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温柔》 第1章 三人行 会议持续。 这是每个月初的例会﹐老总亲自主持。这从纽约调来的马来西亚华僑一句中国话都不懂﹐讲一口颇惹笑的澳洲腔英语﹐替沉闷的会议带来一点点娛乐。 市场总监已讲了二十分钟﹐老总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高深莫测﹐不知道对他的计画同意或是不同意。 梁君杰悄悄移动一下﹐把视线转向章亦俊。亦俊手上一支笔不停的在写﹐又很用心用神地在听﹐没有感觉到君杰的注视。 又过了几分钟﹐老总终于轻咳一声。 “你这计画是否有些不切实际﹖”他说。脸上仍是没有表情。 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城府甚深﹐而且难以接近。 “这我已做过市场调查﹐同时计划得很保守。”市场总监吸一口气。 “你再研究一下﹐过两天送给我看。”老总挥挥手。“我要实在一点的。” 市场总监无言地坐下来。 通常这个时候只要老总不再有别的事就可以散会了﹐一个半小时大家都又闷又累。 “会议就到此——”老总宣布。 “等一等﹐我有点意见。”亦俊忽然举起手﹐声音冷静肯定。“刚才市场总监的计画我觉得可以考虑﹐虽然略嫌夸大﹐但意念新。如果公司上下全力配合﹐应该收效。” 整个会议室里除了做纪录的秘书外﹐只有她一位女士。虽然说工作上男女愈来愈平等﹐女人要爬上高位却仍比男人难。 她是客务经理﹐替她部门外出公干的总监开会。 “讲你的理由。”老总说。 对亦俊﹐他比对市场总监客气﹐也许她是女人﹐也许她做事勤力又能干。 “太保守的意念﹑做法甚至广告都已落伍﹐年轻人的市场愈来愈大﹐他们的购买力很强﹐我们的对象可以锁定他们。” “何以见得﹖”老总再问。 “我自己的经验﹐”亦俊全然不动地望着他﹐“许多名店名牌都已改变﹐以年轻人为对象。许多十多岁的年轻人穿过万的名牌衫﹐他们在酒廊坐下来就开整瓶xo﹐这是事实。” 老总思索一下﹐视线扫过会议室內每一个人。“亦俊的意见很好﹐你们两再讨论一下﹐把计书中夸大的部分修改﹐明天交给我。” 他指着市场总监。 然后﹐拿文件领先走出去。 “麻烦你过来我办公室一下。”市场总监无可奈何地对亦俊说。他也跟人群离开。 梁君杰走到仍在整理文件的亦俊身边。 “你知不知道市场总监并不感激你﹖”他问。 “为什么要他感激﹖”亦俊愕然抬头。“我为公司好。” “你令他没有面子。” “大家为公司做事﹐讲什么面子﹖”她站起来。五呎六吋的她站在近六呎的君杰身边似觉娇小。“集思广益。” “捞过界了。”他摇摇头。“别忘了你是客务部的﹐管人家市场部的事。” “不跟你辩﹐反正我问心无愧。”她说﹐“你自己去明哲保身吧。” 她抱着文件离开﹐他跟在背后。 “下班等你﹐蝶儿五点钟来。”他说。 “ok。”她直奔市场总监办公室。 ※※※ 也许年轻﹐也许工作经验不长﹐才三年﹐二十五岁的她﹐从美国读书回来就进了这间跨国财务投资公司。做了二年半资料分析员﹐今年才升为客务经理。 她并不喜欢客务经理这位置﹐觉得学非所用﹐接触许多客人﹐应付些比较琐碎的事。也许市场部更适合她些。 市场总监方达才坐在那里等她。 “老总心意真难摸﹐阴晴不定。”他抱怨。 “不必摸他心理﹐实实在在做事就行。”她笑。很有气质﹑很有教养﹑很清秀的女孩子﹐脸上没有半丝脂粉﹐有些微男孩子气。 “最怕看他那张没有喜怒哀乐的脸﹐晚上会发恶梦。” “对着他不要心怯。你分明有好计划﹐却讲得结结巴巴﹐岂不是先输了一半。” “你觉得计划真的很好﹖” “肯定。我听得很用心﹐”她把刚才做的笔记拿出来。“你只要在不关痛痒的地方稍加修改﹐明天他一定批准。” “凭什么你那么有信心﹖”方达才苦笑。 “你是市场学专家﹐凭什么失去信心﹐老总那没表情的脸﹖”她笑。“其实他没表情只是保护自己。他在这方面心得肯定不够你多。” 方达才看着她半晌﹐摇头笑。 “当局者迷。”他说﹕“我就怕他。” “我把笔记留给你参考﹐用完还我。”地拍着桌子站起来。 “亦俊”方达才推一推眼镜框。“对我这部门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如何﹖” “求之不得。你跟我老板谈。”留下一个爽朗的笑容﹐快步离开。 ※※※ 回到办公室﹐尽快处理了桌上公事﹐她记得君杰说蝶儿要来﹐他们必将有一个愉快又和諧的夜晚。 君杰是她在美国读大学时的高班同学﹐她刚入学时他已毕业﹐开始修硕士炉程。 虽然同一校园﹐接触的机会却不太多﹐只有在香港同学会或星期天去教堂时碰到。 无论在功炉或生活上﹐君杰都很照顾她﹐当她小妹妹般。记得第一年放秋假时﹐本地同学差不多都回家了﹐她突然发烧﹐校医室也不开门﹐是他搭巴士去市区买药﹐还替她煮了一碗粥﹐令她一辈子难忘。 她常常说﹕“我和君杰是患难之交。”他考毕业试时曾怀疑得了德国麻疹﹐全身都起了红点红斑﹐医生要他放弃考试﹐他却不想多等半年。那时她曾到他宿舍﹐衣不解带地服侍他﹐替他去唐人街买竹蔗茅根甘筍来煮水喝。事后虽然虚惊一场﹐他如期考试﹐两人的友情却已打下深厚基础。 一开始他们互视为兄妹﹐直到现在。 人的感情很奇怪﹐这兄妹情牢不可破有如亲兄妹﹐两人完全没有想过爱情﹐完全没有。有人问过他们﹐亦俊一本正经地说﹕ “你想我们乱伦﹖” 君杰拿到硕士学位先回香港﹐就在这家跨国财团找到工作。他学会计统计﹐现在是公司里的财务总监﹐工作一帆风顺。 还有﹐他有了未婚妻萧蝶儿。 蝶儿在广告公司工作﹐是创作方面的人才﹐有点文艺青年味道。她和亦俊相见恨晚﹐两人投契得不得了﹐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往往把君杰冷落。 虽然两个女孩无论外表﹑个性﹑气质完全不同。 ※※※ 內线电话在檯头响起。 “亦俊﹐蝶儿来了。”君杰通知。 亦俊立刻放下手头工作﹐吩咐秘书一声﹐背着手袋离开。 比起亦俊﹐五呎三吋的蝶儿无疑娇小玲瓏﹐她有一对十分可爱的大眼睛﹐这样眼睛的主人一定能言善道﹐她的话就像她创作的窍感源源不绝﹐有她在绝无冷场。 “看试片﹐好不好﹖”她一见亦俊就说﹕“我一个导演朋友杜奕志的新片。” “暴力血腥﹑三级﹑变态﹑硬滑稽的片都不看﹐杜先生导的是什么片﹖” “写实小品。”蝶儿笑。小巧的她在高大的君杰旁边﹐相映成趣。“杜奕志是nyu的﹐你知道纽约大学戏剧系一流。那部“韶宴”的导演李安是他师兄。” “师兄武功高强﹐不代表师弟也是高手。”亦俊是故意逗蝶儿的。 “不看电影看导演﹐别辜负了蝶儿一番心意。”一旁的君杰说。 “又做媒﹐又相亲﹖”亦俊怪叫。“我还没到拉警报的危险时候。” “做朋友又不是结婚。”蝶儿一面孔的讨好。“而且杜奕志一表人才。” “走走﹐看在一表人才的分上。”亦俊笑。“是不是还有晚餐吃﹖” 试片室就在中环﹐晚餐后三人步行而去。试片室里已有十来个人﹐看来像文化圈﹑新闻界的人。他们被安排坐下。 “导演就来。”一个职员模样的人说﹕“试片立刻开始。” 不到两分钟就熄灯﹐电影开映。 一开始大家就被影片上的人物﹑情节吸引着﹐对不是內行的亦俊﹑君杰他们来说﹐并不懂得导演功力深不深﹐技巧好不好﹐电影好看就行了。 本来亦俊身边留了空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亦俊没怎么注意﹐还是专心对着银幕﹐跟着银幕上的人或欢笑﹑或伤感。她是个真性情的人﹐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剧终笑中带泪的结局也感动了她﹐她吸吸鼻子﹐旁边送过来一包纸巾。 下意识地顺手拿了一张﹐想说谢才发现是个陌生人。 “谢谢﹐对不起。”她有点失措。 “我是杜奕志。”亮晶晶带笑的眼睛。 “杜导演﹖”她小声叫起来。 “你对电影的反应令我开心。”灯亮起来时﹐他说﹕“我应该算拍得不错。” 有人拍起手来﹐更多的人附和。 “何止不错﹐简直拍得好﹗”蝶儿一个劲儿的叫﹕“极可爱的一套戏。” 杜奕志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却不忘对身边的亦俊说﹕“你们等我﹐送走新闻界朋友我请你们消夜。” 蝶儿笑﹐笑得狡猾精残。 “这消夜是因为你。” “别急着推销我﹐我连拍拖的心理准备都没有。”亦俊说。 “不相信在美国读大学时没人追你。” “君杰做了我的挡箭牌﹐谁敢来﹖” 君杰只是笑﹐一副颇自得的模样。 “真难想象﹐孤男寡女相处两年竟没发生感情。”蝶儿说。 “我们不传电。还有﹐君杰这辈子是为你而生的﹐天注定。”亦俊打趣。 ※※※ 杜奕志斯文俊秀﹐很有一点书卷味﹐而且口才绝佳﹐谈笑风生。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拍片的趣事﹐吸引着三个听众的视线。 “做导演真的在片场里有无上权威﹖”蝶儿很感兴趣。 “那要看是什么遵演﹐面对的是什么明星。” “不明。”蝶儿一味摇头。 “大牌导演﹐有权威。新的﹑无名的﹑不艾巫的导演﹐颇受气。其实片场最具权威的是超级巨星﹐谁都卖賬﹐靠他[食糊]。” “那些超级巨星很难搞﹖”蝶儿再问。 君杰轻轻拍她的手﹐她立刻乖巧地住口。她非常喜欢在君杰面前扮着听话小女人的角色﹐简直乐此不疲。 “这是个令人好奇的圈子﹐”奕志耸耸肩。“很多人当我们异类﹐其实我们也是工作。” “很有趣的工作﹐”看蝶儿不再出声﹐君杰也没说话的表示﹐亦俊只好打圆场﹐“从零开始的创作﹐成果很快呈现眼前﹐满足感很大。” “兴趣是主要的。”奕志望着亦俊﹐很明显很坦白的有好感。“这行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没兴趣绝对做不下去。” “有人从小立志当导演﹖”君杰笑。 “从小爱发梦。”奕志指着脑袋。“电影圈是做梦工厂。” “你们的行业并不稳定﹐安全感不大。”君杰彷彿在挑剔。 “但是有挑战啊。”蝶儿抢着说。 “没想过做一辈子。”奕志不以为意的笑。“趁年轻有本钱时玩一玩﹐试一试﹐以后一定转行。” “如果你一直大红大紫也转行﹖” “是。在大学我副修广告﹐以后与蝶儿可能抢饭碗。” “他跟两个同学已经合作开了间广告公司﹐人家一早有计划的。”蝶儿说。 “不是计划﹐是摸索前路﹐”奕志很淡定。“现代人比较实际﹐多走一条路比较保险。” “是现代人比前人精明﹐”君杰点头。“前辈电影人很多晚年潦倒﹐就因年轻时没有计划。今日的影人不会了。” “人总在经验中取得教训。”奕志笑。 消夜后蝶儿一力主张奕志送亦俊回家﹐她的挤眉弄眼﹑推推拉拉把亦俊弄得啼笑皆非。 “蝶儿总是急于推销我。”在奕志的车上亦俊说。“真抱歉要劳烦你。” “你没想到我乐意效劳吗﹖” “蝶儿在你面前怎样吹噓了我﹖” “事实上是上次你们一起看首映礼﹐我见到你。”他望着她。 “是我央她介绍。” “有这样的事﹖”她不以为意的笑。 “虽然做导演工作﹐与圈中人却不是那么合得来﹐”他说﹕“我为兴趣工作﹐只是这样。” “不觉得辛苦﹖” “你的工作与朋友也不是同一群人。” “不一样﹐我与同事都合得来﹐也喜欢工作环境。” “你令我觉得空气清新。” “我是环保支持者﹐身上绝对没有任何污染。”她说。忍不住笑起来。“有这样形容人的﹖”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摸着心口﹐“而且真心﹗” 亦俊未置可否。 刚见第一次面的人﹐完全不瞭解﹐她不能表示太多﹐虽然他给她的印象不错﹐但她完全没有交男朋友的心。 事业肯定放在第一位。而且﹐他不是那种令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她相信一见钟情。如果感受到“是他了”﹐才会是她的真命天子。 第2章 第二天回到公司﹐办公桌上有束花。看看卡片﹐杜。是他﹐杜奕志。 这男人倒是爽朗得很﹐摆明车马。 命秘书把花插好。这是小事﹐一笑置之。 放工时﹐他的电话来了。 “出来喝杯东西﹐好不好﹖”奕志问。 “你在哪里﹖” “你公司楼下。” “那么十分钟后我下楼。”不想拒人千里之外。反正没事﹐有人陪着聊天也不错。 楼下。他倚着灯柱站看﹐颇潇洒。 “其实你自己也有做明星的条件。”她笑。 “没有发过这样的梦﹐我的兴趣在创作。”他伴着她走在马路上。 很多人对他们行注目礼﹐很赏心悦目的一对年轻人。 “对自己的兴趣你很执着。” “也很幸运﹐能为兴趣工作。” “年轻人愈来愈挑剔了﹐没有人肯委屈自己。”她笑。 “但急功近利。”他颇有感叹。“真的﹐好多年轻人只是往钱看。” “也没有错﹐他们觉得前途不明朗﹐有为时无多的无力感。”她说﹕“九七就算对大家没有造成压力﹐也造成错觉。” “错觉﹖” “觉得九七后会改朝换代﹑会变﹐大家都没有把握。” “你会移民吗﹖” “在外国读四年大学﹐太够了。”她笑。“香港还是最适合我们的环境。” “完全对。虽然我也喜欢纽约﹐但那边的好机会不属于我们亚洲人﹐想要名成利就﹐非回到自己的地方不可。” “名成利就﹖”她忍不住笑。“那是你们娛乐圈的专有名词﹐个个都賺够多少就退休。我们却是要努力工作一辈子。” “一竹竿打一船人。”他摇头。“的确也有着默默工作的一些人。” “我们去哪儿﹖”她站定。 “在外国读书﹐西餐没吃怕吗﹖” “你可有好提议﹖” “对吃没研究﹐也不讲究﹐”她笑﹐“随便哪里﹐我最没兴趣逛马路。” 他带她到新世界大皮的翠亨邸。他和那些侍者﹑部长都很熟。“这是家庭日常来的地方﹐妈妈喜欢。” 一次晚餐两小时﹐气氛倒是融洽的﹐谈的也只是一般话题﹐无论他怎么努力﹐彷彿都不能使她热烈些﹐更投入些。她给人一种置之事外的感觉。 ※※※ “对杜奕志没兴趣﹖”蝶儿忍不住问。 “总不能你介绍一个我要一个。”亦俊笑。“杜奕志投诉我﹖” “他说你冷。” “我们没有共同的话题﹐没有共同的兴趣﹐我又不崇拜明星导演﹐大概令他失望。” “别把他看得那么差劲﹐他并未表示知难而退。” “蝶儿﹐以后少给亦俊找麻烦﹐好不好﹖”君杰不满﹐“你至少已介绍十个男人给她。” “杜奕志是自己要求﹐不是我多管闲事。” 君杰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亦俊。 “告诉我﹐你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他问。 “那要问他。”亦俊不介意。“他只会是个朋友﹐如此而已。” “真残忍。这种话我不忍心告诉他。”蝶儿非常不满。“星期天在我家举行的烧烤会我已经请了他。” “让我来说。”君杰拍拍胸口。“我也不想亦俊常被些小男人纠缠。” “小男人﹖杜奕志﹖你可知多少女人想打他主意﹖”蝶儿夸张地说。“我一个同事告诉我﹐那个什么纯情玉女不知道多迷他。” “还有没有更肉麻的话﹖”君杰不满。 “还有﹐不过不说。”蝶儿笑。“请勿低貶阿杜﹐他是个好人。” 好人果然又出现在烧烤会上。他不多话﹐只用视线不停地追踪着亦俊。 “我还以为你在美国参加了cia。”君杰忍不住打趣。 “亦俊对cia有兴趣﹖”奕志幽默。 “不。不﹐完全不。我最怕间諜﹐最讨厌情报工作。” “今夜是来做厨师的。”奕志接过烧烤叉。“我为你服务。” 他的殷勤令蝶儿掩着嘴笑﹐非常满意。 整个晚上他为亦俊服务﹐把鸡翼﹑牛排烤得又黄又美味的送到她面前。他对她表示了一如对兴趣般的执着。亦俊从不表示什么﹐却绝对有自己原则。 ※※※ “有个晚会想请你参加。”奕志在电话里说。 “什么晚会﹖什么时侯﹖” “你会答应的﹐是不是﹖” “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答应﹖” “导演会的派对。” 她呆怔一下﹐犹豫不決。 他想带她公开亮相﹖但她并非他女友。 “我买了票﹐十个人。当然﹐蝶儿和君杰会参加﹐另外是你。我请你做舞伴。” “我没有好舞技。” “只要你参加﹐亦俊。”非常诚恳。 “好。”她吸一口气。 他守在身边已经四个月了﹐试试吧。 晚会那天﹐君杰在办公室门口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得回家换衣服﹐杜奕志来接。”他沉默转身而去。 穿一套donnakaren的套装﹐黑色﹐简单大方﹐清爽漂亮﹐把会场里好多七彩娇花都比下去。 伴着亦俊﹐杜奕志有份骄傲和自得。 她清晰地听到那顽童似的超级巨星用眼睛斜倪着她悄悄问﹕“她是谁﹖” 很热闹的晚会﹐还有好多表演﹐大大小小明星们川流不息地上台﹐全无冷场。 第一次参加这种派对的他们倒也很开心﹐尤其蝶儿﹐像小女孩般兴奋。“看看看﹐那不是刘德华﹖他真人也这么漂亮﹐看”她停下来。君杰正用眼睛盯着她。 “不要大惊小怪﹐人家笑话你。”他说。 “杜奕志﹐下次带我们看拍片。” “一言为定。”奕志的视线在亦俊脸上。“亦俊﹐这个角度你的轮廓好美。” “说不动我﹐任何条件我都不当演员。”她叫。 “为什么不﹖先賺几千万再说。”蝶儿也叫。 “几千万冥通银行的钱﹖”亦俊叹息﹐“那么容易吗﹖” “她若拍戏﹐阿杜﹐你包不包她红﹖”蝶儿竟有五成认真。 “亦俊拍不拍戏都是我心中最红的明星。”奕志答得很好。 “那么我也是你心中的红星了﹖”蝶儿盯着君杰﹐一脸孔的促狭。 “是红牌阿姑。”君杰轻抱着她。“永远。” 于是乐于做小女人的蝶儿笑得满足极了。 亦俊不知道君杰和蝶儿是怎么开始的。那时她在美国读书﹐回来时他们已是要好的一对﹐有老夫老妻之感了。 亦俊记得和君杰重逢时﹐蝶儿表现得比他更兴奋﹐她喜欢亦俊比他更甚﹐顺理成章的﹐亦俊加入了他们﹐变成三人行。 真真正正的三人行。常常他们拍拖都有亦俊的份﹐看戏﹑逛街﹑吃饭﹑参加派对﹐初时亦俊还觉得这个灯瞻太大﹐久了也习惯﹐对他们就真如兄弟姐妹。 导演会派对之后﹐杜奕志约过亦俊几次﹐她只跟他去看了场西片﹐也没什么好谈的。 她有种感觉﹐再下去她对奕志的感情大概就快像对君杰了﹐愈来愈像自己人﹐她等待的只是钟情的男人。 ※※※ 亦俊在处理一件客户的投诉﹐君杰在玻璃门上轻轻敲了一敲。她示意他稍等﹐他就走进来坐在她对面。 “有事﹖”收线后她问。 君杰用一种好特别的视线望着她。 “难道你真和那傢伙拍起拖来﹖”他问。 “哪傢伙﹖谁拍拖﹖” “最近你总是一下班就走﹐不是拍拖﹖” “下了班还不走﹐搏升级﹖”她笑。“你们又没有钱给我。” “那小子配不起你。”他用原子笔敲敲桌子。 “哪小子﹖杜奕志﹖”她笑起来。“我并没有把自己许配给他。” “那就好。”原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笑容。“我怕你一时糊涂。” “清醒得很。还没有拍拖的心理准备。”她笑了。面对他就像面对最亲的哥哥﹐无论什么难出口的话都可以说。 “听到一个消息﹐你被调往市场部。” “哦﹗”她坐直了。“谁说的﹖” “方达才向老总要人﹐说你是人才﹐”他耸耸肩﹐“你老板只好放人。” “很好。比较适合我﹐可以较有发展。” “好好做。”他拍拍她肩。“有前途。” 转身离开﹐她叫住他。 “蝶儿会来吗﹖” “去了北京。”他耸耸肩。“什么事﹖” 高大英俊的他﹐即使做了几年事依然有渡重的学院味道﹐特别有吸引力。 “好久没三个人一起。算了﹐等她回来。” 他看她一阵。 “放工等你。”他大步走出去。 ※※※ 他们到置地广场地牢的银座吃日本菜。亦俊开心得像个孩子﹐她最喜欢日本菜﹐喜欢那种小碟小盘小碗的情趣和味道﹐而且和君杰在一起最开心﹐不必装出斯文矜持﹐完全可以露出真面目。 日本菜是吃不饱人的﹐一场电影出来﹐亦俊摸摸肚子﹐又肚饿了。 “想吃什么﹖潮州打冷﹖”他了解她。 “不不﹐普通面馆就行了。”她急忙说﹕“日本菜已经那么贵﹐不能太贪心。” 他还是带她去潮州店﹐叫了她最喜欢的鸡燉翅和鹵水鵝。 “下次轮到我﹐我会报答你。”她开心透了。 在公司里﹐她一本正经﹐认真又努力﹐把那丝童真和孩子气掩饰得极好。下了班﹐在君杰面前﹐她真的原形毕露。 “那杜奕志还在约你吗﹖” “常常来电话。只跟他看过一场电影﹐我跟他并不很爽。” “对男人﹐你不必敷衍﹐”他像老师教学生﹐“尤其不够格的。” “也不必低貶他﹐”她心境平和﹐“他只是不适合我而已。” “每次看他故作大情人状望着你就生气﹐他以为他是谁﹖” “你过分偏激﹐有“哥哥”症状。”她笑。“全世界﹐所有的哥哥都觉得外面的男生配不上自己最好最靚最优秀的妹妹﹐其实哪﹐妹妹只是一只丑小鸭。” “你不是丑小鸭。你没听到天皇巨星都在悄声问你是谁吗﹖” “不要把我抬得太高﹐将来若嫁不出去﹑你和蝶儿要负一辈子责。” 他想说什么﹐嘴唇喃喃的动了几下﹐却没说出声。 “君杰﹐你想过将来自立门户吗﹖”她问。 他早在大学毕业那年已考到cpa会计师牌。 “还太早﹐经验不够。”他摇头。“那是将来最终的目的。” “在公司你这总监位置已爬到顶﹐你才三十出头﹐要尽快考虑。” “其实我野心不大﹐也不一定要自己做。” “你自己做﹐我跳槽帮你。” “帮我什么﹖扩展市场﹐广招客户﹖”他笑。“賺那么多钱做什么﹖” “急于抢钱是目前香港人的心态﹐九七就到﹐早作打算。”她故意地说。 “若早作打算﹐我在美国就加入investmentbank﹐每天工作十五小时﹐每年薪水惊人﹐三十五岁就可退休﹐但我不想那样。” “有什么不好﹖” “不想把前半生浓缩﹐也不想浓缩的生命中只有工作和賺钱。”他笑。“试过了那不见天日﹐日以继夜紧张工作的前半生﹐后半生就变得特别漫长和空白﹐人会失去平衡﹐可以说完完全全没有人生乐趣。” “有人试过吗﹖” “我一位教授试过。他试了两年觉醒得早﹐虽然每年賺比别人高数倍的钱﹐但什么都没有了﹐家庭﹑感情﹐除了工作之外的一切。他后来跳出来﹐在大学教书﹐他说这才是生活﹐正常的生活。” “把投资银行说得那么恐怖﹐但还是大把人争着投考。” “那些人不是我﹐我要正常地﹑按部就班地享受生活和生命﹐不要浪缩﹐也不要斬件。” “什么时候跟蝶儿结婚﹖” “可能年底。”提起蝶儿﹐他心爱的女人他就笑了﹐脸上的线条和轮廓都变得柔和。很好看的一个男人﹐充满了男人味道。 “是不是我做伴娘﹖” “还能有谁呢﹖”他愉快地说。“只是你比蝶儿高半个头﹐你不许穿高跟鞋对她才公平。” “有什么问题呢﹖为了你们﹐赤脚也无所谓。”她拍拍胸口。 他凝望她的眼中掠过一抹温柔。 “记得吗﹖在美国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么一副义无反顾状﹐拍胸口拍得啦啦声。” “是吗﹐我不记得了。” “大头蝦﹐什么事都不记。”他轻拍她头发。 第3章 一星期后﹐亦俊调任市场经理的memo批下来﹐她换了间办公室﹐就在总监方达才的旁边。方达才的隔壁是君杰。 “变得好像跟你一起上班似的。”他笑。 本来他们的办公室离得远﹐他要见她要传好大的一个圈子﹐现在呢﹖他走出办公室转个弯就看到她。 “太近了﹐不好不好﹐”她叫﹐“我工作时脾气不好﹐你看多了定会讨厌我。” “为了不令我讨厌﹐请控制情绪。”他说。 蝶儿从北京回来﹐给亦俊带了一个苏联手表﹐又大又粗但很有特色。给君杰带了一件解放军的棉大衣。 “哇﹐什么时候可以穿﹖我怕穿到街上被人当怪物围观。” “围观事小﹐信心指数大跌数千点﹐解放军打到来了。”亦俊笑得前仰后合。 “让你在家当晨褸穿啊。”蝶儿娇娇阴阴。“我看北京解放军穿得好有型。” “为什么不自己买一件﹖”君杰穿起解4020电子书jar电子书下载乐园+4020放军大衣装模作样。 “我这么娇小﹐怕穿了看不到人。”她说。 “今夜有什么欢迎我的节目﹖” “想二人世界我可以立刻打道回府。”亦俊知情识趣。 “不﹐我喜欢热闹﹐”蝶儿眼珠无活转动﹐“四个人﹐好不好﹖阿杜请吃打边炉。” “又是那傢伙﹐有完没完﹖”君杰不满。 “不要只顾自己的感觉﹐说不定亦俊并不讨厌他呢﹐是不是﹖”蝶儿对着亦俊。 “不讨厌也不喜欢﹐”亦俊作无所谓状“既然约了﹐他要请客也无妨。” “你才回来就碰到他﹖”君杰问。 “别吃醋。他每月来电追问我归期也只不过想见章亦俊小姐﹐亦俊不答应他的约会。” “既然如此你还约他﹖” “他答应收半价替我拍个广告﹐亦俊﹐帮帮忙﹐最多下不为例。” 杜奕志到得真快﹐半小时他已出现。 “海底隧道不塞车﹖”君杰问。下班时间是马路最繁忙的高峰期。 “他买了部哈利电单车﹐左穿右插﹐就为了约会不迟到。”蝶儿瞇着眼睛笑。 “哈利﹖想见识一下啊。”亦俊顽皮起来。 “是不是和阿钟镇涛的一样﹖”杜奕志只是笑﹐视线还是定定的停在亦俊脸上。 “眼神像贼。”君杰事后骂。 “为什么这样偏见﹐这样激动﹖他追的是亦俊不是我﹖”蝶儿抗议。 “下次要介绍﹐拜托找个条件好些的﹐我不想委屈亦俊。” “杜奕志不错啊﹗眼中深情一片。”蝶儿故意气君杰。 “你是男生不佳。” “君杰和杜奕志一定八字不合。”亦俊好像在讲别人的事。 “狗咬狗骨。” “不﹐阿杜从来没有批评过君杰﹐阿杜很有君子风度。” “还帮外人﹐信不信我休了你﹖”君杰叫。 “梁君杰﹐快道歉快赔罪﹐否则我不罢休。”蝶儿笑骂。她好脾气﹐明知是闹?玩也不放在心上。“快。” “那么﹐圣誕节结婚吧。”君杰趁机说。 ※※※ 圣誕节﹐也不过在一个半月之后。 君杰和蝶儿开始忙碌﹐结婚前要办的琐碎事比想象的更多更烦﹐亦俊有时陪他们﹐有时则不﹐因为她发觉结婚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第三者帮不上忙。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他们的“第三者”。 她答应了杜奕志的约会﹐他带她去。 “我们可以坐着喝酒聊天﹐也可以去跳舞﹐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是“派对动物”。”她笑。“在大学时就不是﹐我是书虫。” “你看来不像。” “我是。在美国时和[派对动物]划清界线。” “为什么要叫“派对动物”——partyanimal。” “大家都这么叫﹐不是我发明的。” “有眨的意思﹐动物动物﹐不好听。” “同学间是有些看不起常参加派对的人。” “其实跳舞是一种正常社交和运动。” “跳舞很容易令人动情﹐尤其慢舞。” “动情不好﹖正常现象。” “现代人理智些好﹐许多现代人都不需要感情﹐轻视感情。” “不能一概而论。” “我明白。但总要小心些。” “你不但小心﹐而且吝嗇。” “不能说成错﹐我保护自己。” “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有个勇敢的人﹐不怕受伤一头撞上去﹖” 她但笑不语。 “是不是我不合你的标准﹖”他凝视她。 “我们是好朋友﹐阿杜。”她诚心地说。 他知情识趣的不再说下去﹐为她要酒﹑要干果﹐非常殷勤。 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只是她没感觉。感觉勉强不来。 “外面的人对电影圈的人都有错觉﹐其实并非人人乱搞男女关系。” “我没这么想﹐我不把人分界分圈﹐每个人都只能代表自己。” “你太好了。你不戴有色眼镜。” “阿杜﹐其实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以前用功读书﹐现在努力工作﹐连卡拉ok都不会唱﹐我可能与你想的不同。” “没有想象﹐清清楚楚看清一切。” “有时间让你看清﹖” “我有对透视眼。”他半开玩笑。“像x光。” “我更要小心﹐怕无可遁形。” “不要抗拒﹐试试我﹐嗯。”他捉住她的手。 她有点不习惯﹐挣了一下挣不脱﹐只好大方的由他。他看来很坚持。 “我怕——令你失望。” “那是我的事﹐我已打定主意勇往直前。” 坐到十一点﹐她觉得累﹐主要是要想些话题来应付他。“应付”是好辛苦的事。 在她家大门外﹐他彷彿洞悉一切地说﹕“我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不需要应付﹐相信我。” 她微笑﹐转身上楼。 回到家中﹐她才敢深深透一口气。和杜奕志相处那么痛苦﹐她告诉自己下不为例。 为什么不能人人像君杰般相处自然﹖ ※※※ 杜奕志又打电话约了无数次﹐亦俊想尽办法推脱﹐实在不能再跟他单独相处了﹐她怕自己终会累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蝶儿找上门来﹐“阿杜有什么不好﹖” “他很好﹐我不好。”亦俊笑。 “为什么不肯再见他﹖” “很辛苦。要找话题﹐要保持微笑﹐更差的是他摆明车马﹐而我却不想应战。” “你也不小了﹐再过一星期我就结婚。”蝶儿说﹕“我比你还大一岁。” “这不是问题﹐女人在现代社会不一定要结婚﹐自己养自己﹐独立自在又潇洒﹐我不想付出任何感情。” “谬论﹐女人始终要结婚。” “我对他没有感觉。” “找老公感觉并不重要﹐主要的是他对你好。” “你和君杰呢﹖” “我们﹖”蝶儿语塞。“我们运气好﹐互相有感觉﹐他又对我好。” “让我等待我的好运气﹐好不好﹖” “阿杜一点希望都没有﹖”蝶儿洩气。 “只可以像君杰般﹐兄妹相待。” “你铁石心腸。” 君杰却对这铁石心腸赞赏不已﹐他对着亦俊用力拍手。 “早就该这样对付那种不够格的男人。” “君杰。”蝶儿严重警告。 “不能昧着良心﹐他替你半价拍广告﹐我就说他好﹐做人要公道。” “说起广告﹐亦俊﹐你有没有兴趣当主角。” “我﹖”亦俊不以为然。“开玩笑。” “再认真也没有了﹐我们正为女主角大伤脑筋﹐就是要找你这样的人﹐智慧型﹐又有漂亮的外貌﹐有留学生气质——” “等一等﹗”君杰叫停。“这广告是不是杜奕志拍的﹖” “当然不是﹐我不会为难亦俊。” “我对拍广告没信心﹐也不知道公司准不准。”亦俊说。 “是没有信心不是没兴趣﹐对不﹖”蝶儿拍手叫好。“明天回公司申请。” “你是认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蝶儿叫。“就算送我一份结婚大礼。” “我不须试镜﹖” “放心﹐放心﹐我认为你行就一定行。”蝶儿大力拍着胸口。“我萧蝶儿一是一﹐二是二﹐说话算数。” 君杰在一旁欣赏的望着他的未婚妻﹐无限深情。 “你傻笑什么﹖君杰。”蝶儿大声问。“我说错话吗﹖” “没有﹐没有。你萧蝶儿说的话一是一﹐二是二﹐牙齿当金使﹐全是真理。” 他笑。 “你要出我丑。”蝶儿撒娇﹐用双手槌打他﹐他一味的躲﹐两人闹成一团。 杜奕志这件事总算过去。 ※※※ 君杰和蝶儿的婚礼很精致温馨﹐看得出是蝶儿精心策划。她很对得起亦俊这个伴娘﹐竟主动地不讲杜奕志﹐大概她也知道﹐再怎么大力拉拢也没办法。 婚礼之后他们飞泰国度蜜月﹐因为大家都忙﹐只有匆匆三四天﹐去不成远远的欧洲。君杰答应蝶儿﹐明年一定找时间带她去欧洲换季。 “要不要带亦俊一起去﹖”蝶儿天真地说。 “不去。不做电灯泡。”亦俊笑。 看见他们结婚的甜蜜﹐她也想过﹐或者结婚真有她不明白的好处吧﹖ 是不是该考虑拍拖﹖ 两个他 蝶儿一回来就拖亦俊拍广告。亦俊已问准了她老板方达才﹐方达才不但没有留难﹐还一口欣然答应。 “做广告明星也不错﹐不过得更努力为我工作。”他说。 亦俊拿了三天假。别看熒光幕上出现几十秒钟的画面﹐拍起来真是一丝不苟﹐比拍电影犹有过之。 “送你这份大礼也太辛苦了﹐我好像做了十年苦工。”亦俊忍不住埋怨。 “当看到熒光幕上你的广告大红﹐人人都在谈论你时﹐你就会有很大的满足感了。” “我没有虚荣心。” “到时候就会有﹐尤其当一些小朋友要你签名时﹐你会当自己是大明星。” 亦俊笑着推开她。然后﹐她发现有道视线长长久久地停在她脸上﹐鍥而不捨地追着她移动﹐她惊觉地集中注意力﹐偷偷找寻视线的主人。 她发现一对含笑的眸子﹐潇潇洒洒的一个男人﹐大约和君杰差不多年纪。 她不是和男人乱搭讪的人。连忙移开视线﹐但那潇洒的身影的确令她怦然心动。 拍完一组镜头﹐遵演要再打灯﹐她坐在一边休息。 潇洒的身影拿着一杯果汁走过来。 “你好﹐我是文耀扬﹐蝶儿没跟你提起过我吗﹖”含着微笑。 “蝶儿的朋友﹖” “同事。我是创作总监。”文耀扬笑。哦﹐这潇洒的男人是蝶儿的上司。 “是你同意蝶儿用我的﹖”亦俊笑了﹐“你可知道我完全不会做戏﹖” “我们要你的气质风度。”文耀扬挥挥手﹐这男人全身上下都有说不出的气质﹐涼爽得那么自然﹐浑然天成。 “对工作执着﹐一丝不苟的气质。” “总之你是最合适的一个。” “我并没有试镜。” “我在蝶儿办公桌上看见你的照片﹐我选广告女主角只凭感觉。” 感觉。他是一个讲感觉﹐或者也懂感觉的人。 “我是章亦俊。”她向他伸出右手。 “蝶儿已介绍过你。你是她婚礼中的伴娘。”他真是熟知一切。 “婚礼中我们见过吗﹖” “没有。我才从美国开会回来。”他怡然笑。“今天见你不会太迟吧﹖” “刚才拍的镜头你满意吗﹖” “创作意念是我的﹐导演却不是我﹐他满意就行。事实上你做得极自然。” “我只做回自己。” “正合我们需要。”他向她扬一扬手中果汁。“晚上公司请你吃饭﹐谢谢你帮忙。” “好。”她欣然答应。 刚兴起要拍拖的念头﹐他就出现﹐而且很吸引﹐大概这就是缘分。 亦俊在晚饭桌上被安排坐在文耀扬旁边﹐他殷勤地帮她布菜﹐他的视线并不长长久久停在她脸上﹐他含蓄而温文﹐令亦俊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连一向挑剔的君杰都没话说。 蝶儿神秘地望着亦俊笑﹐颇不怀好意。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亦俊笑问。 “好事不怕做﹐文耀扬不错吧﹖” “很好。他很潇洒﹐气质很好。” “心动了﹖”蝶儿傻兮兮地说。 “哪能这么快心动﹖”君杰说﹕“亦俊不是姣婆。” ※※※ 文耀扬的约会来得很自然﹐周五的下午他的电话来了﹐“明天可有空﹖我们一班朋友出海打漁﹐有没有兴趣﹖” “冬天打漁﹖”亦俊心情愉快。 “这儿的冬天怎与美国东北部比﹖比春天更暖。我担保夜晚回来有靚鱼吃。” “什么时候﹖在哪里集合﹖”亦俊的感觉是大学里同学一起约出街的情形。 “我来接你。我们住同一区。” 他不说“顺便”﹐也不说“特别”﹐只表示住得近﹐这个理由太好﹐谁都欣然接受。 于是﹐星期天亦俊上了文耀扬朋友的大游艇﹐出海打漁。 打漁不过是几个男人的事﹐他们大夥儿不过在游艇上聊天﹑听音乐﹐还有人跳舞。游艇提供他们一个不为人打扰的清静地方﹐那些年轻人都是一群知识水准较高﹐看来像留学生家庭环境较好的人。 “对面那个穿浅蓝色运动衫的是我的大学同学﹐同在威斯康辛大学四年。”耀扬介绍。 “他旁边那位小姐可是明星﹖”亦俊问。 “是吧。那不是他固定女朋友﹐女朋友莎丽飞去伦敦﹐那女孩只是位女伴。” “女朋友是空姐﹖” 文耀扬点点头。又指指船艙那个高高的﹑带点难以解说﹑这个年龄不该再有的稚气的男人。 “他是郭守业﹐游艇主人。” 亦俊随便望望﹐官仔骨骨﹐一眼望去就是公子哥儿样﹐但神情友善﹐没有不可一世的气势。几个女孩子正围绕着他。 她对这种人并没有好感﹐视线很快转开。 “不要小看他﹐哈佛毕业的﹐hbs哈佛商业管理学院﹐功炉很棒。”耀扬说﹕“他不同一般豪门子弟。” 亦俊应酬似的抬眼再望望﹐刚巧郭守业望过来﹐他立刻举手微笑﹐并“嘿”了一声。 “你们是同学﹖” “中学同学﹐圣保罗男女。”他笑。 “他能进哈佛是否因为家世﹖”她不服气。 想想一般家庭子弟﹐除非超级优秀﹐否则打破头也进不了哈佛大学的情形﹐那郭守业捐两百万美金买个学位的事也不出奇。哈佛一向优先考虑大商家﹑大企业家﹑大工业家及政要的子女。 “别的富豪子女也许是﹐但守业肯定不是。他中学毕业第一名﹐托福考满分﹐sat高到一千四﹐加上家庭背景﹐哪间大学不抢着收他﹖” 亦俊十分意外﹐下意识地又抬眼望望﹐那郭守业正一本正经地向那几个女孩解释游艇的各种设备。他那认真的样子﹐令亦俊感觉到文耀扬并非胡乱吹捧。 “他是好人。也希望朋友用普通的眼光看他﹐他在父亲公司从低做起。” “hbs毕业的人﹐全世界一流公司都会抢着用﹐他又何须从低层做起﹖是否有些矯情﹖” “不要这样看他﹐他很真诚﹐绝对不是装模作样给人看﹐他说要瞭解公司全盘业务﹐每个部门他都去学习几个月﹐谁都知道是真的。” “不须向我证明什么﹐”亦俊笑﹐“我跟他根本没关系。” “我们是死黨好友﹐不想有人误会他。” 亦俊潇洒的掠一掠头发﹐自然的转开话题。 ok﹐郭守业再好﹑再优秀﹑再出色关她什么事﹖她不和这种人交朋友﹐ 她要的朋友是相处自然又和諧的﹐绝不高攀任何人。 整段在游艇上的时间﹐她都站得离郭守业远远的﹐很刻意地避开。什么心理呢﹖她也说不出﹐彷彿是一丝妒忌之意﹐为什么一个人的条件可以好到那样﹖上天太不公平。 黄昏游艇回航﹐到浅水湾郭守业家一处别墅靠岸﹐大家都在这儿上岸﹐湧到大花园里开始他们的野火会。 食物饮料多得不得了﹐那打回来的几条鱼可怜兮兮地被冷落在一旁。他们只不过为打漁而打漁﹐消磨时间的﹐哪在乎什么收获。 亦俊虽在微笑﹐显然不喜欢这种场合﹐她比平日沉默。 文耀扬把一切看在眼里。 “有的事不必太执着﹐我们只不过出来消遣一个假日。”他说。依然意态潇洒。 她呆怔一下﹐然后笑起来。“有时候我死钻牛角尖而不自知﹐谢谢你的一言惊醒。” 广告推出﹐反应十分好﹐亦俊突然间变得街知巷闻﹐大家虽然叫不出她名字﹐那张有性格的美丽脸庞却像明星﹑艺员般广为人熟悉。街上的人都在向她行注目礼。 那天在餐厅和君杰一起吃午餐﹐真的有女学生请她签名﹐令她面红。 “蝶儿的形容不错﹐你好特别。” “固执﹐甚至可以说顽固。” “择善固执﹐那是好事。”他说。 “善恶标准是我自己定的﹐我也有偏见。”