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是你》 第一章 单家的别墅坐落于台南市区,能够在这处布满各式商家的黄金地段,拥有这么一座占地颇大的私人宅邸,主人必定非富即贵,这是无庸置疑的。 此时,别墅东侧二楼房间的窗边,倚着一副高大修长但稍嫌薄弱的少年身躯。 倚窗而立的少年有张俊美脸庞,俊挺的剑眉下,是一双有如漆黑暗夜般的漂亮黑瞳。 此刻略略眯起的狭长黑眸中,有着淡淡忧郁,正冷眼看着自家庭院中的造景,那恍若实物的假山假水。 缓缓地,俊美脸庞上形状优美的蔷薇色薄唇,微微勾起了嘲弄的笑痕…… 在旁人眼中,能够住在这华丽房子里的他,无疑是受人欣羡的。可是对他而言,他的家只不过是一座用金钱打造而成的顶级囚笼。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这个家,除了出门上课的那段时间外,他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也没有开口表达意见的权利,就像一颗被人任意摆布的棋子、被限制行动的鸟儿,像个任人随意操控的傀儡,活得这么悲哀! “唉……” 一声轻钱却含着沉重无奈的叹息逸出俊美少年的口。 如果…… 如果可以飞到外面的世界自在翱翔,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这样的梦想,有没有达成的一天呢? 忧郁的黑眸中流露出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渴盼,但瞬间即消失不见。 名利与地位,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可却是生性淡泊名利的他最不愿意拥有的。 可是他却没有推拒的权利,且被强迫接受—— 这使他痛苦不堪! 并不是没有想过一走了之,离开这个家,但,他有舍不下的人—— 擅于与父亲周旋的大哥他倒是不担心,反倒是他柔弱温驯的母亲…… 他一直是心疼母亲的!他深深觉得,母亲嫁给父亲,是母亲这一生最不幸的事! 丈夫眼里永远只有金钱、权势、地位,而没有她这个妻子。换作是其他女人,也一样不能够忍受吧? 可母亲为了他和哥哥,一一吞忍了下来。一再压抑的结果,就是成了…… “叩叩叩!” 敲门声过后,传来管家平板无波的声音,恭敬而礼貌。“衍少爷,老爷找您。” 翻飞的思绪被突来的敲门声给打断了! 单衍蹙起浓黑俊眉,眼眸紧紧盯住由高级枫木制成的门扉。 在这个家,他向来不被允许有任何意见,就算是有关他的事,也不在他能决定的范围之内。 因此,父亲极少主动找他谈话…… “衍少爷,您在吗?” 不见单衍应答,管家稍稍放大了音量问。 “我马上下去。” 单行再次望向窗外的晕黄夕阳,在做好心理准备后,离开靠着的窗台,开了房门走下楼。 一楼客厅,偌大的水晶灯吊挂在客厅正中央上方,那晶莹闪耀的光芒好似会灼伤眼似的,教人不敢直视。 华丽!奢侈! 单衍的眉眼间带着浓浓的讥消,淡淡冷冷地扫视了客厅一周。 客厅里,唯独他的父亲坐在单人座沙发内,连平时来来去去的佣人都没见着半个。特意把所有人造走,独独剩下他们父子俩……看来事情不单纯!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流,单行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正慢慢蔓延…… 沙发里本来垂眼沉思的中年男子听闻脚步声后抬眼,脸上的冷肃不减,挑起与单衍相似的眉,示意单衍到他面前坐下。 “阿衍,坐下吧!” 他是单国威,台湾政坛中响当当的知名人物,没有后台、没有后门,凭着自己的能力与手段在政坛打下一片天空,扬名政界。 单衍注视了父亲好一会儿,才依言落座。他的视线凝视着前方茶几,平静、生疏但有礼地问道:“父亲,找我有事吗?” “你记得洪馨宜吗?”单国威锐利的眼眸盯着儿子淡漠的表情,问得十分突然。 “记得。”单衍面无表情地答。他心里疑惑着,父亲为什么突然问起洪馨宜? 单国威拿起前方茶几上摆放着的雪茄和打火机,身体往后靠向椅背,燃亮打火机,低头点燃雪茄。 “昨晚洪爷约了我一块儿吃饭。” 刚刚提起的洪馨宜是政商两界中,占有一席地位的大人物——洪敬祥的掌上明珠。 洪敬祥是单国威近年来致力攀附的对象。 虽然单衍没有开口的权利,可并不代表他不清楚这些事! 他静静地不应声,耐心地等待着父亲的下文。 单国威看着儿子冷静的双眸,仿佛看见了自己……不同的是,单衍的性子像他的母亲,没有脾气、没有野心;而他的大儿子单御则像他,为了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凝住眼,语气冷淡无波地道: “昨晚馨宜也一道来了,她提起了你。你们念同一所学校,也常见面吧?” 见儿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不在意,直接将话题切人核心。 “馨宜很欣赏你,洪爷和我希望你们俩可以先订下来。” 他早就想与洪敬祥攀上关系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巧的是,和儿子念同一所贵族高中的洪馨宜居然喜欢上他的儿子单衍,所以洪敬祥才会邀请他一道吃饭。 谈话间,洪敬祥有意无意的暗示这桩婚事。只要这桩美事一成,他和洪敬样成了姻亲,有了洪敬祥这位势力坚强的盟友,那就代表着他单国威在政坛商界的地位可说是屹立不摇了! 他努力了一、二十年,就为了等这一天。为了权势地位,即便是要他出卖儿子,他也在所不惜!在这个向金钱、权势看齐的现实社会,唯有权力、地位、金钱并济,才能够让人看得起。 闻言,单衍极缓慢地眯起眼,冷冷地睨着父亲。 他不会不明白所谓的“订下来”是怎么一回事?这简直太荒谬了!他父亲想攀龙附凤他明白,但以“联姻”方式来达到目的,这也未免太过离谱! 他想开口嘲讽一番,但他不行!可真要他答应这荒谬至极的婚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现在,他也只能假装出温驯的模样。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反抗父亲的能力……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怒火,笼罩着单衍的心。 单衍强迫自己将胸腔中的怒火浇熄,将口气放轻、放缓。“我高中刚毕业,太快了吧? “目前我的目标,是考上你订下的目标——t大,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其他事物上。” “这对你要考t大影响不大吧?你得先把馨宜订下来,你该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得到馨宜而争破了头!一旦洪家和单家结为姻亲,对单家的事业、对我而言都是会比现在更上一层!如今这个好机会自动降落在你面前,你还想推拒?你有没有长脑子?”单国威眉一皱,表情更加冷硬严肃。他不可能任这样的好机会飞走! 见到父亲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单衍缓缓敛下眼,问道:“我……可以不接受吗?” “砰!” 几乎是马上,单国威一掌重重击在他座位前方的小茶几上。 单衍抬眼,看见父亲气到胀红的脸庞,嘴角微微扬起—— 笑了。 他极少见到父亲失控的模样。在他眼里的父亲永远是那么的冷静自若,冷静到几近冷血的地步!没想到他稍微的反抗也能激起父亲的怒气? “阿衍,不要跟我开玩笑!” 单国威眼一眯,咬着牙警告道。 “既然你都有了决定,又何必问我呢?” 单衍敛下眼眸,淡淡颔首道。“我明白了。”他微勾嘴角,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上楼。 总算还能挑惹起父亲失控的情绪呵! 单衍才刚进了房间,就看见一身雪白装扮的母亲坐在他床缘,白皙的双手在裙摆上紧紧交握,柔净美丽的脸庞上是浓浓的忧郁…… 这种倾向灰色的表情,不适合他美丽的母亲。 母亲本来不是这样的。自从父亲为了名利连家庭都可以弃之不顾。连家人都可以拿来当作筹码后,母亲就变样了,不再笑,甚至是有点封闭自己的。 “妈。” 单衍坐到母亲身边,带着笑意柔声开口。 楚韵容见到儿子,双眼顿时染红。她紧紧握着单衍修长的手,迫切地问道:“阿衍,你爸爸又凶你了,是不是?是不是?” 对于这个儿子,她是无比心疼的。 丈夫视名利重于家庭,以至于她两个儿子从来不曾拥有过父爱。为了不让她处在他们父子间为难,对国威,阿衍也总是忍气吞声,尽量不让她和国威之间产生摩擦。 “没有,爸没有凶我。”单衍仍旧是带着柔和笑意,安抚惴惴不安的母亲。 “阿衍,不要骗妈妈了,妈妈都听见了。你爸爸……你爸爸要你娶洪敬祥的女儿,是不是?” 楚韵容心疼地抬手,轻轻抚着单衍平滑的脸颊。 单衍渐渐褪去了强撑的笑意,薄唇紧抿。 “不要听你爸爸的。” 楚韵容的话,让单衍讶异地扬高了眉。 “可是” “嘘!” 楚韵容捂住单衍的口,摇了摇头,续道:“阿衍,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这桩婚姻使你觉得痛苦,那么,你也是会痛苦一辈子。你爸爸绝不容许单家传出离婚的丑闻,要不,你以为妈为什么不离开?阿衍,你真的不必要答应这荒谬的要求,知道吗?”。 “我并不想答应,但是,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我想,能拖多久就多久吧!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也得照做了。”单衍不禁微微苦笑。 楚韵容红着眼眶看了儿子好一会儿,而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了口气,道:“阿衍,走吧!” 单衍微微一愣。“走?走去哪?” “这几年来你受的苦也够多了,离开吧!离开……这个家。”楚韵容闭了闭眼,哽咽地说。“唯有离开这个家,你才会快乐。” “可是你……”他怎么可能放母亲一人留在单家呢? “这些年来,你为我做的够多了!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嗯?”楚韵容朝儿子绽出一朵花般的笑,成功的安抚了单衍。“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最好能离开台南,到一个不被你父亲找到的地方。阿衍,你是个好孩子,未来一定大有可为,找到了落脚处,记得,一定要跟我联络!走吧!孩子……”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走的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在台北市郊区的某一条道路上。 此刻正值放学时间,有三三两两刚自学校放学的中小学生,正往回家的路上走着。或打打闹闹、或捂着嘴笑、或分享心事…… 母亲的话好似还在耳边……却又是那么遥远…… 倒卧在路旁的单衍,双眼渐渐闭起,脑子也逐渐停摆、不再运转,四周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在他完全陷入昏迷后,完全中止。 远远地,一群三个人,两女一男的国中生走了过来—— “什么?阿虎,陈爸要你别念大学了?我有没有听错?你现在才国一,陈爸就这么说?”其中一个有着慧黠眼眸、亮丽脸蛋的女孩惊讶地问。 陈绍虎瘪着嘴,闷闷地点点头。“嗯,我阿爸说的,我也没办法。” 走在中间的女孩顶着一头俏丽短发,脸蛋娇俏可人,看来有些骄蛮霸气。听见同伴的话,她扬声怪叫道:“mygod!阿虎你就真的要听你阿爸的话?现在哪还有人只顶着国中毕业学历的?你回去叫你阿爸不要闹了!” 被她这么一说,陈绍虎看起来快哭了。 他可怜兮兮地抽噎道:“真臻,我怎么可能跟我阿爸这样说话?我会被我阿爸打的啦!” 陈绍虎是她们的邻居,和柏真希亦是自幼稚园至今的同班同学。长相斯文、身材矮小的他是个有点内向、不懂得表达自己的害羞男孩。柏真希敢拿人头发誓,阿虎绝对是喜欢她姐姐柏真臻的。 “姐,你怎么这样教阿虎?阿虎真要是这样跟他爸爸说话,一定会被修理的。”柏真希不客气地白了向来单向思考的姐姐一眼后,将一双狡狯慧黠的美眸放在泪眼汪汪的陈绍虎身上。 虽然她常常压榨陈绍虎,可是她还是有同情心的,共实她心里打的主意是,万一阿虎真的不继续升学,那她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用的人可以任她指使了,那可是一大损失啊!阿虎这么听话,失去他在身边岂不可惜? 柏真希转了转眼瞳,脑袋也跟着转动。 瞥了眼陈绍虎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柏真臻努努粉唇,她一双大眼流露出一股骄纵之气。 她非常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话本来就要说啊!为什么要压抑?间久了会生病耶!再说,那是阿虎他阿爸耶,又不是外人!” “姐,每个家庭的管教方式都不一样,阿虎他爸爸可不比我们家爷爷民主。如果他顶嘴,陈爸会追着他打的,你要阿虎这样跟陈爸说是害他,不是帮他。”柏真希转头朝陈绍虎一笑,带着诡异的亲切态度,笑眯眯地说:“阿虎,你最好不要听我姐的话,你要好好对陈爸晓以大义,或者由我替你当说客,替你说服陈爸让你继续念书,怎么样?” 可别以为她柏真希是什么大善人,要不是为了阿虎这个免费的佣人,她才懒得插手咧!反正陈爸爸还挺疼她的,由她去说服陈爸,成功率应该会挺高的吧! 陈绍虎压根儿没把她后半段话听讲去,他害羞地偷觑了柏真臻,甜蜜地道:“没关系!我知道真臻是为了我好……” “就是说啊!阿虎,还是你最懂我了。”柏真臻伸手揽住瘦小的陈绍虎,很满意他的说法。 陈绍虎被心上人搂进怀里,一张斯文稚气的脸红透了。 天哪!真臻和他靠得这么近耶!“欧麦轧”,他要晕倒了!与心上人的亲密接触,这平白无故掉下来的好运,让陈绍虎有些晕陶陶。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柏真臻像想起什么,小脸一皱,猛然一把推开他。蛮横地斥道:“陈绍虎,谁准你叫我真臻?我是怎么规定你的?” “噢!真臻姐……”陈绍虎见她变了脸色,连忙改口。 之所以直接唤她“真臻”,是想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虽然真臻大他一岁,脾气很坏、常迁怒他、更爱和真希一样拿他当跑腿……可是他还是喜欢她的!很喜欢、很喜欢!为了真臻,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真的好喜欢真臻——这是他的秘密,他都不敢向任何人说。 陈绍虎镜片后面的眼,正深情款款地凝视柏真臻娇美粉嫩的脸蛋,一张斯文脸庞益发火红。 “算了!算我鸡婆。”见陈绍虎早被自家姐姐给迷得晕头转向,柏真希深深感到无力,一双慧黠美眸朝天空翻了翻,没好气地哼。 “本来就是你鸡……咦?!”突然,柏真臻话一顿,晶亮亮的眼眸被前方一处斑驳围墙下倒卧的身影给吸引住。想都没多想,她深感兴趣地凑上前去…… “真臻姐,太危险了,让我去吧!”陈绍虎一个箭步跨至柏真臻面前,想要表现出他英勇的一面,可是他却掩饰不了脸上那抹因为害怕而产生的苍白。 这……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倒在这里?他……他是不是死了呀? 越在心里揣测,陈绍虎就越害怕,可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却,那样会破坏他在真臻心中的形象。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怕咩!呜……最好那个人快点醒来,不然真的要他靠近那人的话,他怕自己会尿裤子,那会很丢脸的。 瞧他那一脸看来正气凛然,可双腿却在发抖的狼狈模样,柏真臻自鼻子哼了哼,不屑地说:“阿虎,我看你不要逞强了,还是我去吧!” “不!我可以的!真臻姐,你要相信我!”陈绍虎怕丢脸,于是强自镇定。 柏真希在一旁差点没笑岔了气。她摇摇头,劝道:“阿虎,你就不要装英雄了吧?救人要紧耶!” 陈绍虎那副显而易见怕事又要逞英雄的模样,让柏真希捣着脸蛋猛闷笑。“算了吧你!胆小鬼!嗟,闪一边去!”柏真臻很不给面子,把碍事的翻绍虎给推到一边去之后,兴致勃勃的朝倒卧在地上的人靠去。 他穿着一件白色运动衫,整个背部靠在以红砖堆砌起的斑驳围墙上,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一伸一曲,身旁有个小行李袋。 虽然这人蓄着过长的发,可是以那修长的四肢和属于男性的阳刚骨架看来……这人是个男的! 柏真臻将碍事的短发塞进耳后,双手拉拢深蓝色百褶裙的群摆,没有多加考虑便蹲下身子,伸出柔嫩小手捧起那人低垂的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沾染了些许灰尘、且过分削瘦的男性脸庞。 柏真臻空出一手,自口袋里抓出随身携带的小花手帕,以难得的轻柔手劲,为陌生人擦拭他脸上的灰尘,随即露出了一张俊美无瑕的面孔。 “哇!是个美少年耶!”她有点兴奋的低语。 他一双眼紧闭着,一双浓黑有型的剑眉紧蹙,她看见他有一对很长很长的睫毛。 他……还活着吗? 她疑惑的皱起秀眉,考虑了下,侧着小脑袋,将脸蛋凑近那人的左边胸膛,耳朵缓缓地贴近…… “扑通、扑通、扑通……”贴着他心脏的耳朵,传来微弱的心跳声,她清楚地知道,他是活着的! 这个发现使她咧开大大的笑容。她挥了挥手,扬声叫道:“真希,快来!” 柏真希越过还在颤抖的陈绍虎,懒洋洋地朝姐姐靠过去,双手抱胸,不是挺感兴趣地问:“干嘛?” “他没死耶!”柏真臻不愧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那又怎样?”柏真希揉了揉小巧挺鼻,仍然不感兴趣。 柏真臻站起身,小脸写满坚定。“我要带他回家!” “喔,好啊!”柏真希微微扬起一道秀眉,点点头,没有反对。 反正她姐姐向来是个怪人,也是个霸气、任性又固执至极的娇娇女,一旦她决定的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百头牛也拉不动。还是随她去吧! 反正把人带回家,最后还是由爷爷做主,她倒是不担心。 “那怎么行?怎么能带个陌生人回家?”陈绍虎躲在柏真希身后低叫道。 “关你什么事啊?是回我家又不是回你家,紧张!”柏真臻狠狠地瞪了眼畏畏缩缩的陈绍虎。 “可是……可是学校不是一直宣导我们要留心陌生人吗?”陈绍虎被那一瞪,缩了缩瘦小的肩膀,差点没委屈的瘪起嘴了。 “陈绍虎,你再罗嗦一句试试?”柏真臻大眼一眯,粉唇一队,双手往腰际一搭,模样很不友善。 “呃……”陈绍虎乖乖地闭起嘴。 柏真臻满意地看见陈绍虎闭上嘴巴,更以眼神警告陈绍虎最好持续闭嘴。 她转了个眼神,朝妹妹勾了句指头。“真希,来帮我扶他。” “噢!” “好重……”柏真臻咧咧嘴,吃力的和妹妹一人一边搀扶着陌生人,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柏真希侧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陌生人的脸庞。 她姐姐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帅,才这么热心吧? 约莫五分钟路程,便到了柏家。 这段短短的路程早已让姐妹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胆小鬼陈绍虎想要帮忙,却被两姐妹无情地拒绝,只同意让他帮忙拿着陌生人身上的运动背包。 哼!若是让阿虎帮忙,谁晓得他会不会越帮越忙? 在家里帮忙的大婶——贤淑婶,一见她们姐妹俩搀着一个男孩子回家,连忙迎了上来,紧张兮兮地问:“嚼呀!这是怎么回事,真希?” 两姐妹里头,真希比较冷静,柏家人若是要问清楚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向是问冷静聪慧的真希,而不是问骄纵任性的真臻——反正以真臻的个性来说,回答出来的绝对是她本身认为对的、她想说的那一部分。 “还不就是……”跟着两姐妹进屋的陈绍虎正要插嘴回答,肚皮上却冷不防教柏真希以手肘给拐了下,疼得他问哼。 柏真希神色不善地斜睨抱着肚子闷哼的陈绍虎,警告他小心点,而后甜笑着对贤淑婶道:“贤淑婶,我和姐在路边发现这个年轻人倒在那儿,商量过后决定把他带回家,请李爷爷来看一下。” “嗳哟!可怜的孩子,快快快,把他扶进去,我去找老李。”心地本来就善良的贤淑婶焦急地冲出门去了。 “陈绍虎,你回家!”柏真臻凶巴巴地制止想跟进柏家的陈绍虎。 “噢……”陈绍虎委屈地瘪瘪嘴廊乖站在原地,目送两姐妹的身影入屋。 待柏家姐妹把那名陌生人给扶进客房后,没一会儿,贤淑婶便带着和柏家爷爷是好朋友的医生——李爷爷回到柏家,进到客房里头。 李爷爷拿出听诊器放在年轻人的心房,静静地聆听,好一会儿,才将听诊器拿下,放回他带来的箱子里。 “他怎么样?李爷爷?”柏真臻抓着李爷爷的衣袖,急性子地问。 “真臻,你别担心,这年轻人只是饿到晕过去,我开点营养食品给他吃,再帮他打一针,很快就会恢复了。”李爷爷拍拍她的头,慈祥的眉眼很具安抚人心的力量。 “喔。” 替男孩打完针后,李爷爷便先行返家去了。 “好可怜喔!”柏真臻皱起秀气眉心,喃喃低语。 “以现在台湾的物资生活来说,哪还有人会饿到晕过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柏真希站立在床边,一双慧黠眼眸盯着陌生人的脸,百思不解。 “唉!我先去熬点热粥好了,这年轻人一醒来就可以吃。”贤淑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着走出门去了。“嗳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啧!不管啦!”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柏真臻嫌烦,两手一摊,决定不再想下去了。 她坐在床缘,一双小手忙碌地在陌生人身上摸索…… “姐,你在干么?”柏真希探头,自姐姐头顶看着她的动作。 “笨!当然是找他身上有没有带证件啊!”柏真臻没耐性地低叱。忽然,她欣喜地低叫。“啊!有了!” 惊喜过后,她动作迅速地自陌生人的牛仔裤后口袋掏出一个黑色男用皮夹。 “姐,那不是我们的东西,不要乱碰比较好吧?”向来习惯多向思考的柏真希就是比姐姐冷静理智。 “担心什么?我只是看看,又不会死!”柏真臻老大不高兴地嘟起粉唇。 “对对对,又不会死!”柏真希没辙的点点头,任由她去。 她打开皮夹一看。 “瞧,没半毛钱哪!难怪会饿到晕……”柏真臻瞥了眼陌生人,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他好可怜!她撇撇唇后,又继续翻找。 “有身份证耶!”一把抽出身份证,放在眼前端详,柏真希也凑了过来。 “台南人……今年十八岁……唔…单衍?哦!原来他叫单衍啊!”相真臻边看边嘀咕。 “好了啦!看完就放回原位,我们把衣服换一换,去店里告诉爷爷这件事吧!”柏真希催促道。 “好啦好啦!你很罗嗦耶!到底我是姐姐还是你是姐姐?”柏真臻努努嘴,很不服气地说。 也不想想自己的个性根本不像一个做姐姐的,还敢抱怨?柏真希瞪大了眼,却又拿她没辙。 第二章 柏家姐妹来到了离她们家约五分钟路程的“诺丁希尔”——在北台湾拥有极高知名度的老字号面包店。它不只是一家单纯的面包店,里头不只贩卖各式面包,生日蛋糕、各种慕丝和各式各样的小西点、手工饼干……等等,亦是“诺丁希尔”著名的西点。 创始人拍廉乃是自法国某知名面包店驻英国“nottinghill”分店的主厨。 前些年他唯一的儿子和媳妇在台湾因病双双去世,留下了两女一男,孤苦无依的孙子女们。为了就近照顾孙子女们,柏廉辞去主厨职位自英国返台,在台北市郊开了这家“诺丁希尔”。 每到学生放学时间、上班族的下班时间,“诺丁希尔”面包店总是被挤得水泄不通,门庭若市的景象,总让门市小姐忙得不可开交。 抓住人们物以稀为贵的心态,“诺丁希尔”只此一间别无分号。 “诺丁希尔”是一幢类似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总共四层楼,一楼外部是占地颇大的店面卖场,结帐的柜台后方,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里面是慕丝部;二楼是面包部;三楼是蛋糕部旧楼则是置物仓库。 柏真臻进入店里,脚步不曾稍作停留便直接冲进二楼面包部,往一个头戴白色高帽、系着白色围裙、一身白色干净工作服的矮小身影扑抱过去,甜声喊道:“爷爷!” 虽然年近六十,可柏廉的身子骨仍硬朗得很,没被这一个冲击力颇大的暖暖扑抱给扑倒。“哈哈哈……”他发出爽朗的笑声,笑眯眯地转过身来,抬手轻抚长孙女柔嫩的面颊,宠溺地问:“放学啦?真臻,真希没与你一起来吗?” 柏真臻神秘兮兮地附在爷爷耳边低声说:“爷爷,先别说这个。我跟你说哦,我‘收养’了一个人。” 柏廉已经习惯长孙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个性,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他还是很配合地装出一脸惊讶,问:“哦?真的?你收养了谁?” “一个我在路边捡到的人。”柏真臻仰高小下巴,很骄傲地说。 哈!