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哪里跑》 楔子 【楔子】 一方小小的红盖头,掩住外头所有事物。 小小的人儿不安的绞扭着自己的十指,耳边仅有一片空寂。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她记得成亲应该是挺热闹的事儿。 街头的李叔成亲时,他们那条街热闹得快把屋顶给掀了,完全不似今夜这般寂静无声。 沉沉的凤冠,压得她颈项既重且疼,但喜娘的话,她可不敢忘去丁点,坐得正才会得人疼。 夫家若是疼她,自然也会对她的家人好。 当初之所以会自愿随慕伯伯离开亲人,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希望能藉由自己的出嫁,替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弟妹们,谋一条生路? 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聂家人的疼爱。 「咦?」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隔着大红色的头巾,柴书南看不清喜房里的景象,隐约只瞧见一个人影正在晃动着。 那个人,应该就是她的夫君吧! 柴书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浑身上下都绷住了,僵硬得宛如一座雕像。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脑中还来不及理出头绪,掩面的红巾却已被人猛地挑开。 突如其来的烛光映入她双眸,让她不自觉眯起眼,转瞬稳住心神,定睛一瞧,一张面如冠玉的俊秀脸庞跃入眼帘。 真是个好看的人呵! 年纪尚轻的柴书南还不懂「羞怯」两字怎生书写,心里觉得好看,灵动的双目也就一瞬也不瞬地瞅着。 突然间,少年手中的一柄扇子,刷地张开扇面,自恣的摇着,他不言不语,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直盯着她打量。 四目胶着,一个十五,一个八岁,青涩的少年与灵秀的娃儿两两相望。 终究沉不住气,柴书南那红润的菱唇缓缓开阖着。 「你是聂紫相?」 「嗯。」 「我是柴书南。」迎着他那依旧炯然的眼光,柴书南怯生生地报上名字,她继续扬着细软的音调问道:「那以后咱们是夫妻吗?」 聂家上上下下都是这么说的,尤其聂夫人,每每一望见她就眉开眼笑,总是媳妇儿、媳妇儿的喊个不停。 「不!」 聂紫相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回答,出乎柴书南意料之外,让她结结实实不知所措的愣住。 「呃……」巴掌大的脸儿刷地没了血色,柴书南张口结舌,被他这「不」字吓坏了。 他想要赶她出去? 如果,她被赶走了,那么爹娘和弟妹们,不就又要饿肚子了? 「那……那……」虽然打小就聪慧灵巧,但终究是个爱娇的小姑娘,面对这种状况,柴书南着实慌了。 她可没忘记媒婆嬷嬷的谆谆教诲,要她想尽办法也要待在聂家,这样她的家人才能过上些舒心的日子。 要是她在成亲这天,就被人赶了回去,那爹娘和弟妹们要怎么办? 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小弟在餐桌上,瞧着难得出现的白米饭时,那种饥渴的神情…… 不成!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柴书南也顾不得头上那沉重的凤冠,小小的身子骤然自榻上跳起。 短短的腿儿努力迈向已经高她许多的聂紫相身前,她仰首望着他。 「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可以赶我走,我爹娘说,做人应该信守诺言。」 瞧瞧,眼前的小不点竟然在教他信守承诺? 可笑! 「如果,我一定要赶你走呢?」 即使口中说着这种无情的话,聂紫相脸上漾着的依然是令人难解的迷人笑容。 「这……」柴书南语塞,睁大灵动的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一急,水气倏地在她眼底积累,不一会水光满盈,彷佛随时会滴落似的。 「你不可以……你不知道我爹娘和弟妹们会饿肚子?他们想上私塾,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不然你……你以为,我什么要孤零零的嫁来这陌生的地方,你以为和你成亲很好玩,我不害怕吗……」 一串的咕哝,那委屈的模样直教聂紫相眉头紧锁。 她委屈,难道他就不委屈? 打小,对任何书册或事物几乎过目不忘的他,一直深信自己将来绝对不凡,可从没想过年纪尚轻的他,竟因为江湖术士的一句话,就得娶她 要不是他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缠磨着,再加上他那向来宠妻宠到不象话的爹冷眼一瞪,扬言若是不成亲,就不再替他请师傅,也不再供他读书,他这才不得已屈服。 现在这丫头,却说得好像自己是天下最委屈的人似的。 呿! 「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赶我走,我是你的妻子……」泪眼依然婆娑,忧心的柴书南索性耍起赖来。她不顾聂紫相的冷眼,直接握住他的手,大声宣告。 那一副她说了算的模样,倒是让聂紫相开了眼界。 仗着人高马大,他轻易的挣开柴书南的小手,但她偏不死心,忙不迭地又缠上他的手臂。 可恶!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这个缠人精甩到天边去,只不过…… 一想到娘亲的泪眼,聂紫相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但,可别以为他就这样屈服了,聂紫相转念一想,索性蹲下身,与几乎被一身凤冠霞帔淹没的柴书南平视。 「我不想要,你非得要,不然……」聂紫相笑得诡谲。「咱们来个约定吧。」 「什……什么约定?」她可怜兮兮,抽抽噎噎的问道。 「如果十年内,你能让我亲口承认你是我的妻,咱们就做夫妻,若不能,那咱们各走各的,但该给你家的照拂,我保证不会短少。」 「这……」似懂非懂的想了想,即使年纪很小,但柴书南却可以感觉到聂紫相的认真。 她不是已经嫁给他了? 为什么还非得这么做? 她小小的脑袋瓜儿里满是疑惑,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若不答应,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眼见她还在犹豫,聂紫相蓦地瞪大眼,出言恐吓眼前的小不点。 「不!我答应、我答应……」 虽然不太理解他的想法,可答应了,至少能为家人换来十年的安适生活吧。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短短的几句话,为他换来十年的舒心时光,虽不甚满意,但已足够——等到十年后,这丫头不再那么容易哭哭啼啼时,他再来彻底解决这件荒谬的亲事! 一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聂紫相旋即不耐的脚跟儿一旋,转身就要离开他们的新房。 「紫相哥哥,你要去哪?」 「书房!」 有人在新婚之夜去书房的吗? 柴书南嘟起小嘴儿,还来不及说话,门已被重重阖上。 她望着门扉,再转头瞧了瞧那几乎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柔软床被,谁胜谁负已成定局。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那宛若云絮般绵软的被窝里,才一眨眼工夫,已经沉沉睡去…… 只要不被赶出去,那就可以了!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少夫人……少夫人……」 同样的戏码几乎天天在聂府上演,只见丫鬟们不管怎么喊,就是喊不出柴书南那娇小的身影。 彷佛被那迭声的呼唤吵得不耐烦了,原本紧阖的书房门豁地被人拉了开来。 「大少爷」 被那冷眼一扫,原本急着找人的丫鬟们,全都像中了定身咒似的,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是谁让你们在这儿鸡猫子鬼吼鬼叫的?」冷冷的嗓音不疾不徐,聂紫相虽然怒气未现,但硬是让人感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丫鬟们个个苦着一张脸,若非夫人因为突然有访客,让她们无论如何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出少夫人,她们又怎敢在大少爷的院落里嚷嚷? 「大……大少爷,我们……」 她们试着要解释,可是手捧书卷的聂紫相只是眸光一转,一干婢女就全都吓得噤了声。 只要在这府里头待够久的丫鬟都知道,在这聂府之中,冷峻严肃的聂老爷不恐怖,柔情似水的夫人也是待仆如亲,真正令人摸不着脾性、不由得心生畏惧的,反倒是眼前这位总让人瞧不出喜怒的大少爷。 「找少奶奶做啥?」 这几年,聂紫相因为贵妃姊姊和爹亲的关系,早早进入庙堂为皇朝效力,虽然年纪轻轻,但凭着过人的才能,如今已官拜左相。 也因为勤于政事,所以几乎没有放一丁点儿心力在柴书南的身上。 一年见的唯一一次面,是过年时全家一起围炉守岁的时候。 想到这里,聂紫相的眉头更皱了些,似乎被一些突如其来的思绪给困住。 「夫人特地交代少奶奶,今儿个潘将军一家人要来府中作客,所以要少奶奶作陪。」 「作陪?」听到这两个字,聂紫相的眉头拢得更紧。 那姓潘的来干么? 再说娘是胡涂了吗?那姓潘的来家里作客,犯得着要柴书南作陪? 心中的疑问愈多,聂紫相的脸色就愈沉,他的脸色愈沉,本就已经吓得发颤的丫鬟们,更恨不得能长对翅膀,有多远飞多远去。 「那少奶奶呢?」 话甫出口,聂紫相身子微微一震,对自己这一追问,也感到有些诧异。 十年的光阴,他几乎不曾在乎过她的去留,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能看清这聂家终究不是她最后的归宿,主动离去。 因为不在乎,所以对他来说,柴书南存在的唯一影响,不过就是一双筷子、一碗饭的差别罢了! 「奴婢……奴婢不清楚!」听到主子那破天荒的问题,蕊儿微微一愣,显然完全没料到聂紫相会有此一问。 这府中上至老爷、夫人,下至婢女、长工和小厮,哪一个人不知道,大少爷打从心底视少夫人为无物。 平时,只要少夫人不闯祸,少爷绝对不可能会在意少夫人的去向,更不会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所以这么一问,倒真是稀奇了。 「怎么,我不能问她上哪去吗?」原本,不过是顺口一问,但见蕊儿那活见鬼似的表情,聂紫相有些不悦的反问。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与下人计较的主子,但偏偏方才让外头这么一阵嚷嚷,被打断思绪的他早已不悦,既然没了心思在正事上,那么花点时间来探究这下人的眼神,调剂一下也不为过吧。 「少爷当然可以问,不过您问了……奴婢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方才明明就说了,几个丫鬟之所以会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就是要找失去了踪影的少夫人嘛! 「那她可能去哪?」 蕊儿低下头,无奈的耸了耸肩,这是她唯一能给聂紫相的回答。 这些年,少夫人因为被少爷冷落,夫人总是心疼少夫人所受的委屈,所以从来不曾限制她的行动,要去哪儿甚至不用交代,就可以出门了。 要不是这样,怎会累得她们这些丫鬟,三天两头在宅子里四处胡乱的找着。 望着眼前这些丫鬟的脑勺儿,聂紫相知道自己此时追究这些很没意思。 毕竟,柴书南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对他而言,她更像是一个在聂家借住的客人而已。 他压根就不用、更不会在意她的去处,但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好奇心,聂紫相竟然再次出乎自己意料地追问。 「那你们总知道她平素喜欢去哪儿吧?」 闻言,几个平时伺候柴书南的丫鬟全都面露难色,显然对于柴书南的去处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 「你说……」既然大家都面面相觑,聂紫相只好指着蕊儿要她说。 「您说,少夫人呀?她、她应该是上街去逛逛了。」 「嗯……」聂紫相眯起了眼,意味深长的应了声。 一听就知道是护主心切的搪塞。 原本聂紫相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口问问,偏生丫鬟们那种闪躲的态度,反让人觉得另有隐情。 「看丢了主子,是该受罚吧!」聂紫相状似自言自语,但警告意味十足。 蕊儿见状,心中暗叫了一声糟。 她这个好主子啊,何时不开溜,偏选在今日,不但聂府上下劳师动众,还惊动向来不在乎主子去留的少爷。 「我看,就轻罚减俸半年好了。」 他此话一出,几个丫鬟全吓白了脸。 半年?那可是十几两的银子耶! 对聂家这种大户人家兴许没什么,但对她们这些必须负担家计的丫鬟们,可是笔不小的数目。 「少爷,少奶奶平常喜欢去后山采药。」 重罚之下必有屈服之人,聂紫相可是深信不疑,所以才会眼也不眨的罚俸,果不其然,丫鬟中有人沉不住气地开了口。 蕊儿回头狠瞪那「卖主求生」的丫鬟一眼,才想为少奶奶求情几句,可谁知这一转头,眼前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啊! 这下可惨了! 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后山可是聂家禁地,任何人未得家主允许,不得入山。 唉!少爷一直愁着不知要怎样将她家主子给赶出府,现在倒好了,正好给了他一个好理由。 哇…… 一见眼前那雾气氤氲的水池,柴书南原本还凝着的小脸,顿时漾出一朵朵笑花,那动人的笑,将她白里透红的雪肌,衬得更加明亮可人。 柴书南随手拨开成簇茂盛的草丛,一溜烟窜进被草遮掩的山洞里。 这儿可是她的秘密处所,每当她心里有任何不快,都会跑到这儿来,泡泡这让人通体舒畅、肌肤滑嫩的温泉。 此处算是聂家地界,也因为是聂家禁地,所以鲜有人迹。 就因为这份笃定,柴书南顶着料峭的春寒,浑身上下褪得只剩下艳红的肚兜和亵裤,噗通一声便跳进烟雾弥漫的池水中。 那水温令人浑身暖适,银铃般的笑声蓦地逸出,她抬手洒弄着水花,让水珠在春阳的照射下,发散出一道道美丽的水光。 她笑想,还真不知聂家的老祖宗们怎恁般想不开,放任这片让人神往的后山荒废,真是暴殄天物。 或许反该感谢老祖宗们的英明睿智,才让她能够无拘无束独占这座后山,恣意享受这完全不经人工雕琢的美景。 「嗯……」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再次从她口中逸出。 柴书南闭上了眼,心却怎么样也不似以往那样安定。 冷不防的,她的耳际响起昨夜婆婆同她说的话—— 南儿,其实娘真不舍得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眼瞧紫相那孩子像吃了秤坨铁了心似的,怎样也不肯瞧上你一眼,同为女人,娘真的心疼你,打你进聂府来后,娘就将你疼入心坎儿里,待你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娘真的舍不得你再这么虚掷年华,所以娘决定,替你找着一门好亲事,把你风风光光的当女儿嫁出去…… 那向来温婉和善的婆婆就这么握着她的手,言真意切的说出这番话,她本来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可谁知道,今儿个她却听到娘真的去潘家下了请帖,她甚至还听说,婆婆已经亲笔撰写放妻书,让人送给公务繁忙的聂紫相。 柴书南还不晓得她尊贵的夫婿是否已签下放妻书,可如今婆婆竟这般大剌剌邀请潘家公子过府一叙,当下她才明白聂紫相的娘这回是认了真、铁了心。 她不由得猜想,兴许聂紫相真的毫无半点犹豫,就签下放妻书…… 几年的夫妻情缘,难道就这么尽了 这样的臆测,让她一时慌了、乱了,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所以她只好逃。 她得一个人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章 虽然聂紫相从来不愿多瞧她一眼,可打从嫁进聂家那天起,她就一直认定,自己这辈子都是聂家的人。 偏偏那聂紫相总视她为无物,才会惹得疼她的婆婆,竟异想天开要将她另嫁他人。 娘看起来虽然温柔可人,但蛮劲子一来,什么事都管不着,就像这回要替她另觅夫家,婆婆就完全不顾聂家的颜面,更不怕外界流言蜚语,只为了替她找到幸福。 这一切麻烦,不都源自聂紫相? 可恶,那个骄傲的男人,究竟在拿什么乔? 更可恶的是那个潘文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知她还是聂家的媳妇儿,却还赴约上聂府,也不晓得心里头究竟在盘算什么。 这两个该死的男人—— 想到这里,柴书南心烦意乱,心浮气躁。 真是愈想愈气,泡在温泉水中,加上心思躁动,原本愉悦的心情益发沉重。 突然,耳际传来一声异响。 柴书南蓦地睁大圆眸,一双美目警觉地探向四周,不瞧还好,一瞧,方才仅存的一点独处自适,转瞬间消失无踪。 背脊的寒毛根根竖起,豆大的冷汗猛地自她额际滑落。 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森白尖锐的利牙,墨黑噬人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只简直要比人还大的狼啊? 我的妈啊! 尽管柴书南努力要自己争气别怕,可即使身子泡在温热的泉水,却还是不由自主宛若秋风之中颤落的枯叶。 她可以躲在水底吗?狼会泅水吗? 如果她死在这儿,会有人为她伤心吗? 无数疑问顿时在她心底堆栈缠绕,柴书南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关口还有心思想这些,讽刺的是,这些问题几乎就在同一刻有了答案。 娘应该会伤心吧? 爹也会因为娘的伤心而攒眉,她想唯一不但不难受,甚至还庆幸的人,就是聂紫相了! 他应该庆幸,自己终于摆脱她这个硬被塞到他身旁的麻烦吧! 狺狺嘶吼,眼看那匹黑狼就要逼近池边,牠鼻端喷出的气息,彷佛能拂上她的嫩颊。 「你……你别过来,娘总说我浑身长不了几两肉,不好吃的……若吃了我,铁定会后悔的……」 紧张到几近胡言乱语,柴书南只差没有戳戳自己纤瘦的手臂,好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狼大哥,我真的不好吃啦,我告诉你谁比较好吃,那个聂紫相貌似潘安,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美味的模样,这样吧,你放过我,我去替你想办法,把人给拐来让你饱餐一顿,成吗?」 柴书南既害怕又紧张,尤其当那头狼的头好似要从水面上伸到她的身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水池里的她已经退无可退,整个人只差没缩成一团球。 她要是真这么死了,多不值得啊? 虽说嫁了人,可从没尝过夫妻间的鱼水之欢,每每在和几个闺中密友的聚会之间,她总听说那滋味可真是销魂呢! 都怪那个该死的聂紫相,如果她真的就这么香消玉殒,这个遗憾绝对要由他来负责。 紧闭双眸,柴书南嘴中念念有词,那模样可笑地活像是在念咒似的。 突然间,凄厉的狼嚎忽地一起,柴书南当那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前奏,吓得牙关打颤,心一慌,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地数落。 「你叫啥叫啊,我都没叫救命了,你倒是杀人的喊救人啊?不如这样,咱们来打个商量,你也别叫了,直接掉头走人,明儿个我一定杀猪宰羊来酬谢你……」 「你倒真是该叫救命——」 突然间,一记低沉好听的嗓音破空而至,那声音隐约夹带着一股怒气,却让柴书南以为是因为濒死而产生幻听。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个眼底心里只有朝政大事的男人,哪有可能走到来这片荒郊野地?」 即使泉水再热,柴书南的心却因为进退不得的窘境,愈发寒冷。 脑海中倏地浮现一抹昂藏的身影,即使平时只敢躲在一旁偷偷瞧着,但记忆却依然清晰得令她感到意外。 「你没事究竟跑到这儿来干么?」 聂紫相眉头深锁,盯着端处于烟雾之中的人影,对她向来总是沉默的他,忍不住地开口数落。 「我……」听到那问题,柴书南想也没想,开口便要回答,但一个念头猛地袭来。 幻听不可能这么清晰真实吧? 杏眼圆睁,当那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后,柴书南直觉自己不但有幻听,还有幻觉。 但……怎会是他? 她对他,只有满肚子的不解和埋怨,要不是他,她又怎会一个人跑到后山,还被那头大黑狼给盯上。 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聂紫相! 在蒸腾的白雾里,向来有过人视察力的聂紫相,察见柴书南那张小脸上的神色转变。 从她眸中漾漾的怒气,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丫头正在腹诽他。 「你来这儿做啥?」 柴书南鼓着腮帮子,坚持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幻影,紧抿着唇不肯作声。 「你知不知道,刚刚差点儿成了那头黑狼的腹中物?」 顺着聂紫相的眸光,她瞧见方才还在龇牙裂嘴的巨狼,如今已倒在草堆里奄奄一息。 一颗原本充满恐惧的心终于平静,不过心一定,一股怒气又瞬间涌上心头。 他凭什么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她,好像她有多无知似的。 他怎么也不想想今天会差点成为巨狼的盘中飧,还不是因为他?要不是他的视若无睹,向来疼她的婆婆,需要忙不迭地替她另觅夫家?她又何需心烦意乱的躲在后山,成为大黑狼的猎物? 这一切追根究柢,都是因为他! 柴书南圆睁的眼破天荒的狠瞪回去,四目相接,对聂紫相炯炯的目光不闪不避。 「我会不会被大黑狼儿拆吃入腹,又关你啥事?」柴书南态度一向恬静可人,可现下的她收起笑容,扳起脸色,那模样倒也冷冽地骇人。 被她这席话一堵,向来高高在上的聂紫相,一时难以接受。 一直以为,她是个没脾气的丫头,在成亲的头几年,她就像是个傻气的娃娃,总是逮着了空子,就在他身边跟前跟后的。 那时,只要他一句话,不论何事,她都会拚了命完成。 只为了能让他开口称赞,即使只是微微地点头致意,她都可以手舞足蹈好半天。 那时的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更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对他怒目而视。 