次,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唐妧了解自己哥哥,如果不是受了沈铭峪的打击,他就算有心要求功名,也不会这般拼命,「哥哥太拼了些,我怕他身子会吃不消。」 唐妧明白,他这是,就想给唐家争个脸面。 哥哥也是为着自己好,她怕自己只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去赵家,会无端惹来非议。若是他在朝中谋取了官职,唐家怎么说,也会多些脸面。 唐妧当然希望兄长好,不过,也不希望他为此而累坏了身子。 赵骋听明白了意思,扯唇笑了起来道:「妧妧,你知不知道,从我三岁到现在,每天都在做什么?」他十分自然地捞她到怀里来,让她舒服地仰躺在自己腿上,他垂眸温柔看着她,这才继续道,「我母亲是璟国公府的嫡出女儿,她跟父亲,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算是两小无猜。之后到了成亲的年纪,两家人请了媒人保媒,就给他们定了亲事。」 本来好好的说着哥哥的事情,却听他突然提起自己长辈的事情来,唐妧不由得好奇。 不过,也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后脑枕在他健硕手臂上,看着他。 赵骋只默了片刻,就又继续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亦兄妹,亦夫妻。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感情非常好?」 亦兄妹,亦夫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唐妧忽然间就想起来她跟沈铭峪来,小的时候,她也以为,他们将来定会天长地久,携手终老。可是谁又料得到,手还没有牵过一回,缘分也就尽了。 「这天地间,怕是就没有不变的感情,好的时候的确是真的好。但是不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唐妧想起来赵骋曾经提过自己父母,他说过他母亲早早便没有了,那么现在璟国公府里的那位夫人,该是国公爷的续弦。那位夫人也是姓谢,莫非与原配夫人乃是姐妹? 唐妧没有说话,她也不敢多嘴乱猜测,只是竖着耳朵等着赵骋自己继续说下去。 「现在国公府里的那位国公夫人,是我母亲的庶妹,我母亲离世后一年,她嫁给我父亲做填房。」赵骋温热的一双大手紧紧攥住唐妧的小手,有些话,他深深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以前之所以沉默寡言,不过是不愿意说话罢了,而如今,他寻得了可以陪伴一生的伴侣,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说,「我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我刚出生,便没了母亲。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开始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害死了母亲,但是后来才渐渐明白,害死母亲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这些话,他藏在心中已经很多年了,原以为如果哪日亲口说出来,绝对是他报复算账的时候。没有想到,却是在这种场合,说与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听。 「怎么会……」唐妧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敬忠侯,竟然会下手害死自己的原配夫人。 唐妧有片刻的怔愣错愕,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其实她看得出来,虽然他表面上竭力表现得平静淡漠,但是他眼底的水光出卖了他。唐妧明白,原来他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么风光无限,他的人生有他的坎坷,他有他自己的烦躁跟忧愁。 第16章 唐妧不晓得说什么去安慰他,也觉得此刻就算说再多安慰的话,也并不能够抚平他心中的伤口。 索性也不说话,陪着他一起沉默,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用自己的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大手。 赵骋看着她,乌黑透亮的眸子里渐渐溢出一丝光来,手臂有力,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母亲怀身子的时候,按着规矩,得有娘家未出阁的姐妹来陪着她。当时过来的,便就是现在这位国公夫人。母亲之所以生产的时候血崩,就是因为亲眼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丈夫背叛,被亲妹妹背叛,那种滋味,肯定不会好受。」至于是怎么背叛的,赵骋没有说得清楚,他垂眸,见缩在自己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一直滚来滚去,长长卷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般,他这才转入重点道,「祖父祖母是不喜欢这位填房夫人的,他们自然也不会留我给这位夫人养,所以,祖母从小就养我在身边。后来我三岁的时候,祖父受命要领兵北上征讨突厥,祖母出身将门,也随祖父一并出行,夫妻携手共战。他们舍不得把我留在家里,所以,我很小就是跟随祖父母生活在军中的。」 「从三岁,到二十四,没有一天不是在习武耍枪。所以,我吃过多少苦,夫人知道吗?」赵骋前面铺垫那么多,也就只有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说的。 唐妧愣愣傻了半饷,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嗖」一下从他怀里弹出来。 赵骋道:「好了,为夫在与你玩笑。只是,男儿顶天立地,就该有本事护得住妻儿家小。所以,大舅兄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现在不勤学武艺强身健体,难道要等到真正遇到敌人的时候再去后悔平素没有多多勤学苦练吗?」 唐妧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其实她又何尝不晓得,不过是心疼哥哥太苦罢了。 「你别一口一个夫人,也别一口一个大舅兄,谁是你的夫人?」唐妧红了脸,只用手紧紧捂住脸,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来。 赵骋不想让她离开,手搂住她柔软的腰,就又将她抱了回去。 「是不是觉得,我叫你夫人,你吃亏了。」他在她耳边说话,热气呵在她耳朵上,唐妧忽然觉得脸更热了。 「想不想讨回公道?」赵骋继续诱她上钩,见她连连点头后,他黑眸闪着光,唇角微微弯了下道,「那你多叫几声夫君,也就算是扯平了。」 年前的时候大雪不断,过完年后,天气倒是一日比一日晴好。 这段时间,唐妧虽然足不出户,但是也能够感受得到过节的那份喜庆。唐府虽然清冷了些,不过左右的邻居倒是日日热闹,唐妧每日呆在家中,都能够听得到炮竹声。 过年清闲,不必每日奔波着去坊里干活,再加上吃的好,唐妧小脸圆了不少。 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唐妧举手捏了捏下巴跟脸,想着,一会儿谢七过来了,肯定会说她长胖了。谢七年初四的时候便差人送了信件来,说是初八这日她跟裴玥一道来唐府找她玩儿。 所以这一日,唐妧一早便醒了。 选了件水红色的妆花褙子,下身配一条长裙,让秀禾帮她简单梳了个头,发间簪着一支碧玉簪子,半饷素淡却又不失喜庆,唐妧对自己这副妆容比较满意。从铜镜里面瞧见妹妹阿满揉着眼睛摇摇晃晃走了来,唐妧转身把妹妹抱到腿上来,顺手接过秀禾手上的小衣裳,一件件亲手帮妹妹穿。 「阿满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现在什么天儿啊,起床不晓得穿衣裳?」 见姐姐怪自己了,阿满又往姐姐怀里蹭了蹭,撒娇道:「就想姐姐帮我穿,喜欢缩在姐姐怀里,香香的。」 「好了,你安分点,一会儿谢七小姐跟裴小姐要来做客。阿满你不许太调皮了,记住没有?」唐妧一边动作很快地帮妹妹穿衣,一边小声提醒她,省得这丫头一会儿跟个小疯子似的。 「那衡哥哥会来吗?」阿满醒了,眼巴巴望着姐姐,「他说要送我弹弓的。」 「阿满!」唐妧抬手敲妹妹脑袋,「又记不住姐姐跟你说的话了?呆会儿见到谢七小姐,不许提这事儿,记住了吗?」 「为什么?」阿满不明白,嘟着嘴巴不乐意,「可是我就是想要弹弓,弹弓可以打鸟儿,我想要一个。」 「那是不是有弹弓了,阿满就乖乖的了?」唐妧实在拿妹妹没有办法,这疯丫头有些时候脾气倔得很,任是怎么说,她都听不进去,唐妧只能顺着她哄,「等过几日,姐姐帮你做一个,好不好?」 「可是姐姐做得弹弓没有阿衡哥哥表兄做的弹弓好,我看过的,那个可厉害了,能打小鸟儿呢。」阿满依旧执着。 唐妧瞪妹妹:「不听话是不是?」 见姐姐好像真的生气了,阿满小身子缩了缩,彻底乖了下来。 给妹妹穿好衣裳,又给她梳了个漂亮的头,见时间不早了,唐妧这才牵着妹妹手出去。 先去正院给祖母请安,而后去东院,跟父母一起吃早饭。陈氏见小女儿一直气鼓鼓的情绪不太高涨,也不如往日那般喜欢屁颠颠跟在自己姐姐身后,陈氏看了两姐妹一眼,然后笑着摇头。 齐嬷嬷进来说:「谢家跟裴家的两位姑娘来了。」 「娘,那我出去。」唐妧闻声站起身子来,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眼睛本来是往自己这边瞟来的,可是见自己看她了,小丫头忽然又把脑袋转向另外一边,唐妧故意道,「娘,中午留谢七跟裴姑娘在府上吃饭,女儿中午就不过来陪您吃饭了。中午的时候,就女儿带着妙晴跟香草一起请谢七小姐和裴小姐在女儿院子吃。」 第17章 「好,你好好招待她们,娘想休息,就不管这些了。」陈氏附和着长女,又道,「阿满就留在我这儿,省得她不听话,总是闹你们。」 「是的,娘,那女儿去了。」说罢,唐妧提着裙子便往外面去。 阿满见姐姐走了,眼巴巴盯着她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又想了想刚刚姐姐跟母亲说的话来,只觉得委屈,哽咽了两声,嘴巴一张,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朔朔往外蹦。 姐姐不喜欢她了,娘亲也嫌弃她,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唐妧亲自去前院将谢七跟裴玥接到了自己院子去,又喊了妙晴跟香草出来,几人一道往唐妧房间里说话。谢七一如既往活络,裴玥也还如以前一样,只安安静静呆着,不怎么开口说话。 「七小姐,裴小姐,这是我的师妹妙晴。这是小香草,我的徒儿。」见香草怯生生的,唐妧笑着拉她手到跟前来道,「香草,到师父这边来。」 「这小丫头,长得可真漂亮,看着也很乖巧。就是,之前咱们坐船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吗?」谢七好像有些印象。 湖州回京城途中,妙晴不是带着香草呆在房间,便就是一起陪在陈氏身边。外面有个什么事情,她们也不知道,也不管。所以,唐妧也只到现在才有机会将自己的师妹跟徒弟介绍给谢七跟裴玥。 「是啊,就是她。过完年六岁,可乖着呢。」唐妧摸了摸香草脑袋,抱她坐在一边绣墩上,又说,「我在湖州的时候,收过几个徒儿,不过就香草最聪明,我也是最喜欢她。」 「小阿满呢?怎么没有见到她?」谢七道,「晓得我来,她应该早就扑来了才对啊。」 唐妧说:「一早起来跟我闹脾气呢,我故意气了气她,没事的。等她想得通了,自己就会颠颠跑来了。」 谢七说:「阿妧,可真羡慕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且,还有那么好的哥哥跟妹妹。我听我四哥说,你哥哥这回也是抱着雄心壮志来京城的?今年的武考,势必要争个名次的?」 裴玥本来只是安静坐着听,人有些走神,忽然间听到「哥哥」两个字,她一下子就回了神,人也跟着颤了下。 一颗心不自觉跳得更快起来,整个人的心情好像总觉得愉悦了很多,不自觉便羞红了脸低了头。谢七是个鬼灵精,裴玥自从上回落水被救回来后就很反常,她怎么会瞧不出来? 正是因为瞧出来了,所以,她刚刚才故意提到唐家大公子的。 悄悄瞄了裴玥一眼,谢七心里早已狂笑不止,面上却保持淡定道:「对了,表姐,之前你落水,阿妧哥哥可是救了你的。今天刚好是个机会,一会儿让阿妧去前头探一探,若是唐大公子得空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给人家道声谢啊?」 裴玥脸红,只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一双素手使劲揉搓着手中那一方丝巾。温温吞吞了半饷,才小声说:「他说过了,救我完全是他自愿的,让我不要再去谢他。」裴玥脑海中突然出现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候的画面,那日趁马队众人途中休息,她又悄悄溜到他跟前去,小心翼翼跟他道谢。 可是他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她当时忍不住抬眸偷看了眼,就见他微黑的俊脸沉着,眉心紧锁,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看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自己,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再跑去他跟前,让他讨厌。 想到这些,裴玥情绪一下子就跌落回去,总觉得心里有些慌张,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回家后,她就跟爹爹说了此事,也催着母亲至少备份谢礼登门道谢。可是母亲总说忙,年前忙着准备过年,年后又忙着走动亲戚。若不是宝姐儿约她来唐府,她都出不得门。她看得出来,娘不喜欢她跟唐家走得近,她是先去了姑母家,这才得以跟着宝姐儿一道来唐家的。 她不傻,心中也知道,母亲嘴上不说,其实心中就是嫌弃唐家门第太低。 可是那又怎么样?敬忠侯府的大公子何许人也?他都愿意百般费心迎娶唐家姐姐,为何她将来不可以嫁来唐家? 突然间想到嫁人,裴玥脸更热了些,她也不说话,只垂首埋着脑袋。 「你呀,就是锯了嘴的葫芦,平时话就不多,说起你的事情的时候,话就更不多了。」谢七摇头,见自己表姐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也就不再闹她,只说正事道,「唐姐姐,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学做发簪的。」 「好啊,那咱们去耳房,我把那里布置成了我的书房。」说罢,唐妧起身,邀请谢七跟裴玥一道去。 中午唐妧留谢七跟裴玥在家里吃饭,吃完饭后,几人又边学边说了会儿话。直到傍晚天儿擦黑了,谢七跟裴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也约好了,十五灯节那日,晚上一道去逛街看花灯。 亲自送谢七跟裴玥离开后,唐妧回了院子,见耳房里灯还亮着,唐妧走了进去。 妙晴跪坐在案头,还在做发簪,旁边香草跟着有样学样,也是认真得很。唐妧笑着走过去,在两人身边跪坐下来道:「阿晴,香草,天都这么晚了,别太忙了。一会儿厨房的晚饭该要送过来了,咱们一道去吃吧。还让大厨房烧了几锅热水,吃完后,咱们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躺着说话聊天,好不好?」 唐妧感觉得出来,今天妙晴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她平时性子是比较活络的,可是今天一天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第18章 唐妧知道她心中藏着心事,但是不知道她介怀的是什么。她们虽然是师姐妹,但是在唐妧心中,也是拿她当亲妹妹来待的。如今她在京城无依无靠,她希望她有什么心事,都能够对自己说。 妙晴点了点头,收拾一番,然后先回自己屋去了。 唐妧没有追出去,只是把香草抱到怀里来,问道:「你师叔怎么了?」 「师父,师叔刚刚哭了。」香草认真地说,「偷偷抹眼泪,我都瞧见了。」 「哭了……」唐妧一怔,倒是意外得很,妙晴可是很少哭的。 「师父,师叔是不是想家了?」香草什么都不懂,她就觉得师叔是想家了,所以才哭的。 唐妧起身,弯腰蹲在香草跟前道:「香草,你让霜剑打热水给你洗手,一会儿晚饭来了,你饿了就自己先吃。师父去看看你师叔,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好不好?」 「好。」香草乖乖应一声,又说,「洗了手后不吃,等师父跟师叔一起。」 「香草真乖。」唐妧疼爱地捏了捏她小脸,然后牵着她手去正屋,让霜剑照顾着她,唐妧则去了东厢。 东厢房内点着一盏油灯,妙晴坐在床头,手中正捏着个绣了一般花样的荷包。听到身后有推门的响声,妙晴连忙将荷包塞回枕头底下,低头用手抹了抹眼睛,然后才回过身去。 「师姐,你怎么过来了,香草呢?」妙晴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不过脸上笑容却十分灿烂。 唐妧看了眼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拉了她手往一边坐下道:「妙晴,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还拿我当姐姐的话,就别跟我装了。说罢,到底为着什么?」 妙晴有片刻沉默,支支吾吾的半饷,才道:「就是觉得……师姐来了京城、将要嫁去侯府后,以后我们的距离会拉得越来越大,想想以后师姐嫁一位将军,而我,只择一个市井小民配了,只怕我们,会越来越远。我不是巴望着师姐不好,只是觉得,以后师姐应该会跟谢七小姐……还有……那位裴小姐,走得更近些。」 「就是因为这个?」唐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戳妙晴脑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我心中,你就跟亲妹妹一样,就算有一天各自嫁人了,也还是必须要经常走动的。」顿了顿,唐妧忽然抬眸上下将妙晴瞄了遍,「对了,你不说,我倒是要给忘记了。妙晴,你过完年也十五岁了吧?是时候说亲了。」 「你别急,改天我就去与娘说说,让她给你物色一门好的亲事。」 「师姐!」妙晴大惊,连忙摇头,「我不要嫁人!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去别人家。」 「不嫁人是不现实的,不过不想离开唐家,倒是可以实现。那你给我做嫂子吧,当了我的嫂子,不就是一辈子都能留在唐家了。」唐妧只是玩笑,想逗一逗妙晴的。 妙晴脸却瞬间红透,只朝唐妧扑过来,紧紧捂住她嘴巴,不让她说。 「阿晴害羞了,脸红了,哼,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唐妧用手推妙晴,想把她推开,却不晓得,这丫头今天力气怎么这么大,任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师姐妹两人闹得正欢,门口阿满牵着秀禾的手安静站着。 见两位姐姐闹得好玩儿,阿满挣脱秀禾的手,摇摇晃晃跑了来。 「我也要玩。」阿满扑过来紧紧抱住姐姐腰,仰着脑袋说,「姐姐,我错了,姐姐你原谅我吧。」 唐妧闹得衣裳头发都散了,却一把将妹妹抱住,然后对妙晴说:「谢七跟裴小姐约我十五灯节那日出去赏灯,到时候,咱们四个一起去。」 正月十五一大早,外面天都还是深深的蓝色,鸡都还没有打鸣呢,阿满就在床上差不多滚来滚去滚了有半个时辰了。也可以说,她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因为姐姐跟她说,今天下午要带着她出去玩儿,她实在激动,就怎么都睡不着了。阿满躺在床上又等了会儿,见姐姐还没有动,她悄悄爬过去,在姐姐耳边呼热气。 小手抓着姐姐胳膊,湿润润的小嘴都快贴在姐姐耳朵上了,阿满呼完热气就捂着嘴巴笑。 顺带着,又在被窝里滚了几圈,滚到床尾去了。 唐妧伸手去抓,却只抓到妹妹胖乎乎的小肉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伸手撩开鹅黄色的丝绸帷幔,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天色,还是暗蓝色的。 这个时候,最多卯时三刻,又不要起来干活,时间还早着呢,唐妧又躺了回去。 阿满呆呆等了半天,没见姐姐起床,又从被窝里钻回床头来。唐妧就知道是妹妹在闹,等她一回来,她就一把按住她乱动的小胖身子,故意严肃问:「闹什么呢?一整夜都不睡,再闹姐姐晚上不带你出门。」 阿满急了,小胖手紧紧抱住姐姐,蹭着撒娇:「姐姐一定要带我去,不然阿满会很伤心的。」 「你都闹了姐姐的觉了,姐姐睡得不好,就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没有力气出门。姐姐都不出门了,你还指望娘答应让你跟哥哥去?再说了,姐姐不去的话,哥哥肯定也不会去的。」唐妧忽然间也就没了睡意,搂着妹妹,也有些期待着晚上的灯会。她本来也是爱玩的性子,自然喜欢往人堆里钻。 「那姐姐你现在快睡,阿满乖乖的,肯定不动了。」听姐姐说不去了,阿满心顿时「咯噔」一下,立即安静下来。 第19章 唐妧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都等不到妹妹再说一句话,她笑起来。 「都被你闹醒了,姐姐怎么还睡得着?行了,你再睡会儿,姐姐起床了。」说罢,唐妧撑着坐起身子来,等了会儿,还没有等到妹妹声音,她凑了过去,就听见了小丫头平稳的呼吸声。 睡着了…… 唐妧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穿了鞋子起床后,这才弯腰帮妹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脑袋,然后将纱帐放了下来。 走到外间,点了盏油灯。 秀禾也一早就醒了,听得内室有动静的时候,就去打了热水。唐妧穿好衣裳出去,刚好秀禾打了热水回来。 唐妧洗漱好后,转身出门去耳房,却发现耳房里亮着灯。外面天还是黛青色,唐妧脚下步子一顿,继而又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妙晴正一个人坐在房内案头边干活。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唐妧举着灯过去,把灯搁在案头,挨着妙晴坐下,看了看案上搁着的各种发簪首饰,惊道,「难不成你一夜都没有睡啊?」 妙晴手上动作没有听,笑了笑才说:「想着今天要跟师姐出门,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躺着也是浪费光阴,所以,就干脆起来了。」 唐妧端端跪坐在软垫子上,悄悄瞄了眼妙晴,而后笑道:「阿晴,今天虽然说是元宵节,但是其实跟七夕也差不多。我听……」她想说是听赵公子说,但是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下去了,吞了口唾沫,这才改口道,「我听哥哥说,今天差不多从下午申时开始,街上就会陆续热闹起来,踩高跷啊,舞狮子啊,猜灯谜啊等等,到时候,街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出来走动。你一夜不睡,到时候气色肯定不好,万一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你的有缘人,可怎么是好?」 妙晴手上动作突然停住,抬眸呆呆望着唐妧,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怎么办?」妙晴脱口而出,面上神色也十分急切的样子,明显是将唐妧的话听进去了,「我现在就去补眠,还来得及吗?」 唐妧就知道妙晴心中有秘密,果然诈一诈,就诈出来了。 「嗯?」唐妧嘴角抿出笑意来,开心得连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故意对着妙晴挑了挑眉毛道,「阿晴,还不对我从实招来吗?你说,心里是不是藏着谁了?」 想着又觉得不太现实,他们一大家人才来京城不久,又没有出过门,根本不会结识谁。 那最有可能的,便就是跟着从湖州一道来的几个,应该不会是沈铭峪,因为自己的事情,妙晴对他十分有意见。是夏公子吗?又或者,是哥哥吗?还是那个谢家的四少爷? 妙晴早跑走了,唐妧一个人坐在案前,也没有心思在干活。 唐家到底是小户人家,并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晨昏定省的规矩,再加上天又还冷着,陈氏只叫孩子们呆在自己院子里玩儿,别再出来。所以,夜间失眠的妙晴跟小阿满,一觉睡到午后才醒。阿满一觉醒来就伸手摸旁边,没有摸到姐姐,她腾地爬坐起来,见外面太阳晒得老高了,就一边自己穿衣裳,一边哭。 唐妧刚吃完一碗元宵,此刻正在院子里摘梅花,听到屋里有哭声,就举着两支梅花进屋来。 梅花插在花瓶里,将花瓶放在外间的红木圆桌上,唐妧拍了拍手进内室来。阿满穿着粉红色的中衣,此刻正抓着袄子往身上套,见姐姐进来了,她跳下床去就抱住姐姐。 「头发乱糟糟的,脸也脏兮兮的,赤着脚也敢下床来。阿满,怎么答应姐姐的?」唐妧把妹妹抱了回去,她坐在床沿,抱妹妹坐在她腿上,她用手给妹妹捂脚,然后一件件帮她穿衣穿鞋。 阿满闻到了芝麻枣泥的甜香味儿,舔了舔嘴说:「姐姐,我饿了。」 「好了,在院子里听到你哭,姐姐就让秀禾去给你煮元宵了。过来,帮你梳头。」唐妧抱着妹妹去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坐着,给她梳了两只抓髻,然后捡了两朵珠花给她戴在头上。 阿满照了照镜子,觉得美美的,仰着脸冲姐姐笑。 秀禾端了一碗元宵进来,阿满饿得等不及了,跑过去就趴在桌边自己吃。 到了下午申时一刻,唐妧牵着妹妹出门,喊了妙晴跟香草,打算一道先去东院去。妙晴没有新衣裳,身上穿的是半旧的蓝色袄裙。今年过年时间匆忙,陈氏也没有来得及给府上几个姑娘做衣裳。 不过唐妧姐妹跟香草都还好,唐妧姐妹有去年过年时候只穿过一两回的新衣裳,拿了来穿,也跟新的一样。 至于香草,唐妧是最疼这个徒弟的,也跟待妹妹阿满一样待她。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每季唐妧都会扯了布请裁缝给香草做新衣。所以,这么一对比起来,就妙晴穿得最为寒酸了。 妙晴不到十岁就来了簪花坊学艺,每个月都有工钱,好几年下来,身上也存了不少银子。 不过,为了能够跟着唐家一家人上京来,妙晴的积蓄都给了家人。如今算是身无分文,只等着簪花坊在京城开业,她好努力干活来报答唐家、也顺便赚些嫁妆银子了。 唐妧上下将妙晴打量一番,然后拉她进自己屋子,亲自给她选了件自己的衣裳。 师姐妹两人只差一岁,个头身量都差不多,所以,唐妧的衣裳妙晴穿着也刚刚好。 妙晴模样不如唐妧艳丽绝色,不过,也算得上清秀。换了身新衣裳,再简单化了妆容,妙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一时间有些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打扮一番后,还算是有些颜色。 第20章 一番捯饬后,唐妧这才领着妹妹们去东院。 东院陈氏屋里,此刻站了好几个丫鬟,连老太太屋里的云琴跟云棋都在。见到这阵势,唐妧笑着道:「娘,我们不过是去街上看热闹的,怎么打算让这么多丫鬟跟着啊?」 「多派几个人跟着,娘放心。今天街上人肯定很多,只你哥哥一个人,娘怕他管不住你们几个。」陈氏既然答应了女儿,让她今天带着妹妹们出去赏灯,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一早就跟老太太打好招呼,借了云琴跟云棋来,「听娘的话,别乱疯,也别乱跑,你们四个人,要紧紧跟着锦荣。」 「我知道了。」唐妧说,「妙晴跟香草不必担心的,娘要说,就好好说说阿满,她最淘气。」 「阿满才不淘气呢!阿满最乖巧了。」阿满瓢嘴,跺了跺脚,「姐姐就是不喜欢我了。」 「那阿满自己说的,到时候,姐姐说什么你都得听。要是街上闹脾气,以后姐姐就是不喜欢你了。」唐妧敲她小脑袋。 「当然了,阿满当然听姐姐的话。」阿满就怕娘突然就不让自己去,连忙保证,「娘,阿满一定会乖乖的。」 「你的话,娘现在只能信三分,你保证也没有用。」陈氏嗔了小女儿一眼,然后对侍候在身边的齐嬷嬷道,「齐嬷嬷,一会儿你跟着去,一定要盯着二小姐。」 「是,奴婢记住了。」 唐妧道:「那让秀苗留在家里照顾娘吧,娘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 「不用了。」陈氏说,「你们都去吧,看看热闹也行。你爹爹今天没事,会陪着娘,没事的。」 唐妧点点头,笑起来:「那我们走了,娘在家好好休息,我们会早些回来。」 「娘好好休息,阿满乖乖的。」阿满兴奋极了,主动伸手去牵姐姐的手。 唐锦荣早在前院候着妹妹,除了他,赵骋也在。 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倒是不着急,坐在前厅里说着话。赵骋依旧一袭暗色锦袍,金冠束发,扮相与往日并无多少不同,唐妧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姿闲适,一边淡笑着与唐锦荣说话,一边手中捧着一盏茶,素白色的两只大手,一只托着杯底,一只拎着杯盖,说的少,听的多。 见人来了,他慢悠悠扭过头来看,就见自己心仪的姑娘一身藕荷色袄裙娇娇俏俏走了进来。 唐妧倒是没有想到赵骋也在,脚下步子顿了片刻,继而才又走近,朝着赵骋施了一礼,然后对自己哥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都听得到外面街上的锣鼓声,哥哥,咱们走吧?」 阿满早等不及了,颠颠跑到哥哥怀里挤着。 「去迟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锦荣弯腰将小妹扛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两只手紧紧攥着妹妹手,这才笑问:「你自己贪懒起得迟了,还赖哥哥不成?哥哥等你们几个时辰了,走吧。」 唐锦荣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直缀,微黑的一张俊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经过妙晴身边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妙晴见他走过来,就已经稍稍退后了一步,然后脑袋微微低垂着。虽然低着头,但是她也能够感觉到他刚刚多看了自己两眼,心突然就「噗通噗通」跳起来,一双手也紧紧绞着帕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紧张?激动?兴奋?似乎都难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之所以不愿意留在湖州嫁人,非要跟着唐家一家来京城,为的不就是能够多看他两眼吗? 可是她也知道,像他那样的男人,是不会瞧得上自己的。所以,以前每回去唐家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心,生怕叫任何一个人看出来。 他一直不肯娶妻,她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因为自己,但是心中还是有些雀跃的。 只要他一日未有娶妻,那么,她就还有做这个梦的机会。跟着来京城,只盼着,等哪日她成了京城里的名人儿了,或许就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她本来是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可是那一日,谢七小姐跟裴小姐来府上做客,她看出来了,裴小姐也心下喜欢公子。 她本来燃起的热情一下子全部都没有了,裴小姐,怎么是她能够比得了的?若是裴小姐想嫁给公子,就算公子不愿意,裴家那样的权势之家,也会有很多法子。 她如何比得了? 所以那日,她哭了。 本来今天能够跟着公子一道去赏灯就已经很满足了,却没有想到,素来都不会怎么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公子,会特意多看自己两眼。妙晴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因为今天穿得漂亮又描了眉毛点了胭脂的缘故吗? 唐妧牵着香草的手已经走到了前面,回头见妙晴还站在原处,又折了回来。 「妙晴,想什么呢?」唐妧站在妙晴跟前,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由得想起来,刚刚哥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好像停了会儿。莫非,妙晴心中藏着的那个如意郎君,是哥哥? 「没有想什么,师姐,我们走吧。」妙晴怕被看出心思来,匆匆说完一句,就将手中攥着的帷帽罩在了头上,白色的薄纱遮住了她羞红的脸,她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儿来。 出了唐府大门,拐了个弯儿,便到了热闹的街市。 唐锦荣扛着妹妹走在最前头,妙晴牵着香草的手仅随其后,唐妧故意落后,走在妙晴身后,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确定她时不时就在偷瞄哥哥后,唐妧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21章 赵骋就跟在唐妧身后,见她走路跟丢了魂儿似的,他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想什么呢?」赵骋站在唐妧身侧,说话的时候,目光垂落,望向身边的女子。身边的女子个头只到他肩膀,虽然脸上罩着纱幔,但是他依旧可以透过薄薄的一层纱,看清楚她那张白净的小脸。 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得很,唐妧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突然涌上来的人挤到了一边。赵骋立即伸出手臂来,紧紧护住她,将莫名其妙围拥过来的人挡在外面,将他最心爱的女人紧紧护在胸前。 唐妧娇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想动怎么都动不了,好一会儿,她才挣脱开。 「街上人真多。」唐妧感慨一句,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脸也渐渐红了起来。她庆幸的是,此刻头上罩着帷帽,就算脸红,也没有人看得见。 「到那边去。」赵骋习惯性牵住她手,靠得离她更近了些,「你跟小七和裴小姐约在哪儿见面?」 「小七说是在天香酒楼见,约好的时间应该到了。」唐妧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牵起了自己的手,踮起脚尖四处望了望,「天香酒楼在那边,我看哥哥已经往那边去了。」 「嗯。」赵骋也看见了,应一声道,「我带你过去。」 天香酒楼里,谢七跟裴玥已经在了,同来的还有谢四爷谢玉松。另外还有一位金冠锦袍的年轻公子,这位公子唐妧不认识,不过看他衣着华丽,想着应该是哪位世家公子。 裴玥瞧见了人,连忙站了起来,见唐妧也看过来了,她一个劲冲唐妧笑。 笑着笑着,脸忽然就红了,然后有些羞涩地躲到自己哥哥身后面去。裴鸿低头看了妹妹一眼,然后顺着妹妹目光望去,目光在走来的几人脸上一一掠过,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甚至,在这里见到了赵骋,他也不觉得奇怪。 敬忠侯府的大公子在湖州的时候想迎娶商户女的事情,他听母亲说过了,所以,此刻见到赵大公子与唐家人呆在一起,并不觉得惊奇。他好奇的是,这位唐大姑娘到底是何等天香国色,不但入得赵大公子的眼,而且还让赵大公子等不及要迎娶过门。迎面走来两位姑娘,头上都罩着帷帽,他看不清楚脸。 不过,看了看两位姑娘的衣着,他目光落在了左边那个身上。 站在左边的人是妙晴,走了过来后,她便抬手将帷帽摘下来了。裴鸿看清楚容貌的时候,只是挑唇轻轻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来。此女子的确是颇有几分姿色,不过,的确没有瞧出哪里特别的。 收了八卦的心,裴鸿笑着跟赵骋打了招呼,这时候,唐妧摘了帷帽。 裴玥见兄长只跟赵家公子打招呼,都不跟唐公子打招呼,不由鼓了鼓嘴,明显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扯了扯兄长袖子后,小声开口道:「哥哥,这位是唐大公子,唐姐姐的哥哥,回京城的路上,就是他救了我。」