别人都是捡到小猫小狗,她柏真臻硬是和别人不同,捡回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哪! 柏廉纵使纳闷,也不急着自长孙女口中得到说明——真臻一向挑她喜欢的部分说,纵使问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尽然准确,还是等他回家过后再问真希吧! “真的啊?那等我回家再去看看被你捡回家的人吧!肚子饿不饿?”柏廉伸手握捏孙女粉嫩嫩的脸颊,满脸溺爱。 “嗯嗯,饿死了!”食量向来不小又超级热爱面包、蛋糕、西点的柏真臻马上被分散了注意力,点头如捣蒜。 “今天做了好几种新产品,到三楼去拿。” “耶!”她最喜欢爷爷做的食物了! 没一会儿,人影就不见了。 柏廉摇头失笑。 “我回来了。” 柏廉刚回到家,正站在玄关边卸下鞋袜。 柏真臻坐在客厅沙发椅上看电视,听见爷爷回家的招呼声,像阵急惊风似地,三步并两步冲到玄关处,一把抓住柏廉的手,直往二楼带。 “爷爷来,快来快来!” 她追不及待地要让爷爷看看被她给救回家的单衍了。在等待爷爷的短短时间里,她已经在心里作了决定,反正不管爷爷同不同意,她都要收养单衍。 柏廉无奈地摇头,乖乖让宝贝孙女拖着走。他才刚到家,真臻就拖着他来到陌生人睡着的客房,像在展示她的新玩具一样。 爷孙俩站在床前。 “这……就是你收养的人?”柏廉抬高两道灰白的眉,问道。 “是啊!爷爷,他叫单衍,是台南人。”柏真臻点点头,一双晶亮大眼很感兴趣地盯着单衍看。 “你怎么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他跟你说的?”柏廉为此感到疑惑。不大可能是这个年轻人告诉真臻的吧? 果不其然! 柏真臻一脸心虚,小小声地说:“呃……不是他告诉我的啦!是、是我偷偷看了他的身份证。” 柏廉听了大皱其眉。“真臻,你真是的,怎么可以不经过他的同意,就乱碰他的东西呢?”虽是说着责备的话,可柏廉的语气仍然是轻缓地。 柏真臻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我当然要知道他是谁啊!如果我不看他的身份证,我哪知道他是谁?” 柏廉曲起指头,以关节处轻敲孙女额头,让她痛哼一声。“怎么说都有你的道理,爷爷说不过你!” “噢!”柏真臻队着小嘴,揉揉微微泛疼的额头,不客气地白了自家爷爷一眼。 “怎么会饿到晕过去呢……”柏廉喃喃低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台湾经济起飞,创造了经济奇迹,在这样丰裕的生活环境下,居然还有人会因为饥饿而晕倒在路旁? “对啊!好可怜喔!喔,对了,李爷爷拿了好多营养食品来呢!”柏真臻一双大眼没一刻离开过陌生人苍白的脸庞,单手指向一旁桌上各式各样的营养食品。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单衍很顺眼!真希说那是因为她看人家帅……哪是啊?拜托!柏真臻低声咕哝。 “哦?老李还怎么说?” 柏真臻扬扬她那头俏丽短发,干笑道:“我忘了耶!应该没说什么了吧!”她双手攀住柏廉的手臂,大眼睛里满是企盼,娇声说道:“爷爷,我要养他。” 柏廉瞪了她一眼,斥责道:“胡来!你以为人家是小猫还是小狗?任你说要养就养的?” “我不管啦!我要养他!我要养、要养、要养啦!”柏真臻拼命摇晃爷爷的手臂,开始无理取闹了起来。 “真臻!”眼角瞥见床上的人有了动静,为了怕吵醒他,柏廉压低声音叱喝真臻,可已经来不及了—— 床上的年轻人动了动,低沉的轻吟过后,眼皮微微掀开—— 醒了! “耶——你醒啦?”一直把眼光放在他脸上的柏真臻见他醒来,开心地笑眯了眼,快步往门外走去,站在二楼楼梯口对楼下叫道:“贤淑婶,他醒了,快把热粥端上来哦!” “知道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贤淑婶扬声答道。 柏真臻回到房里,单行已半坐起身。即使他是清醒的,可眉心仍旧紧蹙,没有一丝缓和的迹象。 “单衍,你还好吧?”柏真臻坐在床沿,一只小手拍打他削瘦的脸颊,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单衍缓缓松开眉心,黑亮的眼眸定在眼前这个短发少女的粉嫩脸蛋上—— 一双又圆又大的晶眸看来很有朝气,秀气的眉宇间有股骄矜之气,小巧挺直的巧鼻,扬起呈弧形的菱形红唇将她的脸庞衬得更加白皙…… “你……知道我的名字?”见她朝自己笑眯了眼,他略带迟疑地问。 被他那样一看、一问,向来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的柏真臻,居然胀红了脸! 柏真臻支支吾吾地应道:“我……就是那个嘛!你知道的啊!” 本来想要用“假装心有灵犀”这一招混过去的,可见他扬着眉,状似不解。无计可施下,她两手一摊,豁出去似地坦白道:“嗳呀,就是你的身份证啊,我看过了。” 她以一双大眼偷觑他,见他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接着又好心情地笑眯了眼的。 见他清醒过来,她的心情变得好好哦! “年轻人,我听我孙女说,你晕倒在路边,被她救了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柏廉开口问道。问话的同时,老人家一双睿智的眼不曾停歇地打量着他。 单衍抿着唇,没有应声。 他该怎么解释?不知道,就干脆不解释。 过一会儿,他无预警的掀被下床。 “嗳,你干什么?你身体还很虚弱呢!”柏真臻制止他的动作,大惊小怪地问。“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单衍微微颔首,歉然地道。他站起身,修长的身服甚至不稳地晃了晃。 “年轻人,先别急着走。”柏廉见状,马上伸手将他压回床上躺好。他以眼神安抚单衍,丢出了个可以拖住他脚步的问题。 “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晕倒在路旁吗?” 单衍见眼前的老人家慈蔼的眉目满是关怀之情,而站立在床边的女孩也专注地看着自己……这让单行心头闪过一丝暖流,不知为何,他明白眼前的一老一少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他敛起一双浓黑的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个孤儿,不久前离开了孤儿院,找不到工作,所以……” 事实上,他只带着身上仅剩的钱,以及简单的行李,便离开了自小生长的家,甚至没有带走任何一张信用卡或提款卡。他单纯地认为,他不需要靠单家,他可以找寻任何的打工机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 可事实证明,在单家的羽翼保护下,他果然天真得可以! 每当他上门去应征工作,无论态度如何恭谦诚恳,店家的负责人一听见他从来没有工作经验后,全都委婉地拒绝了他。就这样,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直到他身上的钱全都用尽时,他才会饿晕在路边。 他并不是故意要说谎,说自己是孤儿——毕竟他这一逃,父亲只会做出两件事:一是从此和他断绝关系,二是派遣随扈把他抓回家。这就是他不能坦白说出自己是颇负盛名的政治人物单国威的儿子的原因。 说起来,单国威在政坛也算是响当当的知名人物,树大招风是不智的行为——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柏廉皱眉静静聆听。 柏真臻听了单衍的遭遇,也不禁皱起小脸,不知怎的,好心疼单衍。 父母还没去世前,有父母宠着她;父母去世后,有爷爷跟真希宠着她。还没遇见他以前,她总觉得这些宠爱她的人都是应该这么做的,可刚刚听他说了他的遭遇,她却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不应该把这一切幸福视为理所当然! 就在这些想法充斥于柏真臻的小脑袋的同时,她心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她要保护单衍。她要把单衍留在柏家,让单衍感受家庭的温暖。 “爷爷,他好可怜哪!不管,他是我捡回来的,我要养他!”柏真臻双手叉腰,对于要照顾单衍的心意更加坚定。 她说出口的话让单衍傻了眼。 他有没听错?他是个人,不是一只动物啊! 她一会儿说他是被她检回来的,一会儿又说她要养他?这个女孩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真的有点……呃,怪怪的! 单衍挑了个较“含蓄”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女孩。 “真臻,不许没有礼貌!”柏廉语带警告地道。 “可是、可是他很可怜耶!找不到工作、又没有亲人、没有家,要是我不收留他,爷爷你要叫他流浪到哪里去嘛!”柏真臻急了,频频跺着一双小脚,差点没着急到跳脚。 “唉,你先别嚷嚷,静下来,让我好好想想。”柏廉被孙女吵得头疼,蹙紧了眉,制止柏真臻继续吵闹。 光是柏廉这短短几句话,柏真臻就知道事情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坐回床沿,静待爷爷思考的结果。 单衍被她热切的眼光观察得十分不自在,不时左右闪躲她大刺刺的视线。 “嗨,我叫柏真臻,我准许你叫我真臻。”她好似许了他多大的恩惠似的。 准许?单衍挑起一道俊眉,直想发笑。 “你好,我是单衍。”虽然她早知道他的名字,可他还是礼貌性地自我介绍。 柏真臻热情地握住他一双大手,安慰他道:“你放心,我爷爷人很好的,他一定会帮助你,不要担心,嗯?反正天塌下来,有我替你扛着!” 单衍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谢谢你。” 被她给救了,他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伤心?因为她似乎把他当成个“东西”,而不是个“人”;且她此刻的模样,就是想将他这个“东西”据为已有似的…… 坐在一旁的柏廉看着这一切,心里有个想法缓缓成形。 “那你就先住下来吧!” 听见爷爷的决定,柏真臻双眼一亮,举起双手要欢呼,可单衍却很快地拒绝了。 “不!不好意思打扰您。”单衍道。 这句话让柏真臻的一双手僵在半空中。 “要让你平白无故地住下来,那当然说不过去。”柏廉端出一张严肃的脸,说出刚刚在心底盘算的结果。“既然你找不到工作,要不要来我店里试试看?” “耶——爷爷,好耶!”柏真臻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单衍疑惑的扬高一道眉,先是看了眼颇有朝气的女孩,而后不解地望着老人家,不懂眼前这位老人家的意思。 “我叫柏廉,是一家面包店的老板。正好我店里缺个学徒,你考虑看看。你对作面包西点有没有兴趣?” 单衍迟疑了会儿,缓缓摇头。“没碰过,不过我愿意试试。可是……住在这儿不太好吧!”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自己和这家人非亲非故的,人家却愿意这样帮助他。 “你就先住下,等你工作方面上手了,领到薪水、存够了钱,再搬出去也不迟啊!”他拍廉看人总先看眼睛,而这个年轻人眉宇之间那股特殊气质,浓黑的眉、有神的眼……总之,单衍很得他的缘! “是啊是啊!你就先住下来吧!”柏真臻拼命点头附和。她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单衍不放,把单衍看得有些无措。 悄悄地,使脸泛起淡淡粉红。 “谢谢。”避开了眼前这个女孩过于热切的眼光,单衍感激地道谢。 “作这一行可挺辛苦的,尤其是烤面包,那种高温可是寻常人无法忍受的,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柏廉事先告知他。 “我不怕辛苦,谢谢你肯给我这个机会。” 终于,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他是一个全新的单衍,不再是那只失去自由的鸟儿了。纵使未来的路不知道是平稳抑或是崎岖,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至少离开牢笼的他,是自由的、是快乐的,这样就值得了啊! 单衍淡淡扬起嘴角。 他首度露出的笑容,让一旁的柏真臻看得有些傻眼…… 单衍笑起来真好看。柏真臻笑意盈盈地想。 太好了!单衍要住在她家喽!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毕竟他是她捡回来的嘛,就是她的喽! 在贤淑婶的补品调养之下,几日过后,单衍的身体总算是渐渐恢复了。 傍晚,单衍刚洗完澡,坐在床缘凝眼沉思。他下半身只穿了件百慕达裤,右手拎了条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德湿的短发。 这几天来,他想了很多地把人生中的计划重新修正过。从前那张傀儡般的计划表也可以扔掉了。 本来,这个暑假他将参加大学联考,第一志愿是父亲订下的t大;毕业后服兵役,退伍后便得跟着父亲、大哥学习管理自家事业,以及为未来朝政界发展铺路。这便是父亲为他订的傀儡计划表。 现在,他已经不是单家的少爷,凡事都得靠自己。首要之务,就是必须有经济能力,没有钱养活自己,一切都是空谈。 他决定先在柏家的面包店学习一技之长,预计一年多以后收到兵单、入伍服役。退伍后,准备考夜大,白天仍然在柏家的面包店上班。他喜欢这个行业,希望可以留在这个领域中发展。 他的个性向来是: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相信他会成为一流的面包师傅。 单衍微微一笑,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总算啊,他可以拥有主宰自己未来的权力了…… 忽然,“砰”地一声,他的房门毫无预警地被推开,娇小的身影钻了进来,噼哩啪啦地就是一串话。 “阿衍,洗好澡了吗?爷爷要我找你下楼吃……”柏真臻的话说到一半就顿庄了,瞠着双眼,牢牢地锁定他平滑的胸膛。 哇——阿衍没穿衣服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男生裸着上半身,可还是让她看得目不转睛,开始研究、比较起来了! 阿衍瘦虽瘦,可他的胸膛却很宽,和她们班上爱打赤膊的臭男生不一样耶! 奇异地,单衍感觉到被她注视着的胸膛,莫名地发热! 她毫不掩饰的视线令单衍感到十分不自在,随手抓了件运动衫迅速套上。看见她的大眼睛由新奇转为失望,他莞尔一笑。 这几日来,他发现她的脾性是有点骄纵、有点任性、有点霸道、有点冲动。坦白说,刚开始他实在不太能适应她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可几日下来,他已渐渐习惯她莽撞、不经思考先行动的行为模式了。 而且,他也发觉她对自己有着过度的保护欲,嘘寒问暖一样不缺,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这不禁让他心生怀疑——她是本来就这么热心,还是只针对他? “有事吗?”单衍带着柔和的笑意问。 “喔,那个喔……爷爷要我叫你下楼一块吃饭。你可以吧?”她仰头看着他。他好高啊!她比同龄女孩显得还要瘦长的身段,站在他面前,却像个小矮人! “当然可以。” “那走吧!”她想也没多想地,手一伸便握住他的手肥他往楼下带。 单衍低头看着自己被她抓握住的手……和他的手相较起来,她的手显得好小,比一般女孩还要软、嫩,恍若无骨,握在他温热的手里,感觉有些冰凉,让他忍不住反握住她,试图传递些温暖…… 今天是他第一次离开柏家客房,到一楼饭厅和柏家人一同用餐。 柏家的人口十分简单,据柏家爷爷说,在几年前,柏真臻的父母双双辞世,留下了柏家三姐弟。除了柏真臻和柏真希外,年纪最小的弟弟柏征优,由于仍在哺乳期,柏家爷爷整日忙于店里内务,无暇分神照顾,于是托给贤淑婶的友人看顾,偶尔回家住住。 柏廉、柏真臻、柏真希,现在加上他,柏家吃饭的人口也就这么四个。 “阿衍,快来一起吃饭吧!”柏廉慈蔼地笑着招呼。 “衍哥,你身体好多了吧?”柏真希关怀地问。 “好多了,谢谢。”单衍微笑答道。柏家的人很善良,总把他当作自己人,让他头一次感受到所谓家庭的温暖……从前在单家,只有母亲是真正关怀他的,他也从不知道,一个家庭居然可以有这么和谐的气氛。 想起母亲,单衍在心底暗暗提醒自己,一旦工作上了轨道,他得记得跟母亲联络,至少不再让母亲为他担心。 “阿衍,坐我旁边。”柏真臻一把拉住他,让他在身边坐下。 “真臻,没礼貌,你该跟着真希唤声‘衍哥’才是,阿衍大了你几岁哪!真是没大没小!”柏廉白了孙女一眼。 “没关系。”单衍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瞧,阿衍都说没关系了。”柏真臻一副洋洋得意状。 “唉,你哟!”柏廉没辙的摇头叹气。 真臻的个性本来就比较骄蛮,以往宠她的人除了身为爷爷的他外,就是身为妹妹的真希了。现在可好,宠她的人看来又多了一个单衍,这下不把她宠上天才怪! 柏真臻忙碌地替单衍盛了满满的一碗饭,接着便拼命挟菜给单衍,没一会儿,单衍碗里的菜便堆得像座小山似的,哪里还看得见白饭的影子? 柏真臻的举动让柏廉和柏真希先是对看一眼,接着都不禁愣了眼,呆呆地看着柏真臻的动作—— 这、这、这个殷勤地替单衍布菜的柏真臻,是他们柏家娇贵的公主柏真臻? 一向只有别人忙着服侍真臻,还没见过哪个人可以让真臻服侍的哪! 祖孙俩含着两泡羡慕的眼泪,看着幸福的单衍,心中都有相同的想法:为什么他们身为真臻的亲人也得不到这种待遇,而单衍来到柏家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居然可以得到真臻弥足珍贵的第一次?呜呜,不公平啦! 被两双含着眼泪的眼睛持续注视,单行感到非常尴尬,捧着碗的左手和持筷的右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饭? 柏真臻自己反倒不吃,两只小手托着粉腮,笑眯眯地望着他。 “吃啊!”见单衍停住碗筷,她不禁催促道。 “唉……”柏廉和柏真希同时叹了口气,认命地执筷,埋头吃饭。与其奢望真臻这么对待他们,还是自力救济比较快。 “对了,阿衍,明天我放假,我陪你去买衣服好不好?”柏真臻突然提议。她眨眨大眼睛,兴致勃勃地道。 “买衣服?”单衍困惑地皱起俊眉。他并不缺衣服啊! 柏家祖孙双双竖起耳朵窃听。 “我看你穿来穿去就那几件衣服啊!你放心,我有钱。”她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单衍被她无厘头的说话方式搞得哭笑不得。 “不必了,真的,我的衣服够穿就好,谢谢你。”他委婉地拒绝。 “你担心钱的问题?”柏真臻大惊小怪地叫道。她拍起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放心,我有钱,真的!” 见他摇头又要拒绝,她退了一步。“不然等你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呀!你过两天不就要去店里上班了吗?” 单衍看着她颇富朝气且兴致勃勃的小脸,很是为难。 “阿衍,你就答应她吧!否则她是不会死心的。”柏廉开口替单衍解围,一面忍不住感慨地喃喃自语。“怎么从没听说要带我去买衣服哪?” “对啊!衍哥,就答应她吧!”柏真希不禁摇头叹息。她瘪瘪嘴,哀怨地低语。“我们还是她的亲人耶!为什么我姐从不理我衣服够不够穿?哼!” 被柏家两位成员这么一劝,单衍真的是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勉强地点头答应。 “好,就这么决定喽!”见他终于点头,柏真臻开心地开始用餐。 第三章 加入“诺丁希尔”的生活是忙碌又紧凑的。 单衍是个完全的新手,什么事都要从头学起;从前在单家,单衍好歹也算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何时碰过柴米油盐?所以有关于料理食物的配方、过程,他根本不懂。 可是,他非常认真、甚至是享受学习有关于西点面包的一切事务。首先,便是由认识各种配方开始。 现在他已懂得什么是“酵母”,什么是“改良剂”,什么是“酥油”;也练就了仅以视觉便能够分辨出简称“高粉”的“高筋面粉”,以及简称“低粉”的“低筋面粉”;而制作面包的面团,则分成“中种面团”与“主面团”;且这两种面团必须分开操作才行。 每天他脑中充斥的,就是这一些有关面包西点的知识。 对于西点和面包蛋糕,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他就像一块海绵,不停地吸水—— 这使得柏廉对他更加赞赏,也打算将毕生所学一一的传授予他。 就像此刻—— “阿衍,面团的温度很重要,所以加入面团的冰水温度一定要控制好。” 柏廉亲自带领单衍,两人一起站在搅拌机旁边,由柏廉解说制作面团的流程,以及十分重要的注意事项。单行上身是白色的工作服,下半身是一件牛仔裤,身前围着干净的白色围裙,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还有,中种面团发酵三小时后,温度大约在二十七~二十八度左右;主面团发酵八分钟,最佳温度是二十八度,之后才可以切割、整形。” 站在一旁的单衍,认真地记在脑中,也在手上的笔记本里记下。 他认真的态度,让很多前辈都很欣赏他,也很乐意将所学传授给他,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也更加努力学习。 “阿衍,帮我去顶楼送一箱安佳奶油下来,急着用。”二楼面包部传来叫喊。 “好,马上去。” 和柏廉打过招呼,单衍动作迅速地上了顶楼,自仓库的大冰箱里找出了安佳奶油,用电梯送到二楼面包部。 正走楼梯要回三楼,三楼又传来叫唤:“阿衍,帮我找橘子水,我要一箱。” “好。” 他又转过身,爬上顶楼,找出蛋糕部要用的橘子水,扛在益显结实的肩膀上,刻不容缓地送下楼。 “阿衍,我要乳酪。” “阿衍,一箱酥油。” “阿衍,我要磅秤。” 各种要求接踵而来,毫不客气。 所有工作人员都喜欢找阿衍替他们办事,他从不拖延、也不会将自身的工作加诸在旁人身上,是个认真负责的好青年。 由此看来,单衍是忙碌、但快乐的。 只是,在他忙碌的时刻,总会有个纤细娇小的身影跟在他身边转呀转的,同事抛来的促狭眼光、加上暖昧的笑容,总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请她别这么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他强烈地感觉到,每当他拒绝她时,她小脸上浓浓的失望总会让他产生罪恶感! 几次下来,他居然不再拒绝她所有的提议,难怪柏爷爷会说,从他住进柏家后,又多一个宠溺真臻的人了。 此刻,位于“诺丁希尔”二楼的面包部,柏真臻正跟在单衍身旁,他跑上跑下搬东西。每跑一趟,她一张小脸就胀得更红,气息也越来越喘。 耳边一句又一句的“阿衍,帮我……”什么什么的,听得她胸腔内火气骤起,那把火烧得可旺了! 单衍是她捡来的,就是专属于她的!她的单衍怎么可以任他们呼来唤去?柏真臻孩子气地想。 “阿衍,我爷爷都派这么多工作给你吗?还有,他们……”柏真臻指指周围的面包师傅们,严厉地质问。“都是这么待你的?这根本就是欺负你这只菜鸟嘛!这怎么行?我帮你讨公道去!”带点霸气的娇嫩嗓音,在偌大的寂静空间里听来格外清晰。 她这番话早不知道说过几遍了,面包师傅们也装作没听见,可每个人唇边的暧昧笑意却持续扩大中。 柏真臻不顾单衍的阻挠,义愤填膺地说完,转身要去找柏廉,手臂却被一股不轻不重、恰恰好的力道给拉扯住。 “不必了,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我还在学习阶段,这是我应该做的。”周遭同事投来的兴味眼光,让单衍不自在地胀红了俊脸。 柏真臻—— 将他捡回家的女孩,也是柏廉的长孙女。 只要她一放学,必定来到“诺丁希尔”,就跟在他身旁转。对于他,她似乎有着极高的兴趣,喜爱缠着他问东问西。 “可是,你不觉得累吗?” 柏真臻乖乖地停下步伐,睁着大眼瞅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被操得这么累,她好舍不得哦!瞧,他每天扛东扛西的,把臂膀练得好壮,这是好事没错,可那日益结实的肌肉也说明了他每天工作的辛劳。 “我喜欢这份工作,它能让我学习到许多我不曾接触过的知识,那又怎么会累呢?” 单衍扯开淡淡的微笑。 “真的啊?我就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玩。”柏真臻嘟起粉唇,不以为然。 “你的兴趣不在这里吧!” 单衍发现前方有名同事在对他招手,他迈开步伐要走去,衣角却被扯住。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扯住他衣角的白嫩小手。 “那,阿衍,如果你觉得累,一定要跟我说喔!知道吗?”柏真臻不放心地叮咛。 “嗯。” 看着她眼里浓浓的关怀,单衍不自在极了,只得胡乱点头。 “今天上的数学,那些公式让我看了头都快炸了,晚上你要教我哦!老师说明天要小考。” “嗯,没问题。”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成了真臻的家庭老师。 “那,我等你一起回家吃晚餐好不好?”柏真臻眨巴着晶莹大眼,语带撒娇地问,摆明了不放他走。 “不用了,我不知道要忙到几点,你先回家吧!”不给她议价的空间,单衍赶紧离开。 忙什么呀?柏真臻噘起嘴,不情不愿地回家去了。 她想,她会开始讨厌面包和蛋糕,谁教它们要夺去阿衍的全副注意力?哼! 和单衍结束谈话后,柏真臻穿越二楼的面包部、一楼慕丝部和卖场,走出“诺丁希尔”大门,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不期然地,身后传来一声蚂蚁似的叫唤:“真臻……” 柏真臻懒洋洋地回过头,看见身后的陈绍虎,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哼”地一声,转身朝原来的行进路线走去。 陈绍虎认命地跟在她后头,苦着一张斯文小脸。 他好嫉妒单衍! 每天放学,真臻第一件事就是扔下书包,跑到“诺丁希尔”来找单衍,把他这个好朋友给扔在一边,害得他心都绞痛了起来。 自从单衍住进柏家后,他就天天睡不好,每晚翻来复去睡不着,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真臻是不是喜欢上单衍了? “叫我干嘛?跟着我又不说话,你欠扁啊?”柏真臻越走越快,没好气地撇头叱道。 “真臻……”陈绍虎欲言又止,由于紧张的关系,他的额间不停沁出汗水…… 柏真臻一肚子纠结郁闷,她已经够恼火的了!他说个后还吞吞吐吐的,让她的坏脾气一发不可收拾。 她倏地止住脚步,回过身,双手叉腰,凶悍地警告道;“给你三秒,说出你叫我有什么贵干!” 刚刚在店里被阿衍拒绝,她已经够不爽了,这个死阿虎还跑来她面前吊她胃口,真是找死!她不客气地把刚刚被阿衍拒绝的闷气都出在他身上,算他倒霉,扫到台风尾。 陈绍虎被逼急了。一股脑儿地冲口而出道:“真臻,你是不是喜欢单衍? 柏真臻挑了挑细眉,叉腰的双手改为环胸,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大哥绍虎,请问你在说哪国话?我喜欢阿衍?怎么可能!” “可是……可是你对单衍很好哇!” 陈绍虎委屈地说。 “废话!我当然要对他好啊!”柏真臻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耐,秀眉微蹙。 “为什么要对他特别好?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嘛!” 那个单衍比他们都大上几岁,长得英俊、身高又高,很少有女生会不喜欢他吧? “胡说!阿衍被我捡回家、被我收养以后,每晚都充当我的家庭老师,我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他。告诉你,可没有任何问题难得倒阿衍!阿衍对我也很好,所以,我当然要对他好。”想起单衍是属于自己的,柏真臻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的粉嫩小脸瞬间绽放出光彩,让一旁的陈绍虎看得傻眼。 呜呜…… 还说不喜欢单衍,从他认识真臻到现在也十几年了,从来没见过真臻这种温柔的笑…… 见他哭丧着脸,柏真臻撇撇粉唇,“啧”了一声。“你找我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你好无聊!” 她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陈绍虎痴望着她纤瘦窈窕的背影,感觉到心都碎了! 真臻…… 不! 他可是打从看见真臻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真臻了。所以,他一定要坚持下去,到最后,只臻一定会明白他的用情良苦。 陈绍虎暗暗握拳,在心底安慰自己,也重新燃起斗志! “什么?你要搬走?我不准!不准!”柏真臻抿着唇瓣,晶莹的大眼睛里有着泪水,口吻是霸气的! 晚餐时间,柏家饭厅,除了因为和朋友有约而外出的柏真希外,柏廉、柏真臻和单衍都在。 本来气氛一如以往的每天一样温馨,可今天,却因为单衍表示自己要搬出柏家,至外头另觅住处——这项突如其来的决定,使柏真臻大发了一场脾气。 单衍俊美的脸庞上满是为难。“可是……我工作方面已经上了轨道,不好意思再多叨扰……” “没有人说你打扰了我们呀!反正不准,不准就对了!”柏真臻负气大喊。她撇过头不理他,瘪着小嘴,闷闷地掉眼泪。 她一双软嫩小手,在干净的棉裙上烦躁地搓揉着,紧紧绞扭成十个白玉小结。 呜呜……阿衍在她家住得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要走呢?她不要他走! “我已经有经济能力,是该搬出去了,当初我和爷爷也是这么说定的。” 单衍给了柏廉一个求救的眼光。 接收到单衍的求助讯息,柏廉低声咕哝道:“其实……我觉得阿衍继续待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很欣赏阿衍,做事认真又负责,真巴不得他是自己的亲孙子哪!唉!阿衍又何必搬呢?反正柏家大得很,不愁多一个人住下呀!不过话说回来,阿衍这孩子还真是守信,当初的约定他一点儿都没忘哪!很好!很好!柏廉频频点头,在心底大大称赞单衍。 “爷爷!”单衍低喊。怎么爷爷不是帮他说服真臻,反倒替真臻留他呢? 柏廉老谋深算,看见单衍着急的模样,咳咳两声,清了清喉咙。“真臻,既然阿衍决定要搬出去,我们也别为难他,也许,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嗯?” “阿衍,你忘了吗?你是我的!你是我捡回家的!你要搬出去,竟然没和我提过,你都不把我当朋友!”柏真臻拿一双通红的大眼睛瞅着他,委屈兮兮地说。 单衍暗暗叹了口气,柔声解释道;“真臻,现在我有能力,我就该离开拍家。 我不愿意被说成赖着不走,你懂吗?” 柏真臻“唰”地一声自椅子上站起,小脸气得红通通,扯开嗓子大吼:“你是我的!谁敢说你赖着不走?你说!是谁这么说你?” 她气炸了!要是让她查出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她非要那个多嘴的家伙吃不完兜着走! 柏真臻一副要找人算帐的模样,单衍揉着疼痛的额侧,发现目前的情况真是有理说不清。 “真臻,阿衍不是你的,你懂吗?” 柏廉严肃地纠正她。 真臻是骄蛮了些、霸气了些,可也从没见过她对哪个人、事、物占有欲这么强,而这个阿衍……她究竟是把人家当成什么了?柏廉思考不出个答案,头也不禁疼了起来。 “他是!他是我的!” 柏真臻倔着小脸,十分笃定地说。 “阿衍,你是她的吗?” 柏廉转头,朝单衍挤眉弄眼地问。 接收到柏廉眼里的暗示,单衍缓缓摇头,尽量不去看她受伤的模样,淡道:“我不属于任何人。” 柏真臻瞪大了盛满泪水和不相信的眼,双手握成小拳头,用尽力气地大喊: “我讨厌你!讨厌你——” “砰!” 柏真臻含着眼泪吼完,愤怒地一脚踢翻她的椅子,咚咚咚地转身跑上楼。 无奈地望着她负气的背影,单衍低低叹气。 “真臻就是这副拗性子,你别见怪啊!”柏廉走至单衍身边,轻轻地拍拍他的肩。 单衍缓缓摇头,沉声道:“我明白真臻的性子。看来,她讨厌我了。”他无奈一笑。 “阿衍,无论你作什么决定,爷爷都会支持你的,知道吗?” “我知道,谢谢你,爷爷。” 对于柏廉的知遇之恩,单衍感激不已。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柏廉看了眼时间,不忘叮咛道。“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爷爷帮忙,不要客气,尽管开口,知道吗?” 单衍看着柏廉的黑瞳逐渐转为迷蒙。 如果……如果他父亲也肯这么待他,那今天又会是怎么样的局面呢? 可惜…… 一切只是“如果”。单衍苦笑。 午夜。 这是个大地都陷入睡眠状态的时段,柏家上上下下一片漆黑静谧,唯一的光儿,来自二楼楼梯旁的一个房间。房门缝隙偷偷流泻出些微晕黄的光线,说明了房间的主人仍未入眠。 门外,一道纤瘦的身影在门口徘徊不去。好一会儿,她感觉到累了,便席地而坐。双手抢成两个拳头,拼命搓揉她因为长时间哭泣而感到酸涩的眼。 虽然阿衍说他不是她的,让她气死了!可是,她还是不讨厌他,没办法去讨厌他! 为了怕他趁自己在睡觉时偷偷离开,柏真臻决定守在他房门口,他一有动静,她才能马上发现。 嗯!这真是个好法子! 忍不住睡神的召唤,她打了个大阿欠,小脑袋一侧,靠着楼梯扶手,便打起盹儿来了…… 门内,单衍站在床边,黑瞳专注地凝视着床上的行李,仔细地将属于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收妥。 这阵子他不时留意有关租屋的资讯,再过几天,他即将搬离这里。 他永远不会忘了柏家之于他的天大恩情,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待在“诺丁希尔”,为柏家服务、为柏廉分忧。他很感谢柏家肯收留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更感谢真臻将他带回家,让他感受到从不曾有过的“家庭的温暖”。 一想起那个个性骄蛮倔傲、却对他很好很好的女孩,单衍不自觉的漾开一抹笑,心房被莫名的情绪所进驻,一点一滴地填满…… 再检视一遍,确认行李都收拾完毕,单衍伸展了下略显僵硬的四肢,步出门外,想下楼喝杯水。 门一开。单衍诧异地扬高了俊眉。 他看见一抹小小的身影坐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小脑袋靠在身旁的楼梯扶手上,频频点头打瞌睡…… 那情景看来十分惊险! 瞧她微微点了下头,纤细的身子也微微向前倾,一个不小心,她随时会摔下楼! 单衍略沉了俊脸,走上前去,稍稍弯低高大的身躯,大掌轻轻拍打着她红扑扑、软绵绵的粉颊。 柏真臻睡得正熟,感觉到脸颊被人拍打着,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在赶苍蝇似的。 “别吵!再吵我扁你!”她含糊不清地威胁道。 单衍轻笑出声,最后决定出声唤醒她。“真臻,起来,你该睡的地方是你的床,不是楼梯口,你不怕着凉吗?” 见她连连眨动着惺松的大眼,他一双黑眸中荡漾着不自觉的小小涟漪…… “阿衍!” 柏真臻看清了叫醒自己的人是他,连忙跳了起来,两只小手像八爪章鱼般,死死地攀着他健壮的手臂,忿忿低嚷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趁着半夜、趁着我在睡觉时偷跑!” “所以你就放着床铺不睡,跑来这儿守着我?”单衍淡淡轻喟一口气,打心底明白她的用心。他不懂,他离开与否,对她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柏真臻难掩委屈地噘起小嘴,晶莹美眸泛起淡淡水光。“我怕嘛!我怕、我怕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搬家……”她摇晃着他的手臂,硬咽地哀求。“阿衍,你不要走嘛!好不好?别走嘛!” 单衍低首望着瘪着嘴、随时会掉泪的她,那娇弱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舍。 他持续凝视她,有些迟疑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离开呢?” “因为你是我的!”柏真臻抿着后,晶亮大眼中没有一丝丝迟疑,说得如此绝对! 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弦狠狠一震! 黑眸瞬间闪过璀璨星芒,直勾勾地凝望着她写满坚决的小睑,胸膛顿时涌进一股暖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充塞整副躯体…… 除了亲如母亲外,从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仿佛很需要他、很需要他,需要他到非得将他占为己有,仿佛他在她心底,有着很重、很重的分量。 原来……原来被需要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 这一刻,单衍几乎以为,他愿意一辈子都被她拥有。 单衍勾起一抹柔情笑意,大掌抚上她发顶,怜惜地轻揉。 “你不要我走,我不走就是了。” “真的?!”柏真臻仰高小脸,惊喜地低叫。 “真的。”单衍轻轻颔首,修长的指尖贪恋在她软嫩的脸颊,再也移不开。 “太好了!太好了!”柏真臻踮起脚尖,忘情地紧紧搂住他的颈项,心里满满的充斥着极度的喜悦。 单衍眼露迷惑—— 见她绽露灿烂笑靥,他居然也会感到快乐?这个救了他、口口声声说要收养他的小女孩,在他心里分量有多重呢?他得好好想想呵…… 第四章 一年多后 今天的单衍显得非常兴奋,只因他总算能跟一年多没见面的母亲碰面了! 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与远在台南的母亲维持联系的唯一工具是电话。 每回要通电话时,母亲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就怕电话被窃听,周围一有人影走动,母亲就得怀疑是否遭到监视…… 因为如此,母子俩每回的通话最长都不超过三分钟,而一年来,通话次数也少得可怜。且通话内容必须简短,不能太冗长,否则随时有可能暴露出他的行踪。 这一切都是为了防范他的父亲单国威。若是让他知道妻子有儿子单衍的下落,他铁定会押着妻子逼单衍出面、回家。 在短短的通话时间内,母亲总是询问他近来发生的事情,或听他诉说离开台南后的生活,包括柏家一家人待他的好……几乎都是他在说,电话那头的母亲却绝口不提有关他离家后的情况,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离家之后,家里究竟刮起了怎样的狂烈风暴? 今天,所有的事总算都可以得到解答了。 若不是单国威因公出差到法国一个月,他们母子俩恐怕仍没有见面的机会。 这一天,终于教他盼到了! 浴室里,单衍双手轻轻搭着洗手台边缘,星夜般的狭长黑瞳略略眯起,专注地凝视着镜子中反映出的自己…… 要见自己的母亲,他居然还紧张成这样?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感觉到心脏处的紧绷感顿时舒缓不少。 单衍抬起腕表,眼看与母亲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微勾嘴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 是该和母亲见一面了,好让母亲看见离开单家的他,有多快乐! 当单衍走下楼,要去赴母亲的约时,却意外地看见沙发里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短薄清凉的薄t恤和一件超短的牛仔短裤,只见一双白皙滑嫩的长腿挂在沙发扶手边,光裸着的白嫩脚丫晃呀晃的,好不悠闲。 是柏真臻。 柏真臻今年自国中毕业,如今已经是一位高中生喽! 单行心里纳闷着:今天是星期三,又不是假日,她怎么会在家?难道她不必上课吗? 脑中一转—— 啊!他忘了今天不只是他的休假日,也恰逢国定假日,难怪她不必上课。 他扬起蔷薇色薄唇微微一笑,朝她走去。 她没发现他的存在。只见她躺在沙发上,双手拿着一本高中一年级的国文课本,还算挺专心地阅读着。 单衍出声唤她:“真臻。” 柏真臻只听闻他的嗓音,娇俏脸蛋瞬间绽放笑靥,连忙坐正身子,开心叫道:“阿衍!”晶莹大眼一转,见他身穿格子衬衫以及包裹着长腿的牛仔裤,一副正要外出的模样,她疑惑地挑高秀眉,问:“你要出门?” 除了她放假、恰好阿衍也休假,她硬拖着他陪自己去逛街时,他才会出门——要不,阿衍是很少出门的。而且,他今天穿了衬衫,不是平时简便的运动衫,看来肝像要去赴个他很重视的约会似的。 不知为何,柏真臻心里警铃乍响。 “嗯,我……想出门逛逛。”单衍语带保留。 他说话略带停顿,好像迟疑了会儿,柏真臻不禁眯起了眼。“我跟你去。正好我也想买点东西。” 哼!她倒要看看阿衍在搞什么鬼。 单衍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为难。“这……可能不太方便,我还得去见一位朋友。”他迟疑地拒绝。 “哪位朋友?”柏真臻犹不死心,敏锐地追问。 单衍略侧过高大身躯,没有直视她审视的眼光,扯了个谎。“一位……从前很照顾我的阿姨。最近与她取得联络,约好了要见面。” “这样啊!”柏真臻凝眼沉思。没一会儿,她站起身,双手拍拍她挺俏的圆臀,道:“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说着便要往二楼走去。 单衍皱起一双俊眉,被她的举动给弄混了。 脑子转了几弯,才赫然明白她的意思! 当下一手拉住她,制止她的步伐,随即接收到她不解的眼神。 “真臻,你不需要换衣服。”单衍含蓄地暗示。他并没有同意让她一同前去。 柏真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蹙起秀眉,喃喃道:“你要我穿这样去?不好吧!” 她是真的不懂他的暗示啊!单衍尴尬极了。 他低叹口气,索性挑明了说:“真臻,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柏真臻大惊小怪地低叫。“对方是你的恩人,我当然要当面向她道谢,谢谢她曾有恩于你呀!” 单衍习惯性地感到额侧隐隐抽搐。 唉!他早该知道,真臻早把他当成她的私人所有物了;凡是有关他的事,她都非得参与其中不可。如此霸道地入侵他的生命领域,他却又不感觉到厌恶……真是矛盾! 依她现在的表情看来——不让她跟是不行了!这难得与母亲相聚的时光,看来要毁在她手上了!不过……他有办法让这场聚会不受真臻打扰。 “好吧!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柏真臻开心地、蹦蹦跳跳地上楼换外出服去了。 单衍刻不容缓地转身上楼,曲起长指关节,敲下柏真希的房门。 没一会儿,睡眼惺松的柏真希前来应门,见是他,纳闷地问:“衍哥,有事吗?” “真希,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柏真希逐渐恢复清醒,听见单衍的话,略显讶异地挑起眉。“衍哥要我帮忙?帮什么忙?” 这就怪了!衍哥似乎是万能的,他从未开口向任何人求助……会是什么事呢?柏真希那颗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反复推敲着。 单衍很清楚柏真希的聪慧与灵敏,但他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他歉然一笑。“今天出门,是要见一位从前帮助过我的阿姨。我和那位阿姨许久都不曾见过面了。你是真臻的妹妹,应该最明白真臻的个性,若是真臻跟着去……这……”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让真希有足够的空间揣测,再适时地做出为难却又抱歉的表情,模样十分逼真。 柏真希双手环胸,皱皱眉。“我姐要跟你去?衍哥要我拦着她,是吗?” 正如衍哥所说,她哪会不了解自家姐姐是个爱捣蛋搅和的家伙!看衍哥为难的表情……嗳,真臻真是麻烦透了,老是给衍哥添麻烦。 “不!硬拦着真臻,只会惹她发脾气。我想……”单行附在真希耳边,低声说了他刚刚想出的办法。 “嗯!嗯!可以!嗯!”柏真希听了频频点头。 “这样一来,真臻就不会起疑了,我和那位阿姨才能尽兴地谈。” “好吧!那我十分钟后跟着你们后头出门。”柏真希爽快地答应了。 “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想要把我姐拐走?找我就对了。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柏真希丝毫没有怀疑单衍,可见单衍平时做人真是诚恳又老实。 单衍在心底直对她说抱歉。 情势所逼,他不是故意要蒙骗真希的。 当单衍与柏真臻相偕来到与楚韵容相约的咖啡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 赴约的途中,单衍因为着急,长腿越迈越快,把柏真臻远远地抛在身后,先行进人咖啡馆,深怕让母亲久等了。 一进到咖啡馆里,单衍狭长阒黑的眼眸便急切地搜寻过咖啡馆人声鼎沸的营业厅一遍。终于在角落靠落地窗的位置,看见母亲独自端坐的背影。 他欣喜若狂,连忙朝久违的母亲奔去—— “妈!”站在母亲身后,单衍激动地唤,嗓音低沉沙嘎。 楚韵容一颤! 没错!是阿衍的声音,是她的宝贝儿子! 她倏的站起来,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握住单衍一双大手,心疼地发现,曾几何时,儿子的手竟变得如此巨大、如此粗糙!这双手,不再是从前那双可以让她包握在手心、柔软娇嫩的小手了! 她抬起眼,以眼神搜寻过他的脸庞——稚嫩褪去,他比从前成熟多了,眉眼间竟有股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沧桑…… 看来……这一年多,阿衍吃了不少苦呵! “阿衍……阿衍……我的儿啊!”楚韵容红了眼眶,空出一手,爱怜地轻轻抚过儿子俊美的脸庞。 单衍瞥见柏真臻正开门要进入咖啡馆,他连忙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低声说道:“妈,我先告诉你,等会儿我会叫你楚阿姨,详细情形,我再跟你解释。” 楚韵容没有多问,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柏真臻朝单衍走近。她看见单衍那双只能握住她的大手,此刻被一双保养得宜的女性手掌给包握,大眼中闪过几簇火苗。 她有些不高兴,大眼往上移动,看清了女性手掌的主人是一位中年美妇——这时,从甫进门便不悦地紧紧抿起的红唇,才展露了笑意。 “嗨,你好!谢谢你从前照顾阿衍,真的很感激你。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柏真臻,阿衍是被我捡回家的,所以,现在阿衍住在我家,他是我的!”柏真臻很大方地说。 母亲瞥来的促狭眼神,让单衍耳根微红。 这个真臻,自从他住进柏家后,她就一直认为他是她的。而这句“他是我的”,更像是她的口头禅一样,每天总要说个几遍!若是与第一次见面的人介绍他,必定也会宣示她的所有权! 他早该习惯了。可母亲若有所悟的眼神,似要将他看透了! “真臻,这位是楚阿姨。\"单衍为她们介绍。 “楚阿姨好。”柏真臻甜甜地喊。 “你好。你是真臻对吧?多亏你救起阿衍,阿衍真是幸运!”她明白儿于改口叫她“阿姨”的用意了,想必是为了圆谎吧! 楚韵容慈爱一笑,双眸即刻打量眼前这位短头发、大眼睛,看来很有个性的女孩。 很标致的娃儿! 眉眼间自然流露出的骄气表露无遗,可那股骄矜霸气与她出色的外表却意外地协调。 奇异的是,她的骄蛮霸气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令人觉得她把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着实坦诚可爱,是个率直的女孩。 无疑地,她拥有骄傲的条件! 楚韵容想起她刚刚一劈头便朝自己哇啦啦说的一长串话,她说阿衍是“她的”?真是耐人寻味呵…… 楚韵容优雅地轻声而笑。 单衍深深望着母亲展露的笑容——那是一朵发自内心的笑。 多久了?妈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而真臻的出现,居然能让母亲绽放笑容? 单衍转过视线,不自觉地盯着柏真臻笑意盈盈的小脸,望得出神…… 柏真臻点点头,笑容可掬地道:“楚阿姨别这么说。我才要谢谢你,你帮助过阿衍呢!你是阿衍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喔!” “喔?我也是你的恩人?”楚韵容有丝不解,遂问。 “因为阿衍是我的啊!楚阿姨有恩于阿衍,也就是我的恩人。”柏真臻丝毫没有赧色,说得十分自然。 楚韵容看了儿子一眼,发现他略眯起的狭长黑眸正定定地注视着柏真臻……打小到大,她还没见过阿衍以如此热切专注的眼神注视过谁呢! 这小女孩,不简单! 柏真臻纯真的笑容和娇嫩的嗓音,很快地收买了楚韵容的心。 “耶——真希?”柏真臻忽然低叫出声。原来她透过落地窗,看见妹妹柏真希正站在外头拼命向她招手。 她这声低呼唤醒了神游中的单衍。 他回过神后才猛然想起,刚刚在柏家他和真希串通好了的戏码…… “真臻,真希可能有急事找你,你快去吧!”单衍拍拍柏真臻纤瘦的肩膀,催促道。 “嗯。”柏真臻点点头。她转过头,朝楚韵容抱歉一笑,道:“楚阿姨,不好意思,我妹妹找我,可能有急事,先不陪你聊了!” “去吧!”楚韵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 柏真臻连忙走出咖啡馆,迎向妹妹。精明的真希随便说了几句话,真臻便毫不怀疑地乖乖跟着真希离开了。 单衍见真希朝自己眨了眨眼,表示“成功”!他朝她感激一笑,接着目送姐妹俩走出他的视线。 唯有借助真希的帮助,才能够不使真臻起疑心。 “很有趣的娃儿。”楚韵容若有所思地低哺。 单衍拉着母亲落座,此时,强抑在心底已久的汹涌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他深深吸了口气,问:“妈,这些年,你好吗?” “我很好。看来,你过得也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啊!”