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福女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里面赵镜等人出来,赵镜见状,大步走过去,只单手便紧紧捏住王大手腕,那深邃的眸子里闪着锐利的光芒,冷着一张俊脸,目光定在王大身上。 王大痛得「哇哇」惨叫,最后赵镜狠狠一甩手,王大就跌坐在了地方。 「王大,这可是新上任的县官赵大人,你胆敢在赵大人面前做出这等龌龊事!」姜婶子说,「你平日里混也就算了,也不瞧瞧这姑娘是谁,人家可是跟赵大人一起来的。」 方才朱喜羞涩地跑出去,又见这赵大人亲自替这漂亮的姑娘出头,又瞧两人实在般配,心里觉得此二人关系该是不一般。 王大吓得一下子酒完全醒了,他戒备地望着赵镜,然后撒腿就跑了。 姜老实说:「这人是咱们梨花村出了名的无赖,经常仗着自己长得壮实就欺负人,他们家兄弟也多,村里人都怕他们。」兀自叹息摇头,「这下怕是摊上事儿了,这王家……哎……」 赵镜道:「你们放心吧,待我进了城,会派衙门里捕快过来问个仔细。」 得了这话,姜老四连忙谢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要是衙门里能来捕快,那这王家兄弟可不敢再横。」 赵镜转身对沈玉楼道:「不若即刻就办正事吧?」 朱福带着暖姐儿跟赵蔻缩在姜家后面的菜园子里玩儿,前头发生的事情并不知道,待得她得知竟然有人敢欺负自己姐姐,恨不能立即冲过去将那狗熊拉过来痛扁一顿。 朱喜拉住妹妹道:「赵大人说回了衙门会派捕快过来,福姐儿,你别气。」 暖姐儿虽然半懂不懂,可经过上次牛大赖那件事情之后,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阴影,闻得这样的事情,小身子不自觉往兄长朱禄身后躲去。 朱禄心里也气,刚刚若不是沈玉楼拦住他,他就要上去打那无赖了。 姜老实去牛棚里将两头奶牛解了绳子牵出来,把拴着牛鼻子的绳子递给朱福道:「这两头奶牛往后便是你们的了,一晃两年了,当初我们买回来的时候,还是两只小崽子呢。」 朱福见这姜老实眼里有不舍之色,心里也矛盾得很,想着这家人若不是为了筹钱给长子娶媳妇,也不会卖牛。 外面姜树见爹爹真的要将牛卖了,哇哇哭着跑了进来,一把将其中一只牛抱住,哭道:「有小崽子了,就要有小崽子了,我不许你们带走它。」他小脸上沾的全是黑泥巴,浸了泪水后,本来就脏的一张脸更是惨不忍睹。 朱福却惊讶道:「有小崽子了?」 「就是有小崽子了!」姜树凶朱福道,「你们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牛,我们已经将奶让给你们了,你为什么要买我们家的牛。」 朱福却笑了起来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那我们便不买了。」 姜老实一把将幼子姜树推到一边去,黑着脸道:「这买主人好心好,肯定会对小崽子们好,你哭个啥?你就知道哭,不卖牛,哪里有钱给你哥哥娶媳妇儿?哪里有钱盖新房子将来给你娶媳妇儿?」 姜树依旧是哭,只抱着牛不肯丢手。 朱福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舍不得,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若这样……」 「朱姑娘,使不得。」姜婶子忙说,「痴儿啥都不懂,这件事情我们两口子说了算,这牛今儿一定卖了。」她搓着手,有些扭捏地笑着道,「你看,这都说好了的,俺家是真的等着这笔钱给栓儿娶媳妇呢。」 朱福道:「这次卖了牛给长子娶媳妇,下次卖什么呢?这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我瞧他也是真的对牛有感情,况且,这牛肚子里有了小牛犊,这个时候也不方便。之前我还在想,要是将牛带进城去,可放在哪儿是好。」她笑着道,「若是我福记想要雇佣你们干活,不知道你们可愿意?」 「雇佣我们?」姜老实夫妻互相望望,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样,「我们也不能够丢下庄稼地不种啊,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的,生了根,也不想进城去。城里那地儿可不是俺们家能够住得起的。」 朱福摇头道:「我是想雇佣你们负责帮我照看奶牛,负责让牛产奶,完了每日早晨将奶送进城里面去,我给你们付银子。我们福记生意还可以,两三个月后就会开家分铺,到时候,需要的量会更多,当然,价钱的话定不会亏待。」 姜老实夫妻一听是这样一个差事,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激动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姜婶子一把将幼子姜树推到朱福跟前去,按着他脑袋给朱福道歉:「还不快谢谢东家,这下如你所愿了,你哥哥娶媳妇的钱也有着落了,谢谢东家。」 姜树年纪虽然小,可是却是有一股子倔强劲儿,身子被他娘拽着,就是不肯屈服。 朱福笑道:「没什么谢不谢的,往后大家就是一起做事的,你们好好替福记打工,我们赚了银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见这男娃倒是有些骨气,朱福望了他一会儿,又对他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小崽子,那往后好好照顾小崽子的活就交给你了,你活干得好,我也给你钱。」 「我也能赚钱?」姜树一听给自己钱,一下子就睁圆了眼睛,养着头看朱福,脏兮兮的脸上满是不信的样子,「你别骗俺。」 暖姐儿背着手昂着小脑袋道:「我二姐姐说给你钱,肯定就会给你钱,我二姐姐才不会说谎呢。」她小圆脸儿拧巴着,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你好好帮二姐姐照顾大牛跟小牛,最好多弄出几头牛才好呢。」 姜树抬手就抹了把脸,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连连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崽子的,我最会照顾它们了,它们也最喜欢我。」姜树这才对朱福热情很多,像是看着恩人一样看着她道,「我能赚钱,那我就可以自己攒娶媳妇的钱了,我爹娘将来也不用再像替哥哥操心那般替我操心了,你真是我的大恩人。」说着就要给朱福弯膝跪下来。 第2章 朱福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轻易给人下跪,我又不是白给你钱,快起来。」见他目光有神,小腰杆挺得笔直,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朝气,朱福笑着说,「你工作做得好,我会奖励,但是如果没有尽职尽责,我自然会罚你银子。所以,你赚多赚少,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跟旁人没有任何干系,你不必谢谁,也不必埋怨谁。」 姜树是将朱福的话听下去了,使劲朝她点头,然后爱抚地抱住两头奶牛。 姜婶子见到了用饭的点,搓着手挽留道:「几位贵人若是不嫌弃俺家粗茶淡饭的话,不如留下来吃点吧,俺家过年的时候买了肉,家里还有肉呢。」 不提吃饭还好,一提吃饭,朱福肚子就饿得咕咕叫起来,声音又长又响。她赶紧伸手按住肚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身后的人,见个个低头忍笑,她忽然就板起脸来。 「你们肚子饿了不叫吗?」见只有妹妹暖姐儿用「同病相怜」的眼神望着自己,朱福一把将妹妹抱起来,「咱们饿了,他们不吃咱们就留下来吃饭好不好?」将额头跟妹妹的额头碰了碰,「他们笑话咱们,咱们做好饭不给他们吃。」 暖姐儿早饿了,她狠狠朝朱福点头,可扭头又望了望一边的哥哥姐姐,又轻轻摇了摇头。 朱福小脸终于没有绷住,笑出声来,转头狠狠瞪了沈玉楼一眼,又对姜氏夫妻道:「哪里能吃你们家的肉啊,而且我们这边人多,个个都是能吃的,怕是不够吃哩。」她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来,递给姜树,「你们村子总该有屠户吧,去买点新鲜猪肉来吧,多买一些,呆会儿我做蒜泥白肉给你们吃,记住啊,一定要选猪腿上的肉。」 姜树伸手就将钱接过去,没等姜氏夫妻拦住他,他就一溜烟跑了。 姜婶子拍腿道:「县令大人跟东家来俺家吃饭,那是俺家的福气,哪里能叫东家花自个儿钱呢?这可真是……哎。」 沈玉楼垂眸望着朱福,轻轻抬手摸了摸鼻子,走到她身边来道:「既然是福妹妹下厨,那我总不能白等着吃,这样吧,福妹妹在家等着,我跟阿禄去山上看能不能抓几只野兔子回来。」 「俺家老实也能猎野味。」姜婶子赶紧推了推姜老实,「你陪着沈公子跟朱公子去,山上的路,你熟悉,将你那猎野味的叉子带着。」 姜老实连连点头,忙转身进屋去那工具。 赵镜望了望自己受伤的手,苦涩笑着道:「那我只能坐着等吃白食了。」 赵蔻怕父亲会离开自己,早从鲍婶子怀中朝自己爹爹伸长了胳膊,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抱,要爹爹抱。」 鲍婶子轻声哄着道:「小姐乖,老爷手伤着了,要是抱小姐的话,手就会伤得更厉害。小姐想让老爷手伤得更厉害吗?」 赵蔻这才乖巧地缩回手,然后皱着那张团子脸,轻轻摇头说:「不想,要爹爹快些好,等回家了,我要给爹爹上药。」 「小姐真乖。」鲍婶子笑着将赵蔻抱得更紧了些。 暖姐儿一直仰头望着赵蔻,她觉得这个妹妹跟弟弟寿哥儿一样可爱,长得又漂亮,她想带着她一起玩。见妹妹似乎不开心了,暖姐儿使劲转溜着眼珠子,就想说些什么让妹妹开心。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传来两声「咩咩」的羊叫声,暖姐儿望着白花花的小羊,立即伸手指着说:「小羊,看,有小羊。」 赵蔻也扭头去看,果然见到了两只可爱的长着小角的绵羊。 「羊……小羊……」赵蔻伸出细嫩的手指来,在鲍婶子怀里蹭着,想要下地来。 「妹妹我带着你去。」暖姐儿开心地攥住赵蔻的小手,轻轻抱了抱她,然后牵着她一起去小山坡上看羊。 姜老实拿着工具领路带着朱禄跟沈玉楼去山上打猎,朱福则带着姐姐们一道在家烧饭,暖姐儿领着赵蔻跟小羊玩儿。 正是用饭的点,小村子里家家户户烟囱都冒着青烟,微微寒凉的清风一吹,饭菜的香味飘得四处都是。不远处正打马而来的谢逸闻到了香味,挥着鞭子就从山坳里那狭窄偏僻的小道骑马进村子来。 后面谢通见通往村子的小路狭窄,且村口大树边拴着两匹马,他则翻身下马来,只将骏马拴在粗树干上,然后徒步进村子去。 「小肉团子,我回来啦。」谢逸老远就见到不远处山坡上的暖姐儿,他一边挥鞭打马,一边大声朝暖姐儿喊道,「你大哥呢?你见到我还不过来接我,呆愣在那里做什么?」 赵蔻蹲在暖姐儿身边,歪着脑袋望着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眨巴了下眼睛,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暖姐儿袖子道:「那个人在叫你吗?他说要你去接他,你怎么不去呢?」 暖姐儿噘嘴哼道:「才不要去接他。」又悄悄附在赵蔻耳边轻声说,「他这个人可烦了,以前在我家的时候,天天抢我东西吃。蔻姐儿跟我是一伙的,呆会儿见到他的时候,咱们故意不理他好不好?」说完小肉手轻轻攥住赵蔻的手,一脸期待地望着赵蔻。 赵蔻团子脸皱了皱,黑白水润的眼睛盯着暖姐儿看了会子,然后轻轻点头。 谢逸将马儿直接骑到暖姐儿跟前去,然后紧紧勒住缰绳,马儿前蹄高高翘起,然后又稳稳落在地上,谢逸则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一处的树桩子上,拍了拍马儿脖子让它吃草。 垂眸见肉团子只装着没瞧见自己,谢逸蹙眉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上次离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这丫头了。好像没有啊,不但没有,他跟小肉团子的关系还好了很多呢,她怎么会不理自己了? 第3章 「暖姐儿,你们在看什么?」谢逸放下身份,也撩起袍子来,弯腰凑过去。 暖姐儿抓着赵蔻的手轻轻摸羊脑袋,小羊一下子就跑开了,两人就一边笑哈哈一边追过去。 