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小野猫》 楔子 蓝非,一手支撑起长江水域海运生意的蓝家,最宝贵珍视的小少爷。父母老来得子,仅此一脉,对他千依百顺,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家人无不遵从。 幸好蓝小少爷本性不坏,只是骄纵任性了些,加上有张俊美可人的脸,每回使坏,只要装可怜卖乖,必定哄得众人身心酥软,任由他予取予求,不再计较他犯下的小过错。 这天,他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大声下令,“走,带我去妓院逛逛。” 小厮金宝刚满十四岁,青涩的脸庞立即扭曲,惊慌失措的望着才十二岁的蓝家小主子,结巴的说:“不行啊!少爷,你的年纪还小,不能去那种地方,那……那对身体不好。” 蓝非嗤之以鼻,“你懂什么?我表哥堂兄、叔伯舅舅,每次聚在一起,都说妓院怎么好、怎么美妙,我今天一定要去玩个痛快。” “小的先去请示夫人……” “站住!”他一把拉住企图逃跑的金宝,姿态英明神武。“让你去请示,我还出得了门吗?” 他蛮不讲理,像一匹桀骜不驯的小野马,拖着金宝跑到街上,直往前冲。 一路上,两个少年拉拉扯扯,朝着青楼林立的花街柳巷而去。 抵达目的地,蓝非尚未决定要去哪家店,就先发现四周一片静寂,门庭紧闭,这里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倒像是无人居住的空街。 “人都到哪里去了?”他难以置信的大叫,心想,该不会他一来光顾,所有的店就提前倒闭了吧? 金宝东张西望了片刻,然后如释重负的说:“这里似乎入夜才开门,白天不做生意,人家都休息了。少爷,夫人不会让你天黑之后出门,我们还是回去吧!” 哪有人是日夜颠倒,白天关门,晚上才交易买卖的,这实在没道理!蓝非极度不满的走到一间店的门口,作势敲门。 金宝惶惶不安,赶紧阻止他。 两人再次拉扯,蓝非被小厮缠得没法子,扫兴的转身离去。 他刚走出花街柳巷,就看见一对神情憔悴、衣衫破旧的夫妇,正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迎面而来。 那个小女孩肤色如麦,穿着整齐,显然是被打扮过的,可惜满脸泪水,模糊了她清丽漂亮的脸蛋。 蓝非看着小女孩边走边哭,苦苦哀求那对夫妻别将她卖掉,嘴里呼喊他们爹娘,一双眼睛通红,忽然心情大坏。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卖女求荣啊?”蓝非故意大声询问身后的金宝,清脆的声调在街头巷尾回荡。 那对夫妻停住脚步,充满忧愁与无奈的脸转向一看就知道不懂人间疾苦的蓝非。 “小公子,看你的衣着打扮,必定家世非凡,哪会懂得贫穷人家的苦难?若是活得下去,谁会舍得卖掉亲生骨肉?” 蓝非才不听废话,晃了晃手中的钱袋。“这些钱够不够买她?” 金宝急忙拉住他,“少爷,不可以,这不合规矩。” 蓝非懒得搭理,他带钱出门就是要挥霍的,不花光,人就不爽。 眼看那个钱袋鼓鼓的,里头应该装了不少钱,那对夫妻惊讶得合不拢嘴,算了算,将女儿卖进妓院得到的钱未必有他给的多,况且他看起来不像歪门邪道,也许把女儿卖给他会更好。 “爹,娘,不要卖掉我,我会照顾弟弟,帮哥哥干活,求求你们,我不吃饭,不要新衣裳,求求你们,让我留在家里……”女孩的声音沙哑,边啜泣边说,可惜她即便流干了眼泪,也握不住双亲使劲挣脱开来的手。 这一天,她刚满十二岁,与蓝非同年,两人的命运却天差地别。 第1章 女孩名叫苍绿,性子阴沈,漂亮的脸蛋总是饱含悲伤,彷佛被拖欠了几百两金子,永远不会舒展她紧蹙的眉头。 蓝非知道她很不想被他买,进了他家大门之后,她不是愁眉苦脸,就是躲在角落擦眼泪,好像他要逼良为娼。 他看着也不高兴了,索性撕了她卖身的字据,让她滚回去。 结果,苍绿果断的跑走了,蓝非感觉有点受伤,不过才半天的工夫,她又被她的双亲带回蓝家。 于是她哀愁的脸蛋更加阴暗,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挑战,总想逗她笑,哄她和自己玩,却屡战屡败……不过无论如何,他不想再把她赶回家了。 “少爷,你放心,全天下的父母都精明得可怕,她爹娘肯定舍不得让她离开蓝府,不管你把她赶回去多少次,她照样会被送回来。”根据丰富的经验,金宝说得斩钉截铁。 蓝府家大业大,比山还可靠,谁不想进来找一份稳固的差事? 听着小厮似抱怨似感慨的话语,蓝非没来由的庆幸自己不必体验遭亲人贩卖的经历。 此后,他让苍绿当贴身丫鬟,尽量对她好,带她四处玩乐,有什么新鲜玩具都分她一半,甚至给她出门看望爹娘的自由。 只是当她爹娘又一次叮嘱她认真为蓝府效力,若分到赏钱,记得带回家之后,苍绿就不再积极的往家里跑了。 她开始认命,习惯有蓝非在身边,从一只抗拒陌生人的寂寞野猫,在适应了新的窝之后,变成会主动接近主人,袒露心情,忍不住撒娇的家猫。 在她难过时,会向蓝非吐露真心话。 “我爹娘……不是真的养不起我,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才不要我,别人都说,女孩子是赔钱货。” 蓝非不太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买了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就像得到一个新的玩具,看她敞开心扉,会在他的面前流泪,他很有成就感。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他抱着她,很温柔的说。 两个年少的孩子,或许还不识情滋味,却已感受得到牵系在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尤其是被自己亲人抛弃的苍绿,这时候更加珍惜别人给予的好,铭记于心。 从此,蓝非在她的心里,慢慢的取代了家人的地位,当她不再死气沉沉的抗拒她的主人,两人之间的亲昵关系也飞速进展。 蓝非有时候会带她出门,逗她开心,哄她说话,使她阴郁的性情渐渐开朗。 一天一天过去,她学会了无忧无虑的欢笑,毫无顾忌的对他诉说心里话,像信赖神明一样的信赖着他。 可是身分地位的差异,还是令她赶不上他的脚步,无法真正的与他平等。 蓝非十四岁那年,认识了一群从京城前来游玩的世家子弟,一整个夏季与他们一起嬉闹,原本任性骄纵的个性变得放荡不羁。 苍绿始终跟在他身边伺候着,但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越来越亲密,相反的,他对她越来越不客气。 没有共同的喜好,没有相同的友人,当蓝非有了新的玩物,玩新的游戏,不再缺人陪伴,苍绿感觉自己与他越来越疏远。 于是,她不再值得关注,不再值得怜惜。 他带她参与富家子弟的游戏,把她和许多下人都当成卑贱的玩具,肆意欺辱,践踏着下人们的尊严,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也能得到乐趣。 “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服侍蓝非多年的金宝,境遇并没有比别人好,时常没有犯错,仍会被小主子责怪刁难。 他偷偷向苍绿诉苦,为什么自己成了蓝非心情不佳时,随意打骂出气的对象?蓝非从前并不是残酷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他遭受同样待遇的苍绿,却不知道应该去向谁诉苦。 她只能安慰他,忍耐下去,将来会变好的,以前的蓝非会回来。 “我刚进蓝家,是他耐心的陪我,哄我开心,让我忘记被爹娘卖掉的伤心事……曾经那么友善的少爷,绝对不坏。”她相信,忍一忍,很快的,和蓝非的关系会像从前那样友好。 因为这个信念,不管蓝非变得多么野蛮无礼,她都能说服自己继续忍耐。 苍绿被卖入蓝家的第五年,在雪花纷飞的寒冬之日,正逢蓝家老爷的六十大寿。 城里的权贵人士纷纷前来祝贺,蓝家大宅内喜气洋洋。男人们齐聚一堂,寒暄没几句,便谈起有利于彼此的正经事。女人们围在角落,说着私房话。 蓝非则带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少爷小姐,到后院的园林,看他养的老虎。 苍绿负责伺候年纪比她小的孩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却依旧勤劳。 蓝非坐在三岁大的健壮老虎的背上,向人炫耀他最新鲜的玩物多么威猛,又多么温驯。 老虎趴在苍翠的草地上,懒洋洋的咀嚼着杂草间的小黄花。 众人围在草地外,隔得很远,好奇的观望,有的羡慕,有的怀疑,有的想上前去摸老虎又怕惹出事。 “老虎会吃人,养在家里不安全。”一位地方官员的公子说话,不欣赏蓝非的做法。 “牠乖得像猫。”蓝非摆出教养有方的态度。 “我才不信!” “我不就没事吗?”蓝非把手伸进老虎的嘴里,惬意的抚着尖利的虎牙,然后露出炫耀的笑容。 “蓝非有本事,和寻常人不一样,谁能像他一样驯服得了一头老虎?”旁边的富家小姐娇声说道。 蓝非听了大为受用,但仍为宠物辩护,“牠不会咬人,你们放心的过来。若是不信我的话,就亲自喂牠吃东西,看牠乖不乖,如何?” 几个孩子听了,眼睛发亮,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想了想,不放心,出声阻止,“大家别莽撞,喂养畜生是下人的事,我们是名门子弟,何必做这种不入流的事?再说,野兽就是野兽,谁能保证牠们不会兽性大发?” 眼看周围的孩子们又面露畏惧,不敢前来与他同乐,蓝非立即叫小厮喂老虎给他们看,证明他的宠物并不危险。 金宝心生恐惧,站在草地外,不敢移动。 平时都是武师负责喂养老虎,牠也只与蓝非亲近,一般人哪有胆子去碰触? 蓝非觉得很没有面子,正想发脾气,又看见立在一旁等候差遣的苍绿。 “你,过来喂牠。” 苍绿浑身一颤,想拒绝,却又不敢开口,深怕此刻拒绝,私底下会遭到严厉的责罚。 她安慰自己,没事的,不用害怕,再怎么恐惧,该由她承受的事情也不会消失,逃避只会延长内心的折磨罢了。 她硬着头皮,在虎目瞪视下,走上草地,提起装了肉块的篮子,凑了过去。 只是,该怎么喂呢? 苍绿正为难着不知如何下手,冷不防,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从身后袭来,不偏不倚的砸中炯炯有神的虎目。 老虎吃痛,当即发出如雷的怒吼,震得附近的孩子们胆战心惊。 偷袭成功的官家公子调皮的笑了,见形势不妙,也不害怕,拔腿跑得远远的,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芒。 可怜的苍绿,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老虎怒气冲天,要找人泄愤似的,扫视着周遭,忽然直勾勾的望着她,磨了磨牙,倏地扑了过来。 她几乎吓破胆,忙不迭的转身逃跑。 一颗心怦怦狂跳,胸口异常疼痛,她狂奔至园林尽头,无暇思索,直接跳上因为天冷而结冰的湖面。 当她继续往前奔跑时,追赶而至的猛虎一跃而下,湖面的薄冰根本承载不了重物的冲击,破碎声从脚下传出,扩散开来,湖面迅速裂开,一人一虎掉进冰冷至极的湖水里。 苍绿慌得魂不附体,身子如同遭到狠毒的鞭笞,痛苦不堪,拚命伸出手求救,在寒冷的湖水中吃力挣扎。 此时,她听到蓝非紧张、焦急的叫喊声逼近。 “快救我的老虎上来!快啊!” 当下,她整个人冻僵。 我呢?怎么不救我? 她想不明白,伸出湖面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逐渐下垂,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向谁求救,更不懂活着有什么意义。 老虎奋勇游到湖边,赶来救援的人赶紧将牠拉上来。 蓝非失而复得,高兴的抱住湿淋淋的老虎,发出欢呼。 “苍绿还在湖里……”金宝尖叫出声。 蓝非一惊,望着恢复平静的湖面,在碎冰之间,有一抹淡绿色的身影微微起伏。 恍惚中,他似乎见到苍绿抬头看他一眼,随即无力的闭上双眼,湖水迅速将她吞没。 这时,旁边有人跳进湖里救她。 蓝非怔怔的望着湖面,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苍绿最后注视他的目光,冰冷得令他彻骨发寒,那里面有着他以往从未感受过的憎恨与绝望。 第2章 数年后,无忧无虑的少年长大了。 年幼时的任性妄为,骄纵放荡,在岁月的磨砺之下,消残殆尽,身上尖锐的棱角都被削平了,蓝非学会了内敛、克制、稳重和沉着。 在经历过悲伤与离别,遭受过排斥与背叛,懂得什么是痛苦,尝到了失败与挫折,二十六岁的他,已经是个冷静自持,明白进退分寸,担当得起责任的男人。 自从他执掌家业以来,持续扩展蓝家在长江两岸的生意,与三教九流建立交情,又为接连去世的双亲守孝……忙碌的生活让他至今仍未娶妻。 “主子,龙家小公子邀请你今夜去揽月楼吃花酒。”当年的小厮金宝熬成了蓝家的总管,学会帮着蓝非处理事务。 “回个消息,说我准时到场。”蓝非放下手中的卷轴,打量自己提拔的心腹。 一年一年的过去,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唯一亲近又熟识的,竟只剩下这个自幼陪伴、照顾他的下人。 “你的孩子满月了吗?”蓝非随口发问。 蓄了胡子的金宝笑了笑,“再过两天。” 难以言喻的寂寞,在蓝非的心头漫开。 双亲逝世之后,他为了继承庞大的家业,与想分家的亲戚斡旋,忙碌得连终身大事也无暇顾及,眼看从小伺候他的金宝都成了三个娃娃的爹,他却连个红粉知己也没有,真的有点寂寞。 “主子,”金宝了解蓝非甚深,察言观色之余,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该筹备你的喜事了?” 蓝非淡淡一笑,摇头。这些年,上门提亲说媒的人多不胜数,但是他再怎么孤单,也不曾想过定下心,与一个女人携手今生。 “再过几年吧!”反正家里他最大,没人敢逼婚,况且有家业的男人,何患无妻? 金宝叹口气。主子不肯成家,却时常跟一群富家子弟去青楼寻欢作乐,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好人家的女儿肯下嫁呢? “金宝,你可还记得苍绿?”蓝非心血来潮。 “当然记得。”金宝的心思跟着转,“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过得好不好?将来能不能再见到她?” 蓝非垂下目光,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尖。“不知道她嫁人了没有?” 当初,掉进寒冬湖水里的小姑娘幸运的被人救起,那人是一位颇有仙名、信徒众多的道姑,也是蓝家不能得罪的贵宾。 对方说苍绿有仙骨仙缘,亲口向蓝家要了人,收为徒弟,带回去传授仙法。 蓝非的双亲二话不说,应允了此事。 仙佛之说,对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太遥远了,但家中出了一个有望成仙的下人,蓝家的长者们仍觉得与有荣焉,应当大力促成。 于是,在苍绿毫无知觉的昏迷期间,她的命运又被人摆弄成另一番面貌。 蓝非最终看见的,是她失去意识的苍白容颜,也许当时看得太认真了,印象太深刻,致使他经历了无数的岁月变迁,仍无法忘怀她那时的模样。 至今,每逢闲暇时,他都会记起那个被他买回家的少女。 曾经,他对她很好,细心照料,可是少年的心性变化无常,后来他还是伤害了她…… “以前,有一阵子,我常欺负你们,稍有不如意,就拿你们出气。”蓝非一手托腮,朦胧的眼眸蕴含着对于往昔的回忆。 “过去了,少爷。”金宝腼一笑,瞬间,彷佛变成当年稚嫩的小厮。“小的没放在心里,苍绿……大概也不介意,她总是记得别人的好,以前也总是说少爷的本性不坏,迟早会像最初那样,善待我们。” 蓝非幽幽一笑。 当他年岁渐长后,明白了人外有人,自己无法一手遮天,知道受伤的痛、被欺压的苦,自然也清楚了,他不想承受的一切不堪,曾经亲手给予身旁多少人,而他们的感受又是何等的难堪。 许多事,他已无法挽回,留在记忆深处的许多遗憾,也只能成为日后提醒他不再犯错的经验。 可是失去的,恐怕就再也追不回。 揽月楼,城里最有名的妓院。 蓝非与家世非凡的龙啸天置身阁楼中,在数位妖娇美人的服侍下,与众多世家子弟饮酒、嬉戏。 酒过三巡,龙啸天凑近蓝非,低声的说:“待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 “舍得离开这儿?”蓝非故意取笑。 “我已经腻烦了这些娼妓,有更好玩的人儿,我只带你去见识。” “我可不招惹良家妇女。”蓝非事先声明。 “良家妇女又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我玩的,你一定没碰过。” 蓝非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 半夜,月色黯淡,曲终人散。 龙啸天带着蓝非来到东街尽头,那儿有座荒废的庄园,园中杂草丛生,阴风阵阵,寂静如鬼府。 “这里有住人?”蓝非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要笑不笑。 “我这位玩伴,生性羞涩怕见人,只敢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现身。”龙啸天神秘的说。 “难道是妖精?”蓝非打趣的问。此时此地,即使龙啸天叫出几只女鬼,他也不会太惊讶。 “虽不中,亦不远矣。”龙啸天悄声告诉他,“是修道的仙女。” 蓝非心中一震。 “道家的房中术,可不是寻常人品尝得到。”龙啸天邪笑连连,熟门熟路的进到庭院深处的厢房。 房中,燃烧着微亮的灯火。 有位绝色少女坐在圆桌旁,一副等待已久的姿态,见到龙啸天身后跟着蓝非,并不惊慌,只是端详他半晌,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接着露出满意的表情。 蓝非心想,自己应该让这位生性羞涩怕见人的仙女颇为满意吧? “啸天,你带朋友上门,为何不先知会妾身?” “我这位友人非要跟来看看我夜夜私会哪位佳人,我实在摆脱不了,根本来不及告诉你。”龙啸天无可奈何的摊开双手。 蓝非瞥他一眼,这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优秀了。 美貌的少女掩嘴而笑,轻声问道:“不知公子看得可满意?” 蓝非没有表态,勾魂似的眼眸凝视着她。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的望着龙啸天,向他求助。 “她是我的,你别想横刀夺爱。”龙啸天笑着提醒。 “抱歉,我只想仔细看看,所谓修道的女子是什么样子?”蓝非沉吟片刻,俊逸的脸庞浮现缅怀之色。“我认识一个姑娘,她被带去修道,年岁应该和你差不多。” “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少女笑问。 蓝非微微抿唇,“苍绿。” 少女的笑脸瞬间僵硬,“真巧,是我的同门师妹。” 蓝非一愣,无言了。 晨曦降临之际,赤丽独自回到暂住的驿站,与同时归来的师妹狭路相逢。 她娇媚的笑了,盯着与她年纪相仿的师妹,“我正想去找你。” “有事?”对方的态度不生疏,也不热络。 “你认识一个叫蓝非的男人吗?”赤丽娇声问道,见到师妹眉头微蹙,霎时兴致大增,看来有内情。“他向我打听一个名叫苍绿的姑娘,说是在修道的,我听了觉得巧,那不正是我的好师妹吗?” “我不怎么记得这号人物。”苍绿冷淡的说。 赤丽却记得苍绿听到蓝非这个名字的瞬间,眉头凝聚的阴郁是何等浓厚,她没有看错,并相信其中一定埋藏着一段耐人寻味的故事。 “我约了他,今晚再见面,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确定对方的身分?” 苍绿原本笔直往前走的脚步顿住,反问道:“他是你的食物?” 赤丽的舌头轻轻舔了下嘴角。她时常夜出,找男人练房中术,采阳补阴。这种伤风败俗的行径,她从不隐瞒,男人对她而言,只是食物。 可是苍绿与她不同,这个师妹挺洁身自好的,不过也只是身子干净而已,那颗心,只怕比谁都肮脏。 “目前不是,不过日后……也许他有这个荣幸。”赤丽挑衅的看着苍绿那没有表情的侧脸。 她以为苍绿会受到刺激,显露出值得玩味或嘲讽的表情,结果却令她意外,苍绿转身,亲切的对她笑了,瞬间,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男人……真的这么好吃?”苍绿展现出无知少女才有的单纯神情。 赤丽冷哼一声,“这要你自己去吃了才知道。” “那就有劳师姊,今夜带我同行了。”苍绿望着她,不容拒绝。 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苍绿跟随着赤丽,来到废置多年的庄园。 这里是位在城郊的古老宅院,原是朝中权臣的祖屋,后来权臣被抄了家,族人的血流满了整座庄园,家族整个覆灭,这座庄园也因为无人敢接手而荒废。 赤丽是这个不幸的家族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后代,离开师门之后,她时常在庄园里徘徊,偶尔会带着勾到手的年轻男子到这里过夜。 苍绿第一次跟她来这里,看着荒凉的景致,默默的走向还算完整的厢房,隔着一段长远的距离,她却听见房中有几不可闻的私语声。 赤丽也听见了,笑着对苍绿说:“他们先到了。” 她们道术有成,行走举动宛如幽魂,寻常人很难捕捉到她们轻盈的踪影,她们却能轻易的感受到大自然中最细微的动静。 苍绿认真的倾听远处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嗓音,不由得想象着蓝非长大成人的模样,脑海里闪过他年少时顽劣的嘴脸…… 即使他的声音依然清醇悦耳,带给她的感觉只有烦躁阴郁。 转眼间,她们两人来到了厢房外。 赤丽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传出令她感兴趣的话题。 “你那个苍绿是什么样的?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人?”龙啸天轻佻的问。 “她离开得早,在你认识我之前。”蓝非的话语中隐含着淡淡的惆怅。 