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是老大?》 这不是真的 「啊,不要!不要啊──」 她慌乱的挥动双手阻止围绕身边、意图扒光自己身上衣服的三姑六婆大军。 「做、做什么?!把衣服还我!」 她惊惶地双手护住胸前的一片春光。 「哎哟,三八喔,有什么我们没看过的。」二姑妈肥厚的肉掌啪的在她左肩留下五指红印。 「是呀,从小就把妳看光光喽,现在害羞来不及啦,咯咯……」大舅妈捂着嘴,开心的笑个不停。 「来,快换上礼服。」 她杏眼圆睁,在娘子军中看到了救星。 「妈,救我!这是怎么回事?」 一身大红中式改良旗袍的母亲捻着手巾擦拭眼角激动的泪水。 「呜,妈真是太高兴了,终于让我等到今天了!」 今天?满头雾水的她正要开口,大嫂自母亲背后探出头来,喜洋洋贺道: 「小妹,恭喜妳呀!」 「恭喜我?」又一个问号。 没人有空理睬她,大伙忙得不可开交,又拉又扯,左转右转,七手八脚的帮她换上露肩白纱礼服。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正要开口,粉扑迎面而来,还好她嘴闭得快﹔各式各样的彩妆工具轮番上阵,让她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 「咦!吉时不是到了,新郎怎么还没来呀?」拔尖的女音高绕屋梁。 远嫁澎湖的大姨妈也来了;年轻时参加过农会合唱团且被编入高音部的大姨妈每次说话都不忘双手交握置于腹前,摆出演唱姿势。 突然间大家的动作都静止了,忙碌的三姑六婆彷佛排练过,咻!动作一致的扭头盯着她,异口同声问── 「新郎呢?」 她眨眼又眨眼,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能像鹦鹉学舌重复道:「新郎?」 三姑六婆整齐划一的点头说:「对!新郎人呢?」 「什么新郎?」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白纱礼服,再看看包围住自己的四妈──妈妈、姑妈、舅妈、姨妈,头皮一阵发麻,满脸不可思议的问: 「我……我要结婚?我要嫁给谁?新郎在哪里?」 吓!欢乐的气氛瞬间冻结崩坍,大家的脸色都变得诡异至极。 「新郎跑了怎么结婚?」站在母亲背后的大嫂幽幽开口。 什么新郎跑了?她瞪大眼,新郎竟然在婚礼当天落跑了?! 那她……她怎么办? 不对呀!她连男朋友都没有,哪……哪里来的新郎? 「哇!我真是歹命,女儿养大了竟然没人要,呜呜呜……」 母亲无预警的喷泪嚎哭。 「人家村长的女儿跟妳是国小、国中同学,现在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隔壁秀玉比妳小八岁,去年也结婚了。妳怎么就是嫁不出去?叫妈妈怎么做人,哇呜呜──」 「妈,我不是嫁不出去,我是不想嫁──」 她极力安抚,焦急地寻找众位姑妈、舅妈、姨妈的支持﹔映入眼帘的却是众人同情哀伤的神情。 大姑妈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泛着点点泪光。 「可怜的孩子,我知道妳心里的苦,当年我也是村里最晚出嫁的,连出门都怕被人说闲话,心里真是苦呀!」说到伤心处,大姑妈不禁揪着手巾嚎啕大哭。 「我们家阿妹条件不错,老天爷怎么能这样亏待她,让她嫁不出去!」长年吃素念佛的小舅妈也为她一掬伤心之泪。 「小妹,妳别难过,我们一定会努力再帮妳找个好对象的。」大嫂挣到她跟前,哽咽的抱住她。 呜呜呜……更多的哭哭啼啼声陆续加入,就像多部混音大合唱,其中担任独唱的是……呃,应该说哭得最卖力、表情最丰富感人的是早年当过野台戏当家苦旦的四姨妈。 「妈,舅妈,姨妈,姑妈,妳们都不要哭了啦!」 阵阵「魔音」穿脑,听得她头昏脑胀!她受不了的摀住耳朵,投降嚷道── 「我不是嫁不出去啦!我会马上找个对象结婚,求求妳们别再哭了!」 1 恶梦。 她竟然在婚礼当天被新郎放鸽子! 问题是,她的结婚对象是谁? 李佳宜瞇着轻微近视的双眼,表情呆滞、眼神迷蒙地看着镜中自己的反影发呆── 她无意识的扯着披在肩上、毛躁乱翘的发梢,放开手弹跳几下又恢复紊乱的形状 ﹔随手拿起发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头发,漫不经心地重复着机械式的动作,继续神游四方。 