「你会不会被啃得只剩一堆白骨,自然不关我的事,但你身为聂家的一份子,却违背老祖宗的家规,擅入后山禁地,就不得不管了。」 「我……」从理直气壮到气虚只不过一眨眼时间,柴书南在意识到自己一直保守的秘密终于露馅后,一脸不知所措。 「怎么,知道怕了?」 趁胜追击一向不是内敛的聂紫相平时的处事之道,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发现她的目中无人时,一股想教她俯首称臣的渴望,猛然袭向他。 「谁……怕啊!」柴书南声音怯怯地回道。 其实还真有点怕呢! 虽然聂紫相总不认自个儿是他的妻,但她早就将聂府当成她的家。 她分享了他的爹、他的娘,他的姓氏和一切,除了无法分享他的心之外,她真的觉得待在聂家还算如意。 如果他愿意接纳她,她绝对诚心诚意一辈子待在聂家。 可偏偏他就是不肯,难道她柴书南就那么不值? 想到这里,那股怨气再起,她完全忘了泡在水里的自己只穿着肚兜和亵裤,豁地从池中站起。 玉臂一伸,纤纤食指使尽吃奶的力气,点上聂紫相伟岸的胸膛。 「你说,我究竟是哪儿得罪你,让你从我进门那天起,就瞧我不顺眼?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需要三不五时就闯来杳无人迹的禁地,只为暂且忘去你带给我的烦忧?」 如果没有这个可让她喘息的地方,她早就疯了! 柴书南愈说愈激动,一张娇俏的脸庞早已被怒气染得通红。 「呃……」 哑口无言! 向来辩才无碍的聂紫相,望着这样盛怒的柴书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尤其最令他震惊的,是那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旖旎风光…… 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该看,但一双炯炯目光却不由自主停留在她身上。 「那个……那个……」 他想开口提醒,可为顾及柴书南的颜面,又不知道如何启齿。 第三章 最后,当一阵微风拂过,那原本还能勉强遮住她身躯的氤氲逐渐褪去,他索性背过身子,直接提醒道—— 「你只穿着肚兜……」 「你管我穿什么,我……」柴书南气得张口就要回嘴,但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身躯,当那股凉意袭来,冷不防地低头往下一看…… 「啊——」 一记惊叫顿时震天价响直穿云霄,那一叫,只差没有震穿聂紫相的双耳。 「你……」 与方才的盛怒炯异,柴书南立刻躲回水中,整个身子僵在冒着烟的池子里,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动弹不得。 母狮摇身一变成了怯生生的小猫儿,柴书南羞窘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可以待在池子里直到地老天荒,就不用去面对这让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窘堉。 偏偏,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所以她只能试着开口求助。 「可以……庥烦你不要转身吗?」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愿开口求他,可她又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冲进洞里着装时,他会忽然转身,所以就算万般不愿,也只能开口商量。 薄抿的唇忍不住地向上弯了起来,带着点邪佞的笑容在聂紫相的後颜上浮现。 方才的她,不是胆子挺大的?还敢戳着他的胸膛教训他? 他对人向来没有太多仁慈之心,「君子」是留给那些酸儒去说嘴用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聂紫相一边冷言,一边转身,摆明要困住柴书南。 「你……不是读圣贤书吗?」人人都说聂左相品行好,学识渊博,更是拥有世上罕见的大肚量,但这会儿却连这丁点小忙都不愿帮? 「我读圣贤书,跟这档子事有关吗?」聂紫相浓眉微挑,眉眼带笑,可那笑就是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怎会无关,孔老夫子有云,非礼勿视,可不是吗?」 「怎么会是非礼?我以为咱们早已成了亲、拜了堂……」 「你……」他明明就不承认这件事的,怎么这会儿又拿来说嘴? 他分明就是故意! 「咱们是夫妻,何来非礼勿视?」 聂紫相不曾正视过柴书南,总觉得她就是一个温良贤德,没啥脾性的枯燥女人,平淡而无味正是她给他的一向感觉。 没想到这妮子平素看起来知礼守分,但如今她那双慧黠而灵动的眸子,倒是将她活泼的真性情展露无遗。 -个胆敢在荒野中半里着身躯的女人,就算不是惊世骇俗的大胆,至少也不受缚于礼教。 光这点,就让他忍不住想探究真正的她。 「我们才不是夫妻。」 明明从不肯正眼瞧她,现在才义正辞严地说他们俩是夫妻,未免太过矫情。 「咱们拜过堂。」因为她的否认,他不厌其烦地开口提醒。 「但没洞房。」柴书南一针见血地回道。 「只要我想,这点随时可以补正。」聂紫相双手环胸,居髙临下地望着柴书南,眼底竟饶富兴味。 「你……」 他这会儿究竟是打什么算盘?方才明明还用违背袓训威胁,摆明想借机将她这眼中钉轩出聂家,现在又口口声声提起那有名无实的拜堂仪式,他究竟…… 「当然,若你不承认也行,但就不知若是不认咱们这拜堂是真,那你又为何心甘情愿守在聂家?」 柴书南杏眼圆睁,从头到尾不认账的人就是他,他竟还有脸在这儿做贼的喊捉贼? 「那是因为我认定了聂家是我的家。」柴书南说得字字淸晰,淸亮的声音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持。 望着聂紫相那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柴书南冲动的个性已然被挑起。 既然他们俩是夫妻这句话是出自他的口,那就别怪她…… 柴书南神色泰然地直起了身子,无视聂紫相惊诧的神情,不疾不徐、故作风情款款地抬脚跨上池岸,接着在瞪大了幽眸的聂紫相面前,像完全不当他存在似的,走进山洞之中着装。 望着那不一会便消失在草丛中的人影,聂紫相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眼前这个豪气的女子,真的就是他记忆中那个圆润可爱、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妻子? 又或许,这一切只是幻觉? 他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这胆大于天的女人? 结果,他什么都没说?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因为这几年对她的冷落,所以心中有愧,愿意大方放过她一马? 是这样的吗? 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大咧咧地躺在如茵的绿草之上,这般毫无礼教的行为,完全不是一个妇道人家该有的风范。 在回廊中来来往往的聂家下人们,却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是由着柴书南随心所欲仰望蓝天。 望着天上的白云,想到那天在烟霎缭绕的池水里,因为鲁莽而出的糗,柴书南白皙的脸蛋立刻涨红。 天际的白云,此刻甚至浮现聂紫相那张奸佞邪较的脸庞。 「嘁,你还真是怪?」瞪着天上的白云,就好像瞪着聂紫相一般,红艳菱唇叨叨地开合着。 「明明就巴不得可以把我从聂家扫地出门,怎地,有机会可以顺理成章把我给撵出去,却啥都不说?」 顺手拔起一根碧绿的青草,柴书南下意识地把玩着,突然间,眼前竟出现另一张陌生的俊逸脸庞,眉眼含笑地望着她,那眼神就像望着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 「喝!」柴书南被这突然出现的人给吓了好大一跳,身手利落地自草地上一跃而起。 柴书南那丝毫称不上温婉的举动,顿时引来那不速之客的阵阵笑意。 「你是谁?」她双手叉腰,因被冒犯而感到些许不悦,板起了脸,一扫方才的一派轻松。 「在下潘文风。」拱手作揖,潘文风一派温文儒雅的模样。 潘? 一听到这个姓氏,柴书南的翠眉蓦地拢起,伸手拍了拍襦裙上的草屑,表情带着点抗拒。 如果她没记错,婆婆想替她安排亲事的对象,就是姓潘的。 显然打从那日她开溜之后,娘并没有放弃为她另觅姻缘的想法,反而更加积极。 今儿个,人不但请来了聂府,还让他大咧咧地在园子里头逛着。 「吗。」面对他有礼的示好,柴书南只是淡淡轻应一声。 「姑娘是?」 「无名氏。」 淡淡的三个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情态,就连瞎子都瞧得出来,潘文风自然不会如此不识趣。 他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兴味,已隐约猜到她是谁。 「无名之人能在这聂府中爱躺就躺,来去自如?」潘文风朗声质疑,戳破柴书南的随口之语。「在下如果猜得没错,姑娘应该就是聂左相之妻,柴书南夫人吧?」 好拗口的一串,当官的说起话来,就是有让人头昏脑胀的本事。 「我不是!」简单撂下三个字,柴书南懒得再与这人周旋,小脚儿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迈就要走人。 「柴姑娘,聂夫人延款在下过府做客,不知敝人是否有幸邀您相陪,同游聂家华丽不失典雅的园林山水。」 其实方才潘文风已同聂夫人短叙,聂夫人虽未明说,但他向来不是驽笨之人,从那番话的字里行间,他已大约了解聂夫人三番两次邀他前来做客的用意。 本来,在潘文风意识到聂夫人盘算之际,他心里其实颇有微饲。 毕竟同朝为官,他与聂紫相两人,论家世、才学皆旗鼓相当,可偏偏不管是皇上,还是朝中其他要臣,总将赞当的眼光摆在聂紫相身上,不但官拜左相,皇上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就连朝中大老有时遇上聂紫相,还得礼让三分。 现在倒好,就连选妻都得捡聂紫相不要的。 本来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去,所以表面上告诉聂夫人他会好好考虑,其实骨子里却极度排斥这安排。 但这些想法只留存于还没见着柴书南之前。 方才,丫环领着他出园,行进间不经意住如茵的草地上一瞥,却见一位姑娘自适地躺在草地上,完全无视礼教禁锢。 当他从丫环嘴里得知,原来那女子就是聂紫相的妻子时,原本抗拒的心竟奇迹似的消减不少。 「第一,我说过我不是聂紫相的妻。第二,我没有那种习惯,无缘无故为一名陌生男子作陪!」 不用说,她就知道这陌生男人是谁,本来她会来这里欣当蓝天白云,就是因为不想去见这位娘坚持邀请人府的客人。 第四章 上回她已经躲过,没想到娘竟毫不放弃。 柴书南也耳闻近来娘亲一得空就往聂紫相的院落跑,像打定主意要聂紫相签下放妻书。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绪更加五味杂陈,她甚至不敢去想,聂紫相到底应了这放妻书没。 应该……是答应了吧! 若非如此,娘又怎会如此明目张胆、三番两次邀潘家人人府?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又是一阵烦乱,也让她在还没见着潘文风前,就已经讨厌起这个人来。 所以今儿早一听到娘又要请他过府时,就忙不迭躲在偏院的小园子来。 没想到,他竟好巧不巧撞见她,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其实……他们两人的巧遇,恐怕都是娘算计好的。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俊颜带着包容的笑,向来自视甚高的潘文风好声好气地轻声讨好。 或许用上「一见定情」这四个字太夸张,可瞧那美丽细致的脸庞,嵌上那清灵动人的双眸,倾城的容颜怎不让人心动。 他怔怔地凝望着她好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完全乱了章法。 如此天仙似的灵动美人合该配他这样的才子,没想到却错配给不解风情的聂紫相,着实是糟蹋了。 拯救柔弱的姑娘于不幸之中,更是他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做的。 「我压根不认识你,哪谈得上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婆婆的客人,又不是她的,有什么义务要陪他游当园子? 「书南,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不是吗?」 潘文风唤得亲昵自然,那声叫唤却让柴书南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跟他很熟吗?干吗这样装得如此热情? 为她另觅夫家是娘一厢情愿的想法,可不是她的,她倒觉得这样的日子没啥不好。 除了寂寞些,但因为爹娘的疼爱,她在聂家可说是如鱼得水,优游自在。 再说,要不是凭借着聂家的慷慨和丰厚家产,她不需再为生活上的琐事而操持忧心,所以能无忧地投身她一向醉心的医术和药学。 「公子,请你自重。」 柴书南望着潘文风的眼神有着强烈的斥责,身为一个饱读诗书之人,竟然直呼女人家的闺名,似乎不是该有的举措。 察觉她眼底的不悦,潘文风倒也不是愚笨之徒,在发现自己的态度已引起柴书南的不快之后,立刻改弦易辙。 「请您别误会,在下r是一时在!s大的园子里失了方向,又不便启口,心一急,才会唐突了。」 好在这聂府够大,活脱脱像个迷宫,再加上他一见着柴书南便机灵遣退送他出园的丫头,他才可以将这谎言说得像真的似的。 听到潘文风的话,柴书南才正眼瞧他,见他脸上漫着浅浅的羞窘,原本板起的脸色才缓了些。 呵,原来是迷路了。 既是如此,送他一程倒也无妨,至少不能让他出府后拿这事到处数落聂家的待客之道。 「好吧,我送你出去。」稍一转念,柴书南便大方应允。 完全无视潘文风脸上喜形于色,她脚跟儿一旋,就要领头往外走去。 好巧不巧,前日这偏院的园子才刚翻整,也不知哪个长工大意,竟留下半大不小的洞掩藏在草中。 柴书南前脚才一踏,就陷到洞中,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的脚步猛一踉跄,眼看着身子就要摔落地面。 「啊……」面对这情况,柴书南惊呼一声,双手挥舞着想平衡自己的身子。 看着眼前这一幕,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向佳人献殷勤的潘文风,连忙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就将小小的人儿给揽入怀,来个英雄救美。 那男人的气息、那强力的手劲,陌生得让柴书南的眉儿一皱,忍不住伸手推拒。 一来一往之中,两人都失了平衡,摔落地面。 那一震,头昏视茫,柴书南睁张双眼,还来不及从晕眩之中平复,就见一个人影在阳光的照拂之下,宛若天只般昂然s立在她眼前。 是聂紫相! 他干吗光张着眼瞪人?没瞧见她已经摔得七荤八素了? 不伸手救上一把就算了,还这么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像话吗? 这个女人竟然…… 该说她胆大包天,还是娘太异想天开? 聂紫相站在床榻边,瞪着眼前这个头被缠上一圈圈白巾的柴书南,胸臆间的怒气又被激起。 这女人,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那日不但衣衫不整就大摇大摆从他的眼前晃过,还自,硕自地穿戴好衣物,像个没事人往山径走去。 那时,他淸淸楚楚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倔气,以为那只是她当下不甘示弱的反击。 那反击看在他的眼中,除了对她浑身散发出的冶艳气息,有着不少惊叹之外,其余并无多想。 她之于他,依然只不过是他娘亲以一个荒谬至极的理由,硬塞给他的女人罢了。 当年权宜的接受,除了为避免更大的麻烦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但他没料到的是,当亲眼目睹她与别的男人在园子里嬉戏时,会激起那么大的怒气。 这女人—— 聂紫相翻腾的思绪因门被猛然推开而打断,聂紫相才抬头,就见娘亲急忙忙的在丫环们的左右簇拥下穿过小厅,笔直往内室走。 「娘……」 望着自己的娘亲,聂紫相正要开口喊人,但谁知娘却像视而不见似的,直接绕过他,在榻旁止住脚步。 「唉哟!」聂夫人一见缠着白巾的柴书南就满心不舍地低喊着,那模样活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这可怎么好?如花似玉的人儿给伤着了,以后要怎么替她找好人家?」 「娘,她伤在后脑勺。」她的花容月貌可完全没伤着丁点。 一见亲娘那哭天抢地的模样,聂紫相很是没好气地提醒,双眸还忍不住往上翻了翻。 她那张脸可是一丁点儿也没伤着,至于后脑勺的伤,大夫也说顶多疼一二天,便无大碍,娘的反应犯得着这么夸张? 柳轻烟倏地转头,水漾的双眸瞪向自己的儿子,原本漾在眸中的怜惜尽敛,完全没有半点好脸色。 「不管怎么样,伤着了就是伤着了,就算没伤在脸上,也一样让人心疼。」 瞧瞧,那怒视的眼神,当他是什么千古罪人似的。 「我说,这可不关我的事,是她自个儿在园子里和男人私会,拉扯之间不小心撞伤了头……娘你瞪我做啥?」 这席话让柳轻烟瞪大眼,直勾勾盯着聂紫相,那眼神充满指控,活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 柳轻烟伸出食指,重重点在聂紫相的胸膛上,这似曾相识的举动,让聂紫相皱起了眉。 原来,柴书南那日会有这样的举动,肯定是有样学样。 「聂紫相,我告诉你,你可别不喜欢书南,就胡乱在她身上安罪名,她一向灵巧贴心,比你这没血没泪的儿子好上千百倍,我不许你这么污蔑她。」 「我没一句假话。」他干吗没事罗织罪名? 明明亲眼瞧见,她和潘文风拉拉扯扯,要不是他及早出现,那潘文风还不知有什么更不堪人目的举措。 难道这样算冤枉她? 「你胡说!书南一向守礼,哪有可能和男人拉拉扯扯的。」在她心目中,柴书南温婉可人又贴心,眼前这硬邦邦的儿子,压裉连比都没得比。「反正你又不要她,就连瞧她一眼都嫌懒,就算她真的红杏出墙,娘还会欢欢喜喜的,像嫁女儿一般把她给嫁出去!」 说着说着,聂夫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那向来让她既气恼又没辙的儿子伸出手。 「拿来。」 「拿啥?」被索讨得一头霎水,聂紫相一脸不解地望向聂夫人。 「放妻书。我不是让管事拿去给你签字了?」要不是儿子迟迟不肯签回放妻书,她也不会忍得这么辛苦。 她盘算着,只要这个笨儿子放妻书一签,她就要大张旗鼓地嫁女儿,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还得顾及聂家的颜面,绑手绑脚的。 偏偏儿子勤于朝政,总是早出晚归,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只怕早就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 「娘……」真有那么等不及? 本来为柴书南另觅夫婿一事,娘还懂得遮遮掩掩,现在索性直接伸手索讨,显然娘终于愿意放过他,让他不再困在这桩他从来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姻缘之中。 但……「嫁媳妇」?也亏天真的娘想得出来。 第五章 换个角度想,他萁实还梃佩服柴书南,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已经完今掸件娘亲的心,讣她连「嫁媳妇!这种事都想得出来。 聂紫相锐眸一扫,停在白着脸躺在床榻上的柴书南身上,脑海中不经意浮现那日她在后山的骄傲。 这个向来不被他放进心里的妻子,或许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平淡无奇。 但就算是这样,她之于他,终究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女人。 几经思索后,缓缓地开口—— 「娘,这放妻书我明早儿会让管事拿给你,但有一句话我得先说淸楚,您要把她嫁给任何人,都无所谓,可就千万别是潘文风。」 「这是为什么?」柳轻烟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还以为儿子终于开了窍,发现就要失去,终于懂得紧张了。 「就是不行。」那沾沾自喜的神情也未免太过明显了,聂紫相也识相地不戳破聂夫人的痴心妄想,只是严肃地交代。 潘文风虽与他同是朝廷新贵,但偏偏仕途走得不如他顺遂,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听说潘文风近日与一直以来不断蠢蠢欲动的勤南王走得很近,只怕要是一个心眼转不过来,就要走岔了路。 有些事情尚未明朗,他也不好多说。 他会这么郑而重之的交代,为的就是不希望娘心中那「嫁媳妇」的如意算盘,牵累他们聂家。 「怎么,吃醋了?」瞧儿子那愈形严肃的神色,柳轻烟倒有些沉不住气,眉开眼笑了起来。 哼,就不相信儿子还可以漠视书南多久,可别以为她真打算把书南这个好媳妇送给别人,她之所以这么积极替书南找夫家,表面上是为了书南一辈子的幸福,但其实她最希望的,还是能激起儿子对书南的在意与重视。 这法子,其实本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压根也不抱多大希望,她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届时若真的不行,就算她再喜爱,也不能让书南那乖巧的女娃,留在聂家守一辈子活寡。 可出乎她意料的,儿子似乎比她预期的早开了窍,这样的结果怎不让她喜不自胜呢? 「娘,您可千万别想那么多,我的意思是要将她许给哪一个青年才俊,我管不着,但就千万别是潘文风。」 「你……」才得意没多久,马上被人浇了冷水。柳轻烟收起向来甜美的笑,板起脸色。「是你自个儿不在乎,没有资格管娘要将她许给谁!」 看来是生气了,聂紫相却对这样的怒火视而不见,娘的怒气向来不是他的责任,待今晚爹自宫中下朝回来,自有法子安抚娘的怒气。 「娘,我是为了书南好。」言尽于此,聂紫相的眼神直溜溜地往柴书南的方向一瞟,心中残存的愤怒,顿时让他感到一阵烦躁。 不该的……这世上除了「她」,应该再无任何女人可以撩拨他的心弦。 虽然她的行为、想法总能出乎他意料,打破他贯常的思维,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绝对不可能! 「朝中近日公事繁重,既然娘已经来了,我可没时间再待在这儿,有劳娘亲了。」闭了闭眼,拨开纷扰的心绪,聂紫相面无表情地对柳轻烟说道。 仿佛待在这儿是多浪费时间似的,他甚至不等柳轻烟开口说话,便举步走人。 