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怕﹐”他轻拍她手背﹐“其实你的性格很可爱﹐如今社会少见。” “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并非如此。” “在今天﹐各位美女都在努力推销自己之时﹐你怎么反行其道﹖” “我爱惜自己﹐永不推销。” 文耀扬笑﹐极之满意﹐极之欣赏。 第4章 耳赤不知所措。 “没想到广告的影响力竟有这么大。”事后她拍着胸口说。 “后悔了﹖”君杰望着她。 “也不是。人生路途太奇妙﹐我从来没想过会踏上广告路﹐真的﹐谁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前路是謎。” “和文耀扬在一起﹐讲的话也文艺起来。”君杰似笑非笑。 “不能说在一起﹐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也很合得来。” “动感情了﹖”他盯着她。 “我的缺点是太理智。”她摇头。 “不是我说文耀扬不好﹐我觉得他还是差一点点﹐配不上你。” “君杰﹐我不是公主贵族﹐也非大美女﹐不可能有个王子来追的。”她笑。 “你是章亦俊﹐我看得你很高﹐公主贵族大美女都不能跟你比。” “你太偏心了。我只是普通人﹐而且是个固执的﹑不怎么合群的普通人。除文耀扬外﹐与他的朋友们也合不来。” 她想起那条件好得不像真人的郭守业﹐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君杰问。 “不。没有。”她不想讲﹐君杰一定会骂地无聊﹐那郭守业与他们全沾不上边。 “有秘密不肯告诉我了﹖”君杰不悦。 “不不﹐只不过想起一个无聊的人﹑一些无聊事。”她胡乱地说。 “杜奕生﹖” “怎么又是他﹖我早已不记得。” “他一天到晚找蝶儿帮忙﹐他还没有死心。”他摇头。非常不满。 亦俊记得他说过“勇敢而坚持”的话﹐这个与她没有感觉的男人倒也有他的优点。 “君杰﹐到底你想找怎样的人来襯我﹖你去找吧﹗找到了带到我面前来﹐我等。” 君杰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她没听见。 君杰把她抬举得太高﹐她受不起。 ※※※ 仍和文耀扬约会。 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不但人潇洒﹐思想也潇洒﹐完全不给她任何压力。而且他不世故﹐可能家庭环境不错﹐环绕在身边的朋友也都是高阶层的﹐他也不现买。 对工作也敬业乐业﹐可以说为兴趣而工作﹐所以完全听不见怨声沖天﹑尖酸刻薄的话从他嘴里出来。 他令她觉得身心舒坦。 他们之间的友谊淡淡的﹐像小溪流水﹐没有一丝激流。亦俊喜欢这种互相没有要求的交往﹐她是个慢热的人﹐不容易动情。 “是不是我有些变态﹖”当蝶儿一再追问她与文耀扬的事情时﹐亦俊反问。 “我们是好朋友﹐可以无话不谈﹐但还是没有那种感觉。” “你要什么感觉﹖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可以令人生令人死的﹖”蝶儿夸张地说﹕“告诉你﹐世界上不可能再有。” “电影里有﹐小说里有﹐我相信真实的世界里也找得到。” “你中了电影小说的毒。”蝶儿叫。 “电影小说只不过是真实生活的艺术加工﹐我有信心总能找到。” “这叫地老天荒不了情。”蝶儿叹息。 “我认同亦俊的话。”君杰忽然插口。对蝶儿宠爱有加的君杰﹐这方面思想和亦俊一致。“世界上有那种感情。” “那我和你呢﹖我们并不是﹐但我们相爱是不是﹖是不是﹖”蝶儿咄咄逼人。 “别孩子气。我们不是那种感情﹐但世界上一定有﹐或者亦俊运气好﹐能碰上呢﹖”君杰相当坚持。 “那我岂不是白活﹑白结婚﹖我并未遇上﹐我划不来。”蝶儿叫。 君杰轻轻拥她入怀﹐像安慰一只猫般轻柔地拍她背脊﹐情深意波的。 “别太贪心﹐各人头上一片天﹐各人命运不同﹐际遇不同。遇到你我已极之满意﹐我爱你﹐这就够了。] 在君杰怀里﹐蝶儿满足的不再多言。 结婚前结婚后他们都这么甜蜜恩爱﹐令人羨慕得不得了。他们互相決不掩饰对对方的深情﹐那种水乳交融的眼光和神情﹐会令人心头发热。 “蝶儿的个性改变了﹐”文耀扬也这么说﹕“她不再是只泼辣的小野猫比以前温驯而安定﹐结婚对她帮助很大。” 结婚。亦俊连想也没想过的两个字﹐彷彿远在天边﹐把任何男人与跟她结婚两个字放在一起﹐都格格不入﹐像笑话一样。 或者﹐她属于不必结婚的那一型。 她不知道。她对人生的看法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只有工作才是最重要。 她在市场部工作﹐令上司方达才极之满意﹐不只一次书面或口头嘉奖她﹐连老总也都知道她是方达才的得力助手。自她加入﹐市场部表现非常出色出位。 “好好做﹐大把前途。”老总说。 她喜欢听见这话﹐大把前途﹐事业心重的她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 ※※※ 是不是有一天她能做到总监的位置﹖甚至老总﹖像一本小说(悠然此心)里的方蕙心一样﹖闲时她爱看小说﹐中文的﹑英文的都看﹐她这么理智的人爱在小说中找点柔情来平衡一下自己﹐在别人的恋爱故事中享受温摧的一刻。 她在很小的时候﹐大概中一中二就开始看小说﹐什么书都看﹐也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会很沉迷。所以她在理智之余也有爱幻想的一面﹐秘密地植根在心田一角﹐这是个秘密﹐秘密得连君杰也不知﹐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觉。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浪漫意识会从心底湧出﹐那时﹐她会显得特别温柔沉静。 这一刻在他们几个老友餐聚中突然来到﹐文耀扬发现了﹐君杰和蝶儿也看见﹐亦俊的眼光矇隴如梦﹐整个人像在月光下沉澱了的清溪﹐安静如柔波﹐意识和思想彷彿已飞天外﹐她静静地坐着﹐原本有性格美的脸庞变得更柔和﹐更美丽。 文耀扬看得发呆。 “今夜你好美。”他喃喃的说。 “你在想什么﹖”君杰也忍不住问。 “啊你的神情令我有灵感﹐我想到一个广告题材。”蝶儿略夸张地说。 亦俊彷彿从一个梦中惊醒﹐有点茫然﹐有点恍憾又有点难为情。刚才地在想什么﹖已经记不清了﹐那是某本小说中某个片段﹐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了句什么话﹐那话触动了她心中最细微的一根神经﹐掀起她一阵浪漫思潮——大概就是这样﹐她记不真切了。属于她幻想柔情的一面总是面目模糊﹐似真似幻﹐似梦似真﹐她喜欢这种感觉﹐她不想刻意去追寻真相﹐这种在矇隴中探索的情形非常美丽动人﹐是不是就像恋爱的感觉﹖她不知道﹐但享受。 “你们说什么﹖”她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情。 “从实招来﹐刚才想起什么﹖我从来没发现她眼中也柔情似水。”蝶儿打趣。 “我是女人都心为之动。” “胡说八道。”亦俊看耀扬一眼﹐他很欣赏的微笑?。 转头看君杰﹐他木然深思。他在想什么﹖ 想问﹐没问出口。君杰想什么与地无关﹐他们只是兄妹﹐不需要探入他的內心世界。 “相信亦俊在恋爱了﹐”蝶儿故意盯着文耀扬﹐“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有那种眼神。” 文耀扬很绝﹐只笑而不语地望着亦俊。 “刚才我想起一本书的一些情节﹐全是虚幻的小说清节﹐你们不要误会。” 她看君杰﹐有点求助的意思。君杰仍然陷在他的深思状态中。 “你相不相信亦俊的话﹖”蝶儿问君杰。 “亦俊说什么﹖我没听到。”他也彷彿梦醒。 “又是一个发白日梦的人。”蝶儿笑。“你们兄妹两真是人有柑似﹐物以类聚。” “我在想工作。”君杰认真地说。“下午我发现有一笔预算算错了﹐若用另一个方式来算﹐可以替公司省很多钱。” “你愈来愈没情趣了﹐放工之后还想公事﹐我怕你以后makelove的时候想的也是数字。”蝶儿口没遮拦。 “蝶儿”君杰捡色一沉。 蝶儿伸伸舌头立刻住口。对君杰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是一百分的好妻子。 “我们去文华酒店喝杯咖啡吧。”文耀扬提议。他想令气氛好些。 “我赞成。”亦俊欣然说。 “好﹐我们”蝶儿举起右手。 “你们去﹐我先回家。”君杰没有表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君杰﹗”蝶儿不依。 “你跟他们去。”君杰拍拍蝶儿。“我自己走。” 蝶儿嘟起小嘴﹐几秒钟过后﹐她说﹕“我陪你回家﹐不做灯胆。” 她很大体。君杰看来相当满意。 坐在文华二楼的咖啡廊﹐文耀扬和亦俊都觉得轻松舒适。 “君杰是个很严﹑很有权威的丈夫。”他说。 “有时候啦﹗”亦俊十分瞭解。“有时候他也听蝶儿的话。” “蝶儿很会做人﹐人前给君杰面子。” “他们互相尊重。” “我看蝶儿遷就君杰多些﹐他很大男人。” “婚姻之道在于互相协调﹐总有人该让步﹐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亦俊说。 “他们个性并不相近。” “这也许能互补长短。”亦俊总说好话。 “也许你有道理﹐不过——”文耀扬没说下去﹐只含蕃地微笑一下。 亦俊也没追问。她不像其他女人喜欢追根究柢﹐她对八卦事全无兴趣。 ※※※ 第二天蝶儿打电话给她。 “君杰原来昨夜真的生气。”她说﹕“从昨夜到今晨都一言不发。” “我还没见过他﹐等他开完会我去看看。” “探听结果请尽快告诉我。”蝶儿紧张。从婚前到现在﹐君杰第一次有这表现。 君杰到中午才开完会。“一起吃午餐﹐好吗﹖”亦俊到他办公室。 他不看亦俊也不出声﹐只默默的摇头。彷彿一个发脾气的大孩子。 “我并没有惹你。”亦俊笑。这不是她眼中的君杰﹐他总像大哥哥。 “下次。我有很多工作。”他还是不抬头。 “晚上﹖明天﹖”亦俊不放松。 “下次。”他坚持。为了蝶儿之托﹐她不得不厚着脸皮。 “下次是什么时间﹖”她乖巧地小声问。 君杰猛然抬起头﹐亦俊看见他没睡好的发红眼睛﹐看见他的眼睛带有怒意。吓一大跳。君杰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我有很多工作﹐回去。”他压低了声音﹐极之不耐烦。 亦俊不敢再说﹐一溜烟地跑开。 在电话里。她对蝶儿这么讲。 “他很忙﹐没时间理我﹐你自己努力。” “我开始觉得原来不很瞭解他。”蝶儿说。 “没这么严重﹐可能是工作压力﹐公司正在做全年大预算﹐他是主管。” “亦俊﹐你要帮我。” “别敏感﹐不会有事。晚上回来就好了。” “他从来没有像昨夜那样不理睬我。” “你们两都还是小孩脾气。”亦俊失笑。 她没有再追问君杰夫妇的冷战﹐当然是雨过天青了﹐君杰不是对同事又有说有笑了吗﹖他深爱蝶儿﹐生气只不过一阵就过。 果然﹐蝶儿轻松愉快地打电话来。 “九点半﹐好不好﹖” “明天要上班﹐就七点半。” “来不及吃晚饭。” “不吃晚饭﹐买三文治进场吃。” “也好。我在中环﹐我买票。”蝶儿笑。“喉﹐没事了﹐君杰表现出奇的好。” 应该是这样﹐小两口才新婚﹐哪有真正的隔夜仇呢﹖ “下班后你上公司找我们﹖” “一言为定。下午我还得见客户。”蝶儿说﹕“介不介意不找文耀扬﹖” “当然不。我们并不经常见面。” “你的照片在他案头﹐所有人当正你是他女朋友。” “相信我﹐我还一点也没进入情況。”亦俊淡然一笑。“我若爱上一个人﹐必定很惊天动地。” “还在追寻你的轰轰烈烈﹖” “至少在上天堂时会很安慰的告诉自己﹕“我曾遇到过。”不会白活。” “愈听你说愈后悔。我是否结婚太早﹖” “我只说说。也许一辈子遇不到呢﹖或者只是给自己一个藉口。” “你对婚姻没信心﹖” “有你们的榜样怎会没有信心﹖只是不会为结婚而结婚﹐有那种感觉和需要时﹐才会做这件事﹐我一定要righttime﹐rightperson。” “你是有资格挑剔的。”蝶儿轻叹。不知道她叹什么。 ※※※ 君杰在门外轻敲玻璃。 “晚上看电影﹐蝶儿通知你了吗﹖”她问。 “很对不起﹐我指那天。”他带着覷蝸的微笑。 “怪过你吗﹖”她爽朗地笑。“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也不必吃三文治﹐一下班我们就去鏞记﹐我请。” “我订位子。”亦俊喜悦。她极珍惜他们之间这种和諧﹑温暖﹑雋永的兄妹情﹐她没有哥哥﹐她真当他是亲人。 “秘书已经订好。”他望着她。“不怕冷落男朋友﹖” “文耀扬算不上男朋友﹐我挑剔又苛刻也顽固﹐不要逼我吃死猫。” “想想他也不错了﹖”他若有所思。“若适合﹐不妨发展发展。” “发展发展﹖”亦俊笑得前俯后仰。“生意可以发展﹐事业可以发展﹐甚至友谊都可以发展﹐爱情能吗﹖你说。” 君杰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好像被人抓住小辫子的犯错小女孩。 “也许不是一见钟情﹐但必须有那种强烈感觉﹐由心底发出﹐绝对无法发展﹐” 亦俊再说﹕“别再说这种笑死人的话。” 他只是笑﹐很开心的。 在鏞记﹐气氛极好﹐君杰的话特别多﹐一反平日的沉默。饭后还有点时间﹐他提议去喝咖啡。 “不行﹐半小时不够。”蝶儿说。 “到快餐店喝。”他说。 “没有气氛﹐最不喜欢那种地方。”蝶儿摇头。 “有我们在﹐气氛就在﹐不许挑剔。”君杰不由分说的拥着蝶儿走。 总是这样的﹐君杰若坚持一件事﹐到后来必然做得到﹐蝶儿定很依顺﹐很遷就他。 或者﹐文耀扬说得对。 “昨夜节目丰富。”耀扬一早打电话来。“怎么没有我的份儿﹖” “我只是客﹐不能反客为主。” “今夜呢﹖郭守业家有个派对。” “我不能晚晚玩﹐明天一早开会。”她拒绝得极自然。 “还是对守业有成见﹖”他问。 “绝对不是。只是星期六﹐星期六我们见面。”她说。 第5章 星期六﹐亦俊为一些要急办的公事加班。她以为只4020电子书jar电子书下载乐园+4020有自己一人在公司﹐没有人肯星期六回来﹐香港人愈来愈现实﹐也愈来愈享乐主义﹐周末是用来玩乐的。 连续工作了三小时﹐猛然抬头﹐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她想﹐喝杯咖啡﹐做完案头的一点点手尾﹐就可以回去了。 她去士多房为自己沖咖啡﹐突然看见君杰的办公室仍然有光亮。君杰也在﹖看见正埋头疾书﹑手边大叠文件的他﹐那种不期而遇的巨大喜悦湧上来。“君杰﹗” 她叫。 他抬起头﹐有几秒钟时间还真没把她认出来。然后﹐笑容从嘴角扩大﹐他用力扔开笔。 “怎么你也在﹖”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一直在﹐下班后没离开过。” “怎么不通知我﹐”他极高兴。“还以为今天我是孤军作战。” “真好。蝶儿会来接你吗﹖” “蝶儿回了娘家﹐她陪什么三姨妈或四姑妈什么的过生日。”他说 “你呢﹖” “半小时后可以做完工作﹐原本想打道回府﹐”她笑﹐“现在可陪你吃晚餐。” “陪我﹖或是敲我﹖”他大方地说﹕“去鏞记。” 她去沖两杯咖啡﹐匆匆结东工作﹐两人步行去鏞记。 也许是工作之后﹐他们都觉得特别轻松。 “我以为今夜要捱公仔面的。”他说。 “你若想吃什么﹐可以打电话找我﹐对食物的义气我是有的。”她开玩笑。 “文耀扬没约你﹖” 她呆了一下。文耀扬﹖定是﹐今天是星期几﹖六﹖是﹐文耀扬约了她﹐他们一早讲好的﹐怎么在见了君杰之后全然忘了﹐就这么跟他来了鏞记﹖文耀扬还在家里等地电话﹐他——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必张扬。 “没有。”她吸一口气。 没有埋由令君杰不安﹐而且这个时候再把文耀扬找来也不妥当﹐徒令两个男生都不高兴。 算了﹐暂时忘掉这件事。一二三。 “你们进展如何﹖” “没有进展﹐”她坦然﹐“男性朋友﹐像许多人一样﹐也不想有进展。” “我知道他是很认真的。” “与认真无关﹐要有感觉﹐”她指指心口。“许多人都很认真﹐我该怎么办﹖” “愈来愈不懂你﹐”他笑﹐“在美国读书时你好像没这么顽固。” “错了﹐从小顽固。”她像个顽皮的妹妹。“妈妈生我时一定给了我一个铁石心腸。” “蝶儿说你太挑剔。” “你说呢﹖你认为我是不是太挑剔﹖”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唉﹐”他避开眼光“说实话﹐我并不懂这些事。” “答非所问。你不懂什么事﹖” “感情。”他说得十分奇怪 她呆了。没听错吗﹖感情﹖他是一个已经恋爱成熟又结了婚的男人﹐还说不懂感情﹖ “你开玩笑。” 他作状地抚弄眉心﹐又揉揉眼睛﹐很不自在﹐彷彿一个被老师拆穿谎言的小学生。 “很难解释。其实——或许不是不懂感情﹐是——唉﹐愈来愈迷惑﹐我是指一些事﹐不知道是对是错。” “不懂你说什么哦。” “我也不懂自己﹐”他摇摇头。“有时候很生自己的气。” “是不是最近又看了些艰涩高深的哲学书﹖又令自己走进牛角尖﹖” 他但笑不语。 “看书不是坏事﹐但你看的那些书”她作害怕状。“那个印度作者写的什么书﹐看一段想三天的﹐真受不了。” “那样的书才引人入胜。” “看坏脑﹐教坏人﹐走火入魔的。” 他望着她一阵﹐摇摇头。 “我已放弃那本书了﹐与其看了令自己闷闷不乐﹐倒不如放弃﹐”她拍拍手﹐“我不是死缠烂打型的人。” “可不可以问你﹐上次你为什么不高兴﹖不理蝶儿也不理我﹖恼了全世界似的。” 她眨眨眼﹐问得小心翼翼。 他的眉心渐渐聚拢﹐好半晌。 “可不可以不答﹖” “很严重的事﹖让我们知道做错了什么﹐至少以后可以不再犯。” “不,错不在你们我不想说﹐至少在目前。”他突然显得不安。“请勿再问。” 她十分意外﹐这不是君杰的态度。 “你——从来不对我隐瞒任何事。”她不满。她觉得委屈﹐他们是兄妹。 “这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到我弄清楚为什么﹐我一定告诉你。” “是突发的婴儿脾气﹖”她故意开玩笑。 他拍拍她的头发﹐不再说下去。 他两相处得再自然不过了﹐绝对像自家兄弟姐妹﹐全无拘东又绝对和諧快乐。 从鏞记出来﹐他们都不想立刻回家。 “看电影﹖”她说。 “这个时候恐怕任何戏院都买不到票﹐”他看看表﹐“我们开车去新界兜风游车河﹖” “新界已愈来愈不像新界。” “去赤柱﹖” 她立刻就心动﹐就同意。赤柱那一丁点儿外国味道﹐令她想起他们在美国读书的情形﹐她觉得亲切温馨。 “如果赤柱也人多﹐我们去石澳。”