过了好几分钟,她突然发出一声单音噫语,前倾上身直到额头快贴到镜子,直盯着镜面瞧,眉心出现细细的涟漪── 「唉,又出现了!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专家说,想要解决问题,必须寻找问题根源……」她喃喃自语,神情沮丧。「寻找问题根源不难,只是,找到问题根源了又能怎样?他们想邀请亲朋好友分享喜悦是理所当然,我如何能为了个人的小小困扰而去阻碍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 「唉……为什么又到了这季节?」长长地叹了声气,李佳宜打起精神,拉开梳妆台抽屉翻了半天,拿出一只口红型长条细盒。 她神情专注的瞇眼端详镜中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两圈大黑轮,哀怨的皱起眉心,举起手中标榜对消除黑眼圈有极佳效果的某品牌眼霜,涂涂抹抹,一下又一下的努力遮掩越来越像熊猫眼的黑眼圈。 嗯,好像有点效果。 她退后几步,左右侧转看了看。差强人意,大黑轮缩水成小黑轮了﹔眼角不由自主瞥向小小客厅里的史奴比图案垃圾桶。 她光着脚丫踱过去,由上往下看──昨晚刚整理过的垃圾桶中只有两团皱皱的红色纸团── 就是这东西害她噩梦连连!她生气的扠腰,抬腿想踹上一脚,可是看到可爱的史奴比,想了想,还是作罢。 咬唇思忖了半天,她叹口气,弯腰捡起被自己揉得皱皱的红色纸团,用力压平充满皱褶的红色卡片,皱眉瞪着立体浮雕的大红纸面上烫金的「天作之合百年好合」八个金光闪闪大字。 这上面应该要印上一桶一桶的zayao,明明就是红色炸弹!李佳宜在心里嘟囔着。 摊平另一张红色卡片,穿着中式嫁服的新人满脸喜气的朝着她笑;新娘子有点熟又不熟的面孔,是公司里叫不出名字的同事。 唉……为什么又到了红色炸弹fl的季节? 为什么她已连年被轰炸,所收到的炸弹次数却仍然年年增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大家不是都说──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迫不及待的加入筑墓行列? 又有人说── 婚姻,是人生中最大的赌局。 十赌九输不是吗? 那她送上结婚礼金,岂不是变相的鼓励赌博? 到底是谁说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的? 什么双人枕头没有你会畏寒? 衣服穿多点睡不就好了! 真的怕冷不会装暖气、买暖被机、电暖炉…… 睡眠不足的李佳宜陷入碎碎念的忘我境界,直到电子钟声哔哔作响,才让她惊跳回神。 啊!随着一声压抑的尖叫,她慌慌张张打开衣柜,随手抓出一套衣服,正打算换上,脑海突然闪过昨天吃晚饭时不小心瞄到的星座节目── 不吉祥颜色:红色。 处于非常时期,她还是谨慎点,别赌运气。李佳宜扔开手上的枣红套装,另外选了一套水蓝色系的。 这一耽搁,又浪费了宝贵的三十秒。 完了、完了,上班从未迟到的她今天可能要破纪录了! 来不及理好那乱翘的发梢、眼底的小黑轮、低低鸣叫的肚皮,她一手抓起鞋柜上的小提包,一手拎着黑色高跟鞋,以短跑姿势冲向门外── 电梯等等唷! ※ 位居繁华市中心的优质住宅区竟然出现黑道火并场景? 数十名黑衣黑裤古惑仔聚集在大楼前广场,拉近距离一看,都是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在附近是难得一见的场景,路过的行人匆匆,夹杂谨慎与好奇的眼睛不敢多看的快闪而过。 突然,群聚的年轻古惑仔间起了骚动,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注视着由远驶近的两部黑色轿车,人群逐渐朝减低行速的轿车簇拢聚集。 周遭弥漫一触即发的凝重气氛── 两部黑色轿车,前车刚停妥,后车车门快速推开,一道黑色人影匆忙快跑向前,打开前车后座车门,弯腰弓身,声音宏亮的喊:「大哥!」 从黑色轿车现身的「大哥」完全符合电影中黑道大哥该有的形象。 