楚韵容欣慰地说。 “爸爸他……他一定发了一顿脾气,要随扈四处找我吧?”单衍俊美的脸庞上挂着苦笑。 “当初要你离开台南,就是怕你爸爸派人找你。你走后一个月,他总算是放弃了。”楚韵容说得轻描淡写,可她一想起当丈夫发现阿衍离家出走后那有如滔天的怒火,仍然心有余悸。 “妈,对不起,要你为我承受这些……”单衍看来自责又内疚,他怎么会不明白,为了不使他担心,母亲把所有事都简单化了呢?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楚韵容说着说着,不禁又红了眼。“妈要你过你想要的生活。看见你的生活如此踏实、如此缤纷,妈真的替你感到高兴!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啊!”她握紧了单衍的手,感到十分安慰。 单衍沉默不语。 楚韵容掏出手帕,将眼角溢出的泪拭去,朝刚刚拍真臻离开的方向看去,把话题带开。 她难得与儿子相聚,该是开心的!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都过去了,再多提起一遍,也无法让往事重来,只是平添伤感罢了,那又何必呢? “阿衍,你对那女娃儿……有意思吧?”看见单衍不自在的表情,楚韵容不禁摇头失笑。 “没有!妈你别乱猜。”单衍否认的太快,连他自己也不禁心虚起来。 “是吗?在我看来,你看真臻的眼神……”楚韵容刻意一顿,吊儿子胃口。“很不一样。” 单衍略略发怔。 一年多以来,他和真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像亲人、像朋友,他喜欢真臻,这是无庸置疑的!可是,他根本分不清楚他对真臻的“喜欢”,究竟是对亲友般的“喜欢”,还是……还是更深一层的情感呢?还记得一年前,本来,他该搬出柏家的,却因为真臻的眼泪,他留了下来。那时候,他几乎要明了他对真臻的感觉了,但……他始终没去深究! 他想……他对真臻的那份情感,是“感激”吧!若不是她,他早饿死在路边,成为一缕幽魂了。 很快啊!一年多的日子,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妈,先别说我的事吧!”单衍伸手揉抹俊脸,想抹去他脸上逐渐泛起的热潮。“说说大哥吧!我没记错的话,他退伍了吧?” “嗯,阿御现在跟着你爸出入商界、政界,政商两界的每一场盛会,他们都不曾缺席。再过不久,阿御就会接手你爸公司的位子。阿御和你爸最近忙着把总公司的重心转移到台北,所以父子俩老是四处出差。”楚韵容面无表情地说,接着喃道:“他的个性像你爸,是走这条路的料。你不一样,你像我。幸好你像我!” 单衍眯起眼,望着窗外。那炽热的阳光,透过云层撒落在这片大地,就像他已由阴霾放晴的心境…… 幸好,他的选择是对的。 自单衍和母亲见面过后没有多久,单衍便入伍服役去了,为期两年。 在这两年间,单衍一放假便会被柏真臻缠着,她霸道地占有他放假的所有时间,硬是与他形影不离。当然,她要上课的时间例外。 聚少离多的这两年,他和真臻的感情一点儿也没转淡,反而更珍惜可以相聚的时间。 单衍的假日,唯有柏真臻人在学校的那段时间里,他才可以自由活动。他哪里也不会去,就待在“诺丁希尔”。对于学习面包蛋糕的制作技巧,他始终没有停歇,逮到机会便去“诺丁希尔”报到。 单衍退伍那一年,顺利地考上夜大,开始了早上上班、晚上念书的生活,日子过得平稳而踏实。 在他的计划里,该在学业上轨道后,便要搬出柏家。坦白说,要他在经济状况许可的情形下,还寄人篱下,真的很不好意思。 可是真臻还是不放人,所以计划只得再缓一缓。 这一缓,又过了一年…… 第五章 “会死人啦!会死人啦!” 六月天的午后,柏家二楼西侧的房间里,传来这一声声要死不活的哀嚎。 拍真臻整个上半身趴在书桌上,枕着头颅的手臂底下压着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和一叠讲义;只见她皱着整张娇俏小脸,看来烦闷不已。 唉,讨厌啦! 爷爷为什么要派阿衍去英国见习呢?阿衍要去三个星期——她算过了,三个星期等于二十一天;二十一天等于五百零四个小时、三万零二十四分钟,那就代表着有一百八十一万四千四百秒,她都见不着阿衍的面! 好久哦! 都是联考害的啦!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联考”这种制度呢? 瞧!就是大学联考,害她不能跟着阿衍一起去英国。 没错!今年她升上高三,正面临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大学联考。 阿衍去英国前还替她拟定一张温书表,连温书内容都替她规划出来,待他自英国返台后,要验收成果。 验收个头啦! 柏真臻忿忿地抡起两个小拳头,“咚咚咚咚”地往桌面乱捶一通,粉嫩小脸气成胀鼓鼓地。 没有阿衍陪伴,她哪静得下心念书作? 呜呜呜……阿衍,快回来嘛! 不晓得为什么,没有阿衍在她身边,她的脾气竟会因此而比平时暴躁,只要是认识她拍真臻的人都不敢来吵她…… 更正! 应该是识要识相的人,都不敢来吵她。 可现下就有个不识相的家伙以指头关节敲了敲她敞开的房门板——叩叩叩! 听闻敲门声,柏真臻一扫小脸上的烦闷忧郁,展露了超大号的笑脸,转过头兴奋地大喊:“阿衍?!” 以为是单衍提早返家,本来如花般灿烂绽放的笑颜,在看见来人是谁后,瞬间消逝无踪。柏真臻板着小脸,恼火地朝来人娇叱:“滚开!别来烦我!” 前来探访心上人的陈绍虎,被这一声不客气的叱喝给吓呆了,整个人傻愣愣的杵在柏真臻房门前,进退不得! 己经是高中一年级学生的陈绍虎,身材仍然瘦弱;身长虽拉高不少,但仍不及单衍来得高大修长。白净斯文的脸庞上仍旧架着一副厚重眼镜,双颊因为看见心上人而染上红潮…… 他已经好些天没见到真臻了。今天来,是为了一解相思。他上楼以前,在一楼客厅看电视的真希便已先行警告过他,说柏家大姐柏真臻因为单衍不在,所以脾气很暴躁。 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他想要见真臻。 如果可以,他会取代单衍的位置,陪真臻念书。 可是、可是他还没开口说句话哪!真臻就吼着要他离开? 陈绍虎感觉到,他的心又碎了! “真臻,我、我是来陪你念书的。”陈绍虎怯怯地说明来意。 “谁要你陪?”柏真臻冷哼。 “真希说你心情不好,因为没人陪你念书,所以……” “哼!你以为你可以代替阿衍陪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你以为你是谁嘛!”本来以为阿衍回来了,没想到不是……她好想阿衍!柏真臻瘪起小嘴,揉揉微泛湿意的双眼。 陈绍虎退了一步,一手捂着疼痛的心。他沉痛地说:“真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爱上单衍了呢?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吗?”柏真臻放下揉眼睛的双手,推开椅子,发出了不小的声响。她冷着俏脸,朝陈绍虎靠近,红着眼斜睨他。 “陈绍虎,你八点档看多了?现在,给我滚出我家!” 紧接着,当着他的面将门狠狠甩上,差点没把他的鼻子给打扁。 柏真希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无聊地拿着遥控器,做做手指运动。耳尖地听见楼梯口传来声响,她朝声响出处瞥去—— 喔噢! 看吧!不听她的劝,阿虎果然被轰下楼了。 她姐姐现在可是座火药库,只有笨瓜才会傻愣愣的去挨刮、轰炸。 啧啧,可怜的痴情男!柏真希以怜悯的眼光目送陈绍虎失魂落魄地走向门口。 陈绍虎刚到门口,身旁却忽然刮过一阵强劲无比的凤力,让瘦弱的他差点被吹倒。 “衍哥?!”柏真希瞪大眼,看见那高大的身影进屋,不禁惊讶低叫。 衍哥?衍哥……单衍?! 陈绍虎猛然回神,看见风尘仆仆的单衍,手里拖着一个登机旅行箱,因被真希唤住而在楼梯口停步。 他矛盾地瞪着单衍出色俊美的脸庞,一方面嫉妒他在真臻心里占着这么大的分量;可另一方面却又羡慕他出色的外表。 “衍哥,你怎么提早回来了?”她记得单衍的归期是在两天后才对。柏真希迎上前去,笑着续道:“衍哥你再不回来,我姐就快把所有人得罪光了!瞧……”她挑挑眉,视线瞥向陈绍虎的方向。“那里就有一个,刚刚被台风尾扫到的笨蛋。” 单衍仓促一笑,简短地解释。“这两天是爷爷多排的,让我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可我太想念台湾,就提早回来了。” 事实上,在英国的每一天,他忙碌地在柏廉从前驻店的“nottinghill”学习精致西点的制作q烘焙,到了下班时间,则在附近走动走动,观察当地面包店的特色与各项产品。 虽然忙碌,可是他脑中总是盘旋着柏真臻的影子;她娇美的小脸,生气、笑着时的模样,委屈地噙着泪水、骄蛮地使性子…… 一幕幕是那么鲜明,使他对于真臻的想念与日俱增。 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 强烈的念头止不住,但又碍于有任务在身,只能忍着。直到任务完成后,他也不想再留下观光,便急着返回台湾。 “喔?”柏真希饶富兴味地审视单衍。想念台湾?是吗? 她倒觉得衍哥是想念她如姐耶!一回到家,急急忙忙就要上楼,说穿了,还不是想去见她姐姐?说真的,衍哥对真臻真的很特别哦! 若真要说是在报答她姐的救命之恩,也不全然!据她夜以继日的观察结果,全是倾向衍哥对姐姐有意思哪!这下可好玩了。 单衍察觉到柏真希观察的目光,随即将脸转开。 真希年纪小小,可那颗精明聪慧的脑袋,和那一双慧黠灵动的双眼,很容易就将人看得透彻——真希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他不能低估了她的观察力。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正视真希的眼,那似乎……似乎会洞悉他…… 发现单衍躲避的举动,柏真希诡谲地抿唇而笑,道:“既然衍哥回来了,那就快上去见我姐吧!她快想你想疯了!” 单衍闻言忍不住扬唇而笑。“那我先上楼了。” “去吧!”柏真希笑咪咪地挥挥手。 待单衍离开后,她回过头,见陈绍虎仍然站在原地,又愤怒又伤心地瞪视着单衍离开的方向。她摇摇头,走向前去,拍拍陈绍虎的肩膀,聊表安慰。 “叩叩叩!”规律的敲门声过后,没等她应答,单衍随即迫不及待地开了门。 “shit!不是叫你滚吗?”柏真臻把陈绍虎赶走后,又趴回桌面上申吟兼想念单衍。耳边再次传来敲门声,她以为是陈绍虎不死心,连头也没抬,小嘴却已发出咆哮。 对于她不雅的咒骂,单衍挑高俊眉,暗暗在心里记下,提醒自己等会儿要好好说说她。 “真希说你很想念我,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含笑的熟悉沉嗓传来,柏真臻心弦一震! 倏地回头,先是看见门边单手支着门框的高大身躯,眼光接着向上移动——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不就是她朝思慕想的单衍?! “阿衍!阿衍!呜呜……阿衍你终于回来了!”她欣喜若狂地起身朝他狂奔而去,踮高脚尖,一把搂住他颈项,又叫又跳,好不开心,连喜悦的眼泪都差点滴出眼眶。 看到她见着了自己这般开心,单衍扬起嘴角,胸口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感给胀得满满。 无意识地,大手抚上她俏丽的短发,以极珍爱的手劲轻揉,喜爱极了那柔顺的触感。 单衍促狭地道:“刚刚你好凶,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柏真臻吸吸鼻子,语带撒娇地嗔道:“我以为你是阿虎嘛!”接着小嘴一噘,抱怨道:“你知道吗?刚刚阿虎说要来陪我念书,谁稀罕啊?他又不是你!哼!” “在我面前,你可不会说粗话骂人,没想到你都是这样对阿虎。女孩子家,不要动不动说粗话,好吗?”单衍温柔地谴责、规劝。 xs8@xs8 柏真臻皱皱俏鼻。“你不喜欢我说,我不说就是了。谁教你是阿衍嘛!” “喔?你这么听我的话?”单衍勾起嘴角,黑眸自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移不开了。 “因为你是阿衍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单衍失笑。 他早该知道的! 从他被她带回家以后,“因为你是我的!”、“因为你是阿衍!”这两句话,就挂在她嘴边。 柏真臻拉着他坐在床缘,一双小手扯着他衣摆,催促道:“快嘛!阿衍,说说你这次去英国好不好玩?” “我可不是去玩的。”单衍轻敲她额头。“我看了不少面包店和他们的产品,我会好好研究研究,也许研发一些新产品也说不定。” “哇——阿衍好厉害啊!这样一来,我就有很多很多新产品可以吃了耶!阿衍真棒!”拍真臻眼尖地看见单衍的视线停留在她的书桌方向,一双好看的剑眉蹙起……她心虚地笑着,诌媚地乱夸奖一通,想扰乱单衍的注意力。 单衍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在想些什么他都知道。 他睨了她一眼,性格的下颚朝她一片凌乱的书桌方向一扬,淡问:“你呢?我出国前要你念的范围,念得怎么样了?我说过回来要考试的。” 话题瞬间转到自己身上,柏真臻有片刻怔愣。 过一会儿回了神,她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说:“嗳呀,没有阿衍陪我念,我念不下去啦!这也不能怪我啊!要怪爷爷,干嘛派你去英国!” 又是这种耍赖的口气,偏偏他拿她没辙!单衍万分无奈地摇头。 “你这样怎么行呢?不努力一些,是绝对考不上好学校的!一分付出、一分回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好嘛好嘛!别对我说教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乖乖念书就是了嘛!”柏真臻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说。 “这可不是为了谁,是为了你自己好,懂吗?” “懂懂懂!”柏真臻咕哝道。“阿衍最爱念我了。到底是谁发明联考的啊?真烦耶!” “念你是为了你好!”单衍赏她白眼。忽然,他脑中闪过什么,略略发怔。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曾对真希像对真臻这样?真希的功课他不插手,顶多真希有不懂的地方,会来请教他而已。为什么他对真臻就是有种责任感?时时刻刻得盯着她,无论念书、吃饭、何时该上床睡觉?为什么人在英国的他,满脑子挂记的就是真臻,却没有半点挂念真希? 一团团的疑云,等着他去解,可是……每每思考到一半,他就停住了,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制止他:别去触碰! “阿衍!阿衍?阿衍阿衍阿衍?”连续叫了他几声,只见他沉思不语,柏真臻没耐性地频频叫唤。 “嗯?什么事?”他回神,问。 “如果我考上第一志愿,我有什么奖品?”柏真臻一双大眼闪烁着狡黠光芒——这少有的模样像极了精明狡黠的柏真希!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单衍爽快地答。 “好!这可是你说的哟!不可以反悔!”她小脸上的笑意更加诡谲。 单衍心里隐隐升起了不安……他甩甩头将之驱离,点点头,给予保证。 “好,那来念书吧!”她牵着他来到书桌前,脸上的笑意不曾停过。 嘿嘿……阿衍能够答应真是太好了! “那个”念头之前就曾在她脑中,可是她一直没有行动,光用想的也知道阿衍绝对不会同意。 可是现在不同啦!阿衍欠她一个礼物,想必是不能反悔喽!她得加紧脚步念书,考上第一志愿,那么…… 呵呵……单衍看着她如花般灿烂的笑靥,凝眼沉思。 本来,他该告诉她,他考虑要搬出柏家的事。可是,他知道一旦告诉真臻,她铁定又会神经兮兮地半夜不睡觉,跑到他房门口静坐守着他了! 再过不久,她便要参加大学联考,在联考未结束前,绝对不能有任何杂事让她分心。 如此一想,本来要告诉她的话,又压回心底。 “耶耶耶——” 一连串吵死人的欢呼声随着一道身着粉嫩色系装扮的娇俏身影飘进“诺丁希尔”面包店。 正在一楼卖场巡视面包卖相的柏廉皱着眉,看清了来人乃是他的宝贝孙女后,蹙结的灰白眉宇即刻舒展,笑咪咪地唤住孙女:“真臻。” “爷爷?!”得意忘形的柏真臻这才注意到站立在面包架边的柏廉。她靠近柏廉,仓促地在他脸上“啾”了一个吻,而后挥挥手,扬起手里的纸张。 “爷爷,我现在没空理你,拜!”转眼间人已经往楼上面包部冲去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又去找单衍了?柏廉摇头苦笑,拿她没辙。 柏真臻一冲上二楼,灵动的大眼便转个不停,持续搜寻那抹修长的熟悉身影。 没一会儿,她找着了,小脸开心地笑开,甩动着手里拿着的纸张,一蹦一跳地朝单衍奔去。 “阿衍!”她朝单衍宽阔的背部扑去,整个人伏趴在他身上,嫩嫩的嗓音中带着喜悦笑意。 单衍转身,见她不知道为了何事而开心的胀红小脸,遂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柏真臻甩甩手里的纸张,洋洋得意地笑道:“嘻嘻嘻……我考上了呢!” “喔?真的?”单衍挑起使眉,接过她手里的成绩单,边看边满意地颔首。“看吧!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他将成绩单交还给她,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 “阿衍……”她凑近他,嗓音软软嫩嫩的。 “嗯?”单衍专心于手上的秤粉工作,漫不经心地应道。 “你没忘了礼物的事吧?”柏真臻睁大了眼,侧着小脑袋问。 “嗯,没忘。” “好,那——我要说喽!”柏真臻有点紧张,频频作深呼吸,拉低他的高大身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她要的礼物。 “乒乒乓乓!” 单衍手里的工具尽数落地,发出了砰然巨响,引来了其他工作人员关注的眼光。 听见真臻在他耳边说的话,瞬间一阵难受的发热与刺痒在他喉间、胸口泛开……喉结急速上下滚动。 她身上淡淡甜甜的少女馨香飘进他鼻端,更促使了某种欲望在他身躯里蠢蠢欲动。 柏真臻纳闷地看着单衍僵硬的背影,搔搔头,不懂自己的话真有那么惊世骇俗吗?瞧单衍吓成这样…… “阿衍?”她伸出纤指戳戳他绷紧的背部肌肉,试探性地叫道。 单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像在闪避瘟疫似的迅速避开她一大步,招来她困惑的表情。 好不容易平稳了急促的呼吸喘息,单衍转过身,俊美脸庞上的那双黑眸,以从没有过的严厉瞪视着她,令她觉得自己好无辜! “真臻,这种事怎么能随便拿来开玩笑!”他严厉地斥责她,也斥责自己。厌恶自己心里居然想要答应她荒谬且无理的要求!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不让眼神停留在她粉嫩的红唇上逗留……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话会带给人多少遐思! 柏真臻觉得受到侮辱,生气地嚷道:“我没有开玩笑!”阿衍第一次用这么凶的口气跟她说话。 她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提出这个要求当礼物,阿行怎么可以说她是在“开玩笑”?真是不可原谅! “别再提起这件事。”她坚定的口吻让单衍心中掀起狂涌波涛,为了力持冷静,他冷凝着俊脸,沉声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忙碌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根本不似外表这般平静……他知道,自从真臻开口说了“那件事”后,他心里就再也不可能平静了! 被他赏了几个冰冷的眼神,柏真臻有些不甘心地回想…… 她不过说想跟阿衍试试看……呃……接个吻嘛! 她总听她们班有男朋友的女生说接吻怎么样怎么样的,让她好奇死了!多想也尝试看看,才不会老是被同学取笑。 可是,尝试也得看对象啊!要她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配合,那多恶心啊?幸亏有单衍!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单衍。 谁知道阿衍居然拒绝她!还惊讶成这样?还好像很生气?这可是他欠自己的“礼物”耶!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哼!没关系!反正现在考完试了,她有的是时间。 在升上大学之前,她一定要接到吻! 第六章 清晨的阳光撒向寂静无声的房间,室内渐渐亮了起来。 房间的窗户没有完全暗紧,窗外吹来隐隐带着股凉意的微风,悄悄将窗边的白色纱质窗帘吹起一些些。因微风吹拂,使得窗帘飘上飘下,可薄纱窗帘仍然发挥了它的作用,稍稍阻挡了窗外愈趋炽烈的光线,不致影响房间里床上那一双熟睡人儿的睡眠。 这是一间位于某幢公寓的三楼套房,共计有一厨、一房、一厅、一卫格,经由主人的巧手布置,并非绝顶华丽,但整体而言却是十分舒适且温馨的。 窗棂上种植了几盆仙人掌及茉莉花的盆栽,小巧可爱。在有限的小空间里,隐隐飘着淡淡茉莉花香,沁人鼻端,给人的感觉十分舒畅。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静谧的室内忽然响起电子表的闹铃声,由细微的声响逐渐放大。 本来仍合眼沉睡的男子闻声迅速睁开眼,抬起结实的手腕,迅速将发出声响的卡西欧电子表的闹铃给切掉,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轻挠地呼出一口气,他轻轻侧过头—— 身旁熟睡的人儿略略被闹铃声给惊扰,但也只是皱皱秀眉,微微一个回身,便伏在他宽肩上,像只小猫咪般以粉嫩脸颊蹭了蹭他未着上衣的湿热肌肤。似乎是确认了他的存在,红唇甜甜地往上扬起,便又沉沉睡去…… 她是如此信赖他,且习惯于他的存在。 听见她轻浅稳定的呼吸吹拂在耳边,单衍露出温柔的微笑。 距离他十八岁来到柏家,今年已经是第十一年了,时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匆匆流逝。漫长的十一年,居然就这么过了? 现在的他,仍然任职于“诺丁希尔”面包店,职务是“面包部主厨”,兼柏廉的创业顾问。近两年来,在他的建议及规划下,柏廉大胆地在大台北地区扩充了数家分店。由于各家分店的经营状况都比预期中要好上许多,使得“诺丁希尔”的团队也更加庞大。 他把大学时所学到的经营管理都贡献在“诺丁希尔”,柏廉对他的天大恩情与尽心栽培,他得加倍回报。 八年前,在真臻上大学的同年,他正式搬出柏家,来到租赁的这间小套房。 所有人都怀疑,他是怎么成功使真臻同意他搬出柏家呢?说来有些卑鄙。 原本他不答应真臻所提出的“礼物”,可是她却威胁他—— “好啊!你不答应是吧?没关系!”柏真臻娇美的脸蛋露出如魔女般的诡笑。 “我相信很多人肯取代你的位置,让我尝尝接吻的滋味。”说着便要走出他房间。 当场他不顾一切地伸手扯住她,将她揽进怀抱中,以不曾有过的激情,狂烈地吻上了她让人垂涎的红唇。这个吻自红唇一路蔓延,如野火燎原…… 坦白说,他根本不想拒绝她,这样自私的自己,好无耻! 可一想到她竟然想找别人代替自己,向来没有脾气的他都不禁大发雷霆,不顾后果的占有了她。 她的滋味是那么甜美且与他契合,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放开手! 他拗不过真臻的威胁与恳求——或者说是他个人私欲的驱使——他如真臻所愿地亲吻了她。在他努力平定紊乱气息的同时,真臻仍陷在那股超过她所想像的激情当中。他乘势提出他要搬出柏家的事,她也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为了怕她使出擅长的耍赖招数,他还要她当场立下字据,不得反悔! 否则他单衍从今尔后绝不再答应她任何要求。 这步数虽然小人,可却十分有效。 毕竟要他在经济状况允许的情况下仍长住在柏家,那实在说不过去。所以他搬到这里,也给真臻打了把钥匙,给予她无时无刻皆能随心所欲地出入他房子的特权。可是她常常丢三落四的把钥匙弄丢,落得经常困在门外无门可进的下场。 此刻,柏真臻白皙纤细的颈项上,便挂着一串细致的白金项链。仔细一看,项链的坠子并不是价值连城的钻石,不是翡翠,不是任何一种坠子,而是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十分的轻巧别致。 由于真臻总是将钥匙弄丢,所以他想了这个办法。买了一条项链,把钥匙串着,让她挂在脖子上。 这样一来,真臻果然不再将钥匙弄丢了。 “阿衍,你把人家弄得像是钥匙儿童啦!”当他替她戴上钥匙项链时,她还娇嗔着说。 “谁教你总是少根筋?” 其实是他舍不得她窝在他们前的委屈模样。看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串钥匙项链,他总算放心了。 说起真臻,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今年二十六岁的她,以外表来说,依然是一头注册商标的俏丽短发。年纪渐长,使她本就娇美的轮廓更添一股冷艳风韵,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煞是迷人。 