谢逸倒是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站在一边望着。 谢通步伐稳健地走了来,他黑眸幽幽从暖姐儿身上转到堂弟谢逸身上,然后眉心轻轻蹙起,心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一闪即逝。 沈玉珠端了一盆水出来,见到谢氏兄弟,立即小跑了来道:「你们怎么来了?我哥跟朱大哥去山上打猎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逸道:「我们已经去过朱家了,朱家人说的。」侧身望着在厨房里正烧饭炒菜的朱福,朝她挥手道,「朱二姑娘下厨,看来今天我又得多吃几碗饭了。」他摸了摸肚子。 朱福一边炒菜一边道:「想吃饭,得自己动手才行,别想吃白食。」她抄起锅铲朝外面山上指了指道,「去打猎吧,至少猎着一只野味儿才有你的饭吃。」 谢逸叫:「你只知道说我,你怎么不敢说我哥,只知道捡软柿子捏!」 朱福这才抬起头往窗户外面看来,刚好与谢通漆黑幽深的眸子对上,谢通穿着身宝蓝色素面杭绸夹袍,隔着窗户,目光轻轻落在朱福身上,黑眸深邃犀利,就算是隔得远,朱福也不敢与他对视。 赵镜从堂屋走出来,见到谢通,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 「元湛,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赵镜稳步朝谢通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谢通肩膀道,「我有事情,咱们屋里说。」 朱福朝谢逸抬了抬下巴,谢逸跺了跺脚,转身便往山上去。 见那讨厌鬼真就走了,暖姐儿抓了抓脑袋,冲他喊道:「我哥哥他们是从左边这条路上去的。」 谢逸侧头望着福姐儿,清雅俊逸的脸上流出迷人的微笑来,然后一个折身,就从左边这条道往山上去,小跑一会儿子,又站在半山腰冲福姐儿喊道:「我给你猎只小白兔回家去养着。」 暖姐儿立即站起身子来:「我要三只!」 见暖姐儿听说到小白兔就立即站起来跟他说话,谢逸挑起一边嘴角笑了起来,心里想到,你一个半大的小屁孩,还想不理我,如今抓着了你的软肋,往后你再不理睬我的时候,大可以进山猎小动物给你玩儿。 这般一想,谢逸忽而又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无趣得很,竟然跟个小丫头计较。 见谢逸应了自己,暖姐儿开心地又蹲下身子来,拉着赵蔻手道:「蔻姐儿,我呆会儿有小白兔了,我有三只,到时候送给你一只,再给弟弟一只。」 赵蔻摸着小羊角,也开心地笑起来道:「羊……」她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羊,「兔……」又伸手指了指往山上去的谢逸,然后小身子往暖姐儿那边蹭过去,暖姐儿一把将小妹妹抱住。 小姐俩关系越玩越好,玩了会儿小羊,就挨着身子手牵着手坐在山坡上,眼巴巴望着山上,等着小白兔。 朱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小妹妹带着赵县令的女儿坐在山坡上一动不动的,一时好奇,又怕她们吹了风着凉,就走过去问道:「暖姐儿,怎么不带着妹妹去屋里玩?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干什么呢?」 「谢家哥哥说上山给我猎白兔,我在等着他回来呢。」暖姐儿继续端坐不动,眼珠子一直盯着山上望,「他说要给我猎三只,我自己留一只,给蔻儿妹妹一只,还有弟弟一只。」 朱喜道:「他既答应了你,肯定会做到的,你也不必呆呆等在这里啊。」弯腰将赵蔻抱了起来,又去牵暖姐儿手道,「赵小姐还小,身子肯定比你娇弱些,你不怕着了风,赵小姐也会吹了冷风的,来,带着妹妹进屋去。」 暖姐儿又往山上望了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自己姐姐离开。 堂屋里,谢通跟赵镜两人并排而坐,两人神色都微微有些严肃。 赵镜见朱喜抱着自己女儿进来了,忙站起身子来,迎了过去,伸手从朱喜怀中将女儿接了过来,笑着谢道:「这孩子有些时候也顽皮得很,叫朱姑娘费心了,蔻儿,还不快谢谢这位姨娘。」 赵蔻坐在自己父亲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奶声奶气地小声说:「谢谢姨娘。」 朱喜脸皮子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嘴里说道:「赵大人客气了,这事情不必谢的。」 赵镜目光落在朱喜娇俏的脸上,见眼前姑娘俏脸粉红,一双剪水秋眸像是会说话般,出奇的漂亮,他心猛然跳了一下。随即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想与她说话,可却不知道再从何说起…… 他赵镜一向自诩沉熟稳重,遇事冷静,除了爹爹娘亲相继去世那件事情外,还从来没有过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 那边谢通静静瞧着,随即稳步走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赵镜肩膀,一向如千年寒冰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羞得朱喜脸越发红了,她转身就要跑,却被妹妹暖姐儿紧紧抓住了手。 暖姐儿实在搞不懂这些大人在说什么,怎么姐姐脸都红了呢?她伸出手抓了抓脑袋,一脸认真地说:「蔻儿唤我姐姐,应该也唤我长姐叫姐姐的,才不是叫姨娘呢,都把我长姐唤老了。」 赵镜有些窘迫,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人精谢元湛,他一时就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第4章 沈玉珠端了盘子菜出来,将菜放在堂屋桌子上后,捏暖姐儿脸道:「这赵大人瞧着年轻得很,比你长姐大不了几岁,赵小姐当然得叫阿喜一声姨娘了。说叫你生得这般小,你要是岁数大些,赵小姐也该唤你姨娘。」 暖姐儿抓着头发,一张圆脸儿满是不解:「蔻儿只比我小三岁啊,她只比寿哥儿小一岁,她得叫我姐姐的。蔻姐儿叫我姐姐,又叫长姐姨娘,那……那我唤长姐什么?」她觉得不对劲,站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乱了辈分了。」 暖姐儿娇憨可爱,倒是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谢逸果然猎了三只小兔子回来,两只白的,一只灰的。他拎着三只兔子兴冲冲地跑到暖姐儿跟前,递给她道:「哥哥厉不厉害?」 「哇,小白兔。」暖姐儿连连点头,「厉害,好厉害啊,三只呢。」 谢逸得意,找了三根绳子来,拴住兔子的腿,将三只兔子暂且拴在一边的墙角根子处。回头见已经有满桌子菜了,他大长腿一迈,就要坐下来吃饭。 朱福拦住道:「谢公子你的猎物呢?我说过了,没有猎得着野味不许你吃饭。」 谢逸急得哇哇叫道:「那不是吗?那里的不是吗?三只兔子,还不够!」 朱福笑嘻嘻对妹妹道:「暖姐儿,可将兔子看好了,谢三公子说呆会儿要把兔子煮了吃呢。」 暖姐儿立即伸手一把将兔子抱进怀里,扭头戒备地望着谢逸,圆脸儿拧着。 谢逸觉得这朱家的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讲理,急得直跳脚,然后伸手往坐在上位的谢通跟赵镜道:「赵大人我也就不说了,那我哥呢?我哥连山都没去,更别说猎野味了,你敢不让他吃饭吗?」 谢通唇角含着笑意,目光幽深地轻轻望了朱福一眼,也想等着看她怎么说。 朱福倒不是真的不想给谢逸饭吃,不过是跟他混熟了,就时常会开玩笑,见这厮一提到吃的就这么较真,朱福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她走到一边去,从沈玉楼的猎物中拎出一只野山鸡出来道:「这个算是你哥猎的。」又从朱禄的猎物中捡了一只,「这个算是赵大人的……你的呢?」 谢逸一口鲜血狂吐,他才不管呢,他早饿扁肚子了,反正他要吃饭。 见实在跟这不讲理的朱二姑娘说不通,他趁人没在意,就死死趴在桌子上,如山一样占定了一个位置。 吃了饭后,朱福又跟姜氏一家说了几句,然后先预付了一个月的工钱。 姜婶子捧着碎银子连声道谢,待得朱福一群人走得远了,她还站在土屋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对一边的姜老实道:「老头子,咱们东家瞧起来可还只是个小姑娘哩,怎么就这般有能耐?你瞧,连知县大人都对她十分客气呢。」又望着手里的钱,激动道,「咱们栓儿的媳妇本有着落了,东家这么帮着咱们,咱们一定得好好干才是,让树儿好好照顾奶牛,往后咱们定要早起去县城送货。」 姜树捧了两块鸡蛋糕出来:「爹,娘,这个可好吃了,可好吃了,你们也吃。」 姜婶子闻着那个甜腻的香味就狠狠咽了口口水,可这样的好东西她舍不得吃,就轻轻拧了一点点蛋糕屑子塞进嘴里。 「老头子,你也吃,这个可真是香得很。」姜婶子吃完一点蛋糕屑,又将手指头往嘴里塞,吮吸着。 姜树将两块给爹娘一人塞了一块道:「还有好多呢,你们吃吧。」 姜婶子馋那个味儿,还是伸手接了来,又嘱咐儿子道:「一天只能吃一块,慢慢吃,这个可是好东西呢,一般人哪里吃得着。」轻轻在蘑菇形的鸡蛋糕上咬了一口,姜婶子慢慢嚼着,还是舍不得多吃。 姜树道:「娘,我去照顾牛,东家说了,只要我将牛跟崽子照顾好了,她就给我工钱,到时候我买了给你们吃。」 「去吧。」姜婶子摸了摸幼子脑袋道,「也叫你哥哥吃。」 姜树应了一声,欢快地就跑走了。 暖姐儿回到家后,下了马车就兴冲冲往屋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唤道:「弟弟,我带了可爱的兔子回来给你玩儿。」跑了一半路才发现兔子不在自己怀里,她又折了回去,让姐姐将两只兔子都给她抱着。 听到声音,寿哥儿早从后院走出来了,见哥哥姐姐们回家了,他轻轻笑了起来。 暖姐儿见弟弟一个人在家实在可怜,摸了摸他脑袋说:「弟弟,这是给你的小兔子,一只白的一只灰的,你喜欢哪一只?」 寿哥儿望了望,伸手指了指那只白的,暖姐儿就将白兔子送给弟弟。 没一会儿功夫,朱禄便从集市上买了个笼子回来,将一灰一白两只兔子装进了笼子里面去,又捡了菜叶子给小兔子吃。 暖姐儿跟寿哥儿姐弟俩,一整个下午就蹲在笼子边跟小兔子玩。 赵镜直接去了衙门,直到了衙门口,衙门里的人才知道新一任县官来了。 以往县官来之前半个月的时候会书信一封告知,也好叫衙门里的人做好迎接的准备,这下可好,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赵镜是提前几天来的,所以这廖知县还没有走,他是舍不得走啊,这松阳县是块风水宝地,他在这里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哪里肯去偏僻的地方去。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继续在松阳县连任,心里也是十分自信的,可待得接到任命文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能呆在这里了。 第5章 还是七品官,没有升也没有降,不过,任职的地方简直天差地别。 他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可如今见新任县官来了,不得不背起行囊离开,将住了三年的地方让给别人。 赵镜安顿下来之后,就请谢通去后院说话,谢通此番前来,也是得了皇上旨意,关于贩卖私盐一事,皇上听后十分气恼震怒,所以点了赵镜为松阳县新一任县官,又命谢通前来相助。 谢通与赵镜是同年进士,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因品性相投,走得近些。 赵镜任职松阳县,谢通是事先知道的,但谢通受皇命前来相助,赵镜却是不知道。 两人在梨花村的时候聊过一些,一致认定,小树林里面的蒙面壮士,就该是贩卖私盐的人,想抢了赵镜的上任文书,从而阻止他上任。 听得谢通前后详细一说,赵镜心下有所了然。 谢通望了他一眼道:「这件事情我暗中着人查探过,张发财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背后根本没有什么靠山。