一出场就显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压迫气势── 贴身的黑色系衣着勾勒出肌肉发达、孔武壮硕的庞大威武身材,轮廓立体的面孔加上线条刚硬的薄唇,显得威气逼人﹔黑色墨镜遮不住的浓眉辐射出一股霸气。 即便这位「大哥」左臂受伤裹着石膏绷带悬挂胸前,仍然无损那难以言喻的狂猛威严戾气。 突然,年轻古惑仔群爆发出激昂的情绪,一拥而上。 哇!要开打了吗?! 真是紧张刺激、令人屏息的一刻── 「圈圈叉叉他家的香蕉!大哥,是谁伤了你的?!我去毙了他!」 「谁敢动大哥,我就跟他拚了!」 「我杀他祖宗十八代,圈圈叉叉他家的番石榴!」 「大哥,需要输血吗?我跟您相同血型!」 「大哥!我也是!我不仅跟你血型相同,连星座、生肖也一样!」 此起彼落的叫喊着──大哥大哥大哥,间或夹杂不断被问候的水果,古惑仔们群情激昂。 被如此热情拥戴的「大哥」唇角隐隐抽搐,两道浓眉越来越纠结扭曲。 倏然,「大哥」摘下墨镜,蕴含怒气的凌厉眼神让见到的人都心头一惊,激动的古惑仔小兄弟们不由自主的一个接一个安静了下来。 「这是在搞什么?!」「大哥」果然是「大哥」,连那低沉的嗓音都充满无形的魄力。 鸦雀无声。没人有那个胆量开口答腔。 「大哥」不悦地挑高右眉回视身旁的跟班。「谁叫他们来的?」 「呃,是我跟阿泰说的。」被厉眼瞪视的跟班小武抖颤的瞄一眼四周声势浩大的一群,嗫嚅说:「我不知道他会找来这么多人。」 「统统给我回去工作!」 「大哥」一声令下,一向忠心耿耿的小弟们个个表情挣扎。大哥有难,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走人!? 「谁不走,以后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大哥」咬着牙,肌肉绷紧抽动,烈烈火气濒临爆发临界点。「小武,谁还站着不动,你就打断谁的腿!」 「真……真的吗?」小武脸上出现一丝惊惧,吞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从来没打断过人家的腿。」 「大哥」黑黝脸庞闪过难辨、近似痛苦的神情,正要开口,小武笨拙的从口袋掏出家伙,手抖得像是遇到十级大地震。 「大……大……大大大哥,我……我预备好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大哥」厉眼瞠大,原本就冒着火气的脸庞绷紧,一探手,小武手中巴掌大的shouqiang已进了「大哥」口袋。 「老……老老大给我的。」小武紧张得两眼瞪得更大。 「大哥」拳头一紧,压抑的忍耐着什么,绷紧的牙关挤出话来:「打电话给黑哥,叫他过来处理。」 「大哥,我不知道黑哥的电话。」小武追着甩头就走的「大哥」。不是他这个跟班不尽责,他也不过才上任几天而已。 真是够了! 「大哥」气势凶狠的转身。「电话拿来!」 「是。」 小武赶快掏出手机,跨步向前恭谨的弯身递上手机──啊!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过度惊讶,所以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见他那雄壮威武、英明神勇的「大哥」像是受到巨大冲击,脚步一个踉跄,当街倒下! 低垂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大哥背后的景象,电光石火间,小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扯开喉咙大叫: 「大哥中枪了!」 呃,话声刚落,小武两颗眼珠马上瞪得像牛铃,直楞楞的看着趴在「大哥」背上的女人…… ※ 快快快! 电梯门一开,李佳宜以媲美百米赛跑最后冲刺的速度冲出。 匆忙间,还不忘回头朝警卫伯伯挥手打招呼,没时间响应警卫伯伯的问好,她转头快跑。 出了楼下大门,她加快速度冲刺──嘿嘿!国中时参加田径队三年,可不是白混的。 岂料砰的一声,她撞上了一道墙! 一阵天旋地转后,李佳宜头昏目眩、愕然的连眨眼,心里头纳闷着什么时候大门前砌了一道墙她怎么不知道。 咦!手心底下传来可疑的温度。 「大哥中枪了!」 突然的一声爆喝令她转移了注意力── 哇!这么多人,是在拍片吗? 李佳宜大惊,第一个念头以为自己误闯了人家外景拍片现场。 「妳是谁?」稚气未脱的少年指着她的鼻头大叫。