她说。 欣然取车同行。 车廂里的气氛十分好﹐君杰开了音乐﹐是安迪威廉斯的情歌。 “即使到现在不﹐也许再过二十年也一样﹐安迪威廉斯的情歌仍是世上最动人的。”她说。“他歌声的温柔空前绝后。” “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欣赏。” “不要要求人人懂﹐你懂﹐我懂蝶儿懂﹐这已经足够了。”她说得兴奋。“我看到今年安迪威廉斯的圣誕特輯﹐人那么老了﹐歌声丝毫没变﹐迷死人。” “你也会讲这个字﹐“迷”死人。”他笑。 “广东话里有些字真是传神﹐如用其他语言恐怕用好多字解释﹐它一个字就足够了。” “其实你是哪里人﹖你不像地道广东人。” “当然我是香港人﹐生于斯长于斯。”她笑。“至于祖籍吗﹖杭州是也。” “杭州姑娘﹖” 她点点头。 “你呢﹖你是广东人吗﹖”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这样问﹐彷彿我们今天才认识似的。”他说﹕“很新鲜。” “也不是。这是我们大香港人主义﹐都是香港人﹐祖籍已经不重要了。”她说﹕“香港人就像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自成一国。” “这是在美国读书养成的习惯﹐太小圈子了﹐大学里只跟自己人玩。” “也没有什么不好﹐同声同气。”她说﹕“跟其他地方人没有共同语言﹑习惯﹑思想﹐用绳子都拉不到一起。” “男女朋友吗﹖用绳子拉。” “信不信缘分﹖”突然间。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一半一半啦。” “不信。” “缘分或者有点道理﹐不是冤家不聚头﹐另一半也得靠自己努力。” “像你和蝶儿。” 他沉默下来﹐从此就不再说话。 “君杰﹐君杰。”她摇晃着他的手。“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是吗﹖” 他摇头﹐依然沉默。 “为什么不出声﹖生我气。” “不”好久之后他长长的透一口气。“我一直在想﹐仔细的想﹐我和蝶儿是否缘分。” “当然是缘分﹐根本不必想﹐”她被惹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怀疑﹐但要肯定。” “蝶儿极爱你﹐谁也看得出来﹐她对你千依百顺﹐还很享受你的大男人主义。” “我真的很大男人﹖” 她做个古怪的表情来肯定。 “有时候旁边的人都会看不过眼﹐想抱打不平呢。” “比如谁﹖” “我﹐文耀扬等等等等。”她强调。“我觉得我的意思是你有时可以对蝶儿更温柔些。” “我也有很多时候让步或听她的。” “感觉上﹐她妥协的时候多。” “这——并不表示我对她的感情不够她对我的多﹐是不是﹖”他涨红了捡。 “没有人这么说过哦。”她叫。 他们停止了这个并不讨好的话题﹐在安迪威廉斯的歌声中﹐他们从赤柱绕回来。 时间并不晚﹐他们都知道适可而止﹐就回家了。 ※※※ 亦俊才进门﹐母亲已急不及待地告诉她﹐文耀扬起码来了三十个电话。 “他说你们约好外出的﹐吓死我﹐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去了哪里﹖”母亲气急败坏。“你该打个电话回来。j “我”她把和君杰一起的话吞回去。“加班加晕了头﹐什么都忘了。” 她下意识地隐瞒了今夜的赤柱行。 “你这孩子。”母亲拍着心口。“下次不能这样﹐我心脏病都会被吓出来。” 想打个电话向文耀扬道歉﹐又觉得没有这必要﹐为什么要向他解释呢﹖女孩子失约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再说吧。 沖涼﹐然后心安理得地上床。 文耀扬不是男朋友﹐她全不担心。 临睡前她甚至想﹐和君杰在一起过周末﹐肯定比跟文耀扬来得轻松自在。 早晨﹐她被电话吵醒了。 君杰。他一早找她什么事﹖ “亦俊﹐我没告诉蝶儿昨夜跟你一起。”他分明是压低了声音。“没有原因﹐只是不想说。” 亦俊笑起来﹐她何尝不是这么想﹖居然心意相同。 “放心﹐不会穿你的堤﹐不过有权要求你请客。”她开心地说。 “你告诉了文耀扬什么﹖” “什么都没说。他无权过问我的事。” 她彷彿听见他满意的呼吸声。 但是文耀扬却十分不满﹐在黄昏的时候﹐他直冲到亦俊家里。 亦俊接待了他﹐心中却是不悦。 即使他再生气﹐再不高兴﹐他也该维持应有的风度﹐他们之间完全没有“輿师问罪”的交情﹐远远不到那个程度。 生了一阵﹐刚来时那阵冲动的脾气过了﹐他的神色平和下来。 “请原谅我的冲动。”他终于说。 她点头。文耀扬还是有好修养。 “而且我想见到你。”他压低声音。 “昨夜是个意外﹐”她也说﹕“忘了你的约会去了另一个朋友处。” “他比找更重要﹖” “他在我工作得昏头转向时突然出现﹐与重要无关﹐是时间问题。” “下次约你一定要学会及时出现。”他笑。“现在有可能请你外出﹖” “若你愿意﹐可以留在我家吃晚餐。”她很自然的邀请。 “晚餐后我答应了郭守业去他家的派对﹐一起去﹖” “好。”绝不犹豫。 并非想补偿他什么﹐她不想他在她家逗留太久﹐免得父母误会。 ※※※ 依旧是浅水浅那幢滨海的别墅﹐依然是上次出海的那群朋友。 大群年轻人玩得自由自在﹐毫无拘束﹐显然郭守业的父母并不住在这儿。亦俊和文耀扬到达时﹐郭守业正在弹鋼琴。 令亦俊十分意外的是郭守业的鋼琴弹得非常好﹐是正统出身又下过苦功的。 她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有世家公子哥儿的外貌气质﹐人很撕文﹐微胖﹐有张很讨好的孩子脸﹐就益发觉得他亲切了。 弹完鋼琴﹐他向文耀扬他们走来。 “很高兴你来﹐亦俊﹐”他向她伸出右手。“我们见过﹐而且阿文总提起你。” 亦俊只是微笑。难得他还记得她。 “玩得开心些。”郭守业拍拍她手。“你真人比广告更有性格。” 他说她有性格而不是靚﹐她很开心。 也许郭守业真的如文耀扬所说﹐不同于其他公子哥儿。她看着他到人群中招呼这个﹑那个﹐非常没有架子。 喝酒的﹑聊天的﹑唱卡拉0k的﹑玩啤牌的﹑打麻将的﹑跳舞的都各自玩得很开心﹐地方大﹑设备又好﹐各人都能尽兴。 亦俊和一些人在聊天﹐她并不知道他们谁是谁﹐文耀扬一直陪着她就是。 十点钟她回家﹐也不是不好玩﹐想着明天上班﹐她不想迟睡。 “这样的派对每个周末都有﹐只要你喜欢我随时接你去。” “一次两次很好﹐我喜欢适可而止﹐”她说﹕“虽然你的朋友都很nice。” “他们差不多都是一些留学回来的人﹐你看得出﹐大家都很合得来。”他颇引以为傲。“该是香港社会的青年才俊。” 亦俊没有接腔。她也看得出他们自成一圈﹐并不怎么欢迎外来新人。 “他们都喜欢你。”他说。 她还是笑。她并不觉得这是荣幸。 她甚至打算不再去那种派对。 无论那些人怎么整齐﹐又是怎样的才俊﹐却不是她的选择。 她要的是杯清淡些的茶。 第6章 早晨回公司﹐桌上有大东鲜花。好意外﹐她并没有“送鲜花”的朋友。 打开那附看的精致小卡片﹐上面工工整整写着“郭守业”三个字。 郭守业﹖ 丈八金刚摸不看头脑﹐全无关系的怎会送花﹖卡片上又什么都没写﹐他在玩什么花样﹖ 十点钟﹐电话接进来。 “亦俊﹐我是郭守业﹐”非常诚恳的声音﹐“别怪我冒昧﹐只是一点心意。” 心意﹖不明白。 “中午﹐我可否与你吃午餐﹖” “对不起﹐中午我例不外出。”太意外了﹐她不知该如何应付。“有事﹖” “我有些事想当面告诉你﹐晚餐呢﹖” “这”不是心动﹐只是好奇。什么事非当面讲不可﹖ “放工时我在公司接你﹖或是七点钟到你家﹖”简直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在电话里可以讲” “不能讲。我不想冒被你挂断电话的危险。”他在笑﹐有丝稚气。 “那么放工时在公司楼下好了。”她吸一口气﹐大方地答。“谢谢你的花。” “再见。”喜悦的声音。 一直到下班都想不通郭守业搞什么鬼。想打电话去问文耀扬﹐又觉不妥。 想告诉君杰﹐也觉不该。好吧﹗单刀赴会。 答应了别人约会﹐她就不会为难人﹐准时下班下楼﹐郭守业和他的深蓝色平治三六0跑车已停在那儿。 她上车﹐汽车立刻平稳驶出。 他带她到浅水浅酒店那儿的日本餐厅。 “你会喜欢这儿的食物﹐比东京的日本菜更地道。”他殷勤地说。 “对食物我没有研究。”她淡淡地说。面对面的望看郭守业﹐他那丝孩子气更重。“郭先生有什么事要当面告诉我﹖” “郭先生﹖”他摸着额头作一个要昏倒的表倩。“我喜欢朋友叫我郭守业或sy﹐没有人叫我郭先生﹐我以为是叫爸爸。” 她不出声﹐明显地摆出一副“听你讲重要事情”的样子。 “别这样﹐亦俊﹐轻松些。”他的笑容亲切真诚。“我只是想我们可以是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亦俊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意外和惊讶﹐她张大了嘴﹐睁大眼睛。 他们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和郭守业﹖他是这么说的吗﹖ “也许我太冒昧﹐但别骂我卑鄙﹐我不是“撬墙脚]﹐阿文和你交情也是普通﹐我打听过了﹐真的﹐请相信我的诚意。”他涨红了捡。 “请勿开玩笑﹐”她忍不住说﹕“我并非那些明星艺员。” “不不不﹐请千万别误会。”他显得手足无措。“你是章亦俊﹐第一次我已注意你了﹐在游艇上那次﹐你根本不理我。我不当你是任何人﹐事实上我不认识任何明星艺员。” “郭先生”她啼笑皆非。 “郭守业或sy﹐”他认真地说。“请当我是耀扬或任何普通人一般的朋友﹐甚至梁君杰” “你认识君杰﹖”她呆怔一下。 “他从没有提起过我﹖我们是幼稚园同学﹐而且曾是好朋友。” “真的﹖”有了君杰这桥梁﹐一下子全部都不同了。“幼稚园同学﹖那么久的事怎记得﹖” “你可以问他。那时候我们都住九龙塘﹐我们都是基督堂幼稚园的。” 是是。亦俊知道君杰幼时曾是基督堂的学生﹐这郭守业并没吹牛。 “现在还联络吗﹖” “没有。只知道你们同一间公司工作﹐他结婚了。大家圈子不同。] “但是你……” “我知道我很冒昧﹐也知道你会见怪﹐但是我真想跟你做朋友。”他凝望她。 “全心全意。” 她笑了。 这富家子太孩子气﹐真是全心全意﹖或是只想逞能逞威﹖ “你可以考验我﹐但请给我机会。”他彷彿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这事——颇荒谬﹐目前我接受不来。”她坦白地回望他。“我是个做事一板一眼﹐一步一个脚印的人。” “我知道﹐我有耐心﹑有时间。” “我只能告诉你﹐最大的限度﹐你只是和文耀扬一般的朋友﹐我非常挑惕” “你会发觉我比你想象中好。” “真话﹐从未想像过你﹐感觉上﹐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两个世界﹐”他很会讲话﹐“精神领域是共通的﹐只有一个。你一定会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你的鋼琴弹得极好。” “家母逼的﹐”他笑。“从小逼得严﹐什么都要学﹐而且要学得最好。父母从不纵容我﹐我并非只在锦衣玉食中长大。” “也知道你读书比所有人都好。” “读书是责任﹐我有理由做到最好﹐”他正色说﹕“没有人认为家庭好些的人就可以有权胡混。父亲要求我有真材实料。” “很难得。” “我不是在夸赞自己﹐你将会慢慢知道。”他突然捉住她的手。“亦俊﹐相信我的诚意﹐今天我鼓了最大的勇气来的。”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不论你是不是普通﹐你是你﹐这已经足够了﹐”他热诚地说。“我为你而来。” “我该说谢谢﹐但——实在的﹐我到现在仍然惊魂未定。”她半开玩笑。 “我会为你买惊风散。”他颇幽默。 这顿晚饭吃了三小时﹐主要是因为两人谈得很投契。撇开郭守业的“进攻”不说﹐他们相处愉快﹐他是个极易相处的人﹐加上他那百分之百的热诚﹐她不再否定这朋友。 深夜躺在床上时﹐心中竟还有一丝奇异的漣漪﹐那是文耀扬或杜奕志及其他追求者所没有带来的。郭守业毕竟不是个普通人﹐而且他优秀。 女孩子——连洒脱的亦俊也不能例外的有着一丝虚荣心。 第二天以及以后的每天早晨都有不同的鲜花送到亦俊办公室﹐从不间断。这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公司﹐连最不八卦的君杰也知道了。 “文耀扬改变攻势﹖”他问。眼中是关切。 亦俊但笑不语。 是郭守业认定了她﹑追她﹐该他把这消息公开﹐她是不会说的。 郭守业的追求是巨大的﹐攻势排山倒海而来﹐几乎每天都想约会她。她只有限度地答应赴约﹐即使如此﹐也冷落了一些人﹐如文耀扬。 别恋 蝶儿的电话在亦俊最忙的时候打来。 “我老板文耀扬得罪了你吗﹖亦俊。” “什么话﹖他没有机会得罪我。” “那么下班后可否一起见面﹖” “现在没时间等会给你电话。”收线之后﹐立刻投入大堆的公事当中﹐等她开完会出来﹐已接近下班时侯。 君杰在玻璃门上轻轻敲两下。 “君杰﹐有什么事﹖” “蝶儿说是否连她也得罪了你﹖” “蝶儿”亦俊仰头笑﹐用手抚看额头。“我忘了﹐太忙﹐今天忙得连水都没时间喝。” “她就上来﹐和文耀扬。”君杰走开。 亦俊摇摇头﹐来就来吧﹗她总得把案头的公事处理好再说。 电话又响﹐是郭守业带稚气的声音。 “来接你下班﹐好不好﹖” “不”下意识的反应。“改天好吗﹖我正在忙﹐可能开ot。” “或者开完ot我来接你。” “我不想面无人色见你。” “那么明天我再给你电话哦﹗要不要我买晚餐送上来给你﹐” “不。谢谢。明天联络。”她收线﹐忍不住喘息起来。 她感觉到压力﹐那不是来自工作﹐而是身边的人﹐文耀扬﹑郭守业﹐她有透不过气之感。 喝一大杯水令自己冷静一点﹐飞快地清理了檯上文件﹐蝶儿已经站在门口。 “你一个人﹖”亦俊感到意外。 “怕你不高輿﹐他在君杰那儿。”蝶儿的眼睛精窍的停在大东鲜花上。“谁送的﹖” 亦俊一貫的微笑不语。“君杰说每天一束﹐是不是因为他而冷落了文耀扬﹖” “只是朋友﹐不会为谁冷落谁。”她们并肩到君杰办公室﹐文耀扬用视线迎看亦俊。神情颇特别。 “好久不见﹐彷如隔世﹐是不﹖”蝶儿笑。 “夸张﹗”君杰皱眉。“怎能这么讲﹖” “那么阿文自己说﹐你想说什么﹖”文耀扬的视线长久的停在亦俊脸上。“你好吗﹖”他只这么说。 “真是君子﹐不能勇敢些吗﹖”蝶儿不满。 君杰看亦俊一眼﹐亦俊的尴尬尽入眼底。“别怪蝶儿﹐我老婆有欠家教。”半开玩笑半认真。 “又是我不好﹖我只想帮忙。”蝶儿委屈。 “有些事不是帮忙就行的﹐”君杰拍拍蝶儿的头﹐“你爱强出头。” “好心被狗吃掉。”蝶儿咕嚕看。 大家都笑起来。“我变成狗了。”君杰说。 “走吧。今天我请客﹐”亦俊说﹕“难得我这么诚心﹐请勿争夺。” 很有默契的﹐他们去鏞记。 总是这样的﹐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君杰就特别沉默﹐他要了啤酒﹐就闷声不响地喝看﹐彷彿旁边的人都与他无关。 蝶儿最多话﹐关不关她的事她都有意见﹐大大声地发表。到最后大家都听她在讲。 晚餐之后﹐她意犹未尽。“找个地方坐坐或是看电影﹖” “明天还要上班﹐我想休息。”亦俊说。 她看见君杰眼中有嘉许的意思﹐觉得亲切。 “你跟君杰都最没情趣﹐玩就要玩得尽兴﹐明天上班有什么了不起﹖今夜通宵玩到明天一样龙精虎猛。” “你萧蝶儿最有本事﹐我们都老了或是未老先衰﹐行了吧。”君杰一把拥住蝶儿﹐半哄半骗似的。 “让亦俊休息﹐我看她是累了。”耀扬也说。 “我是在帮你啊﹖文耀扬﹗”蝶儿没好气。“是你自己放弃机会。” 文耀扬只是笑﹐车送亦俊回家。 “能不能知道最近我约不到你的原因﹖”他一边开车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忙。公私皆忙。”她说。他看她一眼﹐“那个每天送花的人﹖”“每天送花并不代表什么﹗”她摇头。“只是个朋友﹐跟你一样。” “表示我还有机会﹖” “朋友就是朋友﹐与机会无关。” “那人我认识的﹖”她笑。她不会讲出来﹐要公开也是郭守业的事﹐她从不主动。“你喜欢花﹖” “不。从不。”她摇头。 “那送花岂不全无意义﹖” “那是他的态度﹐他的表现﹐与我喜不喜欢是两回事。”他思索着﹐不知道明白没﹐他点头。 “我遇到劲敌﹖”他坦率地望看她。 “你们都是朋友﹐没有不同﹐”她淡淡地说。 “也不该是什么敌不敌的。”车停在她家大廈前﹐他突然说﹕“我很失望﹐时间并没有帮到我。” “对不起。目前我只接受朋友﹐其他的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如果我等﹐可有机会﹖” “我不知道。真的。” ※※※ 第二天郭守业来电﹕“原来昨夜你们在鏞记。” “你——也在﹖”她不以为天下有那么巧的事﹐她从未在鏞记碰到过他。“听阿文说过你爱去鏞记﹐我去叫几个菜预备送到你公司﹐就这么巧。” “为什么不参加我们﹖” “不行。心里有丝妒意。”他总是孩子气。“而且我是七情上面的人。” 他是个真诚坦率的人﹐有什么讲什么﹐这得到亦俊的好感。 “其实只是临时约在一起吃饭” “我知道﹐”他笑起来。“今夜我约了君杰夫妇﹐在铜鑼湾的農圃﹐那边的菜很有特色。” “好。我跟他们一起来。”她也爽快。 “我还订了燉鮭鱼肉汤﹐希望你喜欢。”他满心欢喜地收线。 亦俊坐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这郭守业步步进逼﹐她是否该表态了﹖ 君杰似笑非笑地走进来。 “原来是他。”他指指花。 “那只是他的事﹐并不表示我接受。”她立刻说﹐想澄清什么似的。 “到目前为止﹐他是你追求者中最好条件的﹐可以考虑。”他半开玩笑。 “我不考虑条件﹐只考虑有没有感觉。” “有没有感觉﹖”问得直率。 “不告诉你。”她忽然顽皮起来。 他指指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摇摇头转头而去。 亦俊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全不认真的一句玩笑话。快下班的时侯﹐蝶儿提早匆匆来到。 “真想不到﹐送花者是大名鼎鼎的郭守业。”她用夸张的语气。 “很普通的事﹐我不觉得特别。” “不特别﹐只要被记者知道﹐立刻成八卦杂志的封面﹐你想不想出名﹖” “别开玩笑﹐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君杰说那郭守业不知道多紧张。