赤丽收回手,望向苍绿,眼中散发出促狭的光芒。她也想知道,苍绿的过去可有什么秘密? 苍绿站在她身后,不动如山。 “青梅竹马?”龙啸天的追问。 “勉强算是吧!”蓝非轻声笑说,无法判断那个像下人又像玩伴的少女在自己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地位。 她是他买来的东西,生死由他,他曾经很喜欢她,也曾经伤害她。 自从双亲允许她离去,他就一直忘不了她,伴随着难以释怀的歉疚,常常想起她最终留给他的那冰冷又绝望的脸。 蓝非幽幽一叹,“别说她了,你只需管好你那位赤丽仙子。” 龙啸天放声大笑,“我问你,她是否向你献媚了?” “我可猜不透一个女人的言行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蓝非搪塞。 “那个女人骚得很,你想要,拿去玩也没关系,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上妓院还得付钱,玩她连力气都不用浪费。” “干净吗?” “哪知道?!不过功夫好得很,全国最红的婊子都不如她厉害。” 房里的男人开始谈论女人不喜欢的话题。 门外的苍绿看了看赤丽瞬间阴暗的脸庞,嘲讽的说:“你的男人挺有趣……” 两人的交情本来就不深厚,虽是同门师姊妹,却能幸灾乐祸的欣赏着对方的苦难,甚至落阱下石。 赤丽冷哼一声,推门而入。 龙啸天闻声,立即起身,热情的迎接她,“你总算来了,我等了好久。” 坐在一旁的蓝非抬头望去,在娇艳可人的赤丽身后走出一道身影,他的目光顿时定住。 一个翠衣白裙的女子,容貌清丽,没有表情,浑身流溢出不属于人间的妖邪气息,散发着难以描述的魅惑之力。 她无声无息的靠近,彷佛淡淡的烟丝,不可捉摸。 蓝非感觉到胸口倏地抽紧,站起身,注视她的眼神有如看待心心念念的宝物。 这张脸,这种对生人保持冷漠的表情,他不会认错,是苍绿,出落得更美、更令人难忘的苍绿! 赤丽看见他神色露骨,取笑道:“蓝公子,稍安勿躁,即便我师妹生得国色天香,让你惊为天人,却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你这副饿虎扑羊的姿态会吓坏她的,把她吓跑了怎么办?” “抱歉。”蓝非对着苍绿微笑,坐回原位,视线仍紧紧缠绕着她。 苍绿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开口,亦不显露多余的情绪,犹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龙啸天打量了她一会儿,戏谑的说:“赤丽呀,有这么漂亮的师妹,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呢?” 一脸冷漠的苍绿转向他,阴恻恻的目光隐含着戾气。 龙啸天顿时语塞,觉得莫名的寒气顺着背脊攀爬,慢慢的吞没他的骨髓。 赤丽贴近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唤回他的意识,“我的同门手足没一个是好相处的,你别三心二意了,乖乖的陪我玩就好。” “呵呵……有你在,我的眼里怎么还容得下别人呢?” 两人眉来眼去,一拍即合,三杯酒下肚,便意乱情迷,转到床帐内,干柴烈火的纠缠着,密不可分。 蓝非有些尴尬,不方便阻止那对无法无天的男女亲热,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暧昧声响,他坐不住了,看向不为所动的苍绿。 “我们换个地方谈话,好吗?” 她没答腔,看了他一眼,步履缓慢的走向门外,像是故意等待他跟上来。 蓝非欣喜,紧跟在她身后,出了门,满地荒废残破的景象映入眼中。 “你要不要和我回去住几天?”他不经思考的问。 苍绿回头,一语不发。 蓝非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太唐突,培养多年的冷静沉着消失殆尽,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适合叙旧,你若有空闲,不如回蓝府……你的房间……当初你住的地方,我还保留着……金宝也很想念你。” 他控制不住情绪,不知为何,整个人好不慌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留住她! 苍绿露出意外的表情,看向别处,“我有事,不便久留。” 蓝非有点失望,尽力压抑内心的躁动。 “赤丽说你找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淡漠的问。 他怅然点头,“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若非龙啸天结识了赤丽,又介绍给他认识,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苍绿,永远见不到她的面。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他仔细的观察她,从浓密的发丝,到尖细的脸庞,还有纤长的身体。 她的气色不佳,整个人没什么神采,顶着一张漂亮的容颜,却像没有生命的娃娃,但又散发出阴冷妖异的气息,犹如埋葬在墓穴长达千年不曾腐朽的尸体。 苍绿承受着他炽热的视线,突然蹦出一句话,“你没忘了我……” 蓝非苦笑,“怎么忘得了?” 他很想她,想为当时没有及时救她而向她道歉,想磨灭掉她留下的绝望,想她离开之后会不会过得更好,想她是不是记得他们曾经互相信任,亲密无间…… “我也是。”苍绿笑了,淡漠的脸庞霎时神采奕奕,比夜空璀璨的星月光芒还让人着迷。“我也一直无法忘记你。” 蓝非屏住气息,失去了言语能力,看着她走到身前,仰起绝色笑颜,他再也无法思考了。 恍惚中,苍绿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走到另一处。 这里是庄园的角落,一间简陋但未毁坏的柴房,门窗完好,里面空空如也。 蓝非在苍绿的带领下,进到房里,淡淡的月光从窗缝射入。 她关上门,转身,拉住他的手臂,一语不发。 他心生疑惑,猜不出她有什么意图。 忽然,她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 蓝非惊讶无比,同时明白了她的用意。 龙啸天曾经说过的话,有关赤丽这个修道的女子有多么的放浪yindang,以及那些男人间调笑的话语,一一掠过他的脑海,不断的回荡。 在尘世之外修行的寂寞女子,寻找男人慰藉,并不稀奇,但是他想不到也无法接受苍绿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他飞快的拉开她环绕在腰侧的双手,不解的低头,审视着她。她的师门到底教给了她什么东西? 蓝非不在乎苍绿那位师姊有多么寡廉鲜耻,然而相同的事,苍绿做了,就是不行,他无法承受,也不敢想象她对多少男人发出过这样的暗示。 对外人冷淡的她,戒备心比谁都重,不轻易敞开胸怀,会允许陌生人随意碰触她,侵占她的一切吗?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蓝非失望的问。 她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他急于看清楚她的表情,捧起她的脸,却看见一双发出冰冷光芒的眸子,空洞而幽深。 “苍绿?”蓝非感到揪心。 多年不见,她变成一个可以在柴房里与人苟合的放荡女子了吗? “你可以拒绝我。”她轻声的说,然后加重语气,“不过,没有下次。” 苍绿深知自己的美貌对男人的意志是多么强烈的挑战,眼前的蓝非明明气息不稳,还要假装冷静,她冰冷的眼眸流露出一丝讥嘲,悠然脱下衣衫,牵起他的手,抚上她柔软的身体。 他浑身一震。 “我保证,只此一次,你真要拒绝我?”她妩媚的笑了,眼眸燃烧着诱人的光芒,足以把人心点亮。 蓝非的一颗心为之纠结,既因为她的放浪勾引而心痛,又无法抗拒她的诱惑,他彷佛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不断的下沉,难以逃脱。 无力思考她如此堕落的行径是什么事造成的,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想拖着她,一起沉陷,不再放手。 “苍绿,我向你担保,不会仅此一次,绝不。” 他下了决心,将她困在同一个深渊里,不让其它男人有机会品尝到她诱人的滋味。 晚风呼啸,恰似幽怨女子无奈的叹息。 柴房里一片幽暗,连月光也渐渐黯淡。 蓝非把褪下的衣裳铺在冰凉的地面,让苍绿洁白柔嫩的身躯横陈其上。 她面不改色,默默的承受着他灼热的目光。 那份平静令他意外,也教他更仔细的梭巡她的反应。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微微凌乱,泄漏了她内心的波动,她的身体在他的碰触下僵硬。 “有多少男人目睹过这样的景色?”明知不该在当前计较,而且已察觉她的反应生涩,蓝非还是忍不住追究,不想任何一个人抢先见识到这份与众不同的风情。 “你以为呢?”苍绿瞥他一眼,不冷不热,没有丝毫情感,好像在看待蝼蚁。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更没有与他重归于好的意思,然而却可以毫不在乎的卸下衣服,邀请他欢爱一场。 她的心,蓝非捉摸不透,但眼下的情势也不容他探索太多隐情。 “反正以后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他立誓一般,低声的说。 他轻轻的覆盖在苍绿的娇躯上,温热的气息彻底笼罩她。 她别开脸,不看他认真的神情。 “看着我。”他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下她的唇瓣。 她先是控制不住本性,瞪他一眼,随即又恢复理性,朝他诱惑的笑了,笑得世故,但他发觉,这是虚假的镇静。 “你太僵硬了。”身下的人儿不自然的反应令蓝非欣喜。 他热情的吻她,她试着迎合,最终不能适应的退缩。他笑了,她越是故作冷静想配合,越容易出错,乱了步调,无法跟上他的节奏。 他敢断定,苍绿没什么经验。 “第一次吗?”蓝非试探的问。 “你觉得?”她的态度仍然平稳自若,只是目光闪烁不定。 蓝非开始有信心,掌握住苍绿心思的脉动,她从小就不是一个放得开的孩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委身于人呢? “为什么选我?”他柔声询问。 两人才重逢,还没来得及叙旧,过往的记忆也不完全是美好的,她这么迫不及待的自荐枕席,实在可疑。 蓝非相信,她的诱惑一定暗藏着玄机,但又觉得彼此在对方的心里都是独特的存在,他们应该亲密。 他不排斥与她好,看她勉强自身配合他的笨拙举动,他心软了,渴望与她亲热,带给她舒服愉快的感受,不过,若能再相处久一些,重温年少时彼此有过的温馨与欢笑,让那年冬天的寒冷在记忆中融化,慢慢的,循序渐进的走到这一步,亲热时的感觉会更美好。 “苍绿,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蓝非竭力克制冲动,违心的说出善意的劝告。 苍绿柔媚的笑了,手指抚上他的脸庞,逐一体会他的五官轮廓在这些年的微妙变化。 “我想……忘了你。”她轻声的说。 “和我睡过,就能忘记我?”蓝非不能理解。 苍绿又笑了,神秘而妖艳。 今夜过后,她会让他知道,他将失去什么。 多年来,放不下的怨,在今夜,她会讨回公道,用她以往最不屑的方式。 “想什么?”蓝非轻轻囓咬她的脖子,控诉她的分心。 苍绿翻身,换他躺在自己的下方,俯视他英俊的面容。 “你很快便会知道了。” 她保证,绝对让他悔不当初── 第3章 那一夜的经历,成为两个男人永远忘不了的噩梦。 蓝非清醒之后,苍绿离去已久,而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榨取殆尽。 一整夜,她如何勾引他、蚕食他的情景,不断的重现他沉重的脑海里。 他撑起衰竭的身体,赶去找龙啸天,原本打算若是遇见赤丽,再向她打听苍绿的情况,没想到房门敞开的厢房内,已不见赤丽影纵,只剩龙啸天一人,而他的状态更为惨烈。 蓝非跌跌撞撞的走出废弃的庄园,独自走了很远的路才见到路人,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请人帮忙把他和龙啸天抬回府邸,这期间他几乎不忍再看友人第二眼。 龙啸天像是被“吸”干了,外表看起来老化了十多岁,来诊治的大夫说,他精力枯竭,体质也衰弱得犹如六、七十岁的老人。 赤丽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将一条龙折腾得化成虫,昏迷不醒,日日衰老。 相比之下,苍绿对他还算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蓝非感慨万千,及时联络了龙啸天在京城的家人。 数日后,龙家大公子赶到蓝府。 可惜这位能力超群的男子,对弟弟日益恶化的状况也束手无策。 “你说那个赤丽与啸天结识已久,为何她延宕多日才向啸天下手?”龙家大公子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弟弟,时常微笑的脸庞显得沉重。 蓝非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摇摇头,“那女子与啸天有些交情,平时两人相处融洽,我也想不到她会突然下此毒手。” “你呢?怎么也被拖累了?” “不,把我弄成这样的,是另一个女人,我和她是旧识。”蓝非与龙家大公子在生意上常有往来,相互关照,算是可以谈心的知己,他没有隐瞒自己与苍绿的过去,把那段恩怨简短的说了一遍。 “她这么对你,像是想出一口气,再彻底的把你忘记。” 蓝非苦笑,“虽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心态,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再说,她想出气,怎么不狠一点,把我也弄得半死不活?” “你的情况并没有比我这个废物弟弟好多少。”龙家大公子凝视着蓝非,提醒道,“你的内力被榨取得涓滴不余,多年来的武学修为,虽不至于化为乌有,但也所剩无几。” “我欠她的,算是偿还了。” 那一夜,明知苍绿行为可疑,仍是顺应她的邀请,在占有她的同时,被她狠狠的掠夺,蓝非并不气愤,也不觉得吃亏,起码他知道自己是她“夺取”的唯一一人,因此,他感觉到的只有欣喜。 他可以像个傻子,愚笨的说服自己,她会这么对他,不就证明他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吗? 怨也好,恨也好,他终究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另眼看待的男人! “你的事,我不便插手,但是我家小弟的遭遇,我不能漠视。”龙家掌权的大公子在见到弟弟的惨状之后,首次露出笑容。 他没资格管苍绿和蓝非之间的纠葛,不过赤丽这个挑衅龙家威严的女人,他不能轻饶。 蓝非点头,“我明白。” 自从那一夜,被苍绿采尽内力与阳气之后,他躺在床上休养了七天,至今仍无法起身活动。 龙啸天的情况就更惨了,不但昏迷不醒,即使依靠名贵药材吊着命,身体还是渐渐衰弱。 龙家为此忙乱不已,怎么可能放过害龙啸天陷入危机的凶手? 蓝非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赤丽的事,告诉龙啸天的兄长,顺便也探听苍绿的消息。 “她们这种采补之术,你可曾听过?知道有什么门派或哪些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也懂得这些? “听起来,是龙门的紫霞仙子那一边的人。”龙家大公子见多识广,立即推测出赤丽的师门背景。“我家小弟实在不知轻重,认识这样的人物也不和家里通报一声,若非你陪着,只怕他死在废墟里都没人晓得。” “我也是自身难保。”如果不是苍绿留了点精气给他,他的情况不会比龙啸天好多少。 这些年,苍绿到底生活在怎样的环境,居然学会了如此邪门的手段? 蓝非提振起精神,向龙家大公子打听龙门的消息,“那是修道的门派吗?” “你可有听说过‘鲤鱼跃龙门’的故事?龙门就是这个传说的起点,那里聚集了许多修道的人,派系繁杂,各自为营,一旦长辈失了踪影,后辈没了管束,便无法无天。” “这么说,她们没有师父,自由了?”在蓝非的心中,苍绿是被人从他手上抢走的,虽然他当时不知珍惜,却没有想过把她丢给别人。 “多半是如此,据说百年前,有人统一了龙门里的各方阵营,不过是面和心不和,里头的修行者若是没了师父,随便他们在外面闯荡,翻江倒海,只要不违反道义,龙门里的人也不会搭理。你要是再见到心上人,大可以安心的留下她。” “我该去哪里找她?” “我先安排另一个弟弟过来,他曾在龙门修行过,也许他能帮你找到蛛丝马迹。不过做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一声,千万小心。” 蓝非拱手,“我甘之如饴。” 龙家是京中权贵,名副其实的世家,家族里多的是朝臣将领。 又过了两天,另一位赫赫有名的龙家人快马加鞭的赶到蓝府,他是手握重兵,号称国土第一战将的龙腾飞。 龙家在洛阳也有住处,但是龙啸天重伤到不能轻易移动的地步,自从蓝非将他带回家之后,便一直住在蓝府,接受治疗,因此,每一个龙家人都只能来蓝府探望他。 龙腾飞检查了龙啸天的情况,确认凶手必定出自龙门。 蓝非由此了解到当世唯一对外开放的修道门派,内部的人群分类与特点。 龙门汇集了诸多世外高手,为求突破重重关隘,得道成仙,无所不用其极。 “紫霞是龙门的异类,性情不定,行事极端。”龙腾飞算是紫霞仙子的晚辈,却对她没有半点敬仰之心。 蓝非也调查过,当年来他家作客,并带走苍绿的人,就是紫霞仙子。 修道的人,不乏行事乖张的异类,但是紫霞仙子的急功近利,在龙门也是出了名的,她为了提升停滞不前的道行,尝试过各种非常手段,也做了不少违背善良风俗的行为。 “前不久她已经被龙门的长老镇压,不过她的弟子没人管束,一个个都跑出门撒野。”经过查询,龙腾飞非常肯定紫霞门下的确有弟子叫赤丽和苍绿。 既然确认了凶手的身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我去把人带来,你继续照顾我弟弟。”龙腾飞毫不拖泥带水,势必逮捕凶手,让对方承担责任,把他弟弟医治完好。 对于龙门一些采补手法的玄妙之处,他心里有数,赤丽能将龙啸天吸干,也就有能耐让他恢复如常。 蓝非则有自己的打算,随即附和,“我也去。” 接近赤丽,便可以再见苍绿,即使被苍绿摆了一道,他仍不死心。如同那一夜他立下的承诺,他和她,不会就此了结。 他要抓住她,不再让她到处胡作非为。 “你行吗?”龙腾飞看着摇摇欲坠的蓝非,仿佛一碰就会倒下,他可不想带着如此累赘。 蓝非苦笑,“我保证,绝不拖累你。” 蓝非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做好完全的准备,跟随龙腾飞上路。 当夜,在邻城的酒楼内,他们找到了正与一群富家公子寻欢作乐的赤丽。 龙腾飞亲自出手,在场的人有幸目睹一场叹为观止的道术大战。 蓝非完全不必插手,只需要等人把猎物捆绑整齐,送到面前。 坐在押运赤丽的马车上,他聚精会神的追问苍绿的下落,并再三保证,他不会报复。 赤丽观察他许久,奇异的说:“她也榨取了你不少精力,你不恨她?” “我和她有外人不了解的过去,其中的纠葛,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化为单纯的恨,我不骗你,我不会伤害苍绿,尽管她对我做了不好的事,但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蓝非诚实以对。 “我晓得你们关系匪浅,她是第一次对人用采补手段,以往看我用这种方式吸取精力,她都是一副不屑为伍的清高态度,你一定得罪过她,让她记恨至今。”赤丽奚落。 蓝非苦笑,“人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出许多傻事,我不否认曾经伤害过她,不过我可以向所有的人保证,今后不会再让她受伤。” 赤丽垂下眼眸,片刻后才开口,“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可是我知道她为了修炼,正在找毒蛇猛兽,你去附近的山林搜索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蓝非顿了下,“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赤丽盯着他,笑了。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痴情的男子,不过此刻她相信自己错了。 “我们的师父是个能拿自己栽培的徒弟当玩物的人,她做过多少灭绝人性的事,你不妨去问龙腾飞。我们跟着这样的人,走的路自然是偏离正道的,你认为我是天生淫荡,还是别无他法才沦落至此?” 蓝非的心一沉。 “别看苍绿对你手下留情,就以为她是心慈手软,在我们这些人中,最狠毒的,非她莫属。”赤丽说。 蓝非无言。 半晌,载着两人的马车回到蓝府。 龙腾飞翻身下马,把赤丽拖出马车。 蓝非在她险些跌倒时,扶她一把,好声劝说:“放过啸天,你们终究相识一场,没必要赶尽杀绝。” 赤丽抬了抬下巴,就算被龙腾飞五花大绑,像狗一样牵制着,仍不改傲色。 “我是比妓女还贱,被人玩弄都不收钱,不过我要的东西,是妓女要不起的,我必须让他记住这一点。” 她听到了那一夜龙啸天与他在屋中的对话……蓝非目送龙腾飞将赤丽拖行远去的身影,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向龙啸天下此毒手。 那么,苍绿呢?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藏着许多屈辱、怨恨?他找到她之后,又该如何化解? 解决了龙啸天的危机之后,龙腾飞又打算前去捉拿苍绿。 龙门长老已下指令,务必将这两个危害人间的女子带回龙门惩戒,接下这项任务的,除了龙腾飞,没有更恰当的人选。 在他出发的那一天,蓝非又一次坚持随行。 