裴玥见哥哥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目光只幽幽定在一处,裴玥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他盯着唐姐姐看,不由得狠狠踩了一脚,「哥!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裴鸿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后,右手轻轻攥拳,搁在唇边掩着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玥,你刚刚说什么?」裴鸿垂眸看向妹妹,就见她蹙着峨眉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裴玥又说了一遍:「这位是唐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来是唐兄,是舍妹的恩人。唐兄,请受在下一礼。」说罢,裴鸿双手叠在一起,朝着唐锦荣稍微弯了弯腰,算是表示了感谢。 唐锦荣道:「裴公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跟裴鸿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裴鸿,说完之后就收回了目光来,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裴玥一眼。 恰巧妙晴就站在唐锦荣旁边,唐锦荣收回目光的时候,刚好就又扫了妙晴一眼。 她身上穿着这件衣裳,是妹妹及笄的时候,他送妹妹的礼物。请的湖州城最有名气的一位绣娘替妹妹做的,价格不便宜,他只见妹妹穿过一回,没有想到,现在却转送给别人了? 妙晴见他没有看裴小姐一眼,却再次朝自己看来,不由得心又突突跳了起来。 「外面斗狮子比赛,赢得比赛的,可以得到天香酒楼的一盏花灯。」谢七一早来的时候就想让两位哥哥去比赛斗狮子给她赢花灯了,不过想着,唐姐姐没来,她自己玩儿有些不太好,所以,就没有好意思说得出口,现在人都到齐了,又相互打了招呼,她自然将心思放在了比赛舞狮子上。 「舞狮子赢花灯?」赵骋低语一句,随后目光四下搜寻起来,果然在天香酒楼一角发现挂着很多漂亮的花灯,他朝另外几位抱拳道,「我先去。」 裴鸿目光在唐妧脸上轻轻溜了一圈,而后笑着道:「子默兄定要旗开得胜。」 赵骋看了裴鸿一眼,轻轻颔首,而后撩起袍角便大步往外面去。外面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本来已经有人在跟天香酒楼的人比赛,赵骋等了会儿,等定出了胜负了,他则把狮子头接了过来。 唐妧等人早就挤到了门口去,妙晴悄悄凑到自己师姐耳边说:「赵公子肯定是想为师姐你赢得一盏花灯。」 唐妧侧眸来望向妙晴,见她今儿心情十分的好,便也笑着回道:「那一会儿叫哥哥也给你赢一盏回来。」 第22章 妙晴没有想到唐妧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怔愣住不晓得如何回话,待得反应过来后,那张雪白的俏脸顿时红透了。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呢,没有想到,师妹她竟然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她是不是发现了,刚刚来的路上,她有在后面偷偷看公子? 想到这些,妙晴只觉得十分羞涩,脸烧得更厉害起来。她怕被别人瞧见,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捂住脸,只从指缝里偷看,想看看是不是还有别人也发现了,也在看她。 「师姐,别害羞了,没有旁人知道。」唐妧见妙晴一副羞涩模样,也不再逗笑她,只凑到她跟前去道,「师姐的心思藏得可真是好,其实刚刚我也不确定的,就是故意这么一说,没有想到,你就招出来了?现在就不闹你了,等回家后,你一定要好好与我说。不然的话,我可是不依的。」 「好了师妹,回去一定说。」妙晴怕两人私下的窃窃私语会叫公子给听到,从而让公子对她印象不好,所以,只能暂时服软。 唐妧想,于感情的事情,哥哥素来是不怎么在意的。以前在湖州的时候,母亲托了媒人给哥哥相看了那些个美丽的姑娘,哥哥那眼睛根本都不往那些姑娘身上瞟一眼。可是刚刚出门的时候,竟然在妙晴跟前停了脚步,想必是觉得妙晴不错了?其实妙晴挺好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是目前徒弟,也常常去家里探望母亲,彼此知根知底的。 说来她也是蛮同情妙晴身世的,很小就被母亲送出来干活赚钱,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多大?好像只比香草大些,被一个声称是她伯娘的人牵着手,她则乖乖站在一边不动。那个自称是她伯娘的人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简直把妙晴夸到了天上去,就是为了让母亲能够在妙晴还是学徒的时候就给她多些工钱。 说妙晴别看人小,但是很能吃苦,以后不管脏活累活,都可以给她干。又说她家里如何如何不容易,穷得揭不开锅,就想要银子。 她当时就站在母亲身边,眼巴巴望着那个只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的小女孩,她觉得她很可怜。母亲也很可怜她,最后收了她做徒弟,简直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待。 那之后,她便跟妙晴一起玩儿,一起跟母亲学做发簪。久而久之,妙晴渐渐爱笑了,性子也越来越活泼。 其实妙晴以前不叫妙晴,是拜了母亲为师后,母亲给她取的一个名字。 希望她将来能够有一把巧手,也希望她能够像天上的太阳般,永远温暖。 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师姐妙雪,妙雪师姐两年前就进宫当女官了。打从她进宫后,就失了联系,也不晓得她现在在宫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索性如今他们一家都来了京城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想去见一见妙雪师姐。 「哇,师姐,你瞧,赵公子多厉害啊。」被妙晴这么一喊,唐妧立即就回了神来,顺着妙晴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赵骋双手高举撑着狮子头,身姿十分灵活矫健,在他的带领下,狮子就跟活了一般,不但是妙晴,就连唐妧都看得呆住了。再看对方的那只狮子,仿佛受了伤一般,舞了会儿就跳不起来,只软趴趴匍匐在地上。 这个时候,天香酒楼的掌柜的拎着只锣敲打起来。 「这一局,赵公子胜!」那掌柜的宣布完结果后,笑着看向迎面稳步走来的赵骋道,「赵大爷不愧是将门之后啊,瞧刚刚那一场舞得多精彩,您愣是一口气儿不喘的。」说着,顺便抬手指了指已经软得瘫坐在地上的人,又呵呵笑道,「赵大爷,这些便是今年天香酒楼的花灯,您选一盏来?」 赵骋双手背负,身子笔直立在一排花灯前,目光一一扫过,毫无波澜。 最后收回目光来,轻轻落在唐妧脸上,这才道:「唐大姑娘,喜欢哪一盏?」边说,他边又朝唐妧走近两步。倒是还晓得分寸,没有靠得过近。 唐妧本能朝后退了一步,这才看向赵骋道:「哪一盏都好看,都可以。」 「你都喜欢?」赵骋轻声问一句,继而扯了扯唇,然后望向吴掌柜道,「既然如此,那这些花灯,我全部都要了。」 「赵……赵大爷,素来天香酒楼的规矩,这只有赢了舞狮子比赛,才能够获得一盏花灯。赵大爷您刚刚只赢了一场比赛,想拿走这里所有的花灯,怕是……」吴掌柜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扯着面皮笑。天香酒楼的规矩他不会坏了,但是这位敬忠侯府的赵大爷,他也是不敢得罪。 赵骋道:「不会为难于你,我继续比赛,直到将花灯全部拿走为止。」 「赵公子!」唐妧没有想到他会只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来,连忙喊了一声,阻止道,「我的意思是,这里的花灯都很好看,随便哪一盏,都可以。」 「唐大姑娘放心吧,今天我一定为你赢得这里所有的花灯。」说罢,赵骋顺手接过了贴身小厮递过来的狮子头,目光在躁动的人群中扫视一圈,而后道,「谁想来?」 「这一局,我与赵兄来!」一个锦衣玉面的年轻公子笑意盈盈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文弱书生,根本不会是赵骋的对手,只听他冲赵骋挤眉弄眼道,「赵兄想博美人展颜一笑,我就不自量力与赵兄来一局,也算是成人之美呀。不过,要是赵兄失手,侥幸让我赢了比赛,刚好也赢一盏花灯回去哄美人儿。」 第23章 这位公子乃是楚湘郡王的儿子,素来眠花宿柳惯了的,所以,常常出言轻薄。 他口中所谓的美人儿,根本不是家中妻室,要么是哪家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要么就是养在外面的女人。拿那些女子来跟自己心仪的女子比,赵骋心中自然是不舒坦的,连带着,脸色都暗沉了几分。 那边吴掌柜望了赵骋一眼,见他点头,吴掌柜道:「这一局,便由敬忠侯府赵公子,与楚湘郡王府的小王爷比试。」敲了下锣鼓,「比赛,正式开始。」 若说方才那场比试赵骋有所保留,那么与楚湘郡王之子的这场比试,可谓是丝毫情面不留。 这位郡王府小公子,都还没有机会展露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呢,就被赵骋几次连番打趴下。李小公子再一次摔跌趴在地上后,急了,麻溜爬了起来,将沉重的狮子头往地上一扔,冲赵骋狂吼道:「靠!赵子默,你疯了不成?瞧老子被你打的,你就不能收敛一些啊?你显摆你的拳脚功夫你会死啊。」 赵骋没有搭理这位小郡王爷,只摘下狮子头来,看向一边的吴掌柜。 吴掌柜嘿嘿笑,锣鼓一敲,就宣布结果道:「这一局,依旧是敬忠侯府赵大公子胜出。」 小郡王爷则灰头土脸,站在一边,目光哀怨地望着赵骋,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接下来的几场比赛,陆续有人愿意与赵骋过招,小郡王爷没走,比赛的时候,他则一直对着赵骋的大狮子吐口水,自己乱挥拳,就差没有上去打人了。他倒是想打人,可是他不敢啊,赵子默的拳头,一个砸下来,他不死也得伤筋动骨躺大半年。 等赵骋先后赢了所有花灯后,小郡王爷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了。 天香酒楼本来在京城就大有名气,此番赵骋为博得佳人一笑,先后一路斩杀,最终赢得天香楼今年元宵灯节的所有花灯,可谓是前无古人的英雄美人事迹,自当是惹来了很多人的目光。这元宵灯节,其实与七夕无异,不少来街上赏灯的男男女女看对了眼后,结成了一对。 大齐民风开放,并不若前朝那般,对女子管束得十分严格。 所以像今天赵骋舞尽雄狮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事情,只会传位佳话,而不会有人对唐妧指点。因为这场空前盛大的比赛,天香楼门前更加聚集了不少人,既然不能够舞狮子得花灯,那么,只能花钱自己买了。 所以,于天香楼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位姑娘,赵公子为您赢得了这里的所有花灯,姑娘,这些全都是你的了。」无掌柜看着唐妧笑,颇为有些讨好的意思。 他刚刚听赵公子喊她唐大姑娘,吴掌柜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唐姑娘。不过不管是哪家的,只要是赵公子瞧上的人,便就是敬忠侯府的人,他需要给好脸色。 唐妧道:「这么多,也拿不完,不若我们一人选一盏吧?」她看向赵骋,意在问他的意见,但见赵骋点头答应后,她先把妹妹阿满抱起来,让她先选一盏。 打从进了这天香酒楼,阿满的眼睛都没有从那些花灯上挪开过片刻,见姐姐让自己选,她笑嘻嘻伸手点了一盏兔子灯。 「姐姐,我喜欢这个,小兔子。」阿满从吴掌柜手中接过,小手轻轻戳兔子耳朵,「真好看,姐姐,比我们以前在湖州的时候看过的花灯都好看。」 唐妧把妹妹放下来,让她自己玩儿,然后让香草选。 一人选了一盏后,剩下来的花灯,便又反赠与了天香酒楼。一并人刚准备离开天香酒楼,便听得一女声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美貌的小娘子,便就是之前在璟国公府与我师妹甄真打了个平手的唐娘子?」来人一袭淡紫色薄纱,外面罩着件雪白色的狐袄,乌发轻挽,容颜绝色,一双剪水秋眸挑了挑,便朝唐妧扫了过去。 声音甜却不腻,语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听着有股子清高劲儿,却又没有显得十分瞧不起人。 女子本身已经很出色了,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子,更是仪表堂堂,两人站在一起,乃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男子一袭月白对襟广袖锦袍,碧玉簪子束发,面如冠玉,气质清华。仿佛只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该对他俯首称臣一般。 唐妧正盯着眼前这对俊男美女看,那边赵骋等人已是朝男子弯腰抱拳道:「参见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唐妧反应过来后,连忙朝燕王俯身行礼,再不敢将头抬起来半分。 「无需多礼,都起来吧。」燕王李钰勾唇淡笑,朝前抬了抬手,见人都直起腰后,他温润如墨玉般的眸子这才转向依旧低头立在一旁的唐妧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 唐妧虽是低垂着脑袋没敢看人,不过,燕王殿下问话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得出来,那是在看着她说话。所以,轻轻抬起眸子来看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如墨玉沉潭般的黝黑眼眸。唐妧见状,连忙低了头,轻轻福了一礼回道:「回殿下的话,民女是……」是哪家的?如果跟燕王说自己是湖州唐家的,殿下也不会知道啊。 「民女只一市井小民,刚举家搬来京城。」唐妧没有自报家门,不过,也算是回答了燕王殿下的话。 「殿下,她是……」刚刚与李钰一道来的紫纱女子轻声说了一句,而后踮起脚尖来,瓷白秀美的一只手轻轻掩住红艳艳的唇,想凑到燕王耳边去说悄悄话。 第24章 燕王李钰见状,便稍稍侧了身子来,静静聆听。 「原来是唐姑娘。」李钰点点头,清雅的脸上含着浅浅笑意,目光恰到好处地在唐妧脸上溜了一圈,而后落在赵骋脸上道,「本王原本以为,赵将军不近女色呢,毕竟,为了不娶朕的皇妹,竟然敢得罪父皇。不过现在看来,倒不是赵将军不近女色,而是……本王的皇妹不够好?」 赵骋闻言不慌不乱,只是朝燕王殿下弯腰抱拳道:「公主金枝玉叶,微臣不过是漠北混在狼群中长大的一介粗人,只想寻一寻常人家的姑娘结为夫妻,实在不敢肖想公主殿下。」 「夫妻?」燕王一怔,似乎连后面的话都忘记说了,他只看得出来这位赵将军有些喜欢这位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倒是没有想到,堂堂敬忠侯府的嫡长子,未来爵位的继承人,屡立战功的大将军,竟然会愿意娶一个市井小民之女?惊讶之余,不由得又觉得有些好笑,若是叫金玉知道了此事,不晓得会做如何反应。 「看来,赵将军的好事,是要近了。」燕王不由得又朝唐妧看去,这才算是真正打量起她来,身量窈窕,肤白胜雪,论姿色,的确是别有一番韵味。 只不过,毕竟是小户之女,没有那高门世家女的清华贵气。 「已经定亲了?本王好像没有听说。」燕王倒是有些闲情雅致,竟然愿意站在天香楼大门口八卦别人的婚事,「等婚期定了,到时候定要请本王去府上喝一杯喜酒去。」 「是。」赵骋依旧微弯腰抱着拳头,应一声,却也没有多余的话。 「阿盛,我们走吧,既然这里的花灯都被赵将军赢走了,本王带你去别处瞧瞧。」燕王口中的阿盛,便就是刚刚那位随燕王一道过来的女子。 而这位阿盛,便就是玲珑坊的当家鬼手——盛娘子。 燕王对红颜知己语气温柔,盛娘子也报以倾城一笑,两人并肩离开前,盛娘子不由自主又朝唐妧望来一眼。唐妧本来就在看燕王跟盛娘子,盛娘子望过来的时候,两人目光对上了。 唐妧没有回避,而是冲盛娘子报以温柔一笑。 那边盛娘子姿态清高却不失随和,见唐妧笑了,她也回了一笑,而后转过头去,继续跟随着燕王殿下脚步。 见那边人走远了,妙晴这才悄悄凑到自己师姐跟前去问道:「师姐,我刚刚听她提到了璟国公府跟甄娘子,她也是那个玲珑坊的人吗?跟王爷在一起,总觉得她很不简单呐。她刚刚已经走过去了,又回头来看师姐,我看她那眼神,好像对师姐您很有敌意。以后咱们簪花坊开门做生意了,怕是会来故意找茬吧?」 「放心吧,不会的。」唐妧的确有些担心,但是细细一想,又不担心。 正如赵骋说的,就算别的坊有皇亲做靠山,但是她不是也有贵胄吗?再说,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不故意惹是生非,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姐姐,我想吃糖人,那边有卖糖人的,我看见了。」阿满闻到了甜腻的香味,一边拽姐姐衣角,一边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子。 「我带你去吧,你把兔子灯给霜剑拿着。」见妹妹不肯,唐妧弯腰抱起她来,笑道,「霜剑又不会抢你的,你这般小气样给谁看?不乖姐姐不买糖人给你吃。」 「霜剑姐姐,那你帮我先拿着,回去后,你再给我。」阿满想了想,决定还是听姐姐的话,把兔子灯给霜剑。 街上人很多,唐妧转身对妙晴道:「你带着香草,不必跟着去了,我去给你们买了。」又对自己哥哥道,「哥,妙晴跟香草你好好看着,人太多了,别叫给冲散了。」 唐锦荣本来是想对两个妹妹寸步不离的,不过见她们身边有赵骋跟着,也就听了妹妹的话,留在原地看着妙晴跟香草。 谢七呆不住,冲唐妧喊了声要两块后,就跑到别处去玩儿了。谢玉松见状,自当是要跟着自家妹妹。裴鸿让妹妹裴玥也跟着谢七兄妹一道走,裴玥不肯,只愿意呆在原地。 就算她不好意思跟唐公子说话,但是能够站在这里看着他,她也满意了。 裴鸿瞧得出妹妹心思,却不好说什么,只气得甩了袖袍干着急。 人忽然越来越多,好像突然间就更挤起来,一股脑儿只往一个方向挤。唐锦荣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伸手将妙晴跟香草护在身后,等人流过去后,却听裴鸿喊道:「小玥呢?小玥不见了!」 唐妧举着糖人回来,刚好听到了裴鸿的声音,连忙四下看,也没有瞧见裴玥的身影。 「哥,裴小姐呢?」唐妧问完哥哥,但见他也在四下寻找后,就晓得他也不知道,唐妧连忙大声喊起来,「阿玥!」 谢七兄妹闻声跑了回来:「怎么了?表姐呢?」 赵骋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对谢玉松等人道:「该是碰到拐子了,不过应该走不远,你们赶紧去找。锦荣兄,阿妧由我先护送回去,也麻烦你跟着去。等我送了她们会去,也会命人私下去寻。」 唐锦荣没有片刻犹豫,冲赵骋点了点头,便往人堆里挤去。 找人,却不敢声张,毕竟关乎姑娘家的声誉。其实若是真被拐子拐走了,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得逞,在外人看来,都算是已经毁了清白。所以,裴鸿再急着找妹妹,也不敢过于声张。 唐妧暂时将所有人都先送去了唐家,与陈氏夫妻打了声招呼,然后吩咐霜剑好好照顾自己主子,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第25章 陈氏听了事情原委后,也是坐立难安,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说:「但愿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千万叫裴姑娘好好的回来。那么乖巧的一个闺女,要真是……」要真是叫人给糟蹋了,那些拐子可真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她对裴家千金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记得从湖州来京城的路上,那姑娘隔三差五总会来她房间看她,陪着她说话。 虽然她心中隐约晓得,这位姑娘,许是瞧中了锦荣。 不过她倒是不敢那般奢想,她也不相信裴夫人会真的愿意将自己的金枝玉叶嫁给锦荣。裴夫人有些瞧不起唐家,她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她觉得也正常,毕竟裴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家族底蕴深厚。 但是裴小姐与她母亲不同,身上没有一丝大小姐的架子,倒是叫人愿意亲近。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之前落水险些送了性命。这回,又走丢了…… 唐妧坐到母亲身边去,轻轻抚拍母亲后背,帮她顺气儿道:「娘,您也别担心,阿玥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回肯定也不会有事的。很多人都去找了,赵公子也去了,肯定找得着。」 「其实都怪我!我不该丢下她的,我要是一直陪在表姐身边,肯定没人敢掳走表姐。」谢七急得都哭了两回,眼圈还红红的,在屋里不停来回走动,时不时伸头往外面看,就巴望着会有人带了好消息回来。 妙晴则安安静静立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只将香草紧紧搂在怀里抱着。 她心中默默祈祷着裴小姐千万别出事,同时也祈祷着,千万别再叫公子救了裴小姐。 她此刻心中很是不安,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她对公子的感情,怕是,永远都说不出口了。想到刚刚街上裴小姐羞涩看公子的眼神,她心总觉得很痛,但是想到刚刚公子护住了她,她又觉得心里很暖。 这种牵肠挂肚的滋味,真是一种折磨,一种甜蜜的折磨。 没有得到裴玥的消息,谁也没有心情去休息,都坐在一起等着。唐妧自己还好,毕竟年轻,平时坊里忙起来的时候,她也是会经常熬夜的。但是她担心母亲的身子,大夫再三嘱咐了母亲定要注意休息调养,根本熬不得夜。唐妧见母亲一脸担忧地一直陪着,走过去道:「娘,你先回屋去歇着吧,等阿玥有消息了,我告诉你。」 齐嬷嬷也劝着道:「是啊夫人,您身子要紧,千万别这么熬着。裴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奴婢扶着您回屋歇息吧?您在这里,大小姐也不放心。」 「那好吧,阿妧,若是你哥哥他们寻得了裴小姐的消息了,你定要告诉娘。」陈氏心里也明白,自己身子的确不好,若是跟着熬了夜,回头裴小姐回来了,她倒下了,锦荣阿妧他们肯定也要担心。 见母亲答应去休息,唐妧拉着阿满跟香草的手道:「你们两个还小,困了就去睡吧,好不好?」 「师父,香草不困,香草跟着你。」香草不若阿满娇生惯养的,也更懂事些,平时簪花坊里忙的时候,她怕师父师叔忙不过来,也总会尽力熬着帮师父跟师叔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香草特别黏师父,师父走到哪儿,她就喜欢跟到哪儿。此刻师父不睡,她作为徒儿的,自当不肯睡。 阿满本来哈欠连天的,见香草不肯走,她也使劲摇头。 「跟着姐姐一起等玥姐姐,玥姐姐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很多好吃的呢。」阿满伸手揉了眼睛,「我要等她回家来。」 「那姐姐抱着你,咱们一起等。」唐妧把妹妹抱起来,那边秀苗拿了两个厚厚的毛绒毯子来,唐妧将一个盖在妹妹身上,另外一个则递给妙晴,让她抱着香草睡。 等到了第二日凌晨,终于等到了人回来。 见只有赵骋一个人回来,没有瞧见自己哥哥,唐妧连忙起身道:「阿玥找到了吗?我哥哥呢?」 赵骋的脸色不是很好,墨玉般的黑眸一直定定落在唐妧脸上,冲她肯定地轻轻点了点头后,才道:「裴小姐是锦荣兄率先找到的,人现在已经回到了裴家,情况倒是还好,只是人还没有醒,一直拉着锦荣兄不肯松手。所以,裴大人暂且先将锦荣兄留在了裴府,让我来与老爷夫人说一声。」 人还没有醒……唐妧有些被吓到了。 还没有来得及问个明白清楚,就见那边谢七跳了过来问:「骋表兄,我表姐到底怎么了?她……」谢七急得都要哭了,反正话说不下去,只转身往外跑,「我要去裴家看她!」 谢七一走,谢家的奴仆也都匆匆跟了出去。 阿满跟香草都渐渐转醒,唐妧看了妙晴一眼,道:「妙晴,你也累了一夜了,现在带着阿满跟香草回屋去歇着吧。」 妙晴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当听到说裴小姐拉着公子不肯松手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完全懵掉了。这会子听到唐妧的话,显然是有些魂不守舍,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唐妧明白她的心思,不过此刻,她也不好多言,只能让妙晴先去休息。 等妙晴带着阿满跟香草离开后,唐妧这才问:「阿玥到底是被谁掳走的?那个人抓着了吗?」 「你别着急。」赵骋道,「裴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其它没有多大伤害。裴家已经请了大夫去把脉,也开了调养身子的方子,按时吃两天药差不多就好了。阿妧,你此刻应该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唐妧脑子有些没有转过弯儿来,她还在想着裴玥的事情,但听赵骋别有意味地问了这么一句后,匆忙抬眸看他,从他黑黝黝的眸子里,看懂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红透了,然后不再说话。 第26章 赵骋垂眸打量她,对她现在这副害羞脸红的模样十分满意,他垂立身侧的双手缓缓背负腰后道:「阿妧,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过一会儿,再过来。」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后,也不再管他,只转身跑了。 回了院子后,先去了东厢,见妙晴没有休息,而是坐在窗前发呆。端端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某一处,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表情也有些哀戚的样子,看着就不是很高兴。 唐妧心内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举步走了过去,挨着妙晴坐下。 「有什么话,别只藏在心里,跟我说罢。」唐妧抬手,用自己的两只手轻轻握住妙晴的手,见她回眸冲自己笑一下,笑得颇为苦涩,唐妧道,「妙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哥哥的?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你也常常去看母亲,陪着母亲说话,我愣是一点都没有瞧得出来。」 妙晴稍稍转过些身子来,面对着自己师姐道:「公子很好,我一直都觉得配不上公子,所以,从来不敢表露半分。我本来也没有奢望什么,公子那么好,我也不敢抱有过分奢想。每回去看师父的时候,只巴望着,能够多看他两眼,就满足了。我爹爹娘亲都希望我能够留在湖州嫁人,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如果不跟着一道上京来,这辈子,我都会后悔。所以,我想着来了京城后,一定要好好陪着师姐一起经营簪花坊,等我在京城有些名气了,想来就配得上了?可是裴小姐也喜欢公子,偏偏裴小姐那么好,我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师姐,你说,公子会娶裴小姐为妻吗?」 「裴家不会答应的。」唐妧不晓得怎么安慰妙晴,只能从裴家来说,「裴家乃是百年书香世家,裴夫人好像不太喜欢哥哥,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但是这种事情,不需要说的,我也看得明白。裴小姐性子有些软,就算见哥哥救了她两回,她感恩,但是裴家不答应的话,她也是没有法子。」 妙晴道:「那等公子武考高中后,公子也可以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了。公子还年轻,又两回救了裴小姐,说不定,裴家见公子前程无量,就答应了。而且,等赵公子来向小姐提了亲,赵唐两家做了亲家,裴家肯定也不敢过于瞧不上唐家。」 唐妧本来是想安慰妙晴的,却没有想到,这丫头早已在心里自己分析过了。 「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哥哥的意思?」唐妧说,「你跟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哥哥也早就认识你,说不定,他对你也有那样的心思呢?」 妙晴脸忽然间就红了,低了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还是不要了,想来公子最近烦心事也多。」妙晴咬了咬唇,又说,「一夜没睡,这会子又还没有回来。不晓得,他困不困。」 「你就放心吧,自己都一夜未眠,还想着旁人。」唐妧道,「你先睡会儿吧,我也回屋歇着,哥哥迟早会回来的。」说罢,抬手轻轻拍了拍妙晴肩膀。 此刻的裴家,裴玥闺房中,乌泱泱挤了不少人。而唐锦荣则坐在床边,他手被裴玥紧紧攥住,裴玥躺在床上,小脸苍白,睡着了,但是明显睡得很不安稳。 唐锦荣瞄了眼,小心翼翼想把自己手从裴玥手中抽出来,可才挪开一小会儿,那边裴小姐就跟要丢了稀世珍宝一般,两只玉白的小手又将唐锦荣手抱紧了些。 见状,唐锦荣连忙止住动作,再不敢动半分。 他端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薄唇微抿,目光落在纱帐中安静躺着的女孩子脸上。女孩子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又卷又长,似乎睡得有些不安慰,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滚来滚去。他想到了刚刚找到她时候的那一幕,想到那些禽兽,唐锦荣暴躁的脾气又上来了,拳头渐渐攥紧,捏得咯吱响。 他救了她两回,可是这一回却跟上一回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心中也是颇为自责的,虽然裴小姐被掳与她无关,不过,他当时人就在现场。人在她身边,却没有及时护得住,唐锦荣心中有几分不好受。 裴夫人听大夫说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好好休息就没事了,也就放了心。 客客气气将挤在屋里的一众妯娌侄女请了出去,这才坐到床边去,望了眼唐锦荣,她轻声叹息一声。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去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又抬手轻轻抚摸她苍白的小脸,满脸的心痛写在脸上。 「唐公子,你也回去歇着吧。」裴氏说罢,便轻轻将女儿手攥住,见她手渐渐松开后,然后将自己的手塞进她掌心里。 唐锦荣得以脱身,立即站起身子来,朝着裴夫人抱了一拳,而后转身要离去。 「等等。」裴敬喊了一声,回头往内室望了眼,而后负手走到唐锦荣跟前道,「唐公子,借一步说话。」 他朝唐锦荣抬了抬手,请他到了前厅去。 「年前就一直听玥姐儿说,湖州回京城的路上,唐公子曾不顾自己安危跳江救她。对此,我们裴家该是要备了礼物登门道谢的。只不过,过年前后事情实在是太多,一时间耽搁了。」裴敬是文臣,长相俊逸儒雅,也才近四十的年纪,虽然如今两鬓有些斑白,脸上也有些褶子了,不过,这些并不影响他的气度容貌。 虽则是文臣,但到底是内阁大臣,便是不怒,也自有威严在。 唐锦荣道:「那日便不是裴小姐落水,换做是旁人,我唐锦荣也一样会救。」 第27章 裴敬望着跟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俊逸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来,他点了点头道:「唐公子尚还年轻,又是一身好本事,如今既然来了京城,有没有想过谋一番前程?」 「此番上京来,就是为了能够一展宏图。」唐锦荣面对裴敬,倒是不卑不亢。 裴敬说:「好!那我就静候唐公子佳音。」又道,「这回又亏得唐公子救了小女一回,唐公子暂先请回,改日等小女醒了,我定备礼登门会见你的父母。」 唐锦荣没有多言,只是朝裴敬抱了抱拳,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裴敬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如劲松般的高大身影,不由得抬手抹了把山羊胡,等到那高大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裴敬这才折身回后院,去了闺女屋子。 「老爷,你对唐公子说了什么?」见丈夫回来了,裴夫人连忙起身,走过来问。 裴敬朝内室躺在床上的女儿看了眼,这才拉着妻子到一边坐下道:「虽说这回有惊无险,不过,这一路上,玥姐儿都是拉着男子的手不肯松开。夫人,我看玥姐儿对那个唐公子的确几分真心,等玥姐儿醒了,不若咱们……」 「老爷,女儿糊涂,怎么你也糊涂了?」裴夫人心中不太乐意,但是话也不敢说得太重了,只道,「咱们闺女是金枝玉叶,是你我的掌上明珠,那个唐公子的确是不错,不过论门第论本事,他怎么有资格做咱们裴家的女婿?玥姐儿还小,她不懂事,若是这般草率定了亲事,万一将来玥姐儿后悔了呢?岂不是咱们做父母的害了她。」 「爹爹,娘,我没有不懂事。」裴玥醒了,恰好听到了父母间的谈话,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一边道,「我想嫁给他。」 「玥儿,娘的宝贝闺女,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女儿醒了,裴夫人自然欢喜,连忙走到床边去坐着,「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在家好好歇着,大夫说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些吓着了。」 「娘,我就是觉得唐公子人挺好的。他救了我两回呢,如果不是有他,女儿早就命丧黄泉了。」裴玥看着性子柔弱,其实骨子里也有几分倔强,「我知道的,娘就是嫌唐家门第低,所以才不愿意。可是赵家表哥都不管这些,赵表兄就愿意娶唐姐姐为妻,赵家老夫人也十分喜欢唐姐姐。人家赵家,过年的时候,对唐家嘘寒问暖的。可是咱们呢,娘您连派个人去问候一声都没有。就算娘瞧不上唐家,可……唐公子救了女儿啊。」 「你这丫头,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事情没有了。」裴夫人瞪了女儿一眼,「小嘴说得这么溜,我还担心你什么?」 「那娘您答应了吗?」裴玥见状,连忙一把扯住母亲袖子,有些撒娇意味。 「娘就不明白了,那个唐公子有什么好的?我看也就那么回事!你说,他要是肯上进读书考取个功名,将来朝中有你爹爹帮衬着,还是能够有些前程的。如今他不过就是个小商贩,什么本事也没有,将来爹娘老去了,他怎么护得住你?」裴夫人一来是的确瞧不上唐锦荣,二来,她也有自己的担心。 但凡那唐锦荣能够有些出息,考取功名做个官儿,那也凡事都好商量。 可是如今,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啊。 「他会有出息的。」裴玥认真道,「娘您忘了吗?马上文考过后,紧接着就会有武考,到时候,他一定可以考个名次的。」 「大齐素来重文轻武,就算他运气好,武考得了个名次,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兵头,还能让他当大将军不成?他但凡要是有赵家子默半点出息,我也不会这般不答应。」 「他怎么就没有出息了,反正我觉得挺好的。赵表兄是挺好的,可是我就觉得他没有唐公子好。」见母亲一直说他不好,裴玥有些不情愿了,小声嘀咕起来,「再说了,就算他一辈子只是一介白丁,我也认了。」 「臭丫头,你当真是要气死为娘了。」裴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实在是拿闺女没有办法,打小捧在手心来宠爱的闺女,难不成真愿意看她成日不开心?可是裴夫人心中就是顺不直那口气,忍不住抬手使劲捏闺女脸,「你这性子,就是跟你爹爹一样,看起来跟个软面团子似的,可是倔强起来,当真叫人没有办法。」 「那娘答应了吗?」裴玥开心极了,瞬间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不自觉挂了笑意,抱着母亲手臂轻轻摇,「女儿就知道,娘素来疼爱我的。娘,那……以后女儿想常去唐家找唐姐姐说话。我觉得唐姐姐人很好,而且,她手可巧了,女儿可以跟宝姐儿一起请唐姐姐帮忙教做发簪。」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敢自己拍板做主了,娘还有什么不可答应的?」