你真有本事。” “认识这么久﹐你知道我有没有本事。” “是啊﹗又不主动又不积极﹐人家约你也推三阻四的﹐只爱跟我们一起。”蝶儿笑。“追你的男人都有毛病。” “你自己去问他们。”亦俊心情大好。 “阿文知不知道这消息﹖”蝶儿好奇。 “除非郭守业告诉他﹖”亦俊轻松自在。“又不关我的事。” “你猜两个人会不会打架﹖” “蝶儿﹐”亦俊忍不住笑﹐“什么时代了﹖” “如果有人来追我﹐君杰一定会打人。” “那怎么一样﹖你已是梁太。” “有女人追君杰也一样﹐我一定打得她人仰马翻﹐鼻青脸腫。” “梁萧蝶儿﹐你最本事。” 第7章 君杰开车﹐准六点半到达農圃。郭守业订了一房间﹐十分清雅﹐他人已等在那儿﹐诚意十足。 “我们是幼稚园同学﹐你问他。”郭守业拥看君杰说。 “难得你还记得我﹗”君杰高兴地笑。“那么久远的事了。” “当然记得你﹐我们曾被一起罰站在教堂外﹐就我们两﹐怎能不记得﹖” “为什么被罰站﹖”蝶儿兴致勃勃。 “说不说﹖”郭守业望看君杰。 比起君杰的大哥哥形象﹐更觉他稚气。 “打架咯。”君杰微笑。 “不﹐不是打架。”郭守业一本正经。“我们上堂时要求去洗手间次数太多﹐老师生气说我们故意的﹐所以要罰。” “真的﹖”蝶儿忍俊不禁。“原来君杰小时候也这么顽皮。” “其实不是顽皮。”君杰看亦俊一眼﹐彷彿解释给她听。“刚上幼稚园的小人儿难免紧张﹐一紧张就想去洗手间﹐倒不是故意为难老师。” “什么事到君杰口中总有道理﹐我们君杰是校长。”蝶儿说。 亦俊微笑不语。进来之后她一直没出声﹐只是含蓄地笑。 “学学亦俊﹐不要太多意见”君杰不满。 蝶儿不在意地伸伸舌头。 “在我们君杰眼中﹐亦俊是最好﹑最优秀的样版女人。”她说。 “的确是﹐我也这么认为。”君杰开心地说。 郭守业一定是此地常客﹐他点的菜非常特别﹐除了燉鱷鱼肉汤之外﹐还有娃娃鱼﹐还有大膳王﹐还有挑通了的鸡翅釀糯米﹐令大家赞不绝口。 “看来以后我们得从鏞记移师農圃了。”蝶儿真心地诚美。 “喜欢的话可以常常来﹐我跟他们热。”郭守业十分殷勤。 “郭公子﹐你很有本事﹐追亦俊怎么知道走我们这条捷径﹖”蝶儿又多事了。 “叫郭守业或sy﹐我不是公子。”郭守业很不自在。“昨夜我在鏞记见到你们﹐知道你们是好友。” “也看到文耀扬﹖”蝶儿问。 郭守业微微变色﹐亦俊却若无其事。 “蝶儿。”君杰沉下脸﹐很不高兴。 一直到回家﹐君杰的脸上一直都没笑容。 “君杰﹐我又讲错了话﹖”蝶儿如往常一样﹐知道闯了祸就低声下气。 君杰迳自沖涼﹐一点反应都没有。 蝶儿觉得委屈﹐心情立刻变坏﹐沉看脸再也不出声。这个时候﹐只要君杰随便讲一句什么话﹐她都会没事。 但是他不。 从浴室出来﹐他上床就睡﹐彷彿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蝶儿气得不得了﹐抱了自己的枕头冲到书房。她有什么错呢﹖爱讲话又不是罪﹐她活泼爱笑爱开玩笑﹐又有幽默感﹐怎么君杰愈来愈不懂得欣赏呢﹖ 很沮丧﹐又觉得累。 她一直听君杰的话﹐简直千依百顺﹐唯命是从﹐她以为他该知道感谢﹐她以为两人感情会更好。 怎么全然不是那一回事﹖她愈退让他就愈得寸进尺﹐甚至变成习惯。她只是依附在他身边的小女人﹐完全得不到他的重视。 很不甘心﹐为什么变成目前的情形﹖ 以前并不是这样﹐她若生气他也会哄她﹐逗她﹐务要她转怒为喜方罢手。现在——结了婚的男人就露出本性﹖就不当她一回事﹖ 辗转反侧﹐整夜都睡不着。 她不能这样下去﹐情況只有愈来愈坏﹐她要挽回这一面倒的情形﹐要君杰像以前那般对待她﹐不能再要她委曲求全。 是。目前的情形就是委曲求全。总是她想尽办法哄他回心转意。 这次不。她要坚持。 想通了之后﹐她安然睡去。 ※※※ 早晨醒来﹐惨了﹐八点钟﹐上班会迟到。昨夜没拨闹钟﹐看来又要君杰飞车送她。 回臥室梳洗﹐才发现君杰已离开。 他居然残忍到不去叫醒她﹖ 怒沖沖地赶回公司﹐碰上忙碌的一天。开会开会再开会﹐连打个电话向君杰问罪的时间都没有。 下班的时候﹐她简直累得全身虚脱﹐瘫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 文耀扬送了杯咖啡进来。 “醒醒神﹐打电话让君杰接你回家。” “不打。我要他主动找我。”蝶儿赌气。 “怎么﹖闹意见﹖” “你说﹐平日是否我太遷就他﹐宠得他愈来愈大男[4020电子书]人﹖我说什么他都认为不对。” “那是爱的表现﹐他不给你讲错话的机会。”文耀扬随口说。 “我时常讲错话﹖”她睁大眼睛。 “你话多。有时言多必失。” 蝶儿呆怔怔一下﹐她从没想到这点﹐真的。 “不过你是很可爱的女人﹐人见人爱。”耀扬开玩笑。 “只是君杰喜欢沉默。” “人见人爱的女人不是我﹐是亦俊。”蝶儿说﹐突然又觉得不妥﹐她不能“爆” 出郭守业的事﹐君杰和亦俊都会怪她。 说起亦俊﹐耀扬也沉默了。平日眼高于顶﹐普通女人皆不入他法眼﹐偏偏在亦俊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对不起﹐对不起﹐”蝶儿的体力精神不知从哪儿湧出来﹐她跳起来。“我无心令你不开心我找君杰。我们陪你吃晚饭。” “那个不必。只是我到底输在哪里﹖” “我不知道﹐”蝶儿喃喃不敢言。“可能亦俊还没有接受异性的心理准备。” “那个送花的呢﹖” “我相信和你一样﹐她只当他朋友。” “他是谁﹖”文耀扬目光炯炯。 蝶儿心生怯意﹐下意识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事实上抱歉﹐阿文﹐我知道但不能讲﹐这是亦俊的事。” 他拍拍她﹐再拍拍她。 “好吧。明天见。”他出去。 她立刻打电话﹐君杰已离开公司。又打他的“大哥大”﹐君杰关着不接听。 “阿文——”蝶儿是冲动派﹐大步奔向门外。“等我﹐我们一起走。” 他站在公司大门边点头微笑﹐她拿起皮包半跑着追他﹐心中满是怒意。 “君杰呢﹖”他问。 “不提他﹐我们去喝酒。”她挥挥手。“我请客﹐去jj。” “什么事刺激了你﹖” “他居然已不在公司﹐手提电话也关着﹐分明不想我找到他。”她气得涨红了险。“算什么嘛﹐我又没犯弥天大罪。”。 “说不定他有事——” “他会有什么事呢﹖分明在懲罰我。” “君杰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知道﹐他是很阴沉的﹗”蝶儿气愤。“不可以说阴险﹐但他常常把不高兴﹑把很多事放在心里﹐然后就是不言不语﹐不理不睬。有时真令人发狂。” “你们感情好得很啊。” “与感情无关﹐是个性不合。”蝶儿叹口气。“婚前惑觉不到﹐现在我开朗﹐他阴沉﹐我不知道﹐但我很委曲求全。” 文耀杨显得意外﹐这不是蝶儿﹐蝶儿岂是委曲求全的女人﹖她主动﹑活泼﹑热情﹑开朗﹐还颇具侵略性﹐她委曲求全﹖ “真的。我在他面前强不起来﹐所有的事都是我低头认输求饶﹐这不是我个性﹐我觉得愈来愈辛苦。” “这不是真的﹖” “我不知能忍到什么时候﹐多久﹖”她摇摇头﹐眼中隐有泪水。“我不知道﹐我会尽力﹐因为我爱他。”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发生任何事﹐君杰是好人﹐而且他也爱你。你们的感情曾经令我羨慕得不得了﹐这个时代很难得的了。” “冷暖自知。”她挥一挥手﹐把最后一丝不快甩走。“不说不开心的事﹐今夜尽兴。” “试着一边玩一边再找君杰。” “不找不找﹐我放自己一夜假﹐开开心心去狂欢。” “狂欢﹖”他笑起来。“万圣节﹑圣誕节还没到啊。” “今夜是萧蝶儿之夜﹐一切由我出主意﹐你不能拒绝﹐否则没有朋友做。” “只要君杰不误会﹐我捨命陪君子。” 两人到農圃晚餐﹐蝶儿学着郭守业点菜﹐兴高采烈的﹐看不出刚才还情绪波动过。晚餐后去君悦的jj。 “再打一次电话给君杰﹐说不定他已回家。”文耀扬提醒。 “不许再说。”蝶儿瞪眼。“我生气的。” 文耀扬耸耸肩﹐不作声。看得出来她在强装欢笑﹐话语﹑神态都是夸张的。 她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后来干脆叫来整瓶。 “不要这样。你会醉。” “难得这么高兴。又这么自由。没有人在旁没监视﹑管束。原来是这么开心的﹐我想讲什么就什么﹐谁都管不了。” “我情愿你多讲几句﹐我做最好的听众。” “只想喝酒。”她任性的一饮而尽。 文耀扬摇头。可否说对坐的两个都是伤心人﹖亦俊他是付出了真心。 但是酒入愁腸他不想这样﹐现代人拿得起放得下﹐凡事潇洒。他会努力令自己从这段感情里跳出来。 那送花的男人是谁﹖ ※※※ 十一点钟﹐他把烂醉不醒的蝶儿送回家。 开门的是君杰﹐看一眼蝶儿和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蝶儿心情不好﹐喝醉了。”文耀扬苦笑。“我只能陪着她﹐她找不到你。” “下班后我直接回家。”君杰说。他的眉心深深锁起。 “别误会﹗”文耀扬摇摇头。“蝶儿深爱你﹐女人是要哄要宠的。” 拍拍君杰﹐他大步离开。 他是君子﹐也是蝶儿的好上司﹐这点君杰信得过﹐只是蝶儿太可恶了。 他替蝶儿换好睡衣﹐让她躺好﹐熄灯﹐他又回到客厅。 蝶儿酒醉的模样令他厌恶。 是这两个字﹐厌恶。 好好的女人搞成这样做什么﹖向他示威﹖因为昨夜他不理她﹖因为今朝没叫醒她﹖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婚前怎么从未发现她的小心眼儿呢﹖ 亦俊就绝对不会这样。亦俊识大体﹐永不胡乱发言﹐決不乱开玩笑。蝶儿是愈来愈过分﹐有时讲的话简直离谱﹐不能怪他这做丈夫的生气。如果不熟的人见到蝶儿﹐绝对以为她是个十三点型的小八婆。 看一阵电视﹐没有心情。关了电视熄了灯﹐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看了。 早晨醒来腰痠背痛﹐梳洗上班﹐看见蝶儿仍沉睡在那儿。 他倒了一大杯冰水放在她灯值上﹐又写了一张字条压在上面﹐他说﹕“好好地休息一天﹐你醉得太厉害﹐我已替你请假。下班时你来公司﹐我带你去赤柱吃烛光晚餐。” 睡到中午才醒的蝶儿喝了那杯水﹐又看了那张字条﹐感动得哭得一塌糊涂。 君杰表面上又严又兇﹐內心是对她好﹑是爱她的。是她太小心眼儿﹐是不是﹖ 从头到尾把自己清洗一次﹐换上新买的“港格勒”套装﹐准时出现在君杰面前。 看见她﹐君杰脸上一阵意外﹐他大概忘了那字条上的约会。好一阵子﹐脸上才展开笑容﹐伸开双手抱一抱她﹐吻她面颊。 “完全醒了﹖”他问。 “昨夜抱歉。阿文送我回家的﹖” “若非阿文﹐你必醉倒街头。” “下次不敢﹐请皇上开恩。”她笑靨如花﹐心中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虽是女强人﹐在外面可以冲锋陷阵﹐可以和男人争一日长短﹐回到家里﹐还是要丈夫爱她﹑宠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君杰与她已雨过天晴。 “我能进来吗﹖”亦俊在玻璃门上轻敲。 “啊﹗亦俊﹐有没有空﹐和我们一起去赤柱吃烛光晚餐。”蝶儿忘情地叫。她立刻看见君杰锁起的眉心。她又做错事﹖ “不了﹐今夜郭守业约我听音乐会﹐”亦俊大方地说﹕“马友友的中提琴﹐我不想错过。你们好好地玩。” 蝶儿这才松一口气。否则会否又惹君杰生气﹖她要改改自己不经大脑多话的毛病。 “什么事﹖”君杰望着亦俊﹐温柔平静。 “我波士希望明朝九点半跟你商量一点事﹐半小时。”亦俊淡淡的笑?。 “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他点头。 “刚看到蝶儿背影﹐过来打个招呼。” “是不是掉进那郭守业的网了﹖”蝶儿打趣。 “今夜为马友友。”亦俊嫣然一笑。 离开君杰和蝶儿﹐才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妥﹐其实并非只为马友友﹐她很享受和郭守业相处的时光。 他是个有趣而丰富的人﹐带给她很多新的见识和感觉。她喜欢跟他一起。 郭守业的车准时停在她公司下面的橫街上。后座上有一大束花。 亦俊并不喜欢花花草草﹐但是每天固定一束﹐见面时又另外有不同的花﹐总是令人感动。 她含笑不语。 她这样的神情最吸引人﹕黑眸﹐嘴角都是笑意﹐含蓄得令男人恨不得一头撞进那无边无际的深海里。 亦俊的确是个永远探不到底的深海﹐高深莫测。 “我们还来得及吃晚餐才去听音乐会﹐”他殷勤地说﹕“你喜欢哪里﹖” “就在附近吃餛飩面﹐好不﹖”她是带着些试探的心。 “好。”他一口答应。他这样身分的人﹐却对坊间的小食很习以为常似的。 “鏞记有吗﹖” “不要走远﹐附近的随便一家好了。” 他把车停在橫巷中﹐愉快地带着她走进一家小小的粥面店。 他的亲切﹑平易近人很得人好感。他全不介意的坐在那小小的﹑简陋的小圆椅上﹐很熟练地叫了食物。 “喜欢粥面食物﹖” “从小喜欢﹐中学放学常跟同学到处去吃﹐”他兴高采烈地说﹕“尤其在美国读书那段时间﹐一到周末我找餛飩面吃﹐吃到它才会有香港味道﹐才觉亲切﹐虽然那些面味道不像。” 她突然想到君杰。在美国她生病时想吃餛飩面﹐他黑天半夜叫的士去唐人街四处找﹐终于买回来让她解饞﹐心中立刻就柔软起来﹐湧上一抹温韾。 “在想什么﹖”他惊人的敏感。“刚才那刻你特别温柔动人。” “没有。”她连忙收拉心神。“在美国只要吃到中国食物就已满足﹐无论精神或物质上。” “还是香港最好。九七之后我哪里都不去﹐与香港共存共荣。” “好像在喊口号。”她笑。 “是啊。誓死保护大香港。”他开玩笑似的大叫。 “夸张。”她彷彿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感觉上﹐他们又走近了一步。 音乐会完毕﹐他们带看满怀的满足踏出会场﹐音乐是共通的语言﹐能触动每个人的心妞﹐马友友的中提琴真是令人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车上﹐他们都沉默。那些美妙的音符仍在脑海里跳跃。送到门口﹐她制止他送上楼的行动。 “晚安﹐我们这儿很安全。”她微笑。 “好﹐明天联络。”他依从的开车离开。 正准备按对讲机﹐有人在暗角转出来﹐并低声呼唤她名字。 她转身﹐意外错愕的见到文耀扬。 他走到她面前﹐直视她的双眼。 她眉心微锁﹐立刻舒展﹐坦然回望他。 “我——很意外。”他声音低沉。 “他请我看马友友的中提琴演奏会。”她说得心平气和。 “他是——送花人﹖” 她摊开双手﹐笑起来。 “是他。我开始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接受他。” “和你一样﹐你们都是我朋友。”她坦诚地说。 “但我再也约不到你。” 她考虑着措词。她会跟他说真话﹐却希望不要刺伤他。 “找知道你很认真﹐我有点害怕。对任何人我都没考虑到再进一步发展。我不想拖着令你误会。”她慢慢说﹕“至于他﹐纯属意外﹐没有想过他会来。目前﹐他和你一样是朋友。” “你答应他的约会。” “这不同﹐”她语塞。在这方面她是有点偏心﹐并不因为郭守业的身世背景﹐她觉得跟他合得来些。“我相信我和他个性近似些。” 他黯然一笑﹐摇摇头。 “我该相信自己绝望了。” “阿文﹐我们不能是朋友吗﹖或像君杰一样兄弟姐妹般﹐我想会容易相处些。” “希望我能做到﹐但是我死心眼儿。你是唯一令我心动的女孩。” 亦俊沉默。她不能再说什么。 “不关你事﹗”他很有风度的拍拍她。“我太冲动盲目地一头撞过来﹐一廂情愿。” “不不不﹐你有你的优点﹐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只是对任何人我都无心再进一步。” “他呢﹖”当然是指郭守业。 “一样。”她肯定地说。 “为什么﹖”他看来有些痛苦。“要怎样的条件才能合你的心意﹖” “没有条件。请别笑﹐我仍相信爱情。” 他颇震动。现代社会还有女人相信爱情﹖ “我要有那种感觉才行。”她坦然相告。“可以令人生可以令人死那种义无反顾的爱情﹐电影或小说写得出﹐我相信人世间一定有﹐此生碰不到﹐我不会甘心。” “那么他也没希望﹖” “至少目前是这样。”她轻轻的说﹕“爱情不是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吃吃玩玩﹐也不是更多的花﹐是我心中确确实实的感觉。” “亦俊﹐你很难得。”他由衷地说。“能碰到你这样的女人﹐虽败犹荣。” “在感情世界中没有失败这两个字﹐有没有火花﹑有没有感觉才最重要﹐”她似喃喃自语﹐眼光如梦﹐“那火花即使只是一闪﹐但只要真真实实的闪过﹐照亮了人的一生﹐也就死而无悔。” 他深深吸一口气﹐收回放在亦俊肩上的手。 “我明白了。”他再点点头。“我很骄傲能有你这么坚持的朋友。” “请勿怪我。”她十分真诚。“在人生路上﹐这是我最大的坚持。” “我明白。”他深深凝视她。“谢谢你。” 他走回暗角﹐消失在那儿。 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谢她。这件事里面需要谁谢谁吗﹖ 第8章 “家里有个派对﹐想请你当舞伴。”郭守业在一星期前对亦俊提出。 “我不喜欢跳舞﹐不是[派对动物]。” “可以不跳舞﹐只要你出席。” “为什么﹖”她敏感的怀疑。他欲言又止﹐很为难似的。 “我和阿文见过面﹐我觉得我们应该证实一下我们的友谊。” “他——怎样﹖”她担心。 “他很有风度﹐祝福我们。”他孩子气得很。“我急于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 “没有这必要吧。”她不情不愿﹐这不等于打鸭子上架﹐逼她上神檯吗﹖“我不想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你不承认和我的友谊﹖” “友谊不需要公开﹐这只是我们两之间的事。”她平静地说。 “亦俊﹐我太在意你﹐我不想外面有任何闲言闲语。” “你没想过﹐这样会令阿文好难堪﹖” 郭守业呆怔一下﹐彷彿有所领悟。。 “我会参加你的派对﹐会和君杰跟蝶儿一起来﹐不要强调友谊﹐好不好﹖。 “好。”他勉强同意。他知道﹐若不同意﹐亦俊连参加也不肯。 派对的晚上﹐亦俊穿得和平常一样与君杰夫妇出席﹐一派安然自在的神情。郭守业一见到她就眼睛发光﹐伴在身边再也不肯离开。 “我真的高兴你肯来。”亦俊但笑不语。 “不用陪着我们﹐去招待你的客人。”蝶儿故意这么说。 她为文耀扬抱不平。 “我最主要的客人就是亦俊﹐”郭守业坦率得惊人﹐“这派对为她而开。” 亦俊娥起眉头﹐她觉得这话太重了。 “我也请了阿文。”他再说。 亦俊脸色一沉﹐从此不再有笑容。 郭守业被一个朋友拖走﹐蝶儿立刻发表意见﹐她很不满意。 “分明向阿文示威。” 亦俊若有所思地把视线投向君杰﹐两人彷彿意念相通。他点点头﹐扶起蝶儿。 “走吧。”蝶儿傻掉了。走﹖亦俊是这个意思吗﹖只见亦俊拿起手袋﹐匆匆说 “趁他不在﹐赶快。” 三人悄悄地溜出大门﹐开车逃走。是有逃的感觉﹐亦俊绝对不希望文耀扬难堪。 “郭守业不见亦俊﹐一定大惊失色﹐说不定开车来追。”蝶儿有点莫名的兴奋。 “好刺激。啊﹗君杰﹐你怎么知道亦俊想溜﹖” 君杰微微一笑﹐一声不出。 “真是心有灵犀﹖”蝶儿再问。 “现在去哪里﹖”君杰大声问。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回家休息。”亦俊半垂看头﹐看来情绪低落。 “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派对。”蝶儿叫。 君杰默默的掉转车头﹐朝亦俊家驶去。 “真扫兴。明天让阿文赔今夜的損失﹐我们可是全为了他。”蝶儿自语。 君杰看她一眼﹐她立刻不敢再出声。 到亦俊家﹐她只说了句“谢谢﹐明天见。”就大步冲进大门。君杰凝视看她的背影一阵﹐才慢慢开车离开。 ※※※ 第二天早晨﹐亦俊才坐到办公桌上﹐郭守业的电话就来了。 “亦俊﹐昨夜怎么回事﹖我做错了什么吗﹖”满腔的懊恼。 “没有事。我有点不舒服﹐先走。”她淡然。 “我知道你生我气﹐但是真的﹐我不是故意向阿文示威﹐我们是朋友﹐我……” “对不起﹐我今天很忙﹐有三个会要开。”亦俊打断他的话。“明天谈。” “不不不﹐亦俊﹐你一定要听我说﹐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失去我们的友谊” “明天谈﹐好吗﹖”亦俊匆匆收线。 她真是在生气﹐郭守业没有理由强迫她公开友谊﹐更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请文耀扬来。无论是否有心示威都不应该。 他们并非真正的男女朋友﹐她甚至没让他碰到手﹐他有什么资格向众友宣布呢﹖是典型任性的富家子脾气。 她一点也不在意失去他的友谊﹐最好他不要再来——虽然他们很合得来。 真爱 玻漓门轻敲﹐君杰捧看一大东花微笑站在那儿﹐君杰送花﹖当然不是﹐看它每天相同的装束﹐知道是郭守业的“例行公事”。 “在询问处见到你的花﹐顺便带给你。”君杰走进来﹐把花插在花瓶里﹐顺手折一朵玫瑰﹐送到亦俊面前。 亦俊的不快一扫而光﹐君杰总带给她一天的阳光。 “把昨天忘掉﹐中午我陪你吃日本菜﹐银座﹐你最喜欢的。”他淡淡的说。 “好。”由心底的兴奋。 君杰是最瞭解地也最体帖的大哥哥。 他凝望她一阵﹐掉头而去。 非常轻松愉快地做完应做的工作﹐并没有三个会要开﹐只是不想跟郭守业嚕嗦。 十二点半﹐君杰的电话过来。 “能走了吗﹖” “门口见。”她笑。 走出玻璃门﹐就看见另一扇门里出来的君杰﹐两人极有默契地并肩走出公司。 运气极好﹐他们不必排隊等候﹐就有一张小檯子。 “吃鱼生?”他用询问的眼光望看她。 “嗯。”她是个听话的小妹妹。“你作主。” 吩咐了食物﹐沉默一阵﹐他说﹕ “昨夜走得冲动了些﹐是我不好。” “你不同意我也要走﹐郭守业有点仗势凌人﹐阿文无辜。” “这些男人哈巴狗似的跟在你后面﹐我不该再助长你的气焰。” “你当然要帮我﹐”她扮个俏皮的鬼脸。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她可以露出真面目。“你是君杰我是亦俊哦。” “怎么善后﹖”依然凝望她。 “我不喜欢麻烦﹐干脆谁都不理。” “真这么做﹖”眼中隐有笑意。 “为什么不﹖是他犯错在先。” “不好。”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有点犹豫迟疑似的。“郭守业各方面的条件配得起你﹐不要错失机会。” “我最恨人讲[配]﹐又不是猫狗畜牲﹐”她涨红了捡﹐又羞又恼。“连你也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与别人有何不同﹖” “你是君杰﹐他们不是。”她盯看他。“他们那些人算什么呢﹖我才不介意。” 他眼光一闪﹐随即隐去“下班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接你。” “你替我挡驾。” “我凭什么﹖没有资格立场。” “你是君杰﹐谁都知道我们是兄妹﹑是死黨﹐你没资格谁有﹖” “不能这样。”他吸一口气。“保持风度﹐保持形象。” “我有什么形象﹖又不是明星歌星。” “你看来骄傲﹐高不可攀﹐实际很友善。” “我是这样吗﹖”她愕然。 他忍不住用手抚乱她的头发﹐这是他们之间习惯又亲暱的动作﹐从在美国唸书时就开始。 “我眼中的你﹐永远长不大。” “这几年来我白吃白喝了﹖长不大。”食物送来﹐他们停止谈话。午膳时间有限﹐他们不想迟到。 ※※※ 回到办公室﹐另一大篮花又摆在那儿﹐郭守业花样真多﹐也表示他的道歉极有诚意。 君杰看见了﹐摇摇头迳自回他的办公室。 三点钟﹐询问处的女孩子又捧一大束花进来﹐那笑容真羨慕得不得了。 “那送花的女孩说﹐五点钟还有一束﹐早已预定的。”她说。 亦俊忍不住笑起来。 郭守业。 五点钟的人百合是他亲自送到的﹐花到人到﹐满办公室浓烈的特殊火百合香味﹐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原谅我了﹐是吗﹖”微胖的他一脸孔尴尬笑容。 她摊开双手﹐没有办法不笑。 “我并不打算开花店。” “我只要求一个机会﹐保证以后不做令你不开心不满意的事。” “好。我请你吃日本菜。”她大方地说。 “你真那么喜欢日本菜﹖好好﹐我们去——” “去置地地窖的银座。”她想也不想。 为什么是银座﹖心头又浮现君杰的笑脸﹐心中的喜悦加深了。 “好好﹐好好好。”连串的答应。“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好。” 时间还早﹐他们先去文华喝咖啡。 “你不必凡事依我﹐我不是那种需要人宠的人。”她说。 “我喜欢听从你的意见。” “为什么叫郭守业﹖”她忽然间。 “父母取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现代这时代﹐只守业而不攻﹐恐怕已不合时宜了。” “我改﹐我改成郭创业好了。” 她笑他的天真稚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开玩笑﹐别认真。” “你讲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他郑重说。 “不必这样﹐我会有压力。” “昨夜”他考虑一阵。“阿文没来。” 她不意外﹐文耀扬不是笨人。 “我枉做小人﹐搬石头打自己的脚。” “我一定要告诉你﹐目前﹐我只能当你们是同样的好朋友﹐也许我们两比较合得来些。”她说。 “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合得来﹐好夹。”他认真地说。。“我不急﹐我有耐心也有诚意。” “你不像现代人。现代人没有耐心﹐稍碰一点钉﹐掉头就走﹐反正有大片树林。” “主要是因为你﹐因为再也找不到人像你﹐你很独特。” “不要赞﹐一赞我就跑﹐我怕赞。” “不是赞﹐真心话。”他举起手发誓。 “还有﹐”她考虑一阵﹐终于说﹕“我属于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请别再乱作安排。” “我明白。”他点头。“但我不气餒﹐不放手﹐相信我的毅力。” 回到家里﹐三束不同的花﹐黄玫瑰﹑百合﹑蕙茁。唉﹗郭守业疯了吗﹖他想买下全香港的靚花﹖ “请勿再送那么多花﹐那令人发疯﹐做事都不能集中。”她提出要求。 第二天不再有花﹐却变成一瓶包装绝对讲究的名牌香水。 她啼笑皆非﹐逼她开香水店﹖ “守业﹐别再浪费﹐友谊不在这些形式上的。”她逼得提出警告。 “我总要表达我的心意。” “诚意已经足够了﹐再送东西来我就不见你﹐送那么多那么久相同的东西﹐连惊喜都没有了。” 果然﹐安静了几天﹐没有花﹐没有香水﹐只有晚上来接下班的笑脸。 “很感激你每天接我﹐但我没精力每天出去晚餐﹑兜风﹑看电影﹐”她觉得自己彷彿要被他烦疯了﹐简直比密集抢攻的突击隊还厉害。“我需要安静﹐需要休息﹐需要与父母共处的时间﹐请给我呼吸的时间空间。” 她严重抗议。 他呆怔在那儿﹐彷彿听不懂她的话。 “我又做错了什么﹖”他喃喃自语。 把这情形看在眼里的君杰与蝶儿﹐星期天请亦俊回家吃红油水饺﹐那是蝶儿跟一位四川朋友新学的。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蝶儿警告。 “我有窒息的感觉。” “那郭守业也是仅余的稀有动物﹐受保护类的了﹐哪儿有如此这般的富家公子﹖” 君杰也说﹕“难得的一往情深。” “根本说不上情﹐连感觉都没有。” “别太贪心﹐郭守业只要肯站出去﹐那些女明星艺员们不前仆后继﹖看看看﹐明明有发妻﹐有五个子女的名公子﹐女明星还不是死活不放手﹖” “不一定他就是我那杯茶。” “啊﹗”蝶儿大惊失色﹐夸张地叫。“若非你那杯茶﹐为何浪费时间精神﹖” “他浪费我的时间精神。”亦俊说。 “你可以拒绝。”蝶儿很认真。 亦俊忽然觉得不安﹐有一对目光炯炯的黑眸深深沉沉的凝望她。 “我不知道。”亦俊垂下头﹐不敢和君杰的视线相接。 君杰会不会恼她﹐不满她的态度﹖ “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动心动情而连自己也不知道呢﹖”蝶儿不放弃。 回家后﹐那丝不安扩大了﹐不只因为君杰的炯炯逼人视线﹐她自己也在思量﹐是否该抉择的时侯了﹖ 真的动心动情可以继续﹐否则﹐是否真该抽身而出﹖她怕再下去﹐大家都回不了身﹐造成极大的误会就惨了。 她失眠﹐整夜辗转﹐无法入睡﹐那种不安的感觉像漣漪变成波纹﹐变成巨浪﹐一波波沖激上心头﹐令她情绪极度低落。 ※※※ “君杰﹐请为我请一天假。”她在电话里说。 “什么事﹖病了﹖” “不我情绪不好﹐我需要安静。”她的声音也不稳定。“对不起。” 她收线。 君杰呆地抓看电话﹐思想一下子飞远了。 亦俊的情绪低落是因为昨夜蝶儿的话﹖亦俊真的对郭[4020电子书]守业动心动情﹖ 郭守业的确有比别人更高更好的条件﹐最主要是他人品纯良﹐质素优秀﹐背景更佳﹐女人选丈夫没理由不选他。 让亦俊冷静思索一天也好。 替她请了假﹐就回到平日惯常的工作上。 嗯﹐想喝杯咖啡。拿回又开始工作﹐一口也没喝﹐签两份文件﹐思绪又飘回亦俊和郭守业﹐他们适合吗﹖ 用原子笔轻敲脑袋。全神工作﹐别人的事不用他费心。起草一封给总公司的信﹐写了几行﹐亦俊﹑郭守业的影子又飘过来。 他狠很地拍一下桌子﹐怎么回事﹖今天精神这么不能集中。 去洗手间走一趟”用冷水敷面﹐希望工作能顺利些。回去时故意绕道不经过亦俊办公室。坐下来﹐心中还是想看他们的事。 长叹一声。他被打扰了。 “蝶儿﹐你在做什么﹖”拨电话给太太。 “我在做什么﹖上班啊﹗正忙得想杀人﹐你有什么事﹖”蝶儿烦躁地说。 她是这样的脾气﹐但绝对好人一个。 “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 “不要呀﹐回家让你听个够﹐拜。”她收线。 蝶儿帮不了他﹐他开始烦躁﹐莫名其妙的。 他吞下整杯咖啡﹐又喝了一大杯冰水。 心绪还是浮浮沉沉的﹐完全不能集中起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从来他也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今天怎会如此反常﹖很想很想很想跟亦俊谈几句话﹐随便讲什么都好。拿起电话﹐拨了六个号码﹐停下来﹐把电话放回去。 亦俊情绪低落﹐不要去打扰。 在椅子上移动一下﹐做点什么事才好呢﹖案头电话突然响起来﹐把失神的他吓了一跳。 “君杰﹐是你吗﹖”郭守业不安的壁音。 “什么事﹖”他情绪一下子稳定下来。 “我找不到亦俊。他们说她没有上班﹐却也不在家﹐她家工人说的。” “她没有上班﹐”君杰说﹕“可能请事假。” “她没有告诉我﹐她会有什么事呢﹖我可以代她办。” “有些事是别人帮不了忙的。”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讲。 “我知道。”郭守业很洩气。“你见到她﹐请转告我找她。” 君杰收线﹐心中竟有丝莫名快意。 快意﹐他笑了笑﹐变态。 奇怪的是他竟能立刻集中精神工作了。 全情投入地工作了一整天﹐蝶儿来电曰﹕“不能陪你吃晚餐﹐有公事应酬﹐会尽快赶回。” 他伸一个懒腰﹐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不必急赶回家﹐或者找亦俊,不不﹐亦俊正为郭守业的事情绪低落﹐找他的tlming不不对。那么租张靚影碟回家欣赏﹐倒是个很不错的节目。 穿起西装预备离开﹐从来没有过的强烈念头湧上来﹕找亦俊﹐聊几句也好。 拘不过心中强烈欲念﹐终于拨了号码﹐他听见亦俊的声音﹐整个人立刻轻松起来。 “是我﹐君杰哥哥。”他特别强调“哥哥”两字。“有兴趣出来吃晚餐吗﹖” “我”亦俊不知在犹豫什么。 “就我跟你﹐蝶儿有应酬。”他说﹐竟是那么热烈想见她。 “你来接我﹖”犹豫一扫而去﹐语音轻快。 “四十分钟后下楼等我。” 他愉快地哼看歌曲到停车场取车。 其实他知道只需半小时就可以到她家的﹐故意说四十分钟是不想她等。他一直宠她﹐没有比她更可爱﹑乖巧﹑纯良的妹妹了。 第9章 一转进亦俊家的那条街﹐就看到她穿了牛仔裤白t恤站在那儿等﹐脸儿红扑扑的﹐完全没有一丝情绪低落状。 “你这打扮﹐让我带你哪儿去好呢﹖” “大碗粥。”她想也不想。 “岂不便宜我﹖”心情极佳。 “只要你带我出去﹐哪儿的东西都好吃。”她笑得皱眉皱眼﹐像只可爱的哈巴狗。 “小心我把你吃了。”他极少这么开玩笑。 “你不会。你吃蝶儿也不会吃我。”她笑。 突然间﹐两个人都顫动一下﹐同时停下来。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有点呆怔。 车廂中有阵奇异的沉默。 “对不起﹐我说错话。”她莫名的心虚。 他无言地拍拍她﹐微微一笑。“蝶儿公司应酬﹖” “是。做广告的人应酬极多﹐蝶儿又好热闹好动。” “其实你也可以参加。” “和他们那班人不熟。”他忽然想起﹐“郭守业找过你。” “我知道。他打过无数电话来﹐”她露出甜甜的微笑。“我已答应对他认真些。” “认真﹖”他望着她。 “蝶儿说得对﹐要不就拒绝﹐否则就认真些﹐”她慢慢地说﹕“他人不错﹐也合得来﹐我想试试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很好啊。”他说得彷彿勉强。 “好不好是未知数。我给自己一个时限﹐到时不行就算了﹐不要再拖下去。” “现代女性都理智得很。” “没办法。碰不到我嚮往的﹐也许我太爱幻想﹐其实那种感情并不存在。现在试试走另一条路﹐看看通不通。” “对自己妥协了﹖” “不﹐不”她看他一眼。“我只是试试。” 停妥车﹐他们步行去大碗粥﹐吃了亦俊心爱的小食。出来时﹐他们很自然的漫步街头。 “这么多人﹐找个散步的去处都难。” “我们去海边﹖”她眼睛闪亮。 “开车过海去丽晶酒店﹐那儿海傍比较美丽。”他雀跃。 拖着她的手转身奔向停车场﹐说去就去。 时间尚早﹐不到九点﹐明亮的路灯下谈心的行人仍多﹐多半是双双对对的情侣。 他们漫步在人群中﹐中间隔了段距离。他们很清楚﹐他们不是情侣。 “想不到这里的人一样多。”他轻叹。 “根本上香港九龙人已爆棚﹐到处都挤﹐想清静﹐除非移民。”她说。 “我想过这件事。” “不是说不离开吗﹖”她十分意外。 “只是想过。有时心意会变的。” “为什么﹖”她盯看他。 “没有原因﹐”他有点不自然。“人的情绪和要求都很难讲﹐最近我考虑过。” “蝶儿同意﹖” “我没跟她讲﹐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许还没成熟﹐”他自嘲般的笑笑。“我发现彷彿愈来愈不懂自己。” “怎会这样﹖你又不是孩子。” “我也不懂。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做很多事都不对劲﹐精神也不能集中﹐”他看她一眼﹐“三十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谁敢说你失败﹖事业﹑爱情都好﹐人人都羨慕你。” “他们不懂。自己知自己事。” “能告诉我一点﹖希望我能懂﹐或者可以分担些。”她也有些不自在。 是这灯光﹐这气氛﹖周围双双对对的情侣﹖或是夜色下温柔的海水﹖她不知道。 “不能。因为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垂下头﹐把眼光藏在垂下的眼帘下。 “君杰﹐你变得古怪。” “是。我也有这种感觉。”他深深吸一口气。“对周围的人或事﹐甚至工作﹑环境都觉得厌倦﹐心神烦躁﹐不能集中﹐多想一走了之。” “怎么能走﹖”她忘情地叫。“你不理我我们了吗﹖” 他抬起头﹐黑眸中尽是无没无际的温柔。 “又不是真的走。”他笑﹐并用手抚乱了她的头发。 “吓我。下次不准讲这种话﹐也不准弄乱我的头发﹐我已不是大学里那个傻女孩。” “在我眼里永远都是。” “给个机会让我长大﹐好不好﹖”她叫。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踪﹐你会怎样﹖” 他用一种探索的眼光紧紧的盯看她。 “我不知道﹐但一定好伤心﹐真的。” “傻女孩。”他再一次抚乱她的头发﹐很满意似的。 “什么事令你真的会走﹖”她极感兴趣。 “不告诉你﹐等你心思思。”他笑。 走完整段尖东海傍大道﹐他们转身折返。 “走得动吗﹖”温柔的关心。 “休息了整天﹐比老虎更有劲。”她说。 “很久没散步。也没有这样轻松﹐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如果喜欢﹐每天都可以散步。” “不。环境﹑气氛﹑人不对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感叹。“有些事只能偶尔一次在生命中出现﹐不可强求﹐不可安排。” 她不懂他的话﹐只深深的望着他。 “别想探我內心﹐你不会明﹐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 这夜回家﹐亦俊睡得极美好﹐甚至梦到个满是百合花开的大山谷。 