实际上,依蓝非的能力,根本帮不了龙腾飞的忙,也许他经商有一套无人可及的本领,但是说起道术,那简直是另一个天地的事。 龙腾飞不想带他上路,无奈自家兄长交代了,必须照顾这个累赘,不得已,只能让蓝非跟着。 依据赤丽提供的线索,他们在附近的山林搜索。 蓝非总是独自待在马车上,享受山风吹拂,看着龙腾飞的手下忙前忙后,听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寻不到苍绿的踪迹。 一天天过去,蓝非还是想不出来,找到她该怎么办?她恐怕不会乖乖的和他回去,也不会与他言归于好吧? 两人之间的情事已经够纷乱了,现在还有龙门介入,蓝非能与苍绿相处的机会无形中又减去不少。 他不愿意别人靠近苍绿,更不愿意龙门把她带回去惩治,心底有着说不出的独占欲,只想把她关进两人的世界里。 偏偏他又不是个任性无知的孩子,能够目空一切,为所欲为。 “回去,她不在这里。”又结束了一次搜索,龙腾飞收队,离开山林。 看他的神色略显疲惫,蓝非开口询问,“你一定要事必躬亲吗?” 他见识过龙腾飞对付赤丽所施展的手段,那些毫不留情的招式,他实在不希望用在苍绿的身上。 “你不如回去休息,把事情交给手下去做,我也在找苍绿,会从旁监督,不给你出纰漏。” 龙腾飞看了友善的蓝非一眼,冷淡的说:“她掩藏的技巧相当高明,我不亲自出马,你们这些凡俗之辈一生也别想找到她。” 蓝非耸耸肩,“找到她之后,你想怎么做?” “她近来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违反门规,我得带她回去,交给长老们教化。”龙腾飞事务繁忙,若非师门恳请他顺便把人带回去,他也不愿意东奔西跑,浪费力气。 逮捕苍绿,对龙腾飞并没有好处。蓝非理解了他的意思,却更为不安。 “苍绿都做了些什么?”需要劳驾国土第一战将亲自去捉拿的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紫霞曾经做过的事,有猎取童男童女的肉身为器具,食用婴孩进补,活埋百人炼就怨魂用来奴役……诸如此类,你认为苍绿做过哪些?”龙腾飞一边策马赶路,一边反问。 “苍绿不是这种人,我和她相识已久,她从前是个……” “人都会变。”龙腾飞淡然打断蓝非的话。“我不确定她是否与紫霞一样丧尽天良,但龙门要抓她回去,必有道理。至少可以避免她继续肆意妄为,最终犯下无法挽救的错误。” 蓝非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只知道当初他若对苍绿好一些,也许她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曾经,她是个脆弱又容易心软的孩子,像只戒备心强的小猫,只对信任的人放松,然而他的记忆里,最深刻的,总是瘦小的她故作坚强,忍耐悲伤和一切不公正对待的模样。 那样的苍绿,不再哭泣,也不再欢笑,可她明明是个爱哭爱笑的人呀,曾几何时,她已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样? 蓝非百感交集,其实心目中的苍绿早就变了…… 从他学会借着欺负她来宣泄烦躁的情绪开始,她就不再笑了。 当他懂得在她哭泣的时候,用更严酷的手段折磨她,直到她不敢再掉泪,她也不会哭了。 接着,他允许和他地位相等的千金少爷也以打骂她来取乐,那时候,她已经变得麻木了。 在很久以前,她的心已经离他太远,而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不顾她当初承受过的伤痛,还想着她能回来带给他良心上的解脱。 蓝非开始憎恶自己……无法计算自己带给当初买回家的女孩多少伤害。 只怕他的存在,对苍绿而言,是最痛苦、最黑暗的记忆吧? 事隔多年,他还自以为是,想把她拉回自己的天地,不再放手…… 蓝非心乱如麻,扪心自问,是不是太无耻了? 那一夜,被她夺取之前,她说想要忘记他。 这句话,现下他总算有些明白了。 因此,这一次他不能随心所欲,必须做出对她有利的选择,而不是自私的只顾及个人需求。 他真的不想再带给苍绿任何伤害,与悲惨的回忆。 三日后,洛阳城外的山林。 龙腾飞单枪匹马,与藏身林中的女子激战了一天一夜。 蓝非落在队伍的最后方,等龙腾飞找到苍绿,亲眼看着她被捉拿、束缚了,他才现身。 “别放她走。”龙腾飞把苍绿丢给蓝非,然后慎重的叮咛。 蓝非把她抱到自己的坐骑上,让全身被画满咒文的绳子捆绑住的她被迫依偎到他的怀里。 如他预想的,她果然没给他好脸色,望着他的目光充满嫌恶,随即闭上双眼,仿佛忍受不了再见到世间最污秽的东西。 他不在乎她的排斥,带她上路,当着与他并行的龙腾飞的面,柔声问道:“我想带你回家,你愿意吗?” 龙腾飞警戒的挑了挑眉。 蓝非沉静的等待她回答。 假如她答应,愿意跟他走,哪怕是欺骗他,他也会设法让她脱身,带她回家,就算必须与权倾天下的龙家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苍绿抬起头,冷漠的睨着他,忽然笑出声,讥讽的说:“你知道吗?在你身边,对我而言,只有‘生不如死’这四个字可以形容。” 蓝非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挺直的腰身微微一震。 她别开脸,嘲弄道:“被我吸光了内力,很不甘心吧?舍不得让我回师门受罚,想亲自抓我回去折磨才能消解恨意?你怎么会愚蠢到以为我会答应满足你的报复?” “不是,我没有这种想法,我不会折磨你!” “我明白,在你心中,我不过是个用钱买回家的奴才,像玩物一样,想对我好就对我好,想伤害我还可以呼朋唤友一起欺凌,就算折磨我也不过是游戏,所以不如意就打我、踢我,把我绑在树上,和你的朋友一起丢石头,看谁丢得准,而且让我伤得最重的人,还能拿奖品……这种事才不是折磨,对你来说,这只是游戏。” 她淡漠的话语有如尖刀,捅得蓝非血肉模糊,痛不可遏,几乎不能呼吸,连策马的力气也没有。 “我们……曾经好过……我们难道不能回到最初那样?” 苍绿冷冷的看着他哀伤的脸,心中涌现了浓浓的悲哀。 正因为被善待过,喜欢上最初的好,放下了感情,以为从此就会快乐,所以遭到伤害仍不死心,即使遍体鳞伤,还要傻傻的说服自己,最初的美好会回来,只要忍一忍,让他高兴了,迟早她能回到从前…… 我让你骂,让你打,这样你是不是会一直喜欢我?我受伤了,我很痛苦,最后你会安慰我吧?只要我乖乖的听话,任由你折磨,你就不会丢掉我,对不对? 她总是这么说服自己,忍耐到底,一定会有好结果。 然而,每一次她等到的,都是绝望。 无论她怎么忍耐,爹娘还是卖了她,蓝非还是眼看着她淹没在冰冷的湖水里却无动于衷,她的师父还是…… 她不能再想了,从小承受过的一切,教她快要疯狂,现在的她只想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她。 “我欠你的,在那年冬天掉进湖水里时,就用自己的命还了。你欠我的,给我的伤痛,我也索取了你一身内力当作回报。今后,我不想再见到你。”她嗓音冰冷的说。 蓝非的身体没来由的发冷,之后,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开口。 “我要带她回去交差了。”抵达官道岔口,龙腾飞出声。 蓝非措手不及,惊诧的问:“这么快?你不去我府上休息几日,顺便照看啸天?” “有的是照顾他的人,不缺我。”龙啸天已交代部下,押送赤丽。“必须尽快将她们送回龙门。” 苍绿盯着龙腾飞,虽然面无表情,却像是在要求他赶快将她带走,她不想在蓝非的身边多待半刻。 蓝非的心又痛了,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明知留住她只会增加她的痛苦,他不想这么自私,然而又舍不得眼睁睁的再次看她走。 他不知所措,放她下马,看她被带开,有一种咫尺天涯的荒凉与惧怕在胸口大肆翻腾。 蓝非忍不住上前,按着她的肩头,不假思索的说:“我会找你,下一次,如果你愿意见我,就等我去找你。” 苍绿的身体一僵,没有回应。 他来不及整理思绪,接着又说:“我也会等你,只要你愿意,就回来找我,家里的房间永远都为你保留……苍绿?” 她还是一语不发,甩开他的手,越走越远。 蓝非的心直往下沉,紧盯着她的背影。 忽然,被龙腾飞带向马车的苍绿定住不动,回过头来。 蓝非看到她紧咬着唇瓣,紧皱着眉头,黑亮的双眼瞪他一眼,很快又转开了。 他心跳大乱,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也看不懂她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她把他说的话听进耳里,放在心里了。 于是,他更有信心,期待下一次相遇。 “我等你,苍绿……” 第4章 世道变化无常,国家动荡不定,龙家经过几番沉浮,失势,得势,又失势。 蓝非趁着国难开拓家业,大发利市,将蓝家产业扩展到全国各地,累积的财物足以让后世享用三代。 他依然未婚,也依然与龙啸天保持往来,但自从五年前那一夜的经历后,这两个曾赢得青楼薄幸名的男人,都罹患了冷感的症状,失去寻花问柳的兴趣。 龙啸天时常在洛阳与京城之间来回跑动,三不五时就向蓝非通报他打听到的龙门情势。 “我三哥说了,那两个女人被人放出龙门,脱逃在外,就这几天的事……”一大早,龙啸天又跑上门,报告那两个女人的最新情况。 蓝非才起床,坐在桌边吃早膳,便看见龙啸天旋风似的来到面前,还以为国内又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已经派人追查她们行走的路线了。”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龙啸天大吃一惊,“你也知道她们的下落?” “找到了线索。”这些年,蓝非也顺利的在龙门安置了内应,有搜集情报的通道,特别是有关苍绿的消息,他从未放松调查。 “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这不是说了?” 龙啸天挥挥手,懒得计较蓝非的敷衍,继而蠢蠢欲动的问:“我们也该出手了吧?” 自从那两个女人被龙腾飞带回龙门之后,他与蓝非便再也见不到她们的面,只能打听到关于她们的零星消息,知道她们触犯门规被责罚,知道她们试图叛离却失败,知道她们被囚禁在隐蔽之处,然后音讯全无。 这对他们两个男人来说,犹如走进迷宫,找不到方向,又脱不了身,紧抓着单薄的线索,进退不得,如此困苦的过了五年,终于见到一丝曙光。 尤其是龙啸天,怨念至深,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抓回赤丽,好好的报复她。 虽然身体康复了,但是那个女人在他的心上留下阴影,挥之不去,害他从此对女人提不起劲,这口怨气,他不出不行。 可是龙门并非他能去的地方,也不晓得赤丽被关在何处,所以只能忍着怨气,等待时机。 幸好,只等了五年而已。 “确实是时候了。”蓝非轻轻一笑,感触颇多。 与急躁的龙啸天不同,这五年来,他培养出极佳的耐性,一心一意,十分坚定,即使对苍绿的思念与日俱增,不可收拾,却因坚定的情意,更加有自信。 如今的蓝非,经过更多历练,比起五年前,更加成熟稳重,有远见。 他牢牢的握着那根线,掌握住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不管线的那头,那人飞得多高、多远,藏得多深、多隐密,只要时机一到,他有信心,一出手便能紧紧的抓住她。 “主子。”金宝走进来,先朝龙啸天行了个礼,接着毫不避讳的向蓝非禀告,“有新消息,她们去泉州了。” “是她们?”龙啸天忙不迭的确认。 蓝非点头,随即吩咐金宝准备出门事宜。 “她们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龙啸天追问。 将最后一口菜吃完,蓝非不慌不乱的开口,“跟去看看就知道。” “你……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龙啸天审视蓝非,心情有些复杂。 蓝非这些年来的作为和变化,已超越到一般人无法企及的程度,甚至能以商人的身分帮助他们龙家。 从古至今,商人的地位都是最轻微的,但是蓝非始终获得各方人士的尊敬与认可,谁也不敢小觑他。 “无论如何,我们有相同的目标。”蓝非刻意转移话题。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赤丽了。”龙啸天的心情不再复杂,专心一致,摩拳擦掌。 蓝非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 蓝非和龙啸天立即赶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却在前往泉州的路上,得到了震撼人心的消息。 不久前,在与同门的恶斗中,苍绿重伤,赤丽则惨死在对手的凌虐之下。 龙啸天听说此事,始终不能相信。 蓝非心急如焚,根本不敢想象,苍绿伤得多重?有无性命危险? 他们快马加鞭,不肯休息,半途中,恰好遇见了运送赤丽的尸体回龙门的一队人马。 她的尸体被奇特的道法封锁在画有咒文的纯白厚布里。 龙啸天使尽办法,非要龙门弟子揭开厚布,让他一睹她的遗容,然而,当赤丽失去生气的脸庞展露而出时,他反倒惊愕得没有反应。 蓝非顾不得安慰他,赶紧向龙门弟子问了苍绿的下落。 只是龙门弟子并不晓得重伤的苍绿去向何方,他们本该将她也带回龙门,她却平空消失了。 蓝非思索片刻,立即告别六神无主的龙啸天,独自上路,继续赶向泉州。 十天后 翠玉山庄是蓝家设在泉州城内避寒的住所,蓝非儿时曾来此过冬。与北方寒冷的冬季不同,泉州在南方偏远之地,气候较暖和。 “主子。” 一群仆人站在山庄大门外,排列整齐,恭迎蓝非的到来。 “她呢?在哪?”蓝非直接询问山庄总管。 半路上,他接到密报,重伤的苍绿已被他在龙门收买的人送到此处。 刚被提拔的年轻总管领着他进入主屋,“我将她安置在房中,目前仍昏迷不醒,送她来的人说她伤势极重,必须小心调养。” “请过大夫了?”蓝非加快脚步。 总管赶紧跟上,“是的,大夫为她诊治过了,交代按时换药、服药,调养三、五个月便没事。” “送她来的人呢?” “走了,他说有急事,会再与你联络。” 蓝非问清楚大概,轻轻走到床边,挥手让总管退到门口,等候传唤。 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人,他狂跳的心脏慢慢的恢复平静,不自觉的开口,“苍绿……” 回过神来,他用力咬住下唇,深怕惊扰了她,随即露出苦涩又满足的笑容。 总算再见到她了…… 苍绿一头长发干枯泛黄,脸色苍白得不自然,即使盖着厚被,也能看得出她骨瘦如柴。 一种心疼怜惜之情迅速包围了蓝非,自从那年冬天,苍绿沉入冰冷的湖水中,这种感觉就一直伴随着他,每次想起她的时候,不断的刺痛他的心房,提醒他曾经犯下的过失。 这些年来,他始终不想娶妻成亲,也许就是在害怕,怕又伤害了另一个女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放不下苍绿,总是惦记着她。 假如不能安置好她,也许他永远都无法喜欢上另一个人。 这时,苍绿缓缓的睁开眼睛。 “你醒了?”蓝非开心的坐到床沿。他有好多话想和她说,有好多事情想问她,有好多心结想和她一起解开。 可是她呆呆的,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毫无反应。 蓝非急忙又叫人去找大夫,为她检查,担心她伤到了脑子。 大夫从城内赶到山庄,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抓到苍绿的身旁,苦着脸望闻问切之后,告诉蓝非,她没事,只是受到惊吓,静养一段日子便会恢复正常。 蓝非不太相信,看着苍绿,她的眼中没有半点光芒,死寂得仿佛丢失了魂魄,这样的她会恢复正常吗? 他握住她的手,“大夫,她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 “她为什么不回复我?” “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大夫迟疑的说。 蓝非流露出狐疑的目光,接着下了决心,要试一试苍绿的底线。 他凑近她,亲了亲她的脸颊,“感觉得到吗?” 苍绿的身体轻微的打颤,虽然不明显,还是被他发现了,不禁如释重负。 太好了,她仍有感觉,只是不想理人吧? “没事了,苍绿。” 蓝非相信了大夫的说法,她一定经历了某些可怕的事,吓坏了,魂不附体,不过在他的保护下,她会恢复康复的。 “你不用再害怕了,我会保护你,今后有我在,你可以放心了。” 为了照顾重伤的苍绿,蓝非在泉州停留了半个月。 平静的日子里,她的身体在名贵药材的调养下,虽有起色,却依然精神涣散,像幽魂一般毫无神采,不言不语,又比幽魂还阴沈死寂,甚至动也不动。 他很担心她的情况,偏偏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大夫说,她的心病只有她自己能治疗。 既然打探不到任何帮助得了她的线索,他只能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还消沉,时间久了,也不再焦虑。 这是一场长期战,他已做好一生的准备,随时迎战。 只是蓝家庞大的产业需要他的支撑,他能挪出的空闲实在不多,此次来泉州寻找她,已牺牲了许多利益,就算他本人不在意,为了家族,也不能再荒废正事,整天陪在她身边说个不停却得不到她半点反应。 “我们该回家了。” 蓝非亲手为苍绿梳妆打扮,再喂她吃早膳,然后抱起她,迎着清晨柔和的阳光,走出翠玉山庄。 他们在此地停留太久,该回北方了。 马车早已等在外头,蓝非与山庄的总管告别,随即抱着苍绿坐进铺着软垫,舒适无比的车厢里。 苍绿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从不抗拒他的任何安排,而她的毫无反应,也放纵了他随意上下其手,一个劲的与她亲热。 反正他们两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了,现在亲亲抱抱也不算什么,他不想再压抑对她的情意了。 他每天都会亲她,跟她说情话,抱着她就好像得到珍宝,呵护爱惜,关心宠溺,以及占有,这些感情,他让她一一的感受。 “你不说话反对,应该是不排斥我这么对你吧?”趁着苍绿沉寂得犹如死人,蓝非无所顾忌,吻着她湿润的唇瓣。 她不会张开嘴配合他的侵入,但是也不抗拒,觉得舒服了,还会发出轻快的喘息,像只餍足的猫儿,微微眯眼,露出慵懒的神情。 蓝非十分感慨,她恢复得慢一些,未尝不好,他可以借机与她亲近,仿佛毫无嫌隙的相处,亲吻她也不会被拒绝。 若是她恢复正常,意识清醒了,恐怕就不会允许他这么靠近她了。 但是他并不晓得现在的苍绿是不是真的胡涂,也许她本身是清醒的,只是假装胡涂? “龙啸天传信给我,赤丽已经被带回龙门安葬了。”蓝非贴在她的耳边低语。 苍绿仍是一动也不动,偶尔眨眨眼,却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遭受如此严重的伤害?我在龙门的内应交代,日后必须严加保护你,似乎伤害你的人仍逃逸在外……那人是谁?你愿意告诉我吗?” 她茫然的直视前方,对他的关切询问置若罔闻。 蓝非轻叹一口气,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想帮你,若是你肯告诉我,谁是敌人?我会设法为你铲除一切危害……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苍绿闭上眼,把扰人清静的声音封闭在心门之外。 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从与她分别到重逢,他的心情,他的感想,都毫不隐瞒的说给她听。 尽管他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也不懂他该怎么做才是真正为她好,可是这一次他决定了,再也不能放她走。 “我不想下次见面,你变得和赤丽一样,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会让他追悔莫及。 五年前,他没有勇气强行带走憎恨他的苍绿,让她回到龙门,为此,他后悔了无数次,在每个孤独的日日夜夜,总是埋怨自己不够狠心。 五年后,就算被她继续憎恨,不被谅解,他也不会再让她离开了,即使所有的人都说他这么做是错的,是在害她……那也胜过失去她。 “至少我不会让你死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蓝非叨念了半天,才发现苍绿已经睡着。 他无奈的笑了笑,抱紧她,陪她一起闭目休憩。 许久,他怀里的人睁开双眼,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她自己知道,她脑海里有着多么清晰的声响,重复着他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除之不去。 她不高兴的皱了皱眉,讨厌他的声音那么明亮的在脑中回响,随即又觉得于事无补,松开眉头,不愿再想。 她活不久的,以那个人的能力,早晚会找到她,像杀了赤丽那样杀死…… 她待在蓝非温暖的怀抱里,苍绿再度闭上双眼。 很快的,她会消失,彻底的自这个人世间消失。 因此,这个男人的怀抱,她本该抗拒,却不想再浪费力气,既然时日不多,这最后的温暖,就算融化不了她冰冷的心,起码还可以慰藉她百孔千疮的身体。 金宝等在蓝府大门外,看见蓝非抱着一个冰雪般的人儿走下马车,激动得忘了规矩,赶紧跑上前,仔细的打量一番。 “苍绿!你回来了!”他大声欢呼。 在蓝非传回来的信件里,金宝得知了年少时的旧识又要回到蓝家,十分开心。 苍绿和他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他熬过来了,她却被带走。 他听说她的遭遇并不好,为她十分惋惜。若当初她留下来,现在可能已被主子收房为侍妾了吧? “苍绿,记得他吗?”蓝非俯首,笑看着怀中的人,“他是金宝。” 苍绿空洞的双眼闪现微弱的光芒,快得令人无从捕捉。 金宝见她死气沉沉,笑脸顿时垮下,被担忧所覆盖,“主子,苍绿还未康复吗?” 蓝非无语。他试探过许多次,发现她并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把心封闭了,明明听得到、看得见,就是不肯理睬别人,仿佛……心死了。 