所以,他倒是不难解决,只不过,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赵镜蹙眉道:「元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谢通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既然没有十足的证据,此事不宜声张。先不动张发财,暗中遣人好好查一番,免得打扫惊蛇。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张发财不过是高人推出来的一枚棋子,一旦我们出手动了他,背后真正的私盐贩子,就会偃旗息鼓,蓄势待发。」 赵镜没有说话,只紧紧抿着薄唇,微微颔首。 「有元湛助我,没有什么事情是完成不了的,你我联手办事,此事不难。」赵镜轻轻笑了笑,又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太阳已经西落,他道,「我让鲍婶子将客房准备好了,这里条件简陋,怕是得委屈你们兄弟俩了。」 谢通摇头道:「我不方便住在县衙,你原本是已经内定留在翰林,却临时被皇上指派到松阳县为县官,朝中各位有心人不会不知道,此时怕是对你多有关注。我的身份敏感,若是与你同屋而住,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镜道:「那也好。」微微垂眸,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向皇上递了一道奏折,结果被皇上叫去勤政殿痛骂一番,当时京城中不少人在传,说是你谢元湛开罪于圣人,往后怕是仕途坎坷。如今看来,当时皇上痛骂于你,不过是故意掩人耳目?你上奏皇上民间有人私自开采盐矿贩卖私盐,皇上痛骂于你,又罢免了你的官职,让所有人都认为你谢元湛失宠于皇上。转身之后,再暗中点你为钦差大臣,你明面上是来湖州散心游玩,暗地里,却是部署好了一切,只等着抓住那最大的一条鱼,是不是?」 谢通没有将事情原委尽数说与赵镜知道,如今见他猜得一点没错,又是诧异又是激动,最后也是轻轻点头笑了笑。 「你的夫人去世也有三年多了,如今是怎么想的?」谢通见赵镜站在书桌后面去整理桌子上的书,便换了话头道,「朱家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家,那朱家大姑娘的确貌美标志,怕说是这松阳县的一枝独秀也不为过,你若是对人家姑娘有些意思,便差个媒人去说吧。」 提到朱喜,赵镜眼前又浮现出那娇俏的粉面来,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 「那你呢?」赵镜没有否认自己的感受,虽然发妻方氏的离世让他一度悲伤,从而守了三年之久,可如今也的确是对那姑娘有好感的,他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既然喜欢,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不过…… 「我什么?」谢通黑眸闪烁一下,随即将目光移开,轻轻落在窗户外面去,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枝桠上已经结出几朵淡淡粉色花苞,他望着花苞微微失神。 「你的婚姻大事。」赵镜丢下手中书册,绕过书桌走到谢通身边来,与他一同望着那棵桃树,「我知你事事都喜欢遵从自己的内心,就连婚姻大事,也是不愿意被家族操控的,所以,你宁可设计让人传出自己克妻,也不愿意娶一位京中贵女。就连公主……」 「你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谢通微微侧身,「以你的才情人品,便是填房,也有官家千金上赶着愿意,你不是一一以要替发妻守孝拒绝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成为知交,我谢元湛此生能够交得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有幸。」 「彼此彼此。」赵镜清雅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笑意来,「娶官家千金,自然前程锦绣繁华,可我为官并不是为着才名,我一是为了圆父亲的梦,二是想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谢通伸手拍了拍赵镜肩膀道:「既如此,便放手去做吧,松阳县有你这样的县官,乃是百姓之福。另外,尽快给我娶一位弟妹回来,来年再添个大胖小子,也好跟蔻儿作伴。」 赵镜摸了摸鼻子:「我也祝你早日寻得命中良人,如此也不枉你与家里人斗争那么多年。」 谢通笑了笑,没有出声。 「爹爹,瞧我的小白兔。」赵蔻由鲍婶子牵着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伸手要爹爹抱,但见他手还吊着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委屈道,「爹爹肯定疼。」 谢通弯腰将赵蔻抱了起来道:「你爹爹是男子汉,不会觉得疼,呆会儿你给他上药的时候吹一吹,肯定就好很多了。」碰了碰她头说,「信不信谢伯伯?」 「信谢伯伯。」赵蔻乖巧地轻轻点头,然后伸手指着身手的笼子道,「这是暖姐姐的大哥哥送来的,给我装小白兔,我刚刚喂了它吃菜叶子。小兔子是谢伯伯的弟弟送给暖姐姐的,然后暖姐姐给了我。」 第6章 「那蔻儿喜不喜欢?」谢通跟赵镜是同年进士,又私交甚好,所以偶尔会去赵家。 他很喜欢这个女娃,粉雕玉琢的,懂事得很。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办公太累,也会停下笔来,望着窗外,想着,若是以后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姑娘,也定要跟她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他定会将她们母女捧在掌心来宠。 赵蔻点头:「我很喜欢。」谢通温柔地笑了笑。 外头全叔匆匆走进了后宅,朝着赵镜抱手道:「老爷,刚刚那朱家的姑娘亲自送了饭菜来,说是老爷匆忙上任,怕是连厨子都没有,请老爷慢用。」 「可是朱家大姑娘?」赵镜忙问。 全叔摇头道:「是朱家二姑娘,最会做菜的那个。」 赵镜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之色,谢通望了他一眼,对全叔道:「拿进来吧,朱二姑娘厨艺高超又不会攀炎附势,她能够主动送饭菜来,说明她是将我们当成朋友的。」 赵镜随即让鲍婶子去搬张桌子放在外面桃树下,鲍婶子应着声音去了,又拿了几张低矮的凳子来,请赵镜跟谢通入座。 食盒很大,上下有三层,朱福算好了人头,按照人头送了饭菜。 鲍婶子抱着赵蔻站在一边,见着了,心里对朱福印象更加好了,想着,他们一家小民攀附老爷可以理解,可到底也是将她跟全叔两个下人放在眼里的,连送的饭菜都没有少他们的份。 赵镜道:「朱二姑娘也送了你跟全叔的,你拿了去带着全叔吃吧,将小姐留在这里,我来喂她吃饭。」 「跟爹爹在一起吃饭。」赵蔻蹭着身子要从鲍婶子怀里下来,开心地眯眼笑,「我不要爹爹喂我吃,我自己会抓着筷子吃饭。」 鲍婶子将赵蔻抱坐在一边小凳子上,又替她将穿在外面的衣裳理了理,这才拎着自己跟全叔的那份离开。 赵蔻小手攥着筷子,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盯着一桌子的好菜,还有一大碗鸡汤。 「喝汤……」她小手一伸,就有些讨好地望着自己爹爹,「香香……」 赵镜疼爱地摸了摸女儿小脑袋,然后替她装了一碗鸡汤,叮嘱道:「还有些烫,呆会儿慢些喝。」 赵蔻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一个人缩在一边慢慢嗅起来,才喝一口就不住点头:「好喝好喝。」又埋头咕噜咕噜使劲喝。 「蔻儿慢慢喝,喝完还有。」 赵蔻听父亲的话,果然喝得慢了些。 一边谢通望在眼里,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他眸光里闪烁着一层光,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笑意,仿佛想到了以后的光景。 是不是哪一日,他也能如这般,关怀地跟女儿说慢些吃饭慢些喝汤。当然还得有爱妻,坐在一边,静静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喝着妻子亲手熬的汤,陪着妻儿,坐在夕阳下,享受着天伦之乐。 谢通目光幽幽转了转,随即也亲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品尝。 「没想到这朱二姑娘厨艺真是不错,这厨艺,也不比京城里云水楼大厨的厨艺差。」赵镜抿了一口汤,细细尝了尝,随即又喝了几口方才放下碗来,「我听说,自从魏御厨失踪后,太后娘娘便一直胃口不好,常常吃不下饭,连皇上都震怒了,说整个御膳房都是吃白饭的,一点用没有。」 谢通端着汤碗的手忽而顿住,抬眸望了赵镜一眼,方才放下碗道:「魏御厨伺候太后娘娘多年,深知娘娘的口味,如今突然换了个人,太后娘娘自然不习惯。」他想了想,又道,「五年一次的御厨大赛要开始了,湖州府参赛的选手都是从各个县城选拔出来的,你要早些准备才是。」 赵镜摩挲着汤碗上的花纹,嘴角噙笑道:「这朱姑娘的厨艺,也许比不上魏御厨,不过,要跟其他各地方选来的大厨相比,绰绰有余。」 谢通此番心思却不在这里,他想到了,如今已经成了逃犯的魏御厨就躲在这松阳县内。 在县衙吃了饭,谢通直接回了敬宾楼对面的来福客栈,还是上次住的那间屋。 站在二楼高处,他可以俯瞰整个松阳县的夜景,早春的小城,夕阳西下,轻雾缭绕,竟然有说不尽的婉约美。他站在高处,单手负在背后,精锐的眸子轻轻淡淡扫过每一个街角,最后目光落在敬宾楼那小厨房里。 最先瞧在眼里的,是那个纤瘦窈窕的身影,忙忙碌碌的,一直在做事。 他微微蹙眉,思忖着,这朱家二姑娘厨艺高超,可既然自己做了东家,又何故会再去替旁人打工?自己开家酒楼不是更好? 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魏明身上,魏明还如往日一般,沉默寡言,从不跟身边的人多说半句话。朱福有些时候会主动与他说话,可他就像是聋子一般,只假装听不见,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谢通一直静静站在窗前,直到夜幕降临、整个天空变成了黛青色,他依旧静静伫立。 敬宾楼生意十分红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朱福年前与全二富有些瓜葛,后来又因福记的事情,所以年前有一段时日没有再去敬宾楼帮忙。后来过了年,还是萧敬宾亲自登门请朱福去敬宾楼帮忙,朱福是看在萧敬宾的面子上,这才去的。 只是,自打那次萧敬宾登门相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萧敬宾。 如今的敬宾楼完全是被全二富掌控住,酒楼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全二富一人说了算。 第7章 先是污蔑贵哥儿做假账,趁机将账房给换了,没过几日,又说阿东趁人没在的时候偷吃客人的菜,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无赖顾客,配合着一起演戏,将阿东也撵走了。 贵哥儿倒还好,总之如今家里不缺钱,没有几日就是县考了,贵哥儿刚好可以在家温习功课。 阿东有老娘要养着,不能没有活计,前脚全二富赶走了阿东,后脚朱福就将阿东请到了福记去做事情。 不过,全二富针对任何人,却不敢给朱福使绊子,倒也不故意讨好她,只是两人平日不言语,只各干各的活计。 这一日,朱福正在后厨炒菜,前头全二富匆匆跑了进来,指着桂嫂鼻子就道:「你是怎么洗碗的?你看看你这碗洗的,里面还油滋滋的,叫客人怎么吃?我看你是不想干活了!」 桂嫂还蹲在一边洗碗,听得全二富是在说自己,赶紧搓着手站了起来。 桂嫂人老实,平日里一来酒楼只是埋头干活,干活也认真本分,根本没有一点错可以挑。 朱福冷眼望着全二富道:「这盘子装的是鱼香肉丝,若是少油寡盐的,谁会喜欢吃?全爷要是想赶谁走,大可以明着说,没有必要隔三差五地寻出一个错来,咱们这些人可都是东家亲自招回来的,如今人员都被你打动土,你的心思谁不明白?