她把決定告诉郭守业。他们的感情明显地迈进一大步﹐他对她更是殷勤﹐更是千依百顺﹐他甚至安排她见他父母。 她没有反对。 正当的交往原该大大方方﹐见他父母并不代表什么﹐她心中坦荡荡。 与郭守业相处时间多了﹐无意间就疏远了君杰和蝶儿﹐她完全不知道他们近況﹐与君杰近在咫尺﹐却连讲话的时间都少﹐往往只能匆忙中点个头﹐打个招呼。 突然间﹐亦俊强烈地思念他们夫妇。 特意到君杰办公室﹐他没有笑容的望看她﹐彷彿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同事。 “有没有空﹐请你和蝶儿吃晚餐。” “没有。我约了人。”冷冷的语气。 “明天呢﹖”她再问。 “忙。要开0t。” “那么中午可以吗﹖”她再接再厉。 “不。胃口不好﹐中午不出去吃。”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什么时候可以﹖总要给我一个期限﹖” 他彷彿在努力压抑着甚么情绪﹐然后才淡淡吐出几个字。 “到时候才告诉你。” 莫名其妙的被冷待﹐亦俊愈想愈不是味儿﹐难道君杰又情绪低落﹖又和蝶儿冷战﹖公司这阵子并不忙碌﹐他为什么﹖ 回到工作上﹐想把这件事忘掉﹐却耿耿于怀﹐心里就是橫梗着一根刺﹐很不舒服。 ※※※ 快下班时﹐忍不住打电话找蝶儿。 “终于想起我了﹐”蝶儿打趣﹐“我以为你拍拖拍昏了头。” “像我这种理智型的永远不会昏头。” “总有一天让你撞到了你梦想中的人﹐令你全情投入痴痴迷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好吗﹖”她问得并不自然。 蝶儿沉默一阵﹐然后说﹕“你知道了什么﹖” 亦俊吓了一跳﹐难道真有什么不妥﹖ “我什么也不知道。刚约君杰餐聚﹐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从没试过有这种态度。” “现在才发现﹐做人老婆真难﹐大概又是我做了什么他不满意的事﹐或说错话。” “他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有些人对自己妻子特别挑剔。” “你们又在冷战﹖” “我有什么可战的﹖他不理我﹐总是黑起块脸不出声﹐我承认失败。” “这么严重﹖” 蝶儿在电话里深深叹息﹐然后沉默。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亦俊真切关心﹐她们情如姐妹。 “不知道。我已尽力做到最好。”蝶儿沮丧。“到现在我才发觉完全不瞭解他。” “不要尽往坏处想。我——再去试试他。” “不不要。”蝶儿彷彿有难言之隐。“我怕他再令你难堪。” 亦俊翻来覆去的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君杰变得厉害﹐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极易与人相处﹐尤其是他喜欢的人。 她开始在办公室里留意君杰的动静﹐他很冷﹑很沉默﹐永远埋头工作﹐不苟言笑。好多次她故意在他办公室门口晃来晃去﹐他恍若未闻﹐视而不见。 他到底怎么了﹖即使真的恼了蝶儿﹐也不该有那么长久的懲罰﹐没有女人受得了。 地拒绝了郭守业在银行家俱乐部午餐之约﹐鼓起勇气去找君杰。 “君杰——” 他抬起头﹐冷冷的盯看她半晌。 “别理我﹐我没有空。” “总要吃午餐。” “说过别理我。”他脸上有抹暗红。“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只想帮忙﹐君杰。” “你帮不了忙﹐永远不能。”他近乎咆哮。“你走开。” 亦俊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态度﹐他怎么变成这样子﹖ 她涨红了脸呆在那儿﹐进退不得。 君杰“碎”的一声把一堆文件推在檯上﹐铁青着脸大步奔出去﹐连句“对不起” 都没有。 委屈的泪水在亦俊眼中打个圈﹐她坚强地收回去。不要哭﹐错又不在她﹐她只不过想帮忙﹐尽点力。 君杰可恶﹐原来这般不可理喻。 她退回办公室﹐失去了出去吃午餐的情绪。 大概这次蝶儿和君杰间真出了麻烦﹐那麻烦不是任何人帮得到的。 她非常不安﹐又不敢打电话告诉蝶儿。如果君杰每天都是这种态度﹐蝶儿大概也受够了。君杰﹐她好失望。 没心情见郭守业﹐下班之前她已离开公司﹐迳自叫的士回家。 那种由心底发出的不安愈扩愈大﹐莫名其妙的令她坐臥不定﹐甚至烦躁。 ※※※ 深夜的门铃令她心惊肉跳﹐又发生了什么事﹖首先她觉得与君杰有关。 满脸頹丧的蝶儿站在门边。 “能否收留我一夜﹖”她还有心情讲笑。 把蝶儿带进臥室﹐只怔怔地望看她﹐甚至不敢问什么事。 蝶儿摇摇头苦笑﹐点燃一枝烟。她已经很久不抽烟﹐至少在亦俊﹑君杰面前不。 “蝶儿”她轻轻叫。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实在无法忍受家中的气氛﹐我快疯了。”蝶儿发洩似的。“我宁愿他大吵大骂﹐我最怕沉默无言﹐到底我错在哪里﹖死也有个理由才甘心。” “有那么严重吗﹖” “我甚至怀疑我们曾有的感情。” “不能这样﹐你们是令人羨慕的一对﹐你们的感情谁都看得到﹗” “看得到﹖我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他——君杰没有解释﹖” “他回家就不说话﹐一句也不说﹐想活活闷死我。我只不过酒醉一次——” “酒醉﹖” “心情不好﹐阿文陪我喝酒﹐当时他没生气﹐大概事后想想就气起来。” “妒忌﹖”亦俊说。蝶儿呆怔一下﹐她没想到这点。“会吗﹖妒忌阿文﹖”她叫。“他是我波士。” “男人若钻牛角尖是没道理可讲的。”亦俊透一口气﹐笑起来。她以为找到了原因﹐找到根由。“试试解释﹐君杰吃软不吃硬。” “我不知道。”蝶儿心动。“他不至于怀疑我和阿文吧﹖天大笑话。” “休息吧﹗明天解释完就没事。”亦俊很乐观。“想不到君杰是个醋埕。” “那我这样跑出来他会不会担心﹖”女人总是心软的。 “打个电话告诉他在我这儿。” “不。他可能已经睡着。”蝶儿心中七上八下。“我走了他还睡得着。” “我送你回家。” “不不﹐总要让他吃点苦﹐居然对我这样没有信心。”蝶儿冷哼。“除了他﹐我还真没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 “君杰是又优秀文好人﹐值得的。” “郭守业不值得吗﹖” “sofarsogood。不过——淡如开水。” “还没放弃你伟大的爱情观﹖” “与生俱来﹐放弃不了。” “郭守业会不会是真命天子﹖” “不知道。他若肯等十年﹐十年中我仍找不到我嚮往的﹐或者嫁他。” “十年。”蝶儿作个昏倒的表情﹐倒在床上睡。“天大考验。” ※※※ 早晨﹐蝶儿匆匆梳洗﹐赶去上班。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做﹐没有时间让她闹情绪。 公司大廈楼下﹐她看见等在那儿的君杰﹐他瞧粹零乱﹐鬍鬚都没剃。 他示意她上车﹐即使大堆工作等着她﹐还是柔顺的坐进车里。 她爱他﹐不想互相折磨。 汽车一溜烟冲上天桥﹐经过闹市﹐回到家里。他不由分说地捉紧她手臂上楼。 “你弄痛了我的手。”她叫。 他关上大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喘息﹐全身都在轻微顶抖。“你到底想怎样﹖” 他爆发。“离家出走并非解決办法。” 她呆怔住了。捉她回来就是质问﹖愤怒一下子湧上来﹐这算什么﹖“你想怎么解決﹐即管讲﹐不必大发脾气﹐没有人怕。” 君杰彷彿生气得脸都歪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指着她的手指震动不停。 “请律师也行﹐我奉陪到底。”她豁了出去﹐冷得连自己都害怕。 然后冲到大门欲出去。 君杰一把抱看她﹐死命地紧抱着不放。 “你还要发什么疯﹖”他狂叫。“你一定要把这个家拆散不可﹖” 蝶儿听得很清楚﹐她拆散这个家﹖是她或是他﹖怎么尽是恶人先告状﹖ 她不再挣扎﹐整个人静止在他怀里。 她爱他﹐从没有想过“拆散”这个家﹐也许她任性些﹑放肆些﹐这不影响她对他的感情﹐这只是她的态度。 她聪明﹐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敛。 “我做错了什么﹖”她平静地问。 “没有。”他犹豫一下。“我情绪不好。” “没理由把所有怒气发洩在我身上。” “我没有发脾气﹐我控制自己﹐我不出声﹐你为什么要离家一夜﹖叫人怎能放心﹖” 他是关心﹐是急切﹐不是发怒﹐也许——她错怪了他。 “我以为你不理我﹐”她眼睛湿了﹐心中已是一片温柔。“我只是去亦俊家住了一夜﹐你可以问她。” 他不再出声﹐夫妇两相拥一阵。芥蒂在拥抱中消散﹐只觉满是温馨。 他自然放心她到亦俊家住﹐是吧。 他们都没有上班﹐两个人在家“窝”了一整天﹐前嫌尽释﹐又恩爱得不得了。 “找亦俊一起吃晚餐。”她是想讨他欢喜。 “不”很勉强的声音。“不要阻人拍拖。” “也好。我们去烛光晚餐﹖”她比较天真。 “留在家里﹐我弄牛排给你吃。” 她审视看他好一阵子。 “你变了﹐你开始不喜欢外出。” “不﹐也许只是这一阵子﹐”他颇作状地抚摸眉心﹐“以后再带你出去。” 蝶儿很听话﹐在厨房里帮忙弄出一顿晚餐。平日她最怕做家事﹐今夜他兴致勃勃。 晚饭后她偷偷打电话给亦俊。 “雨过天睛。”她笑得好甜。 “原该如此。你们两都是好人。” “没去拍拖﹖” “没兴趣﹐下班就回家。” “怎会如此﹖拍拖时我恨不得分分钟都看到他﹐你不正常。” “随便你说﹐告诉君杰﹐我请他吃午筵的邀请依然有效。” 收线。蝶儿看见君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小偷。“是亦俊。”她说。 ※※※ 君杰又站在亦俊办公室门口﹐那种“雨过天晴”的感觉真真实实在她心中流过。 “中午请你吃日本菜﹐十二点半在银座等你。”他看她一眼。然后垂看头说。 “一起去。” “我在银座等你。”转身就走。 她摇头。三十岁的男人还彆扭得像孩子﹐大家都从公司出发﹐为什么不肯一起走﹖他们又不是真正吵过架。 银座的小桌子上﹐君杰已先她而在。他的视线有点闪缩﹐彷彿在逃避她似的。 “吃鱼生。懲罰你上次得罪我。”她笑。 他召来侍者﹐立刻照做。 “是不是还要送礼物陪罪﹖那我要一只水晶龟lique的﹐置地广场有得卖。” 她开玩笑。 “大的或小的那种﹖”他竟认真了。 “君杰﹐你失去了幽默感。”她叫。 脸上一抹不自然﹐迅速地看她一眼。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因为妒忌﹖因为蝶儿酒醉﹖” 他呆怔﹐显然意外。 “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极聪明。 他含糊以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直以为你是最有风度﹑修养﹑最好脾气﹑最有量度的男人﹐看来你也逃不过人类最大毛病:妒忌。” “人类还没有进化到消滅劣根性的地步。” “不过男人适当的妒忌是好事﹐至少令你爱的女人感到欣喜。” 他皱眉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捕捉到了。 “不以为然﹖”立刻反问。 “不要总说那两个字。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至少对蝶儿。” “对什么人你才会小器﹖”顺口的一句。 “你。”彷彿挣扎了好久才吐出的一个字。 亦俊吓得心脏猛跳﹐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但是﹐莫名其妙的强烈喜悦和感动亦从心底升起﹐能令君杰小器﹐能令君杰妒忌的人原来是她。 “你开玩笑。”她眼中有泪﹐紧紧地盯看他。 他抬起头﹐把今天从未正视她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定定的凝望着。 “我骗过你吗﹖”一本正经的。 突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避开互相的视线﹐大家全神貫注的对着那大碟鱼生。 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在心底升起﹐这感觉令两个人之间变得极不自然。 原本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大家有默契似的都像在迴避。这午餐吃得出奇的快﹐两人回到公司立刻躲进办公室﹐一句话也不讲。 亦俊猛烈的心跳到现在才稍稍平复﹐那种一阵又一阵的无边喜悦一直包围着她。 只不过君杰的一句话﹐令她心底从未动过的神经竟起了漣漪。 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碰就心甜﹐一碰就喜悦无限﹐温柔无限。什么事都做不来﹐思绪比光速还快似的飞越了整个宇宙﹐又回到她的心海里。 郭守业的电话在下班时打来。 “我在公司楼下等你。”无限深情的声音。 “不不不﹐”没经思索的。“今晚任何地方都不去﹐要赶回家﹐有重要事。” “我送你回家。” “好。立刻下楼。” 冲出办公室﹐飞快地瞄一眼君杰﹐他仍垂看头对看案头的文件。强烈的快乐湧上心头﹐。快步离开。她无心应付郭守业的任何话语﹐心中脑中已装得太满﹐满得容納不下其他 任何人﹑任何事。她是那样的快乐满足。 “今天你遇到什么好事﹖”郭守业问。 “噓﹐那是秘密。” “连我也不能知道。” “说出来就不美了。”她笑靨如花﹐从来不曾那么美过。 “有这样的事﹖”。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心情好。” “心情好也不肯跟我一起庆祝﹖” “不是庆祝﹐要仔细的去想﹑去回忆。” “到底什么事﹖” “虚无瞟渺。” “在跟我打哑謎﹖”他有最好的耐性。 “不要猜﹐也猜不到﹐让我保有小小秘密。”她嫣然一笑﹐轻快下车。“再见。” “什么时侯再见﹖”他的声音和灵魂都追着出来。 “再通知你。”她的声音像音符般伴着她从楼下回到家里。 “这么早回来﹖”母亲意外。 “妈妈﹐我非常快乐。”抱着母亲打个转。“休息一阵﹐晚餐叫我。” “什么事令你快乐﹖” “不知道﹐正在寻覓。”她关上房门。 到底什么事呢﹖只为了君杰那句话﹖不可能不可能﹐心胸中的快乐都满溢出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怎能只为一句话﹖ 倒在床上﹐把整张脸埋在枕头中﹐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竟是汤手。实在是什么事呢﹖竟令她忘情忘形至此﹖ 晚餐桌上﹐只胡乱吃了小半碗饭﹐完全没有食欲﹐莫名其妙的就会笑起来。 “这么神秘﹐”母亲悄声问。“郭守业向你求婚了吗﹖”呆怔半晌﹐连声怪叫﹐胡说﹐胡说﹐关他什么事呢﹖发疯! 母亲只是微笑﹐一副“过来人”的微笑。 “碰到真命天子﹖” “全不是﹐你猜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心情好﹐与什么人都没有关系。” “发疯。”母亲摇摇头离开。 是发痢发痰。只不过一句话再这么下去真要变疯子。她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二十几岁人﹐从来没如此这般过﹐好像个小女孩初尝恋爱滋味 她呆在那儿﹐这是什么话﹖与恋爱有什么关系﹖白痴极了。努力摆脱那像酒醉又像发烧般的情绪﹐拿一本最难明的邏輯学出来看﹐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想﹐去分析﹐去研究。 第10章 母亲在外面敲门。“电话。” 又有电话﹗十点钟了﹐郭守业真阴魂不敬。 “不是又提议消夜吧﹖”她十分不满。 电话有一阵短暂沉默﹐君杰的声音响起。“我在你家附近的电话亭﹐可以出来一阵吗﹖”说得很犹豫﹐很困难。 “你——我——”她心头狂跳﹐一种有事发生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不方便就算了。”他立刻退缩了。 “立刻下楼﹐你在楼下接我﹖” “嗯。”立刻收线。听不清喜怒哀乐﹐却有如释重负之感。 亦俊呆站了几秒钟﹐狂奔回臥室换上牛仔裤t恤﹐连头也不梳便冲出大门﹐冲下楼﹐把母亲的叫唤声也扔在背后。 君杰的召唤令她不顾一切。 走出电梯﹐她压抑着激动的心跳﹐让自己的步伐慢下来。她不愿像个小丫头般站在他面前。 君杰已站在大门外。 两人互相凝视一阵﹐彷彿有火花在视线相接处闪耀。然后﹐她看见他眼底深处的矛盾和悲哀。 “君杰——”她忘情地奔向他﹐到他面前﹐她及时站稳了脚步﹐便生生的使自己站得更直。“这么晚还有事找我﹖” 她吐出这句并不想讲的话。 “陪我走一阵。”他领先往前走﹐漫无目的。 温柔的月光下﹐他轮廓线条分明﹐英俊却带着几丝疲倦。 “蝶儿呢﹖”她儒儒的。讲这个名字﹐彷彿有犯罪的感觉。 眉心深锁﹐好一阵子才放开来。 “现在才发觉﹐我是天字第一号蠢人。” “怎么这样说﹖”她小心翼翼。 “我必须承认﹐我做错了一件这辈子也挽回不了的事。”他垂着头。 “不会这么严重。”心中一阵紧张﹐完全不敢看他。 “而这件事荒谬到不可思议。”他咬看唇。“原本我不想提﹐永远不提﹐但我感到痛苦。” 心中狂跳﹐痛苦和强烈的不安湧上来﹐她有想逃走的冲动。若不逃走﹐她会粉身碎骨。 “你没有告诉蝶儿。”她小声的说。 “不是她。我一定要告诉你﹐告诉了你我才安心﹐然后无论以后变成怎样﹐我都不会遗憾。” “你三思。”完全的软弱无力。 “今天中午我已決定﹐是考虑得极清楚之后的決定。也许自私但我必须告诉你。” “不﹐我并不想知道﹐请勿打破我宁静的世界﹐趁一切还没发生时离开。” “还没发生﹐你是这么想﹖”他霍然止步﹐深深的盯着她。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完全不敢与他视线接触。 “不能伤害人。”她叫。 “我不想再伤害自己。”他也叫。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他忘形得厉害。