不过,她骄蛮霸道的性子仍然不变。 真臻本就出色亮眼,在大学时代已有不少爱慕者;出社会后,更是吸引不少男子追求。 虽然性子娇了些,可追求者都一致认为真臻有骄傲的条件。对于她的小性子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觉得如此霸气蛮横的她别有一股娇俏风味。 以柏家人的说法是:只有他—— 单衍,才能制住有如脱缰野马的柏真臻,把他形容得像是最优良的驯马师…… 这…… 代表他之于她,是特别的吗? 他想,是吧。 可是…… 他却无法真正地拥有她…… 完整的她! 单衍凝视着枕边人的黑眸,染上淡淡的忧郁,浓烈的情感在如深潭般的深邃眼眸中一览无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正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呢?从他被她缠着尝试初吻那一晚吗?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坦白说,他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情感,总在他不经意时便已悄悄滋生,等到发现时,日积月累的情愫早已深植心底,教人无法抽身。 在他们周遭的所有人都清楚明白他对真臻的感情,唯有真臻一直处在状况外。他知道,她只把他当做好朋友、好哥儿们,和她专属的所有物。 她有任何快乐、不快乐的事都一定要和他分享,有事没事就往他这里钻。她的唇只吻他,她的身躯只肯让他拥抱——纯粹的拥抱,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亲密关系。 她曾在某个夜晚,赖在他胸膛里,嘟着嘴说:“阿衍,我才不会让别的男人吻我或抱我,那好恶心哦!” 他知道,她从不让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触碰到她除了“手”以外的部位。 可是,她就像只花蝴蝶飞舞在花花世界;追求者众的她,三天两头就换男友,可是她却不许他与任何女性有所往来,霸道地不让他拥有别人,却执意独占他。 所有人都说,其实真臻是爱他的,只是她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可即使旁人刻意点醒她,她也是嗤笑出声,挥挥手说不可能……而他呢?满腔爱意却无法对她说出口,深怕挑得明了,会将她吓跑…… 难道,他们之间的情感,真没有明朗的一天吗? “唉……” 单衍移开持续注视着她的眼神,凝望天花板,薄唇逸出轻声唱叹。 “阿衍,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娇慵无力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单衍转头,星夜般难辨的黑眸带着笑意注视她。爱煞她刚睡醒时,粉嫩双颊染上的红晕,以及努力睁开仍然促松的大眼,想要看清他的可爱模样。 “我吵醒你了吗?”大手习惯性的为她整理散乱的短发。 柏真臻打了个大呵欠,摇摇头,抱怨道:“我作了一个梦,被吓醒了” “哦?梦到什么?这么可怕?”单衍微挑俊眉,问道。 “梦到我们结婚啊!拜托——怎么可能咩?”柏真臻格格笑出声,小脑袋略略抬起,选定在他左边胸膛上枕下,喜欢极了静静聆听他沉着稳定的心跳声。 单行黑眸一黯,唇边扬起苦涩的笑,一颗心都酸了! 是吗?她是这么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的吗? 感觉到他的沉默,柏真臻的小头颅蹭了蹭他劲瘦的胸膛,问道:“阿衍,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他的嗓音倏地转沉。 他根本不是心情不好! 天底下哪个男人在身旁躺了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这个活生生的美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的状况下,能够心如止水、不动如山?天知道他为了她,总共冲了多少次冷水澡?谁像他活到这年纪居然还是个处男?说出去非要笑掉人家大牙! 单衍吐出一口气。 总之,在两人间的情感尚未明朗的情况下,他不会碰她!即使他得忍耐那有如烈焰般的烧的欲望。 柏真臻感觉到他不自然的紧绷,大眼睛不规矩的朝他勃发的分身瞥去—— “阿衍,你如果想要,我可以给你哦!反正我没尝试过,如果要尝试,我也会找你。”她如同过去每一次建议道。 单衍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绷得更紧! “不要开玩笑。”他恶狠狠地斥责道。 该死!这种事她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简单? “我没有开玩笑啊!”柏真臻深受冤枉地低喊。“我是很认真的!我不介意阿衍碰我,真的!”她差点没举起右手发誓。 真搞不懂,为什么她每次提议两人尝试做爱的滋味,阿衍都会拒绝?而且是很凶地拒绝?柏真臻不住纳闷。 “如果我碰了某个女人,那个女人铁定是我要娶的女人。”单衍咬着牙闷道。 “这样喔……”听他这么说,柏真臻的胸口泛起一股没来由的闷。 单衍……会娶什么样的人呢? 她注视着他的俊脸,喃喃自语道:“我好想试试看哦!” “闭嘴。”他虚弱地命令。 单衍躺在床上静止不动,努力以深呼吸来平定体内的燥动。 “喔。”讨了个没趣,柏真臻一双大眼睛转了个圈,双手互击,低叫道:“嗳哟!我想起来我要跟你说什么了啦!”她猛然坐起身,脸蛋上带着愤怒。 “怎么了?”好不容易把勃发的欲望给压制,单衍跟着她坐起,俊眉微挑。 “阿衍,你知道那个王志远有多可恶吗?昨天他居然想强吻我耶!”柏真臻抡起拳头,“咚咚咚”地往床面上乱捶一通。 单行眉眼间一锐! 王志远——真臻的追求者之一。 王志远想强吻真臻?难怪昨晚王志远护送满脸怒容的真臻来到他家时,他隐约看见王志远有半边脸颊肿得像馒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单衍不知道该哭该笑? 真臻的性子火辣,绝对不会让对方有占她任何便宜的机会,必要的时候,她那双纤纤素手可是毫不留情的。 “快问我‘然后’,阿衍!”柏真臻不许他置身事外,两手摇晃他结实的臂膀,要他追问事件后续发展。 “然后呢?”单衍遂其所愿,淡淡地问。 “我就这样……”柏真臻在床上站起来,装出一脸狰拧愤怒,表演得活灵活现,让单衍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一巴掌挥过去,正中他右边脸颊。哗!阿衍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力气?打得我手都痛了!”她双手叉腰,一派洋洋得意,而后小脸一板,忿忿地说。“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哦?你为什么不让他吻你?你打了他,就等于少了一个追求者,不觉得可惜?”单衍敛下黑眸,努力屏住气息,等待她的回答。 柏真臻搔搔脑袋,噘起红唇,自己也想不透。 她想得嫌烦,索性两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受不了他们碰我,牵牵手是可以啦!可就是不准再多碰我一根寒毛!再说,阿衍,你觉得我会介意少一个追求者吗?”她仰高小下巴,狂得勒! 臭男人!以为她柏真臻好欺负哦?也不去探听探听,她火爆的脾气可不是空穴来风呢!哼哼! “那我呢?”为什么只让我碰你、吻你?单衍的俊脸上渐渐笼罩阴霾。 他不该问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可是他总是管不住嘴巴,问句已冲口而出。 柏真臻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你是阿衍啊!” 看!又是这样霸道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回答。 单行抬起手,揉揉纠结成团的眉心,俊美脸庞上有一丝难掩的疲惫—— 她是爱他的,只是她尚未察觉,是这样的吗? 他不知道他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支持多久? 柏真臻丝毫没察觉到他百味杂陈的心情,径自下了床,纤纤玉足却差点踩到床角下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她把那个“东西”抓起,放在眼前端详,眯起眼,故作凶恶模样,对那个被她抓在手上因而频频蠕动的“东西”娇叱道:“臭小五,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踩到你?不要老是窝在床角,我又没有虐待你!” 小五——全名“礼拜五”,是一只约莫两、三个月大小的狗狗,品种是“米格鲁”。 话说有一次她和阿衍一起去逛街,无意间在一家宠物店看见小五,当时她好想、好想要,阿衍就将小五买来送给她,当时她真的超高兴的。 可是玩……呃,不对! 才“养”了几天,她就发现自己急躁的个性,不适合养小动物,不如交给阿衍照顾。反正她常来阿行家,阿衍家就像是她家。 重点是,小五被阿衍养,比被她养要幸福得多,至少不必在她忘了喂它时挨饿。 跟小五玩了下,柏真臻才想到要看时间。这一看,她大叫不好:“呀——不好了不好了!” 她匆匆忙忙扔下可怜无辜的小五,来到离床铺不远处的大衣柜,里面放有她和单衍所有衣物。 她三天两头来单衍家报到,所以单衍的屋子里,属于她的个人用品一样不缺。举凡衣服、配件、鞋子;或是牙刷、保养品、女性卫生用品……等等,简直就像她第二个家似的! 柏真臻随手抓出一套上班时所穿的利落套装式裤装,丝毫不避讳单行在场,躲在打开的衣柜门后,立即手忙脚乱地换起衣服来。 自她开始换装起,单衍便目不转睛地欣赏她换装时,展露在衣柜门板下姣美小腿——是那么的匀称、白皙,他几乎可以想像他的大手在触摸她小腿所感受到如丝缎般的触感…… 无法控制地,他感到喉咙间升起一股熟悉的燥热干痒,左边胸膛里的心脏敲乱了节奏! 单衍凝视她的黑眸逐渐转沉,浓浓的欲望充斥其中……他之于她,就是这么习惯的存在啊!“阿衍!我快迟到了啦!该死!如果我迟到、一定又会被老巫婆念到臭头!”柏真臻边穿衣服边碎碎念道。 一直没听见单衍的声音,她探头,见单衍仍然坐在床上发呆。 她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两手边扣钮扣,边走上前去扯住他结实的臂膀想把他拉起来,嘴里娇声催促道:“阿衍,你还赖在床上?你也快迟到了啦!” 不同于其他面包师傅,阿衍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 单衍逼自己敛下眼,不去窥看她未扣齐扣子的前胸所展露的雪白凝脂。 “我今天休假,下午在‘邀翔饭店’有场讲座。”他起身,迅速着装,吩咐道。“先去梳洗,我开车送你上班。” 他在餐饮界还算小有名声,一个月通常有好几场有关餐饮的讲座邀约他出席,他的个性向来温和,不懂得怎么拒绝他人的邀约。 “阿衍对我最好了!”她甜甜一笑,红唇毫不迟疑的覆上他薄冷的唇亲吻了下。 单衍微愣,这个吻虽是印在唇上,可感觉仿佛也烙进了他心底…… 刚结束讲座,单衍走出演讲厅,准备搭电梯到邀翔饭店一楼。 “单老师,请等等。”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追下楼来,及时拦住单衍。 单衍好脾气地微笑,问道:“张先生,有事吗?” 被唤作“张先生”的男子手里拿着刚刚单衍发给与会人士的讲义,指出他有疑问的地方。 单衍看清他不解的问题所在,很有耐心且详尽地一一为他解惑。 “谢谢你,单老师,谢谢你。”张先生感激地频频道谢。 “不会。”单衍礼貌性的告辞。“下回见。” 他一手拿着整叠有关他刚刚演讲内容的相关资料,另一手忙着掏钥匙,准备请泊车小弟将他的车开过来。 “单衍?!” 忽然,他身后传来属于男子的叫唤,那熟悉的磁嗓让单衍整个人为之一震! 单衍缓缓回过头。 当他看清缓步走来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一抹愕然跃上他的俊脸。他讶异地低喊:“哥?” 喊住单衍的男人,与单衍有些相似,却比单衍多了一分狂狷与强势。他是单御,单国威的大儿子、单衍的哥哥,也是“单氏企业”刚上任不久的新任总裁。 “果然是你。”单御淡淡地说。他的身材与单衍一般修长,脸庞与单衍一样俊美,削短的黑发很有利落的时尚感,一身黑色手工西服,将他衬托得十分俊挺、尊贵。 刚刚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百分之百确定——在电梯前与人交谈的年轻男子是自家弟弟单衍。 “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单衍仍然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妈没告诉过你吗?你离开家一年后,爸就决定把总公司迁至台北,我刚好来谈笔生意。”单御锐利的眼眸审视着弟弟。他略略颔首,哼道:“看来你过得不错!” 单衍微微苦笑。“对不起,我不该不说一声就走……” “不需要道歉。”单御两手插在他名贵西裤的口袋里,勾起嘴角淡道。“你的决定是正确的,继续待在单家,只会扼杀了你生存的空间。” “你呢?”单衍问。 “我?”单御扬起一道眉,嘴角勾起一抹笑,姿态狂狷。“你和我不同,我天生是个猎人,喜爱挑战与驯服,也喜欢金钱与血腥混杂的味道。” “妈……好吗?”最后一次与母亲联络,是在今年的母亲节前夕。几个月过去,不知道母亲是否安好? “妈被爸送到温哥华去了。”单御淡然的口吻,仿佛在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什么?!”单衍难掩震惊地问。 “前两个月,妈哮喘发作,差点送了命,医生建议爸,为了妈好,只能把她送到空气比台湾好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单衍自责地敛下眼,心里难受。 母亲身体有病痛,他这个作儿子的却没办法陪伴在她身边……他好想见母亲一面,无奈的是,他却与母亲相隔两地。 单御一瞥,随即看透他的情绪,遂道:“放心,妈在那里过得很好,有专属医生在照顾她。” 单衍抿唇不语了好一会儿,才发问道:“爸呢?最近如何?” “老样子,热中政治。” 单御耸耸宽肩。“对于你离开单家一事,他还是很介意——与其说介意你逃家,不如说他在担心你。” “担心我?”单衍难得讥消冷哼。 ‘你毕竟是他儿子。”单御提醒他这个不容抹灭的事实。“何时回家去一趟吧!这样避不见面也不是办法。” “我会考虑看看。” 单御自皮夹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空找我,你可以不要见爸,但不必连哥哥都失去。” 单衍点点头,难掩激动地抱了下单御。“我会的。” 久别了十一年的兄弟重逢啊…… 第七章 一如以往的每一天,台北市郊的某条道路上,隐隐飘散着浓郁的奶油香味,让路过的人车都不禁四处张望,寻找香味来源。 这股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来自“诺丁希尔”面包店。 自近午时开始,各式各样的面包蛋糕便陆陆续续出炉,自二、三楼一车车的送至一楼卖场,供顾客挑选。 在这午后,“诺丁希尔”面包店的卖场中,有十来个客人拿着木制面包盘和夹取面包用的夹子,专心的挑选他们所需要的面包。 这并非“诺丁希尔”面包店的巅峰时段,若再晚些,这约莫二十坪左右的卖场可是会被一波波的顾客给挤得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卖场的收银柜台后方,一整片擦拭得晶亮的透明毛玻璃之后,正是慕丝部。 此刻,慕丝部的工作台边,好几位身着白色工作服、系着白色围裙,戴着白色工作帽的男女师傅正专注于手边的慕丝制作。 单衍也在其一。 虽说单行是“面包主厨”,但对于西点蛋糕类的专业知识、技巧并不亚于面包,而且他还是整个生产部职位最高的主管。他不一定整天待在面包部,常是在各生产部门走动,在各部门主管无暇之时,代为指导学徒;偶尔代柏廉到各分店巡视。 说柏廉是“诺丁希尔”台面上的老板,单衍就是“诺丁希尔”台面下的老板一点也不为过。柏廉十分希望单衍能够接手自己的位置,成为“诺丁希尔”的领导者,无奈单衍一直没有答应。 学徒阿铭是个年约二十岁的大男孩。他在制作过程中遇到困扰,先是寻找慕丝部刚上任没有多久的主管方琪,却见她正在烤箱前一派专注地烘焙派皮,于是向一旁的单衍求救。 “衍哥,要先加热再冷却吗?” 单衍走过去,将阿铭手上捧着的钢盆接手,而后将置有鲜奶的钢盆放上电磁炉加热,陆续教他接下来的步骤。 “加热之后加入糖和香草粉。”他指向一旁摆放的吉利丁片。“把吉利丁加水溶解,然后加入预先热好的鲜奶里头。记得,要搅拌到吉利丁溶解后才能停止加热。” 阿铭照着单衍所教导的步骤,小心翼翼地完成。 “衍哥,好了。” 单衍点点头,续道:“加入蛋黄拌匀。” 他拿来一个钢盆,置人冰块与冰水,而后把阿铭刚处理好、装有慕丝半成品的钢盆,放人冰水中隔水冷却,一手拿着橡皮刮刀轻轻搅拌着。 阿铭佩服地看着单衍利落的动作。 慕丝部主管方淇走了过来,语气中有丝责备之意,道:“阿铭,不是我要说你,怎么老是教不会?” 虽到职不过三个月,方琪的严厉却是“诺丁希尔”面包店里出了名的。她底下的人整天过得战战兢兢,深怕会招来她的“关照”。 阿铭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单衍微微一笑,对方琪道:“不是多不可原谅的事,熟能生巧。” 方棋瞅着单衍,眼神瞬间放柔,刚刚严肃的口气已经换成轻松。“单大哥,你老是替他们说话,把他们都宠坏了!这样怎么行呢?” 单衍对谁都好。不管男女。她来到“诺丁希尔”快三个月了,从没见单衍发过脾气。在朝夕相处下,她不禁被单衍深深吸引。不只是他俊美出色的外表、温善谦和的态度,他的专业知识和纯熟的技巧,更是让她钦佩不已。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单衍自己的心意,可是单衍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让她也摸不着头绪。 当然,如此出色的单衍,除了她爱慕外,“诺丁希尔”内部也有不少女性工作人员亦对他有意。本来让她费解的是,既然对单衍有意,为何没有人主动出击?见她刻意接近单衍,也对她施以怜悯的眼光…… 后来,她透过几位资深工作人员得知,原来,单衍已经有心上人了,正是她一直无缘目睹的“诺了希尔”的大小姐柏真臻。柏真臻早在“诺丁希尔”撂下狠话,不准任何女性接触单衍,因此也没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不过,那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阻碍。长年待在法国从事慕丝研究,她的作风本来就比台湾女子来得开放、大胆。对于单衍,她有耐心慢慢来。 “阿铭很努力地在学习,相信他很快就能上手的。是不是,阿铭?”单衍拍拍阿铭的肩,给予他支持与鼓励,薄唇勾起的柔和笑意深具迷人魅力。 他所采取的教导方式,不似方琪这般强势与严厉。他相信每一个进入“诺丁希尔”的人都是抱持着热忱的学习态度,每个人资质不同,对于一些必须熟记的技巧要在短时间内铭记于心实非易事,要一步登天太强人所难。所以,他总是鼓励多于责备的。 眼见单衍轻轻松松便帮自己化解了方琪责怪的尴尬场面,阿铭感激地频频点头,告诉自己要努力,不能让单衍失望。 “嗯,我会好好学习的!谢谢衍哥。” 单衍赞许地点点头,说:“去忙吧!” 待阿铭一离开,方琪眼看差不多是单衍的休息时间,遂大着胆子,邀请道:“单大哥,一起去吃饭吧?” 从以前到现在,单衍一颗心全放在柏真臻和“诺丁希尔”上头,对于方琪的情意,他从没察觉过,只把她当成好部下、好伙伴;最多,也只是个常常一起讨论研究产品的良师益友。 单衍看了眼真臻送他的卡西欧电子表,的确到了他的休息时间,点点头,道:“也好。” 方琪开心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到员工休息室去用午餐。 远远地,一部鲜黄色计程车朝“诺丁希尔”面包店驶来,缓缓地停在“诺丁希尔”门口。车内下来了一个上班族装扮的年轻女子——是柏真臻。 她一手提着黑色皮革制的公事包,另一手提着一个精美纸袋,走到“诺丁希尔”门口,推开那扇镶有透明毛玻璃的木制推门,进入店里。 她的动作使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听闻声响,代表客人上门,门市小姐齐声喊道:“欢迎光临!” 一见是大小姐柏真臻,众门市小姐都礼貌地朝她点头、微笑。 柏真臻也回以笑容,推开门市和卖场间的门,上楼找人去了。 阿铭一见大小姐来了,很热心地告诉她:“衍哥在吃饭。”嗯!这衍哥和大小姐真是相配! 柏真臻朝他眯眼一笑,客气地道谢。“谢谢你哦!我上去找他。” 她今天可是偷偷跷班,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要离开公司时,还差点被她的顶头上司老巫婆抓包,幸亏她溜得快。可是呢,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明天她铁定有一顿排头可吃了! 不过,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是她柏真臻豁达的人生观。嘻嘻! 跷班都跷了,眼看正值阿衍的休息时间,所以她先买了阿衍喜欢的什锦海鲜烩饭和烧烤绍鱼,想要跟阿衍一起吃午餐。她喜欢当阿衍看见她突然出现时,俊脸上那抹欣喜的表情。 “啦啦啦……”柏真臻心情很好地哼着曲儿,直接往顶楼的员工休息室走去,她知道阿衍一定待在那儿。 嘿!到了! 柏真臻笑意盈盈地推开主管专用休息室的门,眯起大眼打量里头的情况—— 嗯……里面有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一块儿吃饭,不时有说有笑,男人低沉的轻笑声与女人清脆的笑声充满整个室内,气氛好不愉悦! 男人是单衍,女人……她是谁?!居然、居然有人——而且还是女人——胆敢罔顾她的警告接近单衍? 搞什么!那个陌生女人居然敢与阿衍靠这么近?还一起吃饭?可恶!可恶!可恶到家!! 看清里头的情况后,美眸瞬间瞠大,一张俏脸随即板起,闷气充塞心底。 “喂!你是谁?”柏真臻不客气地质问。她咬着下后,双手握得死紧,以利刃般的视线痛宰方琪。 方琪咬着筷子,对于门口那位艳丽的女子对自己散发出来的敌意感到不解。她看看单衍,再看看柏真臻,心里纳闷着,但基于礼貌,她还是先行自我介绍。 “我是方琪,慕丝部主管。” “方琪?”柏真臻仰起小下巴,冷哼道。“哪根葱?没听过!”她摆明了藐视方淇。 “真臻?怎么来了?”单衍一见是她,俊脸漾满欣喜笑意,连忙上前把她带进休息堂里。 方琪讶异地看着单衍呵护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心中警铃乍响。 她斜睨着亮眼出色的柏真臻,霎时明白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柏真臻! 柏真臻出现后,单衍所有心思便放在她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两个女人间快要焚烧起来的诡谲气流。 “来,这里坐。”单行为她搬来一张椅子,就放在自己座位旁边。大手接过她手里的纸袋,忙碌地为她张罗。 打开饭盒的精美包装,看清里头的菜色,清一色是他和她都喜欢的;单衍拆开以纸袋包覆的竹筷,开始替真臻挑出不喜欢的菜色到自己的饭盒里,连真臻大概吃多少分量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多余的分量全进了他自己的饭盒里。 方琪酸酸地看着单衍的每一个动作,巴不得自己是那个可以让他服侍得如此周到的幸福女人。 柏真臻臭着整张俏脸,双手抱胸,美眸燃烧火光,恨恨地瞪着方琪。对于单衍的叫唤听而不闻,动也不动地与方琪对峙。 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单衍和方琪相处融洽的情景,让柏真臻非常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从胃部开始蔓延,一路穿过食道,弥漫了她整个口腔……让她难受极了! “喂!方琪,你难道不知道阿衍是我的吗?”又是一句毫不客气的质问。她骄蛮的嗓音颇有压迫人的气势。 充满火药味的问句,让单衍讶异地扬起俊眉,看向满脸怒气的柏真臻,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方琪无惧地仰望柏真臻盛满怒气、看来却仍十分美艳的脸蛋。她好整以暇一笑,有礼地询问:“喔?柏小姐,请问单大哥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柏真臻回答得迅速。她瞪着方琪,很想撕去方琪脸上碍眼的笑容。该死!她气到胸口都痛了啦! 单衍的身躯因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而微微僵住,俊脸黯然。 “既然不是,那柏小姐怎么会说单大哥是你的?”方琪悠哉悠哉地开始反击。 方琪的态度看在柏真臻眼里是种挑衅!她气极,单手往方琪面前的桌面重重一拍,娇嫩的嗓音忽地飙高。 “方琪!我警告你,离阿衍远一点!” “柏小姐,恕我直言,既然你不是单大哥的谁,就没有权力要我远离单大哥。”方琪迎上柏真臻似要杀人的眼光,淡淡地说。 对于自己喜欢的一切,她向来不轻易放弃。 她不怕柏真臻去跟她爷爷——也就是“诺丁希尔”的老板柏廉告状。柏廉是个公正的好老板,她有把握,柏廉惜将爱将,绝不会把公私混为一谈!若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话,她也绝不会因此而放弃单衍。 柏真臻对单衍的占有欲有多强,她现在知道了,可是她绝不会像其他对单衍有意的人一样,被柏真臻警告过一次后便选择放弃单衍。 她决定——要对单衍展开攻势了! “你!”柏真臻被她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兀自咬着下唇、气红了小脸,胸口一起一伏的! “真臻,吃饭了,再拖下去,饭菜可要凉了。你看,你不喜欢的红萝卜和番茄,我都替你挑起来了。”单衍柔着嗓音劝说。 单衍见她不为所动,遂牵住她的手,把她带至自己身旁,按着她纤细的双肩,将她安置在位子上;他取来筷子要她吃饭,她却倔着脾气不收下,兀自生闷气。 她居然败下阵来,真是让她气爆了!从来没有人可以不把她的警告听进耳里! 她柏真臻何时吵架吵输人过?这个方琪,为什么可以吵赢她?她到底输在哪里了?! 她咬着下唇,大眼睛里隐隐闪着水光,就是想不透自己输在哪里! 单衍无奈地轻声喟叹。 她不动,他只得亲自动手喂她了;十一年相处下来,他熟知她最耐不住饿肚子;万一她真饿着肚子,心疼的可是自己。 “来,张嘴,啊——”单衍带着纵容的笑,对待她的举动像在哄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 “啊——”柏真臻含着眼泪,配合地张嘴。 在他的服侍下,柏真臻乖乖张口,一口口吃下他喂来的饭菜。为此,单衍满意地笑了。 方琪不是滋味的看着他们亲蔫的举动。为了不使自己食不知味,只好撇开头,眼不见为净。 反正她决定要主动追求单衍了,等会儿柏真臻一走,就没人会干涉她跟单衍接近。这事,不急在一时! 这么一想后,方琪带着便当,转身立即离开了主管专用的休息室。 方琪一走出休息室,柏真臻马上把头压得低低的,嘴里还咀嚼着单衍喂来的饭米,眼泪却有如雨水般一滴滴掉落在她的裙子上。 一见她掉眼泪,单衍慌了,忙把筷子先放在一边,双手往围裙上一抹,手忙脚乱的扳起她的脸,急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看她皱成一团、胀得通红、满是泪水的小脸,单衍真是不舍! 柏真臻一边哭、一边把嘴里的食物给嚼了嚼,吞进肚子里。伸手接过单衍递来的可乐,猛地灌掉半罐,才吸了吸俏鼻,委屈兮兮地说:“呜呜……都是方琪害的啦!” 她哇地一声,整个人扑进单衍宽阔的胸膛里,一双柔荑紧紧地揪住单衍的衣襟,急促的喘着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焦躁、不安、伤心、哭泣的时候,只要能待在阿衍身边,窝在他宽大的怀抱里,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鼻端嗅着他身上属于男人味的好闻气息,她慌乱的心就能得到平静…… 单衍是她的!她不容许旁人觊觎他! 这个宽大温暖的怀抱绝不能容纳除了她以外的人!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见了方琪,就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样子?你跟方琪并没有交集,不是吗?”他修长的指头在她柔软的短发间穿梭,温柔地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我不喜欢你和她在一起,非常、非常地不喜欢。”柏真臻仰高小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俊美的脸庞,哀求道。“阿衍,答应我,不要跟方琪接近好不好?” “真臻,我和方琪是工作伙伴,你要我别跟她接近?”对于她无理的要求,单衍真是感到啼笑皆非。 柏真臻困扰地皱起秀眉,忍痛退了一步。“不然……不要让她靠近你方圆三公尺……”单衍张口欲言,她马上知道他不同意,遂再退一步。“两公尺……”单衍呼出一口气,淡淡摇头。见状,柏真臻瘪着嘴,委屈地说出最后底限。“一公尺,就一公尺!多一公分、一公厘都不行!” 眼看她抬起两手揉着眼睛,一副只要他再摇个头,她就大哭一场给他看的模样,只得无奈地答应。“嗯。”他拍拍她的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打勾勾——”她弯起小指,抓来他的大手。两人小指勾小指。完成这个仪式后,柏真臻才破涕为笑。 单衍深深看着她绽放笑颜的脸蛋。 如果照她的要求,离方琪远一点,便能够让她开心成这个模样,那也值得了! 星期五晚上,适合约会的夜晚。 这是柏真臻的名言。 她今晚约会的对象,是公司隔壁某大企业的业务部协理田磊。田磊生得英俊不凡且气质出众,听说他言谈间十分幽默风趣,吸引她们那座大楼里面不少女性的爱慕和青睐。 前几天,田磊不知从哪里得知她的电话,居然主动致电她,大胆地表明要追求她,并且约她一块儿吃饭。 想想,众多女性心中的白马主子主动约她耶!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这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当场不曾犹豫半秒,爽快应允。 眼看相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柏真臻拿出粉饼,在脸上轻轻扑上淡妆,而后拿出粉色唇彩,对着梳妆镜以唇笔描绘在唇上。 看着镜中亮丽出色的自己,她微微抿唇,很自信地满意一笑。 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小巧手机响起铃声,她欣喜地接起—— “柏小姐吗?我是田磊,我人在你家楼下。”电话那头的田磊彬彬有礼地说。 “好,我马上下去。”柏真臻兴奋又期待。 挂下电话后,她紧张地再检视过自己的装扮一次,确定一切ok后,抓起床上和衣服搭配的手提包,把刚刚使用的唇彩、唇笔、粉饼一股脑儿地扫进包包里,最后把手机丢进去,飞奔下楼。 刚下班的陈绍虎,才把车停妥在家门口,眼光不经意看见柏家门口飘出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他扶正镜框,顿时双眼一亮——是真臻! 他欣喜地开门下车,想要上前打招呼,把握难得的时间攀谈几句。 自从单衍来到柏家,他就不常接触到真臻了。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 谁知道,陈绍虎刚下车,连一步都尚未跨出,便看见柏真臻上了停在柏家门口的一辆墨绿色“toyota”房车,而车子的驾驶人赫然是个长相不赖的男子,看来即是社会菁英模样。 又是真臻的追求者? 目送“toyota”房车驶离,陈绍虎一张斯文的脸庞瞬间垮下,眉心纠结,整个胸腔都是酸味。 呜呜……真臻不是喜欢单衍吗?怎么还四处跟人家约会?呜呜…… 难怪真希会说,他这辈子八成没指望了…… 柏家的晚餐时间,是柏家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无论柏家人再怎么忙,总会回家吃饭,只除了特殊状况——只要柏家两姐妹和追求者有约一同吃饭的话,那么她们就会缺席。 今天,柏家两姐妹都缺席了。 单衍下班后总是直接来柏家报到。今天他一进门,没看见柏真臻,绕进厨房一看,一个约莫十多岁的男孩正在流理台前忙碌。 “阿优,还没忙完?”单衍走进厨房。 柏征优转头,一见是他,微微颔首,道:“衍哥,可以吃饭了。” “需不需要我帮忙?”单衍客气地问。其实他根本不懂厨艺。 “不必,都弄好了。”语毕,柏征优关掉瓦斯炉,拿来一个瓷盘,以锅铲利落地将锅里刚炒好的青菜给盛入盘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前两年,因为贤淑婶年纪大了,便退休养老去了。之后拍廉陆陆续续请来几位帮忙的大婶,可是柏征优就是吃不惯除了贤淑婶以外的人做的饭菜。 虽然柏家爷爷和单行都是餐饮高手,偏偏对厨房里的各式菜肴料理一窍不通;娇滴滴的大姐更甭说了,总是得教人伺候得好好的;二姐柏真希虽然会做菜,可她工作繁忙,哪有多余的时间下厨做菜? 以上的种种原因,使得今年小学六年级的柏征优顺理成章地成为柏家的掌厨人。不只掌厨,连拖地洗衣他都样样精通、事事上手。 单衍打量着柏征优如同他的姐姐们一样出色的俊俏小脸。别看柏征优年纪小小,他可是十分有个性的! 真臻老是爱和他扛上,说什么这个弟弟长得帅归帅,那讨人厌的个性不知像了谁?跋扈傲慢又嚣张狂妄不说,连说个话也明嘲暗讽、刻薄不屑的,一点都不可爱、不讨喜,哪里像做人家弟弟的? 真臻也不想想,有她这样霸道骄蛮的姐姐,弟弟会差到哪里去? 想着想着,单衍不禁暗笑。 “对了,阿优,你姐呢?” 柏征优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还会去哪?刚刚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又跟哪个野男人打混去了。” 单行尽量不使任何黯然表现在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故作没事状。惊来。难怪没看见人。对了,爷爷呢?”他扯开话题。 “爷爷可能在房里。” “喔,我去叫爷爷吃饭。”单衍含笑拍拍拍征优的肩。“辛苦了,阿优。” “不会。”柏征优看着单衍的背影,小俊脸上一片严肃,老成地叹气。 柏征优心里哪会不明白衍哥对他大姐有意思?哼!大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哪天衍哥不爱她了,她不哭得唏哩哗啦的才怪! 单衍待在柏家陪柏廉看电视、下完棋、喝完茶后,在晚间十点半左右回到他所租赁的小套房里。 一进到家里,他连灯也没开,却在黑暗中行走自如。他并没有先换下身上的衣服,只是整个人乏力地瘫在沙发上;宽大的背部陷在沙发里,一双修长的腿一曲一伸,单手支撑着的俊脸上满是疲惫。 自真臻接受第一位追求者的邀约以来,算算也七、八年了,他本以为,对于她和追求者的约会,他早该麻木了才对。 可是并不! 每当听见真臻又出门约会,他就无法不去想、不去在意!纵使他明白,真臻只是爱玩,并且极度享受被异性追逐的虚荣,她不会让任何人侵犯她任何一处。可是……胸膛里的那颗心,痛得却如此真切。 能拥有她的人、被她霸道地占有,那又如何呢?他多么想要她的心啊!若她终于懂了他的心,那么,她肯将完整的她自己——包含身心,都交付予他吗?她肯吗? 单衍重重呼出一口沉重喟叹,修长的大手覆盖在脸上揉了揉。 罢了!只要她仍然执意保有他这座避风港,那么,他就是她专属的避风港。只是……他还能够撑得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呵…… 第八章 下班前的十分钟,方琪手里拿着一本英国著名的美食杂志,主动上二楼找单衍。 借着公事为由,却在下班时间和单行单独讨论,这是她对他展开追求的第一步。由于单衍对于研发新产品十分感兴趣,所以她有把握——单行绝对不会拒绝她。 “单大哥,有空吗?”方琪站在他高大的身后,带着最完美的微笑问道。 单衍转身,见来者是她,礼貌性一笑。“有事吗?” 看见方琪时,他总会想起前些天真臻所要求他的——要他尽量离方琪远一点。虽然他不懂真臻的用意,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照着她的话去做。谁教他总是让她吃得死死的? 方琪敏感地察觉到单衍对自己生疏的态度,心下不免有些疑惑。她不着痕迹地隐藏起心中的疑问,扬了扬手中的杂志,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想跟你研究研究,我看中了几样新产品,是目前台湾的面包店还没有看见的,可是有些作法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想请教请教你。”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些事都是在上班时间进行的,怎么今天方琪却在下班前几分钟提出这个要求?单衍心里起了疑窦。 精明的方琪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遂笑道:“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慕丝部来了几个新人,我这阵子都忙着教他们,所以没办法在上班时间和你研讨。如果单大哥不方便,改天也没有关系。” 被看穿的单衍有几丝不自在。既然方琪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再说,他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虽然他答应过真臻不和方棋有过多的接触,但在他的观念里,公私不该混为一谈。 “可以的,没关系!”单衍颔首答应。 见他应允,方琪心底暗暗开心。“那么……等会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顺便吃晚饭,再一起讨论,好吗?” 关于这点,单衍没有异议地同意。 今天柏真臻难得没有约会,留在家里吃晚饭,好好享受自家弟弟的好手艺,顺便跟他斗嘴。 餐桌上,柏家人全都到齐了,包括老爷爷柏廉、大姐柏真臻、二姐柏真希和弟弟柏征优。可是意外地,单衍竟然缺席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道呢! 柏真臻皱皱秀眉,大眼睛在屋里东张西望,心里纳闷着单衍去了哪里? “阿衍呢?”话随心思转,柏真臻瞪着眼前为了吃而抢成一团的家人。 “应该下班了,可是却没见着人。”柏廉摇头说,说话的同时,眼睛锐利地锁定盘里那尾鲜嫩的鱼,筷子一出,就像电影里拿筷子挟苍蝇的好工夫般快、狠、准,正中目标! “哦伊西”——柏廉吃了一口,闭起眼感受那股美味,满意地频频颔首,为孙子的手艺钦佩不已。 柏真希耸耸纤肩,很敷衍地回答:“我刚下班,不知道。”随即不再多说一个字,深怕动作慢了,好料就会被爷爷给偷吃掉。 眼看那一老一少眼里只有阿优煮的菜,压根儿没啥诚意理会她的问题,柏真臻一双眼遂转瞪向一旁的柏征优,口气不是顶好地问:“阿优,你呢?知道阿衍到哪儿去了吗?” 柏征优进餐的动作十分地优雅,不像同年龄的小男生那般躁动。 听见大姐没有礼貌的问句,柏征优略略抬起漂亮的眉眼,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像故意刻意吊她胃口似的,他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拭净后边的酱汁,直到柏真臻快要抓狂之际,他才缓缓说道:“不、知、道。” “早说嘛!”柏真臻狠狠白了他一眼,而后喃喃念道:“奇怪!阿衍上哪儿去了?怎么没见到人呢?怪!怪!” “大姐,这没啥好怪的啊!衍哥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像个孩子般—一交代自己的行踪吧?再说,衍哥有他自己的社交困,不是我们管得着的。”柏真希在“百忙之中”抽空发言。 她可忙得很!阿优的手艺赞到不像话,能够拨冗十秒钟讲话,停顿下进食的动作,这已经是极限了。 柏真臻骄傲地说:“哼!阿衍的事我最清楚,跟他最好的就是我了。除了我,阿衍没有朋友。”关于这点,她很有把握。 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柏廉抬头看了眼柏真臻,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吃饭。 “那可不一定。大姐,你可不如你自以为的够了解衍哥喔!”塞了满口的食物,柏真希口齿不清地说。如果让她以前那一卡车的爱慕者看到她这副模样,八成全会被吓跑!没办法,除了她的阿洋煮的食物外,就是阿优的手艺最好了! “谁说?”柏真臻不服气地抗议。她开始一条一条地陈述道:“阿衍衣服穿什么size我知道;阿衍爱吃什么、不吃什么我也知道;阿衍习惯用哪个牌子的牙膏、哪个牌子的洗发精我也知道。真希你说,我这还不够了解阿衍?只要关于阿衍的事,没有一样我不知道的。” 阿衍该在她身边时却不在,她总觉得十分不习惯!这顿饭没有他在身边陪伴,让她即使面对阿优烹调出的美味晚餐也不为所动。 “是吗?”见姐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柏真希一双慧黠美眸转了转,甜甜一笑,问道:“那,姐,你知道衍哥心里在想什么吗?你知道衍哥喜欢哪类型的女孩子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顿时把柏真臻堵得哑口无言。 她的确从不知道阿衍在想些什么;在阿衍面前,都是她在说话,他总是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这时,柏真臻才赫然警觉:阿衍也是个有感觉的人,而他的感觉,却从未对她说。难道,在阿衍心里,她不是个能够分享他的快乐与忧愁的朋友吗?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起了浓浓的失落感。 阿衍又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从未听他提过,也不曾见他与哪个女性纠缠不清过。倒是方琪…… 阿衍……阿衍喜欢的女性类型,会是像方琪这样与他有着旗喜相当的烘焙技巧的女子吗?这股没来由的想法,让她开始感到不安! 眼见自己的问题让大姐的脑筋拐了几个弯、眉头打了几个结,柏真希好整以暇地拿起汤匙,舀了满满一汤匙鲜浓味美的玉米浓汤,递至唇边喝下。 她满足地一叹,忍不住诌媚道:“阿优,好好喝哦!以后谁嫁给你,谁幸福啦!要不是我是你姐姐,我都想嫁给你了。” 柏征优挑挑眉,欣然地接受她的赞美。 “哼!真希,你该不会是想嫁给那个粗鲁的男人吧?”柏真臻哼了哼。 前不久,她由阿虎那里收到真希已经有了固定交往的男友这个八卦消息,忙不迭地告诉了爷爷,还带着爷爷去鉴定真希的男朋友耿幸洋。她跟爷爷一进到耿聿洋的店里,却碰巧见到真希和耿聿洋热吻得浑然忘我,根本没注意到她和爷爷的到来,于是她便出言干扰亲热中的一双恋人。 谁知道耿聿洋居然很不高兴地想赶走她,直到听见真希喊她“姐姐”,才顿觉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未来的大姨子。自那次以后,柏真臻就喊耿聿洋为“那个粗鲁的男人”。 “想唷!”柏真希一想起她亲爱的另一半,美丽的脸蛋就绽放出幸福的笑颜。 柏真臻睨着妹妹幸福洋溢的模样,心里不知怎的,好羡慕哦! “人家又没说要娶你。”她撇撇嘴,酸酸地说。 “谁说?我亲爱的早就跟我求婚喽!只是,我反悔了,我想再保持单身一阵子。”柏真希笑眯眯地说。 “居然抢先我一步。”她嘟着嘴说。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柏真臻霸道地朝离电话最近的弟弟下令,道:“柏征优,去接电话。”又继续对真希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嫁给那个粗鲁的家伙比较好。” “阿洋才不粗鲁!”柏真希板着脸,为亲密爱人说话。 “很粗鲁!你忘了他那天怎么吼我的?真是没礼貌!”柏真臻拿着筷子,有一搭设一搭地拨着碗里的饭菜,大眼瞥了下身旁属于单衍的位子——空的,好像此时她心里的空洞。 柏征优挂掉电话回来,又继续低头吃饭。 “谁打来的?”吃饭吃到说不出话来的柏廉问道。 “衍哥。”柏征优说完,漂亮的黑瞳睨了眼柏真臻。 “什么?!是阿衍?你怎么不叫我听?”柏真臻很想伸手掐住弟弟的脖子!她气呼呼地瞪着拍征优,一劈头就哇啦啦地问。“阿衍说了什么?他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没回家吃饭?他还有说什……” 柏征优不耐烦地截断大姐的话。“你不要一副好像是衍哥老婆的样子好不好?” “柏征优?!”柏真臻忍无可忍,警告性地喊道。 “阿优,你衍哥说了些什么?”柏廉喝了口茶,替一脸气炸了的大孙女问。 柏征优耸耸肩,道:“衍哥和人约会去了。” “约会?!”柏真臻一听见这两个字,几乎是马上自座位弹跳而起,俏脸俨然变色! “对,约会。”柏征优冷静、简短地重复一次,俊俏的眉眼间隐隐有股火气。他最讨厌有人在他耳边大吼大叫的,更讨厌要把一句话重复说两次! 柏真臻双手往桌面上一拍,火大地问:“跟谁?” “跟店里的女师傅,叫方琪。”柏征优刻意不看大姐的脸,故意以懒洋洋的口吻说道。 “跟方琪?在哪里?他们在哪里约会?”柏真臻一把揪起柏征优的领子,火红了眼,怒声质问。 听见阿优说出单衍和方琪去约会的同时,一股疼痛瞬间袭上她胸口,疼得她不止呼吸紊乱,还频频喘气。 柏征优狠瞪她一眼,暗示兼警告她最好马上松开手,否则休想他多透露一个字。 柏真臻不情不愿地放开揪着弟弟衣领的手,气呼呼地死瞪着一脸傲慢的他。 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柏证优以两手抚平被抓绉的衣领,摆着臭脸道:“在衍哥家附近那家‘黑夜白天简餐馆’。” 他向来注重外表,头发非要梳理得整整齐齐,衣服非要熨得笔挺才穿。这个粗鲁的柏真臻,居然敢抓绉他辛苦熨好的衣服? 他话尾才落,柏真臻的人已经不见了! 柏家剩下来的三个人互看一眼,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方才进食的动作。 “衍哥到底说了什么?”柏真希露出邪美笑意,狡黠的眼眸中满是兴味。 阿优一定是为了气大姐,所以才说衍哥去约会的。柏真希心想。 柏征优扬起嘴角一笑,服了这个精明的二姐。“衍哥只说和方琪一道研究新产品。其他的,都是我瞎掰的。” “真是的!老爱气你大姐。”柏廉拍拍柏征优的肩膀,无奈地说。 柏征优扬扬眉。“我不是气她,只是想帮她认清‘事实’。” 拍廉赞许一笑,道:“干得好!’这个阿优,哪有半点孩子样?虽然年纪小小,心思敏锐的程度可不亚于真希哪! 一听见单衍和方琪去约会这个大消息,柏真臻便冲出家门,朝单衍家的方向奔去。 她拼命地跑着,像要前去阻止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阻止些什么,未经思考,全凭一股本能反应,横冲直撞地跑到柏征优所说的那间餐厅寻找单行。 “黑夜白天简餐馆”到了。 柏真臻透过透明的毛玻璃,略显焦急地搜寻着单衍的身影——她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找到了! 本欲走进简餐馆的脚步,在看见单衍对方琪微笑的那一刻停顿了。她一双脚像在地上生了根,竟然动弹不得! 他们…… 好像很谈得来啊? 酸涩的感觉汹涌地拍打着柏真臻的心房,让她难受地频皱眉。 只见阿衍低头看着桌面上摆放的杂志,修长的指头在杂志上游移,薄薄的唇似乎在解说什么;而方琪呢,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单衍讲解的内容上头吧?她眼里满是崇拜地看着单行,她对单衍的爱慕是如此地不加掩饰、昭然若揭! 柏真臻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个角落硬生生被捏疼,心慌袭来,使她顿时眼眶发热。 她怎么有种错觉,似乎介入不了他们? 若是以往,她应该直接推门而入,气冲冲地拉着单行离开。可是…… 今天她却无法做出这宣示单衍所有权的行动,心下不禁有些胆怯。 越是这样想,胸口的痛楚就越剧烈! 柏真臻敛下眼,眼底急涌而上的泪水,居然就此滑落脸庞…… 头略低垂。看见胸前挂着的钥匙,柏真臻将之握在手心。感觉到一股属于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沁入她心里,使她感觉寒冷。 他不是答应过她,绝不和方棋有过多牵扯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却在一起约会?阿衍不曾骗她,除非……阿衍认为方琪比她还重要? 她不禁一颤! 阿衍心中的第一位,已经被别人占据了吗? 结束和方琪的饭局后,十点整,单衍才回到家里。 他才刚开门进到屋里,一堵柔软、恍若无骨的女性娇躯便直扑而来,他错愕地呆愣了一、两秒后,随即认出怀里的女子,薄唇勾起愉悦的笑容。 “真臻,什么时候来的?” “阿衍,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小脸高高仰起,无助地问道。 离开那家简餐馆后,她无意识地走着走着,仿佛没有目的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单衍家的沙发椅上。原来,她何时来到阿衍家、何时开门进屋都不晓得。 在等待单衍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她窝在沙发中,心里乱糟糟的。 自方琪出现后,她就很不安、很不安! 她想要无时无刻盯牢单衍,不让方琪有机可乘。可是自从她上回跷班找阿衍吃饭后,老巫婆就盯她盯得紧,让她丝毫找不到跷班的机会到“诺丁希尔”去突击检查。正因为如此,才让方琪有机可乘的吧? 听见她说了什么,单衍浑身一颤。 