裴夫人斜眼睨着女儿道,「玥儿,你现在是被那唐家小子迷晕了头,你不清醒,但是娘清醒着呢。这事情,娘虽然暂时松了口,不过,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娘也得看唐家小子三月份武考是否能够高中。现在想想,就算是一个兵头,也比一介商户来得要好。」 「娘,您就放心吧,他一定可以的。」裴玥心情一好,整个人什么病痛都没有了,「唐姐姐在家肯定担心我,我不想在床上呆着了,我得亲自去一趟唐家,告诉唐姐姐我没事。」 「不必你亲自去。」裴夫人一把拉住女儿,这回态度坚决很多,「大夫说了,要你好好歇着,不许不听话。」 「玥儿,听你娘的话,乖乖在家呆着。去唐家玩儿的事情,等过些日子你身子养好了再说。」裴敬暗中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裴玥听爹爹的话,冲爹爹眨了眨眼睛,就应下了。 第28章 乖乖缩回了被窝,裴玥仰躺在床上,只望着粉红色的纱帐帐顶走神,白净小巧的一张脸,光彩洋溢。 唐锦荣回家后,先回后院给继母陈氏报了个平安,才折回前院,就听小厮说敬忠侯府赵家来了人。说是阵势不小,来了好几个白发苍苍的富贵老太太。唐锦荣一听这话,就知道,赵家这是托了媒人来提亲了。 对此,唐锦荣心中自是十分高兴的。赵家前来提亲的阵势越大,说明赵家人越是看重妹妹,这往后妹妹去了侯府,日子也好过。 早有丫鬟跑着去后院把此事告知了陈氏,甚至连唐老太太,都惊动了。老太太原是在屋里拉着云琴云棋陪她玩叶子牌的,一听赵家来提亲,立马将叶子牌扔下,穿了鞋下炕就跑,拉都拉不住。 前厅内,满满挤了一屋子人。 这回赵家请的是福王老太妃跟林将军府的老太夫人来说媒,这两位老人家,年轻的时候都是赵老夫人的闺中密友。便是后来各自嫁了人了,也时常走动,关系亲厚。 老太妃跟林老夫人,也多是拿赵骋当自己个儿亲孙子待。子默孙儿大龄娶不着媳妇儿,不但赵老夫人着急,另外两位老夫人也着急。如今眼瞧着子默孙儿有愿意娶为妻室的女子了,两位老人家自然替他感到高兴,同时,也是十分愿意来跑一趟,替子默孙儿保这个媒。顺便,也瞧上那闺女一眼。 本来两家议亲,该是两家长辈中各有一人坐在上位的,不过因有福王太妃在,所以,陈氏直接请老太妃跟赵老夫人上坐。 其他人,则按着辈分往下坐。坐好了之后,就开始谈正事。 福王太妃道:「子默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儿,不过,我也是拿他当亲孙儿待的。如今子默到了娶妻的年纪,我跟两位老姐妹都希望能够给他择一贤妻。恰闻唐家有女,年方二八,正是青春貌美好年华,所以,就想问问,是否愿意将闺女许配给我的孙儿?我这孙儿今儿人也来了,本事自是没得说,高大英俊,仪表堂堂,就是岁数大了那么一点点儿……不过,男人岁数大点没关系,年长一些才懂得疼人。」 听福王太妃说完了,唐老太太忙抢着道:「愿意!这门亲事,我们家是一百个愿意!」老太太搓着手,乐呵呵道,「老嫂子,不瞒你说,其实这门亲事论起来,实在是我们唐家高攀了。不过我们家妧丫头也是很好的,长得可俊了,以前在湖州的时候,不晓得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愿意上门来提亲呢。就比如说那个夏……」 陈氏咳了一声,打断了婆婆的话,见婆婆不说了,她才说:「赵公子的为人,我们是信得过的,相信他会好好待阿妧。既然几位老夫人能够喜欢阿妧,我们唐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赵老夫人心中明白,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其实这门亲事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见差不多该说的都说了,赵老夫人便道:「既如此,这事情就算是成了,改日寻人合了八字就可以择日成亲了。」 所谓的合八字,不过也是走个过场。 唐妧虽然一直呆在后院自己闺房内,不过,秀禾早将前院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说是未来姑爷请了两位身份贵重的老夫人来说媒,赵家老夫人也亲自来了,前院大厅里,满满挤了一屋子,谈得甚欢,可热闹了,已经说到聘礼的事情了。 「秀禾,你别再乱跑瞎打听了,好生坐下来歇着吧。」说罢,唐妧拉了秀禾一把,让她坐下来。 阿满什么都不懂,反正热热闹闹的她就挺开心了,她就喜欢热闹。见家里来了好多人,她也乐得颠颠跑来跑去。 秀禾道:「大小姐就要嫁人了,二小姐也这么大了,等再过几年,二小姐也要成大姑娘了。奴婢刚来府上的时候,二小姐尚在襁褓之中,好像只是转眼的功夫,二小姐都这么大了。」 「嫁人是什么意思?」阿满往姐姐怀里挤,一脸懵懂茫然。 「嫁人就是……就是过些日子,大小姐就要去别人家里了。以后,再不能够夜夜抱着二小姐睡觉了。」秀禾解释给阿满听。 熟料,阿满本来还挺开心的,听了秀禾的话后,「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抱住姐姐呜咽道:「我不要姐姐离开我,姐姐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想天天跟姐姐睡觉。」 「羞不羞啊,阿满这么大了,还哭。」唐妧抱住妹妹,给她擦眼泪,「姐姐不走,一直陪着你呢,快别哭了。」 「真的吗?」阿满不信,一头扑进姐姐怀里,然后仰着脑袋说,「那我今天晚上要跟姐姐睡,姐姐给我讲故事。」 「好,都听阿满的。」唐妧笑着揉妹妹脸,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过了元宵节后,年味儿便渐渐散了去,天气渐渐开始暖和起来,万物复苏。 唐妧也再闲不住了,她开始准备着择一个吉日将簪花坊开了门。对此,唐妧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从簪花坊的室内布置,到这回铺子开张的主打首饰的款式设计,她都一一精心谋划过。 对于经营簪花坊,她有自己的一番心德,自然,心内也有自己的一套对未来的打算。 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唐妧一番挑选后,最后决定选择在这一日开业。坊内早布置好了,里面各种发簪首饰都按着规矩陈列在位,一大早,唐妧就过来了。 「唐姐姐!」谢七一早就来捧场,随之同来的,还有裴玥。 第29章 「唐姐姐。」走近了后,裴玥也低低喊了一声,然后眼睛开始四处瞟,瞟见了她想瞟的人后,脸一红,头越发低了下来。 娘说了,只要唐公子这回武考考得个名次,能够谋个差事,就松开应了这门亲事。她相信唐公子,相信他的本事。不过,万一他比武的时候失了水准,不小心落败了,她也想好了,自有法子来说服母亲。 「表姐,唐公子过来了。」谢七晓得自己表姐心思,故而对唐锦荣的一举一动,她也都看在眼里。 裴玥闻声抬眸,往那个方向望去,果然,她瞧见那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来。 唐锦荣的确是朝着裴玥这边走来的,走得近了,他目光轻轻落在裴玥身上,问道:「裴小姐身子可大好了?」他记得上回离开唐家的时候,她好像还病得不轻,这才半个月过去,姑娘家多娇弱,想来身子也还虚着。 裴玥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完全没有想到,唐公子不但主动与她说话了,而且他还这么关心她。裴玥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像是在做梦,想抬头看他,但到底胆子小,又害羞,也不敢看。不自觉的,一双手就紧紧掐住旁边谢七的手,麻木得有些没有控制好力道,疼得谢七两眼蹦泪。 「表姐!」谢七一把抽回自己手来,瞪圆眼睛瞪着裴玥,「唐公子在跟你说话呢,你做什么只掐我?」 「啊?我……」裴玥脸更红了,一双手都不晓得往哪儿放,俩眼珠子转来转去,匆匆瞟了眼唐锦荣后,她又立马挪开目光道,「我很好啊,我完全好了。」 说了这几句话后,就不出声了,只一个劲往谢七身后躲。 唐锦荣觉得这位千金小姐的言行实在是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想看看她到底与其她姑娘有何不同。之前救过她一次,她有事没事就突然蹿到他跟前来跟他道谢。这回又救了一回,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跟他道谢呢,没有想到现在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脸还红了,是害羞了?唐锦荣忽然间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看,是他失礼了。 连忙挪开目光,不晓得为何,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 「阿妧,你带着谢小姐跟裴小姐先回去吧,外面我来照应着。」唐锦荣没有再看裴玥,跟妹妹说了几句后,又转身忙去了。 唐妧笑着道:「小七,阿玥,外面冷,你们快进来吧。」进了大厅后,唐妧吩咐秀禾去倒茶,见谢七跟裴玥两人瞪着大厅一个比一个眼睛睁得圆,她心中颇为有些小得意,走过去说,「怎么样?」 「唐姐姐,这里归置得真好看,发簪更好看!我决定了,以后除了簪花坊,我哪里也不去了。」说罢,谢七随手轻轻捡起跟前桌案上精美的红木盒子里装着的一根步摇,啧啧道,「虽然我手工活不过关,不过,我的鉴赏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谢七左右悄悄偷瞄一番后,然后凑到唐妧跟前道,「唐姐姐做出来的发簪,可比玲珑坊的甄娘子跟齐娘子的好看。」 唐妧道:「你手上拿着的这只不是我做的,是妙晴亲自描了花样子,又亲自做出来的。」 「妙晴姑娘做的?」谢七大惊,啧啧叹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妙晴姑娘也是世外高人啊。」 满屋都是珠光宝气,裴玥目光在偌大的厅内溜了一圈,心中有些小开心,也收回了目光落在谢七手上捏着的那根粉色桃瓣形状、银流苏嵌着玉白圆珠子的步摇上,眼睛一亮道,「妙晴姑娘真是有一双巧手呢,我都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步摇来,好生羡慕。」又说,「往后我就常来叨扰唐姐姐了,想跟唐姐姐学做发簪。」 「你们能来陪我,我可高兴了,怎么能说是叨扰。」刚巧妙晴经过,唐妧唤了她到跟前来道,「妙晴,小七跟阿玥夸你手巧呢。」 妙晴垂眸浅笑道:「两位姑娘谬赞了,我的手艺还是远远比不得师姐的。」 「但是却比我跟小七好多了。」裴玥认真望着妙晴道,「我可真羡慕你,能跟着唐姐姐一起学手艺。」 妙晴只是低着头笑,却也不晓得说什么。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还羡慕她们这样的千金小姐呢,从小锦衣玉食的,有父亲疼,又有母亲爱,一顿饭不吃,可能阖府都得闹翻了,她们多幸福啊。 「小姐,吉时到了,公子让奴婢来问小姐,是不是该要放炮竹了?」秀禾笑眯眯的,一大早就忙得满头是汗,却又很开心。 唐妧冲秀禾点了点头,又对谢七跟裴玥道:「我们也去外面看看吧。」 此刻簪花坊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簪花坊门面的地段很好,属于闹市区,又在全城的贵族圈忠心,此刻站在外面捧场的,除了一些赵骋特地邀请过来的熟人外,还有不少锦衣华服的贵族公子跟世家小姐。簪花坊的铺面是赵骋挑选的,共三层高,先不论坊内首饰如何,光是这门面,便就给簪花撑了不少面子。 以前在湖州,做的多少小本生意,那是因为湖州乃是小城,本身贵族就不多,所以愿意花高价来购买、或者珍藏的人就不多。但是京城不一样,皇亲贵胄到处可见,出门随便撞见一个,说不定家中父兄都是三品大官。所以,对此唐妧早有了计划跟目标,因而精心设计出来的发簪,也是与往昔的简约风不同。 这做生意嘛,首先得有本钱,虽然她暂时不太有钱。不过,她有天资,而赵骋有钱。 择了吉时点了炮竹后,簪花坊算是正式开业了,唐妧笑着请围在外面的人进来看看。围在外面的人早等不及了,听得东家邀请,立即三三两两往里面挤。 第30章 人都喜欢沾个喜气,再加上唐妧跟妙晴亲手做的发簪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所以,头一天生意都特别的好。 等到了傍晚,坊内客人三三两两离开后,唐妧准了坊里的掌柜跟打杂的回去。一回头,见裴玥还在,她走过来轻轻攥住她手道:「阿玥,今天辛苦你了。你过来,我要送一件礼物给你。」 裴玥好奇:「送我什么礼物?」 唐妧转身从妆奁盒中拿出一根簪头缀有一颗羊脂白玉小圆珠的发簪来,递给裴玥道:「送给你的礼物。」 「给我的?」裴玥有些受宠若惊,万没有想到唐妧会赠送她礼物,开心地收下后,捧在掌心仔细瞧,「唐姐姐怎么晓得我喜欢这种小巧的簪子?谢谢唐姐姐,我很喜欢。」 「我的呢?」谢七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刚刚跑去雅间喝茶吃点心了,一出来就见唐妧送礼物,连忙跑来伸手讨要。 「少不了你的。」唐妧笑着,也拿了送给谢七的礼物来,冲外面望了望,见天色渐晚了,唐妧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要担心了。」 裴玥回头看了看天,见外面太阳都没了,整个天幕也渐渐暗了下来,虽然心中舍不得,但是也不得不离开了。 「那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裴玥说,「我很喜欢这里,跟唐姐姐在一起,就是很开心。」 「想看别人的,别拿唐姐姐当幌子呀。哼,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谢七这话是悄悄说的,说得裴玥满脸羞红,开始跟谢七闹起来,就是不让她说。 「表兄,你瞧,表姐打我。」谢七见外面裴鸿负手阔步走了进来,连忙跳起躲到裴鸿身后面去,只露出半颗脑袋来冲裴玥扮鬼脸,「我说的没有错,我都知道了。」 裴玥气得跺脚,追过去要捂住谢七嘴巴。谢七身子可灵活得很,引得裴玥追着她团团转,却又不让裴玥追上她。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那边唐锦荣跟赵骋闻声走了来。裴玥眼角余光瞥见了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往自己这边靠近,一下子懵了,立即就不闹了。 可是刚刚转了几圈,头晕了,突然又停了下来,整个人就站不稳。 踉跄了几步,眼瞧着就要倒在地上,唐锦荣紧走几步,一把扶住了她。 裴鸿冷着一张俊秀的脸走了过来,不动声色挥开唐锦荣的手,将自己妹妹稳稳扶住,这才抬眸看向唐锦荣道:「唐公子,舍妹我就带回去了,告辞。」而后又冲赵骋点了点头,这才大步离去。 谢七眼珠子在唐锦荣脸上滴溜转了一圈,见这位唐大公子俊脸微沉,似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连忙笑道:「唐姐姐,我也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找你玩儿。」说罢,带着丫鬟撩裙子就跑,跑到外面见表兄裴鸿还在等她,她则跳着飞奔过去,「表兄你真是的,刚刚黑着一张脸给谁看啊,怎么说,唐公子也救了表姐两回。」 「你懂什么!」裴鸿简直气得半死,一个两个的,这都是中了唐家人的魔咒了?这般帮着唐家人说话,「我看这唐家一个个的,全部都不简单,妹妹不简单,哥哥也不简单。你们两个就是太单纯,人家说什么,你们都信,榆木脑子!」 裴鸿的确是气得不轻,尤其是听母亲说了妹妹看中了那唐锦荣后,他心里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妹妹何等的金枝玉叶,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是乡下来的糙汉子可以觊觎得了的?便是救了一命两命,要银子要铺面都可以给,就是别想打妹妹的主意。 玥姐儿脑子不好使,宝姐儿平素瞧着机灵得很,关键时候脑子也不好使,裴鸿如何不生气? 谢七不似裴玥,她可不是软性子,见裴鸿开口就骂她,谢七登时板了脸道:「哼,表兄多厉害啊,那那日灯节,玥姐儿就站在你跟前,你怎么没有护得住人啊?最后,还不是亏了唐姐姐的兄长,不然的话,玥姐儿此番还不晓得在哪里吃苦着呢。」 「你……」裴鸿白皙俊秀的一张脸气得通红,额迹青筋暴露,抬起手来指了指谢七,却不晓得说什么。 谢七也懒得理他,只冲他抬了抬下巴,转身带着丫鬟就走。 裴玥缩着脑袋不说话,反正这种场景,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就没有不拌嘴的时候,反正最后哥哥都会妥协,她可不想管。 她只要插嘴劝了,最后两人肯定是都把矛头指向她来,她又不是没有上过当。 「罢了!」裴鸿狠狠甩了袖袍,大步追了过去,一把拎着谢七胳膊,就将她拎回裴家马车上,将亲妹妹也扶着上去后,他也猫腰钻了进去,继而厉声对驾车的车夫道,「回去!」 裴鸿的冷漠清歌,唐锦荣又不是瞧不出来,因而脸色并不好。 救了裴玥两回,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裴家讨要回什么,不过,就算裴家人不拿他当恩人待,也不该是这般冷言冷语。同是一个母亲生的,兄妹两人倒是差得远。 高门又如何?真正有涵养的人,便是身居高位,待人处事,也不会这般世俗。 别人越是瞧不上他,他心中越是下了决心,这回武考,定要夺回个名次来。 唐妧将账本带了回来,回了院子后,一个人坐在房内拨了会儿算盘珠子,算了算今天一整天的进项。对完账后,唐妧将算盘珠子往旁边案上一扔,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帝都城果然不是湖州那种小城可以比的,今天簪花坊第一天开门,进项竟然比之前在湖州一个月的进项都多,如果坊里的生意一直都能够这般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唐家很快就要成富翁了。 第31章 兴奋之余,唐妧心中也明白,如今之所以会这般顺利,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赵骋。 虽然她才来京城不久,不过,也算是瞧得出来了。这里水深得很,只有手艺,不一定能够成功,还得找靠山。比如说玲珑坊,之所以如今这般昌盛,甚至可以说是京城百坊之首,还不是因为寻得了燕王这样的大靠山?帝君王子那等身份的人,她自然是不敢肖想的,有赵骋给她撑腰,她就十分满足了。 做了一番美梦,展望了一番美好的未来后,唐妧舒舒服服洗了澡,然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见屋里熄了灯,赵骋才从外面的黑暗中踏步走进屋里,凭着感觉坐在了床边。闻着姑娘家闺房内的香甜气息,听着平稳匀长的呼吸声,赵骋安安静静呆了会儿,而后才离去。 二月中旬往后,便就是会试的日子,会试连考三天,会考完第三天的傍晚,唐妧从秀禾口中得知,说是夏明昭夏公子来府上拜访老爷跟夫人。唐妧从秀禾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从簪花坊回来,人还没有回后院呢。秀禾才说完没有多久,唐妧就可巧不巧的在府上花园里迎面遇到了夏明昭。 夏明昭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锦袍,人看起来倒是还算精神,只是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比往日严肃了些。 其实来了京城后,父亲母亲都有让夏明昭搬来府上住,毕竟是同乡,而夏公子在京城又是举目无亲。不过,是这位夏公子一再推脱不愿,父母亲强扭不过,这才作罢。 因为夏夫人曾经有意让她做夏家儿媳妇,所以,此刻唐妧再见夏明昭,总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既然遇到了,她也不好打退堂鼓,只能梗着脖子上前一步去,笑着道:「夏公子。」 夏明昭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唐妧,打从进了京城后,他前后也有数次来过唐府拜访唐老爷跟夫人。每回来,心中都巴望着能够见到她一面,但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感觉得到,她在躲着,在避嫌。 曾经为了她,有段日子差不多是悬梁刺股了,就希望好好念书,会试能够夺得个名次,将来位极人臣,也好有脸面来唐家提亲。不过,当得知敬忠侯府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后,他就彻底死了心了。也是明白过来,当初在湖州的时候,她为何要拒绝夏家的提亲。敬忠侯府的长公子,他自然是比不得的,如今倒是也觉得没有什么。 至少,为了她,他也算是努力付出过。 乡试他名次挂了个尾巴,之后的数月,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了念书上,这回会试自我感觉倒是还不错。不指望能够位列一甲,不过,进前三甲,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唐姑娘。」夏明昭展颜含笑,便如春日暖风刮过来般,却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侧过身子去,将花园中的一条小路让出来,请唐妧先走。 唐妧冲他颔首,带着秀禾便走了。 秀禾跟在唐妧身边,走远了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恰巧就见夏明昭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秀禾道:「小姐,你说,这夏公子能不能够高中?奴婢倒是觉得夏公子为人比沈公子好多了,本着良心说,还是希望他能够高中的。这样的话,夏家夫人跟小姐,就可以来京城啦。」 唐妧点头道:「你说得对。耐心等着吧,过几日就放榜了。」 五日后,张贴了皇榜,沈铭峪跟夏明昭都榜上有名。意外的是,夏明昭这回发挥得好,竟然进了前三,而沈铭峪,似乎是考前没有调整好状态,只考得个中等名次。 不过,好在都是位列三甲,就等着三日后的殿试分出个状元、榜眼跟探花来。 殿试只会打乱原先的名次,并不会再筛人下去,所以,若不是想位列一甲,殿试完全不必担心。三月初三这日,夏明昭与其他榜上有名的学子一样,一早便得召入宫。直到傍晚才回来,随后,状元、榜眼、探花的圣旨,便传入了各位老爷家中。沈铭峪虽则会试失了水准,不过殿试上却有一番见解,十分得陛下看中,只因会试名次不靠前,所以陛下只封了他个探花郎。 夏明昭虽则殿试表现稍欠于沈铭峪,不过,会试成绩名列前茅,陛下斟酌再三之后,封个榜眼给他。 如此一来,湖州便出了两位位列一甲的大才子,故而曾任湖州知州的谢三老爷,也临时被陛下叫进宫去好好赞赏了一番。 夏明昭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歇脚的客栈,而是来了唐府。陛下封夏明昭为榜眼的那道圣旨,也是追送到了唐家,一时间,唐家门外聚集了不少人。 秀禾打听到了消息,连忙跑回后院唐妧屋里道:「小姐,真是大喜事,夏公子高中榜眼。夏公子现在人在府上,圣旨都来了。」 阿满本来跪坐在圈椅里写字的,听得消息,连忙从圈椅里爬下来,主动去牵秀禾的手道:「外面是不是很好玩儿?我要去看!」又去够姐姐手,「姐姐也去。」 唐妧心里挺开心的,只捏了捏妹妹软胖的小手,然后目光又落回到平铺在案上的一张白纸上。 「姐姐是大孩子了,不爱玩儿,阿满跟着秀禾去吧。不过要记住,高兴归高兴,不许兴奋得过头了。」又对秀禾说,「你带着她去玩儿吧,省得她在这里闹得我脑袋疼。」 「哼!」阿满嘟嘴,团子脸儿皱成一团,扭着腰就走了。 妙晴朝门外望了眼,挪着身子朝唐妧坐近了些,这才道:「师姐,真是没有想到,夏公子竟然这般出息。不过这回好了,夏公子是榜眼,将来在朝中肯定能够当个不小的官儿吧?到时候将夏夫人跟夏小姐接来,以后师姐又多了个伴儿了。我想,夏夫人跟夏小姐要是得知了这个好消息,肯定会很开心。」 第32章 唐妧道:「新科进士,一般还是得先进翰林院熬个几年,不过,几年熬下来了,若是自身也真有本事,将来前程必然宽敞。夏公子是聪明人,夏家在湖州也算得上是名门,自身本事有,家族底蕴也有,他必然前程无量。这回好了,夏夫人跟茗萱来了京城,算是会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在湖州的日子过得也不差,不过,夏家那一大家子的烂事儿,想想也是够头疼的。 夏夫人就巴望着儿子能够高中,然后母子兄妹三个进京来,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清闲日子。 妙晴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有停,目光愣愣望着一处,不自觉便脱口而出道:「夏公子这算是前程有望了,如今,只希望公子武考也能够夺得个名次回来。这样的话,将来公子的……」妙晴话戛然而止,也不敢看自己师姐的眼睛,只匆匆收回目光来,沉默不言,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见妙晴不说话,唐妧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些为难。 她也不晓得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管将来谁给她做嫂子,总是会有人受伤的。 到时候,也不晓得,受伤的那一个,会不会如夏公子那样,一切都看得开…… 三月春浓,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花儿也都开了,甜腻的花香气息伴着春风吹来,又香又暖。唐妧所在的西院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儿,春天一到,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褪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春衫,小阿满越发在家呆不住。 一大早的,外面天儿才露出一点亮来,阿满就醒了。掀了被子坐起来,就等着天亮。等到窗外朝霞照进了屋内,阿满便借着光开始自己轻手轻脚穿衣裳。她想早早去外面玩儿,但是又不想搅了姐姐好觉,所以只能乖乖的自己穿衣。娘说阿满是大孩子了,她也觉得自己该懂事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生气就哭。 打从簪花坊开了门后,唐妧晚上便再也没有早睡过,坊里的事情很多,一一都需要她打理,实在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平时白天呆在坊里,晚上回来后,还得亲自过目账本,然后坐在书房里得继续想新的首饰的设计款式。初来乍到的,必须要坚持抱着一颗炽热的学习之心,所以,平时得空的时候,唐妧还会去别家坊里转转。所谓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虽然每天都很忙,但是唐妧倒是忙得挺开心的。 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每天就算晚上睡得再晚,第二日也是一早就醒了。 照例,她都是吃早饭前、趁着春日清晨空气最好的时候,坐在书房里再执笔描一描新的首饰样品。吃完早饭后,再去坊里看看。 可是这一觉,却似乎睡得很沉,等唐妧幽幽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唐妧整个人都有些懵,睡的时辰太长,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等反应过来后,立即爬坐起来,然后开始喊霜剑。 霜剑就候在外面,唐妧只喊了一声,霜剑立即就撩了帘子稳步走了进来。一袭青布裙衫,沉默寡言,进来后只略微低头立在床沿边,一声不吭的。 「昨晚给我喝的茶水里,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唐妧睡饱了觉,此刻精神倒是很好,只是她心中略微有些不爽,少见的在爽剑跟前板着脸,语气也不是很好,颇为有些严肃的样子。 霜剑依旧只低着头,闻声回道:「姑娘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每晚只睡两三个时辰,主公说他心疼了,又劝您不住,便只能出此下招。姑娘的茶水里,奴婢放了有助睡眠的药丸,觉睡得足了,姑娘身子也好,身子好了,气色才能红润。身子养好了,气色好了,主公才不会心疼。」 唐妧不用问也晓得,这些话,定然是赵子默教她说的。不然的话,平时惯不会多说一句的霜剑,今天怎么这般啰嗦。 霜剑是个很好的姑娘,听话又忠心,最主要的是有本事。唐妧想着,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能够说服得她只听自己的话,那才叫好呢。可是看着样子好像有些困难,赵公子是她救命恩人,两人交情绝非自己可以插足得了的,想将这丫头完全收为己用,还真是不太容易。 唐妧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个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穿戴梳洗好后,唐妧去了外面院子,就见阿满一个人蹲在桃树下玩儿。唐妧喊了一声,阿满立即扭过脑袋来看,然后朝姐姐扑来。 天儿越来越热,此刻又是近晌午的时候,太阳很辣。阿满素来好动,自己一个人在小院子里玩了一上午,早热得小脸粉红。唐妧抽出帕子来,给妹妹擦汗。 阿满玩累了,也不想动,只像只蜈蚣似的紧紧扒在姐姐身上。 唐妧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亲了亲她香软的小脸。褪了厚袄子,换上轻薄的春衫,阿满也轻了不少。 「姐姐,你抱得动我吗?」阿满软白的小手搂住姐姐脖颈,有些担心地说,「娘说,我高了,又大了,怕姐姐抱不动。」 「就算阿满高了,姐姐也还是抱得动你的。」唐妧说,「你皮实了一上午了,累不累?一个人你也玩得开心。你也大了,我看,等改日去跟爹娘说,请个先生来家,教你念书识字。」 唐妧小的时候,家里并不阔绰,所以她没有跟着先生念过书。 哥哥也没有正经上过私塾,母亲识些字,很小的时候,她跟哥哥一起随着母亲学过些。不过后来来了湖州后,父亲生意败落,母亲要忙着经营簪花坊,所以,再没功夫管她。 第33章 后来陆续又念了些书,都是跟着沈铭峪学的。 说起来,这倒是亏了他,不至于她如今目不识丁。 阿满想了想,才说:「那姐姐也跟着先生一起念书吗?姐姐不念书,阿满一个人念书,很寂寞的。」阿满玩着自己胖手,有些委屈的样子。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念书,就想玩儿,不过,要是自己说不愿意的话,姐姐肯定会生气的,所以得寻个像模像样的借口。 阿满装着委屈,低着小脑袋,眼睛却往姐姐脸上瞟,偷偷看姐姐表情。 唐妧怎么会不知道妹妹的小心思,轻笑着摇了摇头后道:「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不过阿满放心,以后每逢单日,姐姐就让香草跟你一起念书。走,咱们去前院找哥哥。」 「那我就愿意了。」阿满嘿嘿笑,脑袋搭在姐姐肩膀上。 如今文考已经告一段落,武考的日子一日一日近,近日来,唐锦荣越发的足不出户,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平时都是在院子里练习拳脚功夫。 偶尔的,赵骋会过来,与他一起切磋。 唐妧牵着妹妹手去了前院,到了门口,却没有立即进去。来了京城后,唐锦荣身边多了两个小厮,平时唐锦荣院子里耍拳脚的时候,至少会命一个小厮候在门口。 毕竟大妹妹大了,又已经许了人家,虽则是兄妹,也实在避嫌。 以前在湖州的时候,唐锦荣每到春夏天气热的时候,都喜欢赤着膀子练拳脚。那时候妹妹们都还小,他也完全没有多想,所以兄妹间会走得近一些。不过如今显然是不一样了的,妹妹们会嫁人,他将来会娶妻,便是兄妹间,长大后,也都是会远着些的。虽然他是舍不得妹妹出嫁,不过,能够见她嫁个疼爱她的好人,他也是开心的。 今儿守在门口的小厮叫东旺,见到唐妧,连忙弯腰打了千儿,然后颠颠跑回院子里去通报。 本来隔着院墙都能够听到拳脚声,东旺进去后,拳脚声就没有了。不一会儿,那边东旺便跑了出来道:「大小姐,二小姐,公子叫你们进去。」 唐妧点点头,然后带妹妹进去。 阿满却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跟哥哥有距离感了,她很不喜欢,皱着脸嘟嘴道:「哥哥现在都不喜欢我了,以前在家天天都能见到哥哥的,现在见哥哥一面都得走这么远的路。而且,哥哥都不出来迎接我。」 「奴才给大小姐二小姐泡茶。」东旺狗腿子似的倒了两杯热茶来。 那边唐锦荣只用冷水冲了个凉就出来了,一身蓝色直缀,大步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两位妹妹,一双黑眸更是透亮。 「阿妧今天没去坊里?」唐锦荣问一句,而后弯腰在唐妧旁边坐下,见小妹阿满朝他展开手臂,他笑着将阿满抱到了腿上来,抬手,轻轻捏了捏阿满圆脸。 唐妧又不好说是赵骋暗地里动的手脚,这才害的她起床迟了的,便只道:「这几天太累了,就想休息半天。」 「累了就好好歇着,坊里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听妹妹说累,唐锦荣脸色沉了些,严肃起来。 唐妧笑道:「其实也还好的,休息半天就好,哥哥怎么样?」不想再缠着自己的事情说,唐妧索性将话头引到哥哥身上去,认真问,「离武考没有几日了,哥哥也当适当休息才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唐锦荣笑着点头,抬手挠小妹脑袋。 阿满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哥哥了,正紧紧缩在哥哥怀里,见哥哥挠自己,阿满瞪眼睛,然后又傻笑。 「阿满,你不是说最喜欢在哥哥院子里玩儿吗?让秀禾带你去。」唐妧有话跟哥哥说,便想支开妹妹。 唐锦荣看出来了,不由得蹙眉多看了大妹妹一眼,见小阿满嘀咕着不情愿似的,唐锦荣笑道:「哥哥给你做了弹弓,可以打鸟儿,让东旺拿来带你去院子里打鸟儿好不好?」 「弹弓?」阿满一惊,立即从哥哥腿上爬了下来。 唐锦荣吩咐东旺去拿,东旺应声去了,秀禾则也牵着阿满出去。 等屋子里就只剩下兄妹两人了,唐锦荣这才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怎么连阿满都听不得,还需要支开她。」 唐妧道:「哥哥可还记得,刚来京城的时候,哥哥答应过爹爹跟娘亲的事情?」见哥哥浓黑眉毛渐渐拧起,似是猜不到的样子,唐妧便直接说,「哥哥二十了,该是到了成亲的年纪,等武考过后,娘若是再托人给你说媒,哥哥还会拒绝吗?」 唐锦荣道:「这事情,让娘费心了。既然我答应过爹娘,自当不会反悔。」 唐妧点头说:「给你挑媳妇儿,娘肯定也是会尊重哥哥自己的意思的,哥哥自己心里可有中意的人选?」 唐锦荣盯着妹妹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挠了挠头,笑起来,倒是显得几分孩子气了。 「阿妧,想说什么话,就直说吧。」唐锦荣跟妹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所以,妹妹想问什么,他心中也算是明白。若不是有事,她也不会特意将阿满支开。 唐妧想直接明说了,就问哥哥喜不喜欢妙晴,可是又怕万一哥哥对妙晴没有那个心思,以后两人见面了会尴尬。琢磨了会儿子,唐妧还是选择间接道:「说起来,妙晴也不小了,等你亲事定了,娘也该给妙晴也择一户好人家。」唐妧目不转睛看着哥哥,见他脸上并无丝毫异样,心里就晓得,哥哥对妙晴,并没有什么想法。 第34章 如此也好,叫妙晴断了心思,才能够重新快乐起来。 「她虽然是母亲的徒弟,不过,打小与你感情深厚。如今只身一人在京城,终身大事,母亲也该管的。」唐锦荣点头,赞同妹妹的话,忽然又想起来,上回灯节的时候,她穿了自己送给妹妹的那条裙子。 自己送给妹妹的东西,妹妹素来惜如珍宝,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随便送人。 既然送给妙晴,想来是真拿妙晴当亲人待。 如此一想,唐锦荣又道:「她家里的事情,我也听娘说了,着实可怜。放心吧,你拿她当亲人,我自然也拿她当亲妹妹待,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她,我自然也是不会饶恕的。」 关于妙晴,唐妧已经明白了,不过阿玥…… 想起裴玥每回来簪花坊都小心翼翼四处瞟,寻找哥哥身影的样子,唐妧心里总会觉得有一丝暖意。她对哥哥的心思,虽然羞于说出口,但是却从来不藏着掖着,怕是除了哥哥自己没有瞧出来外,旁人都知道了。 要是哥哥也喜欢裴玥的话,想来以后他们一定会夫妻恩爱,日子会很幸福。 只是,一来哥哥似乎对裴玥也并没有上心,二来,裴家门第也着实高了些。裴玥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就怕,她抱有的希望多大,将来失望就有多大。 「哥哥,难道没有瞧得出来,阿玥对你的心思吗?」唐妧默了片刻,直接说了出来。 唐锦荣本来端着茶盏准备喝茶的,突然听见妹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得迅速抬眸朝她扫过来。 阿玥?裴小姐…… 「什么心思?」唐锦荣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但是他不敢肯定,只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阿妧,哥哥知道你今天来肯定是想说什么的,也别绕弯子了,直接说吧。」 