这样的她,让他心痛。 “没关系,会好的,她早晚会恢复。”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踏进大门。 金宝跟在后头,有点茫然。他看得出蓝非对苍绿异乎寻常的关心,那代表了何种感情,他心里有数。 蓝非的年纪不小,家里上上下下等他迎娶主母进门都等得不耐烦了,金宝看了看他怀里的人,没来由的觉得喜事将近,只是不知道苍绿对蓝非有什么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和年少时一样,信赖并依恋着将她买回家的蓝非? 蓝非小心翼翼的走进他的房间,将她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亲手为她脱下干净的绣花鞋,她身上所穿的衣裳都是他让人专门量身而制的,每天清晨由他穿上,每个夜晚也由他一件件褪下。 他越来越习惯服侍她,并乐在其中,偶尔偷吃点豆腐,都是点到为止,没有趁她失魂落魄而强占她。 他会耐心的等着她彻底清醒,等她彻底放心,接受他。 “去打温水过来。”坐在床沿,蓝非吩咐丫鬟办事。 金宝端着点心走进来,看见蓝非亲自为形同死人的苍绿擦拭手脚,心里一动,被那温馨的画面影响,有点恍惚。 “主子,苍绿住你这儿,合适吗?”他一时忘了本分,低声发问。 虽然他们男未婚,女未嫁,苍绿又曾是蓝家的下人,被主子带到房中暖床也没什么,但是金宝觉得这对苍绿并不公平。 蓝非抬眼,盯着面无表情的苍绿,反问道:“金宝,你有什么建议?” “这……该不该给她一个名分?” “苍绿,金宝的提议,你赞成吗?”蓝非笑问。 苍绿呆呆的,不答话,也不看他。 蓝非轻抚她的脸,继续笑道:“你沉默不语,是代表认可吗?” 她还是一语不发。 “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她依旧一动也不动。 蓝非耸耸肩,“很好,看来苍绿不反对,金宝,你找人挑选良辰吉日,我要成亲。” 第5章 当夜,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蓝非与苍绿住在同一间房里,睡在同一张宽大的床榻上,亲手照顾她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有乘机侵犯她,宁可压抑着狂躁的情欲,用纯粹的关心爱护、陪伴她,藉以拉近彼此的距离。 可惜,苍绿始终没有响应。 他不气馁,能够忍受与她同床共枕,盖同一条棉被,夜夜静待她安睡,守着她,不曾兽性大发。 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也相信她能感受到他的诚意和决心,总有一天会被他打动,敞开心胸接纳他。 今夜,正当他怀抱着乐观美好的向往,准备入睡之际,身边的人儿却动了。 苍绿慢慢的坐起身,不疾不徐的掀开被子,动作自然的下床。 蓝非立时惊醒,察觉她赤着脚走出房间,赶忙慌乱的追着她的背影。 这些日子,她像个无知、无谓的婴孩,只有在快要失禁的时候才会主动找地方解手,平时不论衣食住行,都必须有人动手服侍,否则她绝对不管不问,饿死了也不会出声。 他的房里有解手的内室,苍绿若有需要,根本不必走出门,但是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在寂静的深夜只穿着单衣,身躯柔弱得犹如一碰即碎。 她莫名其妙的举动令他心酸又心焦,及时拦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你去哪?” 她不看他,也不回答,继续朝着大门走去。 蓝非猜出了她的意图,明知她不会理他,仍是开口询问,“你要出门?在这个时刻?” 结果正如他所预料的,她依旧是漠视他。 他忍不住抱住她的腰身,不让她继续前行。 苍绿呆了一下,马上反抗。这是和他重逢后,她第一次反抗。虽然她还是不说话,也不看他,却用力推他、打他,只是力不从心,没能撼动他半分。 “为什么要走?”蓝非慌张的问。 看着她木然又冷漠的模样,他知道她永远不会给他答案,只能捧着她的脸,仔细的观察,试图找寻蛛丝马迹。 “你不想住在这里?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房里?我们之前不是也关在同一个车厢里吗?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他好不苦恼。 苍绿不为所动,用她微弱的力气,不断的抗拒他的亲近。 蓝非伤透了脑筋,终于想到下午和金宝的对话,那可能触动了她的禁忌。 “难道是……你不想和我成亲?” 她停止了挣扎。 原来如此……蓝非苦笑。 “你依然讨厌我?” 她不动了,空洞的目光看向远方。 他松开手,一阵恍惚,随即又紧紧搂住她,抿着唇,隐忍着许多难以吐露的话,英俊的脸庞流露出快要崩溃的痛楚。 苍绿被困住了,与他高大的身躯相比,她显得娇小。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自她的头顶响起—— “我不会勉强你,不会再做任何让你不高兴、不喜欢的事,你不想成亲,我们就先不办喜事,但是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蓝非不期待她的回答,见她没再反抗,他调匀气息,带她回房。 苍绿如同受到牵引的傀儡,顺从的跟着他走。 她不离开了,因为他答应不娶她。 蓝非暗自叹息,看来只要不碰到她的底线,她会保持麻木,留在他身边。 他扶她躺回床上,看她再度露出木然的表情,酸楚的感觉渐渐加深。 “我曾经做过许多无法挽救的事,那时我不认为自己错了,以为买下了你,你就属于我,可以任由我搓圆揉扁。那时我还太无知,不知道自己也只是强权人士眼中的蝼蚁,可以让更有财势的人糟蹋……等我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你已不在我身边。”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然后包裹在掌心中。 她清楚的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听进了心里,却没有任何表示。 “我一直想为当年的事向你道歉……欺负了你,对不起……没救你,很对不起。” 蓝非蕴含着浓烈情感的双眸映出她空洞的神色,苦涩一笑,安慰自己,不必心急,要有耐心,慢慢的等下去,等她宽恕,等她接纳,等她再次亲近他。 “苍绿,你想见你的家人吗?”他心血来潮,转移话题,“你的兄弟都在我的商行内做事,你的父母……” 她眉头微蹙,冷不防扬起一只手,打了下他的嘴巴,像是在抗议他的喋喋不休。 蓝非握住她的手,虽然她的力道不大,还是令他惊讶,她又一次明确的向他表达她的不悦。 “你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要听?苍绿的眉头舒展开来,却不出声。她不记得那些所谓的家人是什么模样,他们恐怕也早已忘了她的存在吧? 她只知道,亲生父母硬下心肠把她卖掉,口口声声说家中贫穷,没办法养那么多孩子,无可奈何才牺牲她,要她体谅……可是后来爹娘又生了一个孩子,是男孩,就被当成宝一样养着。她偶尔回家,看他们和乐融融,没人关心她,仿佛她是多余的,爹娘在乎的,只有她送回家的东西有多少。 至于她的兄弟,即使那么贫贱,还要轻视她,从未问过她独自在外,寄人篱下,过得好不好?只在意她舍不得留住,带回去孝敬爹娘的东西是什么。 那些日子,蓝非赏赐给她的东西,她就算再喜欢,也不会私藏,总是傻傻的送给爹娘,想让他们换钱,日子过得宽裕些。 可是他们从没把她的付出放在心上,即使她受了委屈、受了伤害,回去也没有人安慰,那些家人只关心她能不能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这种家人,令她心寒得快要发疯,什么亲戚,血缘,家庭?这些东西,她不要! “你不喜欢他们?”察觉苍绿又显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蓝非了解到她的心思,“他们对你不好吗?” 问了之后,他立即嘲笑自己,明知故问。 亲眼看见那对夫妇试图把亲生女儿卖进妓院,他很清楚,这件事对苍绿的打击与伤害有多重。 女孩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一点也不稀奇,只要是个听话勤劳的人,就会有人愿意买回家差遣,但是以苍绿的姿色,卖入妓院,可以换取到的银两,一定比她为奴为婢来得丰厚。 她的双亲,差点毁了她的一生。 “幸好当初我遇见你,买下了你。”蓝非感叹。 苍绿冷眼看着他,与这个人的相遇,只是另一个不幸的开端,他觉得庆幸,她却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他。 确实,如他所想的,卖身给他比进妓院的下场好得多,但愉快的记忆也短暂得有如昙花一现。 苍绿记得,最初他对她很好,用亲切的笑容收买了她,驱散了她内心的冰凉,开始信赖他,依恋着他给予的温暖,以为自己又有一个家,永远不会再被抛弃。 没想到他渐渐的变了,不再亲切,不再温暖,羞辱、欺凌成为对待她的方式,收起了他所有的好,把她当玩物似的糟蹋…… 她忍着,强忍着,相信他会顾念旧情,最终回到最初那样。 结果呢? 在那年冬天,冰冷的湖水中,她的身体一直下沉,像是死掉一样,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她等到的,是被蓝家送给了另一个人。 最后,她醒悟了,她没有家,没有人会真的在乎她,这世上,谁都不可以依赖! “你离开之后,我试着打探你的消息,却是遍寻不着。后来,龙啸天引见了赤丽,我才有缘再见到你。”蓝非陷入回忆中,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再会,心湖翻涌,情生意动,让他明白自己对她的重视与执着。 如今将她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不是想弥补童年的缺憾,不是要找回内心的平静,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再失去她。 “苍绿……赤丽说你们在龙门过得并不平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多少事,让你变得这么消沉,心灰意冷,但是听我的劝,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重新开始……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苍绿不屑理睬。 她进了龙门之后的生活,又怎么是“不平顺”三个字足以概括? 她的师父,表面上高贵不凡,大义凛然,私底下什么龌龊的事都做尽了,为了提升修为,连收养的徒弟都可以残害。 尽管龙门的修行者不是个个像她师父,但在师父的控制下,她和赤丽这些小辈根本无处可逃,又无力抵抗强势的摆布。 为了生存,她只能逼自己残忍,习惯弱肉强食,落井下石,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不能信赖谁、依靠谁,更不能奢望世间终有一个家能收留自己。 她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不可能变回最初那样天真得近乎愚蠢…… 苍绿厌烦了蓝非可笑的劝导,闭紧双眼,什么都不听。 然而,即便把心封闭,她仍然无法平静。 这个拥抱着她的男人,她应该记恨的,可是她奇异的发现,已经找不到对他的怨恨。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家人,她的主子,她的师父,想起这些人、这些事,她还是会痛苦,却真的没力气再去恨了。 苍绿抛开往事,慢慢的感受平静正在接近。 蓝非仍在她的耳边劝说,她开始感到沉重……也许她不怨恨他了,却也无法再接受他。 尽管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温暖到让她觉得舒适,舒适得可以接受他的亲匿举止,但也仅止于此。 太多的伤害,逼着她把心封闭起来,就算仍有一点点渴望光明的奢望,她的身体早已习惯窝在阴暗的角落,躲避退缩,拒绝一切补救,只用伤害来击退所有人的碰触,闪避阳光。 “有人说过,要和我做朋友……” 听到略微沙哑的嗓音,蓝非大吃一惊,盯着双唇微启的苍绿。 她说话了,无意识的说话。 他有些难以置信,沉默了那么久的人,总算开口了。 “谁?”他很有耐心的问。 苍绿思绪悠远,脑海浮现的是她初进龙门之际,遇见的一位师姊,那人对她微笑,至真至美。 “我……没有……”她无意识的说着自己才明白的话。 那人向她伸出友好的手,不曾轻视她,只是当时她已不敢伸出手去尝试。 蓝非带给她的伤害太深了,让她看到每一个试图对她好的人,都会想起冬天冰寒刺骨的湖水,那么冷,冷得她的心彻底冻坏。 “我和赤丽伤了她,她不会再想和我做朋友了……” 冰冻的心轻轻抽痛,苍绿闭上双唇,不说了。 庭院的桃花谢了,苍绿在蓝家住满一个月,除了那天夜里说了几句话之外,蓝非再也没看她开过口。 蓝家生意兴隆,世道安定,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朝着美好的方向进展,蓝非的忧悒却日渐加深。 眼看苍绿整天闷在房中,犹如没有生命的收藏品,与他的隔阂越来越厚重,他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 “主子,你分心了。”金宝轻咳一声,眼睛离开手中的文书,看向坐在桌子后面、心不在焉的蓝非。 蓝非回过神来,苦笑,“你继续说。” “你看,派谁去好呢?” 蓝非被他问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在问什么。 近日,朝廷重新开放了出关通商的道路,蓝家已取得各种凭证,打算趁着国内百业待兴之时,再造商机。 自古以来,朝廷就善于利用商人的野心,开放他们到西域各国经商,创造出一条令异国人士津津乐道的丝绸之路,也从中获取了巨大的关税收益,敢于冒险出外闯荡的商人,大部分都功成名就,一生一次的行程,足以使他们成为令人艳羡的富商巨贾。 这条路很艰辛,但是收益也非常丰厚,是钱财与名望兼得的机会,蓝非自然不会放过。 “蓝家交到我的手中以来,还从未出关做过买卖。”他望着放在桌上的通关凭证,语带缺憾的说。 最近百年,国内外形势险峻,外出经商的人逐渐减少。 前阵子,局势不稳,权臣为了争权夺利,掀起几场腥风血雨,后来上位者索性封关锁国,把内部整顿清理过,才又对外开放。 “我们的生意已拓展得很远了,没必要出关冒险,听说关外的流寇马贼越来越多,也许来往通商的货品,半路就被劫光了。”金宝觉得太危险,跑一趟那么远的路,生意做不做得成还在其次,性命保不保得住才是最重要的,却最没保障。 “外面的国度,一定会有许多新鲜事物值得生意人冒险。”蓝非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镖师,从未出过纰漏令他亏损,而且他对自己的计划与安排,总是信心十足。 虽然在一个意外的夜晚,他的内力被苍绿吸取光了,自小苦学的武功大打折扣,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刻苦锻炼,重新修习,功力已恢复一半以上。 忽然,他从丢失的内力联想到那个意外的夜晚,心绪为之紊乱。 他回想着苍绿是如何的魅惑他,趁着与他肌肤相亲,诱得他迷乱,再一点点吞噬他的力量与意志。 蓝非失神了。 如今,她柔软的身体每天都被他拥抱在怀里,他却不敢造次,怕她厌恶,即使情不自禁,亲匿的举动也止乎于礼…… 他何时才能逾越那条界线,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样,和她相处,完全占有她的身心,而不被她拒绝呢? “你有人选吗?”金宝问蓝非打算指派谁去走丝绸之路,问了两次,都没得到他的回答,仔细一看,原来主子又走神了,不禁忍着笑意,再度咳出声。 蓝非心思一动,有个念头浮现脑海,教唆他去执行。 “人选……我先问问看她的意思,再做安排。”蓝非说得含糊,也不指望金宝听明白,随即转移话题,“该用午膳了,你叫人依旧将餐点送到我的房间。” 金宝点了点头,见蓝非放下手中事物,关心的问:“苍绿她……这几天怎么样?情况有好些吗?” “老样子。”蓝非轻声叹气,“关在房里,一动也不动。” “她……还是不肯嫁给你?” “没关系。”这么多年,他都等了,不在乎再等下去。“反正我身边的位置会为她空下来。” 金宝沉默,希望主子顺心如意,又怕他的热情终究会消退。 他记得当年苍绿刚被买进门,对蓝非不冷不热的态度,吸引了蓝非抛下许多有趣的事物,积极的围绕着她打转,用热心关切收服了她的心。 可是当她越来越依赖蓝非之后,他却结识了众多世家子弟,不再对有趣的事物感兴趣,反而以践踏下人取乐。 于是,蓝非疏远了他们,不把他们当人看,学着那些地位相等的同伴,肆意打骂曾经善待过的他和苍绿…… 金宝清楚的记得,那段日子是多么的难过,幸好主子最终收了心,又变好了,懂得体恤下人,不再轻贱他们。 可惜,当时苍绿已经不在了。 这一次,主子对她的热诚,又会持续多久呢? 饭菜摆在桌上,蓝非一边喂苍绿吃饭,一边观察她的神色。 她从不外出,养出一身白皙透亮的肌肤,成天休息发呆,睡眠充足,加上名贵药材滋补,气色红润,人变得健康,只是……少了生气,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该怎么做,才能把她的魂魄从密闭的躯壳里解救出来,让她染上人间烟火,展现喜怒哀乐,活得多彩多姿,尽情的宣泄爱恨忧愁? “苍绿,跟我去西域,好吗?”蓝非用手帕擦拭她嘴角的菜汁。 苍绿置若罔闻,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看着桌上的饭菜。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样的景色,我只听我爹说过,还不曾亲眼见识。”蓝非轻快的语调隐含着内心的向往,一点也不受她冷淡态度的影响。“这些年,我也去过许多地方,你呢?” 她不像他那么好命,有游山玩水的空闲……苍绿懒得回答。 “你一定不曾仔细看过大地有多么辽阔,海洋又有多么浩瀚,我们这些人与之相比,显得那么渺小,陪我走一趟,苍绿,也许万里黄沙能带走你的忧伤。”他的怂恿透着诱惑。“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汗塞,归雁入胡天……” 苍绿听他在耳边轻吟诗句,心弦为之颤动。 蓝非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在考虑他的提议,于是再接再厉,“我们一起去看草原大漠,一起去听胡角横吹,一起去吃奇葩瓜果,一起去走丝绸之路,好吗?” 那是一个怎样的天地?能不能带她远离一切争斗与痛苦的回忆?苍绿莫名的神往,也许她还可以借着这趟远行,斩断与蓝非的纠葛…… 她的嘴角一动,“我去。” 她说话了,蓝非惊喜不已。 “可是路途遥远,需要吃苦,又有不可预期的危险,虽然我会保护你,但是你得听我的话才能保证安全,同意吗?” “危险?”苍绿冷笑。她不去祸害世间,全天下的人都要感恩戴德了,哪个凡夫俗子想给她危险,不怕死就来试试看。 以她如今的修为,除非是同门出马,否则没几个人伤得了她。而同门的修行者,大多是冷眼旁观,互不打扰的,唯一会带给她危险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定会再出现,遇见了,便是她的大限…… 苍绿的眼神黯淡,就算被那个人伤害,她也不在乎了,那是她欠下的债,只等着偿还。 “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只是世事难测,不久前,你不是也受了伤吗?”蓝非慎重的说,“总之,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但是你一定得答应我,小心行事,让我保护你。” 她抬起头,望着他关爱中隐含着担忧的脸,冰封的心不自觉的暖和,暖到她不能忍受。 她感觉得到他的真诚爱护,一如当初的纯粹恳切,然而他的好能维持多久?即使长久到不会再变,也已经不再被她渴求,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承受这迟来的爱怜……但是,又为何会觉得可惜? 可惜他们重逢得太晚,如果她身上没有背负血债,或许她能放纵自己,沉溺到蓝非的柔情呵护里,不要把心封闭,日日想着不知何时降临的死期…… 龙啸天一回到洛阳,就赶到蓝家找蓝非叙旧,听说他明日便要带苍绿离开,思索了片刻,决定跟他们去走丝绸之路。 “你的家人同意吗?”蓝非不认为带着这个吃不了苦的公子哥儿上路是件好事。 “他们如今忙得焦头烂额,顾不得我。”龙啸天想出去散散心,不愿留在熟悉的地方,每天看着一成不变的花红柳绿,歌舞升平,人却空虚得身心乏力。 蓝非注视他忧悒的容颜,感觉很熟悉,苍绿偶尔也会流露出相似的表情。 “我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如果他们不同意,你还是别跟了,毕竟西域这条路充满危机,并不是游玩的好去处。” “既然如此,你舍得带那个女人同行,不怕她出意外?” “她不是一般人,你知道的,她在某方面,比我们还要强悍。” 龙啸天顿时语塞。没错,他用自己的身体,领教过这些道门女子的手段有多么极端。 “你和她……怎么样了?”他有些羡慕,有些关怀,问起了蓝非与苍绿的相处情况。 蓝非只能回以无奈的笑容,有苦说不出。 “别摆出这种脸色,至少……她还活着。”龙啸天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还未理清对赤丽的感情,她已死去,心底留下遗憾,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觉得蓝非比他幸运多了,不但明白自己的心,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更重要的是,看重的人还活着,那便有无限可能,不管将来是好是坏,起码现在不会因为失落而郁郁寡欢。 “总之,这些修道的女人,个个都是麻烦。”龙啸天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蓝非苦笑,与他畅饮到半夜,才回房休息。 一进入房里,他发现苍绿还没睡,坐在床上,被子包住全身,下巴抵着膝盖,面对门口,仿佛被丢弃却不死心,仍苦苦等候亲人归来的孩子。 她一看见他,立即躺下。 蓝非坐在床畔,抚摸她的长发,明知她不会回答,依然笑问:“你还没睡?抱歉,我回来晚了。你在等我吗?” 她方才的样子,像是要等到他回房才能安心,见到他的瞬间,她空洞的眼睛似乎有光亮划过。 他不得不自作多情,浮想联翩。 苍绿是不是习惯了他的陪伴,没见到他按时归来,反而不习惯? 他一高兴,全无睡意,凑近她,说个不停,直到她被吵得厌烦了,抓起枕头砸向他的脸,他才识相的闭上嘴。 “好,我不吵你,睡吧!” 顺了顺她的背,他拥着她一起入睡。 尽管她开口说话的次数少得可怜,但是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明白她的感受,也会在不经意之间放松,泄漏她的真实情绪,这代表她开始接纳他了,即使她本身不承认,甚至没发现。 慢慢来,一点一点的靠近,给予她温暖,驱散她的孤寂,把两颗心绑在一块,不着痕迹…… 蓝非越来越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一定能令她开怀,像小时候那样大哭大笑,不再压抑本性。 第6章 隔天上午,一行人从洛阳出发。 虽说是去通商,但随行的镖师多达百人,个个武艺不凡。 这支队伍庞大得令人咋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皇族出游,才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蓝非与苍绿同乘一辆马车,龙啸天带着一个小厮上路,跟他们走走停停,一路平顺的来到凉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到了凉州,可要多休息几日。”龙啸天进城之后,立即向当地人问了热闹之处,带着小厮去玩乐。 蓝非和苍绿来到客栈,坐下来吃饭。 “梳洗过后,我们也去玩,好吗?” 她瞧他一眼,没表态。 他知道她不反对。 从洛阳到凉州,他特地挑了最休闲,最适合游玩,却最耗费金钱的路线,如愿的吸引了苍绿的心思,成功的令她和龙啸天忘却忧愁,寄情于山水之间。 江山到处风景如画,看着路上的奇人,听着各地的异事,只要人还活着,就会在接触外物时,渐渐敞开心胸,去感受,去成长,摆脱忧伤,迎向阳光。 蓝非认为这一趟出来,是对的选择。 这些天,不仅龙啸天开朗了许多,苍绿也稍微变得像个人。 她肯动,会自己吃东西,换衣裳,只是仍然不理睬他,不说话,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情,不过在他的眼里,她细微的转变已是大有进展。 用过午膳,蓝非带着苍绿四处走动。 凉州临近边界,开放通商后,恢复了与周边各国的交易往来,带动附近城市的繁荣。 他们触目所及,街头巷尾,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蓝非牵着苍绿的手,走进热闹的市集,见到许多新奇的物品,发色相貌异常的外族,耳边更是充斥着各种方言。 “有看上喜欢的东西吗?”他发现她的视线在摊子上徘徊,于是主动掏出钱袋。 苍绿不予理睬,自顾自的观赏从未认真看过的景观,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不是同一个族群,四周的摊贩叫卖着她不认识的东西,不远处还有卖艺的人精湛又奇特的表演。 她自小在家里拚命干活,深怕有一丝懈怠就会被卖掉,随后让蓝非收为奴婢,又整天忙进忙出,忙着伺候主子,结果还被带进深山修道,不曾享受过正常或优闲的生活,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于大街小巷,不必烦恼明天的生活没着落,也不用算计该如何勉强自己才能继续生存,这实在太难得了。 她曾经以为心死了,生无可恋,但是这些日子,蓝非的细心呵护,令她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暖。 他带她一路向西,看遍山水,让她知道天有多高,大地有多么广阔。 他告诉她,还有那么多她不认识的事物,从未见过的人群,以及不曾体会的故事。 他在她冰封的心窝融开了一道缝隙,轻轻的敲出一扇窗口,把他所见所闻的关于世间美好或值得关注的东西,一点一滴送到她的心里。 苍绿感到她又能呼吸了,心中的绝望渐渐减少,有一种久别的光芒再度降临,照亮了她的生命。 她不像表面上那样麻木,真的对蓝非的讨好无动于衷,只是她也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应他的好。 这些年,她做了太多错事,双手沾染的罪孽,压迫得她难以负荷,心知肚明,总有一天她会受到报应。 她再也不可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去爱一个人,守一个家,为父母生,为夫儿死……在她被师父带走的那一天,她的人生就毁了。 苍绿本无畏惧的心,突然感到害怕,挣脱被蓝非牵住的手。 他诧异的凝视着她,“怎么了?” 她转身,毫无预警的拔腿就跑,迅速冲出市集。 蓝非愣了愣,随即快步追上去。 苍绿跑到岔口,正想要拐进左边的街道,不料刚抬起头,看见街的另一边有道熟悉的身影慢步而来,当下震惊得圆瞠双目,脸上闪过惊慌,随即又回复冷静。 她听到身后蓝非追来的声音,赶在那熟悉的人察觉她之前,退到他的身旁,拉起他的手,循着原路跑回去。 “你没事吧?”他被她变化无常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别说话。”她戒慎的瞪他一眼。 注意到她眼中的防备,蓝非意识到什么,回想起她的处境,大概能猜到她为何如此慌乱。 他不动声色,跟着她往前跑,接着反客为主,带她进到路边一家客人稀少的茶楼。 上到茶楼的最高层,找到一个视野极佳,能够俯瞰下方街景的位置,蓝非叫了茶水点心,耐心的等苍绿冷凝的脸庞恢复平静。 “遇到故人了?”当身边的人儿气息平稳,他才开口询问。 苍绿抬眼看他,冷冷的说:“是仇人。” 他胆战心惊,猜测对方的身分,“杀害赤丽的那个人?” 她垂下眼睫,眸中的冷光逐渐黯淡。 轻轻握住她的手,他掌心暖和的温度慢慢的传送进她的心窝。 “有些事,你不说,我永远不明白。你被伤得很重,赤丽甚至被害死了,你却不憎恨那个人,为什么?假如你需要对付那个人,说一声,我会倾全力为你报仇。” 苍绿一动也不动,蓝非沉默了,以为她又要缩进硬壳内,却意外的听见她略微沙哑的嗓音从耳边掠过—— “没有人瞧得起我。” 什么?他茫然,直视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等待她透露更多内情,听不明白也不要紧,他得让她开口说话,把心里的阴郁统统倾泄出来。 苍绿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空,隔了片刻,才又出声,“龙门有很多修行者,分门别类,互不打扰,我师父是里头的长辈,她收养了许多女弟子,表面上教我们道术,暗地里胁迫我们用她传授的力量作恶。” 她收回视线,看向洁净的双手,只有自己晓得,这双手多么肮脏。 残害纯洁的生命,夺取无邪的生灵,为了提升力量,紫霞仙子背离正道。 可是这个外表高贵不凡的师父,对外没有丝毫破绽,把丑恶的罪行隐瞒得密不透风,即使是同门,也不晓得她的真面目,只有她的徒弟们了解她有多么邪恶。 “当初她向我们下了咒,令我们无法泄漏她的真面目……”苍绿告诉蓝非,有多少师姊妹企图揭穿师父,自取灭亡,若是想逃离或向人求救,也都遭遇不幸,为了生存,只能泯灭良心,助纣为虐。“这个咒语,直到她死了才解开,这期间……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犯了多少罪。” “你是被逼迫的。”蓝非因为她苍凉的笑容而感到心痛。 “不,起初是被迫的,后来我发现有了力量,可以随心所欲的伤害别人,那感觉真好,我不再渺小,也能够像你那样,不高兴就抓人来打骂,再也不必害怕受到伤害……” “苍绿!”他打断她的话,抱住她虚弱的身子。 长相清秀的她,露出毫不欢乐的笑容。 家人教会了她什么是悲伤,眼前的男人则教会了她什么是痛苦和绝望,跟着师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但是多亏了蓝非,那时的她早已对伤害麻木。 “我的修为并不算高,在同辈中受尽排挤;我的出身来历不算好,师姊妹对我也很糟……这些,是你想知道的吗?” 蓝非心痛异常,无法回答。 “我师父……偶尔会挑几个资质顶尖的弟子,关在见不得光的洞穴,让我们决斗,直到分出生死,最后没有死的人,才有活的资格,其余的,都被她拾了尸骨拿去修炼。这些,我告诉你,你就会明白吗?”苍绿看着他。 他双眼紧闭,紧蹙的眉头凝聚着浓烈的哀伤与愤怒。 “怎么我从冻得快要死掉的湖水里出来,却又掉进更可怕的深渊?为什么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一睁开眼就被你们送到那个女人身边?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不是!”蓝非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不是我送走你的,那个女人说要收你为徒,我爹娘听说她为人高洁,所以才答应了她。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对你,根本不知道你离开之后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苍绿冷笑,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她都不想再受影响了。过去的一切都不可能改变,现在解释又有何用? 反正她早已不心痛,也懒得怨恨了,只是还有些委屈无法消灭,想让这个男人明白,她伤得多重。 “苍绿,对不起……”蓝非只能抱着她,不断的道歉,为无法挽救的过去。 看着他饱含愧疚的脸,应该没有感觉的她却又觉得心防有些松软,听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诉说歉疚的话,她真的感到自己不恨他。 “有个人,会对我笑,不轻视我,愿意和我当朋友……”她无意识的说,黯淡的双眸闪着微微的光彩。 “男的?”他谨慎的问,发现她很在意那个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女的,你应该听说过,朱丞相的女儿。她也在龙门修行,不过她和我不是同一个师父。” “朱家失势了。”知道那人不是男的,蓝非安心了,后来又想到,不久前,朱丞相被判了谋逆罪,九族尽诛,唯一的女儿似乎得罪了朝廷权贵,下场更加凄惨,于是小心翼翼的问:“听说那人被……” “没有,她逃了,没被抓去当军妓。”苍绿不疾不徐的接下他的话,并给了他明确的答案,“就是她杀了赤丽。” 这个女人能够逃脱朝廷的追捕,还能杀害同门,重伤苍绿,她的修为有多么高深,可想而知。 如今,这个人追来了…… 蓝非又开始不安,不断加重抱住她的力道。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人再伤害苍绿! “方才我在街上看到她。”她的语调平淡,没有挣脱他的拥抱,心知他温暖的胸怀陪伴不了她多久,为此,遗憾在体内生根发芽。 蓝非的心湖震荡,第一次意识到她认命了,觉得亏欠了那个人,于是认命的等待对方的报复,不惜一死,也要偿还那份亏欠。 “我会保护你。”他暗暗思索着该如何调动人马来保护苍绿。 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态度,“不必,你说得没错,我不恨她。” 他的神色复杂,“因为她是唯一对你好,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人?” “不仅如此。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伤害过我,包括你那个和气的小厮金宝……我刚进蓝家,他常常趁你不在,辱骂我,直到你摆主人架子欺凌他,他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一条卑贱的狗,根本没资格糟蹋我这个同类。” 蓝非无言。他没办法改变过去,只能在将来弥补当初的过失。 “只有她,不曾伤害我。”苍绿又笑了,笑容扭曲得有如哭泣。 他百感交集,嫉妒又悔恨。 在苍绿的心目中,他并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反倒是害惨她的凶手之一,无穷无尽的苦涩滋味覆盖了他的知觉。 难得打开话匣子,苍绿继续说下去,“她是唯一没伤害过我的人,我却伤了她。我一直很羡慕她,我的家世差她太多,见到她,我就自卑得不想活,不管她多么友善,我都无法接受这段友谊,甚至阴暗的想见到她落魄,结果,她真的从高处陨落了,我还觉得不够,又想落井下石,看她沉沦,再也爬不起来……你明白吗?我病了,再也医治不好,告诉你这些,你能够理解吗?” 蓝非明白她伤得太重,重得太痛,痛得她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承受过的打击,不敢再接纳别人对她的好,不敢像个正常人那样活下去。 “我再告诉你,我和赤丽杀了她的男人,在她成亲的那一天……你说,是我该恨她,还是她该恨我?” 他说不出话,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审判苍绿。 正是因为他的过错,使得她遭遇到更多痛苦不堪,他连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那几乎是他一手促成的,假如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那么他该负担的责任和她一样多。 “说不出来?谁对谁错,一目了然,你还要继续包庇我这种人吗?”她自嘲。 “要。”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动摇。 苍绿满脸错愕,皱起眉头看着他。 “谁怪罪你,让他来找我,我代替你偿还。” 然而,不管她怎么使劲,他就是紧抱着她,不愿松手。 最后,她厌倦了,不再挣扎,让他抱着,苍白的脸庞不再木然,眼底浮现感伤,冷硬的心被他的柔情安抚得柔软,鼻尖发酸,好想要哭。 第7章 夜幕低垂,蓝非谨慎的随着苍绿回到客栈。 为了避开她的仇家,用过晚膳便不再停留,蓝非让大队人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 他们连夜赶路,经过下一个城镇也不休息,直到快要抵达玉门关,才缓下脚步。 苍绿又恢复不愠不火的死人样,偶尔会开口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增加,虽然与蓝非的关系仍无太大的进展,但是他为她越来越多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这朵在风雪摧折中坚韧不残的花,迟早会绽放出属于她的光华,所以他精心的呵护着她。 “你到底在赶什么?”龙啸天策马凑近蓝非的坐骑,出声问着神游太虚的男人。 蓝非转头,看了看身边马车的动静,苍绿正在里面午睡,确定没吵到她,这才轻声的说:“小声点。” 龙啸天翻了翻白眼,特地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我们都不是铁打的,蓝大爷,你只准她待在马车里休息,其它人都得马不停蹄的赶路,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你可以留在凉州。” “有了情人就不要朋友,你真是……” 蓝非听着龙啸天的抱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之所以匆忙赶路,是怕遇见杀害赤丽的凶手,造成无谓的损伤。 想了想,他决定隐瞒真相,免得他这个朋友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不过,牵涉到苍绿的安危,他也不会息事宁人,一逃了之那么简单。 况且,对方是逃犯,犯下人人得而诛之的罪。 他私下派人向当地官府举报那人在凉州出没,虽然不能直接为苍绿报一箭之仇,多少也会给那人增添一些麻烦。 蓝非相信他赶路的同时,对方也要为了应付无所不在的追捕人员而烦恼。 他承认自己小气又自私,苍绿做了多少坏事,他不管,但是别人给她的伤害,他不能不计较。 “你怎么又走神了?”龙啸天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蓝非回过神来,笑道:“抵达了玉门关,我们就找地方休息。” “为什么?这路赶得有点莫名其妙,在凉州发生了什么事吗?”龙啸天敏锐的察觉到有变化。 “没什么事。”蓝非敷衍的说。 即使大难临头,他也会不惜一切的保护他重视的人,目光慢慢的转向窗户紧闭的马车,眼神温柔。 苍绿在此时清醒,推开窗子,探出头,环顾周遭,在与蓝非四目交会之际,发现他笑如春风,立即缩回车里,拉上窗帘,只留下一道缝隙。 蓝非笑得更开心,根本不在乎一旁的龙啸天说他像个傻子。 翻越高山,沿着黄河,一行人风尘仆仆,在晴朗的午后抵达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关隘四周荒凉得可怕,除了一个供旅人休息的小市集,放眼望去,尽是黄沙。 “在这种地方要怎么休息?”龙啸天四下张望,被风沙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很后悔当初没留在凉州。 蓝非让苍绿待在马车内,以免受到日晒风吹,自己充当小厮,拿着水和甜美的瓜果给她享用。 “你还好吗?会不会觉得累?” 她心不在焉,望着窗外的风景,远处的天空出现绮丽的海市蜃楼,幻境比用道术变化出来的情景更神奇。 “继续西行,情况会更糟,你受得了吗?”他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有些紧绷的肌肤,显示气候多么的干燥。 苍绿自顾自的喝水解渴,目光远眺,就是不看他,但是他的触摸,她从不闪避,他说的每句话,她也听进耳里,偶尔会流露出情绪变化,让他明白,她还有感觉。 蓝非成功的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到他离开她身边久一点,她就会觉得不自在。 她越来越像被驯服的野兽,主人不在身边,就会感到孤单,察觉到主人的气息,才会感到安心,而她的主人…… 苍绿悄悄的注视身旁的男人。 他锲而不舍,总是充满柔情与笑意的容貌,早已取代了童年时留给她的阴影,慢慢的,与最初那美好的记忆重迭。 “在抵达下一个落脚处之前,我们面对的都将是如此苍凉的景象。”蓝非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做好准备,迎接未来可能遇见的各种麻烦和危险。 听着他轻柔的嗓音,苍绿昏昏欲睡,等他说完了,她也差不多进入梦乡。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信任了这个男人,信任到有他在身边就感到舒心,可以放松戒备,能够沉沉入睡,甚至不讨厌与他分享一张床,有时候他一、两个温柔的吻,还会让她心荡神驰。 即使在睡梦中,她仍感觉得到自己被他的关爱细细包覆,他消灭了她所有的伤痛,令她觉得活着不再是一件那么难受的事。 蓝非凝视着她的睡颜,嘴角略微上扬,透露出他的好心情。 她不再眉头紧蹙,不再死气沉沉,不再封闭自己,一天一点变化,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不过他不会声张,不急着侵略,会继续等,等她越来越依赖他,再也戒不掉他,那时候,才是放手出击的好时机。 在此之前,他只需要栽培好她心中萌生的情意。 路上风沙四起,天边阳光更艳。 龙啸天在马车外,不时偷看窗帘缝隙显露出的身影,那亲密依偎的样子,他有些羡慕,益发觉得日子难挨。 大漠风沙的凄苦、贫瘠与苍茫,都不是他能承受的,一路上新鲜好玩的东西过去了,开始想家了,可是人已在路途中,打退堂鼓又太窝囊,强忍着心中的苦闷,继续上路,希望早日抵达下一个国度。 可惜,事与愿违。 接下来的日子,情况更加糟糕,随着环境与气候越来越恶劣,每个人所遭受的压力与辛劳也越来越沉重。 日夜温差的巨大变化,水源物资的缺乏,食物干粮一成不变,有钱买不到舒适的栖息处,很少吃苦的龙啸天迅速染上了风寒,幸好队伍中有年轻力壮的大夫同行,也准备了上好的药物,但他痊愈之后又立即中暑,没有一天健康。 蓝非自幼习武,身体强壮,艰苦的环境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损害,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苍绿的情况反而比谁都好,她甚至将唯一的马车让给龙啸天休息,自己策马迎着烈日狂风前行,一路上面不改色。 看来她受过很多苦,因此,对壮年男子来说极其险恶的环境,她都能很快的适应……蓝非不得不佩服这个他想保护一生的女子。 “今天有什么可吃的?”龙啸天病恹恹的走出马车,在小厮的搀扶下,来到火堆旁,看见大家正在烤肉,准备晚餐,觉得牙齿都疼了。“没有菜可以吃吗?” 蓝非遗憾的摇头,把调过味道的烤肉递给身边的苍绿。 在连续行走了十多天后,许多人都身心俱疲,神出鬼没的蛇蝎野兽,以及防不胜防的流沙,埋伏四周,随时有吞噬人的危险,他们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蓝非私下告诉苍绿,“我们雇用的领路人似乎迷路了。” “似乎?”她不得不注意这个模棱两可的词。 “前天为了避开狼群出没的地带,领路人带我们走另一条路,现在他似乎不确定要往哪个方位走更安全。队伍里的人也觉得他神色不对,问他路线,他总是支支吾吾,答不清楚。” 