望着聂紫相迫不及待离去的模样,柳轻烟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她这个儿子究竟何时才会开窍,才能看得清书南这孩子的好? 许给谁都行……许给谁都行…… 那话仿佛化身为一个个鬼魅,如影随形地在柴书南身后追逐,尽管她已不要命的逃了,但那些话却依然紧紧跟随,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不要……不要……」 心中的恐怕让柴书南拼了命想逃出那幽暗的梦魇,双眸瞬间奋力张开,印人眼帘的熟悉景象,以及柳轻烟那慈蔼的笑容,终于让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娘……」柴书南开口喊人,终于让忧心了一日夜的柳轻烟,放下一颗髙悬的心。 「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这一睡,便睡去了一日一夜,虽然大夫说没有大碍,可向来疼她如亲生女儿的柳轻烟总是放心不下。 还好,这回真的是醒了! 「夫君他……还是不在乎吧?」 耳际不断回荡的话语太过淸晰,让她就算想说服自己一切不过是梦魇,都不可能。 一颗心像是被针一样刺啊刺的,疼呵! 她在乎的,虽然为了怕娘为她担心,总表现得就算如此终老一生也无所谓,可她是在乎的。 兴许早在小小年纪,在洞房里傻愣愣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时,他那傲然的姿态,就已经上了她的心。 她曾经很努力,想要走进他的世界,只要能得到他一声赞美,或是勾唇浅笑,她就可以乐得飞上天去。 那时的她很快乐、很幸福,她一直以为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夫妻,牵手一辈子。 这样的信念一直坚持到她十四岁那年,一回在仆佣怜悯的目光中,发现聂紫相竟然大咧咧地带着一名青楼女子回府,不敢置信的她首次大着胆子擅闯聂紫相的房里,瞧见两人几近里身交缠的景象后,她对两人间的期待,终于灰飞烟灭。 在她闯进房里的那一刻,她淸楚地在他眼神中,看见了他的不在乎。 所以她放弃,不再痴缠,也努力假装自己不在意。 她不想再当他的影子,努力过自己的日子,甚至一头钻进医书和药材之中,随着时光荏萁,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遗忘。 直到聂紫相宛若鬼魅一般的嗓音不断追着她,让她那深埋心底的渴望再次破茧而出。 「呃!」听到柴书南的问题,柳轻烟先是一愣,但随即勉强扯出一抹慈蔼的笑容,伸手爱怜地轻抚她的颊畔。「撞昏头了吗?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见着柴书南失神怔忡的模样,柳轻烟又是一阵心疼,怎会瞧不淸这丫头的真心实意,但为了她好,她却只能假装不知道,免得书南更是实心眼。 曾经她以为儿子总有一天,会想淸楚究竟谁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她不能再任由书南的青春都给蹉跎了。 「我方才听见了,夫君说把我许给谁都可以?」话才出口,成串的珠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 因为那泪水,柴书南心头的那份在乎,更是隐藏不住。 「南儿,你……」见着媳妇的泪,柳轻烟再也无法佯装不知,安慰地轻抚书南如黑缎般的秀发。「傻南儿,你的心里头还住着相儿,是吧?」 这几年,书南不论是对这桩婚事,还是对聂紫相,总表现的漫不经心,毫不在乎。 她还以为书南想开了,懂得不再强求。可没想到,她始终太乐观,书南不是想开了,只是把所有心绪都藏进心底。 「娘,我也以为我忘得了,但现在我心口儿却疼得难受!」柴书南激动地扑进柳轻烟怀里哽咽。「我该怎么办?」 其实那日在与潘文风拉扯之间,她乍见聂紫相踩着愤怒的步伐往她走来,她的心底是窃喜的,她以为他的愤怒,代表他兴许有一丁点儿在乎她。 可谁知道,他压根就不在乎。 那泪揪得人心都痛了,柳轻烟的一颗心全偏了。「你先别慌,如果真的忘不了相儿,娘会替你想办法的,好吗?」 柳轻烟许下承诺,但柴书南却出乎意料的拒绝婆婆的好意。 「娘,不用了!」她不想再坐以待毙,什么事都靠别人。 这几年来,她始终没忘记的,是和聂紫相初见面时,他眼底的轻蔑,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女人,他要的是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逃避的人,既然发现自己忘不了,那么她就得再试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她不想靠旁人。 她自己的仗,自己会打,她得拼尽全力,替自己努力这最后的一次。 如果真的还是不行,那么她会死了心,彻底将聂紫相这个男人,排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 柴书南好盩以暇地端坐,几年不曾再踏进聂紫相的寝居,如今再环视周围的一景一物,依然能从这份简朴和平实里,发觉聂紫相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等待的同时,柴书南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书案上的书册和一些小玩意儿,突然间,一幅仕女画像吸引她的注意。 那幅画的笔触栩栩如生,画中的人儿仿佛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第六章 这应该只是一般的仕女图,可不知为何,在瞧着那谁满书册的案上摆着这画时,柴书南心里蓦地溢出一股酸意。 这画对聂紫相应该有着不同的意义,又或者是聂紫相对自己的不在乎,其实是因为这画里那宛若天仙般的姑娘? 愈想,心头这股酸愈呛,嫉妒的情绪在她心里满溢,让她有种想要将画撕毁的冲动。 可那只是一闪念间的想法,柴书南并非任性且自私之徒。 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这幅画,心里想着这个姑娘对聂紫相是否重要?是否就是他始终对自己不屑一,硕的原因?又或者……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柴书南压根就没注意到,原本合着的门扉被人推了开了。 「你在这干什么?」 当推开门的聂紫相,发现她的手中竟拿着那幅画时,原就严肃的脸色愈发沉重。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抢回她手中那幅画。 完全将他的气急败坏看进眼里,柴书南的心更紧了,如果说方才只是臆测,那此刻他的紧张神色,便证明这画中人对他的重要性。 「这……不关你的事。」这话完全不像举止稳重的聂紫相会说出的。 这样毛躁吞吐的举措一丁点儿也不适合他,可也让柴书南意识到这幅画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身为一个妻子,问问也不为过吧!」 既然下了决定,她就决不轻易退缩,清澈的双眸不闪不避地瞅着他,显然是在宣告她的决心。 她这模样,似曾相识! 刹那间,聂紫相的眸子微眯,绽放一抹凌厉的精光。 虽然嘴里总嚷嚷着彼此是各取所需,但他终究是她名义上的妻子,他无法将感情放在她的身上,是他欠她。 也以为她早死了心,愿意放下这段荒谬的姻缘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其实放下了些。可偏偏,她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胆敢如此开口宣誓。 她……是摔伤脑袋了吗? 「就算你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也未必有权过问我的一切,更何况在我眼底,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女人罢了。」 言辞之犀利,若换作平常,柴书南早就打起了退堂鼓。 但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可能面对什么,她才不会因为他几句不留情面的话就落荒而逃。 「你不是说过,咱们拜过堂,是夫妻。」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柴书南拒绝在还没开始努力前就认输。 她其实明白自己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既然做了,就算得晈紧牙关,自尊尽扫,她也要试上一试。 试了,才能心死。心死了,才能真的将他从她心底连根拔除。 望着她那张写满固执的脸庞,聂紫相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幽深,眸光冷得令人发颤。 「所以,你决定从今以后都要以我妻子的身份自居?」 头微仰,她那灿亮的双眸直视着他的,目光交缠,接着字字坚定地吐出。「我不是要以你妻子的身份自居,我只是想证明自己配得上你,配得上聂家少奶奶这个位置。记得咱们成亲那晚,你说过给我十年时间,证明自己,现在离咱们成亲十年的期限虽所剩无几,我想那约定既是你给的,应该不至出尔反尔吧?」 她得试,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另嫁他人。 「你就那么确定,现在的你配得上我?」聂紫相紧拫的唇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我可以。」柴书南昂然而骄傲地回应。 除却自己的家世不谈,她不认为自己有半点配不上他的地方,至少她有一身傲人的医术,比起那些只懂风花雪月的女人,已经好太多了。 只是他从不正视她的另一面,满心只当她是寄居聂家骗吃骗喝的旁人。 「r可以」这两个字,不是光说不练便行得通的。」聂紫相嘴角含笑,那笑仿佛在讥笑她的天真。 但当他直勾勾地望着柴书南恍若发光的坚毅脸蛋,聂紫相向来沉稳的心竟乱了拍子。 一抹异想蓦地跃进他的脑海中——如果他不曾遇过萧多玺那让他爱人心髄的女人,或许柴书南真能是个好妻子吧! 聂紫相随即回神,摇摇头,对这样「荒谬」的想法,聂紫相当然不可能让它久留,再次勾起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那种没来由的念头。 「那你想怎么着?」柴书南急切地问着,就怕他突然不耐,又像以前那样躲到天边去了。 聂紫相满是兴味,看着她眸中不容他人轻折的意志,心中原本的厌恶不知怎地一扫而空。 他认定了没有,而她认定自己有,那么总该有个方法,可以让两人取得一个彼此都心服口服的结论吧! 「这样吧,我就再给你半年时间。」半年? 好短的时间,柴书南的心里发急,但又随即转念。 半年虽短,但至少有比没有好吧!「还有什么条件?」虽然他的应允称不上大方,但柴书南对这样的结果还可以接受。 「没,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只要不伤天害理。」 聂紫相望着她白皙脸庞上镶嵌的黑眸,好像被阳光照拂的宝石般,闪闪发光,里头淸楚写满蓄势待发的坚持。 这几年,随着他的出仕,想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上从公主,下至官家千金,多如过江之饰。 但像柴书南这样明目张胆将他视为挑战,还大方接受挑战的女人,还是头一个。 聂紫相忍不住期待,她想用什么法子,让他俯首称臣。 「那,就这么说定了。」心情像拨云见日般,柴书南自信十足说道。 至少,她为自己求得一个机会。 「等一下聂紫相像想到什么似的,突地叫住她。「你还没告诉我,如果半年之内,你不能说服我的话,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在他的观念里,想有所得就得付出代价。 饶是她柴书南想要与他玩一场,要是输了,自然也得付出相对代价。 柴书南闻言,踩着款款步伐走向昂然而立的聂紫相,一伸手,隔着他的衣棠在他胸膛上轻划着。 那举动既柔且媚、与平素的她相比,那大胆程度就像换个人似的。 聂紫相睁大眼,还来不及对她这样轻浪的举动发出任何批评之际,柴书南已先一步踮起脚,用自己艳润的红唇贴上他的。 她的举动几近放浪,聂紫相倒也不觉得是艳福,在回神后就想伸手将她推开。 似是对他的想法心领神会,柴书南先一步主动退了开来,仰望他的脸,笑得宛若盛开的花儿。 「我既愿赌,就会服输,半年时间一到,如若我不能让你倾心,亲口将我留下,那么从此我柴书南,与你们聂家再无任何瓜葛。」她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义无反,硕地说道。 「好!」对她提出的条件,聂紫相制是很满意。 其实早该是时候解决这闷题了,毕竟当初他是毫无反抗能力,被人硬塞了这个新娘,他相信,她之所以来到聂家,也是出于无奈。 他俩唯一的差别,只不过在于她认命地接受自己是聂家媳妇,而他,并不愿意认命。 她的死心塌地不过是因为对命运臣服,才会毫无抗拒地便接受自己生是聂家人、死是聂家鬼的包揪。 「那,咱们就说定了。」看着他对自己的赌注满意点头,柴书南的心蓦地一窒,他的确迫不及待想摆脱她。 没让自己的难受流露半丝半缕,她脸上的笑,反倒更灿烂。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想到疼她人骨的娘,聂紫相其实很头疼,这几年要不是娘总护着她,他也不用为了她的存在万般苦恼。 现在她既主动提出这个赌注,他或许是该庆幸的,至少等柴书南将来自行离去时,娘亲可以少点无理取闹。 聂紫相虽觉得柴书南勇气可佳,但却认定她是愚勇。 是否爱上一个女人,难道他不能自己决定? 如果他会爱上她,那么这几年还会视她为无物? 这个女人,笨得让人忍不住摇头。 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只要他些微的小动作,就可以推敲出他的心思。 他其实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吧! 踏着小巧的莲足,柴书南一个轻巧地旋身。现在的他看不起她没关系,但他有天会明白,其实她真不如他所想的那样配不上他。 明儿个,他就等着瞧吧! 可就在她双手触及门扉时,脑海中忽地浮现出画像中那抹人影。 第七章 即使明知道自己的问题,可能得不到任何答案,但心中的渴望,让她略略犹豫……她终究忍不住,背对着聂紫相问道:「画中的人儿,是谁?」 「那不关你的事。」 果不其然,他没有告诉她答案。 而他原本已放松些许的声音,在转瞬间又紧绷起来。 即使没瞧见他,但那些微的变化,柴书南却没遗漏,在这一刻,她更加确信,那画中人对她的夫婿而言,非常重要。 那是一个重要到她没资格知道的人。 才穿过宫门,聂紫相原本疾行的脚步突然顿住。 仰首,望着宫中的金碧辉煌,他心中五味交杂。 金銮殿上还有等着他的皇上和一群大臣,聂紫相知道自己得轩紧前去,免得那有心人又逮着机会,在皇上耳边流言蜚语,朝中眼红他少年得志便官拜左相的大臣,其实为数不少。 或许,他真不该如此恋栈。 当今皇上虽不是庸君,但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 那些人可是个个睁大了眼,想借机扳倒他,尤其是勤南王,更视他为皇上的军师和左右手,为了能够除掉他,只怕再车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心中的豪情壮志其实早就倦了、乏了,可是…… 待在宫中,却是他唯一有机会可以望着「她」,即使只是远远瞧上一眼,但只要确定她安好,他心愿已足。 「左相大人……左相大人……」 一道女子细小的呼喊声,让聂紫相从远扬的思绪中回了神。 抬头左右张望一下,便瞧见一名宫女站在树丛儿里,小心翼翼地轻喊着。 那张脸儿好熟悉,聂紫相打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不一会儿他已经知道那名宫女的身份。 她怎么会突然喊住他?看她小脸儿汗珠满布的模样,怕是等了许久。 寞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聂紫相急窜如风地来到福儿面前。「找本官何事?」 「不是奴婢找大人,是奴婢的主子要小的把这东西交给大人您。」 待在宫里已不短时间,福儿很淸楚宫里规矩,今天的事,可能随时让她掉了小命。但……她要是不从,等到玺贵妃发起怒来,她一样也会丢棹性命。 福儿没等聂紫相开口,径自将主子交代的东西往他手心一塞,人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聂紫相没有费力追轩,他望着手中躺着的东西,从不犹豫的他竟然犹豫了。 身为朝廷官员,他深知自己压根不该私下和宫中嫔妃有任何往来,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自个儿掉了脑袋瓜子不打紧,要是殃及全族,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理智归理智,可……手中的东西,像有法术一般,让他不由自主伸手窥探。 翻开那布巾,聂紫相一见着清布巾中包里的东西时,怔〖中半晌。 那是他曾亲手替她戴上的一只玉手环,他以为早在她进宫时,这玉环就已经让她给扔了。 没想到……没想到她竟还随时带在身边,这代表着什么? 聂紫相一转念便猜知,她会在这个时候送来这只手环,必定是在替自己求救。 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仰首,聂紫相放眼眺向前方闪闪发亮的金阶,心思却再也回不去方才的淸明与笃定。 现在的他,想抽身还来得及吗?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柴书南既然已经决定要替自己打这场仗,她的时间又那么短暂,当然得做些什么让他瞧淸楚她的能耐。 她首先要做的,是知道他现在有没有什么困难,是她可以替他解决的。 柴书南很自然地想起与聂紫相同朝为官的潘文风。 以致歉为名,她带着蕊儿和筒单的礼品,在将拜帖递给门房后,不一会儿,那潘文风便喜不自胜地亲自出门相迎。 「您今儿个怎么这么好兴致?」潘文风喜滋滋地朝柴书南迎了过去,一双手笔直就要朝着她的纤手握去。 对于这等不庄重的举止,柴书南的眉头蓦地紧蹙,转身就想离去,可一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只得技巧地闪过潘文风。 「没事,这几日伤才好,便想着那曰潘公子过府时的怠慢,今儿个自然是赔礼来了。」 「您真是客气了。」潘文风本就自视甚高,如今柴书南主动前来,他自是认定佳人对他亦有情。 他忙不迭地邀柴书南上自家画舫,想在那美丽的山水之间,掳获佳人芳心。 微风徐徐,柴书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潘公子与我家相公同朝为官,近来朝中可有大事?」 大事? 哪有啥大事,目前朝政一片清明,就连边关也因为有靖远大将军镇着,所以全无大事。 潘文风不懂,为何柴书南会有此一问。 「敢问夫人对朝政感兴趣?」 「倒也不是兴趣,只是昨日夫君回府时,脸色沉重,这才好奇一问。」 纤手拈起一块梅花糕,那酸甜滋味在她的嘴中完全化开。 这潘家的厨子可真不错,梅花糕一点儿也不腻口,适中的甜味更是足以让人回味再三。 「是啊,聂左相这回可惨了。」 「此话怎讲?」柴书南闻言心急问道。「是宫中太医前几日诊出玺贵妃身中奇毒,一日无法解毒,便无法替皇上生育子嗣,知道这消息的玺贵妃,终日抑郁寡欢,让皇上心疼不已,所以昨儿个皇上特别召了聂左相进宫,限他三月之内,找着能医治玺贵妃的大夫,想办法解了玺贵妃身上奇毒。」 「是吗?」 听到这个消息,柴书南不禁大喜。 「呵,接了这烫手山芋,也难怪聂左相面色欠佳,那毒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又能拿出什么好法子?」 语调间不难听出浓浓的幸灾乐祸,柴书南有些不解地看向潘文风。 「潘公子显然乐见聂左相遭难?」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看不惜聂左相用那一脸好皮相和他爹的势力,一入朝就位居要职,如果做得好倒也罢,但就没瞧出什么功绩,不过是尸位素餐之徒罢了!」 潘文风无所不用其极地贬损聂紫相,以为聂家之所以不顾颜面想将童养媳嫁出去,必定是因为不满柴书南的家世。 既是不满,想必柴书南在聂家肯定受尽委屈,为得佳人芳心,自然大放厥辞,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再者,聂夫人此刻对这件事虽然低调,也交代他不要外传,但聂夫人保证,只要他能得到柴书南的芳心,聂家绝对双手奉上放妻书还柴书南自由,还会送上大笔嫁妆,那笔嫁妆,正好可以弥补近日他因冒然购进一批古玉,却乏人问津而亏损的银两。 眼前这女人,虽然是再嫁,娶了她多少也会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只要他有了聂家这层关系和大笔嫁妆,日后还怕会输给聂紫相? 他一定要把握这个大好良机。 「其实,配上聂左相这种虚有其表的男人,制真是委屈您了,虽然聂家在朝廷势力不小,但我们潘家的实力亦不可小觑。如若您愿意,那么在下必定倾尽全力,救夫人于水火之中。」 潘文风话愈说愈怀慨激昂,柴书南却不觉丁点儿感动,一阵阵反感在她心中回荡。 聂家从没亏待过她,要不是她贪心地想得到聂紫相的真情挚爱,她并不介意就这么待在聂家一辈子。 若非婆婆怜惜她临老了,却不曾真正体会过人世间那让人心醉的真心挚爱,也不会违逆她的心思,将她以女儿的身份再嫁。 其实,婆婆哪会不知道,「嫁媳妇」的举动难杜攸攸之口,可却一意孤行,只为了不想让她再受委屈。 聂家二老既然视她如已出,她自要知道感恩,更听不得旁人污蔑聂家分毫,即使是从来不将她放在心里的聂紫相。 耳里听着潘文风的大放厥词,柴书南脸色愈来愈沉,四周景致更是不再迷人。 「潘公子,那风儿吹得我有些头疼,不如咱们让画妨回头吧!」红唇轻启,打断潘文风的滔滔不绝,柴书南原本还能勉强带笑的脸色,再也没半丝笑容。 柴书南从来就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她今日来,除了想替自个儿打探一些消息之外,其实也是想告诉潘文风,她压根就没有再嫁的打算。 可话都还没出口,她就已知道那些话说了也算白说。 潘文风自视甚高,就算她讲明了,只怕他也是不听。 「何必那么急呢?现在风光正好,我让船夫再兜兜。」完全没瞧见柴书南有些勉强的神色,潘文风依然自顾自的一厢情愿。 第八章 说着说着,他甚至再次伸出禄山之爪,一把握住柴书南的纤手。 「潘公子,请你自重。」 潘公子的轻浮,令柴书南感到不适作呕,急忙想甩开他的手,但偏偏潘文风却错把她的嫌恶当作娇羞。 「你也别害臊了,其实你今儿个会来找我,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那日在聂家一会,不仅是我失了心魂,你应该也对我倾了心。」 「你……」闻言,柴书南只差没晕过去。 她杏眼儿圆瞪,对于潘文风的自恋简直不敢相信。 