唐妧道:「哥哥难道没有发现,打从簪花坊开了门后,裴小姐来得很勤吗?而且每次来,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寻哥哥的身影。若是哥哥在,她就会开心的笑,若是哥哥那日恰巧没在,她就会失望。裴小姐对哥哥的心思,也就哥哥自己还蒙在鼓里。」 唐锦荣的确不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不过现在经妹妹一提醒,再回忆起往日的一些细节,倒是的确像是有那么回事。 比如,那次他跳江救了她回来后,她总会莫名就出现在他跟前,跟他道谢。又比如,那日灯节他救了她,她受了惊吓,紧紧攥着他手不肯松开。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那是她惊吓后的正常反应,可是现在想想…… 唐锦荣垂头沉默,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那日晚上他赶到城外破旧草庙,她吓得哆哆嗦嗦缩在一角,而见到她后,突然间委屈得泪流满面的情景。他当时心里除了愧疚外,还是有一丝怜惜之情的,毕竟,那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哥哥?」唐妧见哥哥不说话,喊了几声又没有反应,不由又拔高了音量喊一声,但见他朝自己看来,唐妧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唐锦荣轻声说了一句,忽然又想起那日裴鸿来簪花坊接人时的反应来,脸色不由冷了几分,到底赌着一口气道,「裴家门第太高,我这种粗人,断然是高攀不起的。阿妧,这些话,往后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听。就算母亲给我说亲,我也只希望找一个市井小民家的女孩。」 如此,唐妧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屋去了。」唐妧起身,看了眼兄长满屋的刀枪棍棒,不由蹙眉,「哥哥注意些身子,别累坏了。」 「我知道了。」唐锦荣也起身,背负双手,然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妹妹肩膀。 唐妧走到外面去,见阿满举着弹工满院子追着鸟儿跑,调皮得根本不像个女孩,唐妧喊道:「阿满,回去了。」 「不,我要在哥哥这里玩。」哥哥院子跟姐姐院子不一样,姐姐院子全是花儿,可是哥哥这里有鸟儿,有木棍,有弹弓……阿满依旧追着鸟儿跑,跟个小疯子似的,应了姐姐一句后,就只顾玩自己的了。 唐锦荣道:「你先回去吧,我带着她玩会儿。」 说罢,唐锦荣走到院子里,弯腰一把将妹妹举起来。像小时候一样,他只用手掌举着她,见她快要倒下来的时候,他又一把抱住她。 阿满已经好久没这么玩儿了,可开心了。唐妧都走出哥哥院子老远,还能够听到妹妹翠如百灵般的笑声。 唐妧轻笑一声,没有回后院,直接去了簪花坊。 ~ 正值浓春季节,白天的时候,京城里大小街道上都热闹得很。 天气暖和,大家都愿意出来走动,新季添件衣裳,添几件首饰,再买几盒胭脂水粉,这基本上就是贵族小姐跟夫人们的逛街日常。京城里贵人多,唐妧的簪花坊,刚好又是卖女子首饰的,姑娘家没有不爱打扮的,再加上唐妧的确有一双巧手,总能设计出别致又合时节的发簪来,所以,簪花坊生意自然很好。 唐妧刚进坊里,就见香草也忙得满厅乱跑,唐妧喊了她一声,把她叫到身边来。 「师父。」香草跑得大口喘气,小脸通红,她气息不稳地说,「好多人。」 唐妧却认真道:「香草,以后这种跑堂的粗活,你不许干,记住没?你是师父的徒弟,不是来打杂的,你要好好跟着师父学手艺。」 第35章 「师父,我知道错了。」香草低了头,声音很小,「我就是想帮师父的忙,不想师父太辛苦了。」 唐妧牵了她手,语气软了道:「现在不比之前在湖州了,师父现在比以前富裕,如果忙不过来,师父也花钱雇人的。好了,你只要记住师父的话,以后别再做这些就好。」又问,「你师叔呢?」 香草说:「刚刚来了两个人,找师父的,师父不在,师叔请她们进屋去了。」 「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唐妧牵着香草小手进屋去。 屋里呆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璟国公府见到的甄娘子跟齐娘子,乍一看到两人,唐妧愣了会儿子,似乎有些没有想到。 甄娘子跟齐娘子见唐妧来了,连忙起身道:「唐姑娘,你可终于来了。」 之前在璟国公府,其实彼此算是有些撕破了脸,不过是碍着谢、赵两家人的面子,才没有将不满搁在明面上。但是唐妧知道,她们根本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自己。本来不喜欢就不喜欢罢了,谁也不会把一个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唐妧这些日子忙得都快忘了那件事,没想到,她们却亲自找上门来了。 不但如此,且态度还很好,唐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想得明白,如今她与赵家定有亲事,乃是未来敬忠侯府的大奶奶,就算她们再百般瞧不起自己,但也得看敬忠侯府的面子吧? 这样一想,唐妧觉得,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甄娘子,齐娘子。」唐妧笑脸相迎,请她们坐在,又道,「不知两位今日过来,是有什么指教?」 甄娘子笑道:「姑娘刚来京城,许是不知道,每年春季各坊间都会组织一场比赛,只要是稍微有些名气的珍宝坊里的妙手娘子,都可以参加。夺得魁首的人,不但会赚了名气,而且还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银。甚至,连宫里的贵人知道了,都会召见你进宫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得到的殊荣。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姑娘也报名参加。」 齐娘子也道:「是啊,你晓得我们师姐吧?她就是因为去年夺了魁首,如今一跃成了燕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呢。」 「盛娘子?」唐妧脱口而出,因为想起来灯节那日见过她,「原来如此。」 「对啊。」齐娘子说,「怎么样?要不要参加?」 唐妧内心只稍微思忖一番,然后笑着道:「这事情听起来很重要,想来是像两位姐姐这样厉害的角色才能够参加的,至于我……得先好好想想才能做决定。」 齐娘子悄悄跟甄娘子换了个眼神,然后说:「你要是不去,太可惜了。那你好好想想,我们先回去了。」 「我送你们。」唐妧客气得很,一直坚持送两位娘子到门口。 到了晚上,唐妧伏案算账,还在想着这事儿。想事情有些入神,连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她都没有察觉得到。 赵骋盘腿坐在一边,见她一动不动的,他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傻了?」赵骋蹙眉。 唐妧终于回了神来,一抬眸见赵骋在,两眼冒亮光,喜道:「你来了?我在等你。」 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温言软语,赵骋只觉得整颗心都酥软了,她在等他?她头一回这样说。虽然想得到她是因为别的事情才期待他的出现,不过,能看到她这样期待自己出现的表情,他也心甘情愿。 「娘子是真的想为夫了,还是因为有事情需要为夫帮忙,所以才这般说?」赵骋盘腿端坐,腰杆挺得笔直,侧眸望着坐在身边的女孩子,冷俊的脸上,隐隐有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深邃的黑眸透着光,薄唇微翘,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情蛮不错的样子。 他这样语出轻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唐妧已没了起初的羞涩,只笑着道:「都有。」 赵骋闻声嘴角笑意更深了些,一时未言,只是抬手够了她肩膀来,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阿妧,只还有两个月了。」他低低喟叹,只还有两个月,他便要明媒正娶她,用八抬大轿,将她抬入自己府中,从此往后,一辈子厮守,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唐妧乖乖地缩在他怀里,一时没有动,听他这样说,她竟然也有些期待起来。 不由得,也在想象着,成了亲后,他们之间会怎么去相处。是不是各忙各的呢?他忙他军营里的事情,她则全心全意打理着簪花坊,只晚上的时候,才能够碰一面,然后一起说说话,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平平淡淡的,却很温馨,很真实。 「今天玲珑坊的甄娘子跟齐娘子来找我了,跟我提了斗钗比赛的事情,说是每年春季各坊间都会举行这样一场比赛。说是夺得了魁首的,会得到一笔不小的赏银,还说她们的师姐盛娘子,就是因为去年夺了魁首,这才得了燕王的眼。」唐妧躺在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里,她娇软的身子轻轻蜷缩着,像是没了骨头一样,说罢抬眸望去,盯着男人线条分明的下巴看,见男人也垂眸朝她望来,她继续道,「你说,她们为什么要特意来告诉我?」 「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她们不告诉你,你也总会知道。」赵骋稍微挪了下身子,以保证她可以躺得更舒服一些,才又说,「你的靠山是我,虽然我比不得燕王殿下,不过,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赵家是向你下了聘书的。敬忠侯府未来大奶奶的身份,难道不比没名没分的燕王红颜知己来得要威风?」 第36章 赵骋嘴上没有明说,但是其实是在控诉,控诉她舍近求远。 摆着眼前这么粗的大腿不抱,想什么呢? 唐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只笑着说:「那我也想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京城夺得一席之地啊,我要是有了名气,你脸上不是也有光彩吗?」 「娘子说的有道理。」赵骋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头尖道,「既然你想做,就放手去做吧,不必畏首畏尾,左不过,撑不下去的时候,还有为夫给你撑腰,嗯?」 说实话,唐妧望着他,还是蛮感动的。 有这样一个男人疼自己、爱自己,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不管未来会如何,不管他将来是不是会变心,这一刻,她听他说出这些话来,她也是愿意对他付出真心的。唐妧感动,身子不自觉便朝男人怀里缩了缩,她想要近一步感受这份温暖。 赵骋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依赖,一颗心瞬间荡漾起来,也不再说话,只紧紧抱着她。 「阿妧……」他喊了她一声,嗓音低沉,透着愉悦,见她答了一句后依旧乖乖缩在他怀里不动,他又喊了一声。 微低头,亲了亲她发丝。 两人相拥着沉默,一起望着窗户外面挂在树梢上的那轮明月,吹着香甜的暖风,感受着彼此给与的那份温暖。良久,唐妧见他总是不开口,便仰起头来,想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赵骋本来也在观赏着窗外明月,想着两人未来甜蜜的生活,见她望来,他也垂眸看去。 案头灯光幽暗,暖黄色的芯火,被风吹得摇曳,忽明忽灭,橘色光照在她白如碧玉的脸上,衬成绯色,偏生一双眼睛美如墨玉,波光流转,一点樱唇柔嫩如花瓣,透着甜味儿,诱人去尝。赵骋目光一如既往炽热,目不转睛望着她明丽的脸,默了片刻,俯身下腰,狠狠覆上那似乎透着蜜糖香味的唇。 不似往日那般浅尝辄止,这回,他深深拥吻了她。 从唇瓣到香舌,由浅入深,由起初的温柔,一点点的,变得凶狠贪婪。他似是饿极了的狼一般,只知道不停索取,停不下来。 唐妧以为他这一吻还是如往常一样,轻轻尝了尝,就离开了,所以,见他凑过唇来,她只乖乖闭上眼睛,并没有挣扎。等感觉到他举止反常后,惊得睁圆眼睛看他,离得太近,她只能模糊看到他浓黑的眉毛,以及,墨黑的眼睛。以前虽靠得近,但至少彼此都晓得适可而止,这般亲吻,还是头一回。 他太过热枕激烈,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气息缠绕,她感觉到自己似是要被他揉入身子里,充斥在周围的,全是他身上淡淡的体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味道。唐妧渐渐觉得有些呼吸不顺,脸颊也一片绯红,她还有些意识,抬起手来,用足了力道去捶打他。 见她小手毫不客气招呼过来,赵骋便是再不舍,也得停了。 深夜寂静,一时间,只听得窗外风过树梢的簌簌声,以及,彼此轻重交织的呼吸声。 唐妧脸颊早红了一片,想站起来,却麻了腿,站了一半又倒了回去,稳稳扑进男人怀里。赵骋本能伸手接住,没有再多想,只将她整个抱起,他则起身,抱着佳人转身要往香闺去。 霜剑就候在书房门口,见状忙道:「二小姐还没有睡,秀禾在哄着。」 赵骋止住脚步,侧头看怀里的人。 被霜剑撞见,唐妧更是羞涩难耐,两颊越发红了起来。 「放我下来。」她低低说一句,似嗔似怒。 赵骋也晓得今天因为情难自禁,有些过火了,便不敢再有违逆。将她放下来后,赵骋吩咐霜剑道:「好好照顾夫人。」 「是。」霜剑应一声,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唐妧没再理他,只扶着霜剑的手,往屋里去。阿满在洗脚,见姐姐回来了,连忙赤着脚丫就颠颠跑了来。 唐妧抬手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然后弯腰将妹妹抱起来,一起往内室去。 阿满今天在哥哥院子里玩儿,姐姐走了,她都不肯跟着走,她怕姐姐生气,所以一直乖乖的。见姐姐不说话,阿满则也安安静静呆着,努力睁圆了眼睛看姐姐,从姐姐左边滚到姐姐右边,然后嘿嘿笑着抱住姐姐撒娇。 「姐姐脸红红的,真好看。」阿满扭身子。 唐妧抬手拍她屁股,这才道:「皮了一天了,怎么还不睡?」 「等姐姐!」阿满认真说,「抱着姐姐才能睡得着呢,没有姐姐陪着,阿满可孤单了。」 阿满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垂了脑袋,开始玩自己胖手指。 唐妧笑起来,没来由觉得心情好,伸手一把将妹妹抱进怀里来说:「你先睡吧,姐姐还得忙会儿。不过,不去外面了,就在屋里,陪着你。」 「姐姐别太辛苦了,姐姐累着了,阿满会心疼。」阿满很认真。 唐妧亲妹妹脸颊,然后点头说:「姐姐不辛苦,很开心。」说罢,够了被褥来,铺开,将妹妹抱进去,又替她掖好被角,见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乖乖躺着,唐妧轻轻捏她鼻子,又叮嘱一句,然后放下粉色纱帐。 在床沿坐了会儿,直到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唐妧才挪开身子。 唐妧坐在窗前的书案边,看着平铺在案上的白纸,白纸上已经用画笔描了几种发簪的款式出来。想着今天白天甄娘子跟齐娘子说的话,唐妧总觉得心中热血沸腾,看了看窗外,她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第37章 夜风微熏,花香迷人,唐妧描了几笔后,抬眸看向窗外。 不由得,又想起了方才那一幕……霸道,深情,却又不失温柔,他懂得适可而止,她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手一颤,手中握着的画笔落了下来,墨汁在白纸上晕染开,很快的,就染了一片。回过神来后,唐妧垂眸看,不由得蹙眉,卷了画纸扔在一边,只能重新再画。 风很暖,花很香,而她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很好。 为了赶新季里准备二批推出的款式,唐妧又难得来了灵感,不得已便熬了夜。不过,到底年轻,便是一夜未睡,第二日气色也依旧不错。 梳洗穿戴齐整后,便去了东厢,将自己的花样子给妙晴看。 妙晴虽然没有熬整个通宵,不过,近来为了坊里推出新品的事情,没有少操心。每天从坊里回来,吃了饭后,妙晴便也会呆在窗前的桌案边,手执画笔捕捉一些灵感。 可是妙晴不得不承认,这种东西,是需要天赋的。 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款式设计,自以为很不错,但是跟师姐比起来,还是逊色很多。不过她也不灰心,因为师父说过,她们各有各的长处。她虽然不如两位师姐有天资,不过,至少比旁人好多了,而且,师父说,最喜欢的就是她一点就透的悟性。论灵感,她不足,不过,论吃苦耐劳,她还是可以多担一些的。 「这些基础又耗时的工序,就由我来做吧。」妙晴仔仔细细将几样花样看完后,基本就看出来,做出这些发簪来,到底需要哪几样工序,以及,那些工序是必须要耗费时辰的,而哪些,则是需要考验手工功底的。 论手工,她自然也是比不过师姐,所以,自愿揽下基础类的重活。 唐妧却拿起妙晴的花样看起来,然后说:「你这几样也不错,一起选了来,这几日,咱们都得熬一熬。」 妙晴惊喜:「师姐觉得我的也行?」惊喜之余,又说,「师姐,现在咱们坊里人手不够,小香草只能算半个,要不要再去招一些手工娘子回来?」 唐妧道:「想发展得好,迟早是要招的。不过,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妙晴不太明白。 唐妧一边折了图纸,一边望着妙晴道:「簪花坊才开业不久,没有名气,就算要招人,又有哪个手工好的会来?所以,现在当务之急需要的,是名气。只有名气有了,真正能够靠自己的真本事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这样才能够真正吸引那些用才华的人来。你难道没有瞧得出来吗?那些但凡有些技艺的,都清高着呢,不会舍弃玲珑坊和如意坊那样的老字号,而选择我们这样的新坊。人家可不在意你背后靠山是谁,真正的高手,只会服比她厉害的高手。」 妙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道:「一个个的,还都挺高傲的。」 「这没有办法,谁叫太后喜欢呢。」唐妧转了转手腕,又说,「也是咱们时运好,赚着了,不然的话,如今手艺就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工匠跟做生意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宫里有太后罩着,谁敢瞧不上咱们?瞧不起珍宝坊,就是瞧不起太后,这帝都城里个个都是人精,谁又不傻,怎么敢公然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所以,如今刮起的这股风,也是为了讨太后欢心?」妙晴问。 唐妧点头:「多半是这样的。」 收拾好后,吃了早饭,两人便一道带着香草去了坊里。才忙没有多久,玲珑坊里的齐娘子又过来了。 唐妧笑着将人迎到了雅间去,好茶好水好点心招呼着。那边齐娘子笑道:「考虑得怎么样了?今天是报名参赛的最后一天了,你要是不参加,我们就直接将你划掉了。」唐妧还奇怪着怎么她有这个资格划掉人名,还没有来得及问,只听齐娘子高高抬起下巴来,满脸骄傲地道,「我师姐去年夺得魁首,所以,按照惯例今年是需要主管这些琐碎的事情的。师姐特别看重我,所以,就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我,让我来做。」 唐妧心里想,这跑腿的差事,还真是重要呢。 不过,面上却笑着附和,连连点头。 「那就劳烦齐姐姐了,把我的名字也报上去吧。」唐妧笑,「具体是哪一天?我得准备准备。比赛规则又是什么?」 齐娘子起身,却道:「待我与师姐商议好了,再派人来通知你。」 齐娘子回了玲珑坊后,直接上楼往自己师姐盛娘子闺房去,站在门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待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娇软的「进来」的时候,齐娘子嘴角一翘,便露出个笑意来,而后颇为得意地抬手推门进去。这里虽然是珍宝坊,不过,除了盛娘子在京城有自己的宅院外,其她姑娘都是住在玲珑坊里。 当然,平素旺季忙起来的时候,盛娘子也是跟姐妹们一起,住在玲珑坊里。 在玲珑坊,盛娘子是台柱子,所以,自然是一人住一间屋,而且,是挑选的最大的一间。齐娘子推门进去的时候,盛娘子正坐在窗边的案前伏案执笔作画,一袭浅绿色的薄纱披身,墨发微挽,风吹得她发丝微乱,更有一种恣意的慵懒之美。闻声并没有抬头,纤长玉指依旧捏着紫毫笔,蘸了各种色彩的颜料,一笔一笔慢慢描画。 见自己师姐不说话,齐娘子也不敢出声,只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隔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盛娘子终于搁下手中紫毫笔,这才抬眸看向立在一旁的齐娘子道:「事情办妥当了?」 第38章 「是,师姐。」齐娘子忙挤出笑容来,稍稍弯了腰回道,「我刚刚去了一趟簪花坊,跟那姓唐的说了,她说这回比赛会参加。只是……师姐,师妹不是太明白,为什么要特地去跟她说。」 盛娘子一双潋滟凤眸微微垂落,漫不经心地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然后才说:「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妙手娘子,人家可是敬忠侯府未来的当家女主人,这样身份的人,咱们得罪不起。按着规矩,我是去年的魁首,今年这场比赛就得由我来筹划,我若是不特地告诉她一声,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可是师姐今年却不能比赛。」齐娘子道,「师姐不能比,岂不是赢不了她?那多遗憾。」 盛娘子轻轻哼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我还没有必要与她争一时胜负,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能成什么气候?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也不晓得怎么的,就攀上了赵大公子,一跃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说到这里,盛娘子声音渐渐有些低了下去,一双美眸轻轻眯了眯,隐在袖子里的双手也不自觉轻轻攥起。 说到底,还是羡慕的,还是嫉妒的。 她悄悄派人暗中查过她的底细,的确只是湖州城一小户之女,在湖州也开了家珍宝坊。不过也就是小作坊,上不得台面。她实在是不明白,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惹得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愿意娶她过门为妻。 姿色的确是有的,不过放眼这帝都城,不说世家名门的千金大小姐了,就是普通的市井姑娘,想找出一两个好姿色的,难道还找不到吗? 齐娘子立在一边,小心翼翼暗中观察着自己师姐脸色,见师姐脸色不好,忙虚溜拍马道:「攀上了敬忠侯府又如何,敬忠侯府,怎么能够跟燕王府比。师姐,若是比起来,还是您厉害的。您不晓得,之前在簪花坊我提了一嘴您入燕王之眼的事情,可把那姓唐的给羡慕的,她眼里冒光,我就知道她是羡慕师姐的。」 「蠢货!」盛娘子气极,扬手便朝齐娘子狠狠甩去一巴掌,气得浑身都抖起来,「你以为,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师姐……」齐娘子被打得懵了,她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燕王殿下,那可是皇子,是皇家血脉啊。若是他能够给自己师姐一个名分,岂不是比侯夫人要好?何况,还不是侯夫人,将来赵家的爵位,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呢。 盛娘子气得胸口直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睁开眼睛来。 「出去吧。」她声音很低,但见齐娘子不肯走,不由得拔高了音量大声喊道,「滚出去。」 齐娘子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被吓着了,连忙匆匆提了裙子就往外面跑。 等人走了后,盛娘子才又重新坐了回去,她伸手轻轻推开窗户,任由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洒落进来。有了阳光照在身上,她觉得整个人暖和了很多,想起那种清雅俊逸的脸来,不由得扯唇轻笑。 说得好听些,她是燕王殿下目前最宠爱的女人,是玲珑坊当家鬼手,连太后都亲口称赞过她,多么的光彩。可是,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不过依旧是个没名没分的罢了。 燕王若是真爱她、尊重她,早一道圣旨求了娶她入府,有着太后的宠爱,给她个侧妃的名分,也不是不可。 虽说她出身贫寒,身份卑微,可到底是干干净净的本分人家的孩子。其实出身贫寒根本不是什么托词,当今太后跟慧妃娘娘,又是什么身份?燕王至今不提给名分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原因,她对他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可是她爱他啊…… 相比于文考,武考程序明显就要简单许多,打擂台,车轮战,从而选出前十名来。 此场比赛由兵部尚书主持,另外有赵骋与林家老将军旁观,时间是一天。 早知道哥哥今天要去参加武试,唐妧姐妹俩激动得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得着,尤其是小阿满,白天皮了一天,晚上竟然也不累,小嘴叽里咕噜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刚好唐妧也兴奋,索性就抱着妹妹,陪着她说。唐妧早交代好了,第二天簪花坊关门一天,不但她可以去看比赛,坊里的其他人也都可以去。 第二日一早,阿满见外面天呈了青蓝色,就催着要起床去前院找哥哥。 唐妧坐起身子来,边帮妹妹穿衣裳边喊秀禾,吩咐她去打热水来。等秀禾跟霜剑分别打了热水、端了热粥来后,唐妧姐妹也已经穿戴齐整了。 梳洗一番,吃了早饭,便往前院去。 一进哥哥院子,阿满就挣脱了姐姐手,跌跌撞撞跑了进去,边跑边喊道:「哥哥!哥哥!起床了!来不及考试了!」 与两个妹妹比起来,唐锦荣明显要淡定从容许多,听得小妹的喊声,他一身劲装大步从屋里迈出来。见小妹踉踉跄跄跑来,他弯腰一把将她抱起。 「阿满也要去?」唐锦荣此刻倒是看得开了,他会尽全力去争取,不过,如果真的是没有那本事,他至少做足过准备,至少努力过、争取过,那么,就不后悔。 「阿满当然要去啊,阿满要看着哥哥,这样哥哥才能赢。」阿满认真地说,「哥哥,我跟姐姐都去的,还有妙晴姐姐跟小香草呢,我们都觉得你很好,你可以赢。」 「那哥哥要是赢不了呢?」唐锦荣笑着逗妹妹,见妹妹呆呆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捏了捏妹妹肉脸,「哥哥要是输了,阿满是不是会很不开心?」 第39章 「哥哥不会输的。」阿满说,「可是就算哥哥输了,阿满也是很爱哥哥的。」 「那为了阿满,哥哥会拼尽全力的。」说罢,唐锦荣转身对东旺道,「把我的兵器拿着,走吧。」 「走喽,哥哥抱着我去比赛了,小阿满相信哥哥。」阿满笑嘻嘻缩在哥哥怀里,两只小胖手紧紧搂住哥哥脖子,回头看见姐姐,又朝姐姐招手,「姐姐去叫妙晴姐姐跟小香草,哥哥要去了。」 「知道了,阿满今天话太多。」唐妧嗔了妹妹一眼,然后转身吩咐霜剑去唤人。 妙晴也兴奋得几乎是没怎么睡好,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心里眼里脑海里,满满都是同一个男人的身影。后来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怕再不睡觉第二天气色会不好,这才强逼自己闭上眼睛。可似乎也没有睡多久,眼睛才阖上没有多少功夫,很快天就亮了。 霜剑回去唤人的时候,妙晴带着香草刚刚拾掇好,听霜剑说前头爷已经要走了,她连忙牵着香草就跟了去。 前不久,师父刚请了锦绣斋的绣娘来,给她们几个姑娘一人新裁做了两件春衫。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且是难得的她可以见到公子的日子,所以,她不敢马虎,一早便换了那身新裁做的嫩绿色春衫,又在脸上扑了粉,精心妆扮后,梳了头,对着镜子照了很久。铜镜里的人虽然离国色天香差得远,不过,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忽然想起来,上回灯节的时候,正是因为师姐给她穿了漂亮衣裙,又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所以一向不会多看任何一个女人一眼的公子,才会多看她两眼。 想到这些,妙晴心情就十分激动,忍不住就攥紧了手来。 「师叔?」香草小手被师叔牵着,师叔用力,她觉得手疼,忍不住了,悄悄喊了一声。 妙晴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笑了笑。香草望着师叔,她看不明白师叔怎么了,于是抬起另外一只手来,轻轻挠了挠脑袋,想着,一会儿要跟师父说。 唐锦荣先去正院跟东院给自己祖母和母亲请了安,回前院的路上,刚好遇见了妙晴。 喊了她一声后,唐锦荣大步朝妙晴走了过去,见她一直垂着脑袋,整个人也不晓得怎么的,身子有些哆嗦……唐锦荣好奇,不由得多打量两眼,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负手道:「走吧。」说罢,便率先大步继续往前面去,他一身黑色劲装,越发衬得腰高腿长身姿挺拔。 整个人看起来的感觉,就像是长在陡峭山壁间的千年老松一般。 待得见他走远了些,妙晴这才敢稍微抬起些脑袋来,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看。 「师叔,你到底怎么了?」香草仰着脑袋,一直看着自己师叔,见她脸红得实在有些吓人,香草道,「师叔是不是生病了?那香草也不去玩儿了,陪着师叔在家休息。」 「师叔没事的,香草,咱们走吧。」妙晴一只手轻轻牵起香草手,另外一只手则抬起,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秀眉轻轻蹙起。 妙晴不敢叫唐锦荣等着她,所以,几乎是牵着香草小手一路小跑着追过去。唐锦荣到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到了。唐妧牵着妹妹手在原地等,一抬眸,就见哥哥负手大阔步走在前面,而妙晴,则羞红着脸紧步追在后面。唐妧有些怔住,心里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还是得告诉妙晴真相才行。 哥哥若是对她有那些想法,她可以劝娘说和,可是哥哥没有,所以,她也不能为了成全妙晴而强劝哥哥。 为今之计,就只有寻个合适的机会劝导妙晴了。 只是,她怕妙晴用情至深,若是她说了真相,她会伤心难过,甚至会因为羞愧,从而不愿再呆在唐家,或者是,不愿再留在簪花坊。因为心中藏着事情,所以,好好的一场比赛,唐妧也都没有什么心思再看。直到中午半场结束,听妹妹大声喊着说哥哥进了前十的时候,唐妧才回了神来。 「姐姐,你看,我的哥哥好威风啊。」阿满跪坐在圈椅里,趴在窗户边,得意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要滚落下去。 唐妧一把拎着她领口,将她拽了回来道:「小心摔下去,阿满,听话,好好坐着。」见妹妹俏皮地冲自己扮了鬼脸,然后安安分分坐稳了,唐妧这才抬眸往窗外的擂台看去。 这个雅间,是赵骋事先订好的,目的就是不愿意让她们几个女孩子挤在人群中。 这里视野好,离那擂台也近,就算隔得远一些,但是因为在高处的缘故,也能够将擂台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自己哥哥入选前十,这在唐妧的意料之中,虽则高兴,却也没有再多的惊讶。接下来下午的下半场比赛,则是要在入选的十个人当中,再重新比试,列出名次来。 「唐姐姐!」正当唐妧几种注意力看着外面的时候,裴玥喊了一声,然后提着裙子小步跑了来。 裴玥身边除了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裴玥嫡亲兄长裴鸿。 唐妧跟裴鸿见过,自然认识,所以此刻见到,唐妧起身,先朝裴鸿轻轻福了个身子,这才看向裴玥道:「你怎么过来了?」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她肯定是过来看哥哥比赛的。抬眸轻轻望了裴玥一眼,见她羞羞答答的不说话,唐妧连忙转了伸手去牵她手,然后转了话头说:「吃了饭吗?」 第40章 裴玥哪里吃了饭,她早饭没有吃,午饭也闹脾气不肯吃呢。 正是因为不吃饭,所以娘亲跟哥哥才答应她,让她出来的。否则的话,他们怎么能答应?刚刚在家心情的确不佳,不过,现在好很多了,自然肚子也饿。 「刚好我们也饿了,一起坐下来吃饭吧。」唐妧邀请裴玥。 裴玥晓得一会儿唐公子会过来,所以自然乐意。 唐妧挪了个位置出来,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裴玥笑嘻嘻道:「说来也巧,刚刚在外面,听到阿满的喊声了。我循声望过来,就看到了你们,然后寻了过来。」裴玥话音刚落,恰好,那边赵骋并唐锦荣一道进了屋来。 见裴玥兄妹在,两人俱是一怔,继而赵骋冲裴鸿打招呼点头道:「原来裴兄也在,这样吧,这里便让给几位女孩子,裴兄随我与唐兄一道去隔壁吧。」 裴鸿对唐锦荣纵然有一百个不满,不过对赵骋,却不会有一丝不敬。 听赵骋如此说,他将目光缓缓从唐锦荣脸上挪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道:「有劳了。」 唐锦荣能够感觉得出来裴鸿对他的极度不满,他只觉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本来性子便有些焦躁,裴鸿看不起他,他自然也不会只用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便也没给面子。但听赵骋如此说,只转身便往外面去。裴鸿是世家公子,又是裴相独子,打从生下来,就没有受过这等冷眼,见唐锦荣如此,他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回头怒瞪妹妹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狠狠甩了袖袍,而后大步出去。 裴玥将刚刚两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但见两人都怒气冲冲走了,裴玥连忙急道:「哥哥,你不许发脾气,不然的话,等晚上爹爹回家,我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裴鸿与唐锦荣已经相继离开,倒是赵骋,听得这话不由得看了裴玥一眼。 唐妧冲赵骋使个眼色,这才拉着裴玥说:「阿玥,你想吃什么,一会儿小二过来了,你只管点。」 裴玥此刻心思早不在吃的上面了,她就担心,哥哥会跟唐公子打起来。 哥哥也真是的,为什么见到人家,总摆着一张臭脸。他就是故意的!可是他凭什么故意这样! 「唐姐姐,你说,刚刚唐公子是不是生气了?」裴玥小心翼翼问,抬起眸子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妧看。 唐妧摇头说:「当然不是,哥哥只是累着了,等吃了饭休息会儿,就好了。」 「姐姐骗人,哥哥刚刚明明就是生气了,阿满都看得出来,姐姐还说没有。」阿满跪坐在圈椅里,两只胖胳膊搁在桌子上,歪头望着自己姐姐的方向。 「就你懂啊?」唐妧伸手将妹妹抱进怀里来,手轻轻揉妹妹肚子,问,「阿满饿了吗?」 「早就饿了。」阿满皱着脸,「肚子都饿扁了。」 「一会儿就可以吃了,再忍忍。」唐妧抱着妹妹,亲手帮她理了理发辫,又温声说,「看你刚刚也皮了半天了,安分歇会儿吧。」 「哥哥赢了,阿满很开心。」阿满低着脑袋说,「阿满有这样的哥哥,觉得很幸福。还有你这样的姐姐……」阿满仰起脑袋来,苹果圆脸儿荡出笑意,咧着小嘴,「你这个好姐姐。」 「傻丫头!」唐妧心里暖暖的,将胖妹妹抱得更紧了些,就这样抱着,就舍不得让她坐回去了,索性就一直抱着她。 裴玥本身就很喜欢阿满,不过似乎也有些刻意讨好的意思,一直拉着她小手。等菜端上来的时候,裴玥亲自夹菜喂阿满吃,阿满一口一个好姐姐叫唤着,吃得可开心了。 裴玥也很开心,抽出帕子来帮阿满擦嘴,然后亲了亲她小肉脸。 妙晴坐在旁边,一时间失神,怎么都没有胃口。 「师叔,你不吃吗?好多菜,好好吃。」香草捧着碗吃饭,见师叔不吃,她则够着身子去,亲自给自己师叔夹菜,「师叔,你吃饭。」 