他凝视着她,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欲为何? 代表她愿意与他厮守?还是说,要他和她当一辈子的朋友、亲人、哥儿们,当她的阿衍?还是永远的守护者?无数种猜测在他心头转动。 没听见他应声,柏真臻心里产生了股从没有过的慌乱感觉与无边恐惧。 她不安地急声问道:“阿衍?阿衍?阿衍,你……你不愿意吗?”问完这句话,不知何时蓄满眼眶的热泪扑簌簌地落下…… 阿衍不愿意一辈子和她在一起?阿衍不答应她的请求,难道……难道真是因为方琪? 柏真臻捂着嘴低下头,头一次在单衍面前如此压抑地哭,不敢让他听见她哭声里的浓浓恐惧与害怕,恐惧他将不属于自己,害怕……失去他。 “你怎么了?真臻?”她低着头,肩膀却一再抽搐,单衍有些担心。 柏真臻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偎进他宽大的怀里,努力踮起脚尖,朝一脸迷惑的他凑上红唇。 她并非纯粹要他的拥抱和亲吻,而是以一种极侵略的方式啄吻他略微紧绷的下颚,一双小手更是放肆的在他劲瘦的胸膛上摸索,执意要得到他的抚慰…… 她强烈地需要阿衍的拥抱与体温,若不这么做,她觉得,阿衍仿佛要离开她了! 唯有感受到他真实的拥抱,她才能够不再如此恐慌啊! 她讨厌那种仿佛有无数只不知名的虫子,拼命啮咬着心脏的疼! 单衍先是一愣,接着他察觉到柏真臻狂乱的眼神,以及不寻常的举动,遂伸直手臂稍稍将她推开。 “真臻!”他嗓音低嘎地制止她。天知道要拒绝她柔软香馥的身子,对他而言有如最残忍的酷刑。 柏真臻低头看着被他推开的手,心里有丝疼痛。 她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无法相信阿衍真的伸手将自己推开! 美眸隐隐泛起水光,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不死心地朝他扑抱过去,红唇像在巡视她的领土般,一一掠过他的身体…… 单衍被她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喉结上下滚动,喉咙泛起干痒,可他仍尽力保持快要溃散的理智,再次伸手将她格开。 “真臻!你冷静一下好吗?”单衍几乎是狼狈地请求。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但他绝不要在她冲动到失去冷静的时候占有她。 单衍因为隐忍着熊熊欲望,俊脸不自然地潮红,只好频频以深呼吸来平定体内被她恣意挑惹起的欲火。 被他三番两次的推离,柏真臻深深地受伤了! 她咬着下唇,大眼瞪着他的胸膛,眼泪再度落下…… 单衍手忙脚乱地拭去她决堤的泪水,柔着嗓,问:“你到底怎么了?”认识真臻十多年,他从未见过这般的她,委屈可怜得像是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爱上方琪了?”她噙着泪水、瘪着嘴问。 单衍被她搅得摸不着头绪,他不解地问道:“这跟方琪有什么关系?” “你不肯让我碰你、也不肯跟我在一起一辈子,是不是因为方琪?是不是因为你爱上她了,所以不肯让我碰你?因为你爱上她了,所以、所以你不肯承诺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柏真臻眼里蓄满泪水,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单衍凝视着她,霍然明白她对方琪的敌意是怎么来的。她一定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简直就像个怀疑他出轨的妻子。 同时,单衍也在心里肯定,她刚刚铁定看见自己和方琪在一起了,否则她不会如此失常。可是,她清楚自己此刻失控的情绪就叫做“吃醋”吗? “与她无关。”单衍专注地凝望她,淡道。 “与方琪无关?那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碰你?”柏真臻握紧双拳,气愤地叫嚷。 看见阿衍冷漠的表情,她一颗心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疼痛! 脑中蓦然想起刚刚亲眼目睹单衍和方琪相处融洽的情况,她猛地撞进单衍的怀里,开始拉扯他身上的运动衫…… 他的人,是她的;他的心,是她的;他的体温,是她的;他的一切一切,都是她的!她绝不让任何人染指、占有他! “不让我碰!我就偏要碰!”她任性又气愤地嚷。 柏真臻的贴近,使他们无法避免地靠得更紧密,她柔软的前胸整个抵触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滞给单衍无数的遐想…… 他再也无法抗拒,任由心底对她的渴望来主宰他的思绪。他接受她送上的红唇,让隐忍了无数年的想望倾巢而出—— 她的红唇像火焰,焚烧着他。 一吻既毕,单行因热吻而微喘,他与她额抵额,警告道:“你该知道,若我碰了你,我就得娶你,你没有退路。”天知道他根本不想问,会问出口,是让她考虑最后一次。如果她真愿意给他,那么,他娶定她了! 柏真臻被激情冲昏了头,听见单衍的问话,拼命摇头,笃定地说:“不需要任何退路,我只要你!” “很好。”单衍露出极度喜悦的笑容,十分满意她的回答。 他略弯下高大修长的身躯,将她打横抱起,朝房内走去—— 柏真臻双手揽住他的颈项,并没有给彼此停顿太久的机会,便又吻住他的唇,引诱他一起沉沦。 噢!好痛! 大床上,未着寸缕的人儿趴在枕头上,双眼仍是闭起的,一双秀眉却蹙得死紧。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痛成这样?尤其是两腿之间,有种被撕裂后的隐隐抽痛,痛感正一点一滴地蔓延…… “哈、哈啾!”突然一阵冷风袭来,这一个大喷嚏,可让柏真臻完完全全醒过来了。 她略略起身,茫然的打量过室内一周——是阿衍家,她睡的是阿衍的床、盖的是阿衍的被,没见到阿衍的人,嗯……还有,她没穿衣服。 喝!啥? 没、没穿衣服?! 倏地,柏真臻捂着嘴倒抽一口气,抓着身上的蚕丝被坐起身,小脸上满是惊慌! 为、为、为什么在阿衍床上的她,身上没穿半件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 昨晚的火辣缠绵,单衍的恣意爱怜,她的激情迷乱……这不容抹灭的一幕幕情景一一掠过脑海,让她满脸胀得通红、心脏跳得飞快。 老天——她、她、她居然跟阿衍上床?而且、而且好、好像是她主动挑逗阿衍的!还有,她、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柏真臻双手抱着头,慌乱中努力回想昨晚她说过的话……好像……好像是说……胡乱瞟的眼光忽然瞥见属于单衍的枕头上,摆放着一张便条纸,她一把抓来,马上认出那是单衍苍劲有力的字迹,上头写着——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结婚的事,我会跟爷爷提。 我看你好累,所以帮你跟公司请假一天,安心睡吧! 别乱跑,乖乖等我回家。 单衍 结、结婚?不!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 柏真臻在心里安慰自己,把单衍留的字条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遍又一遍,横看、竖看、倒着看,阿衍写的——的的确确是“结婚”两个字。 妈呀!她想起来了!阿衍说过:“你该知道,若我碰了你,我就得娶你,你没有退路。”而她则说:“不需要任何退路,我只要你!” 柏真臻垮下脸,她根本无法思考,心里早已经乱成一片! 谁、谁要跟阿衍结婚啊!有没有搞错?她才不要乖乖等他回家。 柏真臻连忙下了床,胡乱穿回昨晚的衣物,逃之夭夭去也! 第九章 第十天。 真臻躲了他十天。 在单衍休假的这天,一大清早,他便独自一人待在他租赁的小套房的沙发里,俊脸上一片烦躁,从不抽烟的他甚至买了包烟来解烦闷,足见他为了柏真臻的刻意闪避有多么烦心! 时间回溯到他和真臻发生关系后的隔天傍晚—— 一整天脑中都是柏真臻的身影,让他无心做事,下班时间一到,他无法再耽搁半秒,连柏家都没踏进去,兴冲冲地便直接赶回家来。 可是,迎接他的,并不是她娇美的容颜,而是一室的黑暗。 他狠狠地愣住了!随即推测起,她是因为害羞,所以跑回柏家去了。于是他随即拨电话到柏家要找她,可柏廉支支吾吾地说她不在家;而后他又拨真臻的手机,却呈现关机状态……心下纳闷的他决定到柏家一探究竟。谁知道——柏真臻确实在家,正在吃晚餐的她一见他来了,快速的把碗筷一丢,匆匆忙忙便跑上楼去,把门给反锁,对于他的叫唤却理也不理。之后,只要他下班后一到柏家,真臻便马上躲回房里,让他拿她没辙。单衍的俊眉间笼罩一片阴霾,薄唇抿紧! 这一躲,就是十天。 这样下去不行。单衍告诉自己。 他不能一再纵容她,她明明亲口承诺过她要他,为什么在一夕之间却天地变色?她忘了她说过的话,还把他当成瘟疫来闪避。 他得强势些,不能再由着她任性了。 单衍瞥了眼时间——八点过五分,堵人的最佳时刻! 他拿了车钥匙,往柏家而去。 八点十分,柏真臻还在家,正在房里着装,准备出门上班。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穿衣镜中的自己,眸光被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抹闪光给吸引。她缓缓抬起右手,呆呆地看着那枚钻戒——设计一点儿也不花俏,但是她却爱极了它的小巧精致。 那天她匆忙落跑,回到家后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她手上竟被套了枚钻戒,当场她本想将之拔下,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让它栖息在它原来的位置上。 当周遭所有人看见她手上的戒指时,皆凑上来问东问西,诸如:戒指是谁送的、她是不是要结婚了……等等之类的,八卦问题不断,这些问题全都被她板着脸给一一打回;而自家人问起呢?总不能也冷着脸不回答吧?她只好说得模模糊糊。 说起她最近躲阿衍的事,早已引起家人的猜疑,不过,幸好他们都没往“某方面”去想,只以为是她又跟单衍闹脾气了。 呜!怎么办啦?她真的不敢见到阿衍耶! 可是、可是,矛盾的是,她不敢见阿衍,偏偏却无时无刻都想着他……怎么会这样啦? 柏真臻哭丧着脸,怎么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左手摸着戒指,心里不知怎的竟然有种……有种……甜滋滋的幸福感? 她连忙甩甩头,想把脑子里、身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甩出去。她不能再乱想,否则上班时又要被老巫婆念到臭头!现在可不比以前,就算她在公司受了委屈,也无人可以诉苦。以前她受了气,阿衍随时会提供温暖宽大的胸膛,让她可以窝在他的怀抱里大吐苦水,他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是,以现在她和阿衍的僵局…… 柏真臻大眼一黯,嘟了嘟嘴,看了下时间,差不多该出门了。她走到窗边关窗,却不其然看见自家大门外倚车而立的男人,她先是眯眼打量,在认出对方的同时瞠大了眼—— 那是……阿衍?! 她强烈地意识到门外的男人,正是让她不安了好些天的单衍,柏真臻顿时慌了手脚,第一个念头是想打电话到公司请假,躲在房里不出门,那就可以不见到单衍!可是、可是和阿衍上床的隔天,她就请过一天假了,现在如果她再请假一天的话,她的顶头上司“老巫婆”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呜呜……怎么办? 柏真臻心乱如麻地在屋里踱来踱去,双手绞扭得紧紧的。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耶?找阿虎!叫阿虎送她去上班。等她门一开,直接冲到阿虎车上,这样一来,阿衍就没机会逮到她了。 嘿嘿……她真是冰雪聪明唉! 柏真臻在心里沾沾自喜,当下抓起电话,请阿虎先热车,再送她上班吧!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抽了几根烟,还是等不到柏真臻出门来。 单衍满脸阴郁,耳边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他欣喜地循着声响来源望去,紧接着,浓浓的失望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开门声来自柏家隔壁的人家,只见从敞开的门边走出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清瘦男子,他左手提着公事包;右手食指甩着一串钥匙。以他满面春风,嘴里哼着歌的模样看来,他心情很好! 一早便接到心上人的“爱的叩应”,让陈绍虎的心情好到不行。 真臻从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过话呢!这个小忙,他当然帮!能够送真臻上班,是他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啊! 陈绍虎喜孜孜地笑着,但当他看见柏家门口高大挺拔的男人时,笑意瞬间冻结在唇边,整张脸都僵硬了。 “单衍?”他心里暗暗疑惑:单衍为什么不进去柏家? 单衍生性好脾气,纵使心里纠结郁闷,仍然不失礼数地朝陈绍虎礼貌地颔首。 “早。” “早、早。”陈绍虎别扭地说。他瞄了单衍一眼,心里得意地想:哈哈!真臻舍弃你了哦?幸灾乐祸之后,他才打开车门,开始热车,等真臻出来。 门内的柏真臻透过门缝偷觎门外的情况,见到单衍,她的心就开始征跳! 阿衍在抽烟?她从不知道阿衍会抽烟。是她让他烦心到得借着抽烟来纾解吗? 看着俊美的单衍,她不自觉地涨红小脸,单手按住怦怦跳的心脏,努力在有如浆糊般的脑袋中模拟着她等会儿走出大门,经过阿衍眼前时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嗯!可以了! 柏真臻做了几个深呼吸,借以平稳紊乱的气息后,一手抓紧手里的公事包,一手推开大门,目光锁定阿虎的车所在位置,然后闷着头,一股脑儿地朝阿虎的车疾奔而去;她的模样好像后头有恶鬼在追她似的! “真臻。”单衍好不容易等到她,岂会因为她鸵鸟般的举动而却步?他一个箭步上前,大掌精确地握住她的手臂,成功地阻住她的脚步。 柏真臻猛然止住呼吸,敏感地感受到他大掌上热烫烫的温度,透过她身上的衣料传递进她身体里……这是阿衍的体温……曾经是那么熟悉,此刻却显得陌生。 “干什么?我要、要去上班了啦!快迟到了!”她不敢看向他,遂低着头,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地。 “我们得谈一谈。”单衍低沉的嗓音听来很平静,可他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没、没什么好谈的吧?”柏真臻尴尬地说。她想要扯回被他掌握的手臂,他却不肯轻易放人。她有点慌了! “放开我,我要去上班了。”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藏在身后。她绝不能让阿衍看见她仍乖乖地戴着他给的戒指,否则,她当真嫁定他了! 她亟欲离开他的态度刺伤了单衍。他凝着一双忧郁的黑眸,望着她抿着唇、倔强地不愿看他一眼的模样。 他沉声问道:“难道你真能够当作那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你忘了你说过你没有退路?从前我说过无数次,我碰了哪个女人,我就会娶她,这些你也忘了吗?而那晚,我并没有做任何的避孕措施,你能够确定现在你的身体里,没有我的孩子?” 他这些话粉碎了她的伪装。 陈绍虎本欲上前解救受单衍所制的柏真臻,一听见单衍说的话,整个人有如木头人般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膛大眼。 单衍所谓的“碰了你”、“避孕措施”、“孩子”,不会、不会、不会是……老天爷!谁来好心扶他一把好吗?他要晕倒了。 陈绍虎拼凑过这几个词,在心里臆测过后,差点没当场晕倒在地。 柏真臻求救地看向陈绍虎,无奈阿虎似乎受到太大的打击,根本接收不到她的求救讯号,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她语无他次地说:“我、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别、别说要嫁给你了,你、在说什么啊?不要、不要跟我开玩笑!我要去上班,不然、不然我会骂老巫婆……”她顿觉自己说错话,尴尬地更正道:“不对!是老巫婆会骂我!”零零落落的谎话更显示出她心虚的程度,连她自己听了都不禁脸红! 她一番话就打算把和他之间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是吗? 单衍简直气炸了! 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大起大落。他这辈子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把那一晚当成一回事就是了?”单衍冷冷地瞪着她,口气降到冰点。 柏真臻微微一颤过后,咬了咬下唇,嘴硬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完后,用力推开他握着她手臂的大掌,拉过身体僵硬了的陈绍虎要一同上车——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单衍低沉沙哑的嗓音飘进她耳里,令她的呼吸为之一室! 她拼命抑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拉着阿虎,昂首阔步地朝阿虎的车走去。上车后,她恶声恶气地逼阿虎开车上路。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说的话……为此,单衍气闷不已! 究竟他该怎么做,才能够让她看清她的心呢? 他蹙起俊眉,阴鸷地瞪着陈绍虎的车离开的方向,同时在心里下了决定。 看来,他得做出些行动,好让真臻正视他的存在及重要性,更要让她彻底明白,他单衍早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男人了! 另一头,负责驾车的陈绍虎以眼角偷偷觑向柏真臻——她紧紧地咬着下唇,低垂的大眼睛里泛起浅浅水光,她是懊恼的! 陈绍虎迟疑地开口。“真臻,呃……你、你真的不打算跟单衍说清楚吗?”柏真臻一震! 她瘪着嘴,倔强地说:“没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可她耳边却一再响起阿衍刚刚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她频频作着深呼吸,想要缓冲她体内因这句话而生的无边恐惧,并稳住即将溃堤的眼泪。她抬起手揉揉双眼,不想让内心的脆弱被阿虎看见。为什么、为什么要说些扰乱她的心的话呢?这样的阿衍,好陌生。 “真臻,你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做出会让你悔恨终生的事啊!”陈绍虎若有所感地叹气。 柏真臻听了,脸上闪过一抹张惶失措,但下一秒就被她敛去。明明已经开始后悔了,却要逞强,硬装作若无其事……刚刚阿衍的表情,让她的心好酸!而阿虎的话,更让她的心里装满了苦涩。 陈绍虎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哀悼! 这下子,不死心都不行了!呜呜…… 他陈绍虎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柏家两姐妹,爱慕的真臻心有所属;让他惧怕的真希前阵子还利用他来制造她和耿聿洋的邂逅,害他被人高马大的耿幸洋给揍得一个礼拜下不了床! 他的爱情到底在哪里? 当晚,柏真臻一回到家,便被爷爷给叫住。柏廉坐在客厅里,似乎就是在等待她的归来。 “这是怎么回事?”柏廉把一个信封甩在客厅的茶几上,厉声质问。 柏真臻因惑地看了眼暴怒的柏廉,而后拿起茶几上的信封,将信封里装的纸张抽出来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地问。这是单衍的辞职信!!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柏廉冷声哼道。 “我?我也不知道……早上明明还看见阿衍的呀!怎么、怎么会这样?”柏真臻没了主张,喃喃自语地说。 “那就是了。你跟阿衍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阿衍会突然辞职?”柏廉双手抱胸,执意要得到答案。阿衍会闪电辞职的原因,铁定和真臻脱不了关系! 柏真臻低头不语。 是因为她早上的那番话吗?阿衍说要消失,真的就消失了吗?一想起单衍也许真的离开了,她的胸口就一阵发痛! “我、我去阿衍家看看!”柏真臻猛然站起身疾奔而出。 不!不!阿衍怎么能说走就走?他怎么、怎么可以扔下她?怎么可以! 柏廉烦恼地自言自语。“这下可好了!店里没了阿衍,我又那么多年都没在店里的事……嗳!” 柏真臻来到单衍家门口,解着钥匙项链的手严重颤抖。 当她拿着钥匙打开单衍的家门、进到屋里后,满室的黑暗几乎将她击溃!她强自镇定,一个一个角落仔细地寻找,却没有单衍的影子…… 柏真臻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热泪倾巢而出,淌下脸颊、滴落地板……她就像个迷途的孩子般,无助地啜泣…… 阿衍不见了!真的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她已然丧失了观察能力,否则她会轻易地发现,这个屋子里,属于单衍的任何一项东西,其实都还在它原来的位置,没有被它的主人带走…… 单行离开后,隔了很久的某一天清晨。 这阵子以来,柏真臻睡得极不安稳,只因身旁那堵能使她感觉安心的温暖早已不复在。现在唯一能够稍稍抚慰她的,就是她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了。 半梦半醒间,她轻抚着不适的胃,强忍住益发强烈的作呕感。 终于,这股不适让她睁开眼,坐起身。她纳闷着:吃坏肚子了吗?不可能呀!最近她胃口不好,根本没吃什么,怎么会吃坏肚子呢? “嗯!”她快速地掩住嘴,自胃里涌上的酸涩使她感到极度不舒服。 柏真臻皱着秀眉,在下一波恶心来临前,往柏家二楼的浴室冲去——当场,她对着马桶开始拼命干呕。 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了,现在这般强烈的呕吐,让她顿感晕眩,双腿无力,整个人群跪在地板上汽若游丝地轻喘。 天哪!她到底是怎么了?好难受喔! “你……不会怀孕了吧?” 柏真臻身后忽然传来柏真希讶异的声音,让她有如惊弓之鸟、狠狠吓了一大跳,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更不舒服了,根本没有力气回答真希的问题。 她苍白着脸,虚弱地瞅着真希。 她这阵子食欲不振的原因,想必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吧?难怪自从她和阿衍发生关系之后,每个月必定来访一次的“大姨妈”就不来了。原来,她已经怀了阿衍的孩子。 她不知怎的感到十分欣喜!可一想到孩子一生下来,也许就注定没爸爸,她不禁心里一酸。 柏真希走到姐姐身前蹲下,难得严肃地问:“老实说,是谁的孩子?” 没来由的委屈,让柏真臻红了眼眶。 “快说,不然我叫爷爷来问。”柏真希语带威胁,说着就要站起身。 柏真臻一把拉住她,投降认输。她坦白地嗫嚅道:“阿、阿衍的。” “什么?!”柏真希的声音扬高八度,足见她惊讶的程度。“你、你何时跟衍哥有了……呃,这种关系?” 柏真臻将那一晚的前因后果皆娓娓道来,说到单衍被她气走,她忍不不住抽抽噎噎起来。 “看吧!看吧!你明明就爱衍哥,为什么就是这么倔?低个头会死吗?”柏真希总是谈笑用兵,很少会用这么凶悍的语气说话。这实在是因为她太生气了! 分明互相倾心的两个人,却因为大姐生来一副粗神经、钝脑袋,硬是看不清自己对衍哥的心意。像她,当初爱上她亲爱的阿洋时,便不顾一切地展开追求攻势。瞧,她现在多幸福? “我哪有爱他……”柏真臻小小声地辩解。火热的红晕在她粉嫩的两颊扩散开来…… 柏真希双手环胸,低叹了口气,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衍哥被你气跑了,你却怀了他的孩子,这真是造孽!”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柏真臻委屈地说。 “孩子打算怎么办?”柏真希瞥了眼姐姐仍然平坦的小腹,心底不免暗暗开心,她要当阿姨了呢! “当然是生下来啊!”柏真臻不经思考,坦率地说道。话尾刚落,她愣住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假思索便决定将孩子生下来? “衍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这个消息?”相信衍哥一听见大姐怀孕的消息,八成会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奔回来吧? 