要不是当面询问他是最快的法子,这潘家她万万不可能踏进一步的。 「潘公子,要我再嫁纯粹是聂老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完全没那个心思。」 尚不到撕破脸的地步,所以柴书南试图捺着性子同他解释,但潘文风的反应亦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其实柴姑娘你也别否认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一定有女人家该有的矜持,但有时你得正视你的心啊!」潘文风像是在教小娃儿似的,不,硕柴书南的挣扎。「虽然知道因为你的家世,让你在聂家得不到该有的怜惜,但我不一样,我不会嫌弃你,相信我绝对会好好疼借你的。」 「你……」这男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你就别羞了,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立刻上聂家同聂老夫人提亲,我压根就不怕飞短流长,而且聂老夫人也允诺我,只消你点头,她会让聂左相即刻写下放妻书,咱们的亲事不日就可举行,就算你是再嫁,我一样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将你娶进门。」 潘文风张口闭口就是一连串保证,那种施恩似的嘴脸,却让人深刻感受到潘文风高高在上的自满姿态。 所以,当柴书南怎么也挣不开他那钳制的双手时,她压根懒得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没被捉着的那只手扬手一挥,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就这么硬生生落在潘文风脸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不曾让女人给打过,那一巴掌像把他打傻了似的,原本紧捉着柴书南的手也跟着一松。 「你给我听淸楚了,我在聂家从不曾受过委屈,也没有再嫁的打算,这辈子,我只认聂紫相一个男人。」 「你……」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因为这巴掌和柴书南的回绝彻底被侮辱,潘文风再难维持身为男人该有的气度。 他本以为可以借着柴书南,好好挫挫聂紫相的傲气,谁知他都已经降贵纡尊,这女人依旧不将他放在眼底。 那种得不到就更想要的感觉,让他彻底发了狂。 「我会得到你的。」 潘文风森冷的眼神朝柴书南一扫,那眼神让她背脊泛起一阵寒凉,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 「我要得到你,听聂老夫人说你和聂左相还不曾圆过房,所以只要得到你,我就赢了。」 就算她是聂紫相的妻子,那又如何? 只要先得到她的身子,以聂紫相那种高傲的性子,决不可能再接纳她。 事情本来很容易的,可偏偏这个女人不肯合作…… 为什么不肯合作?他都已如此大方允诺不计较她再嫁一事,除非…… 「你爱他?」 这样的臆测让一股愤怒的精光,自潘文风眸中疾射而出。 她怎么可以?为什么天底下所有好处都让聂紫相给占尽? 就连此等绝色美人,即使聂紫相对她不屑一顾,她还是死心塌地倾了心。 「他是我的夫君。」就只这么一句,仿佛就已经足够解释一切了。 「我不许你爱他!」 潘文风边说边朝着柴书南逼近着,直到把她逼到船尾,退无可退。 或许那初初的一眼已经让人颠狂,或是事事不如聂紫相的这个事实,让他怎么也无法忍受。 手一扯,却落了个空,最后一丝理智「啪」地一声断了。 想得到她的意念,让潘文风像着了魔似的,他恶狠狠地欺近她,一步接着一步……看见他的模样,柴书南心中大感不妙。 是她大意失算,完全没有料到潘文风竟会完全不,硕念后果。 画舫行至湖心,前无门、后无路,尽管她拼了命闪躲,但终究躲不过,眼见好几次,他的手都已经要欺上她了。 如果被捉着,那后果她心知肚明。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柴书南望着不远处在湖心来去的另外几艘画妨,知道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虽然明知在这初春时节,冷冽湖水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但与被潘文风凌辱相比,她宁愿奋力一搏。 如果不是聂紫相,那她宁可谁也不要。 当潘文风再一次逼近,那邪魔般的气息,让她压根没有犹豫的时间,一个旋身,纵身一跃一就在潘文风那目眦尽裂的眼神中,柴书南扑通一声跃进湖心,那一跃阖让潘文风骤然清醒。 失了心绪的他,当下连救人的想法都没有,便直接要船夫调了头,任由柴书南在水中载浮载沉,徘徊在黄泉路上。 幽幽内宫,萧索的孤寂因为独自站在梅树前的人儿,展露无遗。 望着那人影,聂紫相的脚步愈发沉重。 他本不该来,可是却抵挡不住内心的担忧与渴望,宁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来见她一面。 「你终于来了!」一声长叹,在玺贵妃转头见到聂紫相时,自她樱红的唇畔缓缓吐出。 仿佛经过千年的等待,终于如愿以偿。 「玺贵妃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拱手为礼,聂紫相并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依然站在远处。 「别喊我贵妃。」带着些微激动,似是在责怪他的生疏。 「玺贵妃!」他还是坚持这么喊,但那双幽深的眸子亦浮现几丝隐然波动。 只能这么喊,他才能提醒自己,玺儿早已不是当年他的玺儿,早已成为皇上的妃子,也是他的主子。 那第二声贵妃喊得玺贵妃纤弱的身子一晃,仿佛随时离世飞天的仙人。 数年未见,原就出类拔萃的聂紫相,浑身散发的气度更加耀眼。 「我……」玺贵妃未语,泪先流。 「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见她流泪,聂紫相刚硬的心顿时软化,声调也转为轻柔。 「宫里妃子众多,人多口杂,贵妃如此犯险私下召微臣前来,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对您的名节,怕是难以交代。」玺贵妃闻言仰首,晶莹的美目盈满让人心疼的泪水,聂紫相终究无法对那泪水无动于宽,紧抿的唇难得温柔低问。 「若非无法可想了,我又怎会这样贸然召你前来,这辈子我已负你,怎么可能还会再连累你?」 哀哀切切,几句话说得真诚,让聂紫相一颗心都给拧疼了。 玺儿就是玺儿,总是这般良善,在这一刻,两人仿佛回到萧多玺还未进宫前那段美好时光。 「在下不怕受牵累,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聂紫相终于正面凝视那总是只能在远处眺望的脸庞,像是要将那容颜刻上心头似的。 「我想你已经听说,因为皇上的宠爱,让我招来其他妃子的妒恨,买通宫女太监,在我的膳食中下毒,让我无法如愿怀上龙种。」 这事他当然听说了,那日他被急召进宫也是因为此事。 只要待在后宫,哪个女人不是凭着妒恨,踩在别人身上往上爬。 「皇上既已知情,自会保你周全,你就别优心了。」聂紫相唯一能做的只是安慰。 要是她要的只是安全,那么她会乖乖待在皇上的羽翼下,但她要的更多。 她要怀上龙种,母凭子贵,终有一天母仪天下,就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瞧着玺贵妃那激动的模样,哪还有往昔的天真烂漫,语气更是隐隐含恨,聂紫相忍不住地轻摇着头,难掩心头的失望。 是他强求了吧!在后宫这个地方,想保有一派天真,何止是个「难」字可表。 「你想怎么样?」 萧多密迈步上前,丝毫不避嫌地紧紧握住聂紫相一双大掌,水眸直溜溜地望着他,一脸情真意切。 「咱们当初分离是缘分的捉弄,若你真还念在咱们往昔的情分上,就替我找一个人。」 终究是心疼眼前的她,聂紫相几乎没犹豫地问道。「想要找谁?」 「我听说城南有个女大夫,不但仁慈心善,还替很多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调理过身子,只要经她调理过的身子,不久都有了身孕。」 听出玺贵妃话语中的急切与无助,聂紫相的心又是软。 第九章 「傻玺儿……别急,我定会找到大夫治好你的身子,你可别病急乱投医,女大夫我会去找,但你也总得给我些时间,让我多寻些能人,再想出一个好法子能一次治好你身上的毒裉吧!」 萧多玺闻言心一急,玉手蓦地攀上聂紫相的手臂,着急嚷道:「我就要城南那名女大夫,你帮帮我吧!若不能怀上龙种,我早晚会死在宫中的。」 其实,萧多玺这哪是中毒,中毒不过是为了掩饰她不孕所捏造出来的谎言,这谎言一方面是要骗得皇上怜惜,另一方面也是要借此良机,让她光明正大请来城南那个专治不孕之疾的大夫。 宫里哪个女人不是为此不择手段,她也只是替自己找条生路罢了。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都不愿放手,当初拼了命地想进宫来,甚至舍弃眼前这个昂藏出色的男人,可不是为了让其他女人将她整死的。 望着玺儿那梨花带泪的楚楚模样,聂紫相知道自己应该拂开她的手,毕竟她是皇上的女人。 「我会替你寻来的。」他终究无法狠心拒绝。 「谢谢你……」萧多玺见聂紫相已不疑有他,连忙扬声称谢。 聂紫相望着她的眼神依然难掩怜宠。「你该知道你不必谢的,咱俩之间用不上谢字。」 萧多玺心底掩不住的得意。她就知道即使已过了那么久,她依然拥有驾驭这男人的能力。 现在的他贵为左相,儿要有了他的帮助,不要说是怀龙胎了,有朝一日他或许还能助她登上后座。 脑袋晕沉得难受,柴书南知道自己受了寒,几经辗转,终于还是幽幽转醒。 一睁眼,就见蕊儿焦急地守在榻旁,双手还忙碌地替她换着额上的湿巾。 看着蕊儿熟稔的架式,这丫头闽也机伶,在她身旁跟久了,对于如何照顾病人倒也懂得七八分。 「我怎么回来的?」尽管喉头烧灼得难受,但柴书南还是忍着疼,想要弄淸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还记得自己落了水,那湖水冻得她四肢僵硬,本来她估算自己应该有足够能力游向其他画舫求救,但谁知才游到一半,那湖水便冻得她逐渐失去气力。 她还以为自己就要香消玉殒在那幽深的湖水之中。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见主子终于睁了眼,蕊儿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下。 「发生什么事?」 「小姐,你也真是的,好端端怎么给摔进湖里去了?」 蕊儿上了船,喝了潘府仆人端来的暖荼,她忽然觉得爱困,也不知怎地就在船舱中打了盹,等她好不容易转醒,便听得湖上此起彼落的嘈杂声。 她起身一瞧,就见她家主子身上那件五彩斑斓的衣棠,在湖心之上漂啊荡的。 这一看,她吓坏了,才想喊潘家公子救人,就见他气急败坏地进内舱,还大声下令船夫不得救人。她这才意识到出了事,护主心切的她才想跳人水中救人,谁知扑通一声,旁的画舫已经有人先一步跃人水中。 那男人铁青着一张脸,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一息尚存的柴书南给拎上船,接着朝一位梨花带泪的姑娘跟前一扔,便兀自进了船舱。 一等船靠了岸,蕊儿连忙死命地跳到那艘救了柴书南的画舫上,将虽然陷人了昏迷,但显然没有大碍的柴书南给带回聂府。 在聂夫人惊慌失措的一声令下,聂府众仆佣鸡飞狗跳了起来,请大夫又熬姜煮药的,好不容易才让柴书南不再发冷。 她也才想去质问那潘家公子,毕竟他是最后一个同少夫人在一起的人,可谁知潘家少爷却像个闯祸的小鬼似的,不论她怎么喊、怎么问,就只是躲在船舱里头,不肯应她半声。 「我不是跌下去的,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账,她记在潘文风身上了。 那该死的男人,不但对他色心大起,甚至还见死不救! 「你……自己跳下去的?」 一听柴书南的话,蕊儿的眼瞪得又圆又大,一双眸子更是盛满怨怪。 「少夫人,你就不能少点花样吗?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差点儿去见阎王了,要不是刚好赫连家的画舫经过,救了你一命,我都不知道要拿什么向疼你如命的夫人交代呢!」 长串的数落,就像是紧箍咒似的滔滔不绝在柴书南耳际回荡,柴书南很淸楚,要是自己不打断蕊儿,那叨念绝对可以天长地久。 「一向听闻赫连家的人冷硬无情,他怎肯无端下湖救人?」 「是不肯啊!我忙着带你回府的时候,听了几个舫上伺候的丫环窃窃私语,说什么你命大,要不是他们家少夫人板起一张脸,赫连家的少主才不肯下湖救你呢!」 这倒稀奇了! 赫连家……赫连家……莫不是…… 像是想到什么,柴书南唇畔牵起一抹笑。 她就说那赫连家听起来为何如此熟悉,如果她猜的没错,那赫连家的少夫人应该也是故人才对。 脑海中蓦地浮现三个小娘子手牵着手一起出嫁的画面,尽管多年未见,但她心里却总记挂着呵!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上赫连家道个谢、叙叙旧才是。 唇畔的笑意未减,柴书南任由往事在脑海里兜转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朝着蕊儿问道:「对了,少爷呢?」 「少爷还在宫里。」 闻言,柴书南便撑着虚软的身子,挣扎地想从软榻上爬起…… 「少夫人,你做啥啊?」 「我要去少爷的屋里。」 他会这么晚还在宫里,必定是在烦恼皇上交代给他的任务,她迫不及待想告诉他,她可以帮他的。 「可是,大夫交代你不能下床的。」 「蕊儿,你忘了,我自个儿也是个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淸楚。」 旁人不知道,但蕊儿不可能不知道,她跟在她的身旁那么久了,最清楚她是如何在因缘际会之下,识得药仙,并且拜她为师。 她习得一身了得的好医术,可碍于聂家的少夫人并不适合出外抛头露面,所以她顶多在得空的时候,在城南办起义诊。 「少夫人,你也别心急,落下了病症真的不好,不如这样,等少爷一回来,我马上告诉你?」 蕊儿真不懂,主子的一颗心怎就挂在少爷的身上?本来还以为少夫人已经对少爷死了心,没想到摔了一跤,似是将以前那份疯狂全都给唤回来了。 今儿个会上潘家也是因为少爷,现在病都还没好,又急急忙忙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蕊儿想阻止,可是柴书南却是一脸坚定,无论她好说歹说,都是要去。 即使步履艰辛,也阳止不了柴书南的坚持。 望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蕊儿也只能认输,跑上前去搀扶,领着柴书南往聂紫相独居的院落走去。 希望今天少爷可以早些回来,对主子温柔些,否则她还真怕少夫人会承受不住。 她似乎已经习惯擅闯他的院落了! 聂紫相拖着满身的疲惫,怒视眼前就着摇曳烛光打盹的柴书南,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心中满是烦忧的他,压根就没那个心情理会。 静静凝视她好一会儿,心中才盘算着索性将屋子让给她,但在转身的那刻,像发现什么不对劲,让他顿住脚步。 她的脸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怎么回事? 心中的怀疑让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办法就这么狠心离去,聂紫相缓缓踱近。 才一靠近,她那帯着重重的喘息声,就窜入他耳中。 不正常的潮红和喘息,她生病了吗? 生了病却还坚持要在这儿等他回来,为什么? 瞪着兀自沉睡中的她,满腹的疑问得不到该有的答案,就在聂紫相不知自己该摇醒她还是走开时,柴书南突然睁开迷蒙的双眼。 「你……回来啦……」 平素精气神十足的声音显得虚弱,即使她努力想要站起,身子却依然摇摇晃晃,让人心惊。 「你怎么了?」瞧她那硬撑的模样,聂紫相忍不住地皱起眉。 如果身体不舒服,何必跑到他这儿来给他看? 心中这才犯着嘀咕,柴书南便又一个摇晃,眼看就要跌个倒栽葱了,聂紫相也只能伸手扶她一把。 「不舒服,为什么不在房里好好歇息?」 不知怎地,瞧着她的样子,聂紫相的心竟也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兴许是习惯她那精力十足的模样,如今的虚弱看起来就是刺眼。 第十章 「我可以帮上你的忙了……」虽然气虚,可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双眼竟让人有种闪闪发亮的错觉。 没头没尾的一句,聂紫相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忙扶着她的手,就感到一股炽人的热气从她周身弥漫开来。 「给大夫看过了吗?」他大可以将她扔给娘就算了,可是他却破天荒地捺着性子朝她问道。 那些伺候她的丫环呢? 这府里的下人们是不是该好好整顿一番,竟然放着病中的主子不闻不问,还让她在这儿等他回来。 「那不重要……」潮红脸庞泛着兴奋的光芒,她扯住他的手说道。「你不是说……找出配得上你的理由吗?我找着了……」 这丫头究竟在想什么? 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竟然还在想配得上他的理由。 聂紫相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我知道皇上下了旨要你找人替中了毒的玺贵妃解毒,宫里那些太医全都束手无策,不过……没关系,你不用怕,我可以帮你……」 像个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展现自己手中的宝物,柴书南微喘着气,兴奋不已地接着说道。 「放心,我不会让你被皇上责怪办事不力的,我真的可以帮你,你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医好她的……一定可以的。」 说着说着,她蓦地伸手,拍着聂紫相伟岸的胸膛,似是要他安心,可是没拍两下,那强撑着的身子终究支撑不住,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儿愈来愈沉、愈来愈沉…… 最终,她身子一软,若非聂紫相眼捷手快,只怕那后脑勺又得撞出一个肿块来了。 「你那颗脑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还有,昨儿个明明她还活蹦乱跳的,甚至大言不惭说要掳获他的心,怎么今儿个却又忽然染上风寒。 瞧着怀中软绵绵的她,聂紫相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却也无心探究,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往自己榻上走去。 唤来了丫头,也唤来大夫,这一夜,聂紫相的院落灯火通明…… 既酸且痛又麻! 眼儿才睁,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便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透过蒙胧的视线,四周陌生的摆设,让她连忙找回自己还兀自游移的神智。 咦? 虽然不是顶熟悉的,但总也来过几回,她知道这儿是哪里。 心头疑惑才起,就见支着下颔在圆桌子上打盹的人,柴书南更是受到不小惊吓。 她怎么会在这儿睡着了?而他是因为看顾她,累着了才在桌前打盹吗? 虽然明知事实很可能压根不是这样,但即使只是一丁点的可能,却已足以让她的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甜。 柴书南使足力气,樟起因风察而虑软的身子,在她的双足来不及着地时,一个冷冽的嗓音却已传到耳际。 「有本事你就给我下床看看。」 即使她的动作轻悄,却已惊醒打盹的聂紫相,看着眼前这个扰他一夜的罪蚪祸首,聂紫相当然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毕竟他可不是心甘情愿在这儿照看她的,要不是她娘竟为了逼他留在这儿,不准府里的任何人过来照料她,他也没那心思留在这儿照顾她。 「昨晚是你看顾了我一夜?」尽管脸色仍然浮现倦容,但柴书南的声音中却难掩一丝欣喜。 那喜悦让人想忽视都难,聂紫相原本尖锐的话语就要出口,可在那一刻,他的心中竟奇异地闪过一抹不忍。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是他向来坚信不移的信念。 从头到尾,他就不想和她沾上一丁点儿的边,因为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爱,所以只能用冷漠来保护她。 可……曾几何时,她那灿烂的笑竟能影响起他的心绪来了。 「我是被迫的。」尖酸的言语无法出口,但这句话着实也好听不到哪去。 但柴书南却不觉得被伤害,那笑容仿佛将她的病容一扫而空似的。 即使只是一丁点儿的进步,她都非常心满意足了。 「不管是为什么,但结果是你照顾了我一夜,谢谢你。」她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一颗心因为他的举动而雀跃。 「为什么着了凉?」 「呃……」她稍稍一顿,最后依然选择避重就轻。「只是……不小心。」 没有告诉他,她落湖是因为潘文风的恼羞成怒,反正她已经达到目的,所以不想多生事端。 利眼一扫,聂紫相就知道她在说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跌落那船只来去的湖中。 即使她不想说,但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没有他査不出来的,但他现在想追究的并不是这个。 「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啊!」他的问题着实惊醒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柴书南,望着聂紫相,她兴冲冲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我找得到可以帮你的方法了。」 柴书南急着想第一个与他分享,想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但她的兴冲冲却只换来聂紫相的冷眼对待。 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是定定地瞧着她,没有丝毫波动,让人摸不淸他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话听人耳。 但兴奋的柴书南压根管不了那么多,依然滔滔不绝。 「我知道皇上扔了一个难题给你,圣上知道你见闻多,识人广,所以要你倾尽一切找着能人替玺贵妃解毒,好让她可以生下皇上的子嗣,我……」 「是谁告诉你玺贵妃的事?」