唐妧朝妙晴看去,想着,寻个时间,总该是要与她说的。 裴鸿心中瞧不上唐家,唐锦荣心中堵着一口气,仿佛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一般,到了下午的比试,越发超常发挥。一连击败九人,最后夺了第一。 他像是打红了眼睛一般,心中并没有太多杂念,直到最后公布了结果,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夺得了第一名。 武考与文考不一样,不需要皇帝亲自再考一番,所以,这次的成绩便是最终的成绩。吴尚书见状,便执笔写了名次,而后递与赵骋并林老将军过目,待得见两人都点头无异议后,他则将卷册卷起来。 「赵将军,恭喜了。」吴尚书起身,朝赵骋抱了抱拳。 赵骋也起身恭敬朝吴尚书回礼,却只浅浅地笑着,并没有多言。 「赵将来,林老将军,可要随老夫一道进宫面圣?」吴尚书提议。 赵骋道:「晚辈家中还有事情,进宫面见皇上这等重要的事情,就有劳尚书大人了。」说罢,冲吴尚书跟林将军抱拳告辞,而后大步往台阶下去,追上唐锦荣道,「锦荣,恭喜。」 那边唐妧等人也过来了,阿满颠颠往哥哥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喊。 唐锦荣迎过去,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然后才对赵骋道:「现在还仿若是在梦中,有些不太相信。」心中总归高兴,他俊脸上洋溢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来,黑眸像是墨玉一般,亮得发光,「赵兄若是不嫌弃,便一道去吃饭喝酒吧?」 第41章 赵骋没有答话,只看向未婚妻唐妧。 唐家是小门户,又是小地方的,素来家中没有规矩。而赵骋虽则说是侯府公子,不过打小长于漠北,也根本不习惯世家那套规矩,行事也完全是本着性子来。 所以,什么定亲后避嫌这等说法,唐家不过于苛求,赵骋也全然无视。 不过,裴鸿可是从小受过礼教的熏陶的,因而对唐家这种做法,更是看不进眼里去。姑娘家没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订了亲了也不晓得安分,成日抛头露面,公然私会男子,简直是败坏门风。 这种没有礼数的人家,他裴家真是疯了,才会将千金小姐嫁过来。 「阿玥,我们走!」裴鸿越看裴家人,越觉得不顺眼,根本也不将唐锦荣夺得武状元的事情放在眼里,只拉着妹妹就要走。他也是京中一大才子,十三岁便中了举人,中举后没有立即参加会考,而是选择带着书童出门游历。去年年底回京来的,就是为了参加今年二月的会考。 书卷丢了几年,不过,只花了两三个月的功夫,他便将以前所学的知识都捡了起来。 这回会试一举夺得会元,之后殿试,他又毫无意外被点了状元郎。 大齐素来重文轻武,他自己被皇上点为状元都完全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区区一个武状元了。在他眼中,没有立过战功的军人,不过就是一群乡野莽夫,成不得气候。 「哥哥!我不走。」裴玥双手被哥哥拽着,但是她身子却本能赖在原地,「我……我要去唐姐姐家,我想找她说话。」 「走不走?」见大街上,妹妹公然这般无理取闹,裴鸿自然又是把这笔账算在了唐家人身上,就觉得妹妹是因为跟唐家人一起呆得久了,所以如今才这般不知礼数。 像裴鸿这样的世家贵公子,就算是将来走科举考功名,从小家中也是有请了武师父来教武功的。所以,裴鸿并非只是一般的文弱书生,瞧着白净俊逸,却是有些拳脚功夫。又是一个男人,真正想使力去拽一个小姑娘,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裴鸿是真的动了怒,见妹妹这般全然将礼数抛去了脑海,气得双目猩红起来。 弯下腰来,直接将人抗走了。 裴玥气得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捶打哥哥肩膀。泪眼模糊,却一直望着唐锦荣的方向。 裴家兄妹的这场好戏,惹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待得裴家兄妹走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赵骋回了神,轻笑着看向唐锦荣道:「锦荣兄,莫非还看不出来?」 唐锦荣的确是没有看出来,不过,经得妹妹提醒后,他心中自然就明白了。 「世家贵公子,也是两副空棺材,目中无人。」唐锦荣没有评价裴玥,而是直接当着赵骋的面将裴鸿损了一通,而后也不再愿意想这些有的没的,只转身对赵骋说,「赵兄是回侯府,还是?」 赵骋黑眸轻轻扫向唐妧,见小姑娘故意不肯看自己,可脸颊却透着一层浅粉,他浅浅笑道:「如果我所猜测不错的话,晚上天黑之前,圣旨就要降下来了。明天一早,皇上照例肯定是要宣你入宫的。今天是难得的大喜日子,锦荣兄若是不嫌弃,我就真的去府上讨杯酒水喝了。」 「你还客气什么。」想着一会儿回去爹娘肯定会为自己高兴,又想着,自己如今武考名次第一,将来妹妹嫁去侯府,也颇为风光一些,他自然心情越发好起来,俊脸洋溢着笑容道,「那府邸都是你的,你还不是想去就去?走吧?今天心情实在好,一会儿咱们不醉不归。」说罢,抬手拍了拍赵骋健硕的手臂。 那边,唐妧已经带着妙晴几个坐进了马车。 回了家后,唐锦荣先去后院跟祖母还有母亲报喜,之后又回了前院,吩咐东旺去买两坛子酒后,然后跟赵骋两人一起在院子里继续切磋拳脚功夫。 儿子武考第一,陈氏自是兴奋,着人去大厨房吩咐了声,让厨房里多做些大菜送到前面去。 阿满最高兴,打从回来后,就一直在母亲屋里跳来跳去,兴奋得好似是自己得了武状元似的。陈氏吩咐完所有事情后,目光落到堂中央小女儿身上,见她太皮实了,喊了一声,就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 「娘!」阿满乐颠颠朝母亲扑过去,像只小胖猪似的,缩在母亲怀里使劲拱,「娘亲,我好开心啊,哥哥出息了。」 「瞧你这话说的,跟个小大人似的。」陈氏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小女儿脸蛋,又贴过去亲了亲,这才又道,「如今阿满姐姐有了好的归宿,阿满哥哥又有了好的前程,阿满的将来,娘也就不担心了。小阿满,有哥哥姐姐疼你爱你,娘是放心的。不过,你这孩子性子实在太野,越大越难管束,实则该收敛一些。听到没有?」陈氏抬手,毫不客气在女儿屁股上拍了拍。 「知道啦!」阿满一点不觉得疼,依旧嘿嘿笑着,安分了会儿,又不老实起来。 唐妧转头看了眼妙晴,见她只坐在一边抱着香草,表情有些呆呆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唐妧垂眸想了想,然后起身道:「娘,我带着她们先回去吧,您也早点歇息。阿满,你今天晚上是跟姐姐睡,还是留下来陪娘?」 阿满看了看姐姐,又仰起脑袋来看母亲,见母亲一直抱着自己不松手,阿满也聪明,忙说:「今天陪娘亲,明天再跟姐姐睡。」 「那你要记得,老实一些,不许闹得娘烦,知道吗?」唐妧肃着脸提点妹妹,「阿满已经是大孩子了,要乖乖的。」 第42章 「我知道啦,姐姐,我都知道的。」阿满说完,反过身子去,抱得娘亲更紧了些。 唐妧带着妙晴回西院,刚回去不久,厨房里便松了晚饭来。 三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后,唐妧吩咐秀禾打热水先给小香草洗澡,她则拉着妙晴去书房里说话。走进书房,点了油灯来,唐妧拉着妙晴一起在案头坐下。 「妙晴,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你这是怎么?可以跟师姐说一说吗?」唐妧看着妙晴,语气温柔,表情却有些严肃。 听唐妧问起来,妙晴也没有再隐瞒,只低声道:「师姐,公子……公子今天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我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其实我也知道了,公子心中没有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她情绪的确不是很高涨,声音软软的,透着些许凄凉,「我早该知道的,我配不上公子。」 「妙晴,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哥哥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而是他不是你的有缘人。」唐妧坐得离她更近了些,抬起手来,像是小时候一样,轻轻环着她手臂道,「阿晴,你要相信,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寻得到你的真命天子。他会很疼很疼你,会护着你,宠着你,做你可以依靠的那座山。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很开心。」 「师姐说的,我都明白,可是……可是我怕……我怕这一辈子,除了公子以外,我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人了。师姐之前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公子的吗?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公子了,那个时候,我才拜师父为师不久。不过,那时候的那种喜欢,跟现在的不一样,那时候就是觉得,他对师姐真好,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好哥哥就好了。渐渐的,你们在玩的时候,我就会暗暗看你们玩儿,见你们开心,我就会很开心。公子很好,他真的太好了,好到我每天晚上都在想,我要是以后能够一直跟他在一起,那该多好。我要是每天都能够见到他,那该多好。我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想他,像是着了魔一般。」 「我甚至……甚至想过,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只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我也愿意。」妙晴说着,就哭了起来。 她觉得委屈,可是,她心里又清楚明白得很,她根本没有资格委屈。公子不是她的谁,她根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丫头,她哪里敢奢望公子喜欢她呢? 她没有裴小姐漂亮,也不如裴小姐出身好,公子若是娶了裴小姐,将来前程,肯定更是繁花似锦。 「妙晴……」唐妧也是心疼,此刻妙晴心中的感受,她多少还是有些明白的,「傻丫头,千万别多想。这样吧,一会儿让秀禾打了热水来,你好好泡个热水澡,然后晚上早点睡觉。」 妙晴点了点头,又问:「师姐,你说,公子喜欢裴小姐吗?」 公子很不喜欢那个裴公子,她是看得出来的,那个裴公子实在过于目中无人,她也很不喜欢。可是公子却没有因为讨厌裴公子而讨厌裴小姐,她看得出来,公子看裴小姐的时候,其实目光还是有些温柔的。或许也不能说是温柔,但是总归就是跟看别人的时候不一样,偶尔的,眼里会透着些许亮光。 那种光,或许并不代表他喜欢裴小姐,不过,至少是对她不一样的。 他救了她两回,每一回,几乎都是不顾生死。就算救的时候没有多想,可是他到底是救了她。没有人强迫,他心甘情愿救了她。 想到这里,妙晴只觉得心里好难受,像是有块石头压着一般,叫她喘不过气来。 唐妧却不晓得如何回答,只能道:「哥哥救了裴小姐两回,两人相处的时日略长些,应该总归有些特别的地方吧。好了妙晴,你也别多想了,早点歇着吧。」 裴玥被自己哥哥扛回来后,只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就又欢快地笑起来,就如林中欢快的百灵鸟一般,飞奔着朝母亲院子去。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裴鸿垂立身侧的双手渐渐攥成拳头,恨恨道:「臭丫头!规矩都没了!」说罢,一甩袍子,便也大步朝母亲院子去。 「娘!」才进了院子来,裴玥就大声喊起来,进了屋子后,见父亲也在,她连忙说,「刚好爹爹也在,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好了,爹娘都已经知道了。」裴敬端端坐在上位,一身褐色直缀,温和面上含着浅浅笑意道,「既然爹娘答应了你,你放心,自然是不会食言的。择个好些的日子,咱们备份厚礼,爹爹跟你娘亲会亲自登门道谢。」 「不是道谢,爹!」裴玥急了,跑到自己爹爹跟前说,「不是说提亲的吗?」 「就算是提亲,那也不能打着旗帜到处喊说,我家闺女要说亲啊?这总得寻个由头先去人家,跟人家父亲母亲好好商量一番。」裴敬摇头道,「另外,爹还得再细细帮你观察一番,看看那唐家的人,是不是好相处的。若是好相处的也罢,若是家里人不好,这门亲事,别说你娘了,首先爹爹这里就不过关。」 「爹爹放心,唐家人都很好的。」裴玥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笑嘻嘻说,「唐夫人性子温和,唐姐姐最是善解人意,为人也和善。还有小阿满,真的很懂事,很可爱,她也很喜欢我。至于唐家那位老太太,我就不晓得了,我都没有怎么见过。不过,没有关系的,反正只要未来婆婆好,就好了。」 「未来婆婆?」裴夫人脸抽了抽,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臭丫头,你知不知道羞臊?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也说得出口来?」 第43章 「还不是跟那唐家的两个姑娘学的!阿玥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裴鸿负手走了进来,跟自己父母请了安后,这才望向父亲道,「爹,你真的打算把小妹说给那唐家的莽夫?」 裴敬道:「你也别这样说人家,那位唐公子,我是见过的,品性没得挑。虽然为人性子可能莽撞了些,不过,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再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也不能叫她伤心了不是?」 裴鸿气得在屋里来回打转,然后甩袖子说:「爹,娘,就算你们去说了这事,依我看,人家未必就看得上阿玥!」 果然不出赵骋所料,当天晚上,宫中便有圣旨下达到了唐家。唐元森听说是宫中来了旨意,连忙带着妻儿老小一家子出去跪迎圣旨。第二日一早,唐锦荣便依旨入宫。 唐锦荣武考夺得状元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连带着,簪花坊近来生意也越发好起来。 簪花坊最近又新添的几款新首饰,才刚摆放出来没有多久,就被一抢而空了。唐妧意外得很,欣喜之余,少不得又要点灯熬夜,再继续赶制出几批来。 好在是心情好,做起事情来,手脚也更麻利一些,便有事半功倍之效。 坊里开始生意好些,其实大多数人都是看在敬忠侯府的面子上。晓得这簪花坊,乃是未来的侯府大奶奶开的,所以,卖面子给侯府也好、想讨好赵骋也罢,总之坊里生意从开始就不太差。不过才两个多月功夫,如今生意竟越发好起来,这拼的就是唐妧自己的本事了。 她心中一直都明白,背后有靠山,这固然重要。不过,如果没有端正的态度,以及过硬的手艺的话,就算后台再硬,也是走不长远的。她小的时候,也没有少跟着父兄跑过货,所以,也深谙一些行商的道理。以真诚待人,把最好的东西以最合适的价钱卖给客人,这总是没有错的。 其实在这满是贵族的帝都城里,多数人都是不在乎价钱是不是贵,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花高价所得到的东西是不是最新颖特别,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所以,唐妧很喜欢在款式设计上下心思。 做这一行,除了真诚外,无外乎就是两点,一是新颖,二就是技艺。而这两点,唐妧都有。 「师姐,今天的客人又比往日多了很多,咱们库存的很多款式都缺了货。人手实在是不够用,生意这么好,如果没有东西卖给人家,那得少赚多少钱啊。可是这么忙,咱们就算彻夜不睡,也没有精力跟时间多做出那么多发钗来啊,这可怎么是好。」妙晴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转身走回来,见自己师姐正趴在柜台上算账,她走过去,看着算盘问,「今天赚多少?」 唐妧一边拨拉算盘珠子,一边抬眸瞟了妙晴一眼,笑道:「我还没有算完账,不过,肯定是比昨天多些的。」 妙晴噘了噘嘴说:「好像自从公子考中武状元后,咱们坊里生意就越来越好了。」 「胡说!」唐妧否认,「难道不是因为咱们簪子做得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的?」 妙晴捂嘴笑起来:「师姐说的也是。与其相信是因为公子,倒不如相信自己呢。」说罢,妙晴心情难得有些好起来,撑起双臂懒散伸了个懒腰道,「这样一想,累些也是值得的了。」 唐妧快速拨拉完算盘珠子,将算盘往旁边一推,然后转身把账本锁起来,钥匙塞进腰间系着的荷包里。 「从这个月开始,我要给你加工钱。」唐妧拉着妙晴往一边坐下道,「我知道,你来京城前,身上的银子都给你的父母兄弟了。不过没有关系,咱们坊里生意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等过两三年,一定够攒足你的嫁妆银子。到时候,我给你盘个铺面下来,算是作为你嫁妆的一部分。香草也是……」 唐妧转身去找香草,见她还在忙着扫地擦桌子,唐妧唤她到身边来抱着说:「等我们小香草长大了,师父到时候可以给你攒更多。」 香草似懂非懂,只是仰着脑袋看师父,看了许久,然后轻轻点头。 妙晴本来还有些没好意思的,但见香草傻得可爱,跟着笑起来。 几人正在笑闹,外面赵骋负手大阔步走了进来,蹙眉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可以收工回去?」他也是刚从京畿营回城没有多久,回去匆匆洗澡换了身衣裳,去唐府西院没有见着人,便来了这里,此刻脸色算不上好看,冷冷沉沉吐出这么几个字来,黝黑目光轻轻扫向坐在堂中央的未婚妻。 见赵骋来了,妙晴等人连忙过去请安。 唐妧也起身,走了过去,依着规矩行了一礼,而后起身问道:「您怎么来这里了?」 「去了你的院子,没瞧见人。想着你应该还在坊里,所以就过来了。」赵骋脸色未有丝毫缓和,眉心依旧轻蹙,语气倒是还算好的,说罢,抬眸看向霜剑道,「你亲自护送其她两位姑娘回去,我有话与夫人说。」 「夫人?」妙晴惊呼一声,但见赵骋黑眸轻轻扫来后,她忙尴尬地笑起来,「是,是,这是迟早的。」又压低声音喊香草,「咱们走吧。」 香草仰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赵骋,然后冲师叔点头。 待得所有人都离开后,唐妧望了眼站在跟前的男人,忽然想起来那日晚上,他用力亲吻自己的场景,唐妧脸「刷的」一下红透了,继而也不敢再看他,只别开目光,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第44章 赵骋举步过去,又走近了些,黑眸在她脸上定定落了会儿,而后略弯腰牵着她一双手来。 摸着那娇软小手掌心的薄薄茧子,赵骋眉心越发蹙得紧了些,也不晓得是不是生气的缘故,薄唇渐渐抿紧了许多。没有斥责,甚至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轻轻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吭。 他定力好,可是唐妧忍不住了,过了会儿子,唐妧勉强挤出笑意来道:「赵公子,我也要回去了。」 赵骋依旧沉默,只是墨色眸底,仿若有大浪澎湃。 「叫我什么?」静默片刻,赵骋忍不住冷声问,音质冷沉,像是冰锥一般,字字砸下来,都是掷地有声。 「子默。」唐妧不敢与他叫板,乖乖改口。叫一个男人的字,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声音略微低了些。 熟料,赵骋依旧沉默不言,不但如此,反而手上更用了些力道。 唐妧也有些火了,用力拽了拽,见无济于事,她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喊我一声夫君!」赵骋开口,声音虽则依旧有些冷沉,语调却上扬了些,竟然带着些小委屈。 唐妧愣愣看他,然后别开头去,樱唇抿得紧紧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赵骋让了一步,只揽了她肩膀带着她一起坐下来道:「你成日这般辛苦,身子如何吃得消?你不心疼自己,我还是要疼惜未来夫人的。」 听他这样说,唐妧再闹脾气,性子也软了下来。 「就这几日先熬一熬,打算再过些日子,就请了人来帮忙。」唐妧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脸色,见他依旧面沉如玄铁,唐妧身上轻轻拽了拽他袖子道,「你放心,我身子好得很。」 赵骋侧眸看她,一时间心中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竟有些甜腻的无奈。 他自然是想保她护她,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过着万人敬仰的世家夫人的生活。不过,打从认识那天开始,他就知道,她与一般的市井女孩子不一样。她想过好日子,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完全依靠别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心里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他也明白,若是剥夺了她的爱好,便犹如要了她命般,他舍不得那样做。 「阿妧,别太拼了。」他搂住她说,「这样我会舍不得。」 唐妧缩在他怀里,贝齿轻轻咬着唇,听他沉着声音关心自己,她心中竟有无尽的喜悦。她也不晓得为何,就是觉得莫名觉得开心,心也忍不住跳得更快起来。 说实话,这是她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就算以前偷偷喜欢沈铭峪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这般。 她忽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很有可能,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就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掏心掏肺对她,既关心、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在做梦。 「看什么?」久久等不到她回答,赵骋垂眸看去,就见她红着脸偷偷看自己。 被抓个现形,唐妧连忙垂了眼眸说:「看你是不是在生气了。」 「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生气了?」赵骋面色冷沉,此刻的样子,就像是冷面阎王。 想让他笑,很难,不过,他想故意沉脸装作凶狠的样子,根本就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唐妧看着他,很快便挪开了目光,只觉得身上冷汗涔涔。 「你在佯装生气。」唐妧低头,玩着他腰间系着的佩饰说,「我知道的,你为了我好。」 赵骋看她,居高临下,见她呆呆的,温柔了许多,他伸手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来说:「早知道,当初择日子的时候,就该选个更近些的日子。早早娶了你进门,天天拴在身边看着,晚上敢不睡觉,我可以折腾得你起不来床。」 因为婚期临近,近来赵老夫人寻了许多特别的书给长孙送去,说是婚前读物,必须得看。 赵骋起初并没有在意,后来无意间翻了翻,才知道,那些书是为他洞房花烛备的。画中男女忘形交欢的姿势过于无耻,他只略微翻看了几页便搁置一边了。一个人学,实在是无聊了些,他想等着洞房那日,两个人一起学。 于男女之事上,赵骋就算不懂人类的,但是狼兄们娶媳妇,他是亲眼见过的。 他自认为,这些事情,他做起来自当是游刃有余,不需要学。真正要学的,该是被他抱在怀里的人。 唐妧的确不懂,听他说要把自己折腾得起不来床,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呢。 她有些不相信,只以为他是说这样的话来吓人的,因而故意道:「你舍得吗?」 赵骋看她反应,就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听懂,因为难得露出笑容来,抬手戳了戳她脑袋说:「你看我舍不舍得。」 唐妧一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她觉得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便不想再扯这也话题了,只转了话头说:「我最近在准备比赛的事情,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当新嫁娘。」上下瞄了男人几眼,颇为有些讨好地说,「所以,放我下来,送我回去?」 赵骋实在无奈,最后冷脸也绷不住了,只紧紧攥着她娇软小手道:「送你回去。」说罢起身,微弯腰蹲在她跟前,「如今春天到了,帝都城的夜晚更是一番别致的景象,你上来,我背着你看。」 唐妧一听,眼睛亮了亮,然后笑嘻嘻爬了上去。 第45章 赵骋把人送到唐府门口,没有跟着进去,见人安全走进府邸后,他立在风中默了会儿,而后转身离开。 刚刚回府,就有早候在门边的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匆匆上前来说:「大公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吩咐奴婢候在这儿,说是大公子一回来,就叫奴婢请了大公子去老夫人那里。」 「我知道了。」赵骋淡漠应一声,转了方向,直接往老太太院子去。 才走到上房门口,就听候在门边的二等丫鬟喊道:「大公子来了。」然后连忙弯腰打帘子,恭敬请赵骋进去。 此刻老太太的上房内,满满坐了一屋子人,连侯爷赵穆跟二老爷赵钦都在。赵骋负手走进去后,见到这种阵势,腿下不由得一掷,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依着规矩给诸位长辈请安。 「子默回来了啊,瞧你累的,快,坐到祖母跟前来。」赵老夫人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地上,示意长孙坐过去。 赵骋点头应声,没有片刻犹豫,便大步走了过去。撩袍子坐下后,他黑眸轻抬,掠过众人后,而后看向自己祖母道:「祖母叫孙儿来,不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了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不等赵老夫人答话,那边侯夫人小谢氏兀自扯了帕子悄悄抹眼泪,「大公子当初坚持要迎娶商户女为妻,我跟侯爷拗不过,就没有反对。想着,商户女虽然没了规矩一些,但是到底身家清白行为检点的。可是哪里知道,咱们侯府已经向唐家下了聘礼,日子也定了,那唐家的姑娘如今却还抛头露面的,这……成何体统啊。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倒是成了街头卖唱的了?」 赵骋本来不把她话当回事,但听她越说越难听,不由得冷眼刀子飞了过去。 「你闭嘴吧!」赵老夫人也沉了脸,斜眼睨着小谢氏道,「亏得你还是国公府的闺女,可有你姐姐当年半点德行?满嘴胡诌,嘴里说不出半个好听的字来!」 小谢氏觉得自己有理,所以便是老太太出言教训,她也是要继续说的。 「老太太,您别怪儿媳妇说话难听,这些话可不是儿媳妇说的。而是……」小谢氏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磨蹭了好久,才低低道,「儿媳妇今儿下午约了几位夫人一道去逛街,路过簪花坊的时候,亲耳听见那些夫人们说的。儿媳妇没有坏心思,也巴望着大公子能有个好,不想背地里有人对大公子说三道四的,所以,这不回来把事情说了,也希望大公子劝一劝,多少顾及着些侯府的脸面才是。」 说罢,小谢氏悄悄给自己丈夫敬忠侯使眼色,赵穆瞥了她一眼,本想着不管的,不过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也道:「子默,夫人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唐家门户低一些无所谓,不过这品德……不管她以往在家如何,如今既然做了赵家的儿媳妇,自当该是有规矩才是。」 「就是啊,至少,不能叫外面的人笑话咱们侯府。」小谢氏挺开心的。 赵骋自始至终都未有说一句话,静默坐在一旁,安静听完之后,只起身朝老太太抱拳道:「孙儿还有些军中庶务未有处理,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孙儿就先回去了。」 「子默,晚上早些歇着,别太累着自己了。」赵老夫人心疼地道,「那些什么兵书兵册,少看些也无碍,祖母命人给你寻的那些书,你可看了?那些才是正经书,关乎咱们赵家传宗接代呢。」 赵骋无奈,只点头说:「孙儿知道的。」 「好好好,既然知道,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老夫人实在高兴,忙又催着说,「答应祖母,别太累着了,要把身子养好了。」 军事太累,等孙媳妇过门了,还怎么专注于房事?房事上无心,又怎么给她添曾孙?所以啊,这身子必须得事先养得好好的,壮壮的。 小谢氏有些不死心,可心中也明白,老夫人偏心,此刻她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 「娘,您别担心了,这事情,既然老太太跟公爹都知道了,那以后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关您的事情。」走出老太太院子后,黄氏搀着自己婆婆,温言软语。 小谢氏恨得直咬牙,不甘心道:「老太太这分明就是偏心,此番若是你做了这些丢脸面的事情,想来她老人家可不会这样说。」 黄氏有些为难,却没有再多言。 小谢氏心中不甘,第二日便亲自寻去了唐府,恰巧在唐府门口撞见了裴家的马车。 裴敬夫妇亲自备了厚礼上门来,才下马车,就瞧见了敬忠侯府马车,不由相互看了眼。待得瞧清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后,裴夫人冲丈夫轻轻笑一声,而后走过去道:「侯夫人,这也是来唐府串门的?」 「裴夫人!」看见裴夫人,小谢氏错愕,待得瞧见裴夫人身后的裴敬后,面上惊讶的表情更是掩饰不住。 裴敬冲身边小厮点了点头,那小厮便匆匆跑上唐府门前的台阶,抬手敲门。 小谢氏看了看裴家婆子手上拎着的礼物,奇道:「裴夫人,来唐府……这是?」 裴夫人不好说真正原因,便就敷衍道:「在湖州的时候,我与唐夫人私交甚是不错,听说她身子越发不舒服了,我便备了份礼物,过来看看她。想必夫人也是如此?」 小谢氏万没有想到,唐家小小一介商户,不但攀得上侯府,竟然连裴家也攀上了。 第46章 「既然今天唐家已经有了贵客,我也不便叨扰了,我便改日再来。」说罢,小谢氏冲裴夫人笑了笑,转身又坐回了马车去。 「这人可真是奇怪,都到了门口了,竟然又折回去了。」裴夫人望着赵家渐行渐远的马车,轻轻摇头。 那边唐府小厮开了门,听说是裴家夫人老爷,连忙点头哈腰将人迎接进去。 早前两日,陈氏便收到了裴家打发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今日会亲自登门拜访。 陈氏早有准备,一早起来后,便命秀苗用笔蘸了红色胭脂点在脸上。上回见裴夫人的时候,她便是面罩丝帕的,这一回,她心知再如此怕叫裴夫人怀疑,便只能出此下策。 秀苗弄完后道:「夫人,您为何要如此做?」 陈氏对着镜子照了照,见效果不错,这才抬眸看向秀苗说:「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你就别问了。」 「是,夫人。」秀苗点头应着。 外面云书匆匆跑进来,先朝陈氏请个安,然后说:「夫人,裴老爷跟裴夫人已经到了,前院老爷和少爷都在,老太太也过去了。」 「好,我这就去。」说罢,陈氏又对着铜镜看了看,这才转身离开。 到了前院松鹤堂,陈氏看了眼端端坐在上位的两个男人一眼,继而垂眸道:「妾身来迟了。」 唐元森见陈氏脸上红红的一片,连忙问:「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脸上怎么……」 陈氏笑着道:「老爷,您别着急,妾身无碍。已经吩咐人去煎药了,等回头吃几服药便没事。」说罢,陈氏捡了唐老太太下手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头是半抬不抬的。 裴夫人说:「夫人可要紧?上回见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也是说脸上起了疹子,这回又是……可有请了大夫来瞧?」 「都是老毛病了,一些旧疾,无碍的。」陈氏咳了一声,「多谢裴夫人关心。」 上位裴敬目光轻轻扫向陈氏,刚刚她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走路的姿势以及通身的气质,跟那个人很像。如今听她开口说话,竟然觉得声音也有几分相似,一时间有些失神了。 「裴大人?」唐元森喊了一声,但见裴敬回了神来,唐元森继续笑道,「贱内,让你笑话了。」 裴敬忙道:「不管旧疾新疾,最好还是请了大夫来看看比较好。我与太医院的王太医私交甚好,等哪日他不当值了,我请他来过府帮夫人搭搭脉如何?」 「如此就……」 「裴大人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请太医真的就不必了。」未有等唐元森说完,陈氏便开口拒绝了,「妾身的身子,自己心中明白得很,就不劳烦大人挂心了。」 听陈氏拒绝得彻底,裴敬便没有再坚持,只点了点头。 裴夫人扯帕子轻轻咳了一声,那边裴敬会意,这才进入了正题道:「今儿过来,除了为了令郎救小女的事情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与两位商议一番……不知,令郎可有说了亲事?」 「没有!我家锦荣到现在都没有说亲事呢。」听得「亲事」二字,唐老太太比谁都精神,「这位大人,您是想……帮我家锦荣说媒吗?」 裴敬笑道:「老人家,在下正有此意。」又说,「令郎救了小女两回,也算是有缘,若是男未婚女未嫁,老夫倒是有意……不知道唐老爷跟唐夫人意下如何?」 「这……」陈氏倒是没有想到,裴家夫妇,真就愿意将爱女嫁来唐家,一时间倒是不晓得如何作答。 唐元森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自己夫人,又转头去看儿子,见两人没有一个给自己个眼色,他只能看向母亲。唐老太太哪里有不同意的,自然开心地一口应承下来。 裴敬到底是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不会不懂得察言观色,只一眼,便瞧出了唐家所有人对此事的意思来。唐老太太,自然是非常满意这桩婚事的,唐家夫妇呢,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欢喜,至于那唐公子,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便是听得他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的话,也是面不改色。 如此一看,他根本就是对自己女儿没有半点儿女之情的意思的。 裴敬笑笑道:「自古婚事,虽则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若是想婚后夫妻过得幸福美满,还是得两个小的两情相悦才是。我看唐公子似乎对小女并无男女之情,如此,这事也就作罢。」 「不是的,不是的,裴大人。」旁人都没有说话,唐老太太急了道,「你误会了,我家锦荣是愿意的。」 说罢,老人家起身走到孙儿身边来,一个劲朝孙儿使眼色道:「锦荣,快,快说你喜欢裴小姐啊!快说你愿意。」 裴家来说亲,唐锦荣其实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就算他此番高中武状元,那也不够格与裴家相提并论。不过,就算是意外,那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撇开裴小姐不论,单是裴公子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他心中就一百个不情愿。 看了自己祖母一眼,唐锦荣起身,朝裴敬抱拳道:「裴大人厚爱,锦荣感激不尽,不过,锦荣身份卑微,实则配不得小姐。」 「你卑什么微?啊?」唐老太太急得上蹿下跳,瞄了裴敬夫妇一眼,又凑到孙儿跟前说,「锦荣,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为啥不答应?你脑袋是不是叫驴给踢了!你当了裴家女婿,可不比随便娶一个市井姑娘要强?我不管,这门亲事,你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第47章 「娘!你在嘀咕什么呢?」唐元森只觉得尴尬,冲裴敬勉强笑了一笑,就起身走到自己母亲跟前道,「娘,您别说了!