苍绿纳闷的看着蓝非,他为什么没找个经验丰富的向导? 他仿佛感觉到了她心中的质疑,笑说:“这已经是当地最有名的领路人了,还是我商行里最精明的管事亲自聘请的,哪知会出这样的差错。” 苍绿懒得烦恼,即使真的迷路了,她也不担心。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躁动。 领路人在不远处发现了绿洲,呼唤众人赶紧前行。 消息一传来,欢呼声四起。 沙漠中的植物与水源极其稀少,找到绿洲就意味着行人可以安心休息,更重要的是,能解决坐骑所需的水草问题。 趁着天色明亮,众人吃过饭,即刻赶向绿洲。 当他们接近时,发现绿洲比想象的还广大,惊喜之余,又似乎看见有几栋房屋。 “那里有人住?”龙啸天的精神陡然焕发,叫车夫快马加鞭赶向前。 载着他的马车一向慢吞吞的落在后方,这下却加速超前,众人欢笑着跟随他进入绿洲。 在清澈的小河旁,坐落着三间用石头雕砌的屋子。 众人查探片刻,屋内无人,但是物品齐全,明显有人定居在此。 “人到哪去了?” 众人虽有疑惑,但是疲惫让他们无暇深思。 “这里的人也许外出觅食,尚未归来,大家随便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息。”蓝非调整人手。 苍绿走到河畔,蹲在一群骏马骆驼的旁边,埋头饮水。 蓝非安排好手下,来到她的身旁,提了几桶水,看着她恬静平和的脸,十分满足。 他渐渐打开了她封闭的心门,慢慢融化了她冰冻的情绪,令她一天一点变化,恢复生气,不由得自豪。 忽然,他觉得苍绿是否能够再接受他,爱上他,已经是次要的了,最重要的是,他能够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不再受伤,然后有一天他能看到她欢笑的模样,那对他来说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日头西斜,玉盘飘浮而出,在浓云间,日月交替的美景若隐若现。 风寒渐重,众人聚在房屋边休息。 当夜色降临,睡意袭来,人们因旅途的疲惫而不自觉的坠入梦乡之际,绿洲外,有一群人鬼鬼祟祟的接近。 苍绿是第一个察觉危险来临的人,不动声色的躺在屋子里,听着身边的蓝非沉稳的心跳,以及远处偷偷摸摸靠近的人群。 她算了算,大概有二十人,脚步轻快稳健,动作迅捷的朝他们围拢过来,并散发出掩不住的杀气…… 她心中一动,正想着要不要提醒蓝非,下一瞬间,他已惊醒,转头看见她闭目不动,立即掀开棉被,坐起身。 屋子里有好几张石床,夜里阴寒,龙啸天和几位镖师与他们同住一屋,蓝非一动,几个武艺不凡的镖师也清醒了。 他们都听见了屋外不寻常的动静,迅速走出屋子,探视情况。 苍绿待在床上,等他们离开,不消片刻,屋外响起了嘶吼与碰撞声,随之而起的是刺耳的刀剑声。 毫无疑问,他们遇到了麻烦。 从偷袭的一方不听任何解释,加强攻势,越战越凶狠的情况看来,她确定这群偷袭者的目的非抢即盗。 她坐起身,龙啸天正骂骂咧咧的跑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想也不想走到门口。 “姑娘,请留在屋内。”守在门外的镖师赶紧拦住她,“主子交代属下照顾你,外面情势混乱,你千万别出去。” 苍绿无意反对,伫立在门边,听着门外杀声震天,扰乱原本宁静的夜晚。 这场袭击来得太突然,蓝非一行人完全没有防备,但是仍然凭着自身的优越能力应付得宜,控制住战情,不让偷袭的人马波及留在屋内、自保能力一般的同行之人。 苍绿觉得事有蹊跷,看向一旁的镖师,“你可晓得这群人的来路?” 镖师摇头,“他们无声无息的潜入,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身手老练,看样子不是一般人,应该是计划已久,有备而来。”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毫无防备的等他们攻击?即使他们是这里的主人,看见住处被我们占据,也该先听我们解释才对。” 镖师也感到情况有些古怪,不过此刻情势危急,不容他多想,因为才一转眼,战情已天翻地覆。 只见原本进退有度,即将压制住对方的蓝非一行人,突然动作僵硬,反应迟缓,甚至让对方后来居上,反压住他们。 苍绿注意到蓝非发挥得越来越失常,连一般的攻势也渐渐招架不住……她正欲上前观察,不料蓝非忽然失手,被人擒住,而周围的人也都兵败如山倒,有的甚至不必对方攻击,自己就倒落地上。 只是转眼的工夫,情势大变。 “姑娘,快进来。”守门的镖师急忙将苍绿拉进屋里,抽出兵器,挡在门口,然而他尚未摆开架式,便感到一阵眩晕,全身不由自主的战栗,几乎站不稳。 苍绿当下明白他们的身体都出了问题,而她的体质与寻常人不同,因而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不晓得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的身体出状况? 眼看健壮的镖师慢慢的倒下,她退到床畔。 外头,偷袭的人马分成两队,一队把蓝非他们捆绑起来,另一队准备入屋搜查。 苍绿猜测同行的人大概都陷入昏迷,任人宰割,于是拿起长袍,包住自己,随即缩到墙角,假装昏睡。 周围的嘈杂声响不能打搅她与天地同化的意识,心境逐渐平定,附近所有的变化清晰的流入她的脑海。 外头的人搜过了两间屋子,带出几个也已昏迷的落网之鱼,正朝着苍绿所在的屋子前进。 此时,她听见一直为蓝非领路的老者,与蓝非手下的一名管事,竟完好无缺的站在人群中,与来意不明的偷袭者们窃窃私语。 “女人在哪里?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女人?”带头的男人发现被捕的都是男性,语气有些不耐烦。 “他们只带了一个女人,似乎就在最后一间屋子里,你们去找找看。”领路的老者说。 电光石火间,苍绿明白了其中的内情,这个平时和善恳切的领路人,必定是勾结了这群前来偷袭的宵小之辈,谋害蓝家商队。 杀意在她的心中萌芽,而进入屋子的脚步声离她也越来越近。 “别碰她!”一道沙哑的吼声出乎意料之外的响起。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被捆绑在木架上的蓝非已张开眼睛,顽强的抵抗着迷药的侵袭。 他不像苍绿,体质在修道过程中转变成百毒不侵,只是凭着惊人的毅力与刻苦修炼的内力,压抑迷药的效力,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苍绿所在的房屋。 两个刚走进屋子的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隐隐约约明白了他在吼什么。 屋内必有宝物,至少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可是以蓝非如今受制于人的处境,谁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于是那两人咧嘴一笑,继续往前走。 蓝非心急如焚,压根儿忘了苍绿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物。 “这个人怎么还醒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子的中年男子,伸手指着蓝非。 领路的老者立即辩解,“我们确实在他们的食物中下了不少药,他可能吃得少,所以还能保持神智。” 蓝非也猜出了前因后果,勉力睁着酸疼的双眼,看向一直躲避他的视线的人,“田管事,你在蓝家工作多年,有什么难处不能与我商量,却要勾结外人,出卖雇主和同伴?” 领路的老者是田管事打包票推荐的,而今晚大家吃的食物也是田管事一手负责,现在同行的人都昏迷不醒,是谁动了手脚,答案不言而喻。 “蓝公子,人为财死,你也不要怨我。”田管事假装镇定的笑着。 “你们要财物,尽管拿去,不要伤害我的人马。若是我的人有丝毫损伤,我保证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蓝非强打起精神,冷静沉着的态度仿佛他并未落在下风。 田管事身后那群长年在沙漠游走,以打劫掳掠为生的盗贼放声大笑,他们经常与领路人勾结,把商队引来此处大肆屠杀,眼里根本没有律法与人情。 蓝非心知这些亡命之徒不好对付,进了苍绿所在屋子的两个人还没出来,不知里头情况如何,安静得令他心焦。 他力持沉稳,即使脑子因为迷药而混乱不清,仍想与盗贼们商议,只要他们放过苍绿,他愿意用名下产业交换。 眼看刚才进屋的同伴们一直没动静,盗贼头子大声喝问:“你们死在里头啦?” 一旁有人阴恻恻的笑道:“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妖精把他们的魂都勾走了。” 接着,响起一阵粗鄙的嘻笑怒骂。 蓝非的一颗心紧紧揪着,瞪着不远处的石屋,双手被粗绳磨破了皮。 盗贼们大声笑闹之后,发现屋子里的两个同伴还是没有反应,一个个变了脸色,谨慎的握着武器,朝石屋走去。 此时,一道散发出浓烈血腥味的曼妙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活在生死边缘的盗贼们反射动作的后退,有种特殊的直觉,让他们提前预知某些难以对抗的危险,不能出击,只能退避。 于是他们一个个退到远处,直到屋里的人走到月光下,面目身段被月光照耀清楚,众人的心跳才恢复正常,回过神来,却已满头冷汗。 眼前的年轻女子相貌秀丽,算不上人间绝色,但也楚楚动人,别有风姿,只是她浑身被鲜血染红,嘴边更沾着刺目的血液,面无表情的步步逼近,带出诡异阴狠的气息,竟教向来作恶多端的盗贼们也胆战心惊。 “苍绿?”蓝非从人群缝隙间见到她安然无恙,稍微安心,接着又急忙吼道:“你快走!” 别管他,自己逃,他只要她安全。 蓝非已被迷药侵蚀得神智迷乱,双眼却仍清晰的传达出对她的重视。 苍绿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这邪气的娘儿们和他们是一起的?”盗贼头子不安的问。 田管事点点头,平时见蓝非把她当宝贝似的呵护,全然不知看似柔弱的姑娘竟能散发出如此慑人的气势。 并非人人都感觉得到危险,几个年轻气盛的盗贼容忍不了气氛的僵硬,立时起哄。 “瞧瞧你们,都满头大汗了,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人说着,就要单枪匹马的拿下苍绿。 旁边有几个艺高胆大的盗贼,也跟着冲上去。 “咱们有大半年没玩过好女人了,头子,你再不动,这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就由兄弟们先上了。” 盗贼头子眼看群情激动,而那纤细的女子就快被一群大汉围住,像只娇小的兔子即将被野兽分食,先前她带给人的危机感也逐渐消淡,于是大声吼道:“好,谁先拿住她,谁先上!” 霎时,野蛮的呼应声四起。 第一个扑向苍绿的男人兴奋的大喊:“迟到的可别怪我把她搞坏了。” “住手!”蓝非急得双眼充血,见苍绿呆立着,不躲不闪,他的心跳几乎停止。“别伤害她! 他被粗绳缚住的手腕,在奋力扯动间,落下无数血滴,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痛,脱口而出的呐喊几乎要把胸口撕裂。 “苍绿……” 第8章 这时,令人目瞪口呆的巨变出现了。 只见第一个扑向苍绿的盗贼突然在她身前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而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后背的衣裳立即渲染开一片在火光下显得乌黑的血色,接着,一只鲜红的手从他的后背穿出,五指慢慢收紧,掌心还握着跳动的心脏。 抽气声此起彼落,随之而起的,是周围杀人如麻的盗贼们清醒之后的愤怒咆哮。 蓝非还来不及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血肉模糊的场面已攫夺了他的意识。 他知道苍绿不是一般人,却没想到以她一己之力就能牵制住二十多个高大魁梧的汉子。 她游刃有余的穿梭在重重人影间,手中流下了浓浓的鲜血,跟随她移动的步伐,血液像有生命似的流动,迅速包围了所有的人,将他们困在以血圈成的巨大圆阵中。 当她退到圆阵之外,口中念念有词,霎时,地面的血色泛开青光,如同屏障,形成一个强大的阵式,令盗贼们无法越界。 那样一群强悍的盗贼就这么陷在其中,寸步难行。 一旁的领路人与田管事吓得心胆俱裂,顾不得置身大漠,连马匹都没想着带上,转身拔腿狂奔,逃命去了。 蓝非不知道苍绿做了什么,眼见她在手掌画了几下,血就慢慢止住,不流了,而她并没有急着处置被困在圆阵里的盗贼,反倒走向他。 他注视着表情冷漠的她,感觉到她似乎又把心封闭了。 “你……你还好吗?”他问,不期待她回答。 可是她立即响应,“没有你,会更好。” 走到蓝非的身前,她伸出手,五指握住他的脖子。 她发现自己再次喜欢上这个人,犹如当初被他买回家那样,重蹈覆辙。 每次落难时,只要他细心照料,关爱呵护,就能哄骗得她迷失本性,为什么她逃不出这样的困境? 也许只有亲手杀了他,她才能彻底斩断自己最后一丝人性,不必再为那些心动、心焦、心痛而苦。 反正,被爱着,不会受伤,有人可依靠,不会被抛弃……这些事对她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不要再期望,也不想烦恼他的好能维持多久。 苍绿的手,开始用力。 既然她不会善终,干脆带他一起走,黄泉路上有他陪伴,应该会好一些吧?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察觉到她的杀意,蓝非苦笑。 不,想杀他,不是因为怨恨他,是因为自己怕寂寞,舍不得一个人走……苍绿的手劲突然松软,看着含情脉脉的他,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蓝非在她的迟疑和明显的退缩之后,发现了她对他的留恋。 “你看,你不讨厌我,苍绿……你只是不相信我。”他轻声的说。 前方还有一群盗贼在原地打转,大吼大叫,他们两人却把满腹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互相凝视,纠缠不清。 苍绿慢慢的放下手,周围的嘈杂声,她一点都听不见,只能听到蓝非微弱的气息。 “那又如何?”半晌,她终于开口,“你以为博取了我的信任,就能对我予取予求?” “我只想好好的爱你。” “别傻了,你真以为我们能回到过去?”苍绿笑了,毫不犹豫的撕裂自己的衣裳,袒露出白皙的酥胸。 “你?”蓝非吓了一跳,四下环顾,庆幸身边的人都倒下了,那群盗贼又在她的身后,看不到这动人的景象。“你快穿好衣服,夜里风大,不怕着凉吗?” 她冷笑,拇指的指甲划破了食指的指腹,用泌出的血珠湿润胸口,蓦地,她的胸口震动着,显露出一个奇怪的图腾。 血珠随即消失在她洁白的肌肤上,像被图腾吞噬,那似兽非兽的图形立即生动了起来,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鲜活的从她的胸口一跃而出,跳到半空中,迅速膨胀数倍,接着嘶吼一声,猛地扑向圆阵里的人。 仿佛一场血祭,无情的降临。 凄厉的叫喊哀号此起彼落,盗贼们让血黑色的猛兽撕成碎片,继而吞没的情景,在苍绿的身后上演。 蓝非皱起眉头,心知那群盗贼绝对不是第一次犯案,即使就地斩杀也是罪有应得,可是眼前的场面实在太过血腥可怕,他不恐惧,却觉得苍绿做过头了。 “苍绿……”他希望她手下留情。 她不为所动,盯着他,“知道我为什么被师门禁锢吗?” “他们说你违反门规。” 她冷冷一笑,“我师父为了增进修行,在我的身上下了咒,拿我的心当容器,收养她召唤的魔兽。” 她身后的魔兽,在转眼之间,将二十多个盗贼侵吞殆尽。 苍绿举起手,魔兽餍足的舔了舔唇,随即回到她的手中,顺着肌肤血脉,慢慢回到她的胸口,潜入其中,化为一闪而逝的图形。 “它专吃恶人的魂魄,每次进食之后,都会分给寄宿之人灵力,在过去十多年,我总是被迫束缚一些活生生的人,供它吃食,然后得到它分享的灵力,让我师父享用。”她轻描淡写的说。 蓝非想象得到,以往比谁都善良的她是怎么被迫参与如此血腥的行径,从违背自身意愿,到习惯手染污秽,求助无门,直至麻木。 “这种日子,我实在不想再过下去了,便和同门连手,除掉我师父。”苍绿慢条斯理的穿妥衣裳,“后来,我自己拿它来修炼,因为除了它,没有别的东西能保护我。” 蓝非有些不安,她交代后事的口吻让他想到了离别,那比血腥可怕的画面更令他恐惧。 “如同你看见的这般,对待猎物,我从不手软……”苍绿避开了他的目光,为他松绑。“但是就算消灭的都是一些罪该万死的人,我那个假仁假义的师门仍不允许,他们说我的行为轻视人命,违背天理。” “你有什么打算?”蓝非平静的问。在长时间对抗迷药的侵袭当中,他的精神早在崩溃边缘,此时强留在脑海的一丝清醒,开启了体内残存的力量,那被逼到极限而产生的力量,反而让他更加坚强。 “你救了我……”苍绿答非所问,不再与他的目光交会。“赤丽死后,我元气大伤,你收留我,始终对我礼遇有加……就当是回报你,我不杀你,今天做的一切,算是补偿了你对我的恩情。” 无论如何,她是从一群杀人如麻的盗贼手中救下他的,单凭这一点,他就没有资格向她索取任何回报。 蓝非也不想向她索取任何东西,“你不欠我,不需要补偿我。” “随你怎么想,你我之间……就此结束吧!”她的语气那么强硬,心跳却那么紊乱,莫名的慌张早就在体内作祟,却非要用冷漠来伪装。 “你真的这么希望?” 他凭什么这么问?苍绿冷冷的开口,“不然呢?” “你离开我之后,又要做什么?今后,直到临终的漫长岁月,你都要一个人孤单的亡命天涯吗?”蓝非依然平静,只有略微怅然的语调透露出他的忧伤。 苍绿震了震,瞪大双眼,坚固的心像是被打穿了,不敢去想象失去了在世上唯一还会关心她、在乎她的蓝非,那之后无所依从的生活,孤零零的,没人爱,无家可回……难道不走,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她就会不再受伤? 她调匀呼吸,压抑内心的波动,阻止自己迷惘,她不能动摇。 在她心里,住着一只凶恶的魔兽,逼她远离光明,走向黑暗,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腥,还有往日的创伤所留下的痛楚,都沉甸甸的压着单薄的身躯,让她无法抬头挺胸,拥有被爱的自信与摆脱不幸的坚定。 “要不然呢?”很快的,她又恢复了无所谓的姿态,露出冷笑,拒绝一切温暖。“和你在一起,被你保护着,永远不会让你遗弃,你以为我会喜欢这样的结局吗?这种事,我不需要!” “你若不曾盼望过,这样一番话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说出口的一字一句连停顿都没有?那就仿佛是……早已向上天祈求了无数遍的心愿。”他怜惜的凝视她。 苍绿瞪大双眼,他温暖的眼神与口吻,比尖刀利剑更容易击溃她的防备,她发现自己无法再逞强了,不得不承认,很久以前,确实有过那样的盼望。 不要讨厌我,不要伤害我,不要离开我,我会乖,我是好孩子,我会听话……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最终还是遭到丢弃……被保护着,不被伤害,这样的事,她已经不敢想了。 再有那样的念头,只会令她厌恨自己的愚蠢,但是被松绑的蓝非步步逼近,明明那么虚弱,却令她胆怯的后退,从他眼中流露出的柔暖光芒,蕴含着浓浓情意,逼得她心防失守,人都变傻了…… 即使是愚蠢的,为他维持至今的关爱,她还是忍不住有所期盼。 她可以不怨恨,却不可以做到不心动,不想被爱。 只是,在他上前抱住她的瞬间,她仍是顽固的闪开了。 假如没有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与他就此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也许她会软化,让自己愚蠢的溺死在他的柔情呵护之中吧? “我才没有想留在你身边。”苍绿失去冷静的大吼,“我只是在利用你,如今吸食了这些盗贼的魂魄,我的力量又恢复了,已经不必再依赖你了,识相的话就滚开,别再来招惹我。” 她使劲的、狠狠的推开他,看他体力不支的跌坐地上,心又像被割了一刀,隐隐作痛,无法再面对他充满柔情的眼眸,于是落荒而逃。 “别走!”蓝非吃力的站起身,追赶着她。 苍绿没有停顿,动作却越来越迟钝,很快的被他追上了。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颤抖的身躯,“别走。” “放开我!”她尖叫,就算被强壮的盗贼们包围,也不见她如此恐慌。 “别走,让我陪你……我会陪你,苍绿!”他不必用力,便能束缚住她亟欲挣脱的身体。“我知道让你留下来很困难,但是我会帮你,不让你独自受苦……苍绿,最后再相信我一次。” 她拚命摇头,叫自己不可以动摇,却无力再往前走,慢慢的跪倒在地,被他紧紧抱住,眼眶渐渐湿润了。 她恨自己,为何无法抗拒他的诱惑,软弱得连自己都唾弃?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挣扎下去。 “即使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也没关系吗?” “我会帮你,有一天你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好。”蓝非笑说,露出充满信心与希望的神情。“即使不好,也没关系,我不会因此放弃,就像当初我变坏了,你也没放弃我。” 苍绿不再言语,放松自己,倒入他温暖的怀抱,泪水滑过低垂的脸庞,飞快的融入沙地,转眼不见痕迹。 再让她沉溺一会儿吧……心底有道声音响起,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众人清醒后,已不见盗贼们的踪影,听蓝非说了大概的经过,因为不知道真相,自然没发现他隐瞒了多少内情,不过对这个一向英明的主子,无论他说了什么,众人都深信不移。 于是,蓝非说,凭他一人就驱走了二十多个盗贼,杀得他们死伤惨重。 他的手下们就算觉得古怪,也不怀疑他是在吹嘘。 总之,危险过去了,大家又被迷药放倒了大半夜,也休息够了,重新整顿之后,天色已微亮,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蓝非在苍绿的强迫下,喝了她几口鲜血,恢复了体力。 