“让我讲。” “不你会后悔﹐事情——也许并非你想的那样。”她逼得提出忠告。 他沉默下来﹐努力把一切情绪都掩藏。 “我愿承担一切后果。”他冷静地说。 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正视他﹐她遇到一对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那火焰一下子点燃了她的全部心田。 再也不必说什么﹐再也不必言语﹐他们互相已完全明白。他的痛苦无奈﹑他的沉默怪异﹑他的喜怒无常﹐还有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喜悦﹐莫名其妙的心海滔天巨浪都有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的。 命运是这样的捉弄人。 但是﹐他们能做什么呢﹖ “你又做错了。”她的理智先回来。“我们还是当没事发生过。” 来得冲动﹐可是又怎能不来﹖眼睁睁的看看郭守业每天接她下班﹐像一条巨大的刺刺中心脏﹐他就要血流干地痛苦而死。而且——他也没理由没资格每天折磨蝶儿。 “我懂得太迟。”他是说爱情吧﹖ “既然过了就不该讲出来。” “有的事可以一辈子埋在心里﹐有的不能﹐我会死。[4020电子书]”他用手捏紧了她的手臂﹐紧得令她感到疼痛。 她心乱﹐努力捉住最后一丝理智。她想蝶儿﹐拼命想着那个人﹑那张脸﹐趁大家没有深陷﹐她要自救。 “她也会死。”她逼住这么说。 “不要提其他人﹐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他愤怒地狂吼。 “骗自己不是办法。弄不好三个人都会死﹐我不想这样。”她脸色苍白。 “你的理想呢﹖你这一辈子要追求的东西呢﹖你说过永不放弃的。”他不顾一切。 “但是那不一定是你。”她硬下心腸﹐怎能不这么讲呢﹖“至少﹐我还没有那种那种感觉。” 这话一讲完﹐心中的无限喜悦消失﹐似醉似梦的甜蜜也无影无踪﹐变成一片极度空白。 他的脸色也变了﹐变成赤红。 亦俊这句话像记闷雷把他打醒也打散。他怔怔的望她半晌﹐彷彿不再认识这个人﹐眼中的狂热渐渐变成冰冷﹐凝聚成恨。 恨﹖不不不﹐一定是她看错了﹐他怎能这样就恨她﹖他们是好兄妹好朋友是死黨﹐其中没有爱也没有恨。 “对——不——起。”他垂下头﹐一声不响——彷彿垂头丧气而去。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泪意从心底往上升﹑往上湧﹐从未有过的恐惧失落浮现心头﹐是否她从此失去了他﹖ 强抑了那阵想哭的冲动﹐那不是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绝对正确﹐只是心脏扭曲的痛楚是事实的。 转身回家﹐步伐再也轻松不起来。 母亲还在客厅里等地﹐诧异地望看她那张神情复杂奇异的脸。 “谁令你这样生气﹖” “不是生气”她发现自己讲话的心情也没有。“明天见。” “出门时还是艳阳天﹐回来却变成狂风暴雨﹐打电话约你的人真有本事。”母亲打趣。 亦俊挑上房门﹐失神的靠在门上﹐刚才对君杰讲那句话的剎那﹐她彷彿已经历了一辈子。 她不想失眠﹐不能失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要迎接明天﹐要打醒精神应付战斗般的工作和生活。 她装做若无其事的上班﹐她还想过﹐要以更自然和以前没有分别的神情对君杰﹐她做到了罢﹖她看见君杰漠无表情﹑却愈来愈阴沉的脸。 最要命的是下午的会议﹐他们面对面的坐着整整一小时。她难过的是君杰从头到尾不看她﹐避开她的视线﹐当她陌生人。 难道他们以后只能这样相处﹖第5章 郭守业来接她时﹐她的情绪好不起来。 “真情绪化﹐今天昨天相差何止千里。” “世事没有永恒。”她说。 “不能一概而论﹐有人的感情可以永恒﹐这是原则和信心的问题。”他认真地说。 “我持怀疑﹑保留的态度。” “你将会看到。”从未有过的严肃。“我自己﹐还有君杰都会是这种人。” 君杰。她觉得莫名的心痛。 “不讲这些事﹐真闷。”她皱眉。 “有趣些的是﹐我们几对朋友正计盖去欧洲玩﹐最后一站去地中海﹐你可有兴趣﹖”问得小心翼翼。 “顺便问我﹐没有诚意。”她故意说。 “我还没有答应他们﹐你去我才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去。”她根本不考虑﹐大方答应。“我去申请假期﹐把时间告诉我。” 他狂喜。 是不是他们的感情又迈进一大步﹖ 郭守业的生日﹐朋友家人为他搞了一个大派对﹐大家都好热心﹐亦俊无法拒绝参加。 她想﹐这样也好﹐他们的事公开落实之后﹐君杰也该死心。 君杰已死心﹐她知道。当那夜她一口拒绝他时﹐他不但立刻心死而且还恨。 恨﹐从何说起呢﹖她和君杰这么多年的兄妹感情从友谊至一笔勾销﹐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没有其他感情可言﹖ 她还是记挂着他的﹐每日每时每刻。开会或在公司相遇时﹐她还是偷偷望他﹐他从没反应﹐当她透明。 她从来不知道君杰是爱恨分明﹐也是这么极端。 深深怀念他们曾经拥有单纯的快乐时光。 “在想什么﹖”郭守业分分秒秒全神貫注于她身上。 “没有。”她恍惚地说。“什么也没有。” 的确﹐想也是白想﹐她和君杰。怎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关系。 ※※※ 郭守业的生日派对在君悦酒店举行。很多平日出现八卦杂志的名公子名女人都出现﹐还有名公子带来的闪闪星星。 从来没感觉到的压力令亦俊不安﹐她怎么一直记不起郭守业原来有一个这样的背景﹖如果他愿意﹐他和她从此也变成杂志上的人物﹑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话资料﹐变成一个透明人﹐不再拥有自由自在的普通生活。 她吃了一惊﹐她不是那种人﹐她无法接受那样的生活。 整个晚会中全人类都在注视她﹐郭守业的女朋友﹐不是吗﹖这令她紧张﹑敏感﹐下意识地往后退。 “你怎么了﹖”他问。一派神色自若。当然﹐他原属那阶层﹐那圈子。 “不习惯。”坦然相告。“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变成[派对动物]。” “我们都不是﹐”他想也不想﹐“你不喜欢﹐此后我们不再搞。” 她疲倦地笑。这派对令她如打一场仗。 一星期后﹐她和郭守业的照片果然出现在各类杂志上﹐那晚果然有记者。虽然心里勉强﹐照片中的她却神采飞扬﹐自然端庄﹐贏得杂志记者们的一致好评。 记者们说她气质﹑风度﹑修养﹑学问都一流﹐是最标准的豪门媳妇人选。 她感觉到公司同事异样的眼光和神情﹐她也听到女同事们的议论纷纷。 她关心的只有一个﹐却看不到君杰的任何反应﹐永远一张阴沉木然的脸像一座用巨石封死了的古墓。 这个时候﹐接到蝶儿的电话。 啊﹗蝶儿﹐怎么她好像忘掉这个人似的。 “下班后有没有空﹖想跟你吃晚饭。” “没问题。”亦俊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晚餐﹖那么君杰…… “只是我跟你。”蝶儿再说。 抽紧的心放松﹐只是她们两。只是她也不敢问君杰﹐她心虚。 “这么特别﹐我们两﹖”她故意说。 “见面谈。下班后在公司楼下等你。”蝶儿的声音冷静却低沉﹐完全不像平日的她。 东窗事发﹖亦俊极度不安。否则蝶儿怎么连公司都不肯上来﹖ 怀着鬼胎﹐亦俊在楼下见到蝶儿。 蝶儿神色正常﹐并无兴师问罪的样子。 “好久不见﹐可好﹖”蝶儿挽着她的手。 “还不错。”亦俊力持自然。“你呢﹖” “我在八卦杂志其看见你和郭守业的照片﹐不认不认终须认啦。”蝶儿明显避开话题。 “人是会妥协的。”她摇摇头。 蝶儿看她一眼﹐笑。 “什么时候会听见你的教堂钟声﹖” “这倒没想过。不过下个月我们去欧洲﹐去地中海旅行。” “啊”蝶儿显然意外﹐眼中颇有喜色。“恭喜你啦。” “只不过旅行﹐一大班人。”她们很自然的﹐又到鏞记。 “君杰为什么不来﹖”亦俊一定要问﹐否则是无私显见私了。 “没有约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蝶儿的笑容无奈。 “这是什么话﹖” “我们貌合神离已很久了。”蝶儿坦然。 “发生了什么事﹖”亦俊恨自己虚伪。 “不太清楚。”蝶儿摇头。 “女人的直觉﹐他爱上另一个女人。” “不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事。”亦俊吓一大跳。 “他告诉你的﹖” “他什么都不讲﹐我却太瞭解他﹐”蝶儿苦笑。 “女人聪明﹑敏感都是痛苦事。” “也许只是敏感。” “我太瞭解他﹐他最近看来挣扎得厉害﹐十分痛苦。”蝶儿说 “真可惜﹐他是个好男人。” 亦俊愕然以对。 “好男人才会痛苦。”蝶儿耸耸肩。“如果是个玩惯滚惯的男人﹐连內疚都没有。” “你怎么不问他﹖” “他愿意讲自然会告诉我﹐否则问也没用。”蝶儿说﹕“更惨的是我这种女人还心高气傲﹐自尊心特重。” “是不是你弄错了﹖” “感情的事容不下一粒砂﹐感觉不对就是不对﹐他彷彿绝缘体﹐我再探不进他內心。” “若是另外一个女人怎样的女人﹖” “不问也不研究﹐变心就是变心﹐对方是怎样已不重要。她强过我﹐我伤心伤自尊;她比我不济﹐我更伤心伤自尊。” 亦俊十分內疚﹐虽然她没错﹐万般烦恼却因她而起。 “我能帮你什么﹖” “听听我发牢骚﹐让我发洩一下就行。” 她们之间出现了一段短暂时间的沉默。 “他——每夜不回家﹖”亦俊忍不住问。她推心君杰﹐他到底在做什么﹖在哪里﹖ “回家。只是我从不知他几时回家。有时他胡乱的在沙发上睡一夜就算。” “你们不讲话﹖” “一句起两句止。”蝶儿显得有些漠然。“我们心已没有溝通。” “你预备怎么办﹖” “他不说我不问﹐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无心破坏一切﹐我仍爱他。” 亦俊心口如中百鎚﹐蝶儿仍爱他。“我能帮你什么吗﹖”亦俊不能不这么问﹐她极心虚。蝶儿深深凝望她半晌﹐苦笑摇头。 “谁也帮不了我﹐但我很感激你﹗”她说得特别。“变了心的男人也如泼出去的水。” “也许不如你想象——他只是一阵子情绪起伏﹐过了就没事。” “会吗﹖”蝶儿眼中有泪光。 蝶儿这么坚强﹑活泼﹑开朗的人也有泪﹐亦俊感受到她受的打击﹐內疚更重。 那一夜﹐亦俊怎么也睡不看。她翻来覆去的想﹐是否她先作个決定﹐会令君杰夫妇的感情恢复常态﹖ 她发誓﹐只要能有所帮助﹐她愿做任何事﹐任何事。 君杰和蝶儿都是她的好朋友﹐情同手足。 情同手足﹖她不愿想下去﹐只要能帮忙﹐真的。 出发往欧洲前﹐她问郭守业。 “我们一起到欧洲﹐会不会有謠言﹖” “不会﹐那怎么会﹖我们一大堆人”忽然福灵心至。“不如我们先宣布订婚﹐先确定我们的身分。” 思维飞快的一转﹐心中有丝莫名疼痛——但﹐这是唯一的解決办法。 “这……”她还是犹豫。 “我全心全意地求婚。”他无比的严肃与认真。“从一开始我就认真﹐诚心的。” 有丝勉强﹐但是她咬着唇…… “好吧。” 郭守业狂喜﹐他预料不到会这么顺利。 “要什么形式1﹖在什么地方﹖可以有任何要求﹐亦俊我想象不到﹐太高兴了。” 他一把抱住她转一个大圈﹐又重重的吻她脸颊﹐然后呆呆地望着她。 亦俊抹去心中那丝勉强﹐決定就決定了﹐不要再后悔。眼前这张令人感动的笑脸儿﹐她看到百分之一百的真心真意﹐就这样吧。 “简单﹑隆重﹑不要太吵闹﹑不要太多人﹐温馨一点就行了。”她说。 “遵命﹐亦俊﹐谢谢你。” 就在出发的前一夜﹐在郭守业的浅水湾别墅里举行了一个订婚派对。 没有喜悦或其他感觉﹐只是有点遗憾﹐蝶儿与君杰都没来。 郭守业是请了他们的。 第二天早晨就飞去欧洲﹐暂把香港恼人的事情放在一边。 ※※※ 亦俊订婚的这一夜﹐君杰很早就回家﹐几乎下班后立刻回来。蝶儿意外﹐她以为君杰要去参加订婚派对。 但不。君杰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 他不吃晚饭﹐也不出来﹐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蝶儿张望几次﹐不敢敲门。 在目前这种情势下﹐她不敢主动做任何事。 他们是应去亦俊的订婚派对的﹐粉红色喜帖还放在桌子上﹐他一点动静也没有。 十点钟之后﹐蝶儿放弃等待﹐沖完涼换上睡衣﹐这个时候﹐君杰开门出来。 “你也没打算去﹐是吗﹖”他若无其事地说。 “我在等你﹐”觉得突然﹐觉得喜悦﹐又觉得委屈﹐泪光在眼眶中荡漾。“你去我自然会去现在太晚了吧﹖” “我刚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想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是吗﹖” 蝶儿很想说“亦俊介意的”﹐可是她不敢﹐她怕又说错话做错事令君杰发怒。 “要不要去吃消夜﹖”他问。 蝶儿呆怔半晌﹐才欣然跃起﹐说﹕“我换衣服。”她不能相信﹐君杰突然又变好了呢﹖是不是一切雨过天晴﹖ 这夜﹐君杰回到臥室睡觉﹐夫妇两有一个多月没同房﹐她有点莫名紧张兴奋。 上床后﹐他翻身就睡﹐甚至没碰她一下。 她失望﹐并非回到以前那般。 这段日子﹐夫妇两上班下班﹐去外面吃餐丰富晚餐﹐看场电影﹐逛一阵街﹐谁都不再提起那段冷战的时光。 蝶儿的感觉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从前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夫妇两都有默契﹐都有一种无形的联系﹐现在这一切彷彿消失﹐她无所适从。 他们甚至不像以前无所不谈﹐可以互相取笑﹐开玩笑什么的。他们变得拘谨。 “不知道亦俊什么时候回来﹖”蝶儿问。 “有什么相干呢﹖我们做我们的事﹐上我们的班﹐她回不回来都一样。” “以前我们是三位一体。” “以后要把郭守业算上﹐”他淡淡的望看远方﹐眼中没有焦点。“不过﹐我相信跟他合不来﹐怎么说他也是公子哥儿。” “人要相处过才知道合不合得来﹐亦俊选他﹐他必有他的过人之处。” “是是。当然。” “其实——人都现实﹐亦俊也免不了﹐虽然满口理想﹐最后还是向现实低头。 她也知道不可能找到比郭守业更好的。” “不要——胡乱批评人。”君杰有怒意﹐脸上有一抹奇异的暗红。 蝶儿眼中光芒一闪沉默不语。 君杰的“回心转意”并未令蝶儿真正释然﹑真正快乐﹐觉得他是刻意这么做﹐刻意得过分以至全不真诚。 ※※※ 工作忙碌﹐心情并不开朗。 一个争论多于建议的会议后﹐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坐在椅子上喝一口咖啡﹐透一口气﹐下意识地用双手揉看太阳穴。 “还没到中午就累了﹖”文耀扬站在门边。 “人会渐渐老去﹐明不明﹖”蝶儿不耐烦。 “三十未到就老去﹐”他走进来。“蝶儿﹐你最近很烦燥﹐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事业﹑老公都好﹐再有什么要求﹐天都不容。”她夸张地说。 “听说亦俊和守业订婚﹖”他试探。 “生米已成熟饭。”她笑。“人家正在欧洲度其神仙假期。” “不要酸溜溜﹐各人头上一片天﹐你也可以拿假旅行。” “谁陪﹖”她冲口而出。 “当然君杰啦﹗你不是希望我吧﹖” “他怎能有空﹖事业重于一切。”她做个夸大的动作。“没有那么好的命。” “你变了。”他望看她。 “事实如此。我不想和人比﹐只要自己快乐满足就行﹐只是——”突然间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 “蝶儿”文耀扬慌了手脚﹐他说错了什么话吗﹖连忙递上纸巾。 蝶儿这一哭不可收拾﹐索性掩面痛哭起来。文耀扬怕外面的同事看到﹐急忙关门。 “蝶儿﹐蝶儿﹐为什么﹖你怎么了﹖”他一边轻拍她背脊﹐一边关心地问。 哭了一阵﹐她自动停止。用纸巾抹干眼泪﹐重新坐直。 “谢谢你﹐我没事。”她吸吸鼻子﹐露出一个并不开朗的笑脸。 他只是深深的凝望她﹐缓缓摇头。 “我是个情绪化的女人﹐一时低潮。”她摊开双手想解释﹐又觉多余。“我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私事﹖公事﹖” “别问﹐那已经过去了。”她挺起胸膛。“如果真正关心我﹐请我吃午餐。” “有什么问题﹖吃日本菜﹐ok﹖” “谢谢你。”地由衷地说。 感情上的失意若有好朋友关怀和支持﹐情況会好很多。在这一刻﹐蝶儿万分感激文耀扬扶了她一把。 虽然他也是无意的。 从前只是上司与下属的他们﹐很自然变成了好朋友。 “你对君杰的怀疑没有理由﹐”文耀扬说﹕“变心也要有一个令他变的对象。” 蝶儿摇头﹐沉默不语。 “你太敏感。” “不是敏感﹐是女人的直觉。他是我最亲密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他现在已回心转意。” “不一样﹐和以前完全不同。”她叹息。“不是我挑剔﹐不是我过分要求﹐总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的工作压力太大。” “与工作无关﹐是感情﹐是感觉﹐”她苦笑。“我向来只求感情完美﹐我也容不下一粒砂﹐现在我委曲求全。” 文耀扬皱眉﹐心中惻然。 蝶儿真是个委曲求全的女人﹖ “可以直接问他。” “不。扯破了脸没有回头的余地。” “难道一世委屈﹖”他不禁动容。 “不知道﹐忍到几时算几时﹐”她无奈﹐“何況现在他也对我不错。”他拍拍她。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感情﹐千丝万缕纠缠不清。“保重不过——别令自己太委屈。” “我有自己的底线﹐放心。”她握起拳头挥一挥。“我非小女人。” ※※※ 亦俊欧游回来﹐神采飞扬。 “蝶儿﹐请你们吃晚饭﹐”在电话中说﹕“还有一份礼物给你。” “我ok﹐你自己问君杰。” “他说你同意就行了﹐”亦俊笑得开朗﹐“多体帖。下班后来公司﹖” “郭守业也来﹖”她犹豫。 “他马不停蹄﹐到北京替他父亲谈一单生意﹐不在香港。” “太好了﹐我是说又是我们三个。” 是。三个老朋友在鏞记坐下。 在君杰面前﹐亦俊还是有点不自然。反而君杰﹑蝶儿却若无其事。 “一定玩得很开心﹐是不是﹖”蝶儿问。 “一大班人﹐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