这么大的声音,人家都听见了。」 唐老太太上了年纪,耳朵就有些不好使,她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了,其实已经叫旁人听见了,她却不自知。 唐锦荣丝毫没有要改变自己想法的意思,依旧冲上位裴敬抱拳道:「晚辈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令爱,还请大人跟夫人谅解。」 「这种事情,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情,既然你们唐家不愿意,那也就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老爷,出来也有好些时候了,该是回去了。」裴夫人虽则开心女儿不必嫁给唐家,不过,当面被人家晚辈拒绝,也觉得实在丢脸,索性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裴敬又看了唐锦荣一样,心情倒是不一样的好,笑了笑便起身。 见裴敬起身,那边唐元森夫妇也起了身来,唐元森实在不晓得该做些什么,只能干笑着搓手。陈氏到底有些见识,纵然只是客气客气,却也还是提议道:「已近晌午,若是大人跟夫人不嫌弃鄙府粗茶淡饭的话,便留在这里用饭吧。」 「唐夫人客气了,用饭就不必了。」裴夫人拒绝道,「左右裴府离唐府不远,坐马车回去,不过两刻钟的功夫。」 陈氏不过是客气,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留客,但听裴夫人如此说,她没有再做挽留,只点头应了。 唐家人亲自送裴敬夫妻出门,熟料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的,突然间天就暗黑下来。大块大块的云朵积压在头顶上方,像是要掉下来似的,陈氏忙吩咐丫头道:「去拿两把伞来。」 话音才落,天际滚了两个响雷,骤然间大雨倾盆。 一时间,都乱了起来,陈氏道:「裴大人,夫人,先去那边的凉亭里避避雨吧。我已经命人去拿伞了,这雨势来得快,去得应该也快,想必很快就停了。」 「不碍事。」裴敬声音温润,笑着应一声,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转过头去,看到陈氏那张脸的时候,瞬间就愣住了。 雨来得突然,陈氏刚刚也是一时心急,就忘了脸上点了胭脂的事情。此刻见裴敬这般望着自己,她忽然间意识到,他怕是已经认出自己来了,想用手去挡,显然是来不及了。 一行人往凉亭去避雨,陈氏本来身子就不好,此番又着了春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裴敬隐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渐渐攥成拳头,但他到底存着一丝理智,竭力克制住了内心想关心她的那股子欲望。渐渐的,双拳松开,他面色又恢复如常。 「夫人,你可还好?」唐元森见妻子咳嗽得厉害,一时间又是着急又是担心,此刻却无能为力,只能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替夫人挡风挡雨。 「老爷,你别担心,我很好。」她像是说给唐元森听,又像是故意说给旁人听,「这些年来,幸得老爷对我爱护有加,所以我才能够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如今儿子眼瞧着有出息了,女儿也寻得了好的归宿,我心里很高兴,也很满足。你也老了,我们都老了,折腾不起了,以后啊,咱们就好好的过这安稳幸福的日子,享儿女福,享子孙福,把剩下来的几年,十几年,好好过。」 「夫人,你别说话了,存着些体力好好歇着吧。」唐元森未有听懂话外音,只晓得关心自己夫人。 那边裴敬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听懂了,他听得太懂了。 她这是在告诉他,不希望他来打搅他们一家平静幸福的生活……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丫鬟们拿了伞过来,雨也停了。很快,乌云散步,天又晴了起来。 「秀苗云书,夫人淋了雨,你们两个赶紧去吩咐厨房烧些热水,伺候夫人沐浴。齐嬷嬷,你去请个大夫来。」唐元森吩咐完丫头婆子,又转身对自己夫人道,「你好好回去歇着吧,我送裴大人跟夫人出去。」 「那也好。」陈氏点头,远远冲裴敬夫妻福了个礼致歉,而后搭着齐嬷嬷手就走了。 裴敬盯着那背影瞧了许久,直到人走远了,才收回目光来。 「老爷,您瞧什么呢?」裴夫人冲远处狠狠剜了眼,又白了自家男人一眼,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 裴敬道:「没什么,走吧。」 傍晚唐妧从坊里回来,听说母亲病了,连忙来了东院。 「娘,您身子如何?」唐妧走进母亲内室,见母亲裹着被子半靠在床头,她快步走了过去。 旁边云书见状,连忙搬了个绣墩来,唐妧坐在绣墩上,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陈氏泡了热水澡,又喝了药,身上寒气已经祛了大半,此刻已然好得多了。见长女来了,她笑着安慰道:「娘没事,阿妧不必担心,没有那么严重。」 阿满依偎在母亲说:「姐姐,娘现在好了,中午的时候不好的。」 「就你话多。」陈氏抬手捏阿满脸,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又看向长女道,「倒是你,阿妧,最近气色好像有些不好,是不是没有注意休息?」 「我还好的,我身子好。」唐妧道,「娘您别担心我了,这回怎么会淋了雨呢?云书,秀苗,你们怎么照顾夫人的?」 「好了好了,不怪她们,这天儿要下雨,她们还能拦得住?」陈氏冲两个丫鬟使眼色,示意她们出去候着,这才说,「是今天裴大人夫妇来了,我跟你爹爹送他们出门,天突然下雨,娘没有做好准备。」 第48章 「裴大人也来了?」唐妧事先不晓得此事,此番听母亲这样说,心中隐约有些明白,因而试探下道,「是来说哥哥的事情的?」 陈氏轻轻点头,又说:「不过你哥哥不愿意,我跟你爹爹的意思,还是遵从他自己的想法。」 唐妧轻轻点了点头,想着,此事摊开来说也好。不管成,或者是不成,说开了总比藏着掖着要好。就算不成,让裴小姐晓得了哥哥的心思,死了心也好,死了心就可以放弃了。 「对了阿妧,娘前两日听妙晴说,你答应了要参加比赛?」陈氏望着女儿,她心中对这个女儿抱有厚望,既希望她能够继承陈家祖传的手艺,又不希望她太过辛苦,一时间,竟是有些矛盾。 唐妧点头:「娘,是的,就这几日了。等忙完了比赛,我就暂且把坊里的事情交给妙晴,我歇在家,安心准备成亲的事情。」 「你说你这孩子,是有一双巧手,不过,却是一点针线活不会做。嫁去婆家,你作为新妇,给公婆小叔小姑的见面礼,总得是需要拿出来的。娘让秀禾秀苗,还有云书,她们几个帮着你绣了些,不过,赵大公子的贴身之物,你需得自己亲自动手才是。不管是鞋袜也好,荷包也好,你看着办,至少得有一样。」陈氏提醒,「娘也说句实话,赵家是正经的百年世家,大家族里规矩肯定多。你这已经定了亲事,却还能出去抛头露面,想必是有人护着你。嫁去赵家,孝顺公婆,那是应该的,不过,最跟你心贴心的,还是你的丈夫。往后夫唱妇随,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他又是真心爱护你,偶尔的时候,你也叫他尝点甜头。不能一味索取,却不付出一点啊。」 「女儿明白了。」唐妧老老实实点头应着。 「知道了没用,得过了心才是。」陈氏道,「娘活了有大半辈子了,也能悟出些道理来,这男人嘛,有些时候就像是孩子,需要哄着的。就算是外表看起来再高大精壮的男人,内心有时候都装着一颗孩子的心。对你好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好,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就会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所以,就算现在宠你,你也不能够肆无忌惮恃宠而骄,适当的,要给颗甜枣吃一吃。」 「娘,当着阿满的面,说这些好吗。」唐妧见妹妹听得认真,不由得小声提醒。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若是真懂了也无事。娘对你说的这些,将来你妹妹长大了,娘也是要对她说的。」 阿满一点都不懂,小手挠了挠脑袋,就笑着歪倒了。 「你那比赛,准备得怎样了?」陈氏转了话头,「比赛的题目事先不知道,但是你心中应该有些准备,图样可画?拿来我看看。」 「是,娘!」唐妧开心,「如果能够得娘提点提点,我一定可以赢的。」说罢冲秀禾使眼色,「去把我房间里靠窗户边的那案上砚台下压着的几张图样拿来。」 秀禾应声去了,这边陈氏又道:「输赢倒是其次的,毕竟你喜欢这些、学这些,也不是为着比赛。重要的是,每一次比赛,你都要好好去准备,去珍惜这个机会,若是还能够从你的对手中学到一二来,就更好了。阿妧,这门手艺,你是外祖公公亲手传给娘的,只是娘不争气,没有能够光耀门楣,现在,这重担要落到你身上了。不过,娘还是那句话,觉得累了,就休息,不喜欢了,就放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啦,娘。」唐妧摇晃着母亲手臂,轻轻笑起来。 很快的,秀禾便小心翼翼捧了画样来,唐妧接过,递给母亲看。 「考题是保密的,不过,我大致猜测了一下,觉得无外乎那几种考法。所以,就琢磨着自己先想出了几种花样来。到时候会跟着考题应变,不过,核心有了,也不至于过于慌乱。」 陈氏一边听女儿说话,一边翻看着图纸上的画样,虽然看得快,但是却看得十分仔细。 「荷叶碧玉簪,龙凤呈祥图样的金钗,还有花开并蒂的步摇……看来,你的确是有好好思忖过一番。阿妧,你有天赋,娘如今是没有什么能够再教你的了,以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走。」说罢,陈氏将画纸递送了回去,目光定定落在女儿脸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些事情,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来。 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日后真走到了父女非见不可的那一步,那也是上天注定的。 她也不确定,此刻把真相全部告诉她,她是不是快乐的。若是不快乐,倒不如瞒一天是一天的,让她且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今天在凉亭中,她话已经说得那般明显,裴敬是聪明人,该是听得明白。 转眼便到了四月二十八这日,是玲珑坊领头组织京城各坊间进行斗钗比赛的日子,这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正值浓春季节,春暖花香,夜风和煦,唐妧一夜好眠。因为今儿要比赛,所以唐妧昨儿晚上难得睡得早,早上又是一觉睡到天大亮,精神头自然很好。 霜剑跟秀禾一早便候在外面了,听得内室有动静,连忙迎了进去。 「大小姐,您醒了?」秀禾笑着帮忙撩起帷幔,而后帮主子拿了衣裳跟鞋袜来,「小姐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夜间睡得十分安稳,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唐妧觉睡得足,精神头十分好,穿了鞋便起身坐到梳妆镜前道:「没有什么好紧张的,赢了固然很好,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丢人啊。娘说得对,心态一定要摆好,只要自己努力了,输赢其实都一样。」 第49章 秀禾整理好床铺,而后走到梳妆镜边来,拿起桃木梳子来帮唐妧梳头。 「反正那些大道理,秀禾不懂的,不过,只要小姐开心就好。」秀禾一边慢慢梳着唐妧的一头青丝,一边笑着道,「小姐这几日倒是奇了,好像鲜少画发钗的花样,而是在绣荷包?好像还在纳鞋底……也不晓得,那些都是给谁做的。」说罢,秀禾兀自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唐妧从铜镜中瞪她一眼,倒是也不生气,只道:「娘说得对,我不能只贪他的好,却一点都不付出。这样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可是他那么厉害,我也不晓得自己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大事做不了,就只能亲手给他做些贴身的东西。可是我手笨,绣针捏都捏不住,更别谈绣花绣鸟儿了。」 「小姐哪里是笨了?小姐要是笨,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儿了。」秀禾忙道,「只是天下哪里有那么完美的人,小姐的巧劲儿,都用在做簪子上了。」 「就你会说话。」唐妧笑了笑,听着外面的鸟叫,闻着被暖风吹进来的花香,唐妧也不耐烦继续坐在家里了,催促道,「别梳了,赶紧挽个髻吧,我要去外面院子里转转。」 「是。」秀禾应着,手下便灵活挽起发来。 唐妧今日穿着较为清雅素淡,款式也不繁复,看起来干练利落,瞧着样子,就像是干活的。 此番这场比赛,既然是由上届鬼手娘子盛娘子举办,比赛的擂台,自然是办在玲珑坊。好在这玲珑坊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坊,四层的高楼,一楼大堂,足足装得下数百号人,所以,一会儿比赛的时候,就算外面挤进来一些看客,那也是足够装得下的。比赛时间在午时三刻,唐妧想着要先熟悉一下环境,所以她提前了很早过来。 原以为自己来的算是早的了,她没有想到,她到玲珑坊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里……这里就是玲珑坊吗?」妙晴站在玲珑坊大门口,被一堵人墙挡在外面,仰头望着跟前的四层高楼,两眼冒光道,「简直是太奢华了,师姐,这里太漂亮了。」 帝都城很大,以前就算唐妧师姐们俩会串门去别的坊探探行情,不过,也是就近而已。玲珑坊跟簪花坊靠得不算近,坐马车来回也得近半个时辰,所以,唐妧没事也不会来这里。 这也是头一回,她瞧见了玲珑坊的恢弘气派。 果然是帝都城内数得上名号的珍宝坊,单这建筑的气派,就压了人一头,唐妧心中暗暗咋舌。 「外乡人吧?」旁边的看客听了妙晴的话,凑过来笑着说,「这玲珑坊自然是好的,不过如意坊与之比起来,绝对是不差丝毫啊。还有吉祥坊,锦绣坊等等,都是各有各的看点。两位姑娘,今儿也是凑热闹来看比赛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儿人多,就为了一睹数位妙手娘子的风采,一大清早就不少人候在这里等着了,现儿你们是挤不进去了的,大中午的外面太阳这么晒,我看还是回去吧。」 「我师姐也是妙手娘子。」妙晴骄傲地抬起下巴来,「她今天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你?」那位看客颇为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上下来回打量了唐妧好几遍,不相信道,「你真的是?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往年这样的比赛,我都有来看,哪位娘子不是打扮得跟天仙儿似的啊,从穿着到排场,一个比着一个,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踏着七彩祥云过来了,可是你这……你这扮相也太素淡些了吧?」 「这是做簪子大赛,又不是皇上选秀,有必要那样吗?」妙晴道,「我师姐虽然穿得朴素,可是她长得美啊。」 「那倒是……」那小哥笑容温和,看了会儿唐妧后,又看向妙晴,笑容更深了些,「我瞧你也挺好的,你们是哪个坊的?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 「我们是……」妙晴张嘴欲说,被唐妧拦住了。 唐妧不想惹是非,喊了妙晴一句,便冲那小哥说:「小哥见我们眼生也正常,我们师姐妹不过是小门户出来的,这次来参加比赛,不过也只是想凑个热闹练练手,没有多想。」 那小哥道:「不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吧?若是高人,我现在可得好好看一看。」 「你看什么看?我师姐是你能够看的吗?再看把你眼珠子剜了。」妙晴双手叉腰,狠狠瞪着那小哥,本能挡在唐妧跟前去,「把路让开,我们要进去。」 「让就让呗,这么凶。」那小哥无语,侧了身子,抬手往里指了指,「看看吧,全是人,你们这阵势,也就吓唬我吧。」 妙晴抬眸往里看,不由得惊呆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师姐,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多人,根本挤不进去。」 唐妧心想,这个齐娘子倒是没有与她说过,她现在如何进去,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阿妧。」正在唐妧懊恼之际,赵骋打马过来,喊了一声后,翻身下马来。 「赵公子!」妙晴看见赵骋,立马乐开了花,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揪着唐妧手道,「赵公子来了。」 赵骋冲妙晴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在未婚妻脸上道:「跟着我进去。」说罢,将马缰递给一边候在门外、此刻早已屁颠颠跑来的玲珑坊门童,而后走到唐妧跟前,想牵她手,到底顾及着场合,忍住了,只负手大阔步往里面去。 第50章 在整个帝都城,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人是不认识赵骋的,也没有人是不知道大将军王的称号的。 所以,赵骋开路,一路畅通无阻。 唐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乖乖低头跟在男人身后,时不时抬眸去瞄一眼。 「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得赵大将军如此厚待?」一人道,「不会是赵将军养在外头的红颜知己吧?模样挺俊俏的,只是这打扮着实素雅了些,普通人家的姑娘?」 另外一人说:「这是簪花坊的唐娘子,我认识,赵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我三姑妈的四姨婆的小儿媳妇她娘家侄儿的小表姑在敬忠侯府做事,我听说的。而且,我去过簪花坊,见过这位唐娘子。」 「唐家?」有人不明白,问,「哪个唐家?」 「小地方来的,不是京人。」那人又说,「你别问了,想知道,回头自己打听去。」 此刻玲珑坊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作为参赛选手,唐妧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却没有想到,比她来得早的,比比皆是。玲珑坊一楼大厅内,此刻已经布置得十分妥当了,厅内一分为二,以大门为轴线,两排摆开桌椅,每张桌子之间,都空有一定距离。唐妧特意数了数,刚刚好,一十八张,此次参赛刚好十八个人。 唐妧抬眸轻轻扫去,见不少人本来是悄悄朝她这边瞟来的,可是见她看去后,一个个又都忙匆匆挪开目光。 唐妧想着,他们多半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时间尚早,先去那边坐坐吧。」赵骋黑眸在厅内搜寻一周,见有空位,便抬手点了点,继而率先大步走过去。 唐妧略微低了些脑袋,小步跟了过去,见赵骋撩袍子坐下,她则在他旁边坐下。端端坐着,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说实话,唐妧此刻心内是有那么些紧张的。 「赵公子。」见赵骋坐下,不少人上前来与赵骋打招呼。 赵骋没有起身,也没有多言,只轻轻颔首,算是回了礼了。今天这一场比赛,算是唐妧进京后第一次真正走进珍宝这个圈子来,她想着,这帝都城到底是帝都城,不是小地方可以比的。比如说这种比赛,像之前在湖州,就从来没有过。其实说是一种比赛,也算是一种技艺的切磋吧,就像文人骚客之间切磋诗词一般。 唐妧还发现,各位娘子身边,似乎都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儿跟着。 这就是所谓的靠山么?前来比赛,不但个个打扮得像是天仙儿,竟连气场也是不肯输丝毫的。 「我这样的穿戴打扮,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唐妧收回目光,静静看着身边的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如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两片微抿着的薄唇。 赵骋正端起茶盏来准备喝茶,闻声放下茶盏,侧眸望来。 「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没有甜言蜜语,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唐妧笑了笑,冲他点头,就听外边有人喊道:「燕王殿下到。」 唐妧闻声望去,就见玲珑坊门口,一袭紫衣锦袍的燕王殿下,正稳步朝里面走来。他身边一袭盛装跟着的,正是盛娘子。 燕王到,连赵骋在内的所有人,皆连忙起身,匆匆朝燕王殿下走去,行礼问安。 燕王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又侧头对立在一边的盛娘子说了几句,只见盛娘子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燕王则没有再说什么,一双温润眼眸在人群中淡淡扫了扫,最后定在赵骋脸上,秀气的薄唇轻挑,举步走来,「赵将军,这是陪未来夫人来的?」 赵骋长身玉立,不卑不亢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燕王眸子轻轻在唐妧脸上扫视一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而后举步往二楼雅座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有玲珑坊小厮走来,恭敬请道:「盛娘子来了,比赛就要开始了,赵公子,您请二楼雅座坐。」 「知道了。」赵骋应一句,垂眸看唐妧一眼,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则迈开大长腿,往楼上去。 有人拎着个锣敲了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我是玲珑坊的管家,我姓朱。时辰差不多了,请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朱管家说了一句,但见都坐好后,他抬眸冲二楼打了个手势。 很快,盛娘子便过着一层淡紫色的薄纱走了出来,妆容精致,清雅脱俗,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绿珠,你把试题发下去吧。」盛娘子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翠绿色褙子的丫头,丫头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闻声冲盛娘子弯了弯腰,而后下了楼来,将托盘上的卷题一一发下来。 见各位参赛的娘子都回了自己位置,唐妧找了自己位置,也坐了下来。 一面四方小桌,上面放置着各种金丝银线,还有珍珠玛瑙等。唐妧左右看了看,见大家桌上的东西都一样,心里便明白,这次玲珑坊提供的素材都是一样的。 盛娘子之后每多说的一句话,唐妧都一一记在心中。 盛娘子倒是也没有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命人下来巡视,考试正式开始了。 唐妧拿出藏在竹筒里面的试题,轻轻展开,便看到只有四个字:桃之夭夭。 试题的意思十分简单明确,根本不必害怕会错意思,盛娘子所出题目的意思,便就是要她们以「桃花」为题,做出簪、钗、步摇等一些首饰来。不过,如今已是四月末,人间百花早已经开尽,并非二三月的时候,那才是桃花盛开的日子。唐妧想到过会以花命题,却是没有想到,会是桃花。 第51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庆幸的是,唐妧以前跟着沈铭峪念书的时候,读过《诗经》。这几句诗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盛娘子以此诗句为题,难道是在暗示燕王殿下什么吗? 有些话,她不好明着开口,就只能从旁的地方提点。 唐妧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测,不过,也没有多想,便专心做起发簪来。这桃花形状的首饰是常做的,并没有什么难处。可正是因为题目本身不难,而想要脱颖而出,却是难了许多。 桃花颜色要艳丽卓绝,形状神态,皆要恰到好处才行。 一楼大厅鸦雀无声,二楼雅座上,燕王搁下茶盏来,转身对盛娘子道:「试题是什么?拿来本王看看。」 「是。」盛娘子应一声,继而给绿珠递个眼色,那边绿珠便又取了一支竹筒来。 燕王殿下对此似乎颇有兴趣,见递了套着试题的竹筒到跟前,他提了提宽阔的袖子,伸出那双素白的大手去接。一层薄纸轻轻展开,他凤眸微垂,目光只盯着薄纸看了片刻,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继而扯唇轻笑起来。 没有说话,只用素白大手将薄纸轻轻握住,身子微微后仰,闭目养神起来。 盛娘子依旧端端坐着,乌发间的金步摇晃来晃去,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隐在衣袖里的手,却渐渐攥紧起来。刚刚那一刻,她心中是紧张的,也是期待的,可是最后他的反应,叫她失望、心寒。 整个比赛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时辰一到,便有早候着的丫头用木盒去收发钗。 一一对应着的,都有名字,收了发簪之后,当着面用小锁锁起来。 这算是考完了,唐妧一身轻松。 散了场后,赵骋叫了马车来送唐妧跟妙晴回去,他则独自控马又回了城外京畿营。 坐在马车内,妙晴搓着手笑问:「师姐,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唐妧还想着那试题,因而刚刚有些走神,听得妙晴问话后,她浅浅笑着道,「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这比赛算是过去了。妙晴,接下来几日,我不再去坊里了,那里交给你管啦。」 「师姐放心吧。」妙晴点头,「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待嫁吧。」 唐妧点头,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撩起马车侧面帘子一角,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见裴玥兄妹。 「裴小姐……」唐妧惊讶,这才多久未见,裴小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人瘦了许多,也再没有往日的生气了,她抬手敲了敲木板道,「停一下。」 马车在路边停下,唐妧跳下了马车去,又喊了裴玥一声。 听得有人唤自己,裴玥本能扭过头来,见是唐妧,她忽然间忍不住就红了眼圈。然后,泪水扑朔朔淌了下来。 「唐姐姐。」她低低唤一声,贝齿轻轻咬着唇。 「阿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唐妧左右望了望,见路过身边的人很多,她拉了裴玥手道,「到马车上来吧,有什么话,你说给我听。」 说罢,先牵着裴玥手上了马车,随后,跟着裴玥的两个丫头也上了马车来。 马车里,裴玥坐在唐妧身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还在不停落眼泪珠子。唐妧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等着,一边等,一边抬手轻轻抚拍着她后背。等她哭完了,唐妧则抽出袖中帕子来,替裴玥擦眼泪,这才问道:「是不是为了……我哥哥?」 裴玥点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唐姐姐,我爹娘去提亲,可是他拒绝了。」 唐妧有些心酸,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见她比往日瘦了许多,总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琢磨了会儿,这才道:「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哥哥不愿意娶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哥哥他对你或许并没有男女方面的那种感情。你也不必难过,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等将来,你总能遇到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的男子。等到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多么不值得的了。」 「可是一旦入了心,又岂是那般容易放得下的?能够放得下的感情,便不是真的。」裴玥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神却有些哀戚,「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想,我以后就算嫁了别人,也是不会有心的。那样,真的好吗?如果让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听了裴玥这番话,唐妧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当初,沈铭峪跟谢六提亲的时候,她虽则心中有些难过,可到底还是放得下的。不管当时自己是不是理智控制着一切,可既然能够愿意放下,那就说明,不爱,或者爱得不够深沉。这裴小姐与哥哥相识才多久?被哥哥拒了婚,且都能哭成这样,可是自己呢? 或许对于沈铭峪,更多的是对小时候那种青梅竹马纯洁感情的一种怀念,那种怀念,跟爱情无关,与岁月有关。 这样一想,唐妧心中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对未来婚后的生活,隐隐也有些期待起来。赵骋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却处处都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她不可能不感动的。 原本想着,就算嫁了来,她也是要把心好好藏起来的。 她怕付出了真心后,将来受伤的会是自己,所以她不敢轻易把心交出去。但是现在,她愿意尝试,愿意与他彼此交心,就算将来受伤了,她亦无怨无悔。 第52章 裴玥也知道,总这样哭哭啼啼的,很讨人嫌。 刚刚哭,不过是见到了唐姐姐,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来。可是哭够了,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安安静静坐在了一边。 说实话,唐妧觉得裴玥很听话、很乖巧,虽然是高门之女,但是身上一点傲气也无。性子软得像是一只小白兔,唐妧心想,若是哥哥真心喜欢她的话,他们这样的性子,该是会相处得十分融洽,日子过得也必然会幸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来的。 「阿玥,你答应我,别再难过了。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吃饭。」唐妧关心地道,「不管是为了谁,你这样伤自己身子,都是不值得的。凡事得想得开些,日子才会明亮起来。」 裴玥虽然心中还是不好受,但是唐妧的话,她多少是听的。 而且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在家里闹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出来再闹,没得失了身份。因此,裴玥答应了唐妧,会好好吃饭,也会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她想要快快乐乐的生活。 心里也想着,如果将来他所娶的妻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会很羡慕很嫉妒,不过,她也会很真诚的祝福。 「先送你回去。」唐妧拍了拍她手。 裴玥点了点头,又问:「唐姐姐今天比赛如何?我本来想去看的,可是又不敢。怕在那里遇到唐公子,怕看到他后我会失态。唐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比赛,我也就是去玩玩儿的。还好你没有去,那里人太多了,我跟妙晴都险些挤不进去。」唐妧道,「不过,那个玲珑坊倒实在是气派得很,也算是没有白去,一饱眼福。」 裴玥道:「再怎么好,也没有唐姐姐的簪花坊好。」 凑在一起又说了些话,马车很快便到了裴府,唐妧又亲口叮嘱了裴玥一番,这才命马车掉头回唐府。 唐锦荣如今在城防营任个兵头,城防营也归赵骋管,赵骋回去的时候,特意跟唐锦荣说了声,并准许他提前几个时辰回家。按理说,妹妹应该比自己先到家才是,何故他都已经打马到了家门口,却还没有等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唐锦荣在府邸门口等了会儿子,还不见人回来,便打马准备去找。 才勒了缰绳回头,便见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来。 见状,唐锦荣连忙跳下马来,问道:「怎生现在才回来?听赵兄说,该是早回来了才对。」 唐妧下车来,站在自己哥哥跟前,望着他说:「半道上遇见了裴小姐,我见她神色不好,便与她一处说了会儿话。后来又先送她回去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唐锦荣一愣,继而声音低了些,问道:「神色不好?」 唐妧手摸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哥哥道:「你很关心啊?」 「别胡说!进去吧,爹娘等着呢。」唐锦荣抬手拍了拍妹妹脑袋,笑了笑,然后负手挺胸,兄妹两人并肩而去。 妙晴落了一步,站在两人身后,她目光落在男人后脑勺上,有些微失神。 过了几日,唐妧便得到消息,说是此次比赛夺得魁首的,乃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打从上回比赛回来后,唐妧便再没有去过簪花坊,一直都是呆在家里,这个消息,也还是妙晴给她带回来的。 唐妧听后只是轻轻「嗯」一声,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她现在满满的心思,都在绣荷包纳鞋底上。 说来也还真是奇了,她的这双手,做发簪那般灵活,偏生捏不住绣花针,那鸳鸯绣得像肥鸭,鞋底的针脚,也是深一个浅一个。说实话,这种礼物,她还真是有些拿不出手来。 不过,实在没有法子,娘亲说了,未来夫君的贴身东西,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千万别让旁人代劳。 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自己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安安稳稳呆在闺阁里,好好绣花。直到大婚前一日,她才勉强把新婚要送出去的礼物做完。做完之后,她把东西藏好,然后埋头就睡。也不晓得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中,她被叫醒了。揉着眼睛醒来,唐妧见是自己母亲,打了个哈欠,坐正了身子。 「阿妧,娘有话与你说。」陈氏手上拿了本书,面上有浅浅笑意,吩咐几个丫头抱着阿满出去玩儿,见屋里没人了,陈氏这才道,「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功夫,就到了你出嫁的日子。阿妧,过了今晚,你就是人家的媳妇儿了。侯门深似海,娘相信,姑爷会尽力护得住你,但是,你说话行事,也要处处留心,知道吗?」 「娘,我明白。」唐妧没了睡意,端端坐着听娘说教。 陈氏点头:「这些事情,娘不必多说,想你也晓得怎么做。不过,这夫妻间的事情,娘需得与你说上一说。」说罢,陈氏定定望着女儿,没有立即给她看书,只问,「明儿晚上洞房花烛,阿妧可知,要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 「娘……」唐妧脸红了红,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手,声音低低地道,「脱了衣裳,盖了被子睡一张床。」 