一提到玺贵妃,聂紫相的脸色立时沉下来,向来稳重的他,难得慌了似的攫住她的纤腕,厉声质问。 为什么转瞬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方才的他虽然称不上热情,但至少和善,可究竟为什么,他竟然会这般暴怒? 疑惑与不解在柴书南那水灵的眸子里荡漾,望着他那腾腾的怒气,却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是谁告诉你玺贵妃中毒了,你又想要干什么?」聂紫相愈说愈激动,那狂乱的脸色完全不似那个总是好整以睱、胸有成竹的聂左相。 朦胧之间,柴书南脑海之中有个模糊的意念一闪而过,但她还来不及想清楚,聂紫相却收拢自己的手劲,将她的纤腕硬生生捏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你为什么生气?我只不过要告诉你,我愿意进宫去替玺贵妃瞧瞧,兴许我能医好她的毒,你就可以向皇上交差了。」柴书南被拧疼了,连忙回道。 「不必!」聂紫相拒绝得干脆,一点也不怕自己浇下的这桶冰水会如何伤害柴书南。「你这样一个成天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干吗呢?」 怀疑的目光、残忍的言语,尽管再想表现出坚强的模样,柴书南忍不住心一窒。 「我可以的,我曾经跟圣手神医习过医,就算不能起死回生,但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我也可以为你做点事呢?」 迎着他那满含轻视的眼光,柴书南只觉自个儿的眼眶泛着让人难受的热气,那委屈的泪珠儿就要坠下,但她却强睁着眼,怎么也不肯展现自己的脆弱。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对你动情,那你就真的太天真了。」 「我……」 她的确是希望借由这件事让他淸楚她的好,当自己的用意被戳破,她不仅觉得难堪,也觉得心痛。 「我只是想帮你。」这是她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的机会都不给她。 「我木需要你的帮忙。」望着她那双澄净的眸子,聂紫相其实可以感觉到她的真心真意。 要说完全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心已沉沦,只怕再也没有回头的一日,看着如此天真美好的她,他真的不希望也拖累她,一起沉沦在那无边无际的情海之中。 所以,他只能狠下心。 柴书南着急地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努力想说服他,即使明知道他有多么固执,但她却不肯死心,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想要替他做点什么。 「不必了丨」他还是拒绝。 进宫看诊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弄得不好,兴许可能会弄丢脑袋的。 别说他不信她有那等本事,就算真有,他也不希望她去蹚这浑水。 宫中的尔卢我诈,她这种大咧咧的性子并不适合。 「你,真的一丁点儿机会都不给我?」 柴书南水眸直勾勾地望着他,硬是要他给上一个答案,但偏偏聂紫相却还是硬着心,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我让人送你回房。」再多的纠缠也是无益,见她不走,他只好自己走人。 第十一章 他已经让人去请了赫连又槐,虽然几年未见,但那家伙的商行遍布全皇朝,如若他愿插手,或许玺儿身中的奇毒,要解也是不难。 「不准!」 「我要!」 聂紫相才在赫连府邸总管的带领下,朝着主屋走去,人都还没跨迸门坎,就听见了屋内传来一阵你来我往。 「你忘了你曾经答应我的?」 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即使只闻声,聂紫相已听出那语调中夹杂的怒气。 但显然与他对话的那名女子,还没意识到赫连又槐的怒气正扬,依然不知死活回道。 「我要去啦,书南姐姐跌人那么冷的湖水之中,也不知道身子骨有没有大碍,你就让我去瞧上一眼,不行吗?」 「我不是不让你去,我今儿个已经有客人,无法分身。」 「我又没要你陪,我不管,我就要今天去见书南姐姐!」她们三个童养媳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再次牵起情分的机会,她当然迫不及待。 再说,赫连又槐那么忙,要真等他有空,已经不知何年何月了,到时只怕书南姐姐早已忘了自己跌下湖的事,那她要怎么认亲? 「你不想我帮你的书南姐姐报仇了?」报仇? 当这个字眼传进聂紫相耳里,便立刻攫住他全副心神。 「你不是叹嚷着,那可恶的潘文风竟想染指你的书南姐姐,害她跳下湖心却不救她,要我替你的姐妹出口气?」 奸商不愧是奸商,当他耐性尽失,便立即使出了釜底抽薪的一招,当下便让还想与他争论的姑娘闭了嘴。 「我……」 荆灵香气怒地瞪了赫连又槐一眼,却也只能气急败坏地顿顿脚,然后忿忿地落荒而逃。 望着眼前这有趣的一幕,聂紫相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长腿一抬跨过了门坎,一见好久不见的好友,问出口的却不是心底一直悬着的那件事。 「昨儿个柴书南落水,是潘文风害的?」 那质问夹带着浓浓杀气,那杀气倒让赫连又槐忍不住目露诧异。 他以为,聂紫相对他那童养媳没有半点情分。 毕竟,当年要不是迫于爹娘的威逼利诱,聂紫相压根就不可能和柴书南成亲拜堂。 再说,虽然这几年他一直忙着帮爹打理商行的生意,既是生意人,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都不会遗露。 多年前聂紫相和萧家的千金萧多玺爱得至深至浓,可偏偏萧多玺被皇上钦点为妃。那场爱恋伤他至深,之所以执意进人朝堂,多少也是因为忘不了过去的感情,想待在离萧多玺最近的地方守护着。 照理说,这样一个失了心的男人,是不可能为了任何女人怒气翻腾的。 尤其是聂紫相向来视而不见的童养媳,更是不可能。 这么想来,这其中确实颇有兴味。 脑海中玩味着这一切,赫连又槐抿唇不语,却让聂紫相耐心尽失。 「你倒是说啊!为什么我会听到潘文风不但害柴书南跌下湖去,甚至还见死不救。」 「因为他想轻薄柴书南,偏偏柴书南不从,宁死也不愿受辱,所以便自个儿往湖心里跳。」 原来,那让她鬼门关前走一遭的风寒是这么来的。 「那你还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柴书南会上了画舫?」 眼中漾着看好戏的狡狯,办连又槐完全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槙样。 聂紫相虽怒瞪着赫连又槐,但同窗时共同嬉闹、闯祸的记忆全数回了笼。 早该知道即使多吃那么多年的白米,这男人爱看好戏的恶劣的心性,也不可能改变分毫。 「你别说,我并不想知道。」光瞧赫连又槐的眼神,也知道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是他想听的,所以聂紫相也聪明,拒绝上钩。 聂紫相不想听,赫连又槐便愈想说。 「柴书南是想知道,你为啥最近这几曰总是早出晚归、脸色沉重,这女人实心眼,一心只想帮你,所以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安危。」 赫连又槐眼角儿瞥见一袭亮绿色的襦裙从门后露了出来,他当然知道那襦裙的主人,正在门扉之后偷伦瞧着书南妲姐的夫婿。 为了避免小家伙晚上真的气得不给他煮东西吃,所以他只好难得大方地替柴书南那个痴心的女人加点油、添点醋。 至于成效如何,就要看天意了。 赫连又槐字字句句都打人了他的心,但聂紫相却完全不让自己有思索的机会,以几近逃避的方式,直接打断赫连又槐的话。 「得了,那些事并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只想知道的是,这普天之下到底有谁能解玺贵妃身上所中的奇毒,并让她能够顺利怀胎。」 「其实,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赫连又槐一边卖着关子,一边缓缓地露出一抹笑。 那笑,让聂紫相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昨儿个,柴书南那不自量力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还有,玺儿说的那名神医,总在城南行医,如果他没记错,城南正是柴书南打小生长的地方。 该不会……玺儿口中的神医,真的是他嗤之以鼻的柴书南? 发觉聂紫相那张俊颜上的神情流转,赫连又槐从来就不吝于给旁人最致命的一击。 「我想你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柴书南其实真的是医仙的徒弟吧?」 「……」面对真相几乎已浮现眼前,聂紫相哑口无言。 「你应该也不知道,其实你的童养媳并非只是一个被养在聂家,荼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吧?」 「这怎么可能?」即使赫连又槐已经说得那样斩钌截铁,但聂紫相却依然难以置信。 所以,她说想帮他……是真的?而她之所以会掉进湖里受了风寒,也是为了想要知道他究竟在宫中遇上什么困难。 他心情激动,也知道她不求什么,求的只是一个车微的机会。 「你现在该知道,如果想救玺贵妃,该求的人是谁了吧?」 不想再与聂紫相耗上一时半刻,赫连又槐扔下这句话,就打算将那只偷听的小耗子给逮个正着。 就在赫连又槐伸手拨帘的同时,向来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他又再次回过头来,望着聂紫相说道:「你真的确定你以为的那个人,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此话一出,再次让聂紫相微微一愣,这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 但此刻的他也没有时间再想那么多,朝着赫连又槐的身影扬声道谢,他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轩回聂家。 他得弄淸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光天化日,两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家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难道都不知羞?聂紫相才推开门,就撞见自个的亲爹和亲娘,两个人像是千层糕似的迭在一块儿。墨眉蓦地聚拢,虽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但爹跟娘也未免太过卿卿我我。 「滚!」向来充满威严的聂云天护住因娇羞而躲进怀里的柳轻烟。 「我问完事就走。」一点都不知情识趣,聂紫相无视亲爹的怒目相视,直接朝着娘亲问道:「你知道柴书南学医的事吗?」 「当然知道。」 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他这个笨儿子之外,只怕没一个人不知道柴书南有一双巧手,无论怎样的病痛或是疑难杂症,一旦到了她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若非柴书南不想为聂府招来太多的麻烦与叨扰,只怕她早已是名震天下的神医了。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只要一想到那日,他是用怎样轻蔑的语气同她说话,一阵阵的内疚就不断袭上他的心窝。 她是那么的努力,想要获得他的认同,可他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你有想过要了解她吗?」柳轻烟黛眉一挑,平时虽然温婉,可是到了这紧要关头,她对自己的儿子,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其实,她早就知道儿子的一颗心全在萧多玺的身上,可柳轻烟就是不懂,那个贪图富贵的女人究竟有啥好的,又有哪一丁点儿可以跟她率真可人的媳妇儿比。 偏偏,她这个笨儿子就跟鬼遮眼似的,只觉得萧多玺样样都好,甚至心甘情愿为她投身官场。 儿子明明就聪明干练,可一遇着感情事,就活像个白痴似的,跟他的爹完全没有两样。 蓦地,柳轻烟想起以往和亲妾夫婿的情海波折,她没好气地嗔视聂云天,爱妻的聂云天怎会瞧不出妻子眸中的怨怼,一伸手便轻拍着柳轻烟的薄膀,安抚意味十足浓厚。 「我……」面对娘亲的质问,向来辩才无碍的聂紫相顿时无言。 第十二章 看来,他是得想个法子同柴书南道歉。 是他小觑了她,她其实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只是他从来不愿认真看待她。 聂紫相满心的愧疚,没来由的,他只想好好地同她说说话。 在歉然地望了爹娘一眼之后,聂紫相转身就要走人。 眼见儿子那心急如焚的模样,柳轻烟感到一阵欣慰。 他这个笨儿子,终于像是有点儿开窍了。 「我说你啊,别总以为南儿会永远停在哪儿等你,若有一天她铁了心,不愿再等你回头,只怕你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闲闲凉凉的一句,是威胁也是鼓励,但聂紫相却没再做声,那抹坚毅的身影在转瞬间已经消失无踪。 「我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怨嗔的眼神直直勾住聂云天,瞧他那一脸官威,柳轻烟的纤纤细指不满地在丈夫胸膛上重重点着。 他这个孩子的爹啊,城府较他那个傻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尽将一切的事儿都看在眼底,可却是个十足的闷葫芦,宁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儿子在广海浮沉好几年,硬是一声不吭。 「说啥,相儿若是自己看不开,那苦果也得他自己尝。」 聂云天心里明白,儿子已经好几年都不曾为任何的女人动过心。 他也知道,其实玺贵妃近来在后宫动作频仍,儿子也总是被牵着鼻子走,一颗心还为玺贵妃牵挂着。 再这么下去,如若有朝一日,两人的过往传到皇上耳里去,那么不论是对聂家,还是对儿子,都不是件好事。 他现在只希望,聂紫相能够迷途知返,否则…… 聂云天将爱妻揽进怀里,那几乎让人透不过气的拥抱让柳轻烟忍不住娇嗔一声,但仍是顺从地偎进他那厚实的胸膛中。 「我说,你这个做爹的,瞧戏瞧了那么多年,是该做点什么了吧?」 「我……」 面对娇妻的索求,聂云天无可、无不可地挑了挑眉眼,柳轻烟已经懂得了他的索讨。 成熟且风华绝代的容颜红晕满布,轻轻地点了点头。 罢了,就算再帮她的傻儿子一回吧! 要知道,她这个夫婿向来深谋远虑,敦厚的外表之下,其实有着一颗最缜密的心思。 只要他愿意出马,她相信终究能助聂紫相早日看清事情的真相。 人呢?又不见了! 聂紫相才踏进那空空如也的屋子,脸色倏地铁青。 不是还病恹恹的?怎么这会儿又消失不见? 她一定要那么不受拘束吗? 聂紫相的一颗心,突地为那他总视为无物的女人波动着。 他利眼一扫,便瞧见门外那一脸惴惴不安,恍若心中积压千言却无语的蕊儿。 察觉蕊儿探头探脑、欲言又止的模样,聂紫相内心油然升起一丝不妙。 「你,进来!」 发现异样的聂紫相毫不犹豫地伸指钦点,在他的命令下,蕊儿苦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踱进房。 该说吗? 能说吗? 直觉告诉蕊儿,如果还想要自己的小命,最好就听少夫人的,啥都别说。 可是——要真的不说,若牛子闯出什么乱子,她就是有十备命也不够赔啊丨蕊儿一面犹豫着,一面低着头,不想在还没想出周全之策时,面对聂紫相那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眸子。 「你主子呢?」 「我……她……那……」蕊儿那吞吐的模样更暴露她的心虚。 聂紫相锐眼一眯,即使声不扬、气不怒,已让人感受到十足的杀气。 他此刻想起柴书南为了赌一口气,可以光着身子昂然地从他眼前走过,那女人骨血里有着一股傲气,不容他人摧折想到这里,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更盛,脑海也跟着闪过一个念头。 那女人该不会…… 聂紫相灵光一闪,决定套套蕊儿的话。 「皇宫大院可不是一般老百姓有机会一探究竟的,怎么不也跟着少夫人去见识见识?」 「小的怎敢,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少夫人不怕,是因为想为少爷做些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了口,蕊儿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上血色尽褪,一双眸子盛满惶恐。 该死的,她怎么这么好骗啊! 少夫人千交代、万交代,要她不准说的。 「晰」的一声,聂紫相一掌重重击在身旁的几案上,转眼间成了一堆废材。 蕊儿见状,心一悸,一双腿也跟着软了。 虎目能瞪,向来沉稳自若的聂紫相只觉得自个儿手心发痒,恨不得随手捉个人来祭他的怒气。 「什么时候去的?」 「今晨。」 「她一个人如何进宫?」皇宫大内不比寻常,并非寻常人能随意进出的。 就算硬闯,宫内外也有数以千计的禁卫军,他倒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进宫的。 「她……她……」 面对少爷的质问,蕊儿抖得只差没晈棹自己的舌头,但偏偏状似修罗的人毫无自觉,往前踏了一步,让蕊儿整个人吓得瘫软在地。 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小命,蕊儿当下很没义气地说道:「少夫人昨夜进书房偷少爷进宫的令牌。」 有了那张令牌,自然可以通行无阻。 那该死的女人,这般贸然进宫,要是被人当成刺客,就是有几百条命也不够她死。 悬着一颗心的聂紫相猛地往门外冲去,被遗忘的蕊儿自是万般庆幸。 还好,方才少爷那盛怒的模样,活像随时会要棹她的小命一般。 但……说也奇怪,少爷不是从不在乎少夫人做什么事,甚至几乎不曾踏足少夫人的院落吗? 春梅点点,在寒冽的初春绽放,未融尽的雪白之中,更显朱红艳丽。 萧多玺身着华服端坐,探手捻来一块素糕,身后的宫女随即利落地送上一碗顶级碧螺春。 浓郁茶香配上顺口素糕,美好滋味竟也让身为贵妃的萧多玺满意地闭了闭眼。 「环儿,去取些银两,打赏御膳房里的厨子。」 身在宫中,萧多玺向来知道要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下人对她来说永远不仅仅是下人。凡是人,都可以是颗棋子,只要运用得当,就算是颗小小的棋子,也能替她立下大功。 在这后宫,任何人皆是不能信任,唯有心狠手辣才能自保,只要是可利用之人,便纳为已用,而这次,她借着柔弱之姿,还有体内的毒物此等诓言诈语,更是获得皇上的怜借。 交代完后,萧多玺再眺目,望着远方点点红梅,脑海里兜转的全是聂紫相不知是否能替她找着那能治人不孕的女大夫。 她其实心知肚明,皇上的宠爱宛若来去的潮水,要想永远在皇上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除非怀下龙种。 可偏偏……她年少时不懂事,被府中一名长工蛊惑心神,还怀了胎,虽说后来被她爹发现,硬是打去孽胎,但却也种下恶果。 虽然凭恃爹的财势,她买通宫中验身的嬷嬷,顺利进宫成妃,可是一直无法怀有身孕的她,相信很快也会让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给遗忘。 所以她想起聂紫相,他的犹未忘情,能成为让她在宫中立足的最佳棋子。 萧多玺被精致描绘的艳唇微微向上勾起,听说城南的女神医有着一身极佳的医术,饶是将死之人,炅要一息尚存,她便能同阎王抢人。 她相信,只要找着她,必定能够顺利产下子嗣,凭着龙子母仪天下。 愈想,她就愈发得意,一抹自得的笑容将她衬得更加美艳动人…… 就是她吗? 雪梅底下,一身贵气装扮的女人,就是玺贵妃吗? 好眼熟…… 即使远远看着,但柴书南就是觉得眼前的女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那幅仕女图! 眼前的美人儿,不活脱脱像打那幅画里走出来的吗? 不只是人像,就连景色也简直是一模一样。 柴书南知道她是玺贵妃,因为方才她持令进宫,便差点儿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迷了路,要不是遇着一个好心的宫人,指引她来到这儿,那宫人才要开口通报,却让她塞了几两银子打发了。 她虽不知道聂紫相为何珍藏玺贵妃的画像,但身为一个女人,对于这种事向来有着敏锐的直觉。 望着那娇美的身段,她忍不住想,那女人就是自己一直走不进聂紫相心里的原因吗? 毕竟像聂紫相那样骄傲的男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珍藏一个女人的画像,除非动了心、动了情。 第十三章 这样的念头就像一根针,恶狠狠地插人了她的心间,一股钻心蚀骨的疼快速住她的四肢百骸漫开。 的确是个配得上聂紫相的女人,只可惜……她是皇上的女人。 柴书南相信,忠国的聂紫相能与任何人争,就是不能与天子争,所以只能傻兮兮地珍视着画像,聊慰相思之苦…… 愈想,她的心绪愈乱,心一乱,便再也无力隐匿自己的行踪,不一会儿,一声冷喝便已经破空传来—— 「来者何人?」 唉,被发现了! 但也无妨,本来她就是要来找玺贵妃的,她大方自暗处步出,还来不及说出来意和亮出聂紫相的令牌,伺候贵妃的宫女们已经急忙高声大喊—— 「有刺客!」 见状,柴书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替自己的处境捏了把冷汗,她连忙亮出膊牌,朝着被护在众人身后的玺贵妃说道:「在下是聂左相请来的大夫。」 闻言,萧多玺泛出喜色,忙不迭地屏退那些想要索她小命的禁卫。 「别做声!都退下去丨」 「是!」 她一句话,众人便毫不迟疑地纷纷退去。 「既是聂左相请来的大夫,为何聂左相没有随你前来?」虽然亲眼见着令牌,萧多玺依然小心翼翼地问着。 毕竟,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自谷底翻了身,要是棋差了一着,只怕就要万劫不复,这宫里头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 「在下是瞒着他来的。」 又说是聂紫相找来的,又说是瞒着他来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多玺脸上的疑惑和不安,淸晰可见,聪慧的柴书南当然也知道她的疑惑,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 「我是瞒着他偷偷来的。」