她的身体已和寻常人不一样,不仅血可解毒,还可下咒,柔软的身子即便三天不清洗,依然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蓝非虽然摆脱了迷药的荼毒,但是折腾了大半夜,也有些疲累,又怕苍绿忽然改变主意,偷偷离去,便一路抱着她,窝在马车上休息。 她没有反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儿,温顺的任由他抱着,慵懒的依偎着他,越来越深的眷恋,把两人牢牢的系住。 苍绿不由得想,如果那时候她没被师父带走,而是留下来,继续待在蓝非的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今天是否还能躺在他的怀里? “你们要去哪里?”她无意识的开口。在被他留住之后,她所有的力气就像消失了一般,不再有任何自立自强的意识,只想赖在他的怀中,死了也没关系。 “继续西行。” “没了领路的人,不怕迷路?” 蓝非苦笑,心想,有领路的人更危险,像跑走的那一个,和当地盗贼勾结,险些害他们死于非命。若非苍绿出手,或许他们都别想活了。 田管事就这么跟着领路的老者逃走了,蓝非没派人去追,因为他不确定,沙漠中是否还有另一批盗贼埋伏?那个领路的老人会不会再找人袭击他们? 虽然他有个强到不合理的苍绿,只要是人,恐怕都奈何不了她,但是他不想让她再背负罪孽,即使葬送在她手上的性命都是该死的。 他加快进度,希望能赶在下次危机降临之前,抵达下一个目的地。 “队伍中有人会观测天象,辨别方位,让他带路看看。现在我们只能走下去,不能回头。” “你怕出卖你的那个人又召集盗贼来偷袭?” “这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行程已经延缓了不少天,既然水源物资都补足了,就该前进,路是人走出来的,当真走不下去,或有什么变故,我们再退也不迟。”每一步该怎么走,蓝非都算得很清楚,有把握。 他的自信令苍绿有些自卑,尽管她行事作风狠辣,但是跟他一比,她其实很胆小,在她看来,敢主动出击,敢冒险犯难,敢承认错误、改正缺点,敢不怕结果、执着追求的他,是那么勇敢。 她有些羡慕他,然而被这样的人拥抱着,爱惜着,那些羡慕很快的便化为醉心的甜蜜。 此时,柔美的阳光从地面升起,慢慢的笼罩了天际。 众人快马加鞭,疾奔了两个时辰,远远的,见到有一座高墙耸立在前方,这代表新的国度在彼端等候长途奔波的旅人。 顿时,队伍中爆出了欣喜的呼喊,他们会有一个安稳的栖息处。 同时,天边有道红光划过,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湛蓝的天空有一只耀眼的火鸟,振动着美丽的翅膀,鸣叫几声,才慢悠悠的飞走。 “那是什么?” “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好像凤凰……” 众人议论纷纷,猜疑与赞叹的声音此起彼落。 探头眺望窗外的苍绿,顿时全身僵硬。 蓝非察觉到了,“怎么了?” 她紧盯着在天空盘旋的艳红大鸟,即使它飞远了,也不肯收回视线。 一直以来,她修的都是歪门邪道,对正派的道术不拿手,雌黄命卦也不擅长,但是她会驾驭生灵,操纵禽兽…… “那个人来了。”等到熟悉的火鸟不见踪影,苍绿才开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又起震荡。 “谁?”蓝非心生警觉。 “我的仇家,在凉州遇见的那一个。” “她追来了?”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晓得?” 苍绿点点头,紧绷的身躯微微颤抖,“那只火红色的凤凰是属于她的。” 蓝非赶紧关上车窗,“前面一定有地方藏身,我会保护你,不让那个人找到你。” “这样躲藏,能躲多久?”她摇了摇头,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随后像是要开导他,又像是安抚自己,低声的说:“我树敌无数,作恶多端,不管今后该承受什么报应,都有心理准备,我不怕。” “苍绿……”蓝非心疼极了,“我会保护你。” “她就要来找我了……”她强自镇定,正视他柔情满溢的脸庞,不想连累他。“她的修为在我之上,你连我都对付不了,怎么牵制得住她?” “总会有办法的,事在人为,我们一起想办法。” 苍绿一脸冷静,再次摇头。 以前总觉得活着太累,伤得太重,便开始抗拒别人的好意,竖起浑身的刺,阻止别人接近,越来越不懂得对别人好,学着用险恶的手段对付敌人,以增强信心,然而变强了的她还是不能平静。 现在,她的心情平静,不怨不恨,甚至不想连累别人,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苍绿仔细的凝视蓝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脱了层皮,他却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纯净、清澈又真挚。 她好嫉妒他,也好喜欢这样的他。 当初他变了,她无可奈何,但此时此刻,她真希望他永远不要再变了,就这样,像最初那样,一直都那么开心,不知人间疾苦,热诚的对别人好,也被大家深深的喜爱,就算做错了,都不会有人忍心责怪,始终会有人守在身边,等他把心收回来。 “我躲不过了,而且已经躲很久了,是该出面解决自己闯下的祸。”解开心结,苍绿发现许久不见的安宁祥和回到心头。“况且,她没有错,是我和赤丽贪图她的修为,想连手制伏她,再吞噬她的力量,为此不惜杀害了她的情人。” “一切都过去了。”蓝非看出了她有献身赎罪的意图,露出不认同的神色。 “包庇我这样的人,是错误的。”她认真的凝视他,不再抵抗心中的喜爱之情,终于又感受到这份情感的美好。 “我不在乎!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补偿她,不需要再牺牲你的性命。” “杀人偿命是很正常的事。” “那我替你还!”蓝非紧紧抱着她。 她想笑,为他孩子气的举动。 “为什么?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拚死拚活的维护?” “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 “是呀!那又是为什么?因为愧疚吗?” “如果只是为了填补愧疚,何必带你出门散心?把你救回来之后,随便安置不就足够了?” 蓝非苦笑,“别质疑我,我承认我有私心,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心才会安宁,只有像现在这样抱着你,我才觉得满足,为此,我不得不在乎你。” “你真可怜。”她亲了亲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有些惊讶,又十分欢喜,这是他们重逢后,她第一次主动。 苍绿露出毫无芥蒂的神情,“我不怨恨你,你也该放下对我的执着,也许这么一来,你很快就会不在乎我,然后找到另一个更在乎的人。” 她的心隐隐作痛,但是由衷的,没有丝毫的不甘愿,只盼自己的不幸别影响到他。 蓝非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我不要另一个,我勉强不了自己的心。” 他要的,非她莫属! 第9章 苍绿记不得他们是怎么抵达城门,如何通关,以及进城后的每一个过程,只记得蓝非在耳边说了好多令她心乱的情话。 他带她进驿站,与她一起沐浴,两人来不及用餐,就倒在干净的床铺上厮缠,身心交融,难分难舍。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同意他这么做,也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放荡,只记得这一次被他抱着是没有任何目的的,与第一次榨取他的内力不同,她的心是热的,人也醉了,彻底投入激情的漩涡。 他们就这样关在房中,忘了所有,不管门外传来多少次呼唤,仿佛没有明天,抵死缠绵,直到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消耗殆尽,才沉沉睡去,一起入梦。 隔天一早,天还未亮,苍绿便清醒了。 她睁开眼,感觉到一片火红的颜色在周围飞掠。 原以为是阳光,她定睛一看,却是那熟悉的火凤散发出的颜色。 它透过窗户,在每一次徘徊时,流溢出胜过艳阳的光芒。 苍绿闭上眼,沉思了许久,唤醒仍在沉睡的蓝非。 “我饿了,要去吃早膳。” “我也去……”他试着起身。 她将他压回床上,“你继续睡吧!我吃完了,再帮你带早膳进来。” 他的神智仍有些模糊,无意识的点头,等她穿好衣裳,才恍然她说了什么。 “苍绿……” 在她穿上鞋子时,他坐起来,看着她娴静的脸庞。 一夜之间,她似乎蜕变了,一扫往常的阴郁冷漠,流露出与世无争的宁静与安逸。 她看了他一眼,想起小时候,每天早晨伺候他起身,也总能看见他这张迷糊的脸。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回来了,那淳朴可爱的一面。 苍绿微笑,瞬间,她似乎也回到过去,像个孩童,无邪又纯真,不管生活多么艰难,心中都充满希望,不会怨恨任何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她低头,亲了下他的额头,“等我回来。” 蓝非受宠若惊,呆呆的望着她,忘了回答。 她走出房间,停下脚步,忽然回头注视着他。 他终于发现今天的她十分异常,心底升起不安。 “快点回来……”他不知所以的说。 苍绿点头,别开脸,犹豫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他,神情有些腼觍,又有点不自然,却十分纯真。 “我也喜欢你。”她冒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关上房门。 走过街道,走出城,不知道身旁的行人在说什么,不晓得这个国度的名称,苍绿独自牵着马,甩开了蓝非的下人,离开他的商队。 出城之后,顺着大路,没走多久,她便看见要找的人,而盘旋在上空,一直监视她的火凤也迅速飞到对方的身边,在一声清脆的鸣叫之后,消失在那人的掌心。 苍绿看向那人身边的田管事与领路的老者,并不意外,早已猜测到这两个逃跑的叛徒可能会在半路遇见她的仇家,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你既然找到了他们,必定也察觉我已复原。”她冷静的说。 当初,她被对方夺走了一身修为,但在绿洲,依靠那群恶贯满盈的盗贼,她汲取到生灵,不仅令她恢复了力量,还增强了实力。 她的修行方式十分残忍,属于邪道,被她夺取生命的人越是邪恶狠毒,越是罪行无数,她得到的力量就越强大。 因此,这世上只要有恶人存在,她即使被毁了根基,只要胸口的咒印仍在,便能借着夺取生灵的手法,恢复修为。 只是邪不胜正,苍绿很清楚自己再怎么努力,恐怕都不是眼前这名女子的对手,但这次她不得不出手。 “我承认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死有余辜,所以我不逃了,来和你做个了结,即使丧命在你的手中,我也没有怨言。”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对方一脸冷漠,淡然的问,却仍让人觉得悦耳。“我听说你最近与一个男人亲近,朝夕相对,亲匿如夫妻。” 苍绿的胸口蓦地紧抽,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她瞪着跟随那人的田管事,这个猥琐的叛徒,不知道泄漏了多少关于蓝非的事? 她绝不能害他受波及,故作镇定的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报仇的对像是我,不要连累旁人。” 对方直视苍绿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当初你又是怎么做的,还记得吗?” 苍绿一震,只能听着对方用冷淡到足以使魂魄消亡,偏偏又甜美悦耳的语调,道出她的罪行。 “你们杀了他,一个与你们无冤无仇,甚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如今你跟我说,不要连累旁人?”对方露出困惑的表情。 苍绿无言以对。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还会遇见蓝非,还会为他想继续活下去,还会再次爱上他,那么她当初就不会伙同赤丽,伤害眼前的女子。 “我很抱歉,我知道不管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是赤丽已死,我的命也可以交给你……若是这样依然无法平息你的怒火,你一定要伤及无辜,那么我只有拚死阻拦。”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对方带着田管事找上蓝非。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弥补,除了蓝非……那个再次把她的心治愈的男人,她不能牺牲他。 蓝非等了许久,实在等不下去了,翻身下床,迅速穿戴整齐。 刚出房间,他就看见手下急匆匆的跑上前,向他禀报苍绿带着坐骑出城了。 他惊慌不已,回想起她种种不寻常的表现,以及昨天那只跟随着他们的火鸟,当下便明白了她的动向。 他顾不得安排人手,单枪匹马的冲出驿站,正要赶出城去寻回心上人,一抬头却见天色古怪,城内明明风和日丽,城外竟乌云密布,俨然是两个世界。 蓝非心知这或许是道法作崇,不由得焦虑万分,完全无法想象,苍绿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在与仇家交战?她一人对付得了吗?会不会受伤? 他想得理智渐失,驾着坐骑,狂奔而去。 出了城,蓝非有些意外的看见田管事与领路人跪倒在地,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 他慢慢走近,听到他们念的是佛号,并不奇怪他们会如此惊慌,实在是眼前的景象诡异至极。 从他脚下的土地,扩展到远处城门口,这么一大片,都被乌云笼罩,四周不时有阴影掠过,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当他走近之后,发现居然离不开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找不到出路,迷失在阴暗的天色下。 “苍绿,你在这吗?”他不由自主的问。 冷不防,一股暴戾之气化为黑影,瞬间冲向他。 蓝非措手不及,倒退两步,支撑不住,被击倒在地,全身剧痛。 “住手!”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逼近。 他抬起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扑了过来,为他抵挡再度袭来的攻击。 “苍绿?”蓝非赶紧抱住她,却无法阻止又一次落下的狂暴之气,眼睁睁的看着她用娇小的身子为他承受袭击,从她口中喷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眼。 她仍死命的抱住他,毫不退缩的吼道:“不要伤害他!” 蓝非几乎要断气,从未有过的愤怒瓦解了他的意识,对着看不见来源的虚空大喊:“谁?” 一个被黑色衣袍包裹住的女人从空中落下,冷漠的俯视他们。 苍绿浑身发颤,挡在蓝非的身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示意他忍耐,接着转头,用哀求的语调对黑衣女子说:“求你,别伤他……” “同样的话,我也对你说过,结果呢?”对方不为所动,淡然的说,“你让赤丽砍下他的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苍绿转身,紧紧抱住蓝非,惊恐的想着,该怎么把他藏起来? “我也是。”对方似笑非笑的说,提起苍绿,将她丢到一边。 “别伤害她!”蓝非支起身,想要过去搀扶苍绿。 黑衣女子却先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他挥出雷霆万钧的一掌,黑衣女子轻易的化解,他面对的不是武学上的对抗,而是道术对武术不平等的压制。 瞬间,蓝非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肩胛骨冒了出来。 一旁的苍绿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紧接着,一只通体漆黑、犹如烟丝构成的怪兽从她的胸口窜出,瞬间实体化,朝着黑衣女子奔袭而去,然而一道红光立即挡住了怪兽,刺目的光芒幻化成色彩艳丽的凤凰,朝着怪兽和苍绿喷发出炽热的火焰。 苍绿发出惨叫,与她息息相关的怪兽被焚烧成灰,她感同身受,人虽完好,却痛得如遭凌迟,哀号不止。 蓝非目眦尽裂,抓住黑衣女子,顾不得章法套路,一拳挥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任何武林高手都难以应对这个攻击。 只是黑衣女子不是一般人,瞧出了他的企图,立即一道符咒打下,将他镇压原地,动弹不得。 “你究竟想做什么?”蓝非全身不受控制,像失去自主能力的木偶,只剩一张嘴能发出声音,每次呼吸都觉得沉重无比,连说话也变得十分困难。 苍绿听到他的声音,强忍疼痛,一张惨白的脸惊慌失措,边望着他,边奋力爬向他,即使身受重伤,仍想保护他。 蓝非心疼至极,怒视着面无表情的黑衣女子。 对方俯视苍绿,看她狼狈的爬到他的脚边,那可怜的模样,真是前所未见。 苍绿伸出手,碰到蓝非的衣摆的刹那,黑衣女子的手慢慢的抵住他的颈子。 “不要!”苍绿仰望这一幕,眼中泛着泪光。 蓝非觉得尖锐的暴戾之气无形的逼近,就凝聚在他的脖子上,只要黑衣女子的手指轻轻一挥,便能让他人头落地。 苍绿急忙转向黑衣女子,哽咽的说:“放开他,和他没有关系,这个人与我非亲非故,你伤他有什么意义?放了他吧!” “不!”蓝非瞪着眼前的女子,毫不迟疑的说:“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换苍绿的平安。她说过,曾经做出亏欠你的事,如果你要报复,就找我,我来代替她。” “住口!你住口!”苍绿对着蓝非大吼,随即又恳求尚未表态的黑衣女子,“别这么做,你不是这样的人,求求你……” 对方仍是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像在考虑什么,又像在算计更残忍的方法,想要折磨这两个人。 蓝非憎恨这个令苍绿如此痛苦的女人,但他只是凡人,没有力量与她抗衡,只能试着跟她讲理。 “假如你需要补偿,我愿意尽一切所能帮助你,我知道你的情况,你现在的处境已容不得再犯错。” 黑衣女子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我能提供你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过和从前一样安稳的生活,只要你肯放过苍绿。”蓝非冷静的与她谈判。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苍绿非常后悔当初曾经犯下的罪行,如今让他也陷入危机当中。 “假如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执意要报仇,那么我替苍绿承担,请你不要伤害她。”蓝非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进他说的话,只能想尽办法,为苍绿争取一线生机。 出城之时,他交代过手下,拿着财物去找当地的官府求救,并允诺,只要官府肯出动人手,蓝家商行愿意给予丰厚的报酬。 也许凡人对这个妖怪似的女人无可奈何,但是人多了,就有更多力量阻挡她伤害苍绿。 他必须拖延时间,等待生机。 “不……”苍绿站起来,摇摇欲坠的身子随时会倒下,用力扑向蓝非,阻止他再说下去。“你滚开!” 拔除了他身上的符咒,她竭尽全力将他推到远处,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面对黑衣女子。 她绝望了,没有转圆的余地,要救蓝非,只能与眼前的人同归于尽。 苍绿划开自己的手腕,引出大量的鲜血,形成一个圆,把自己和黑衣女子包围在里头,随即吟唱咒文,声声哽咽。 蓝非转头,已看不到苍绿,见到的是一片血色,如流动的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 他知道她身在其间,却听不到里头有什么动静。 蓝非感到窒息,一步步走向那个以苍绿的血构筑而成的圆球,想要冲动进去,一探究竟。 “别过去。”一道制止声自他的身后传来。 蓝非以为是救兵到了,回头一看,震惊不已,来的不是预期中的异国官兵,而是他认识的人。 前任国师白虎,与他座下赫赫有名的北宫七宿,同行的还有龙家少将龙腾飞,个个身手不凡。 “你们……怎么在这里?”惊讶之余,他急忙向龙腾飞求救,“我的妻子在那里,你快帮帮她!” “苍绿?”龙腾飞皱了皱眉头,注视着那越来越大的血球。 “是,还有一个女人在里面……” 龙腾飞没等蓝非说完,便跟着白虎朝血球走去。 白虎审视了血球一眼,确定的点头,“她也在里面。” 两人交换了眼神,白虎命令手下七人摆好阵式,接着,龙腾飞依照他的指示,打开悬空的血球。 蓝非屏息以待,巨大的血红色圆球在龙腾飞的攻击下出现裂痕。 血水倾泄而下,淋了蓝非一身。 圆球彻底破碎的瞬间,里面掉出一个人,他伸出手,接住了衣裳都成血色的苍绿。 她娇小的身子缩小了一圈,整个人干干瘪瘪,仿佛枯萎的花,肌肤失去弹性,俨然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 “苍绿?”蓝非的心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不已,无法相信才片刻的工夫,她竟变成这副模样。 