陈氏道:「阿妧,娘要与你说些事情,一会儿你得好好听。这种事情,是夫妻间必须要经历的,初始是会有些不适应,你也别害怕。夫妻间慢慢相处,慢慢磨合,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第53章 唐妧似懂非懂,抬眸,看着母亲。 陈氏咳了一声,然后摊开手中书来,递了过去。唐妧狐疑地瞄了母亲一眼,漂亮的杏眼朝书上扫去,只一眼,她就羞得别过脸去。 那书中画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衣不蔽体的。相拥在一起的姿势甚至暧昧,暧昧得……甚至有些恶心。唐妧不晓得如何去形容评价,但是只一眼,她就觉得再也看不下去第二眼。 「我给你说一说。」陈氏硬着头皮坐了过去,见女儿依旧羞红了脸别开头,陈氏轻柔道,「娘知道你害羞,不过,这些东西你现在不学,明天晚上,有你遭罪的时候。姑爷是军人,手脚不知轻重也是有的,他虽则怜惜你,可娘是过来人,心中明白。男人越是怜爱一个女人,可一旦沾了这些事情,便是自己想控制都是控制不住的。如果他一夜要个两次三次,你若是承受得来,便依着他。若是承受不来,你便哭,男人疼你,也是最见不得你落泪。」 唐妧慢慢回过头来,不太明白地问:「娘,有那么复杂吗?」 「傻丫头,你以后就明白了。」陈氏不好多言,将手中书册递了过去,「你自己再看看吧,总之,多看看,明儿对你有好处。」 唐妧看着搁在大红被子上的书,没接,等母亲走后,她才缓缓伸手去够了来。可是她真的看不下去,那种画面,她只一眼,就觉得不舒服。 同时心中又生了些恐惧来…… 娘亲素来不会骗自己的,既然她说了这么多,肯定有她的道理。那么,明天晚上,真的会很恐怖吗? 赵公子对她好,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多半会依着自己的吧? 许是这些日子来太累了,捧着书,唐妧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又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秀禾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她好好躺在被窝里。穿着中衣,身上盖着红彤彤的被子,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此刻整个房间都被布置得红艳艳的。 「什么时辰了?」唐妧觉得困得很,手撑着床半坐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小姐,已经寅时三刻了,今儿是小姐出阁的日子,得早些起床上妆梳头。夫人说,一会儿福王老太妃要过来了,老太妃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来给小姐您当全福人,咱们可千万不能怠慢了。」秀禾一边说,一边已经伸手卷起了纱帐,那边秀苗端着盆热水过来,秀禾道,「小姐,奴婢帮您穿嫁衣吧。」 「我去拿。」秀苗将盆放下,转身便去箱柜里翻了嫁衣来,「这凤冠霞帔,可是早前夫人亲自在锦绣斋定做的,瞧着就是与旁人家做的不一样,咱们小姐穿起来,肯定好看。」 锦绣斋是这京城里头的一家成衣铺子,但是却又跟一般的成衣铺子不一样,这锦绣斋,曾得大齐明帝亲笔御赐过「天下第一衣」的称号。锦绣斋算是老字号了,从祖上传下来,也有好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锦绣斋在京城里的地位,没有撼动得了。不过,锦绣斋历代东家都低调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不做嫁衣,也是看缘分的。 不看你富贵不富贵,只求个缘字。唐妧想,这锦绣斋的东家,看来是觉得跟自己有缘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奴婢帮您穿衣。」秀禾举着大红嫁衣,秀苗怕衣摆拖曳在地上会脏,于是将衣摆捧在手里,两人一并站在唐妧跟前。 「这衣裳好生奇怪啊,仿若是以前从未有见过的。不过,小姐穿在身上是真的很好看呢。」秀禾看着已经穿好嫁衣的唐妧,两眼冒光,嘴角含笑,又指了指旁边,「这里还有几件,不过夫人交代了,这几件是等去了赵家后,再换的。」 「伺候小姐起床了吗?」陈氏从外面走进来,由云书扶着手臂。 「夫人。」秀禾秀苗见状,忙朝陈氏福礼请安,而后秀禾道,「奴婢们刚刚帮小姐穿好嫁衣,就等着上妆梳头了。」 陈氏望着闺女,见她穿着嫁衣,比往日更加娇艳明丽,不由得笑起来。走过去,挨着坐下,陈氏轻轻拉过女儿手来,语重心长道:「孩子,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一切就当做跟往日一样。」 「娘,我知道。」唐妧乖乖应一声,想着往后再不能够日日伴在爹娘身边,忽然就难过得哭了起来,她一把扑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娘,就算嫁人了,我也会常常回来看你跟爹爹的。」 「嫁了人了,就是人家的了,别总是往家里跑。你总往家跑,让婆家人怎么想?」陈氏如今倒是看得开,只要女儿能够寻得好归宿,她就满意了,抬手轻轻抚拍着女儿后背,又道,「看着你一日日长大,从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瞧着又要嫁人了,娘真开心。」 唐妧用手擦了擦眼泪,忽然笑起来:「娘,阿满呢?」 「这丫头,你何时见她早起过的?」说起小女儿,陈氏也是满眼的宠溺,「她是家里的老小,又是你爹爹的老来子,咱们家,谁不把她捧在掌心来宠?只是,倒也算是乖巧听话,你放心,往后有阿满陪着娘,娘也不会寂寞的。」 左右如今唐家住的地方,与敬忠侯府离得也不远,就算不能够日日见到,往后女儿在婆家有个什么消息,她也总会打探得到。 「夫人,福王老太妃过来了。」云书匆匆走了进来,朝着陈氏行了一礼,而后侧身,就见老太妃由丫头扶着走了进来。 第54章 陈氏见状,连忙拉着女儿迎过去,要跪下请安,被福王老太妃止住了。 「今儿高兴,又是这丫头大喜的日子,别跪了。」老太妃一身绛紫色的衣裳,额头上戴着抹额,虽然上了年岁,但是皮肤依旧很好,她满面堆笑望着唐妧,上下好一番打量,而后点头道,「这丫头,模样可真是标致,与我那子默孙儿极为般配。性情也是极好的,温柔乖巧,一看就会体贴人。不过,子默的品性我也是可以保证的,将来你嫁了去,他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 说罢,老太妃抬手,在唐妧娇嫩的脸上点了点。 毕竟今儿是大婚,想着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唐妧到底不好意思,脸红了。 「太妃娘娘,您请坐。」秀禾机灵,忙搬了圈椅来,请老人家坐下。 很快的,陈氏请来帮忙上妆的两位婆子也过来了,先给老太妃请了安,然后给新嫁娘上妆梳头。唐妧一身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过腰的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后,唐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渐渐攥紧。她是很紧张的,不过除了紧张外,她心中竟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也有些开心,心中竟然有止不住的雀跃。 在期待什么?期待跟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吗?想到这里,唐妧心忽然噗通跳起来,心跳加速,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姑娘忍着些,绞脸可是有些疼的。」上妆的婆子望着铜镜里的美人儿,啧啧道,「姑娘模样可真是好,我大半辈子下来,也见过不少新娘子了,可是像姑娘这么美貌的,还是少见。」 铜镜里的女子,巴掌大的柔嫩小脸,五官精致却不失柔和,长相端庄大气,真是一点不比那些真正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差。 怪道呢,若是一般女子,哪里能叫那样的儿郎瞧上? 英雄配美人,实乃是佳话。 唐妧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旁人给她梳头上妆,外面天儿渐渐亮起来,院子里越发热闹起来。唐家虽则在京城里没有什么亲戚,不过,如今唐锦荣高中武状元,而唐妧又嫁进了赵侯府,想攀交情的人,也不少。 再说,夏明昭在,那沈家一家母子兄妹三人,也在。 虽说曾经闹过一些嫌隙,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各自都寻得了亲事,也不至于真就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沈家的帖子,唐家有下,至于来不来,那就是沈家的事了。 不过陈氏也猜得到,沈家这回,不可能不来。 「唐姐姐,我来给你道喜了。」沈娇娇扶着自己母亲李氏,母女两个由丫鬟引着进来,沈娇娇站在唐妧身边,颇为有些羡慕地望着她。 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人家又客气礼貌道喜,唐妧断然没有摆脸子的道理。 「娇娇,你扶着大娘坐。」唐妧脸上妆上好了,但是婆子在帮她梳头,她头动不了,只能从铜镜里面看沈娇娇,冲她笑。 心里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如今出落得也越发亭亭玉立起来。 「好些日子没见了,娇娇,你个子高了些,也更漂亮了。」唐妧目光温柔,跟沈娇娇打完招呼,又看向李氏,脸上笑容依旧不减丝毫道,「大娘人也精神了不少,如今可都还好?」 「好,也还不错。」沈大娘一身绿色衣袄,梳着中规中矩的发髻,发髻簪着一根金钗,熟悉的人一看就晓得,来前必是留心打扮过一番的,「今儿是你大喜日子,我们一家三口,是来给你送嫁的。」 「多谢大娘。」唐妧此刻心中十分平静,面上的笑,也不是装出来的。 沈大娘又跟陈氏说了几句,打了招呼,而后道:「屋里人多,我们先去外面看看去。」 陈氏点头应道:「云书,你陪着沈夫人跟沈小姐去。」 「不劳烦了,你这里也忙不开,我们你就不必费心了。」沈大娘笑笑,冲陈氏摆了摆手,而后搭着女儿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娘,唐姐姐家的宅院可真大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宅院呢。」出了屋子后,沈娇娇便在唐妧住的西院里逛起来,看着气派的屋子,打量着院子里头的摆设,不无羡慕地道,「唐姐姐可真是命好,来了京城后,竟然能够嫁给敬忠侯府的大公子。这宅子,想必也是赵家置办的,出手可真阔绰。」 李氏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见左右没人跟来,她才道:「论起来,你好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你爷爷当年可是县令,你父亲也是举人老爷,你哥哥如今高中探花郎,如今又任职翰林。你长得也不差,性情也好,虽然小时候没有念过私塾,可是你跟着你哥哥识字念书,也算是读过书的,怎么就……」 怎么就自己闺女没有那般好的运气呢?虽则说谢家门第已经够高,可若是娇娇也能够寻得一桩好的婚事,岂不是锦上添花? 「娘,您在想什么?」沈娇娇望着自己母亲,歪着脑袋道,「咱们现在的日子不也挺好吗?哥哥进了翰林,亲事也定了,如今您也不需要再摆摊子卖糕点了,住的宅子虽则比不上这里,不过比起咱们在湖州的,可是好太多了,反正我现在挺开心,也很知足。就是这里没有朋友,天天在家闲着,也挺无趣的。」 「你也不小了,再过些日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李氏道,「你哥哥虽则与谢家六小姐定了亲事,不过,你未来嫂子能不能够在你亲事上帮得上忙,还未可知。以你现在的身份,若是没人替你保媒,顶多嫁个穷书生。」 第55章 「穷书生怎么了,哥哥不也是?」沈娇娇抱住李氏胳膊道,「娘,您别成日想这些了,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李氏心不在焉,任由女儿拉着自己走,才出院子门,迎面碰见了被齐嬷嬷抱在怀里的小阿满。 「娇娇姐姐。」阿满一眼就看见了沈娇娇,兴奋地朝她伸出手来,「你也来找我姐姐玩吗?我今天可开心了,一觉醒来,家里来了好多人啊。」 沈娇娇道:「阿满姐姐要出嫁了,所以今天人很多。」 阿满小手挠脑袋:「出嫁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去找姐姐玩吧?」 沈娇娇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见母亲没有反对,便道:「好,我抱你进去。」说罢,伸手将阿满抱起来,险些没有抱得住,啧啧道,「越来越沉了。」 沈娇娇抱着阿满进屋的时候,唐妧已经妆扮好。见到妹妹来了,唐妧连忙笑着朝妹妹招手:「阿满,过来。」 阿满望着姐姐「咦」了声,傻不愣登地盯着姐姐看,本来都没人把人认出来,听到声音了,才摇摇晃晃走过去。唐妧一把将大胖妹妹抱进怀里,舍不得地亲了亲她脸,然后搂着问:「今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阿满是不是很开心啊?让姐姐好好瞧瞧,还穿了娘新给你裁做的衣裳,真臭美。」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阿满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脸看,「白白的,红红的。」 「二小姐,大小姐这是新娘子的妆容,今儿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秀禾弯腰,笑着说,「大小姐要嫁人了,您要有姐夫了。」 阿满不懂,可隐约又有些明白,瞬间兴致就不高了。她缩在姐姐怀里,蔫蔫的,低着脑袋玩着自己胖手指:「姐姐,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来。」 阿满哭了,不似以前那般嚎啕大哭,而是低低地啜泣。 阿满一哭,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相互望了望,面面相觑。 刚好外头有丫头匆匆跑来道:「姑爷到了,已经在门口了。」话音才落,唐锦荣一身深紫锦袍出现在门口,刚准备说话,目光却落在闹脾气的小妹妹身上。 唐锦荣打小素来疼爱两个妹妹,本来妹妹出嫁,他就舍不得,不过是把那股子不舍强压下去罢了。不过此刻,瞧见阿满哭,他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是滋味儿。从小跟自己一起玩大的阿妹,从今天开始,就是别人家的了。往后在她的生命里,她的丈夫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将来她还会有孩子……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一再往后排。 「好了,阿满,别哭了。」唐锦荣脚下步子只是微滞,转而大步走了进去,将阿满抱起来道,「哭花了脸,可不好看。」 「哥哥……」阿满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的,软软趴在哥哥肩膀上,抖着身子说,「舍不得姐姐,我舍不得姐姐。」 「阿满乖,不哭。」唐锦荣拍了拍妹妹后背,将她递给秀禾抱着,他则举步走到大妹妹跟前,望着她道,「子默来接你了,把盖头盖上,我背你出去。」 唐妧被妹妹闹得也红了眼眶,此番见哥哥面上似也有不舍之色,唐妧越发心中不好受起来。 她重重「嗯」了声,然后冲哥哥点了点头,接了一旁霜剑递过来的红盖头,盖在头上。只瞬间,眼前除了一片红,便什么都瞧不见。 「上来吧。」唐锦荣弯腰打马步,怕妹妹看不见,够了她手,然后将她背起来。 「阿妧……」陈氏喊了一声,心中万分不舍,最后却还是将那些不舍咽了下去,只紧紧攥住女儿手道,「嫁过去后,与姑爷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的,娘,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唐妧冲母亲的方向点头。 听说新郎官来迎接新娘子了,唐家很多客人都跑去了前院,赵骋一身红袍,负手立在院中。 新郎官长身玉立,不但身形颀长,更是容貌俊美。因是军人,身上少了些文人弱质的书生气,多了些英武之姿,一双黑眸闪闪发亮,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叫人不敢抬眸与其对视。 沈铭峪安静立在一边,沉默不言,面无表情。 赵骋先与岳父唐元森行了礼,而后朝沈铭峪看来,男人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只客气地冲沈铭峪点了点头,而后继续与旁人叙话。呆了不多会儿,便听有人喊道:「新娘子来了。」 赵骋闻声望去,就见一身大红嫁衣的妻子趴在大舅兄的背上,宽阔的袖口里,是一双若隐若现的如白玉般的素手。 本能的,赵骋便举步迎了过去,站在兄妹两人跟前。 「让我来。」赵骋低声一句,而后手已经伸了出去。 「好好待我妹妹。」唐锦荣盯着赵骋看,面上表情严肃。 「你放心,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命。」赵骋亦严肃认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唐锦荣沉默了会儿,收回目光,然后将妹妹递送到赵骋手上。赵骋接过,将妻子稳稳当当抱在怀里,走过去与岳父唐元森又行了礼,这才带着人上花轿。 后院一行女眷也跟了来,一直送到府门口。 赵骋一身大红喜袍,高高坐在马上,手勒住缰绳,腰杆挺得笔直。奏乐又响起,一路吹吹打打,直往敬忠侯府去。 赵骋婚前便在侯府东面有一处独立的院子,婚后小两口,便就住在这里。与唐府比起来,敬忠侯府的客人要多很多,除了一些普通的世家公子外,竟连几位皇子都来了。闹新娘也是厉害,一路从唐府大门口,闹到赵骋夫妻俩小院子。赵骋将妻子背去新房,用喜秤挑了红盖头,还没来得及多看妻子几眼,便被一群人拥着到前面喝酒去了。 第56章 闹哄哄的人都出去了,唐妧忽然觉得耳边清静下来,然后抬眸四处打量。 「奴婢樱桃,奴婢黄橙,给奶奶请安。」两个丫头规规矩矩走进来,然后朝着唐妧行礼。 唐妧匆匆打量了两人几眼,然后道:「都起来吧。」 「谢大奶奶。」两人起了身,其中穿着红色衫子的樱桃道,「奴婢跟黄橙,是老太太派来的,老太太吩咐奴婢们,定要好生伺候大爷跟大奶奶。奶奶,奴婢给您换身衣裳吧。」 唐妧笑着道:「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今儿有劳两位姐姐操劳了,现儿没什么事情,你们去歇着吧。有秀禾跟霜剑在,她们会好生伺候着的。」 「是……」樱桃与黄橙没有多言,闻声退了出去。 「小姐,您换上这身吧。」秀禾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大红色的便服来,搁在床上,然后跟霜剑一起帮唐妧解衣裳。 唐妧道:「霜剑,这里有秀禾就行了,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吧。我有些困了,想洗了脸睡会儿。」 「是,夫人。」霜剑应声,连忙走了出去。 唐妧实在是累,净了面,换了轻薄简单的衣裳后,便躺着休息了会儿。好像似乎也没有睡多少功夫,她一惊,就醒了。 屋里静悄悄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床头边上坐着个人。唐妧自然知道这人是谁,连忙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来。赵骋抬手按了按她肩膀,示意她躺着,道:「我刚回来,喝了些酒,你好生躺着,我先去沐浴更衣。」 「好。」唐妧轻轻点头,应一声。 赵骋笑,抬手便在她额头上弹了下,又俯身亲了亲她红艳艳的唇,而后才转身大步往净室去。 唐妧没有动,表情有些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唇。 她也不晓得自己躺着呆了多久,耳边能听到净室哗啦啦的水声,好像也没有多少功夫,她便见那人一袭紫衣稳步走来。 这一回,唐妧没有再躺着,而是缓缓坐了起来。 赵骋弯腰坐在她身边,执起那双小手来,紧紧攥在掌心,轻声问:「饿了吗?」 唐妧闻声,使劲摇头。 赵骋点头,默了会儿,又问:「渴不渴?」 唐妧还是摇头。 「那歇下吧。」说罢,他抬起素白的大手,去褪她的裙衫,动作很慢,时不时,也会抬眸看一眼她神色。 他手缓缓伸过来的时候,唐妧一颗心本能往喉咙口提了提,心跳加速,此刻的镇定,不过是强作镇定罢了。 因为紧张,所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就任他去做吧。唐妧双眸紧闭,长卷的睫毛却轻轻颤抖,没有涂抹任何胭脂的一张脸,越发的明艳动人。 赵骋褪去她外面罩着的大红衣裳,然后轻轻覆过去,整个人厚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 唐妧仰躺在大红褥子铺成的床上,两手本能抵在胸前,似是想护住自己衣裳。熟料,那人只稍微用力,她两只柔若无骨的手便被挪开,紧接着,身上一凉,她吓得睁开眼睛,就发现上半身只剩下樱桃红绣鸳鸯的肚兜。她感觉有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自己腿间,隔着衣料都能够感受到那股子火热生硬,无端羞得她两面娇红。 「爷……」她轻轻启口唤一声,本意是想要阻止他的,却不料,口一开,连她自己都吓到了。 声音酥酥软软,娇滴滴的,不像是拒绝,反倒像是欲迎还拒。 唐妧忽然想起,昨儿晚上母亲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拒绝。重新又阖上眼睛,任是发生什么,她也都承受着。不知道为何,忽然间就觉得很害怕,却又想着,他该是不会如何伤害自己。 赵骋早已等不及,此番见她安静躺着,似有任由自己处置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忍。 他又不是豺狼猛虎,一会儿,手脚轻着些便是。思及此,赵骋便没有再犹豫,只将整个身子重量完全倾泻在她身上。 外间,今儿是秀禾跟霜剑守夜,两人是唐妧从娘家带过来的,也忙了一整天了。虽则累,却不敢歇着,两人都打着精神等着里面爷跟奶奶的传唤。 本来内室安安静静的,突然间,她们听见了自家小姐叫了一声。秀禾吓得望了霜剑一眼,本能要进去看看,霜剑拦住人道:「爷不会伤害奶奶的,咱们就在这里候着吧。」 秀禾想着霜剑说得也对,就没有进去,不过到底不放心自家小姐,身子贴着墙壁,竖着耳朵去听动静。 屋里安安静静的,隐隐约约,她能够听到里面床板震动的声音,又轻到重,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以及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秀禾也不晓得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听着这些声音,她脸莫名燥红起来。瞄了霜剑一眼,匆匆退了回去,坐在自己的床上。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小姐在哭啊,她听到了。 内室里,红色纱帐被风吹得飘起,唐妧弓着身子仰躺在床上,两只纤长的腿尽最大可能地被高高举起。 她的身子在晃动,似是被铁锤一下下猛烈撞击着一样,断断续续的哭声被风吹走,残留下来的,是颇为有些凄惨的哀嚎。软软的,柔弱不堪,像是受了伤的小猫儿一样。 现在算是明白了,昨儿晚上娘亲对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57章 极力忍受着,好不容易,暴风雨骤然停歇。这一刻,仿若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她忽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轻轻阖上眼睛,许是累极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透过窗棱,她能够看见外面黛青色的天。 「什么时辰……」唐妧想问秀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话才出口,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的声音,哑了。她仰躺着,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被马车碾压过一般,不但一丝力气也无,还疼得厉害。身上某处,犹如被利器割过一般,疼得她只稍微挪动下身子,都要流下眼泪来一般。 「时辰还早,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再躺着歇会儿。」赵骋素来眠浅,警惕心也高,唐妧只动了下身子,他便也醒了。 忽然又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来,唐妧又气又羞,瞪了半卧在头顶的男人一眼,就把脸埋进了被子里去。只可怜她现在浑身酸痛,随便动作一下,就是致命的疼。 赵骋扯唇笑了笑,凑过身子去,轻轻伸手将被子一角拉开。 「别闷坏了,没什么好羞涩的,一回生二回熟,做得多了,就习惯了。」赵骋抬臂将人整个轻轻圈在怀里,叹道,「从今往后,这个被窝,再不是冷的了。」 唐妧其实心里也不是怨他,不过就是觉得不习惯与他这般坦诚相待,但见他主动靠来,她也没有刻意拒绝。 只乖巧缩在他怀里,安安分分的,一句话不说,任由他抱着自己。 赵骋本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见妻子不说话,便也只安静陪着。很快,外面天儿便亮起来来,院子里,丫头婆子们来回穿梭。 「不早了,一会儿还要去给老夫人跟夫人请安敬茶,该起了。」休息了会儿,唐妧再去动身子,勉强能够适应那种痛,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然后扬声喊道,「秀禾,你进来。」 秀禾因为担心自家小姐,所以,一整夜都没有怎么睡。 一大早醒来后,就候在外间门口,等着主子一有传唤,她便即刻进去。 此番听得吩咐,秀禾连忙笑着应声道:「奴婢这就来。」说罢,对霜剑道,「夫人醒了,打了热会来,伺候爷跟夫人洗漱更衣。一会儿,还得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 霜剑点头,转身出去,秀禾则撩起帘子进内室去。 秀禾进去的时候,赵骋已经穿好中衣。他打小是在漠北草原长大的,素来没有京中贵公子那种娇贵劲儿,便是回了京,一应起居也都是不喜欢外人靠近。 所以,他院子里没有近身伺候的丫头,一应穿戴,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帮夫人穿衣吧。」赵骋吩咐一声,而后继续自己的动作,待得自己一应穿戴齐整了,坐在床上的娇妻,却还裹着被子不肯出来,赵骋黑眸攒笑,点了点头,大长腿一迈,出去了。 待得赵骋出去后,唐妧才肯放下杯子来,那边秀禾已经捧着衣裳走到了床边。 「小姐,你……」秀禾见自家主子身上「伤痕累累」,那如玉的娇嫩肌肤上,满满都是红色的痕迹,吓得一跳,连忙将衣裳放下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她挨着在床边坐下,险些哭了,小声问,「昨儿晚上,奴婢听见小姐哭了,可是奴婢没敢进来。小姐,这是……是姑爷欺负你的吗?」 唐妧想着,的确是欺负了,不过,应该也不能算是欺负吧? 或许,是夫妻间本就该做的事情,娘都提点过她了。 「没有,他待我很好的,秀禾,你别问了。」对于昨儿晚上的事情,唐妧有些羞于说出口,只匆匆避开不说。她自己浑身酸软提不上力,便让秀禾帮她穿衣。 赵骋候在外间喝茶,等了会儿,见妻子出来了,他忙起身迎过去。 唐妧的嫁衣是在锦绣斋量身定做的,除了大婚当日的凤冠霞帔外,新婚几日的衣裳也一应都有。样式不同,花色各异,每一件的款式,都非常漂亮。 今儿这件,是枚红色,衬得水嫩嫩的肌肤越发娇艳欲滴。 因如今乃是妇人,唐妧头发也盘了起来,露出洁白高挺的额头。 「走吧。」赵骋手揽着她腰,顾虑着她昨夜劳累,因而自己步子也渐渐放慢了下来。 赵老夫人对小辈素来宽厚,并没有旁家老太太那些苛责的规矩,言明说了,不必晨昏定省。就算想来请安,也不必一大早就过来。所以,今儿赵骋夫妻携手来上房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屋里,就只有老太太一人在。 「大爷跟大奶奶来了。」老嬷嬷手撩起帘子,笑意盈盈走进来。 赵骋扶着妻子进来,站在老人家跟前,小夫妻一并请了安。 「快起来。」赵老夫人欢喜得很,连忙伸手去扶,一手一个,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了会儿,越发满意起来,关切地问,「怎生这一大早就过来了?天儿还早着呢,子默,该是带着你媳妇儿多睡会儿。」 「今儿要给祖母敬茶,孙儿不敢失礼。」赵骋微微弯腰,单手背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依旧扶着妻子腰。 赵老夫人让他们坐下,这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便满意。如今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子默,你该是晓得。你娶了媳妇,祖母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你本来军中事务就多,留在家里也没有多少功夫。以后有空,还是多陪陪你媳妇儿吧。偶尔的,来我这里坐坐便好。」 第58章 老夫人没有言明,不过她想,孙儿定然是明白自己意思的。 「我晓得,你平素肯定也不得闲着。你既然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便放下大胆地去做,只要我跟子默同意了,没人敢说你。」赵老夫人道,「便是说你几句,你也别往心里去,只管来找我。」 唐妧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忙冲老人家点头。 祖孙三人坐着说了会儿话,陆陆续续的,赵家各房主子都到齐了。 依着规矩,唐妧给长辈敬茶收礼,而后又接受赵家小辈的茶,以及给几位小辈送礼。 相较于旁的世家,赵家人不算多。老国公只留了两个儿子,如今继承爵位的是长子,也就是赵骋父亲。侯夫人小谢氏,是璟国公府庶女,也是赵侯爷续娶的夫人。 小谢氏给侯爷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赵骥早已娶有妻室黄氏,女儿早两年也出嫁了。 大房还有两房姨娘,两个姨娘都比较年轻,并无子嗣。 二房老爷体弱多病,常年病卧床榻,这会儿人没有来,只二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过来。儿子年岁不大,左不过十六七,一身青色的锦袍,斯斯文文的,眉眼间透着几分秀气。女儿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量还未长得开,面相肖似其母秦氏,乌澄澄的一双大眼睛透着机灵,好似会说话似的。 赵骥只得一庶子,如今三岁,黄氏育有一女,如今五岁了。 赵家人不算多,唐妧一一认下来后,就把人全部记得清楚了。 唐妧给黄氏女儿赵瑶瑶送礼物的时候,小姑娘脆脆喊她伯娘,奶声奶气的,唐妧忽然想起妹妹阿满来。不由得,要多喜欢这瑶瑶小姑娘一些。 回了院子后,已近中午,赵骋吩咐丫头们摆饭,而后牵起妻子手于一边坐下道:「很喜欢瑶瑶?」 唐妧挨着赵骋坐下,有些拘束,腰杆挺得笔直。听他问话,唐妧轻轻点了点头道:「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文文静静的,看起来也很乖巧。我忽然想到了妹妹阿满,不过,阿满比她调皮很多,没有她这般乖巧。」虽则才来这里第二日,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物一景,都是陌生的,总归是会想家。 想念以前在家的闲适日子,可以追在哥哥身后跑,有妹妹围在身边闹,不怕有规矩的束缚,也不怕自己是否会说错话得罪人。身边的都是亲人,行事也不必小心翼翼,那种日子十分舒心。 可是如今……这里再好,总归不是自己的家。 倒不是畏惧,也不是后悔,就是有那么点惆怅罢了。 赵骋侧眸望着妻子,他善于察言观色,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猜得到她心中所想。伸出手来,在她粉润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而后柔声道:「左右你父母兄妹离得不远,这侯府虽然大,但是从来不会禁着你,若是想家了,自己随时可以回去。我得空,也会时常陪你回去探望岳父岳母二老。」 唐妧道:「可是我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有事没事总往娘家跑。被人家知道了,会笑话。」 「在我们家,没有这种说法。纵使有,在我这里也没有。」赵骋没有丝毫犹豫,坦诚道,「你也该知道,我小时候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什么世族大家的规矩,我素来也不放在心上。刚刚祖母也说了,往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是不杀人放火,不必拎着心。在这侯府,你的事情,也就只有我说了算。」 唐妧侧眸望着身边的男人,心想,看来他们父子的关系,当真是不怎么好。 方才那番话,显然是不将自己父亲放在眼里的。唐妧记得,关于赵侯爷的事情,他之前与自己说过一嘴,大概意思就是,赵侯爷对不住他亲生母亲,而他又是打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的,所以,跟亲爹不亲,也实属正常。 妻子怀有身孕,而他却与前来探望的小姨子有染,最后害得妻子难产而亡,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男人该做的事情。 唐妧此刻心中这么想,却不能说出来,父子间的事情,她不好多嘴。一来,她是感觉到了,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二来,站在老太太的立场,想来也是不希望自己儿子跟孙子反目成仇的吧?所以,以后凡事她只站在自己夫君这一边便好,他说什么,她听着,不必多言。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以后若是娘说我,我就直接把你搬出来。」唐妧笑说着,默了片刻,伸出手去,轻轻拉扯他袖子道,「看你面色不太好。」 赵骋刚刚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听得妻子这样说,他回了神来,抿唇笑道:「阿妧,你这么喜欢小孩儿,我们也要一个。这院子太大,没有欢闹声,如今有了你,若是将来再有孩子,一定很热闹。」 刚好外面丫头们端着摆有食物的托盘鱼贯而入,唐妧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起身道:「我饿了。」 赵骋依旧紧紧捏着她软白的小手,闻声浅笑,点头道:「饿了,那吃饭。」说罢,已经牵着她手走到桌边,先扶着她腰让她坐下,而后才撩起自己袍子坐下,故意凑过去道,「吃了饭有力气。」执起筷子来,夹了许多肉在她小碗里。 唐妧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等到吃完饭后,才晓得,他方才那句有力气是什么意思。 褪了衣裳,赵骋竭力克制了,可还是掩盖不住本心的急切之意。他翻过她身子,让她反身跪在床上,他两手搂住她娇软的腰肢,背入进去,一下下狠狠往那热乎乎的温热泉水里驶去,泡在热泉水里,那种温暖,仿若蔓延到了全身。他想怜惜,却始终克制不住,抱她在怀里,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去一般。 第59章 这两天,唐妧被折腾得险些去了半条命,等到了第三日回门日,待母亲问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委屈得哭了。 那种滋味儿,当真是不好受,她也不晓得,为何他就如此沉迷。不过母亲说了,若是他要,她便给,说这是应当的。可是如果她一点都不反抗的话,他好似得寸进尺了,才两日下来,她便觉得身上一点都不好。 「怎生哭了?」陈氏担心地问,见女儿只哭不说,她抬手,打发云书秀苗抱着阿满去外面先玩儿,见屋里没人了,这才道,「有什么委屈,就都说出来吧。」 唐妧想了想,又觉得倒也不是什么委屈,可在母亲跟前,她又不想瞒着些什么。 便道:「他……他太流氓了,还有些粗鲁,那种事情……太频繁,我不喜欢。娘,是不是男人都这样的?」 见是这种事情,陈氏笑着搂过女儿肩膀来,叹息一声,仿若想到了自己刚成亲的那些岁月。她嫁给老爷那会儿,已经怀有身孕了,老爷是知道的,所以起初大约有一年时间,他们夫妻间,是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的。