做人还是得低调一些,虽然你是东家侄子,可东家没说往后这敬宾楼就是你的。」 全二富噎了一噎,他是很想将朱福也给撵走,可年前的光景他也瞧见了,撵走了她,敬宾楼生意就垮了。 有些时候也矛盾得很,这个半大的屁孩油盐不进,似乎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要不是他让表叔亲自去请她回来,她断然是不会回来的……这样一想,全二富心里越发恼火起来,总觉得这些人都瞧不起自己,都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 「你,今天干完手里的活计直接去账房领工钱,明天就不要来了。」全二富没有理会朱福,直接撂了话就负手而去。 桂嫂又默默蹲下身子去,一句话不说,只低头刷碗。 朱福心里恼火得很,可偏偏念着萧敬宾的恩情,她也不能说走就走,心里想着,既然东家不来酒楼,改日得空得亲自登门去一趟才行。 「桂嫂子,你不必伤心,你手脚勤快利索,又勤劳肯干,不差这份差事。」朱福将炒完的菜装进盘子里,递给新来的小伙计端出去,又道,「呆会儿去领了工钱就回家去,明儿好好睡上一觉,我们福记打算再过两个月再开家铺子,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去福记干活。」 桂嫂一听,连忙站了起来,眼瞧着就要给朱福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朱福赶紧伸手将桂嫂扶了起来,「我们福记是完全公平的,只要你肯吃苦耐劳,就能赚到钱。当然,桂嫂你身子一贯不好,我也不会让你干重活,我就是看中你踏实肯干,是个好员工。」 桂嫂清瘦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小声说道:「前些日子我遇到阿东,阿东跟我说去了福记,我当时还真羡慕他呢,能够遇到那么好的东家。」又道,「朱姑娘,其实你厨艺这么好,完全没有必要受旁人的气,你要是自己开酒楼当东家,我们都愿意跟着你干。」 「俺也去。」牛嫂一把将斧头砍在木头桩子上,高大的身影稳如泰山般,「朱姑娘,他迟早要动我的手,俺与其等他动手,倒不如自己走得利落。你那边还要人不?你看俺行不行?」 牛嫂力气大,又长得高壮,是个干力气活的料。牛嫂既唬得住人,又本分老实,朱福对她比对桂嫂满意。 「牛嫂要是肯来,是我福记的福气,当然欢迎。」朱福笑说,「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只要肯跟着我一道吃苦,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桂嫂握住牛嫂手道:「你也赶紧去说吧,咱们都不干了,去福记。」她一时间高兴,话也多了些,扭头冲蹲在一旁默默烧火的方嫂道,「俺俩都走了,你留在这里迟早也是要被他弄走的,趁着今天的机会,你也去福记吧。」 牛嫂这个人看人透彻,她冷眼瞥了眼方嫂,大着嗓门道:「人家可比咱们聪明,怕是早巴结着全爷了,她哪里肯走?好了,你也废话少说,不要乱替朱姑娘做主,她想去,人家朱姑娘可不一定瞧得上。」 朱福心里默默替牛嫂竖起了大拇指来,说实话,她可不想要一个惯会偷奸耍滑的员工。 牛嫂说话从来不给人面子,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这间小厨房里的人都是什么样性子的,她一清二楚。方嫂起初爱偷鸡摸狗的,总会顺带一些公家的东西回家,后来被全爷抓住了,朱姑娘为她说了几句话,她的确老实了一阵子。 可等过了风头,她不但变本加厉偷些剩菜剩饭回去,还知道巴结讨好全爷。 那个全二富完全属于小人得志,不过是东家的远房亲戚,还真将自己当成敬宾楼的主人了。 在整个敬宾楼里面,她牛嫂最瞧不惯的就是狗仗人势的全二富,其次就是总爱巴结奉承人的方嫂。 桂嫂本来就老实胆小,被牛嫂这么一说,也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那方嫂缩在一角,继续往灶膛里面递柴火,像是没有听见牛嫂说她一样。可心里却是将她骂得半死,若不是顾及着自己打不过她,早就要跟她吵了。待得牛嫂转身继续劈柴火的时候,她见没人看见自己,狠狠朝牛嫂呸了一口,嘴里叽里咕噜说些骂人的污言秽语。 第8章 小厨房里炒菜的声音很大,一场风波后,大家伙都各干各的活计,没再说话。 忙了会儿子,朱福觉得太累,便抬头望了望外面暗黑的夜空,想给眼睛休息休息。 谢通一直静静望着敬宾楼的小厨房,刚刚小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他也都瞧得一清二楚。练功的人耳力多半都好,那牛嫂嗓门又大,所以虽然隔得有些远,可他站在下风处,还是隐约听见了敬宾楼小厨房里的谈话内容。对于朱福能够知人善用这一点,他心里也颇有感想,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什么人可以纳为己用,而什么人是不可深交的,还是不易。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所以目光一直落在她娇小纤瘦的身上,连她目光朝自己这边望了过来都没有立即察觉到。待得发现之后,再想移开目光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算是在向一个不算熟悉的朋友打招呼。 距离隔得远,朱福只能瞧见那谢通在看自己,却瞧不清楚他脸上表情。对于一个只有过几面之交的人来说,打个招呼还是必要的,所以朱福朝他挥了挥手,因为怕他瞧不见,所以挥手的幅度很大。 谢通诧异片刻,随即也轻轻抬起手来,摇了摇。 朱福倒没有继续跟他交流下去的想法,只深深呼吸一口,然后又继续埋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她工作起来十分认真,不论是在酒楼烧菜,还是经营管理福记,她都力求做到最好。火候的掌控度,每一样佐料的添加顺序,以及量的多少,她心里都一一记牢,这样用心做出来的菜才会得到新老顾客的喜欢。 朱福在认真烧菜,却没有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魏明在细细打量她,见她态度好又肯吃苦,魏明唇角轻轻抿出笑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跟谢通见过一面之后,魏明心里便一直不踏实,总觉得随时会被当初陷害他的人给抓住。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只是可惜了一手的好厨艺。 当初师傅临去之前,有亲口交代过,定要他将师门发扬光大,要在御膳房好好做。 可惜他有负师傅遗愿,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有家归不得。 朱福炒完一盘子菜,见外面新雇来的小伙计还没有进来端菜,而自己这边油锅不能停,便要自己端出去。 魏明道:「我的活忙完了,我来替你端出去。」 朱福愣住了,这还是魏大厨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而且还是主动帮自己的忙。 朱福道:「谢谢魏叔。」 朱福心想,这魏大厨瞧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爹爹一般大,唤他一声叔该是可以的。 再说了,既然长辈主动跟自己说话,怎么也得嘴巴甜一些,这样别人心里也舒坦。 魏明没有应,只是端着盘子出去了。 方嫂如今就是全二富搁在小厨房的间谍,她的工作除了洗碗外,还有将每日厨房里发生的重大事情都汇报给全二富,以此作为她每日可以捎带剩饭剩菜回家的条件。 以前这魏大厨跟朱姑娘都不说话的,今天怎么主动帮朱姑娘忙了?方嫂眨了眨眼睛,赶紧将木盆里剩下的碗洗好了,然后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则悄悄跑了出去。 此时的全二富正站在柜台边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抬眸见这方嫂鬼鬼祟祟的,他当即拉了脸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又往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努了努嘴。 方嫂会意,就悄悄去了一处等着,全二富则继续拨拉的算盘。 如今的账房他已经换成了自己人,明面上瞧着是有人在管账,实际上大堂账目都是他在一手抓。 见自打二月份后,这敬宾楼的进账较之一月份要翻了一倍,而且生意是一天比一天红火,全二富乐得嘴角都合不拢。反正如今表叔已经完全不能管酒楼的事情了,还不是什么都他说了算,这么多钱,想揣进自己腰包有得是办法。 不过,生意这么红火,靠的还是那个小丫头片子。而那个小丫头片子完全是瞧在表叔的面子上才来的敬宾楼,她根本就不将自己瞧在眼里,若是哪天她知道了事情真相,怕是不再会替自己赚钱了吧? 这样一想,全二富又愁起来,然后心里更加怨恨起萧敬宾来。 他当初千里迢迢投靠过来,就是因为表叔只有一个不能自理的痴傻儿、算计着将来这家酒楼没有人继承,他作为亲戚表侄,自然希望能够继承酒楼,所以当初在酒楼最为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咬牙坚持着。 可后来酒楼生意好了,表叔不但不念着自己的好,反而对一个外人还比对自己还好。虽然每月工钱涨了,可他给新来的丫头片子也是五两一个月啊,还有那借着裙带关系进来的端盘子丫头,一个月也有三两! 这完全就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亏得自己当初死死守着敬宾楼,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这个侄子的? 全二富气得双眼发红,一巴掌将账簿合起来,然后又用手轻轻摩挲着账簿,只要一想着往后这酒楼便是自己的了,他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开心。 叫了那傀儡账房来盯着柜台,他则一脸悠闲地晃着去了后面,打算听听那老婆子又在厨房打听到了什么趣事儿。 魏明撩开厨房的门帘子,又端了一道菜出来,经过柜台的时候对那账房道:「今天下午送来的那一批蔬菜,可入了账目?」 第9章 那小账房眨巴下眼睛,然后使劲摇晃着脑袋。 魏明轻声道:「你去厨房看一下,赶紧将货物入了账目。」完了冷言厉色叮嘱道,「下次长点记性,货物到了要及时入账,万一这批货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来担?」 那小账房有些傻乎乎的,听得这话,赶紧一溜烟就跑着走了。 魏明转身望了他一眼,然后见那账簿还搁置在案上,他随手翻开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账对不上,时间来不及,眼瞧着那全二富已经在往这边走了,他赶紧匆匆离开。 全二富回来见小账房没在,而那账簿就这样放在案上,他气得直跳脚。 魏明又端了菜出来道:「全爷,您找林有生?他在厨房看菜呢。」 全二富意味深长地望了魏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来,将那厚厚一本账簿锁了起来。 魏明状似不在意地拖着盘子,实则眼睛一直盯着全二富手中的钥匙看,待得他经过自己的时候,魏明脚下一滑,伸手拽着全二富就一起跌摔在地上,而他隐在袖子里的手则迅速将藏着的一块面团按在刚刚那串钥匙上,钥匙两面的纹路都刻了下来。 「你是怎么干活的?」全二富气恼,站起来甩了甩袖子,训斥道,「好好当你的大厨,可别巴结着谁,这端菜的活计是谁叫你干的?」 魏明微微抖着手,低眉顺眼说:「我瞧生意好,外面打杂的小伙计都忙不过来,所以就帮着搭把手,刚刚没烫着全爷您吧?」 全二富懒得理他,继续去厨房将那小账房拎了出来。 魏明见全二富并没有发现什么,则将那印有钥匙纹路的面团悄悄藏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而敬宾楼所发生的一切,都被谢通瞧在眼里,他微微蹙眉。 待得酒楼打烊,魏明从酒楼出来,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就瞧见了等候在那里的谢通,他像是猜得着谢通会在等他一般,将那印有钥匙纹路的面团递给谢通道:「谢大人之前答应帮我照顾家中妻儿老小,我无以为报,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谢通撑着一盏灯笼,将那面团凑到光亮前,见面团上印着的像是一把钥匙正反面的纹路,不由抬眸望着他道:「你刚刚那样做,就是为了这个?」 