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似的,柴书南的眼儿还俏皮地眨了眨。 「喔!」瞧见柴书南那逗趣的模样,萧多玺的兴致也来了,跟着悄声细语,「怎么说?」 「民女柴书南,就是聂左相心不甘、情不愿,被迫娶进门的童养媳,在夫君的眼中,在下大概就跟吃闲饭的差不多,所以压裉就不知道小女是名大夫,也不相信小女能替人沧病。」 「既然他不相信你,你又何必坚持一定要来呢?」 「因为……」爱他,所以希望能替他分忧解劳。 这些话,她也只敢让它们在心里头兜转,她避重就轻地说道:「瞒着夫君前来,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 「你有把握?」别说那聂紫相不信,就连萧多玺也难免怀疑。 眼前的柴书南,美则美矣,但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年轻姑娘,她真的可以替自己治好病根? 又或者,其实她的前来并非好意,她既是聂紫相的妻子,对于她同聂紫相的过往难道不妒恨? 脑海中几番纠折,萧多玺的眼中倏地闪过一道精光,心中对于信她不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随本宫回去紫云殿吧!」 那脉象很沉,血气滞凝不前,中宫虚塞,但却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愈把那脉,柴书南的眉头便愈皱愈紧。 那潘文风明明就说皇上金口,要聂紫相想法子替玺贵妃解奇毒,可虽然这脉象属于虚案不孕,但却完全与中毒无关。 怎么会这样呢? 「本宫的身体如何?」 「娘娘,你……」欲言又止,柴书南怕自个儿弄错,又仔细地再把一次脉象。 「怎么样?」 「中宫浮寒,但无中毒之象。」 「那本宫因何不孕。」萧多玺眸中冷厉已现,但专注在脉象上的柴书南却压根没发现。 「中宫曾伤,污血淤积,导致着胎不易,这……」 柴书南说着说着像是发现什么似的瞪大双眼抬起头,就见萧多玺脸色沉凝,充满杀气。 柴书南心中暗叫了声糟,莫不是…… 「看来你的医术真是了得。」多年来,宫中御医都不曾发现的事,她这一把脉就全都知道了。 这女人该不该留? 用中毒骗取皇上的怜借,让皇上知道她有多么希望为皇上孕育子嗣,这招虽然奏效,可是一旦消息外传,那就是欺君。 欺君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她可得更加小心一些。 「这病根能除去吗?」萧多玺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能根除,但需以药草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加上内服药材调理体质,应可痊愈。」 她可是医仙的徒弟,若连这种小症都治不好,岂不丢了先师的脸,再说她就算倾尽自家所学,也定要治好贵妃,否则聂紫相要是达不到皇上的交付而获罪,那结果可是她千般不愿见的。 「这样吗?」萧多玺心中盘算着柴书南的话,知道自己的不孕还能治,为了自己的私心,病愈前自是不能立刻除去柴书南。 不能除去,又要柴书南能闭紧自个儿的嘴,那么…… 「你可知道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萧多玺突然对她这么说道。 「复杂。」虽然不解玺贵妃这么问的用意,柴书南只能谨慎答道。 「既然你知道宫中复杂,那就更应该知道在宫里,如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丢了小命。」 「民女知道。」 「很好。」听到柴书南的回答,萧多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的暗袋里取出一个瓷瓶,递到她的面前。 「你先把这药给吃了。」 「这是.」望着那细致瓷瓶,柴书南依然不解,她又没病,为何得吃药? 「这是用九九八十一种天地之间的至毒所炼出来的天下奇毒r阎王』,只要吃下了它,若是没服解药,饶是天仙只怕也得去见阎王。」 即使是在说解着这毒的恐怖之处,萧多玺依旧容颜带笑,那浑身上下散发的美艳,让人自叹弗如。 望着柴书南依然一脸不解的模样,萧多玺也懒得拐弯抹角,索性直言,「你既知晓我的不孕并非中毒所致,就该知道这消息一旦走露,老死冷宫便是本宫唯一的下场,你已知道这个秘密,本宫自然也要想个法子钳制你,好让你不敢多言,乖乖为本宫调养。」 「若民女不愿服下?」一股寒意打从柴书南心里窜出。 想不到,如此美艳之人,却有这样歹毒的心思,而她竟傻愣愣的,一心只想替聂紫相解决庥烦,而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你若不服下,也不是不行,本宫也只好禀告皇上,刺客持聂紫相令牌人宫,意图对本宫不利……你想皇上能善罢罢休吗?」 这话不轻不重,可却直取柴书南要害。 她擅自人宫是事实,如若玺贵妃真的禀告皇上,聂家只怕难逃牵连,再说,她能忍心看着聂紫相因为自己而被人人罪? 室内一阵静默,柴书南的脸色愈发铁青,萧多玺知道自己这一着棋果真钳住柴书南的要害。 柴书南敢只身人宫,绝对是因为对聂紫相有情,既是有情,又怎舍得聂紫相受累?「这药,民女可以服下,但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民女不希望危及聂家任何一人。」 「行!」她倒也不好逼人太甚,萧多玺对于柴书南的要求毫不犹豫地应好。 对萧多玺来说,那聂紫相还是颗有用的棋子,那威胁只不过是用来钳制她而已。 一旦医好了她的痼疾,她就会送柴书南去见阎王.然后继续欲拒还迎地控制聂紫相。 如此一石二鸟的计谋,真是庆幸了柴书南这笨丫头的出现。 哈哈! 多么美的一个女人,那美艳就连女人都心醉,柔媚的姿态,如若她是男人,只怕也受不住那样的诱惑,也难怪聂紫相会如此珍视那幅画。 柴书南一双手忙碌而仔细地整理紫云殿药事厅里的药材,瞧着那像婴儿个头般大的山参,还有比巴掌还要大上许多的灵芝,这些都是学医者眼中的珍宝,一生难得见上一回,换作以住,只怕她会兴奋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可现在即使药材已经握在手心,她的心却丝毫定不下来。 是酸涩亦是忧心的滋味,在她心中不断交缠。 其实早在玺贵妃命她吞下「阎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无论自己能不能成功让玺贵妃怀上子嗣,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她已经知道玺贵妃的秘密,像她那样汲汲营营于权势的女人,压根就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危及她生命的人存活于世。 害怕吗? 或许有那么一点儿,但其实有的是更多的不舍。 她与聂紫相的关系才不过好上一些,却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机会。 第十四章 想着想着,她切药的刀锋一偏,便在她的手心划下一道伤痕。 血珠汩汩,怛柴书南却没有心思理会。 「怎么这么不小心?」 窗榥之外忽而探进一颗头,那突如其来的熟悉面孔,让柴书南吓得几乎没了心跳。 「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的令牌不是让她给偷了吗? 乍见聂紫相,柴书南的笑容不再灿烂,即使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也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偷悦。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这妮子恁是大胆,还好他进出宫惜了,所以即使令牌让她给偷了,他还是能进宫来,否则就真要任由这个女人胡搞瞎搞了。 聂紫相一双深遂黑眸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直到确定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我……说过我可以治好玺贵妃,替你解忧的。」柴书南淡淡地说道,全然不提玺贵妃迫她食毒之事。 说了,又如何?别说自个儿对他一点也不重要,就算他可能在乎,那玺贵妃是皇上的宠妃,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抗衡的。 「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爱上你?」 望着柴书南的小脸,聂紫相总觉得她似乎有啥地方不一样,可真要他说,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没这么想过,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样就爱上我,你就当是我偿还这些年聂家对我的恩情。」她声不扬,口气平和地说道。 对了,就是沉了! 她整个人好像少了活力,死气沉沉的,仿佛全然没了希望。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至少他每回见着她,她的笑容都像煦阳一般能够温暧人心。 「所以,你决定放弃了?」聂紫相故意这么问道。 本以为她会大声反驳,怛没想到她只是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就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找个时间,我会回府同聂夫人说淸楚,两造休离,从今尔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心很疼,疼得她以为自己在下一刻会没了呼吸,那或许会让事情容易些。 可偏偏天总不从人愿,那种疼依然持续,她甚至怀疑可能在她合眼之前都不会停止。 「你……」他的问题其实只是玩笑,他本以为向来直性子的她会像以前一样,大咧咧地跳起来,与他怒目相对,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她是不可能会放弃的。 她究竟怎么了? 不过一天光景,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这样的她,聂紫相居然有些不舍,主动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 「走吧!」生平头一回,他主动牵起她的手:「咱们回家。」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柴书南不免有些怔忡。 眼前这一刻,她不知在祌前祈求多久,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现在,当这一刻终于发生了,她却必须冷漠以对,甚至必须费尽所有的力气,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够阻止自己回握他的手。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因为她不想连累他。 「你发傻了吗?」聂紫相扬声轻笑,似是轻嗤她的不经心。 「既然我已经答应贵妃娘娘,我当然得留在宫里替她把毒解了,才能离开。」 「玺儿那边,我会同他说的。」要解毒也不必把人扣在宫中吧! 「不……不用了……」 那声玺儿叫得好亲昵! 如果她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一对被硬生生拆散的鸳鸯。 柴书南还记得,就是她撞见他带姑娘进房的那阵子,他日日以酒灌醉自己。 那时候她不懂,聂紫相为何要这样糟蹋自己,把自己过得那样狼狈。 现在她懂了,他糟蹋、放弃自己是因为他痛,唯有让自己庥痹,不再去想,才能忘了那种钻心蚀骨的痛。 因为她也很想跟他回去,想要不顾一切,可是她不行。 终究还是不舍让他因为自己而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你不想回去吗?」对于她的接连拒绝,聂紫相心中不悦。 何时开始,他们聂家变成龙潭虎穴,让她就算要离开,也不愿亲自回去同爹娘说一声。 再说,他有准她离开吗?用两个人的未来赌上一把,是她起的头,现在胜负未分,她凭什么逃之夭夭。 「回不去了。」柴书南语带双关地淡笑,一抹浓浓的疏离随着她的手挣开聂紫相的手心而流露。 「你快回去吧!玺贵妃的身子,你不用担心,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会治好她的。」 这已经是此时此刻的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听到她的话,聂紫相以为自己应该会很开心,毕竟守护玺儿一直是他的信念,只要玺儿能够如愿怀上龙胎,便能巩固她在宫中的地位,再也没人能让她受上委屈。 可不知怎地,柴书南的保证却让自己向来沉稳的心慌得难受。 望着柴书南,他竟只觉得陌生。他知道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却想不透。 「你快走吧!我还得替啬妃娘娘配药,今夜正好月圆,天地间阴气最盛,最适合喝头一帖药。」 柴书南冷声轩着他,那面无表倩的模样着实让聂紫相觉得碍眼极了。 但见她那冷到眸底的绝然,聂紫相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任何的答案。 松开了手,聂紫相看着她的小手还悬在空中,他锐利的眸子并没有遗漏她因为贪恋而舍不得收回的手。 她不是因为突然想开了,才决定不再将心摆在他的身上,她也不是因为不在乎—— 那……究竟为了什么事,她要变得这般疏离。 口口声声的再无瓜葛,甚至连聂家也不愿意回,就连向来将她疼人心炊里的娘,都不能令她打消离去的念头。 她不说,没关系,他可以査。 「那你就好好待在宫里吧!」心念一转,聂紫相不再逼她,只是静静地凝着她好一会儿,没有再说一句话,离开紫云殿的药房。 柴书南抬头望着他的背影,泪安静而无声地在她眼眶中放肆流窜,透过泪光瞧着他,任由那心痛不断地在她身躯中蔓延开来…… 「为什么要她留在宫中?」 既然柴书南什么都不肯说,那么聂紫相只也能找上萧多玺。 从没想过,原本坚持不径自擅人后宫的他,第一次破例,竟然是因为柴书南。 趁着黑夜,经常进出宫中的他轻易避开大内侍卫,闪身进人紫云殿中。 夜已深,内寝早已熄灯,聂紫相其实知道自己应该要等到天明,照着规矩请求觐见,可不知怎地,向来沉稳的他,头一回稳不住自己的心绪。 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他轻悄地推门而人,只见萧多玺孤单地伫立在窗台边,任由夜风舞弄着她的发捎。 「贵妃娘娘。」聂紫相启口轻问,生怕吓着萧多玺似的。 萧多玺回首,灿灿的容颜含笑,眸中闪炼浓浓的惊喜。 聂紫相在朝为官这几年,深受皇上重用,即使可以自由进出宫闱,但他却从来不曾主动来过紫云殿一趟。 今日,他的前来让她既惊又喜。 虽然皇上的心此时此刻是有部分挂在她的身上,但萧多玺很清楚这宫中嫔妃这般的多,皇上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一人独占。 望着愈加俊挺敌然的他,萧多玺的心儿竟抨枰地直跳着。 「你怎么来了?」 「微臣得问淸楚一件事。」没有露看她眸中的欣喜,但奇异的是,那曾经勾动他心魄的眼神,如今却仅能在他的心湖里吹起一道小小的涟漪,甚至那曾盘据心湖的思念与惋惜也跟着淡去不少:「你想问我什么?」 莲步款款轻移,萧多玺试图拉近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她每进一步,他便退一步,这几次的一来一往,已经引起她阵阵不悦。 「微臣是想请问,贵妃娘娘为何留住她?」虽然行为已经失当,但在称谓上他却依然坚持谨守该有的分际。 要不是心思烦乱不安,他压根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 「我强留了谁?」虽然聂紫相的语气轻柔而有礼,但萧多玺依然听出浓浓不快。 他前来兴师问罪,就为了往日每!自他口中说出,都带着几分轻视意味的童养媳? 「贵妃娘娘明白微臣所谓何人。」 「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需要用强留的方式才能留住一个人吗?」他的质问让她不悦地皱起眉头,望着他的眼神含着怨怪。 「既然没强留她,为何她不愿同我回聂府?」 第十五章 看来,聂紫相已经先一步去找柴书南了,他好不容易踏人后宫,结果头一个找的人竟然不是她? 难道说……向来一心只在她身上的聂紫相,竟对柴书南动了心? 没来由的妒意开始在萧多玺心里生了根,但她绝魅的脸庞之上,却勾起了浅浅的笑容。 「呵,我可真的没有强留她,她既是来医冶本宫的,本宫自然以礼相待,她想走或是想留,本宫当然要随她的意思了。」一声轻笑掩去萧多玺心里翻腾的酸意,在宫里打滚久了,她连说谎的功力都练得炉火纯青,让人看不出半丝破绽。 「你当真没强留她?」 即使萧多玺已经说得信誓旦旦,但聂紫相的心里就是觉得怪。 「要我起誓吗?」睁着那水灵的大眼,萧多玺的眼中写满了无辜。 瞧着她那无辜的眼神,聂紫相的心终究软了,怎么样也是他护持了好多年的女人,他怎么舍得逼她。 「微臣怎敢要娘娘起誓?」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聂紫相回复以前那种温文的姿态。 瞧他收起怒气,萧多玺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样在脸上堆满笑容,语气却有些幽幽地说道:「咱们俩已经多久不曾这么好好地说说话了,陪我坐坐吧!」 说着说着,萧多玺伸手就要拉他,但聂紫相却眼捷手快地闪了开来。 萧多玺纤手只碰着他的衣袖,被拒绝的她脾性正要发作,但聂紫相却正色缓缓吐出。 「娘娘,言里人多口杂,需谨言慎行。」 萧多玺瞪着聂紫相那张朗朗的俊容,蓦地忆及过往。 从前,他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虽然极为疼宠她,却不曾为她放肆。 就连当初,她爹决定将她送去后宫选妃,他也只是沉默,任凭她自己下决定,不曾对她有过丝毫的勉强。 可今夜,他放肆地夜闯后宫,为的却是他从不放在眼底的柴书南。 他变了! 即使眼底的温柔依旧,但身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知道他的心已在抽离。想到这里,心底就像打翻了陈年老醋似的,酸味四溢。 萧多玺以为他真的会一辈子在不远处守护着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而她也着实享受着他的守护。 如今,他守护的对象就要换了吗? 不,她不允许! 「不必担心,这紫云气里待的全都是我的心腹,他们不敢多语的。 「就算如此,微臣也不适合再与娘娘秉烛夜谈。」心中的择动淡了,想要同她多说两句的渴望也淡了。 望着娇媚依旧的玺贵妃,聂紫相头一次对自己承认,过去的再也追不回来。 「以咱俩的交情,需要如此见外?」不服气的萧多玺继续说服,可是聂紫相却没有丝亳想要再待下去的念头,拱手行礼,他朗声告辞。 「夜深了,娘娘还是早早歇息,保重玉体。」 话说完,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要离去。 望着那背影,萧多玺心中的翻腾更甚,冷不防地,她冲着聂紫相那昂然的背影幽幽地说道:「我忍不住开始怀疑,你究竟是怕我伤了玉体,还是怕我若身子有恙,会累及你的童养媳?」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将童养媳这样的词儿用在柴书南身上,可却是头一次,这三个字让他沉下脸色。 「既然书南自愿留在宫中替娘娘诊疗,微臣就将她托付给娘娘了,还望娘娘好生照看。」他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 明为请托,实为警告,他已不自觉想为柴书南铺上一张网,保她安好。 「你……」她不相信聪明如聂紫相会不知道她心里的气怒,可他却还故意这么说。是存心气她的吧! 「你放心,她待在宫里,本宫会好生照看,不会让她少根寒毛的。」那话几乎是从她的银牙缝里蹦出来的,怒气几乎已经掩盖不住。 「那微臣就先谢过娘娘了。」 头也不回的称谢,没有丁点儿的诚意,聂紫相知道依她的性子,只怕要气坏了。 但他却没有半点在乎,只是径自走了出去。 这番深谈,让他彻底的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沉沦在那份已经逝去的情感之中。 仰首望天,心中竟再无一丝的遗憾,为何?是因为书南那丫头吗? 应该……不是吧! 静默在聂紫相只身踏人家门的那一刻,开始无尽地寒延开来。 两人四目,无不直勾勾地瞪着聂紫相瞧着。 那两双眸子一炯然,一清灵,但同样的都载满责难与不敢置信。 「你当真把书南一个人留在宫中?」终于,柳轻烟还是沉不住气,率先开口质问,那语气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严厉万分。 「是她自己坚持留在宫中。」颇没好气的,早已一肚子疑惑未解的聂紫相,说起话来当然毫不客气。 「她要留,你就让她留?你知不知道宫里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书南这样直性子的人。」柳轻烟满心着急。要是不小心闯了什么祸,那可怎么好? 「她不走,难道我能把她扛回来吗?」他又不是野人,能将人打昏了带走? 更何况,她留在宫中是为了替皇上和贵妃娘娘办事,他又能多说什么? 「是啊,你倒把责任全都推到了书南的身上。」食指神功再次出动,柳轻烟火气十足地用力在聂紫相胸前戳啊戳的。 但戳不疼儿子却戳疼了自个儿,她收手,怒气未消地将眼神扫向自己的亲亲相公,娇嗔的眼神一扫,聂云天的脸色更沉了。 别又来了,聂紫相一见向来帮妻不帮理的父妾也想加人战局,当下不想再辩驳。 其实,他自己也够烦了。 一个晚上脑袋瓜子里兜转的,都是柴书南那张冷然的脸庞和冷淡的语气。 她不该能影响他的,可是自己夜闯后宫,为她破了例是事实。 为什么? 「你就这么放心将她留在玺贵妃身边?」因为激动,柳轻烟的声调高扬。 「贵妃娘娘她答应会照顾书南的,两老就甭担心吧:」 「哼,就是放在她身边才危险。」 「娘!」 玺儿好歹也是堂堂贵妃,娘用这般嫌恶的语气数落,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要生事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我就不知道你究竟是瞎了什么眼,娘费尽心思替你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偏偏不稀罕,一颗心全都放在那个玺贵妃身上,你可别以为娘老了,所以不知道你在外头的风流韵事。」 「风流?」这话可真冤枉了,女人之于他,从来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除了偶尔花钱抒解需要,他几乎可说不沾染任何女色。