后来生下阿妧一段日子后,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本来憨厚老实的男人,真正面目露了出来。 贪婪,霸道,野蛮,无耻…… 她虽则不是娇养着的大小姐,可当初在宫里,也是锦衣玉食受人尊敬的。嫁人前,也只有过那么一次。起初的时候,她的确十分不适应,可渐渐的,夫妻间相处得久了,总算是知道了其中的美妙处。 那时候就明白了,男人外表就算看起来再老实,再正人君子,可一旦关起门来,就是一样的嘴脸。 「阿妧,你还年轻,承受不来,也是有的。夫妻间相处,总有一个平衡,你若是不喜欢,也别一味都依着。不舒服就说出来,疼了就哭。你不说,不哭,他怎么知道你难受呢?」陈氏把自己曾经的一些经验传授给女儿,「男人宠你了,便是再有忍不住的,想着你不舒服,他也是会留情的。你还年轻,自己个儿身子自己要爱惜,知道吗?」 唐妧将母亲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想着,若是下回他再蛮来,她就用娘的对策应付他。 「娘,你跟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故意不理我。」阿满扒在门边,只探进来半颗脑袋,包子小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皱着脸说,「姐姐好不易回来了,你们还故意支开我,哼,我都不想跟你们玩儿了。」 有了应付的法子,唐妧心情好了不少,瞧见了妹妹,连忙朝她招手。 「阿满,过来。」有几日没有瞧见妹妹了,唐妧可想了,想着往后再没机会抱着又香又软的妹妹睡觉,她心中就总不是滋味儿。 「姐姐!」见姐姐朝自己招手,阿满颠颠跑了过去,扑进姐姐怀里,仰着脑袋说,「姐姐还是爱我的。」 唐妧把妹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忽然又想到了赵骋那日说的话。若是生孩子的话,她想先要个女儿,就像阿满这样的。 「姐姐,我觉得你更漂亮了。」阿满盯着姐姐脸仔细看,看了好久,然后小手挠了挠脸说,「脸红红的,嫩嫩的,眼睛里好像还有水,就是觉得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姐姐,你以后要常常回来才好,阿满可想你了。」 「姐姐也想你。」唐妧亲妹妹肉脸。 到了晚上回去,夫妻行房的时候,唐妧再受不住,就使出杀手锏,不顾任何形象,叫得哭天抢地,惨绝人寰…… 唐妧这回算是豁出去了,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她就不打算要这张脸了。左右是他行事过分,太过欺负人。反正这院子大得很,她喊得再厉害,左不过也就是院子里头伺候的这些丫鬟婆子晓得,丢人也丢不出这院子去。大喊几声后,她感激到绞在身子里的那根棍子不动了,这才渐渐息了声音。 他伏在她身上,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得意跟算计,眼底那丝担忧渐渐散去,墨色眼眸映出光来。 「夫人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他健硕的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厚重的身子如泰山般压在她身上,凤眸微挑,薄唇抿出一丝挑逗的笑意来,言罢,似是挑衅一把,又狠狠捣了几下。 最后那几下,唐妧实在吃不住,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刚刚那几声叫,才是真的。」他额迹豆大的汗珠滚落,滴落在她泛着浅粉的白皙脖颈上,鼻息忽轻忽重,腿间动作未有停歇片刻。不过,举止倒是温柔了许多,深入浅出,一下一下,每一下都仿若落在了柔软的棉花团子上。他墨色眼眸深邃含光,胶在她脸上,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唐妧感受到了他给与的那份温柔,也晓得他知道了自己方才在耍手段,索性也就乖乖躺着不动了。 渐渐就在想,他粗鲁的时候,她总觉得承受不得。可此番他温柔相待,她又觉得这种事情的确有种无法言喻的美妙。两人仿若鱼和水,都是干涸已久的鱼,是彼此的温泉水。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似乎怎么都不会累似的,她却总觉得自己体力不支。 这一次,唐妧累得就要睡着了,也不见他停住,唐妧索性不再管。只要他不是如狼似豹那般折磨她,让她实在不舒服,她想着也就随他去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儿已经大亮了。暮春时节,花香浓郁,鸟儿欢啼,最是好眠。唐妧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不对劲,她躺着默了片刻,才知道,那不对劲是什么。 第60章 「你……出来!」她又羞又气,狠狠推了他一把,气得浑身发抖。 赵骋昨夜累极,到了后半夜才睡下,昨夜完事后,他没有出来,直接就抱着她睡了。也没有睡多久,感觉到有人推他,他凤眼抬了两下,然后才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月季般明艳的娇嫩脸庞,犹嗔似怒,含娇带羞,怎么看怎么美。 赵骋扯唇笑着够了她脸来亲一口,而后才识趣退了出去,继续搂着道:「左右这些日子都没什么事,没有必要这么早起,你昨儿累着了,躺下再睡会儿吧。」 唐妧轻轻哼了声,心想,可不敢再与他一并躺着了。 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唐妧算是明白了,他嘴里说的一并躺着,那绝对不是单纯躺着睡觉那么简单。 唐妧不想搭理他,却又不敢真的甩脸子给他瞧,便摇头拒绝道:「年纪轻轻的,总躺在床上不好。再说了,祖母是疼我,才说不需要我日日去请安的,那是祖母对小辈的一番心意。但是我不能真的不去,我若不去,那便是不孝了。」说罢,唐妧愣了愣,想唤了外间秀禾进来,可是又怕叫那些丫头看到这床上的一片狼藉,便只道,「你……闭上眼睛,我要穿衣裳。」 赵骋笑了笑,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却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唐妧顿时面红耳赤。再不敢多看一眼,只把脑袋别到床里面去,然后摸了衣裳来,一件件换上。 两人各忙各的,赵骋率先穿好衣裳,回头,见妻子还坐在床上,便大步走了来。 如今天气越发热起来,唐妧今儿穿的是件浅绯色的齐胸襦裙。唐妧穿好了上襦,下身裙子也套上了,背后的带子却够不着,赵骋走近了道:「我来吧。」 唐妧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问他:「皇上准了你几日的假,你什么时候去军营里?」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赵骋帮她系裙子带子的时候,是微微弯着腰的。听到她问的话,抬眸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扯唇浅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唐妧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赵骋应一声,继续帮她穿衣裳,然后问,「你想去坊里了?」 唐妧点头:「这几日,都是妙晴一个人在撑着,昨儿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见着她人。我怕她累着,所以就想,能不能早几日过去。可你要是在家,我不得呆着伺候你啊?」 「现在到底是谁在伺候谁?」赵骋话接得倒是快,问话的同时,挑眉看过去,见她噎了下不说话,他眼底笑意更浓了些。给她系好带子,顺着衣袖去拉她软白小手,柔声道:「先去给祖母请安,吃了中饭后,我陪你一道去坊里看看。你若是愿意我插手你坊里的事情,我便刚好给你寻几个人帮你。你若是不愿意,我就什么都不做,你需要我的时候,说一声。」 「我知道了。」唐妧心里挺开心的,仰着脑袋冲他笑,然后主动伸手去抱了抱他。 见她主动凑过来,赵骋眸底暖意更甚,展开双臂,主动将人抱住。她头尖刚好够到他下巴,这样的身高差,方便他将整个人都拥在怀里,就像是拥着一个小孩子般。 小夫妻俩携手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喜欢这个嫡长媳妇,心中欢喜,便留了两人一起吃饭。 其实依着规矩,唐妧也该是要去给婆婆小谢氏请安的,不过,她见老太太并未提点她,又见自己丈夫也并没有让自己过去的意思,也就作罢,未提此事。从上房老太太那里出来,赵骋唤了小厮来,吩咐其备马车,而后夫妻俩携手往自己院子去。因今儿成亲后头一回去坊里,唐妧给坊里的伙计准备了赏银,要回去拿一下。 才出了院子,便遇见赵骥夫妻跟一双儿女。 赵骥抱着儿子庆哥儿,黄氏牵着女儿瑶瑶。 「大伯,伯娘。」赵瑶瑶看见赵骋夫妻,乖巧喊了一声,年纪虽小,却是落落大方的。 唐妧很喜欢这个可爱又懂事的侄女儿,笑着应了一声,忍不住抬手牵了牵她小小软软的手。那边赵骥对三岁的庆哥儿道:「庆哥儿,喊伯父伯娘。」 庆哥儿趴在自己父亲肩膀上,有些懒懒的,闻声抬眸朝这边扫来,却不肯。 赵骥变了脸色,抬手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那边黄氏忙道:「庆哥儿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我想,大哥大嫂不会在意的。」 赵骋今年二十五,赵骥只比兄长小两岁,今年二十三。他是自己父亲敬忠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是正宗的世家公子哥儿,骨子里有种清高劲儿,为人处世,也与他父亲赵侯相似。赵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为保住大齐疆土,一直戍守在北疆,为了大齐的安定,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赵侯爷在的时候,北边突厥兵不敢逾越丝毫,只因畏惧赵老侯爷的军威。 后来赵老侯爷离世,突厥军侵犯中原,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赵骋挂帅领兵镇压。之后,赵骋代替祖父,一直守在漠北,直到去年才被皇上遣派回来。 赵老侯爷虽是武将,但是如今的赵侯爷,乃是科举出身,是文臣。 而赵骥与父亲一样,也是走的科举,三年前的探花郎,如今供职户部。 大齐重文轻武,自来文臣多是瞧不起武将,所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间,赵骥心中便也有些瞧不起这个兄长。他是聪明人,又是由自己父亲亲自培养起来的,便是瞧不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明面上,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再不进去,老太太一会儿该是要歇晌了。」赵骋淡漠说一句,没有再想逗留的意思,直接拉着妻子走了。 待得赵骋夫妻走后,庆哥儿才道:「祖母说了,他不是好人,他从来都不把祖母当母亲,我才不要喊他呢。可是爹爹刚刚打我,呜呜呜,我不要你抱着了。」 赵骥冷清着脸看儿子,他不必多言,便吓得庆哥儿再不敢多说一句,只默默揉着眼睛。 这些事情,黄氏不好多嘴,悄悄瞄了眼丈夫脸色,小声道:「进去吧,怕是老太太一会儿要歇着了。」 赵骥没有说话,只单手扛着儿子往院子里去。黄氏见状,紧紧牵着女儿小手,紧步跟在后面。 赵骋夫妻坐马车去簪花坊,马车才在门口停下,里面一应伙计便迎了出来。昨儿唐妧回门,妙晴因在坊里,所以两人并未见着。现儿妙晴看见师姐,连忙就笑着迎了出来。 见赵骋也在,规规矩矩请了安,然后道:「师姐,怎么现在来了?我以为你要在家歇几日呢。」上下好生打量自己师姐一番,然后凑到跟前说,「师姐越来越漂亮了。」 不知怎的,唐妧忽然想到那些事情来,瞬间红了脸,瞪了妙晴一眼,而后岔开话题道:「我今儿开始,便来坊里,爷说,要给坊里再添些人,我也是这样想的。走,咱们里面说去吧。」说罢,唐妧转身看了赵骋一眼,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而后才拉着妙晴一起往二楼去。 小女儿家的几日未见,此番见着了,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的。赵骋心中明白,自然成全,所以,见着妻子上楼后,他则把掌柜的叫来。先把用红布包着的喜银分了,然后问了下坊里的情况。赵骋虽然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不过,在漠北的时候,边城里也有经营铺面的朋友,所以对于经营生意,自然也懂些。 到底体谅妻子,不忍心她太过劳累,赵骋打算自己精心挑选几个可靠的人来帮她。 唐妧没有多想,只拉着妙晴跟香草去了二楼雅间,关了门,唐妧把给两人的喜银拿了出来。 「妙晴的银子,自己收着,香草的,师父帮你收着。」唐妧在一旁桌边坐下,把香草抱坐到自己腿上来,红布散开,将里面装着的银子拿出来给香草看,然后说,「等香草上大了,师父再给你。」 香草盯着银子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抓脑袋,仰头问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香草想你。」 唐妧心中也有些酸,虽则说,婆家跟娘家靠得很近,可是到底是嫁了人了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算嫁得离家近,往后也是不能再如往常一样了。 香草想她,她又何尝不想念他们呢?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 「师父以后每天白天都会来坊里的,晚上香草跟着师叔,白天师父带着你。」唐妧紧紧握住她两只手,「你放心,师父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嗯。」香草也很乖,重重点头,然后赖在师父怀里不肯下来。 妙晴道:「师姐,你在赵家过得还好吗?高门大户,是不是规矩很多?有没有人为难你?」 唐妧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过得很好,夫君待我很好。本来是要再休息几日的,只是放心不下坊里的事情,所以,今儿就过来了。」说罢,唐妧伸出手去轻轻攥住妙晴的道,「昨儿回去,我特意等了会儿,也不见你回家,知你是在忙。妙晴,你也别太辛苦,这几日,我便物色着,打算再请几个人来。」 妙晴点头道:「我明白的,师姐之前也说过,说是等比赛完了就请人。」想了想,妙晴凑得更近了些说,「这回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得了魁首,师姐,我听阿珠他们说,有两次瞧见梅娘子陪在燕王殿下身边。」 「当着香草的面,就不要说这些了。」唐妧看了香草一眼,让她下地来,又问妙晴道,「这回比赛,我得了第几名?」 「第四!」说起这个来,妙晴立马眉开眼笑,「师姐很了不得了,想当初参加比赛的十八位娘子,哪位不是京城里享有盛誉的妙手啊。师姐小地方来的,能够得第四,怕是此刻不少人背地里羡慕师姐你呢。」 对于得到的这个名次,唐妧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她心中也时刻牢记着「谦虚」二字。 「我怕谁也算侥幸吧,若是再比一回,不见得能够这样好。这回成绩的确算是还可以的,我很满意,咱们以后继续努力。」唐妧心情很不错,又拉着妙晴跟香草说了好会儿子体己话,而后才下楼去。 唐妧此刻知道的一切,赵骋也打探到了,不但如此,而且他还亲自书写了招人的告示贴了出去。 见妻子下楼来了,忙迎过去道:「我让人把招工的告示贴了出去,娘子这回比赛得第四,想必在京城珍宝坊这个圈子里,算是小有些名气了。凭着你精湛的技艺,以及敬忠侯府大奶奶的身份,想必会有不少人来应工。莫要着急,耐心等着吧。左右我还有几日的假,这几天,就陪着你过来。」 唐妧心里暖暖的,冲他点头。 招工告示贴出去后,没有多久,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赵骋小夫妻俩一起坐在雅间里,亲自把关。 当初坊里那么忙,唐妧都没有着急招人,不过就是想借着比赛赚点名气来。在京城有了些名气了,才能够引得那些真正有些技艺的人来帮忙。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技艺方面,唐妧把关,至于人的品性方面,赵骋把关。 两个时辰下来后,夫妻俩最后择了三名娘子,还有两名负责跑堂打杂的伙计。见差不多了,赵骋命人将告示揭了。 外面大堂里生意依旧好,唐妧让妙晴带着三名娘子先去熟悉一下整个环境,又唤了吴掌柜进来,让他给两名小厮分派任务。坊里一下子多了五个人,顿时个个都能够感觉到轻松了不少。外面太阳渐渐偏西,天儿有些晚了,唐妧想着早些回去给老太太请安,便喊了妙晴来道:「我得先走了,你也别忙得太晚,差不多就带着香草回去吧。」 「我知道的,师姐。」妙晴应声,牵着香草手,一直送唐妧夫妻到门口。 马车才行驶到家门口,便有候在门边上的小厮匆匆跑了来。 「大公子,大奶奶,小的可算是等到你们回来了。」那小厮行了一礼,而后弯腰站在赵骋跟前道,「宫里头来了人,是一位公公,传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大奶奶。」 「见我?」宫里?太后?唐妧呆住了,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后老人家突然要传召她。 赵骋蹙眉,心中隐约有几分明白,便对那小厮道:「前来传旨的公公,可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那小厮道,「老太太请了公公进去喝茶了,命小的在此候着,说是大公子跟大奶奶一回来了,就让小厮告知。大公子,大奶奶,小的得去给老太太复命去了。」 「你去吧。」赵骋点点头,见那小厮走后,他镇定执起妻子手道,「不必担忧,太后仁慈,不会为难你。」 「为什么要为难我?」唐妧十分不明白,可是前后想了想,又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了。她想起来了,上回灯节的时候,好像燕王殿下提到过,说是金玉公主原是有意想嫁……想到这里,唐妧懊恼道,「不会是金玉公主找我去的吧?我记得燕王说过,公主殿下当时要嫁给你,你没有肯。」 赵骋也是想到了这个,因而将她手攥得更紧了些道:「别怕,我随你一道去。」 话才说完,那传旨的公公便搭着拂尘走了出来,见到赵骋,弯了下腰,而后笑着道:「大将军,太后娘娘命奴才来,请将军夫人进宫一趟。」 「有劳崔公公了。」赵骋见是太后宫里的崔公公,倒是几分礼貌,「内子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此番得太后厚爱,幸得进宫,本将军怕内子不懂规矩会惊了太后老人家的凤驾。刚好,我也要进宫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问好,这便随崔公公一道去吧。崔公公,有劳了。」 崔公公只阴测测笑了几声,没有多言,然后甩了甩搭在臂弯的拂尘,朝赵骋伸出一只手来。 「将军,夫人,请。」 此刻太后的寿康宫里,不但一众嫔妃在,金玉公主也在。太后老人家坐在上位,一众嫔妃两排排开,坐在两侧,偶尔贵妃说几句话,其余时间,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大家心中都清楚明白,金玉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瞧中了赵大将军,那是赵将军福气好。哪里晓得,去年暮春那会儿,皇上被金玉公主磨得实在受不了了,要给公主赐婚,哪里晓得,赵大将军不肯。赵大将军说了,将来娶妻,定然要娶一位他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她的身份,也不在乎她的容貌,只想娶一个他想娶的女子。 皇上被驳了面子,气得龙颜大怒,命人狠狠打了赵将军二十板子。 虽则说打了赵将军,不过,大家心中都明白,皇上不会真的因为此事而疏远赵将军。打人,一来是为了自己作为天子的脸面,二来,也是为了给金玉公主一个交代。 可哪里晓得,就为了赵将军挨打一事,金玉公主哭着跑去皇上跟前大哭大闹,皇上最后气得禁了她的足。 之后,赵将军便以要去湖州给自己舅父过寿为由,向皇上求了几个月假。再回来,就听说从湖州城带了个女人回来。紧接着,便是赵家老太太请福王老太妃跟林老太太做媒,去那女家提亲,最后,就是前两日,赵大将军娶了那位姑娘。金玉公主晓得了这事儿,气得大闹皇宫,最后哭到太后这里来,太后实在是嫌她吵,又心疼她,这才命人去赵侯府叫人的。 「金玉,你别再转了,哀家被你转得头都晕了。」太后有着一张圆乎乎的脸,头发花白,此刻以手撑着额头,老人家有些烦。 金玉转了个圈儿便坐在太后老人家身边去,明艳的一张小脸皱成团子,嘟着嘴说:「那个赵子默,凭什么不喜欢我?却喜欢那个丑女!皇祖母,你要替我做主才是。」 「谁跟你说人家姑娘丑了?」太后道,「你三皇兄不是说了,赵将军眼光不差,他之前见过赵夫人了。」 「那……那是三皇兄看走了眼了。哼,三皇兄的审美有问题,三皇嫂那么美,他偏生要冷着,外面那些什么盛娘子啊梅娘子啊,他倒是当个宝。」金玉恨恨道,「皇祖母,你该管管他才是。」 「哼,你们一个个都大了,皇祖母管得了谁啊?」太后故作生气道,「管得住你吗?看你天天给我闹的,皇祖母要是哪天病倒了,金玉,你记好了,就是叫你气的。」 「哪里是我,明明就是三皇兄!」金玉一脸严肃,默了会儿,又连连摇头,「不对,皇祖母您一定凤体安康。」 「臭丫头。」太后笑着,抬手戳金玉脑袋。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外面崔公公搭着拂尘匆匆走进来道:「太后娘娘,赵将军跟赵夫人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此番正候在宫门外面呢。」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还有脸来?谁叫他来了啊?」金玉气得跳脚,手掐着腰,在殿内走来走去,气呼呼道,「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赵子默,他太过分了。难不成,我还能吃了那个丑女不成?」 「金玉!不许没有规矩。坐下。」太后虎着脸训斥一句,见金玉好好坐下来后,这才道,「让他们两个进来吧。」 「是,太后娘娘。」崔公公应一声,然后站在门口冲外面喊道,「召见赵将军,赵夫人。」 赵骋跟唐妧就候在寿康宫外,听得崔公公召唤,赵骋牵着妻子手,大步往正宫来。唐妧有些不大好意思,手挣了几次,没有挣脱得了,也就随他去了。 金玉抱胸坐在太后身边,水亮亮的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宫门口的方向。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隐在袖子里的两只小手轻轻攥成拳头。 很快,宫门外便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来,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男人高健,一身藏青色直缀,走路带风,风吹起袍角,露出里面白色中裤来,白色中裤下面是一双黑色皂靴,松松款款的中裤被皂靴束缚住,风吹得大,贴在腿上,包裹出饱满圆润的腿型来。金玉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觉得那双长腿很好看。 待得意识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她连忙别开目光去,脸颊烧得红红的。 「微臣携内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说罢,赵骋单手撩起袍角,单膝跪下。他那双大手依旧攥着唐妧的手,唐妧不怎么会行宫里的规矩,不过,磕头她倒是会的。乖巧又安静地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俯首叩头。 「子默啊,你能来给哀家请安,哀家就很开心了。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太后圆盘似的脸上满含笑意,叫了起。 「谢太后。」赵骋谢恩,起身的同时,也拉起了妻子来。 「子默,这便是你娶的新妇?」太后唇角含笑,将唐妧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而后道,「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唐妧今儿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长裙,也是属于锦绣斋绣娘帮忙量身设计的嫁衣系列中的一件,颜色水嫩出挑,款式也是新颖出奇。再加上唐妧本身就很纤长高挑,穿上这样的长裙来,越发显得人如柳枝儿般。娇娇俏俏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闻声才听话地轻轻抬起脑袋来,却不敢高抬起头,半抬了点儿,又含羞带怯地缩了回去。 太后笑起来道:「英雄美人,郎才女貌,子默好眼光。」 赵骋笑起来,黑眸里隐隐藏光,连忙抱拳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赏。」 「皇祖母!」金玉不服气了,鼓着嘴巴说,「那皇祖母的意思就是,她好看,我不好看了?我没有她好看,所以赵子默才选择她不肯选择我的。」 「金玉,不许没有规矩。」太后板着脸道,「这样的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吗?没得叫人笑话。」 赵骋静静立在一旁,没得太后恩准,他不说话。 贵妃道:「金玉,你是金枝玉叶,外面不晓得多少世家公子争着想要娶你为妻呢。好了,今儿咱们就不说这事儿了。今儿太后召赵夫人来,一来是想看看能够入得了赵将军眼的夫人是何模样,二来,也是她老人家听说了,赵夫人也是坊间颇为有些名气的妙手娘子。本宫听说,这回坊间组织的这次斗钗大赛,赵夫人得了第四?」 太后笑着道:「贵妃说得对,哀家就是想瞧瞧。」 在坐一众妃嫔都知道,太后老人家在嫁给先皇之前,乃是尚宫局的一名女官。太后不但擅长做发簪,而且,也很喜欢那些能够做出很精美发簪的人。如若不然,当年的薛惠妃,以及如今的陈婕妤,又如何能够入得当今陛下的眼?太后虽则性情温和,不过人嘛,总是有些偏心的。太后自己喜欢做发簪,又是那种出身,自然是要对惠妃跟陈婕妤颇为照顾。 「这次比赛虽则是在民间各坊举行的,不过,太后也很关心这件事情。你们比赛评比出成绩后,你们的成品,以及评比出来的成绩,都有呈送到太后跟前来,太后有一一过目。这次虽则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夺得魁首,赵夫人只屈居第四,不过,太后看了你们的成品后,觉得夫人的发簪做得甚是好,太后喜欢得紧。」说话的是惠妃,一身浅绿色的素淡打扮,十分平常的衣着,坐在一众花花艳艳里,她虽则姿容不算最好的,不过,倒是也有那股子清新劲儿,「本宫也看了,本宫与太后一样,都想见见赵夫人。」 唐妧虽则不晓得这位娘娘是何身份,不过,能够坐在这里的,怎么着都是数得上名号的正宫娘娘。所以,跪下谢恩总是对的。 「你走近些,到哀家身边来吧。」太后见唐妧要跪,连忙冲她招手,见人乖乖过来了,她道,「你师承何处?」 唐妧依旧半低着脑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这点技艺,是跟自己母亲学的。」 「你的母亲……那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个世外高人。」太后说,「哀家听说,你如今经营着簪花坊?你才到京城不久,一个人忙得来吗?」 唐妧道:「回太后娘娘话,母亲之前还收了一个徒弟,如今簪花坊,是臣妇跟臣妇的师妹妙晴一起打理。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些累的,不过,渐渐习惯了就好。有夫君帮衬,臣妇也算是应付得来。」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子默可真是疼你,你瞧着乖巧,疼也是应该的。」太后今儿心情仿佛很不错,让赵骋夫妻在她旁边坐下,然后又说,「你说你是师承你的母亲,那你母亲姓甚名谁?若是得空,哀家真想召她进宫来瞧上一瞧。」 「回太后娘娘话,臣妇母亲姓陈,闺名是可女两个字。」唐妧回答得小心翼翼,一个字不敢多说,只问什么答什么。 太后却轻轻蹙起眉心来,呢喃道:「姓陈,也姓陈……莫非你母亲,也是出自扬州陈家?可女,陈可女……你母亲可认识一个叫陈贞贞的女子?」 母亲的确是有与她说过,外祖家祖籍正是在扬州,不过,母亲好似并不是十分愿意提起外祖家,所以,对于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个叫陈贞贞的长辈,唐妧不知。再者,唐妧也意识到了一点,好似太后娘娘晓得扬州陈家,莫非以前有陈家的姑娘进宫来当过女官?这些倒是没有听母亲说过。 这些念头,唐妧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而后才回答道:「母亲说过,外祖家的确是在扬州,不过,母亲甚少提起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位叫陈贞贞的女子,臣妇不知道。」 太后点点头,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哀痛,然后说:「不知道也罢,知道了,不见得会开心。」 唐妧不明白太后此句话的意思,所以,只一直低着头,不插嘴。 整个殿内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惠妃打破了这份平静。惠妃道:「太后娘娘,想来陈姐姐与赵夫人的母亲是本家,如若不然,这做发簪的技巧跟手法怎么那么相似?」又望向唐妧道,「陈姐姐……陈姐姐当年很得太后娘娘喜欢,陈姐姐手很巧,当年我跟她一起在司珍局做事,每次咱们一起给太后做的发钗,就她做出来的最讨太后喜欢。陈姐姐一双巧手,我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原来如此,唐妧在心中跟自己说了一句。 被薛惠妃这么一说,那边太后似乎又想起了往事来。正如薛惠妃所言,她的确打心眼里喜欢贞贞,那孩子乖巧贤惠,安静守礼貌,最主要的是,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波澜不惊。 她当时有私心,想要让她进后宫来,做皇上的女人。 只是…… 「太后娘娘,您可是又想起了往日的事情?」薛惠妃如今年岁渐长,虽然渐渐失了皇上的宠爱,不过,却一直都晓得如何讨太后老人家欢心。 这太后的寿康宫,她是最常来的一个。 「是啊,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来。」冯太后点点头,一双手笼在袖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默了片刻后,转头看向唐妧,近处又细细打量起来,见她模样清丽脱俗,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因而笑着道,「哀家喜欢你的手艺,你这孩子看着舒心,以后若是得空,便常跟着子默进宫来,陪哀家坐坐。」 太后金口一开,这便是莫大的恩宠了,唐妧连忙跪下谢恩。 「天儿不早了,子默,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太后人也渐渐懒散下来,但见赵骋夫妻扣头离开后,她便也把这些个妃嫔给打发了。 金玉公主还不肯走,赖在寿康宫里,蹭在太后身边道:「皇祖母,您老人家都不替孙儿做主,那个赵子默,他欺负我。今儿您都没有唤他来,他眼巴巴跟着跑来,分明就是怕皇祖母您会惩罚那个女的。反正,这口气,我是要出的。」 太后手撑着额头道:「金玉,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别这么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再如何,子默如今也是娶了媳妇了,你还想着他,莫非要去做小?人家今儿态度已经摆得十分明确,不管你是谁,他赵子默就是走到哪儿都要护着自己妻子。你是公主,也休想欺负了他的女人去。子默是个好儿郎,你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你们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金玉打小受宠,素来也是争强好胜惯了的,听了皇祖母的话,竟然委屈得哭起来。 「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不就是模样好看点,但我也不差啊。」金玉屈膝坐在一边,眼泪珠子不断往下落,「可我就是喜欢他,他不娶我,我以后谁都不想嫁了。」 「你这说的就是气话了,子默虽则是好,可放眼整个盛京,好儿郎多得是。金玉,你是公主,该要有公主该有的威仪。像今天这样的小孩子性子,往后莫要再使了。」太后倒是真的疼金玉公主,语重心长的说教一番,而后搂她到怀里来,「天家公主,纵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不过肩上也有其该有的使命。金玉,你如今能够依旧开开心心地生活在皇宫里,未来夫婿任由你自己挑选,也是亏得子默。」 金玉渐渐不哭了,不过,对于太后的这番说辞,她如何肯听得进去? 「皇祖母,您为何要一直帮着他说话啊?孙儿嫁不嫁人,嫁的谁,他既然不娶,我又干他何事?他宁可抗旨得罪父皇,也不肯娶我,莫非我还得感谢他不娶之恩?」金玉鼓着嘴巴,碎碎念道,「我长这么大,都是被皇祖母您跟父皇捧在掌心里宠着的,这皇宫里,谁见着我不奉承我啊,可偏偏他……哼!」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如今大齐是太平盛世,可早些年,漠北突厥人猖狂得很。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突厥达努可汗嚣张狂妄,竟然想要娶哀家最疼爱的公主明玉为可敦。那个老汗王,当时都六十多了,你明玉姑姑当年才十六岁。先皇虽则生气愤怒,却不敢如何,毕竟,当时的突厥人齐心协力,一心对抗中原。若是叫他们不高兴了,最后遭殃的是边城百姓。先皇舍不得你明玉姑姑,也不想让边城百姓陷于危难之中,那段时间,朝臣也分成两派,日日闹得先皇不得安生。」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后来呢?」金玉渐渐听得下去了,趴在太后身边,仰着脑袋问,「姑姑现在过得很好。」 「后来,是已经仙去的敬忠侯府老侯爷亲自领兵镇压,赵家军驻守漠北,就像是一道铁墙一般,将那些贪婪成性的野蛮子挡在墙外。后来老侯爷岁数大了,病逝,突厥军曾经也嚣张过一些时日,不过,子默领兵给压住了。」说起这些来,太后极为欣慰,「你想想,若不是有赵家军,若非子默年轻有为、骁勇善战,说不定,不但你明玉姑姑一辈子毁了,就连你的,也毁了。」 金玉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半饷才道:「可正因为他是英雄,所以我才喜欢他的。」 「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吧,凭借这十年来的战功,他如今在朝堂的地位,便是你几位皇叔都要忌惮几分。站得太高了,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明智,这个时候,就该要收敛一番。」太后说,「他若是娶了你,成了皇家女婿,赵侯府便地位又不一样。可他只愿意选择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身份背景,小门小户的,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家一家人都是聪明人,如若不是看得清形势的话,一等侯府未来世子爷,竟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这怎么说,都不会如此顺利的。」 金玉还不死心,问道:「那如果不是考虑这么多,皇祖母,赵子默会不会愿意娶我?」 太后看了金玉一眼,抬手戳她额头:「莫要再想,多想无益。我看,依着子默的性子,就算是不必考虑这些,他喜欢谁,自然也是会有法子娶了来的。换言之,就算不需要顾虑这些,他不喜欢你,也自然不会娶。明白了吗?」 「哼!」金玉腮帮子越鼓越大,生气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今儿晚上要不要留下来陪皇祖母?」太后想着,这丫头差不多算是想得开了,便有心留她一起用饭。 金玉一把搂住太后腰,嘻嘻笑着道:「自然是要在皇祖母您这里蹭饭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妙手小娘子》卷一 作者:桂圆 02、《妙手小娘子》卷二 作者:桂圆 03、《妙手小娘子》卷三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