魏明道:「我打小跟师傅学厨艺,至今也有二三十年了,官盐是什么样的,我心里清楚得很。那个丫头虽然聪明机灵一些,可到底涉世浅,她瞧不出来,我可瞧得出来。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将这个交给谢大人,下面该如何做,相信谢大人心中自有计较。」 谢通将那面团藏入袖子里,朝魏明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松阳县新一任知县已经上任,过不多久,便会在松阳县进行一场厨艺大赛。那丫头的确有些本事,可毕竟年岁还小,火候不足。」他静静说完,然后目光轻轻落在魏明脸上,继续道,「我想,魏厨心里也该是有打算的。」 魏明微微颔首道:「我欲收她为入门弟子,将师门祖传秘籍传授于她。」 谢通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便举步离开。 朱福走出敬宾楼大门,就见斜对面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手上正撑着一盏灯笼,灯笼暖黄色的光,给那半旧的月白袍子镀上一层浅浅的绯色,就连那清俊秀雅的玉容都增了光彩。 早春清风温柔地拂过,轻轻吹起玉颜少年的袍角,他站在清风中展颜一笑,看着等待的女孩朝他飞奔过来,他则宠溺地伸手拍了拍她脑袋。 「阿福辛苦了,我给你带了鸡蛋糕来,这是我亲手做的。」沈玉楼将一个纸袋子递了过去,笑望着她脸上的惊讶表情,「怎么?你不相信?」 朱福见天色已晚,四周又没什么人,便有些撒娇地蹭着他道:「不会是我姐姐做好的,你拿过来献殷勤的吧?你会做蛋糕?你会烧饭吗?」一边嘀咕着,一边已经低头去看,见里面包着的鸡蛋糕颜色都偏深,形状也不好看,她笑了起来,「我姐姐可做不出这么丑的鸡蛋糕来。」 「我一直抱在怀里,还热乎着呢,你尝尝看。」沈玉楼亲手拿了一块递送到她嘴边,温柔笑道,「不好吃你告诉我,我下次改进。」 朱福望了他一眼,也不伸手接,只就着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 「嗯……虽然远远比不上我的手艺,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她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笑眯眯问道,「不是叫你在家温习功课吗?还有,你要陪着我哥练武,你怎么偷偷做起蛋糕来了。」说完又啃了一口。 虽然不是很好吃,可是毕竟是他亲手为自己做的,这份情意比什么都重要。 沈玉楼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子,伸手替她擦了额头上的汗珠子,又将她被汗水淋湿得贴在双颊的发丝撩起来。 动作极致温柔,他的脸就贴在她脸上方,她能够清晰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还有那股子温热的鼻息。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完美的、线条分明的轮廓,深邃又温柔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浓黑而又有型的眉毛……她忽然就不争气地心跳加速起来,然后微微侧过脸去。 朱福心想,沈大娘跟玉珠都是中人姿色,为何这沈玉楼却得了这般好相貌,莫非是随了沈老爹? 她虽然没有见过沈老爹,可听自己爹娘说,沈老爹也不过是个帮城里大户人家做长工的老实人,个头不高,之前一直都未有娶到媳妇,近三十岁才娶了沈大娘为妻。 第10章 又说沈家一直很辛苦清贫,沈大娘怀着沈玉楼的时候,可能是没得好的吃,沈玉楼未足月份就落地了。好在他命好,虽然未有足月,可生下来依旧健健康康的,跟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不但如此,而且他从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私塾里念书也常常被夫子夸赞。 他很小就写得一手好字,后来沈老爹去了,他就在街边摆摊子替人写家书,靠着写字过活。 进了金陵书院,院长赏识他才华,也知道当时沈家就靠他赚钱,所以带他走的时候给了沈大娘跟玉珠二十两银子。后来沈大娘跟玉珠,也是靠着这些本钱做起来卖豆腐的买卖,日日赚些小钱。 沈玉楼在书院里,也是一边念书一边赚钱,隔三差五给家里寄些钱。 朱福想,自己命也算好的了,鸡窝里总共就飞出这么一只金凤凰来,还叫自己给遇着了。 这沈玉楼温柔体贴,又俊美无双,还会念书,还会做蛋糕给她吃,还会每天晚上都来接她回家。自己累的时候他会轻声哄着自己,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自己跟前,陪着自己…… 这般的好男人,她朱福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得来的,真是前世有多倒霉,这一世就有多幸运。 「你也别傻乎乎站在这里,早春风寒,早些回家去吧。」他见四周没有一个人影,轻轻咳了一声,便悄悄拉起她的手来,紧紧攥在掌心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唇角却含着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 见两人走后,谢通才撑着灯笼打拐角出来,独自伫足默默注视一会儿,直到那两道身影完全消失在夜空之中,他才默默转身离去。 一个人太久了,此刻他内心深处,竟然也渴望能有个人陪伴在身边。 每每深夜,他伏案书写,她则一边红袖添香。若是真遇着那样的女子,他一定会好好将她捧在掌心来疼爱,像赵镜疼闺女一般,就像这沈玉楼宠爱朱家二姑娘一般,他也定会把什么好的都给她。 南方春天来得早,即便才是二月中旬,清晨的风都已经带着丝丝暖意。 在一片虫鸣鸟叫声中,朱福睡饱了觉,伸着懒腰就爬坐了起来。一摸床,空荡荡的,姐姐跟妹妹都已经起床了。外头暖姐儿的笑声如百灵鸟啼叫般,清脆悦耳,小姑娘似乎遇着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直在笑。 这些日子朱福很累,虽然福记如今有不少人在帮着自己打理,可福记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总感觉人手一直不够、越来越不够。 前些日子,连省城里富贵人家的家丁都赶着马车来福记买鸡蛋糕。说是他们家夫人去谢知州家做客的时候,谢夫人请他们家夫人吃了鸡蛋糕,他们家夫人从此就惦记上了,打听到这福记只在松阳县有一家,就特地差了人来购置。 那家丁买了有近百块鸡蛋糕,用好几个食盒装着,朱福送了他几块让路上吃,那家丁拿起一块就咬了口,然后连连点头说吃起来真是跟旁的糕点不一样,不但十分特别新颖,而且口感也是极好。 临走之前又说了好多客气话,一门心思想让朱福将福记开到省城去,也免得他往后来回跑了。 朱福心里是有计划将福记开到湖州府去的,不过,她素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省城不是小县城,湖州城经济繁荣昌盛,听那谢逸道,一条街道有松阳县的三条主干道那么宽,街边各种各样的铺子鳞次栉比,糕点铺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福记的事情好在有亲朋好友帮着打理,她就算再忙,也可以歇口气,可敬宾楼里面的事情如今是越发叫她恶心了。东家一直不路面,老虎不在,猴子就叫嚣着称王称霸,若不是顾念着萧敬宾的面子,朱福早走了。 那全二富倒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不过,成日在自己跟前指桑骂槐的,上次连魏厨帮她端菜,全二富都要说叨几句话来膈应人。总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朱福想着,得空还是得去找萧敬宾说说自己想离开的意思。 离开敬宾楼,到时候全心全意忙福记的生意,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地方,也好想法子将福记的品牌打出去。 这般一权衡,朱福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了决定,心情也好了很多。 「二姐姐怎么还不起床啊,二姐姐不在,都没人陪我玩了。」暖姐儿吃完了早饭,用手抓了抓系在抓髻上的绸带,就跑着往一边窗户底下去,她悄悄伸手将窗户支开一点,见自己二姐姐在整理床铺,她就灿烂地笑了起来。 朱福听见笑声,回头吩咐道:「将窗户支起来通风,让院子里的花香都飘进来,晚上咱们睡觉的时候,就能闻到花香味啦。」 暖姐儿得了吩咐,跳着就去一边端了小凳子来,然后站在小凳子上支窗户。 朱福也走到窗前,帮着妹妹一起将窗户支起来,然后望着妹妹日渐消瘦下去的小圆脸儿,她有些心疼起来。 过了年后,妹妹瘦了不少,以前一低头就能见到的双下巴也没了。 小姑娘瘦了之后,那双眼睛显得更大更机灵,水汪汪的,像是被清水洗过一般,她爱笑,每每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又可爱又漂亮。 「二姐姐,玉珠姐姐送了豆腐花儿,我特地给你留着呢。」暖姐儿说完就跳着下了板凳,然后快步朝厨房跑去,那系在乌黑发丝间的绸带随风飘了起来,女孩子如今算是身轻如燕,跑起来特别快,一溜烟就钻进厨房去了。 第11章 朱福见妹妹如今这般懂事疼人,心里暖洋洋的,理了理衣裳就走了出去。 卫三娘知道闺女近些日子受累了,便嘱咐她在家多休息些日子,她自己则跟丈夫朱大一起推着事先做好的一板车的鸡蛋糕去了福记。 朱喜则一直留在家里,她在家蒸鸡蛋糕,做好了之后,由朱禄推着去福记。 暖姐儿端着满满一大碗豆腐花儿,端到朱福跟前说:「二姐姐,我在锅里加了热水,然后将豆腐花儿连碗一起放在热水里,还热乎乎的呢,二姐姐你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暖姐儿真乖。」朱福摸了摸妹妹脑袋,接过妹妹递来的汤勺就吃起来。 朱福伏在桌子一边吃,寿哥儿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小手抓着书册,眼睛一直盯着书册看。 「暖姐儿书念到哪里了?」朱福见弟弟在认真念书,就顺便问起妹妹功课来。 暖姐儿立即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直转来转去,结巴道:「我……我……我在教弟弟念三字经。」 寿哥儿闻言轻轻抬了抬小脑袋,眼巴巴望着小姐姐,暖姐儿一个劲给弟弟使眼色。 「寿哥儿,小姐姐最近一直在教你念书,你念几句给二姐姐听。」暖姐儿小手交握在一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寿哥儿瞧。 寿哥儿望了望小姐姐,又望了望二姐姐,然后垂下小脑袋,轻声说:「我看书,呆会儿堂哥要来考我的。」 暖姐儿叫:「堂哥最近在温习功课准备县考呢,哪里有功夫教你啊,明明都是小姐姐教你的,是不是?」 寿哥儿一直低着头,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 暖姐儿急得小脸粉红,嘴巴噘得老高,气急道:「我以后不带弟弟玩了,弟弟都不帮我说话。」 朱福见妹妹如今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哄骗着弟弟说谎,当即变了脸色。 暖姐儿见姐姐脸色不好了,就吓得哭了起来,哭得小胸膛一抽一抽的。 「我没有看书,我也没有带着弟弟念书,我是坏孩子。」可是她没有玩,也有带着照顾弟弟的,还帮着爹娘跟姐姐们做事,她没有偷懒,暖姐儿觉得十分委屈,哭得越发伤心起来,那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般,扑朔朔往外落,「我是坏孩子,所以姐姐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寿哥儿见小姐姐哭了,就伸手来轻轻拉她的手,轻声细语说:「小姐姐有带着我念书的,二姐姐不要怪她,我可以念书给二姐姐听。」 