「你以为书南为啥突然疏远你?」 「是为什么?」听到娘亲突然提起这个,原本还漫不经心的他,突然正色反问。 「就是因为你风流,不但对家中的娇妻吝于施舍半点关心,还时不时地就带女人回房。」 柴书南自小就死心眼,自然不肯与任何女人共事一夫。 所以小小年纪的她才决定抽离,只可惜啊,虽然明着冷淡疏离他这个笨儿子,一颗心却仍傻傻地挂在他的身上。 像她这样全心全意爱着聂紫相,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态度骤变,所以柳轻烟认定了媳妇的不归,绝对是玺贵妃暗中使了什么手段。 「我……没有风流。」那否认气虚得很,全没了以往的理直气壮。 「家有娇妻,却在外头拈花惹草,这不叫风流,那叫什么?」柳轻烟厉声反问。 「我从没说过要娶她的!」 要不是爹娘联手逼他,他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亲,只为了替他挡灾解难。毕竟骨血之中,他还是有着大男人的骄傲,要靠个女人救命这档子事,对他来说就是侮辱。 所以在被逼成亲的那一刻开始,柴书南就已经注定得不到他的心。 「那堂不是你拜的吗?如果你真的不愿,那何必拜堂?」 听到这种近乎强词夺理的质问,聂紫相简直傻了。 人虽然是他亲自迎娶回来的,可始作俑者不就是眼前这个娘吗?没有她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个亲他能成吗?把所有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的让人傻眼。 聂紫相眼神不由自主地扫向一旁静默的聂云天,仿佛无声地责问他一这就是你的娘子吗? 终于,自始至终一直沉默的聂云天开了口,那语气一如以往他对儿子说话时的言简意赅。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对南儿的排斥,究竟是讨厌你娘的擅自作主,还是真的是因为她这个人?」 第十六章 这是个聂紫相从来不曾思索过的间题,一针见血,奇异地让所有的事都明了不少。 他瞪着聂云天,抿唇不语,如果换作以往,他绝对会大声说他就是不喜欢柴书南这个女人,可如今那话竟在舌尖儿打转,就是说不出口。 「你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全都摆在玺贵妃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真的爱她,还是因为不满地只想逃离你自以为被操控的人生?还有,那玺贵妃真的还是你认识的那个萧多玺吗?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之中存活下来,爹认为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聂云天再问,简单的三个问题,竟让向来雄辩滔滔的聂紫相哑口,原来……他自以为是的秘密早已人尽皆知。 那么……柴书南知道吗? 本来因为认定了不上心,所以也没去想过这层的问题,可是现在转念一想,突然想起自己桌案上那幅珍藏已久的画像。 或许……书南知道的! 凭她的聪慧,只消一瞧玺贵妃,或许就能将一切连贯。 如果她真的猜出玺贵妃的身份,那么她执意留在宫中,又是为了什么? 是妒恨吗?但书南不像是那种会因妒成恨的女人,那么是心灰意冷? 当画中的人儿活生生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认定了不论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又不像是如此……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玺儿做了什么? 眼见爹娘似乎都如此肯定,这个念头也就硬生生跃进他的脑海之中,而且就此盘据。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可以说啊?受了委屈为何不讲?是不敢说,还是……她不能说。 蓦地,几日前,她因为摔落湖心而病恹恹的模样,那时他问她是怎么跌落湖心的,她也不肯说,那时的她是,硕全大局,那么现在呢? 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她想周全的事情又是什么? 「那玺贵妃为了稳住自个儿在后宫的地位,大费周折,你真认为凭玺贵妃处事的小心翼翼,能轻易让人下毒吗?」聂云天见儿子始终不开窍,索性开门见山地朝着聂紫相问道。 在他看来,即使皇上和自己的笨儿子为了玺贵妃的事心急如焚,但聂云天却始终觉得这是一场戏。 这后宫里的你争我夺,他看得多了。他绝对有理由相信,那个玺贵妃没有中毒,他这个傻儿子被骗了。 翠柳眉、点绛唇。 虽然榻上的柴书南因为闭着眼,所以见不着那灵动的眸子,可聂紫相很淸楚,那是一双怎样诱人的水眸。 呵,真是自欺欺人啊!以前,他怎么会认定她一无是处? 她沉睡着的脸庞仿佛发出声声召唤,让他情不自禁地探手,那手劲小心翼翼,像在膜拜似的滑过她的翠眉和褰唇。 如果这样便能探得一个人的心思,多好,可惜,他没这等能力。 或许爹说得对,那玺儿只怕早已不是他认识的玺儿了,柴书南坚持留在宫中必定有因。 如果换成了从前,他会连理都不会理会地任由她去,可现在却让他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怎样也无法放下,所以他才会再次夜闯后宫,来到柴书南的床塌边。 夜闯宫闱这种事,似乎是上了瘾了! 浅浅的几声轻笑,惊醒了沉睡中的人儿,那长如轻扉的眼睫扇了扇,然后睁开。 迷蒙之中,她似乎看见聂紫相的脸庞,她懒洋洋地牵起一抹魅人的笑容。 真好,才睁眼就能见着他,今儿个她一定很幸运…… 那喜滋滋的感觉才刚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柴书南那双杏眼儿猛地圆睁。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瞪着他,嘴儿才张,聂紫相却已大咧一地俯身偷吻。 怎么可能…… 乍然接触到他的气息,柴书南初时沉醉,随即猛然伸手,想要推开早已不知在何时,便将自己困在墙与他之间的聂紫相,但她的手才贴上他的胸口,就被吞噬在他的掌心之中。 「你……你怎么了?」柴书南声调带着微微的轻颤,不解地问着。 聂紫相含笑而望,满意地瞧着昨夜的那份疏离在她脸上褪去。 「我不放心你。」 那忧心表现得明显而直接,就这么硬生生撞进柴书南的心坎里。她不敢置信地瞧着他,即使拼了命要自己冷静,但那心跳却依然快得吓人。 盼了这么多年,才盼到他的忧心,但是—— 蓦地,现实就像天边雷电一般劈进她的心里,她脸儿一板,又成了昨夜那个冷冰冰的人儿了。 「你怎么可以轻薄我?」她冷着声指控,但那微颤的薄唇和迷蒙的眸光,却不怎么有说服力。 「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 闻言,她的柳眉轻皱,她还以为他已经放弃探究,毕竟昨夜的他走得仿佛没有丝毫的垩碍。 原来,是她天真了。 早该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这么好打发的人。 「你还想知道什么?」尽管内心纠缠,但柴书南却只是冷声问道,那淸冷的嗓音,令人完全无法察觉她心思的波动。 望着她那冷然的模样衬着她那微肿的红唇,聂紫相忽而勾起一道邪魅的笑容。 瞧瞧她那严阵以待的模样,仿佛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我是要问你,认识居从蝶这个人吗?」 聂紫相突然天外飞来一笔,柴书南着实愣住了,她傻乎乎瞧着他,心中早已备好的数个答案,顿时全没了用武之地。 脑袋瓜子一时半刻不能运转,只觉得聂紫相口中的那个名字好熟悉。 「谁?」 「牧靖南的妻子,居从蝶。」 啊,是她! 柴书南当然认识,当年她们三个小娃娃,一同在柳媒婆那儿出嫁,在等候出嫁的那些时,她们三个人相处过一段不算长的时间。 但因为年纪小,心境纯净,所以那时的姐妹儿就全都嵌进心里,只是这几年各分东西,一时苦无机会可以再聚。 他……怎么会突然问她这个? 「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她毒杀她的婆婆,也是当朝皇上的妹妹。」 「什么?」果然如聂紫相所料,柴书南脸上那冰冷的神情倏地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打从心底的紧张。 经过一夜思索,因为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倔强,要逼她吐实只怕不易,所以得迂回着来。刚好,迂回这档子事可是他的拿手好戏,所以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周全计策。 以她幼时的姐妹为饵,他相信她一定上钩了。 有了这个借口,他就能诱她待在自己身边,相信时日一久,自然能够找出那个令她态度骤变的原因。 「不可能的柴书南心一急,完全忘了自己该离他远远的,双手朝着他的手一捉。「从蝶姐打小就善良,连只蚂蚁都不舍得伤害,她怎么可能杀人呢?」 「你觉得不可能?」眸中蓦地闪过一丝狡光,聂紫相确信她已经上钩了。 「绝对不可能!」斩钉截铁,毫无怀疑。 「那……你是否愿意帮我一起将真相査明。」 「当然!」她答得好快,直到应允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行……你忘了我还得留在宫里替玺贵妃治病?」 脑海浮现出玺贵妃那奸邪的冷笑,柴书南心一惊,双手更是忙不迭地要收回。 怎会让她有这个机会,聂紫相眼捷手快地「管收」她的双手,不让她有逃离的机会。 从来不曾为任何的女人费尽心思,却屡屡为她破了例,他是铁了心要将她心思因何转变的原因査个水落石出。 「这两者并不相悖,不是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姐妹含冤而死?」 他们俩都淸楚,诊脉抓药其实花不了太多时间,除非她另有隐情,否则不可能连那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可是,玺贵妃那……」 「放心吧,我会同她说的。」 他相信玺儿会答应的,就算她不答应也不成,他可是铁了心的。 又是那种一切他说了算的模样,尤其当他以那种能左右玺贵妃的态度说话时,她的心更是酸楚难受。 但也无所谓了,这辈子她怕是没机会再同他计较这事了。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居从蝶被处死?如果你不管,那我也乐得轻松,不去插手。」 他决定不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直接将她逼人墙角。 听他这么说,她更迷糊了,难道说他愿意插手牧靖南和居从蝶的事,不是因为惜才爱才,而是因为她? 第十七章 「怎么样?」聂紫相挑眉低间。 心中喟然长叹,这个男人表面上在询问她的意见,但实际上却早已自己决定一切了吧! 在他那炯然的目光之中,她点了点头,也只能点头。 「好吧!」 「既然如此,那咱们夫妻俩就一起把这件事做完吧?」 听出他话中有话,柴书南一脸酡红,愈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他就愈不让她如愿,即使有时连他自己都还弄不懂自己真正的心意,但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一定会懂。 反正现在,他并不介意时时刻刻提醒她,他们是夫妻的事实。 「我们是夫妻。」 「咱们虽然拜过堂,可是没洞房,不过是粧有名无实的姻缘,随时可以不算数的,不是吗?」柴书南不服输,冷冷地提醒着他。 聂紫相睨着她,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减了些,他凝视着她,那眼神竟让柴书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是了,他此刻的眼神就像那日在后山泉水边,那只大黑狼的眼神,摆明是在打量要怎样才能把猎物给吞下肚去。 「这个错误,随时可以被更正的。」聂紫相的语气轻快,很是愉悦地提醒她。 「你……」听到他的话,柴书南心如檑鼓,一双水眸无措地瞪着一脸贼笑的他。「你别乱来。」 尽管心里不断呐喊着要自己远离他,可心头那深深的爱意,却让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终于可以肯定他是她的魔魅,从成亲的那天开始,直到现在,为了他命在旦夕,她知道她依然放不开。 「我想是我错了。」他凝望低喃,眼神锐利,像是要穿透她的心思。 她的眼神明明是在乎的,但究竟为什么要刻意这般冷淡? 「什么?」 「以前总觉得你是一个被硬塞给我的妻子,所以总是排拒,但现在的我却觉得,或许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也不错他诚实地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不为什么,只是单纯想让她知道。 对那种不着边际的你来我往,聂紫相早已厌腻,不想连在面对自己的女人时,也得多上几个心眼。 「我……不……」 闻言,柴书南大惊,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可是聂紫相哪里可能让她有这个机会。 他精准地搂住她的纤腰,阻断她的逃生之路。 「我要你看着我。」他沉声命令,唯有望着她的眼,他才能确知她的真心实意,这女人的违心之论之多,唯一能泄露她真实心情的也只有那双眼。 柴书南就怕一看着他,好不容易武装的心便要沉沦,她已是不久于人世,怎能连累他! 她紧紧闭上了眼,说不瞧就是不瞧。 见状,聂紫相冷哼一声,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他? 欺身向前,他宛若猎鹰般地攫住她那略显苍白的红唇,折磨人似的,他并没有狂妄的掠夺,反而是用他那灵巧的舌尖儿,细细地描绘她的唇型。 那温柔让人心躁动,也让柴书南几乎承受不住那磨人的轻触,终于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想要阻止他这放浪的行为,就在她睁眼的那一刻,聂紫相眸中那不容错认的温柔却让她闪了神。 那几乎是她渴求了一辈子的眼神啊!只要这一眼,她虽死亦无憾。 「你忘了咱们曾经有过的赌约?你忘了你是怎样汲汲追求,只求我能多瞧你一眼,甚至誓言要夺回我的心?」 他卑鄙地提醒着她曾有过的所作所为。 「你……」他的话轻易地让她的心墙倒了、塌了。 就放任自己这么一回吧! 她是那么渴望能拥有他,即使只是一回,那回忆也足够伴着她一人,走上那淸淸冷冷的黄泉路了…… 心念既定的柴书南再次出乎聂紫相意料之外的,主动倾身值进他怀中,原本还努力挣扎想要将他推开的那双手,摇身一变,化身成忙碌的彩蝶,放肆地在他伟岸的胸膛留下一簇簇的火苗。 「你……」冰山美人摇身一变成了贪狼面对这出人意表的转变,饶是善于操弄人心的聂紫相也忍不住愣住了。 但那怔冲只是眨眼之间,很快回过神来的聂紫相再次夺回主导权,他大手一挥,那原本细致的盘扣已经七零八落。 那半敞的衣襟露出她胸前的那抹雪白。探手,他放轻手劲,恣意地抚上诱人娇躯,看着她躁动难安地挺动着自己的身躯。 这个女人,总是有满口的谎言,她不是一个轻浪的女人,当日宁死也不愿让潘文风碰一根案毛,已经足已说明她的贞洁。 所以要说对他已无情,骗鬼去吧! 这样的认知竟让聂紫相一颗莫名惶然的心,忽然定了下来,他几乎可以肯定,她的心中必定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他不再急着追问,反正问了,她也不会说。 他缓缓俯身,邪肆地以唇代手,在她那雪白的身躯之中,燃起点点星火,也在她的身躯中勾起一种不着边际的疼。 蜷曲着珠圆的脚趾,柴书南的手主动地攀上他的颈顼,透过迷蒙的目光,她细细品味他的一挑眉、一浅笑。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笑,他笑起来真是好瞧,如果……如果她可以就这么瞧上一辈子,只怕也不会腻。 想着想着,柴书南的唇瓣勾起一朵魅人的笑花,然后学着他的方式衔着他那有棱有角的唇儿。 「你学得可真好。」聂紫相晈着牙、喘着气地说道,向来刚铁般的意志几乎要被身躯中那躁动的意念,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聂紫相笑望着那娇媚的人儿说着,这才惊觉那话里竟藏着一抹娇宠。 直到这一刻,向来自诩聪明绝顶的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呆透了。 这么个蕙心灵巧的丫头诚好端端地摆在自己身边,却从来视而不见,只会远远瞧着早已远去的人儿。 还好,现在发现也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被她那生涩的动作逼得几乎发狂,聂紫相挺起自己的身子,凝望着眸光蒙咙的她。「我可以等的!」 一旦发现了自己的真心实意,聂紫相自然不愿她有丁点后悔的可能,方才是他躁动了。 感受他的罕见温柔,望着额际浮现的青筋,还有那不断滑落的豆大汗珠儿,安静不语的她却忽然伸出了手,大胆握住他那昂藏的巨物。 那轻盈地一握,顿时让聂紫相所有的理智溃不成军,饶是千军万马亦拉不回他的渴望…… 冷,还是一径的冷。 除了冷淡之外,还有柴书南那愈发苍白的脸色,令聂紫相忧心不已。他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猛兽,愈发焦躁不安。 快被逼疯的聂紫相再次找上赫连又槐。他得知道,柴书南究竟为什么如此冷淡。 「你失控了。」 「我没……」听到赫连又槐的话,聂紫相扬声就要反驳,但话到了唇边,又全都咽了回去。 是的,他必须承认他真的失控了,因为他真的快要被柴书南给逼疯了。 日日夜闯禁宫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日常作息,从初次的震惊,到后来的习惯,柴书南总是无言地任由他的来去。 这代表着什么?是代表她的在乎,还是不在乎? 即使他们联手追査公主的死因,还一起救了差点要被砍头的牧靖南和居从蝶,但广况并没有好上一些。 她待他的态度更冷了,冷得让他这个向来最沉得住气的人,都忍不住有种想要掐住她、逼她说出真相的冲动。 但他知道即使他这么做,她都不会说,那个该死的女人嘴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 「你爱上她了。」一手斟着酒,赫连又槐点出这个事实,语气间有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嘿,也不知道那柳媒婆是怎么找的,找来的净是一些磨人的丫头,有时他几乎忍不住要怀疑,那个仙云大师和柳媒婆其实是算计好的。 一个危言耸听地说他们若不立时成妾,就会早夭,另一个就准备好这三个丫头,来磨磨他们傲然的性子。 「是啊。」毫不犹豫,聂紫相承认得很大方。 既然已是那么明显的事实,再要否认,那就真的可耻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赫连又槐不解地问,她爰他,他爱她,不是挺好的? 「可是她却不再在乎我?」 「那是不可能的。」赫连又槐一仰首,任由那似火般浓烈的烧刀子窜人喉头,直接肯定地说道。 「为啥不可能?」 第十八章 「因为那女人几乎守了你一辈子。」即使聂紫相没有回头,那女人可能都死不了心,更何况是聂紫相心已向着她,那女人更不可能不在乎。 「可是……」就是这样聂紫相才不懂,想他向来自负聪明,可偏就弄不懂柴书南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何时开始变的?」赫连又槐试着为聂紫相理出那浅显易懂的线索。 「进宫后。」 「所以呢?」 「所以什么?」聂紫相愣愣地问,那种没有半点头绪的感觉几乎就要逼疯他了。 他明明已经问过玺儿,但玺儿却说是柴书南自愿留在宫中,既是自愿,那么就应该跟她骤然转变的态度无关。 赫连又槐睨望了聂紫相一眼,要不是他向来不做对自己无益之事,他早想拿把大刀将聂紫相的脑袋瓜剖开来瞧瞧,看里头都塞了些什么。 「所以,谁让她留在宫里,谁就有间题。」赫连又槐很没好气地说道。 「可是玺儿说……」 「玺儿、玺儿……她说了你就信,在我看,那女人压根就没安过什么好心眼。」可别瞧他只是屈屈一个商贾,但这天下事大抵都瞒不过他,那人性的车劣他瞧多了。 尤其是那些妃子们表面上风光,可是一次次的明争暗斗,能够留存下来的人通常不是省油的灯。 「你的意思是……」 不可能的,玺儿应该不会骗他,可是书南愈发苍白的脸色,又该怎么解释? 旧爱与新欢,聂紫相以为自己会陷人两难,可是并没有,他轻而易举地便知道谁对他才是重要的。 心早已替他决定好他的答案,或许他真的被过往给蒙蔽了心智.不论是爹娘或是赫连又槐,仿佛已经瞧出了什么,偏就只有他还傻愣地相信。 不行,无论是什么原因,这回就算是绑,他也得将人给带出宫来。 心意既定,聂紫相霍地起身,目光中的烦乱早已被一抹坚定的炯然所取代。 「恶……恶……」 一阵阵的恶心泛上胸口,原本正在替萧多玺诊脉的柴书南突感不适,连告罪一声都来不及,起了身就冲到门外干呕。 见状,萧多玺眯起漂亮的丹凤眼,眸中恨意与妒意交缠。 她瞪着踽踽折回的身影,再也隐忍不住的怒气窜了上来,蓦地起身,笔直地走到柴书南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就是一个巴掌挥上她的嫩颊。 柴书南捂着脸,仿佛早已习惯她的喜怒无常,伫在原地,连开口质问的打算都没有。 一切的逆来顺受,只是为了保聂家一家平安,尤其是聂紫相,还有一双手不自主地覆上自己的肚子。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玺贵妃的痼疾已经让她治疗得差不多,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只怕不远矣,这个孩子怕是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得伴着她一起走上黄泉路。 将柴书南的举动看进眼底,萧多玺更加肯定自己的臆测。 「你有身孕了?」萧多玺厉声质问。 「小的没有。」冷冷的,柴书南否认她的臆测。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大抵了解眼前这个女人有着怎样恶毒的蛇蝎心肠。 在这宫里伺候的宫女,哪一个不是被玺贵妃折腾得心惊胆跳、敢怒不敢言,那外表的柔弱,不过是她用来欺骗世人的面具罢了。 在认清了玺贵妃后,柴书南其实是庆幸的,庆幸自己深爱的男人,不用被这女人的喜怒无常所折腾。 「是不是有了身孕,本宫唤个御医来瞧瞧也就知道了,你的否认有用吗?」 眯着眼,萧多玺压根就不相信柴书南的否认,她冷冷说道,为什么她拼了命想要的东西,眼前这个出身车微的女人总能轻易得到。 初初进宫时的万般怜宠与疼爱,早已如烟霎一般消散无踪,如今她想见自己的男人一面,还得使尽心机。 而她,竟然还夺走唯一愿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男人,甚至怀上孽种。 