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身旁黑鸦鸦的一圈。李佳宜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心头一惊,本能的想后退,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再也无法忽视手心碰触到的、散发出温度的凹凸不平物体── 啊?!她顾不得姿势是否不雅,她连滚带爬的离开被自己压在地上的男人﹔慌乱间,男人被她足下的两吋高跟鞋踩了两下,她好像听到男人含糊的呻吟声。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佳宜挣扎着起身,尴尬的红了脸。她从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跪踩在一个男人背上。 天呀!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包围在旁的人群一拥而上,把她挤出了核心,她看不见「受害者」的情形,只听到此起彼落的关怀声浪── 「大哥,你有没有怎么样?」 「大哥,你撑着,你不能死──」 「小心大哥的手!」 「撞到头就惨了,救护车!谁赶快打电话!」 「需不需要输血?让我陪大哥去医院!」 「我也去!我跟大哥一样血型。」 「我去才对,我跟大哥不仅血型相同,还一样星座一样生肖,而且我这么壮,一次可以捐五的血──」 「我也可以!」 「我……我只能捐二百五,呜……我对不起大哥!」瘦弱的少年古惑仔内心发誓要努力增重。 热血沸腾的古惑仔此起彼落呼应,纷纷挽起袖子── 「我也要捐血给大哥!」 「我也捐五百!」 「我也要!」 「统统给我闭嘴!」 压抑、低沉却力道十足的一声暴喝顿时镇压住骚动。 「让开。」 简短的两个字让团团围住的人墙应声划开个缺口,李佳宜看到了发声的主人,她双瞳惊骇的瞪大,心里抖颤──这人的表情好凶恶喔! 她瞪着大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粗犷深刻的五官,炯炯有神的大眼,配上两道线条强烈的浓眉,眉宇间尽显暴戾不悦,实在无法将他归类为良善之徒;动作间自然显现出的汹汹霸势,让人看了充满压迫感;再看他全身装扮只有一种色彩──黑;极自然的,让人联想到「禁用词兄弟」。 心念一动,李佳宜无声的骇然张口,刚才那些人都叫他「大哥」呢! 彷佛要印证她的想象似的,耳边立刻又传来「大哥」两字。 「大哥,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扶你?」小武紧张的跟在「大哥」后面嚷嚷,伸手欲扶住「大哥」的手臂。 李佳宜看到被称作「大哥」的男人伸手制止跟班小弟,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臂悬吊在胸前。 已经吓傻的她,未及细想那受伤的手臂是已经包扎医护好的状态,慌乱间以为那是她冲撞造成的伤害,怀着满怀歉意,她吞咽因恐惧而过度分泌的口水,抖颤开口: 「呃……抱歉,我……呃,你、你的手,我会负责的,医药费──」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黑着脸睨她一眼,冷酷不耐的低啐: 「没妳的事,走!」 李佳宜内心挣扎,在良心与自保本能之间游移。她衡量了一下局势,人数众多的一帮兄弟在这儿,难保等一下不会发生什么事。 看这位「大哥」身强体健,就算手受伤了,仍然健步挺立,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人命﹔既然「大哥」叫她走,她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比较保险。 李佳宜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屏住气、踮着脚尖,绕过前方障碍物──从跟班小弟手中接过手机后,正对着电话狺狺低吼的「大哥」──一直到拉开一段距离后,才放开脚步快速奔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