朱福将一双弟妹都拉到怀里来抱着,又抽出帕子给妹妹擦脸,见妹妹哭声渐小了,她才说:「暖姐儿是不是不爱念书?」 暖姐儿一抽一抽的,纯洁的大眼睛望了朱福会儿,方轻轻点了点头。 「我喜欢跟着二姐姐一起赚钱,我喜欢跟在二姐姐身后学做事情,我不想总是坐在桌子边看书,我没有弟弟聪明,弟弟三字经都会背好多了,我才只会背前面几句。」暖姐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睛看姐姐。 朱福抱得妹妹更紧了些:「你要是不喜欢念书,你可以直接告诉姐姐,姐姐不会逼你念书的。刚才姐姐不高兴,是因为你不但自己说谎,竟然还想伙着弟弟一起说谎,说谎骗人的孩子是不好的,你能向姐姐保证下次不再说谎吗?」 「我能!我能保证!」暖姐儿拼命点头,顺势整个身子都攀附在姐姐身上,近乎讨好地说,「我就怕二姐姐知道我不会念书后会生气,所以才说谎的,下次再也不会了,二姐姐不要生气。」 朱福亲了亲妹妹小脸道:「姐姐没有生气,姐姐疼你还来不及呢,只要小暖以后不再说谎,姐姐都不会生气的。」 暖姐儿点头:「小暖知道姐姐是为了小暖好,所以就算不爱念书,往后也会跟着弟弟一起学识字的。姐姐说过,不要书念得多好,但一定要认字,要会珠算,这样才不会吃亏。」 寿哥儿也缩在姐姐怀里,很懂事地说:「小姐姐坐不住,二姐姐,我以后替你看着她。她要玩了,我不让她玩。」 暖姐儿使劲抱住弟弟脑袋:「连寿哥儿也知道欺负我了,下次不买糖人给你吃。」 寿哥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清俊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暖姐儿见弟弟笑了,她则伸手去轻轻戳弟弟小脸,然后又抱着弟弟亲了一口。 寿哥儿害羞地别开脸去,只将小脸往朱福怀里钻,然后笑着伸手指着暖姐儿。 暖姐儿叫道:「弟弟现在跟二姐姐亲了,都不要我抱了,以前弟弟都喜欢我陪他玩呢。」 外头谢逸大步走了进来,听见暖姐儿带着几分酸意的话,哈哈笑道:「说你这丫头就是小心眼儿,竟然吃起自己姐姐弟弟的醋来。」 暖姐儿狠狠瞪着他:「谁要你管了,你怎么成日往我家里跑啊?」 谢逸走过来摸了摸暖姐儿小脑袋,然后对朱福道:「你怕是又要忙了,方才我三叔给我写了信,说是娇娇闹脾气,想吃你亲手做的鸡蛋糕。」 「娇娇是谁?」暖姐儿努嘴问。 「娇娇啊,娇娇是一个比你小一些,却比你漂亮懂事又会念书的可爱小姑娘。」 暖姐儿恨恨地望了谢逸一眼,气呼呼地背过脸去,圆脸儿拧巴着。 谢逸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就去如往常一样去拍暖姐儿脑袋,暖姐儿狠狠瞪着他道:「不要你碰我!」 第12章 小丫头用足力气尖叫出来,气呼呼的模样煞是可爱,瞧她这个样子,还真是个爱吃飞醋的小醋坛子。 谢逸摸了摸鼻子,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却是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朱福哄了妹妹两声,就让妹妹带着弟弟进屋玩去了,她则站起身子道:「急吗?今天怕是不行,我呆会儿得出门办事去。要是急的话,我晚上熬夜替你做好,明天你就可以带着走了。」 谢逸忙道:「不急,那丫头也是个野蛮性子的,也不能事事顺着她。你不必熬夜贪晚的,得空做一些就行。」抬眸望了她一眼,又问,「平时见你不是在敬宾楼忙又是在福记,今天有事,去哪里?」 朱福没有隐瞒的必要,直接道:「敬宾楼东家好些日子没来酒楼了,如今酒楼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那全二富说了算,我心里觉得奇怪,所以想亲自去一趟萧家,亲自找萧老板问个清楚。」 谢逸侧身往外面打铁铺子瞧了瞧,又眯眼笑说:「说来也是巧了,我哥方才也说要去找那萧敬宾,被我催着先往这里来了,你们倒是可以一道去。」 「他去做什么?」朱福好奇。 「这个说来话长……」他挠头想了想,又道,「年前我们收到了玉楼兄的一封来信,说是松阳县有人贩卖私盐,我哥就将此事告知皇上……」想着有些事情怕是不能说,他就讪讪住了嘴。 朱福见他一把咬着舌头不言语了,就知道他们兄弟俩不是明面上说的下江南游玩这么简单,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与谢大人一道去。」 谢逸不守礼,谢通倒是顾及着朱家有两位大姑娘在,轻易不到后面来,只在前头打铁铺子跟朱禄说几句。 抬眸见朱福与堂弟一道走了出来,他微微讶然,但是面上依旧平静。 谢逸笑着指了指朱福道:「哥,可巧了,朱二姑娘也要去找萧敬宾办事,你们正好可以顺道。」 谢通黑眸在朱福身上轻轻落了会儿,微微颔首,又望向朱禄道:「改日再找朱兄弟切磋武艺。」 朱禄憨憨笑了笑,道:「改日切磋。」 谢通轻笑,随即转身,转过身子去走了一步,又回头来看。 朱福刚迈出脚步准备跟上,见他忽然转头,被他身上深沉凌厉的气势吓得差点缩回脚。 为了掩饰尴尬,朱福扯着嘴角勉强挤出笑来道:「谢公子请,我跟上就行。」 谢通道:「你先等着,我去叫辆马车来。」说完望了朱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他则稳步朝大道一边去。 他穿着深色的衣袍,许是时常习武的缘故,腰杆挺得特别直。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单手背负在身后,以出色的容貌跟高贵的气质成功惹得路边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相望。 谢逸用手肘捣了捣朱福,努嘴道:「怎么样,跟我哥熟悉之后,觉得他人很好了吧?我哥这人就是这样,面冷心热,你无须怕他。」 朱福道:「是啊,你是个话唠,当然更有亲和力!我什么时候怕你哥了?不过是觉得他比你成熟稳重,气场太强,跟你比起来更有世家公子的范儿罢了。谁像你啊,成日吊儿郎当的,连玉楼哥哥都不如。」说完噎了一下。 「噢……」谢逸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怀好意地望着朱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咱们朱二姑娘如今是满心都扑在了玉楼兄身上,所以,自然是觉得他什么都好喽。」他拍了拍胸脯,「没事没事,我不生气,不生气。」 朱福见那边谢通已经带着一辆马车来,也不与谢逸多说,踩了他一脚就跑了。 谢逸痛得抬脚抱起来,对朱禄抱怨道:「你们朱家的女儿怎么都这么霸道?小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如今连大的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起来都觉得委屈,他心酸道,「一个两个都敢给我脸子看,我好歹也是璟国公福谢家三郎啊,怎么混到如今这般田地。」 朱禄望了他一眼,见他一直说个没完,他也不答话,只埋头打铁。 谢逸觉得无趣,甩着袍子就走了。 朱福跟谢通同坐上一辆马车,谢通对那赶车的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点了点头后,便甩着鞭子赶起车来。 小县城马车已经算是稀奇的了,所以车内都不宽敞,朱福倒是有些尴尬。但见那谢通上了车后只是抱手闭目养神,她则轻轻松了口气。 一路朝北去,越过几条街,马车停在一扇黑漆铜环的大门前。 「公子,已经到了,请您下车嘞。」 谢通缓缓睁开眼,精锐的眸子闪着光,目光先是在朱福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伸手撩开车帘,动作利落地跳下车去。 朱福见状,也赶紧跟着跳下车。 如数付了银子,谢通望了眼门楣上挂着的写有「萧宅」两个字的牌匾,伸手敲了敲门。 「是谁?」是一位妇人的声音。 没一会儿功夫,里面便走出一位妇人来,近四十的年纪,白瘦高挑,虽然眼底有着青影,但依旧掩饰不住她的姿色。 「你们找谁?」那妇人美眸在谢通跟朱福两人身上轻轻转了转,虽然见是陌生人,可还是礼貌地笑着问了一番。 朱福说:「我是敬宾楼的厨娘,因为已经许久没有瞧见东家了,所以今儿特地来探望东家的。」 「你就是那个朱姑娘?」妇人面上立即笑出花来,赶紧侧身让出道,引手请道,「快请进,我听老爷提起过你。」又扬声唤道,「慧芳嫂,家里来了客人,你去奉茶来。」 第13章 进了院子后,朱福悄悄打量起来,见院子宽敞规整,又见屋宇崭新、还是二层小楼,白墙黑瓦,红木柱子,萧家这样的住宅,在整个松阳县也算是好的了。 萧敬宾的夫人姓陈,娘家也是这松阳县较为富庶的人家,陈氏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是被爹娘兄长捧在掌心的,闺阁女子该学的规矩她都学过,家里还特地请了女先生教她念书识字。 陈氏请谢通跟朱福到堂屋去坐,慧芳嫂子端了茶来,一一给奉上。 朱福客气地伸手去接,将茶盏搁置在一边,又道:「东家最近在家吗?我想跟他说说敬宾楼的事情。」 「是说二富的事情吗?」陈氏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情我何尝不知道?可自打去年年底开始,老爷突染风寒,之后就一直恶疾缠身,一直吃药也不见好转。人也一日日瘦削下去,我们如今哪里还有空管酒楼的事情。」 陈氏微微叹息一声,又望着朱福道:「我听老爷提过朱姑娘,老爷说,只要有朱姑娘在,敬宾楼就不会倒的,朱姑娘可是咱们酒楼的大恩人。」 朱福笑得讪讪:「其实我这次来……」她几番犹豫,原本已经想好说辞了,可听得陈氏方才那番话后,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出口。她从陈氏的语气中听出了恳求的意味,那萧敬宾又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断不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 「娘,他们是谁啊?」外头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少年穿着身褐色袍子,虽然身形高大,可声音言行却是十分幼稚,他甩开慧芳嫂子的手,蹦跳着跑到陈氏身边,依偎在陈氏怀里,好奇地望着朱福,又望了望谢通。 「他好可怕,娘,这位叔叔好可怕。」少年一个劲往陈氏怀里缩,又悄悄将目光落在朱福身上,立即换了笑容道,「还是姐姐好。」 「慎儿,不许无礼,这两位都是咱们家的客人。」陈氏拉着儿子的手,轻轻抚拍着他的后背,示意他坐在一边去。 萧家独子萧恩慎又偷偷瞧了朱福几眼,然后乖乖坐在一边,但还是歪着脑袋上下瞅着朱福。朱福也望着他,见他虽然疯傻呆痴,可模样随生母陈氏,极为清俊,五官俊秀,那眉眼也如山水墨画一般,是个实打实的俊俏小哥。 陈氏安抚好了儿子后,这才转头抱歉道:「慎儿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之后就这样了,大夫说,他如今就像是个三岁的孩子,哎……」陈氏沉沉叹息一声,十分无奈。 家中丈夫卧病在床,儿子又风痴呆傻,外头还有人觊觎酒楼,一个女人撑起整个家,也是辛苦了。 念及此,朱福又打消了离开敬宾楼的念头,只默默不语望着谢通。 谢通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方道:「夫人,不知道是否方便让我见萧老爷一面?在下有话想当面问萧老爷。」 「慧芳嫂子,老爷今天的药吃了吗?」 外面慧芳嫂子匆匆走了进来,低头回话道:「夫人,老爷的药已经服下,如今睡着了。」 陈氏道:「老爷恶疾缠身,醒着的时候总会伤害自己,所以便叫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老爷如今睡下,怕是不方便见二位了。」 谢通道:「在下有事必须要见着萧老爷,夫人若是方便的话,在下便候在这里,一直等到萧老爷醒来。」他抬起黑眸望着陈氏,面容严肃。 陈氏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谢通会坚持想要见到自家老爷,她垂眸想了想,随即点头道:「老爷这一睡,怕是要到午后才能醒,这样吧,二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留下来吃顿便饭,如何?」 朱福望着谢通,见他轻轻点头言谢,朱福也笑着道:「那给夫人添麻烦了,不过,我可以做菜。」 