苍绿双眼紧闭,嘴唇干枯,头发掉落一大半,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苍绿!”蓝非哀号,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昏暗,仿佛陷入无底深渊,一刹那,他失去了所有感觉。 夜幕低垂,蓝非慢慢的从黑暗中清醒过来,耳朵听到了恳求声,那声音很熟悉,却不是他想听的。 缓缓的睁开眼,他看到了龙啸天和龙腾飞。 他已回到客栈,躺在干净的床铺上,好友就在床边恳求哥哥帮忙,没有发现他已恢复意识。 转头梭巡,没看到最想见的那个人,蓝非嗓音焦急的脱口而出,“苍绿?” “你醒了啊!”龙啸天看向他,咧嘴而笑。 “苍绿在哪里?”蓝非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又倒了回去。 “你受了点伤,躺着休息,不要乱动……” “苍绿呢?”蓝非非常执着。 龙啸天转头,为难的看着哥哥。 “在隔壁。”龙腾飞直截了当的说。 “她……没事吧?”蓝非小心翼翼的问。 “只剩一口气,你还有半个时辰,与她话别。” “哥!”龙啸天使了个眼色,示意龙腾飞说话委婉一些。 蓝非下床,不顾好友的阻拦,蹒跚的走到隔壁。 苍绿静静的躺在床上,身子依然枯萎、肮脏。 “苍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他手指颤抖,轻轻的触摸她出现皱纹的脸庞。 苍绿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没有,那跟从前不一样,不是故意不理睬他,而是不能。 蓝非恐慌了,返回隔壁,问着仍未离开的龙腾飞,“为什么她一动也不动?怎么让她醒过来?” “她醒不过来。”龙腾飞冷淡的说,“与她订立契约的召唤兽灭了,她又用了禁术,全身血液尽失,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蓝非如遭雷击,完全不能接受亲耳听见的话,不断的摇头,反复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救她。” 他见过太多道术引发的奇迹,相信修道的人一定有神奇的力量,可以颠倒阴阳,扭转乾坤。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他静下心,追问龙啸天,“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你一定能救她,是不是?” 龙腾飞对他的痴心妄想不予理睬。 “我知道苍绿做了不少错事,但都不是她自愿的,起初她也是个纯真善良的女孩,是我,还有她的师父,以及许多人的伤害,让她为了生存而变得残忍,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曾快乐。她得到的太少了,始终在失去,就这么魂飞魄散,对她太不公道!” “哥,帮帮他吧!苍绿在沙漠中也救过我,算是我们龙家的恩人。”龙啸天跟着求情。 龙腾飞瞥了弟弟一眼。 龙啸天马上低头,摆出思过的样子。 龙腾飞正视蓝非,在他坚定的目光里,确认了永不退缩的决心。 “我师兄离开没多久,你带着苍绿去追他,只有他能帮你,但是挽回一条正在消失的性命,代价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不该死,不该这么死去,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她一生从未感受真正的欢乐就离开人世。”蓝非感激一笑,随即转身而去,绝不退缩。 第10章 只有半个时辰,刻不容缓。 蓝非拚尽全力,带着苍绿,乘上快马,追寻着早已离开的白虎。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过去,他感觉抱在怀中的身体越来越轻,他的心也越来越痛。 又一刻钟过去,在茫茫大漠上,他终于见到前方一队人马的踪影,立刻高声呼喊,快马加鞭。 前方的人听见了他的挽留,停下步伐。 蓝非赶到白虎所在的马车旁,被白虎的手下拦住,只得把苍绿递向前,苦苦哀求,“救救她……” 白虎探出头,让手下退开,打开车门,“请进。” 蓝非抱着苍绿上马车,一眼便瞧见里头放着一口被封印的棺材,略微思索,便猜到棺材里放的是那个令苍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黑衣女子。 龙啸天说过,此人是白虎的死对头,被收服了。 “坐。”白虎伸手指着对面的空位。马车内虽然宽敞,但是他坐在棺材旁,占了一半的位置。 蓝非看着怀里死气沉沉的苍绿,低声道:“龙腾飞说她等不及了,请你帮帮她,我万死不辞……” “我在凉州收到你的商行传来通报,是你告诉我,朱家余孽在当地出没,循着线索,我才能追踪至此,将此人擒获。”白虎瞥了棺材一眼。 蓝非听说白虎与那个黑衣女子有深仇大恨,所以当初才会派手下把消息传到白虎的耳里。 “我该感谢你,替你挽救苍绿做为报偿也不为过,但……” 原本欣喜万分,却因为他的停顿,蓝非的脸又变得僵硬。 “她的寿命已尽,身体和魂魄皆有损伤,即使救活了她,若无人收养,她也难以长存于世。 “我会养她,让她衣食无忧,不论她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都不会吝啬。” “我说的收养,并非照顾她的起居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收养?” “分一半性命给她,从此与她同生共死,只要你能在世上呼吸一口气,便要分她半口……” “太好了。”蓝非面露喜色。 “我还没说完。”白虎笑了。他有爱过,知道恨不得与心爱的人生死与共的心情,因此他想帮眼前和他一样用情至深的男人。“如此一来,你会折寿,若你原本有八十年的寿命,与她共享之后,就会打折扣。” “我不在乎。”蓝非说得斩钉截铁,意志坚定。 白虎点了点头,不再迟疑,立即吩咐外面的手下做好配合,又让蓝非先下马车等着。 蓝非站在马车门边,看见他把苍绿放在棺材旁,有点不安。 白虎打开棺材,里头是一个被布条束缚住的黑衣女子,布条上满是咒文。 “你要做什么?”蓝非忍不住问。 “先让她救回你的苍绿。” “她若不肯呢?”蓝非看见那女子睁开眼,眼里一片死寂。 “由不得她。”白虎取出银色小刀,利落的划破黑衣女子的手腕,鲜血汩汩而下,然后用惊奇的手法,将女子的血液引渡到苍绿的体内。 蓝非屏住气息,看着苍绿枯萎的身体慢慢的变化,如同受到雨水滋润的花草,恢复生机。 第一个步骤完成,白虎盖上棺材,回头看着蓝非,向他伸出手。 “接下来,轮到你了。” 苍绿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哪知道再次醒来,不仅还活着,蓝非也依然守在她身边。 她仔细看他流露出倦意的睡脸,发现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慌张的拍打他的脸颊。 “你怎么了?蓝非……” 蓝非睁开眼,惊喜的注视她,嗓音沙哑的问:“苍绿?你好了吗?” 她有些迷糊,“我……怎么了?” “白虎,上一任国师,也是你的同门,他救了你。”他摸了摸她气色良好的脸庞,情不自禁的亲她一下。 苍绿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一切,她本该和那人同归于尽,不过有人破坏了她的计划。 蓝非坐起身,将后来发生的事告诉她,并叫人端食物和汤药进来。 她听他说个不停,又总是简略带过,不禁有些疑惑,“我睡多久了?” 他怔了怔,露出苦涩的笑容,“你睡了三个多月。” 这段日子,他焦急的等待,每天都盼着她醒来,如今见她真的恢复意识,能说会动了,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他不停的抚摸她,感受她的体温。 “蓝非……”苍绿略微苍白的脸颊浮上红光,为他的热情而腼觍。 他低头,吻住她干燥的唇瓣,慢慢的滋润她。 “我……”深深的热吻之后,她问出心里的疑惑,“我们在哪里?” 蓝非爱极了她有点迷糊的表情,笑道:“还在路上,这里是楼兰。” 苍绿不知道这个国家在哪里,困惑的想了想,明明有许多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看着他的笑脸,她感到安定,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沉淀情绪。 半晌,把汤药喝光了,她不解的看向他。 “我……我不可能还活着……你说白虎救了我,是用什么法子救我的?你说详细一点。” 蓝非沉默。 苍绿紧张了起来,抓住他,着急的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你有没有答应他什么奇怪的条件?” “别怕。”他避重就轻,“他没有丝毫的恶意,也不曾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相反的,他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在我有生之年,都会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是一头雾水。 蓝非拉开衣襟,“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你先看看。” 苍绿看见他的胸口有两朵互相缠绕的莲花,如同纹身,细腻的刻入他的肌肤,让人过目难忘。 她伸手想要摸,思绪随即一转,立即拉开自己的衣裳。 果然,她胸口的图腾被相同的莲花纹身取代,瞬间,许多以往曾经见过、学过的法术和秘术在她的脑中闪现。 “你和我立下了……共生之契?”抚摸着他的胸口,苍绿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一道可以单方面施加到他人身上的法术,把两个生命牢牢的束缚在一起,互补互助,永远缠绕,哪怕死亡降临,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她清楚的记得,这个法术成型后会出现的图形,是可以跨越阴阳界限的两生花。 此刻,那图形正印在她和蓝非的身上,今后她将分享他的寿命,同时也会令他折寿。 苍绿的面色渐渐惨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会被我害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们一起死,不好吗?”蓝非反问,没有丝毫动摇。 “我不要这样!”她捂住耳朵,有些失控。 她已经决定不再伤害任何人,却又害得他为她付出性命,不管他原本多么长寿,只要她活着,就会如同蛊虫,贪婪的吞噬他的生命。 “苍绿!”蓝非抱着她,轻声道,“我不怕死,你怕吗?” “我不想你死啊!”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活在悔恨当中,不能弥补心里的空洞。”他捧着她的脸,露出苦笑,“当初我一直很后悔没有救你,也没有阻止爹娘把你送走,如今我不想再后悔,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你明白吗?” 苍绿因为他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而定住心神,混乱不堪的情绪逐渐平稳。 “我需要你陪我活着。”蓝非亲了亲她的唇,柔声道:“你没有害我,是我害你不管再怎么痛苦难过,都得为我活下去……你会怪我吗?” 她颤抖的双手抱住他的身体,像个颠沛流离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安心的哭泣,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消失无踪。 蓝非任由她流尽泪水,轻抚着她,轻声告诉她,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 她的仇家被带走了,师门也不会再追究,一切的一切,他都替她了结了,从此她可以安心的过日子,像个平凡人。 苍绿哭到喉咙沙哑,全身黏腻,好不容易才停息,心里滋长出温情。 曾经受过的伤让她不敢爱,孤独的心也让她无法仇恨,但是在身边安慰她的男人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勇气,她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再害怕受伤。 “我……想起来……”放开紧拥着他的手,她擦拭布满泪痕的脸颊。 蓝非抱起她,“想做什么?” “我想清洗身子。” “我帮你。”他笑咪咪的,高声吩咐外面的下人们将浴桶抬进来。 “我自己可以……”她的嗓音微颤。 “乖乖的,让我帮你。”他耍赖似的不让她离去。 经过这次近乎生离死别的事故,苍绿的心情感受完全变了样,面对蓝非,她再也装不出冷淡与疏远,被他呵护的感觉,甜得她眩晕,不可自拔。 他的柔情让她喜欢得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只想任由他为所欲为。 很快的,下人们将浴桶抬进房里,又迅速离开。 这家驿站已被蓝非包下,出入的人都知道房里住着他心爱的女子,几个月来,他不顾自己日渐消瘦,天天守在沉睡的她的身边,细心的照顾。 等门关上,他立即扯掉两人身上的衣裳。 苍绿想阻止,又使不出力,抗拒他似乎变成不合理的事。 当她只剩一件单衣时,他总算顾及她的面子,直接将她抱进盛满温水的浴桶里,接着,在她不安的目光注视下,他也坐了进去。 她赶紧背对他,并非惺惺作态,只是心境变了。 以往与他做再亲密的事,也能假装冷静,如今稍微碰触他就难为情,复活的心会动会跳,让她无法自持,无法镇定,越来越在意他的反应。 蓝非从后头抱住她,随着一个吻落在她的肩膀上,终于扯去她身上最后一件衣裳。 苍绿颤动着,感觉别扭,不懂自己怎么会这么慌乱? “别怕。”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他像安抚未经人事的孩子,轻声的说:“乖。” 她倔强的转头,咬了下他的脸颊,“什么乖?我又不是小猫小狗。” 蓝非笑了,“会痛啊!不是小猫小狗,你怎么咬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偏偏没有丝毫不快,看着他的笑脸,心里暖洋洋的,忽略了他轻柔的举动很快便让两人一丝不挂。 “我好想你。”他低头,吻住她的唇。 “我不是在吗?”这次她没有抗拒。 “可是你都没醒来,我等了好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那平凡无奇,一点也不花俏的话语,却让苍绿不好意思,仿佛听到的是海誓山盟。 “现在我不是醒了吗?” 蓝非又笑了,理所当然的说:“所以轮到你补偿我了。” 她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的企图,但是他上下其手的举动,让她明白了即将面临怎样的情况。 密闭的房间,流动着淡淡的雾气,浸泡在浴桶内的两人,体温渐渐上升,她闭着眼睛,承受他带着侵略的拥抱与亲吻,即使他十分克制,仍让她感觉到他的急躁。 在她负伤沉睡的这段日子,他有多么煎熬,从他每一个动作所透露出的力道,就足以让她明了。 苍绿心疼了,放开自己,真诚的响应他的需索,呼吸因他而凌乱,意识也开始迷离,在从未有过的激情将她带到极乐的境地之前,她的耳边都回荡着他持续不断的轻声呢喃。 “乖,苍绿,乖乖的,别再离开。” 不知不觉的,她又哭了。 在楼兰又停留了十天,苍绿的身子养得健康一些,蓝非的商队才继续上路。 她昏睡时,他只能喂她名贵药材,滋补消瘦的身躯,但她仍是瘦弱得体重减轻,好不容易清醒,本该再调养一段时日,然而她不想太过延误商队的行程,逼着他赶路。 随行的人比出发时减少了十多个,龙啸天被龙腾飞强行带走,出卖商队的田管事等人也交由官府惩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艰辛的旅途中,他们抵达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国度,结识了与中土文化习俗截然不同的民族,以贩卖一路上精选的货物为生,也学会了一点异国的语言。 旅程一直到渡过海洋,漂泊到海的另一端才停止。 终点是叫做大秦的帝国,这里的人和西域一些民族相似,有着更为白皙的肌肤,也有黑皮肤的人,和特殊的发色,某些人的眼睛不像他们是漆黑的,蓝的,绿的,美丽无比。 蓝非用丝绸换取大量的黄金,又购买了当地独有的产物,准备运送回国。 他们在异国停留了很久,遇到过不友善的人,也结交了热诚的朋友。 眼看苍绿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他欢欣不已。 夜里,居住在当地贵族的庄园,蓝非看着沐浴之后躺到他身边的苍绿。 “我们后天出发,可以吗?” 她点头,摸了摸单薄的衣裳,被他调养丰盈的身体,让洁白的无袖长裙衬托得犹如鲜花一样动人。 蓝非借着灿亮的灯火,笑着对她说:“记得多带几件这样的衣裳回去。” 苍绿无言,她很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但是她天生被动,不知道怎么讨好人,对于他的甜言蜜语,也不会殷勤响应。 入睡前,躺在他的怀中,她不安的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闷?” 蓝非半梦半醒,“你很乖,乖就好。” “如果我不乖呢?” “对你好,你就会乖……” 她听着他逐渐轻浅的话语,不禁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生命消逝的那天,她知道他会跟她一起走。 他很细心、体贴、风趣,不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小少爷,如今他懂得照顾人,会承担自己的责任。 这样的男人,即使一路上面对着各国风情万种的女子,也不曾放开牵住她的手,心思始终在她的身上。 他们并未成亲,但他总是把她当妻子一样对待。 这一次,蓝非给了她的不仅是情爱,还有尊重。 苍绿看他睡着了,偷偷亲了下他,很开心自己能陪着他,直到死去。 即使在那之前他又变了,不再执着于她,她也有自信拉他回来,让他再爱上她。 过去的一切都已远离,怀着对将来的期盼,她闭上眼,安心的睡觉。 隔天一早,蓝非先醒来,悄悄的下床,梳洗之后,去见庄园的主人。 “婚礼都准备好了,你的新娘呢?”年轻的男主人热情的问。 蓝非聘请的当地人,在一旁为他翻译,他再透过对方做响应。 “她还在休息,我仍未告诉她今天要与她在此成亲,我们国土的风俗与你们不同,也许她会不习惯,所以我想暗中进行,等吉时到了,直接带她出席。” “她一定会吓一跳,不过那也一定是惊喜。”男主人笑说。 “希望如此。” 蓝非接过了男主人为他和苍绿准备的喜服,是当地的服饰,向男主人道谢后,带着喜服和早餐回到寝室。 她还在沉睡,睡颜甜美。 蓝非轻轻的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慢慢的换衣裳,同时有趣的想着,当苍绿醒来,亲手为她穿上新娘该穿的衣裳,喂她吃饭,再把她带到宾客陆续到位的花园,告诉她,今天他们将在异国成亲……到时,她的表情会是如何的精采呢? 他满心期待,一点也没去想,躺在柔软的床上,快要苏醒的女人,会不会答应陪他进行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 尾声 三年后,龙啸天又见到蓝非。 那时,他与苍绿带着一岁大的儿子,才刚归来。 龙啸天听说他们在异国成亲,回来之后又筹办了婚事,宴请乡亲。 而他仍是孤家寡人,偶尔去逛逛青楼,媒婆介绍的女人,总是看不对眼,他知道蓝非为了苍绿做了什么,因此他也想找一个可以生死相许的女子。 后来,他索性在蓝家附近买了房子,定居在此,三不五时去串门子。 他的哥哥说,蓝非会折寿,所以他羡慕蓝非与苍绿恩爱的同时,也担心两人转眼就不见了。 可是,一年一年过去,那对夫妻和睦如初,直到有一天,龙啸天发现自己脸上苍老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蓝非的孩子们也长大了,苍绿还好好的活着,他为此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同时也庆幸了许久。 在他五十大寿的宴会上,蓝非带着妻子和儿女来祝贺。 “蓝非,你知道你还能活多久吗?”龙啸天逮着机会,低声询问。 蓝非平静的摇头,也许再一年,也许再一天,他从没想过要去预测,只是看着身旁正和儿女讲话的妻子,然后笑了。 “那不重要,已经足够了。” 【全书完】 关于道术 夏琳娜 手边有不少道家书籍,即使没有,用google也可以查到很多道家典籍,从上一本开始,牵涉道术方面的剧情就满多的,因此,上一本用不少字数描写背景场景,感情刻画得不够激烈,请原谅。 然后到了这一本,我就在想,该不该翻开道家书籍,把那些华丽闪亮的道门法术抄下来,放到故事中,每次人物打架就套用一大段,以此来证明我很博学? 不过,想来想去,最后我还是没那么做。 我自己看爱情小说,只想看男女主角爱来爱去、亲来亲去,就算是很无聊的对话,看他们一个呵呵呵来追我啊,另一个哈哈哈要抓你喔,这样也会觉得很有趣。 相反的,如果叙述一大堆跟感情无关的事件,我基本上是一目十行,懒得去瞄,所以我想,要是有读者和我有相同的习惯,那么翻开书,看见书中情节都是抄来的道术,或者截头去尾,改造一下道术,不仅不会觉得这个作者很博学,反而觉得很可憎。 实在不想结缘不成变成结怨,于是,最终决定,所有牵涉道术方面的部分,就用最简单的描写一句带过,可以的话,甚至带都不用带,直接分段换场景。 当然,如果有人很想我拿一堆道家书籍,翻开来抄着道术,阵法类,伏魔类,修仙类别的乱七八糟类的都好,套到故事中,请告诉我。 我的e-mail:[emailprotected] 其实我也很愿意展现一下我的博学,顺便凑字数……阿编,请忽略最后那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