柏真臻闷闷地不说话。 人都不见了,还说什么说?呜呜!阿衍…… “唉!我要晕倒了!”柏真希做作地抬手抚额,一副有气无力状。“我不管了,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爷爷那里最好去说一声,早晚都要说的,这种事瞒不了多久,你放心好了。” 她眼里闪烁着精光。 她曾跟衍哥提过,说要帮助衍哥使大姐认清她的心意,可是衍哥并没有答应。可现在到了这种地步,她是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等着吧!大姐,你一定会嫁给衍哥的!柏真希在心底暗暗发誓。 首先,她会想办法联络到衍哥。总之,接下来的,就交给她了! 柏真臻只有乖乖点头的分,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妹妹给算计了。 第十章 星期日,在这近午的时分,“诺丁希尔”如同往常一般为了稍晚即将出炉的面包蛋糕而努力着。 本来除去换了主厨后稍乱的程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直到面包部被一名戴着眼镜的清瘦男子闯入—— 本来认真工作的面包师傅或学徒,全好奇地往那人觑。 闯入者手里抓着一张报纸,目光急切又焦急,勿匆地扫视过面包部后,却没有发现那个他要找的人,于是又匆匆跑上位于三楼蛋糕部;终于在一个小小角落的搅拌机旁边,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儿。 “真臻!”陈绍虎一见到她娇小的背影,感激与不舍的眼泪都快溢出眼眶了! 一方面是因为柏真希那魔女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把她辛辛苦苦编写的剧本诠释得成功些;另一方面,他要做的事,是成全他心爱的女人和她爱的人。 真希说得对,如果他识相的话,他得放弃真臻,因为他永远动摇不了单衍在真臻心里的地位。即使他不介意真臻肚子里的小宝宝的爸爸不是他,可是真臻也仍然不会接受他。 柏真臻望着搅拌机里头的面团油发愣、出神,脑子里想的都是单行,压根儿没听见陈绍虎这声饱含了无数依恋的叫唤声。 “真臻!”陈绍虎上前一步,再次叫唤。他不敢伸出手拍真臻的肩膀,听说孕妇的肩膀是不能拍的。 可是怎么叫真臻都没反应,所以他只得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点真臻的背。 “真臻?真臻!”他终于失去耐性的低吼。 柏真臻被这一声不小的吼叫给吼回了神,吓得她往后退一步,踩着了陈绍虎的脚,差点跌跤,幸好陈绍虎“难得”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要死了!”柏真臻拍抚着胸口,安抚着受到惊吓而频频狂跳的心脏,很不爽的赏了陈绍虎一个超大白眼。“你要是害我摔倒,你信不信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他当然相信!陈绍虎不禁苦笑。 “我叫你好几次了,你都没反应,我又不敢拍你肩膀,所以只好大声叫啊!”他委屈地说。 柏真臻一点都没因此而觉得自己错怪他。她不耐烦地问:“叫我干嘛?” “真臻,发生大事了!”陈绍虎这才想起自己来找真臻的目的。 “说来听听。”柏真臻懒懒地说。她不感兴趣地弯身,眯眼仔细观察面团搅拌的情形。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没办法!自从阿衍离开后,损失一名爱将的爷爷气到不想跟她说话,为此她愧疚不已,只好把工作辞了,逞强地说会负责起“诺丁希尔”所有本来属于单衍分内的工作。因此,没经验的她成了“诺丁希尔”面包店代替单衍的最高主管。 虽说是“最高主管”,但慕丝部的方琪对她可不客气了!尤其知道单衍离职的原因可能跟她脱不干系后,更是加倍的冷言冷语。 若是从前,她铁定不服输地跟方琪斗个没完没了!可现下她是主管,得做点榜样给底下的人看,只得把气忍下来。 柏真臻坚持面团由她负责,偏偏她学艺不精,老是拌过头,要不就拌不够,把整个流程给弄得大乱。为了避免惨剧一再发生,她只得强迫自己加倍用心,总不能让人看不起。 阿衍……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真的要因此而失去了他吗?她清亮的大眼因为这个可能性而转为黯淡。 见她这般不感兴趣,陈绍虎更加重语气,激动地宣布道:“真臻,单衍。单衍是国会里面那个呼风唤雨的单国威的儿子!” “阿虎,你不要因为人家也姓单,你就以为他是阿衍的爸爸好不好?”柏真臻压根儿就不信,遂不耐烦地叱道。 “是真的!”陈绍虎把报纸递到她眼前,指着头条斗大的标题。“单衍之所以会被你捡到,那是因为他逃家,井不是他说的什么孤儿。” 柏真臻诧异地瞪着那说明了单衍身世的报导。阿衍骗了她,可是,她并不生气,惊讶反而还多一些,她心里松了口气,原来阿衍不是孤儿……如果阿衍没有逃家,那么,她就无法遇到他,更别提把他捡回家了。 她平静的反应让陈绍虎狠没成就感,他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除了拿报纸给你看以外,我还要告诉你:单衍、单衍要走了,他要和他爸爸介绍给他的未婚妻去纽约了。” 上帝保佑!这全是柏真希那魔女要他这么说的。 “乓!!” 柏真臻因为过度震惊倒退一步,踩到一旁放置的容器,发出了轰然巨响。 她一险呆滞,愣愣地望着陈绍虎紧张她差点跌跤的模样,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只感觉到眼前的阿虎不知怎地变得模糊了…… “真臻!真臻?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单衍、单衍要和他未婚妻一起去纽约了,也许不回来了、也许要在那里结婚了!”陈绍虎以为她没听清楚,于是更加重了语气。 一点一滴的知觉、伴随着陈绍虎的一番话,劈进了她停摆了好一会儿的脑袋里。她眨动双眼,发觉眼眶已湿润,一股挫败感让她的双腿顿失力气,当场蹲跪在陈绍虎面前,放声哭泣—— “真臻!你还好吧?”陈绍虎紧张地扶住她,陪她蹲蜷在地上。发现她低垂着脸庞,而一滴滴的泪水,自她眼里滴落在pu地板上,渐渐形成一个小水洼…… 柏真臻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噎。乍闻这个消息,让她难受得站不住,一蹲下身,才发现,站不住脚源自于左胸口的疼痛…… “呜呜呜……”她一声声的呜咽。 阿衍、阿衍要离开她、离开这里、离开台湾? 不!不要!不要走—— 她想大喊,可是抽噎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臻,你、你不要哭,如果你不想让单衍走,你去找他,要他留下来,他会的!为了你,他会留下来的!”陈绍虎很少见到这样无助的柏真臻,于是也跟着慌了,只得拼命找活安慰她。 柏真臻抬起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神情像个彷徨的孩子般,断断续续地发问:“真、真、真的吗?阿衍、阿衍他、他真的、真的会留下、留下来吗?” “会的!他会留下来的!只要你开口,他会的!”陈绍虎拼了命地保证。 缓缓垂下眼,柏真臻脑海、眼前,闪过一幕幕她和单衍的过去。 她捡到他,偷看他身份证的那一次;他答应留下来的那一刻;他要搬出去住,而她哭着耍赖不准他搬的那一天;当她第一次看见他和他夜大的同班女同学走在街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因而大发雷霆;每当被男友丢在路边,心里总是想着:只要找到阿衍,她就得救了…… 她的过去,好多好多他都参与着,她也习惯了有他在身边陪伴着。 如今他却要离开,离开她到地球的另一边,和另一位女子结婚共度自首?光是用想像的,她的一颗心早已纠结! 不要!单衍是她的!单衍的命是她救回来的!所以单衍永远、永远都是她的!单衍也说永远、永远不会离开她的! 是的!他这么说过!他不会骗人的!不会的! 柏真臻抬起手,抹去满脸泪,眼中盛满坚强与久违了的霸气。 “阿虎,带我去找他!” 陈绍虎有些心酸,但更高兴的是她终于想通了,他由衷地为她开心啊! “嗯,走吧!” 真希果然厉害,真臻的反应都在她预料之中。 陈绍虎再一次为精明的柏真希深深慑服。 离“诺丁希尔”面包店门口不远,一处隐僻的角落,一座像山般的影子,守护着他身前那具娇小的身躯。 他们的眼光持续注视着“诺丁希尔”,当他们看见陈绍虎和柏真臻两人冲出门口,匆匆忙忙地上了陈绍虎的轿车疾驰而去后,双双对看一眼,相视而笑。 “这样真的好吗?”耿聿洋微微蹙起浓黑的眉,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笑意。他心爱的人儿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柏真希伸出纤指,举动来呢地,轻轻刮弄着他方正却性格的下颚,嗓音娇娇嫩嫩地说:“你这么看不起我呀?别忘了,亲爱的,当初你就是被我这么使计给拐到手的喔!” 一波波低沉的笑声自他胸腔传出。 耿聿洋伸出一只指头点点她光洁的额头,无奈地摇首,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柏真希把脸蛋埋进他宽大的胸怀中吃吃笑着,撒娇地问:“怎么啦?亲爱的,你后悔了吗?” “是有一点。”话虽这么说,可他一双眼中的温柔宠溺与爱意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喔! “真坏!”柏真希点点他结实的胸膛,娇声指责抱怨。 “都是和你学的。”耿聿洋笑着更加搂紧了她。 “什么……”和我学的?还没出口的话被他截断。 “要跟去台南看看吗?”虽然真希的大姐老是对他恶形恶状,口气、态度皆其差无比,可是她是未来的大姨子嘛,多巴结一下总是好的。 “不了。衍哥只是赌气,只要姐肯主动去找他,他哪还舍得把姐赶走啊?”柏真希不愧是魔女,把一切即将发生的步骤拿捏得十分精准,简直可以改行去当算命的。 “哈哈哈……你喔!真不知道有谁是你不敢设计的哩!”听了她信誓旦旦的话,他频频摇头失笑。 柏真希抿唇一笑。 她得到幸福,周围的人、尤其是她的家人,当然也要幸福喽! “真的不和我去英国、法国看看?”洪馨宜仍是带着得体的微笑问道。那笑容背后的急切与盼望有多深,只有她自己知道。 单衍摇头,语带歉意。“我离不开。” 与真臻不欢而散后,他负气跑回台南,甚至回到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回来的单家。骤然消失在真臻生命中,是为了让她明白,她已经是如此习惯有他的陪伴。 回到家里,父亲的诸多改变让他有些惊喜、有些不能适应。但他总算知道,在他离开单家的十一年里,父亲是担忧他的。远在温哥华养病的母亲知道他回到家里后,也频频吵着要回家和他同住。 而在某次他陪着父亲参加某政商名流之后的婚宴上,他与洪馨宜重遇。当时父亲犹不死心地想再次撮合他们,但态度不再强硬。也许还挂记着当年儿子就是这么被他给逼走的吧!“可是她并没有试图找你,你确定你还要继续等待?”洪馨宜略带急促的语调透露出她真正的心情。 单衍早把他的心清说得十分明白了,偏偏她就是不死心! “抱歉。”单衍歉然地道。 他气真臻那一番撇清的话,所以负气地离开有关她的一切,本来还奢望着她会因为不习惯没有他的存在,而前来找他。可是等待了好久,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连第三个月都快要过去了,她仍是没有来。他告诉自己,一旦三个月一到,他便自己出面找她。她不来,他去找她可以吧? 她仍然是那个他悉心疼宠的骄傲女王啊! 单衍暗暗苦笑。连他都要同情自己为何爱得这么辛苦了! “唉——被你爱着的人好幸福。”洪馨宜长长叹了口气,打心底深深欣羡那个占有单衍整颗心的女子。 “你也会找到的。”单衍淡淡笑着说。 “但愿如此。”洪馨宜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可心里的遗憾仍在。她起身,依旧是那有礼的笑。 “我得走了。” “你搭计程车过来的,我请司机送你回去吧!”单行跟着起身,送她出门。 洪馨宜没有异议地点点头,随着单衍身后走出单家。心底的失落,她会尽最大的努力抚平的。 走到单家大门,司机早在大门外备妥了车。警卫替单衍开了门,单衍和洪馨直相偕走出大门。 “阿、阿衍!” 这声让他盼了许久的熟悉声嗓在他背后响起,单衍简直不敢回头,就怕那只是一场幻觉! 本来蹲蜷在门边的柏真臻咬着下唇,犹豫着是否要再叫他一声?见他僵着身躯,却没有回头的打算,而洪馨宜却直直看着自己,这使她有些却步…… 在单衍面前,她从来没有主动过;可是现在,若她不主动,也许、也许她就要失去单衍了! “阿衍!”她再次喊道,语带哽咽。 单衍重重地一震,这才确定,那熟悉的声音不是他的幻觉! 他缓缓回头,见她身着一身干净简便的工作服,手腕上还挂着一个“7-11”的,绿色环保塑胶袋,怯怯地站立在他身后。 他一双深邃的黑瞳凝住她娇美的脸庞。 她来了!在他盼望了许久之后,她终于来了! 心里的震惊被一阵狂喜取代,单衍几乎快控制不住地想要大笑,可是他隐忍了下来。 除了他对她表白、以及上回她避不见面时,他前去堵她的那一次外,这是他第三次看见真臻这般无措的模样。他得好好把她这难得一见的无措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呀!这一生,也许都见不着这般低声下气的她了。 单衍眼里满是对柏真臻的宠溺与纵容。 柏真臻怯怯地朝他走去,站定在他高大颀长的身前,双手无助地互相绞扭,一排贝齿紧咬着下唇,这番举动在在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安! 终于敢抬起脸面对他时,她已做好心理建设,好自然地笑着面对他。 “好、好久不见。”她冲着他一笑。 “好久不见。”单衍不动声色,与她一般客套。 她娇怯的笑容让他感到无比心疼,几乎忍不住上前拥住她,要她快乐些!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受不了,先开口。 “听、听说你要去纽约?”一开口便直接切入问题重点。 她问话的同时,一双大眼忍不住偷偷瞄着他身后不远处的亮丽女子——她就是阿衍的未婚妻?她瞧着瞧着心泛疼! 好一个温柔似水的大美人……阿衍、阿衍喜欢她吗?因为这个可能性,她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单衍纵使心里疑惑,嘴里却应道:“嗯。” 她微微瑟缩,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可是她习惯逞强,所以她必须强颜欢笑。 柏真臻带着笑意瞅住他,强自镇定地想要稳住嗓音,却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而使嗓音微微颤抖。 “那、那也就是说,你、你不回台湾了?” 明明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为什么在转眼间,却又消逝无踪呢?单衍轻轻颔首,仍是简单回答。 “也许。” 也许?柏真臻头越垂越低,下唇被她使劲咬着。 “你、你、你要、要结婚了吗?”她问得吞吞吐吐,忐忑不安地屏息等待他的答案。 “嗯,可能吧!”如果要结婚,也是跟你。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得看看她有啥反应?单衍不禁也紧张起来。 “可能?喔,这、这样啊……”她僵硬地笑,喉咙却略略哽咽了。 他答案一出口,她隐忍已久的眼泪冲上眼底,濡湿了眼眶。她拼命叫自己把眼泪吞回去,不准在他面前掉目,那样好可耻的! 是她盲目地认不清自己对阿衍的爱,还说些亟欲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的话来伤害他,拒绝相信他爱的是自己。而现在她又反海,在阿衍面前哭哭啼啼地说她后悔了?不!她绝对不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纵使、纵使她真的想大哭出声! 为了面子,她花了好久的时间,将眼泪遮掩妥当后,才敢抬头,逼自己笑着面对他。 “既然这样……”她低下头,拔下右手无名指上的小巧钻戒,把戒指亮在他眼前,抿着唇微笑地说。“这个要还给你,它不属于我,你……你该把戒指交给……交给值得拥有它的人。” 天知道,要她交出戒指有多么令她心疼! 单衍冷冷地瞥了眼戒指,再看向她那似乎不痛不痒的表情,一股闷气充塞心底,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见他不肯收下,她的眼泪又快掉了出来。 “啊!”柏真臻忽然想起她脖子上的钥匙项链应该也要一并归还,遂伸手将之解下,和戒指一并递给他。“我忘了,还有这个……我想,我应该……”她哽咽了下,傻笑着摇摇头。 “不对,应该这样说:钥匙也该还给你,我以后、以后……再也用不到了!”在她还能忍住更多泪水的时候,她得赶快离开。 柏真臻上前一步,将戒指和钥匙项链全硬塞进他手里,哭红的眸子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似要把他深烙脑海般,挤出难看的笑容道别。 “那就再见了。”她说完随即转身,快步朝来时路走去。 只有她自己和天知道,当她转过身的刹那,眼泪就如同打开的水龙头,再也隐忍不住地流泻不止。 她就这样失去阿衍了!再也不能与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阿衍不再让她依靠了!怎么办?怎么办?到底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能够不再承受揪心的痛? 她根本不愿意失去他,可是她该怎么做呢?该做些什么才能挽回他呢?她不要他离开、不要他结婚、不要和他分开、不要……不要和他说再见! 柏真臻,你到底在逞强些什么呢?就说爱他呀!真的有这么难以启口吗?如果说一句“我爱你”便可以力挽狂澜、挽回他,那么她愿意的,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愿意的! 无数的后悔充满心里,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拼命哭,哭到站不住,哭到不顾一切,哭到蹲在马路边,仍是哭。 她一边哭,自胃里急速涌出一股酸涩,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恶……恶……咳咳!恶……”她两手抱着感到反胃的胃部,对着地上猛干呕,难受的作恶感让她频频委屈地掉泪。 忽然,她想起自己手上提着的“7-11”绿色塑胶袋里,有刚刚阿虎买给她的几包酸梅和矿泉水,好让她止住孕吐。她拆开一包酸梅,一边咬酸梅,一边哭…… “呜呜……唔……恶……呜呜……” 宝宝,你(你)还没出生,就注定没有爸爸了。呜呜……都是妈妈害的,可是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是笨了点,你(你)以后不能恨妈妈喔! 她在心里对她身体里未成型的宝宝哀凄说道。 “柏真臻!给我站住!”一阵咆哮声惊天动地的响起,让柏真臻略略怔愣。 她呆呆地回头,看见身后那个因为快跑而显得气喘吁吁的男人,她一双哭红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瞠大。 不是梦!是真的!是真实的单衍! “柏真臻!”单衍两手扶着膝盖,在喘气中咆哮道。 她果然是他骄傲的女王,要她低头承认爱他、不能没有他,这辈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无妨!他爱她就好了! 当他见她转身就走,他脑中完全无法思考。顾不得洪馨宜,双腿似有自己的意志般,迈开步伐赶忙追了上来。幸好她还像个孩子般蹲在路旁哭泣,否则,万一她不见了,他一定会疯掉! “右、右!”听闻他气愤的叫唤,她傻愣愣地举手应道。她手里拿着颗酸梅,被他如同打雷般的怒吼给震得手一滑,酸梅掉在地上。“你爱我吗?”不由自主地,他还是问了。 柏真臻盯着他看,看了好久,看到单衍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结了、呼吸也要停止了,她才低低地吐出话来。 “爱……我、爱你……我爱你!”她豁出去般地大喊。她抱着头,闭紧眼,以那哭到打嗝的破碎嗓音,断断续续地拼命大吼道。“我、我爱、爱你!纵、纵使你、你要离、离开,你要去、去美国,你要和、和别、别人结、结婚,我还、还是爱、爱你!呜呜……我爱你……” 她挫败地猛哭。为自己的没用。 他应该要心疼她这种会哭坏身子的哭法,可是单衍却无法控制他脸上越来越扩大的笑容。 他没听错!她说她爱他!她说她爱他! 比刚刚发现她来找他时更大更多的狂喜涌进他心里,将那当初被她伤害的心给填补得完好无缺。 “柏真臻。”他温柔地叫唤。 柏真臻吸吸鼻子嘟着嘴,努力张着那一双哭成小白兔般难以张开的眼睛,看见了他眼里的坚定、唇边温柔的笑意,和他朝自己大大展开的双臂。 这……这代表着,他想要拥她入怀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任性嘴硬又坏脾气的自己,真的能够再次拥有他? 他眼中的包容以及爱意,深深敲进了她心里。 柏真臻抿着唇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他怀里扑去,那力道之大,让单衍整个高大身躯狠狠退后几步。 “不要走、不要走……呜呜……”她揪着他的衣襟,边哭边哀求。 “你让我等得几乎要发狂了,你知道吗?”单衍使尽力气拥抱住她娇小的身子,嘴里喃喃道。 唯有将她拥入怀里,他才是完整的啊! “我怕你不要我,阿虎说你要走了,要去结婚了,我不要,我不要你走,不要你结婚,你是我的、是我的!你说我任性也好、自私也好,我都要留住你!阿衍,不要走、不要走!” 柏真臻只顾着抓紧他的衣襟,一张哭到发红的小脸直往他怀里蹭。 她热烫烫的泪水,透过他身上的运动衫,沁进了他心脏…… 单衍温柔地微笑着,单手拍抚着她高低起伏的背脊,让她平静下激动的情绪。“一直把这戒指戴在手上,是代表你肯嫁我吗?”他低沉的磁嗓带着一股稳定她心的力量。 “我早就戴上了。”柏真臻欣喜若狂地看着他拿出刚刚被她归还的戒指,将其轻轻套四她右手无名指。她呆愣地问:“这……这代表你要娶我吗?” “上回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语带暗示。英俊的脸庞上挂着淡淡却幸福的笑颜,深情得令人动容。 柏真臻想起两人激情缠绵的那一夜,小脸涨得通红。 “为什么?那、那你的未婚妻怎么办?”她又哭又笑地问。 想必是真希想出来的方法吧?要真臻诚实面对她自身情感的方式。但以他的女王这骄傲的个性,怎么容许得了人家设计她?为了报答好心的小姨子真希,他得隐瞒这一切了。 “从一开始,我要的就是你,不是她,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呜呜……你怎么不早说嘛!”她又开始抽噎,双手攀紧了他的颈项,心中是感动与喜悦交杂的复杂情绪。 唉!他的感情滁了她以外,所有的人都知道啊!单衍无奈一笑。 极度的狂喜过后,一阵难以抑制的反胃又涌上喉咙,柏真臻脸色大变,猛地推开他,蹲在地上难受地干呕。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吃坏肚子了吗?”单行着急地跟着群低身子,大手担忧的抚上她白净的额头——温度正常啊! “不是啦!不是吃坏肚子。”柏真臻红着脸猛摇头。她拿出一颗酸梅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然后递在单衍唇边,强迫他也咬一口。 单衍不吃酸,那一口酸梅让他一双俊眉皱得死紧。“那是为什么?” “人家……人家怀孕了啦!”柏真臻别扭地说。然后她心虚地低头,不敢直视单衍的眼。 “什么?怀……怀孕?!”单衍难以置信地盯着柏真臻仍然平坦的肚子,喃喃地道。接着他眉眼一厉,恼怒地咆哮道:“柏真臻!!” 柏真臻闭紧眼睛、捂着耳朵,双肩微微瑟缩。和阿衍认识十多年了,阿衍没有这样吼过任何一个人耶!看来,她把阿衍惹火了! “干嘛吼这么大声啦!”她嘟着嘴,娇嘎低嚷。 “你怀孕了,居然还瞒着我?如果刚刚我没有追上你,你是不是打算不说,然后自己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瞒我一辈子?”单衍怒瞪着她,胸膛因为怒火攻心而大起大伏。 要不是他宝贝她到舍不得伤她一根寒毛,单衍发誓,他绝对会痛扁她浑圆的小臀部一顿,以示惩戒。 柏真臻百般讨好地朝他甜甜一笑。“我这不是说了吗?” 接着,柔软香馥的身子就扑进他怀里,用口水把他的脸给洗了一遍。 “唉!”单衍不禁叹息。大手轻揉她脑袋,笑着叹道:“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似乎就把我吃得死死的了。” “呵呵……谁教我是让你爱得半死的柏真臻嘛!”她狂得二五八万。 “爱你的人很多,为什么你偏偏就吃定我?” “因为你是阿衍啊!” 又是这声让人绝倒的回答。 单衍笑着搂她入怀。 终于啊,他等了十多年的宝贝,总算驻留在他怀里了。他会守护她一生,悉心疼宠她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