陈氏忙阻止道:「哪里能让朱姑娘下厨,朱姑娘来了这里就是客,自当让慧芳嫂子去烧饭,朱姑娘便歇息着吧。」 朱福道:「没关系,本来今儿就该是去敬宾楼烧饭的,敬宾楼去不成了,就在这里做顿饭给夫人吃吧。」 陈氏静静端坐着,细细打量朱福,面前少女身量虽还不足,年岁也小了些,可女孩子明显身子骨已经开始抽出条了,说不出的清丽脱俗。这般娇俏的姑娘,真不像是市井小民家的闺女,就说是那有涵养的富家千金,也不为过。 「那也好,老爷之前一直夸赞朱姑娘厨艺好,我今天也算有口福,能够吃到朱姑娘亲手做的饭菜。」陈氏吩咐慧芳嫂子道,「呆会儿你去集市上买些新鲜果蔬跟肉回来,今天中午就听朱姑娘指挥。」 「是,夫人。」慧芳嫂子应着话便走到外面去。 萧恩慎则歪着脑袋望朱福,手悄悄拉着陈氏衣角道:「娘,这位姐姐会做好吃的吗?慎儿想吃!慎儿特别想吃!」 「你想吃什么?只要我会的,都给你做来。」朱福望着眼前的俊俏小哥,心里起了一丝怜悯之意来,「知道福记吗?姐姐饭后还给你做蛋糕吃。」 「鸡蛋糕,娘,我要吃鸡蛋糕。」萧恩慎忽然激动起来,嘴巴下面也流了口水来,他一边跺脚拽着陈氏衣角,一边眼巴巴可怜兮兮地望着朱福,「我娘让慧芳嫂子在福记买鸡蛋糕给我吃,姐姐也会做?」 朱福冲他点头道:「当然会啊。」 萧恩慎兴奋地拍起手来:「太好了,我喜欢姐姐。」他跳了起来,跑到朱福跟前,在朱福跟前开心地跳来跳去。 第14章 「这孩子,有得吃就开心。」陈氏无奈摇头。 「就开心!」萧恩慎冲陈氏鼓嘴。 陈氏见儿子嘴巴一直流口水,她朝他招手,将儿子拉到跟前,抽出帕子来给他擦嘴道:「好了,你自己去院子里玩去吧,让娘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好不好?」 「那给我做蛋糕吃。」萧恩慎一脸认真地望着陈氏。 「好,只要你乖乖的,娘就叫姐姐给你做蛋糕吃。」陈氏摸摸儿子脑袋道,「去玩吧。」 得了自己母亲的应允,萧恩慎这才乖乖地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眼。 「慎儿乖,去玩吧。」陈氏朝儿子挥手。 待得萧恩慎走后,陈氏才望着谢通道:「不知谢公子找老爷何事?」 谢通垂眸想了想,倒也并没有瞒陈氏,只如实道:「我怀疑敬宾楼用的盐乃是私盐,所以想亲自找萧老爷验证一下。」 陈氏惊恐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老爷做生意一向守规矩,他是不可能做那些违法的事情的。」一时激动,陈氏猛然咳嗽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平缓些后才说,「这肯定是全二富干的,如今老爷缠上怪病,那敬宾楼都是他一手操控,这肯定都是他干的。」陈氏激动道,「甚至……我甚至怀疑老爷的病……老爷的病也跟他有关系。」 谢通闻言微微挑眉,朱福则跑过去将陈氏扶稳住了,问道:「夫人别急,有事情慢慢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氏眼圈里攒着泪珠子,眼泪汪汪地望着朱福,然后双手使劲攥住她的,突然跪了下来道:「老爷……老爷他……他真的病倒了。如今什么都听全二富的,甚至说过将来要将敬宾楼给全二富。我也不知道老爷怎么了,那全二富到底给他吃了什么鬼迷心窍的药,叫他这般向着那表侄儿,却不顾不为亲生儿子想。」 朱福使劲将陈氏扶坐起来,她索性也坐在她身边,安慰道:「夫人,您别急,这位谢公子是京城里来的,虽然如今不是什么官儿了,可是他还是有些本事的。您有话慢慢说,谢公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朱福扭头望向谢通,谢通黑眸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氏这才道:「其实起初全二富来投奔我们的时候,老爷并不开心,因为他心里知道,这个远房表侄千里迢迢来,根本就是冲着他的财产来的。慎儿如今这般,将来我们老两口去了,他根本没法子继承家业,所以他那头的亲戚便动起了心思来。在敬宾楼困难的时候,全二富的确跟着一起守到了最后,可老爷因为心里清楚他的动机,所以也只是涨了他没个月的工钱,并没有让他管起敬宾楼的意思。可也不知怎么的,打从去年年底开始,老爷渐渐开始就整个放手不管了,敬宾楼的事情任由全二富做主,甚至后来全二富将敬宾楼的人都换了,他也不闻不问,而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如今这般。」 谢通道:「给萧老爷把脉瞧病的大夫,是谁请来的。」 「都是全二富忙着请的。」陈氏道,「后来我不放心,也私下悄悄让慧芳嫂子去请大夫,可那些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谢通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萧老爷平日里病起来都是什么症状?」 陈氏擦了擦眼泪,不哭了,回想着说:「起初的时候,他只是成夜成夜睡不着觉,辗转难眠,后来渐渐严重起来,只要一发病,他就抱着脑袋又哭又喊,甚至有时候还用脑袋撞柱子,只说是不想活了。」 谢通瞳孔紧缩,立即起身道:「夫人,带我去瞧萧老爷,请快。」 陈氏茫然跟着起身,见谢通一脸严肃,她连连点头道:「好,谢公子请随我来。」 陈氏领着谢通跟朱福往后面去,萧家小宅子是前后两栋二层小楼,中间以一个宽敞的大院子连接,院子两侧各有一个月亮门,往月亮门的外面,是一处低矮的屋子,那里是萧家堆杂物的地方。 前面是家里几个下人住的地方,后面是萧敬宾夫妻跟儿子住的地方。 丫鬟小莲一直站在房间门口,见是陈氏来了,她赶紧朝陈氏请了个安。 「老爷怎么样?」陈氏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推门。 小莲道:「老爷吃了药就睡下了,奴婢一直在门外候着,没听见里面有动静。」一边应着话,一边跟着陈氏一道进了屋子去。 房间宽敞明亮,屋内陈设格局简单,却也一应俱全,屋子正中央那张花雕大木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朱福随着陈氏走近,看着熟睡的萧敬宾,见他瘦得两边颧骨高高凸起,简直不敢相信。 上次萧敬宾去请她的时候,虽然也瘦,但是却还不是这般。 如今的萧敬宾瞧起来,就像吸鸦片的,不正常。 朱福望向谢通,见他也紧蹙眉心望向躺在床上的萧敬宾,不由悄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问道:「你觉得他得的什么病?」 谢通望了朱福一眼,轻轻摇头,而后眉心锁得更深。 陈氏歪身坐在床边,抽出帕子来,轻轻擦拭着萧敬宾额头上的汗珠子。萧敬宾虽然在昏睡,可明显睡得不好,不但梦呓,好一个劲流冷汗,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见他一直紧张摇头。 「老爷,是我,我是环儿啊。」陈氏一把握住萧敬宾的手,将他那双颤抖的大手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温度给他些许力量温暖,「老爷别怕,我跟慎儿都在,别怕。老爷,慎儿如今可乖了,鲜少叫我操心,慎儿会识不少字了,他也关心你呢,慎儿说,等爹爹好了,他一定要比以前更听话。」 第15章 萧敬宾听不见,陈氏就一直坐在床边陪着他道:「谢公子跟朱姑娘来了,他们是特地来看你的,老爷你醒醒,你有什么事情,跟他们说。朱姑娘说,这谢公子有本事,凡事只要与他说了,就好了。」 「谢公子?」萧敬宾突然幽幽转醒,浑身依旧在颤抖,苍白的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他两腮深陷,颧骨高凸,整个人瘦得越发显得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他眼神没有焦距,只是木木望着床顶,呆呆唤道,「夫人,慎儿……」 陈氏见丈夫醒了,立即凑得他更近些,抱住他道:「我在,老爷,我一直在陪着您,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敬宾努力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妻子,见她为着这个家操劳辛苦,如今瘦成这般,一时心痛落起泪来。 「夫人……」萧敬宾痛哭涕淋,像是做了什么对不住陈氏的事情一般,只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陈氏的脸,「真想跟从前一样,哪怕生意败了、酒楼倒了,咱们只带着慎儿回乡下种地,也好。」 「只要老爷好起来,咱们就可以过这样的日子。」陈氏也哭,「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如今变成这般?」 萧敬宾眼中热泪滚滚,张口欲言,又似是难以启口,竟然欲言又止。 谢通黑眸紧紧锁在萧敬宾脸上,越发觉得不对劲,只大步上前,便一把紧紧攥住萧敬宾手腕来,轻轻搭在他脉搏上。 朱福激动,跑着过去问:「怎么样?没想到你也懂医术?」 谢通黑眸微闪,随即轻瞥了朱福一眼,喉结滚动一下道:「我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把脉?」朱福指了指他抓住萧敬宾手腕的手。 谢通没再回朱福的话,只是给了陈氏一个眼神,见陈氏挪开身子后,他才在陈氏刚刚坐的地方落座。一句话没说,只是黑眸炯炯有神地盯着萧敬宾看,俊脸深刻又严肃。 萧敬宾道:「谢公子……」话才出口,外面全二富的声音响了起来。 「慧芳婶子,表叔跟表婶呢?」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慌乱,似乎还在大口喘气,明显是跑着回来的。 只听慧芳嫂子道:「家里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来探望老爷的,夫人还留了他们中午在这边吃饭呢。夫人在楼上,在屋里陪着老爷。」 「萧老爷,你方才要说什么?」谢通就像是没有听见楼下全二富的话,也像是故意没有注意到萧敬宾楼脸色的变化,只是冷声道,「说。」 「我病了,谢公子,我浑身难受,一犯病就难受。」萧敬宾紧紧抓住谢通手道,「可是我不想死,我舍不得妻儿……」 「没人让你死,我瞧你的样子多半是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谢通微微抿唇,听着楼梯处那脚步声渐行渐近,似乎就要到门口了,他突然起身,然后让萧敬宾又躺了回去,唤陈氏继续坐在一边。 陈氏心灵剔透,只抓着萧敬宾哭道:「老爷,谢公子跟朱姑娘来瞧您了,您醒醒吧。」又惊慌地问小莲道,「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次睡了这么久都不醒?你有好好照看老爷吗?」 全二富推门进来,正好瞧见小莲跪在一边道:「夫人,奴婢没有偷懒,是亲眼见着老爷喝了药睡下的。老爷睡下后,奴婢出去一直守在门外,夫人您来了老爷还没醒,奴婢真的没有偷懒。」 陈氏望了眼小莲,见这丫头倒是机灵,便叹息一声唤她起来。 全二富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听得小莲这番话,又见表叔的确还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他那颗心才算又收回了肚子里去。 「表婶,我来看看表叔,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全二富说着话,便挪身坐到一边,「脸色似乎不大好,怕是要吃药了。」 陈氏没有抬头,只轻声道:「才将吃的药睡下,还没醒呢,又没犯病,怎么能总吃药?」她抬眸淡淡扫了全二富一眼,「这个时候你不在酒楼呆着,怎么跑家来了?酒楼生意怎么办?」 说起这个,全二富狠狠剜了朱福一眼道:「酒楼的大厨都跑了,哪里还有什么客人?」 朱福冷哼道:「这就是全爷请我回去的态度?还是说,全爷此番来,是要辞退我的?」 全二富不喜欢朱福,但是不得不承认,如今整个敬宾楼大半的生意是靠着她支撑的。若真是将她赶走了,就算他得了敬宾楼,怕是也迟早关门。 这般一想,全二富心里更是恼火,但面上不得不勉强挤出笑来。 「朱姑娘厨艺超群,自当有想不干活就不干活的资本,我哪里有资格说教朱姑娘啊。」全二富阴阳怪气道,「总之给你的工钱是一文钱不会少你的,你别担心,想什么时候回去炒菜就什么时候回去,没人敢管着你。」 