这女人究竟凭什么?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贱民,不是吗? 「我是不是有孕,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了,不是吗?」在玺贵妃的眼中,自己应该是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威胁了。 偏生,玺贵妃就是不愿放过她,总是宛若鬼魅一般仇视着她。 她终究弄不懂,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究竟在争什么、气什么? 「很重要的。」怀上龙种是萧多玺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以前她办不到,她以为有了柴书南她就可以办到,谁知君宠这样来去无常,她的身子调养好了,皇上却又被新进宫的美人儿给惑去心神。 不论她如何用尽心机,恐怕再也难盼到皇上移驾紫云殿。 恨呵! 因为妒恨,所以当她得知聂紫相竟夜夜私闯后宫,只为柴书南之时,那恨意再也隐藏不住,源源不绝地爆发开来。 「你知不知道聂紫相是我的,他一直是我的男人,可是你的出现夺走一切,从不擅人后宫的他,为了你夜夜私闯,你究竟凭的是什么?」 看着玺贵妃那细细雕琢的容颜变得狰狞而丑陋,柴书南忍不住摇了摇头。 想要坐拥这一切的华丽是她自己所选择的,她又凭什么在这儿指控她夺去了聂紫相的目光和心神。 是玺贵妃自己舍弃了爱她的聂紫相,完全不知珍惜,不是吗? 「凭我就只是单纯地爱他,不因为他的权势和地位。」就算有朝一日,他卸下官职,仅仅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她也愿意跟着他粗食布衣地过一辈子。 她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上的名利富贵。 只是……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吧!突然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一时隐忍不住,一口染着黑的污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那血染得萧多玺的衣上血迹斑斑,但她却丝毫不在意,脸上反而漾出一抹偷悦的光芒。 「看来,我不收你,老天也决定收你了,反正你已经治好了我的痼疾,对我来说已经没了用处,留在世上不过让我看了碍眼。」萧多玺得意扬扬瞧着虚弱得几乎快要站不住的柴书南,人命在她的眼中不过区区-只蝼蚁。 柴书南胸口中气血翻涌,尽管勉强自持,但仍得靠着身后的柱子才能站着,她不愿在这样的女人面前示弱。 所以即使在玺贵妃恶意不给药的时日,她也宁愿忍受恶毒的折腾,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她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些时候的,但腹中意外而至的胎儿汲去她的骨血,让她就算想要强撑,只怕也是不能。 望着萧多玺的洋洋得意,柴书南无力的身躯终于滑落地面,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的m意。 她那淸明的目光再次触怒萧多玺,心中的愤恨让她冲到柴书南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那眸底流窜的恨意,仿佛是在计算着在她将死之时,该怎么折腾她似的。 「其实,你真的很可怜。」唇嘴勾笑,柴书南喃喃地说道。 身处在这清寂的宫中,得不到心爱的男人,孕育不了自个儿的孩子,她这个贵妃其实真的很可怜。 「你……别胡乱说。」骄傲的萧多玺拒绝接受任何的怜悯,连忙慌乱地低喝。「本宫哪里可怜了,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供我指使的仆佣何止千万,金钗玉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你的心呢?」她的心肯定是空荡荡的,飘来荡去找不着一个落脚之处。 柴书南庆幸自己心里至少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或许不爱她,但这几日夜里的温柔眷宠,她不是感受不到。 够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沉重的眼缓缓合上,在那幽幽暗暗的黄泉路上,唯一遗憾的是,她和未出生的宝宝,没能见上聂紫相最后一面。 至于,她和他的赌约依然没个结果。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乍见柴书南唇角淌血,躺在紫云殿那光亮的地板上时,他的心就像被雷击中一般,四分五裂。 他知道自己在乎,可是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的在乎。 直到现在,瞧着柴书南似是毫无生息地躺那儿,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已不知不觉泌人他的骨血之中。 气血凝窒,聂紫相望着她,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之间,他抬眼瞪向那连笑容都还来不及收起的萧多玺。 他的眸中有不解、有怨怪,还有不容错辨的恨。 「为什么?」聂紫相晈牙问。 「我……」萧多玺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慌失措,他的突然到来,打乱她所有的计划,她都已经计划好了,应该还有时间命人将柴书南的尸体扔进冷宫里的水并,毁尸灭迹。 第十九章 那儿几乎人烟罕至,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到时,聂紫相若向她讨人,她只要推说她出宫去了,那身为臣子的聂紫相还能拿她这个贵妃怎么着,但现在…….却被他瞧个正着,怎么办? 不能慌、不能乱,这个男人深爱着她,只要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嫉妒,所以一时失了心神,这样就可以了。 心中有了计较,萧多玺张口才要说,但聂紫相却没理会,径自走到柴书南的身前,将那颤抖的手,探至她的鼻下。 他屏息,就连自个儿的心跳都仿佛静止,终于她一丝几不可辨的微弱气息拂上他的手,她的一息尚存让他欣喜若狂。 他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接着就要往外走去。 看着眼前这一切,那种被人忽视得彻底的感觉,几乎让唯我独尊的萧多玺发起狂来。 「我不准你带走她!」她蓦地伸出双手,整个人横在聂紫相身前,挡住去路。 「为何不准?」 眯着眼,幽深的眸子蓦地迸出一道厉芒,一身的狠戾不需言语就能感受到。 「她已经死了,既然医治本宫有功,本宫自然要厚葬她。」 早已将睁着眼说瞎话的工夫练到极致,即使被亲眼撞见凶行,但萧多玺依然能表现出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下官的妻如若真的死了,下官自会厚葬,不劳娘娘费心,娘娘应该忧心的是,如若她死了,你这妃子的位置坐得稳还是坐不稳。」 聂紫相森冷的话语笔直地穿透萧多玺的胸膛,刺进心扉,那纤弱的身躯蓦地承受不住地晃了晃。 可惜的是,她的脆弱再也不能勾起聂紫相一丝一毫的怜惜。 「你竟敢……竟敢威胁本宫?」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她在皇上耳边软语几句,别说是聂紫相的乌纱帽被摘下,就连聂府上下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难道,他不怕? 「微臣不敢威胁娘娘,微臣只知道,谁伤害了微臣的娘子,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娘娘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就算倾尽聂家上上下下百佘条人命,我都不会轻放。」 那话,说得决然。 断了,曾经有过的浓情挚爱,至此全都断得干干净净,聂紫相看看眼前这个狰狞的女人,再瞧瞧自个怀中只剩一息尚存的柴书南,他不再停留地抱着柴书南离去。 只要能活着,最好能活着,否则饶是翻天覆地,他也要为她索命。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有要钱,为她延命不是问题,但……他要的不只这些,他要她醒来。 宁愿散尽一切,但求她能再次骄傲地光着身子走过他的眼前,又或者是不知死活地与他赌上一把。 他想亲口告诉她,他输了,而且还输得一塌糊涂。 她可以永远待在聂家,聂家就是她的家。 所有大夫都告诉她,她所中之毒极罕,在没有解药的状况之下,犹能一息尚存已是奇迹。 如果这已是奇迹,那么他想他需要的不只是奇迹,而是神迹了。 恍然间,门被推了开来,聂紫相却完全无所觉,一双眼只是一眨也不眨地凝着气息微弱的柴书南,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没了生息。 禁不住荆灵香的缠磨,赫连又槐百般不愿地带着泪眼汪汪的荆灵香闯进聂紫相的院落。 「怎么会没救了,是你不愿救吧!」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小气,荆灵香太了解了,她瞪大了眼,不一会儿,眸中已闪着点点的水光。 「我说,你怎么……」一见那泪光,赫连又槐就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只能投降。 「好啦、好啦!」 不敌俏人儿的泪眼攻势,赫连又槐只能万般不舍地掏出怀中的药瓶,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药瓶递到聂紫相面前。 方才的吵吵闹闹不曾入了聂紫相的耳,直到眼前平空多出一个药瓶,这才拉回他的注意力。 他抬头,原本深遽的眸子早已失去往昔的神采,整个人哪里还有以往那种自信十足的飞扬神采。 「这颗价值千金,我先不收,可以记在账上,要不要?」 「何用?」聂紫相完全不感兴趣地问道,就连大夫都说无药可解,那么除非大罗金仙,还有谁能和阎王抢人。 「虽然此药不能完全解她的毒,但至少压制她身上的毒性,运气好的话还能让她清醒个一时半刻。」 此话一出,赫连又槐手中的瓷瓶已经杳然无踪了。 「拿得倒挺快的呵!」 「先谢过。」聂紫相言简意赅地称谢,看似潦草,但赫连又槐知道自个儿又成就了一笔好生意。 以千金换取聂紫相的友情,往后他在朝堂之上,只怕更加横行无阻,值得。 只不过这男人还真笨,竟然真的愿意用千金换取那女人一时半刻的淸醒,要是换了他…… 眸光溜啊转的,忽然转到荆灵香的身上,瞧她紧张兮兮地看着躺在榻上的柴书南,他沉下了脸色。 谁会对于这个总是将他忽视得彻底,只有有求于他才会低声下气求人的女人散尽千金。 想着想着,他粗鲁地牵起荆灵香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死命将她拉离聂家。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至于柴书南能不能活,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忽然间,榻上的人儿发出细细的呻吟,聂紫相的心神彻底被柴书南的动静给牵引。 「你醒了!」看着她那宛若蝶儿扇翅般扇动的眼睫,聂紫相屏息。 「你……」她怎么可能还能醒来,这究竟是在阳间、还是阴间? 若是在阴间,那聂紫相为什么还会在这儿? 一着急,她挣扎地想要起身,可是浑身像是中了咒似的,就是沉重得不听使唤,柴书南只好直勾勾地望着聂紫相,着急地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也跟着我和孩子到阴间来了?你做了什么?」 瞧瞧她一睁眼,就忙不迭地关心着他,这样一心只为他的女人,他怎能不往心上放呢? 「我没事!」 「你没事?」怎么可能?如果他没事,她压根就不可能瞧见他。 人鬼应该殊途的,不是吗? 「我没死,你也没死!」望着她满脸的疑惑,聂紫相连忙开口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 是梦吧?她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她很淸楚,那「阎王」是至毒,连她都不能解,她既已毒发,就万万不可能还有一丝生息。 更何况她的肚里还养了胎,身体更是虚弱得不足以对抗毒性。 「是真的,是我及时赶到,护住了你的心脉。」 饶是这样她也不能醒啊! 「是赫连又槐送来了续命金丹,让你醒了过来。」 又是赫连家,听到这里,柴书南满心感激。 「你又何必强留住我?若没有解药,那金丹一时半刻也救不了我的性命。」她紧锁着他眼神里那不容错辨的温柔,她这么说既非责难,也非不解,只是不舍。 「傻瓜,为了你,即使散尽千金那又何妨。」 能续得一刻是一刻,如若真的不能留住她,那么他会在替她报完仇后,一家三口在阴府团圆。 四眸相对,深情挚爱尽在眸光之中交缠,聂紫相在静默一阵之后,忽而开口说道:「委屈你了。」 在得知萧多玺的真面目之后,他终于想通一切,知晓柴书南为何坚持留在宫中,除了受到毒物的牵制之外,只怕也是因为萧多玺仗着自已蒙圣上眷宠,用以威胁,柴书南这才屈服了。 聂紫相伸手轻抚着她苍白的倦容,那手劲之轻,活像她是一碰就融的雪人儿。 柴书南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虚软的双手覆住他的大掌,轻声企求,「答应我,别替我报仇。」 打小就成了她的妻,虽然他不曾理会她,但因为在乎,所以她知晓他的性子。 如果他不在乎,那也就罢了,但一旦他在乎起来,就算毁天灭地,他也会找着那个加害她的人,替她报仇。 可……她可是贵妃啊! 聂紫相屈屈一个臣子,就算贵为左相,凭什么与皇上的人争。 「不成!」想也不想的,聂紫相开口拒绝,凡伤害她和孩子的人,他决不放过,即使他曾视那个女人如珍宝一般的疼惜。 「你……」瞧他那一脸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柴书南哑然,不论她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 不再多语,因为不知那续命金丹能续她多久的命,她不想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时间浪费在与他争辩之上。 第二十章 「陪我,好吗?」 她轻柔地开口要求,聂紫相已经小心翼翼地脱靴上了床,然后将她的身躯全都收拢在他的怀里。 四肢交缠,已无所求,柴书南闭上疲惫的眼儿,坠人幽幽的梦乡之中。 能再次让他抱在怀里,感受他的温暧,于愿已足。 这怀抱能拥有多久,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她师父,只怕也没人能救她了。 但师父仙游去了,只怕也无法轩回,向来不认输的她,这回不想认命也不行了。 能相守多久,就相守多久吧…… 聂紫相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有人替他做了。 后宫里,皇上的眼线何其多,那萧多玺的恶行很快就传到皇上的耳中。 皇上惜才,自觉愧对聂紫相,所以送来成堆的稀世药材,想要弥补爱卿。 而那凶残成性的萧多玺被打人冷宫,彻底断了她生育龙子的梦想。 但不论皇上怎样逼迫,萧多玺就是不肯交出解药。 随着柴书南沉睡的时间愈来愈多,聂紫相其实心知肚明,那续命金丹的功效已经逐渐丧失。 看着心爱的女人日复一日的虚弱,聂紫相几欲发狂,日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候着。 那僬悴的面容看在柴书南的眼底更觉心疼,或许她不该再挣扎,就此死去对他们俩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但……总是不舍呵! 她伸手想要握住聂紫相的手,但却无力。 汩汩的泪像是成串的珠儿一般散落,几日的相守,早已与她心意相通的聂紫相怎会不知她在索求什么,主动伸出了手,让她握着,但她却虚弱得握不住了。 蓦地,一颗泪珠儿滑过聂紫相那宛若刀雕斧凿的俊颜,溶进她的泪海之中。 他的泪,让她的心有如揪心刺骨般难受,几乎无法开口的她只能怔怔地望着。 如果早知道会让他难受,那么当初她是不是就不该那么执着,又或者是现在的她压根就不该再挣扎。 若她早一日带着孩子离世,那么他的疼是不是会少上一些。 这样的一转念,她的呼吸骤乱,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立即袭来,那续命金丹的药效怕是再也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性。 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静静合上眼,等待着黑白无常提着锁链来拘。 一抹淡淡的笑在她没了呼吸时,残留着。 「不……」聂紫相像发了狂似的哀鸣着。 那呼喊,让守在门外的众人,莫不动容,跟着泪流满襟阳光轻柔地洒遍柴书南的周身,舒服得让人几乎不想睁眼。 阴曹地府原来并不如他人说的那般狰狞恐怖,她勾起笑,濑洋洋的就是不肯把眼睛张开。 「傻丫头,你也诙醒了吧!」 哇,好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不就是她那顽童般的师父吗? 「我说你啊,也不想想那姓聂的小子有多担心你,一个人径自贪懒贪睡,你是羞也不羞?」 「咦?」听到那成串的数落,才幽幽转醒的柴书南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猛然睁眼,只见她的师父正堆起一脸的笑望着她。 「呼,终于醒了!」眼见爱徒终于睁了眼,白云老人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老实说,他这徒弟一直不睁眼,连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退步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像是发了狂的浑小子,只怕会要了他一条老命。 「师父!」柴书南惊诧地低喊,只觉得原本沉重的身躯竟然轻盈不少,「您怎么回来了?」 在毒发前,她曾祈求上天,让师父轩回来救她一命,好让她能与聂紫相相守一辈子。 可随着毒性蚀进心脉,她也放弃希望,没想到……竟能再睁眼看见师父。 那……他呢? 柴书南眼珠子转啊转的,却怎么也不见聂紫相的身影,忍不住急白了一张脸。 他该不是真的杀进皇宫,去找玺贵妃报仇了吧? 一双布满睿智的双眼瞧了瞧,一见爱徒那如丧考妣的模样,当然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 果然,女孩儿大了,一颗心就全在男人身上,对他这个许久未见的师父一句问候都没有,就急着找男人了。 「别找了,他就在那儿。」 伸手,住地上横躺着的人指了指,终究不忍爱徒那初愈的病体再伤神。 顺着师父的手指一瞧,果真见聂紫相好端端地躺在地上。 「他怎么?」 「他狂起来就要冲进宫去杀人,我若不让他昏过去,怎么专心为你袪毒。」 好歹他也是个堂堂的医仙,竟然这般不信任他,不先让他安心救人,只会嚷着要报仇,对于这么鲁莽的小伙子,自然要施以小惩了。 清灵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聂紫相,心早已挂在他身上的柴书南当然不忍,抬眸,她可怜兮兮地朝着老人家软绵绵地一喊,「师父!」 她这么一娇喊,白云老人的骨头都酥了,他啊,活了这么几十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这个唯一上得了眼的爱徒难受。 当下也只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动手将聂紫相给抬上了榻,几根银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聂紫相的身上扎了扎,原本还完全没意识的聂紫相,已经缓缓地睁了眼。 望着他们俩,白云老人的玩心一起,很是好心肠地替虚弱的爱徙和聂紫相都摆好了姿势,让他们能真正做一对交颈鸳鸯。 摆弄好一切,白云老人大方地将这屋子留给命大的柴书南和聂紫相,甚至还体贴地将门合上,让一切浓情密意都留在屋子里。 啧,听说,那聂府有着许多珍藏的佳酿,想了就让人口水直流呵! 看来他是得在这儿叨扰个几天,尝尝聂府那窖里美酒,再顺便让爱徒肚子里那个大难不死的娃娃能够安安全全地来到这世上。 要不,如若那母子俩又发生什么不测,她那个经过数年才开窍的瞎眼夫婿只怕又要癫狂了。 怀里抱着小娃娃,柴书南笑得眉弯弯、眼弯弯。 被白云老人调养得容光焕发的她,哪里像是半年多前才在鬼门关前走上一回的将死之人。 心爱的女人终于克服万难,生下健康的娃娃,聂紫相心中大患已除,终于回复昔曰的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在皇上的三催四请之下,终于老大不愿意地回到庙堂之中,为皇上分忧解劳。 他心头对萧多玺的怨恨,也在柴书南的谆谆开导之下,渐渐消弭。 至于封后梦碎的萧多玺,因为被打人冷宫,日日夜夜害怕聂紫相会去取她的性命,终于还是疯了。 还有那自视甚高的潘文风,也因为小心眼的聂紫相在皇上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被调住南蛮之地,当一个七品的小官。 这结局虽然说不上完美,倒也还可以接受。 「嘘……嘘……」 突然间,一声异响打断她的思绪,柴书南抬眼一瞧,就见那不知打哪钻进聂家园子,一脸古灵精怪的荆灵香正睁着大眼。 瞧见了她,柴书南还来不及开口,荆灵香已经忙不迭地朝着她开口哀求,「书南姐姐,你收留我吧!」 「收留?为啥?」这演的又是那一出啊?那赫连家家大业大,荆灵香需要她来收留吗? 「因为……」踮起了脚尖儿,荆灵香附耳在她的耳旁嘀咕几句,那话说得柴书南的水眸圆睁,显然颇受惊吓。 就连这事,灵香这丫头都做得出来,看来这次赫连又槐的气怒绝对不小,如果换成是她,只怕她也会想掐死她吧! 「呃,好吧,你就留下吧!」 怎么说,这丫头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之一,要是不收留,好像也说不过去。 是缘分让她们相聚,因此她自然惜缘。 在她们三个因为得替人消灾解厄,而嫁进大富人家的童养媳里,居从蝶随着牧靖南镇守边关,她也终获夫婿疼宠。 至于灵香这个小丫头,她倒不担心,别看她个头小小、年纪小小,但她一向是她们三个之中最有主见、也最坚强的一个。 瞧那精明成性的赫连又槐,不就被她兜得团团转?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