一番话说得是给朱福面子,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斥责朱福,朱福听着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只从鼻孔哼出声音道:「全爷真是瞧得起我,我瞧你跑得满头大汗,原以为是为着寻我来的,莫非不是?若不是,那你这般急匆匆赶回来做什么?」 全二富抖了抖衣袍道:「这个……怕是朱姑娘就没有资格过问了,你只做好菜就行。」说完又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萧敬宾,然后转头看向谢通道,「我听说谢公子是来松阳县散心的,这里我熟啊,若我得空,定带着谢公子到处走走。」 谢通望都没有望全二富一眼,只朝陈氏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负手就夺门而出。 第16章 朱福道:「夫人,您好好照顾东家,我也改日再来瞧您。」说完也匆匆跟着谢通出去。 全二富这才朝陈氏抱手作揖道:「表婶,表叔需要好好静养,既然还在睡,那您便也随侄儿出去候着吧?」 陈氏用帕子又擦了擦萧敬宾额迹汗珠子,见他浑身不那么颤抖了,这才离开。 蹲在院子里玩的萧恩慎见朱福要走,一把抱住她腿道:「姐姐,你要走了吗?你说做好吃的给我吃的。」 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郎,竟然这般如稚童一样半卧在地上,那满脸满手都是泥巴。朱福忽然心酸起来,蹲下身子说:「姐姐今天有事情,改日再来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后面陈氏也跟着走了出来,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见他满身脏兮兮的,蹙眉道:「慎儿,你又不乖了,你不乖娘要生气了。这位姐姐有事要忙,说了改日再来,你怎么不听话。」 萧恩慎到底听母亲的话,默默站在一边,只流了口水说:「那姐姐说话要算数改日来,咱们拉钩。」 朱福觉得他就跟暖姐儿一样,小孩子,什么事都拉钩。 跟他按了手印,朱福回身见谢通一直站在院门外面,便立即跑了出去。 谢通要去叫马车,朱福阻止道:「不必了,我又不是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个市井女子罢了,没必要。」 闻言,谢通抬眸望了她一眼,随即轻轻点头。 「你最近是不是拜师学艺了?」沉默半响,谢通轻轻问道,「五年一次的厨艺大赛,你可有兴趣?」 朱福诧异地望着他,随即点头:「说来也奇怪,魏叔突然间就对我好了,不但如此,平时闲下来的时候,他还教我厨艺。不过我不明白,为何他不肯去参加厨艺大赛,而非要教我厨艺呢……」 「他教你,你便学着,有些事情没有必要想太多。」谢通声音清冷,如严冬流过寒石的水声,虽冷,却也极为好听。 朱福道:「其实我是不想参加什么厨艺大赛,不过,听玉楼哥哥说一级一级过关了,虽然最后得不到魁首,也能得到不少钱,我觉得也还不错。」她是财迷,只爱财,并不贪图那些虚名。 谢通明显噎了一下,垂眸望着她头顶,听她刚刚那一声娇嗔的「玉楼哥哥」,他忽然又想到了那日。 那日夜晚冷风吹过,她站在大槐树下,娇俏地依偎在别人的怀里…… 不知道为何,那次他静静站在墙根处看,竟然十分羡慕起来。什么才是家的温暖?什么才是夫妻之乐?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家,想要的那份期许已久的爱情。 朱福到底还是担心萧敬宾,而且方才她瞧谢通的反应,以及谢通暗示萧夫人跟丫鬟小莲配合着演戏,他明显就是知道些什么的。而全二富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在酒楼办事,今天却突然匆匆赶了回来,肯定是知道谢通跟自己来了萧家,怕萧敬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不过,她又觉得奇怪,若萧敬宾真是被全二富害得病倒的,他为何不说呢?为何连自己妻子都要瞒住?莫非中了毒? 「萧老爷是中了毒吗?」朱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她方才第一眼见到萧敬宾的时候,总觉得他瘦得有些可怖,甚至说是瘦得不正常,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不是吸了鸦片。 谢通停下脚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他轻轻抬手指向一边的茶楼道,「去那里吧。」见朱福目光在那家茶楼上望了望,没有反对,他则举步先走了过去。 正是饭点,茶楼里的人不多,连唱小曲儿的都静静坐在一边歇息。 谢通稳步走到一边靠窗户的桌子边,伸手朝朱福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得朱福坐下后,他方撩起袍子坐下来。 「一壶茶,两盘子点心。」见茶楼里的伙计笑意盈盈跑了来,谢通正襟危坐随口点了茶点,又问轻声询问道,「朱姑娘可还想吃什么?」 朱福摇摇头:「谢公子点的就够了。」她此番心思都在萧敬宾身上,哪里有心情吃东西?见那伙计走开后,她眼睛紧紧盯着谢通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蹙眉道,「我瞧方才萧老爷的反应,是不是……」她想着,这个时空就算没有「鸦、片」这个名词,但是罂粟花肯定是有的,「是不是从一种叫罂粟的花中提取出来的毒?」 闻言谢通迅速抬眉望了她一眼,随即目光更加深邃起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罂粟花盛产于南疆一个小国,也是近来中原才鲜少有人知道这种花的厉害性的,就连眼线众多的他,也不过是才知道这种花的药性,她怎么可能知晓? 谢通面容冷肃,薄唇紧紧抿着,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福看。 他身上有一种与身俱来的清冷的气质,他不说话,只这样静静坐着,目光定在人身上,都能叫人冷得打寒颤。 朱福与他也算有过几次接触,对他的冷也渐渐习惯了,她别开眼睛望着窗外道:「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就行。」 「哪本书?」谢通喉结滚动一下,「我听子瞻说,你并不认识多少字,会看什么书?」 朱福一噎,然后心里就很不爽,那火气一股脑往上蹿。 倒不是气谢通说他文盲,她是气沈玉楼!谢逸怎么会知道她不认识几个字的?肯定是玉楼说的。 第17章 自从两人暗地里挑明关系以后,虽然明白上一直守着礼,但是朱福心里一直是将沈玉楼当成终身伴侣来看的。在她的心里,两人如今这个样子在现代算是谈恋爱,两人之间的事情不该与旁人说才对,可他为何要将自己不识几个字的事情告诉谢逸? 朱福生气,却也没有无理取闹,见茶楼小伙计端来茶水,她倒了一杯就喝了。 谢通见坐在眼前的姑娘双颊微微泛红,那双水洗过般明媚的大眼睛里明显是装着怒气的,他眸子微微一闪,这才觉得自己说的话伤害了别人。 静了一会儿,谢通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道:「你说的没错,我有一个药商朋友,前不久刚刚从南疆回来,当时他采买的药材里便有一种花,他跟我说这叫罂粟花。罂粟花可以磨成粉,那种粉表面上看起来就跟面粉一般,少量吸取,的确能够强身健体祛除百病,但是一旦上了瘾,就再也摆脱不了了。」他抬起眸子继续望着朱福道,「像萧老爷这样的情况,应该是瘾已经太深了。」 朱福手紧紧攥住茶盏,恶狠狠道:「肯定是全二富,是他害的东家,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简直是恩将仇报。不行,这种东西越早摆脱了越好,若是再由这狗东西操控着萧老爷,岂不是会害死萧老爷?」 谢通道:「萧敬宾已经完全离不开这种东西了,他心里清楚明白全二富在陷害他,可他不能说。他也还有妻儿,那全二富肯定也威胁过他,若是说了,怕是会对萧夫人跟萧家少爷不利。」 朱福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也渐渐找回了些理智,倒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灌茶。 谢通静静望着她,外面阳光照射在她脸上,使得女孩子肌肤更加粉嫩细白,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是素面朝天也是好看的。桃心脸儿,尖尖的下巴,高洁光亮的额头,她额前的头发是轻轻梳到发顶去的,连露出的发髻线也很美。瞧着温柔随和,骨子里却是充满正义,看着似乎冲动,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又十分有分寸。 有些时候,他总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城里的市井姑娘,而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大家女郎。 两人坐在窗边,各怀心事,朱福盯着桌面瞧,正在愣神,谢通则端坐着打量她。外人瞧在眼里,就像是男人毫无避讳地瞧着女人,而女人则害羞地低了头,不论是楼上大街上路过的路人,还是来茶楼喝茶的闲人,都悄悄将目光投落过来。 沈玉楼陪着朱贵一道去书肆买了笔墨,朱贵就这几日便要县考,这些日子,倒是跟沈玉楼走得很近。 作为过来人,又作为他未来的堂姐夫,沈玉楼倒是很乐意帮助朱贵。 「这几天就别再熬夜念书了,早些休息,要睡饱觉养足精神才能正常发挥。」打书肆里走出来,沈玉楼轻轻拍了拍朱贵肩膀。 朱贵到底年岁小,比沈玉楼矮了足足一个头,他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他仰起脑袋朝沈玉楼笑了笑,少年清俊儒雅,本来就还未长得开,再加上又有几分女生相,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弯起来,竟是有些像朱福。 沈玉楼无声笑了起来,心里某处柔软得很,对,他想小不点了。只才几个时辰没见,他就想她了。 「沈大哥,你瞧,那不是我二堂姐吗?」朱贵眼尖,一眼便瞧见坐在茶楼二楼的朱福跟谢通,「坐在她对面的好像是谢家大哥的哥哥,咦,他怎么会带着我二堂姐去茶楼?他怎么一直盯着二堂姐瞧,二堂姐脸都红了。莫不是……」朱贵好奇心奏起,见沈玉楼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只以为沈玉楼是在担心二堂姐的闺誉呢,倒是没有往别处去想,「沈大哥,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沈玉楼清润的眸子沾染上了一层嫉妒之色,他垂立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起来,面上严肃之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笑。 「贵哥儿你先回去吧,我去瞧瞧。」 「可是……」 「回去吧……」沈玉楼声音虽轻,可话中态度却十分坚决,不容人抗拒。 朱贵又望了眼朱福,想着沈大哥就跟自己堂哥一样,若是此刻堂哥站在这里,应该也是会这样说这样做的。 「那沈大哥别斥责我二堂姐,她近来就这样,性子变得爱玩起来。」朱贵朝沈玉楼轻轻颔了首,这才离去。 待得朱贵走后,沈玉楼才收起脸上那假笑,只抬眸又望了眼茶楼,然后举步走去。 朱福想了会儿道:「那如今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或者我们去告官,我瞧新上任的赵大人是个替百姓谋福祉的好官,他肯定会将全二富绳之于法的。对,我们这就去县衙门。」 说着话便起身,手腕却被谢通抓住。 「朱姑娘先别急,此时我会去与赵大人商量。」谢通道,「这也不是朱姑娘能够管得了的事情,此事怕是牵扯众多,说不定背后有操控的高人,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朱福挣了挣手,谢通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赶忙松了手。 朱福轻轻转了手腕,还能够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跟温度,她只是觉得有些疼,倒是没有什么多余表情。谢通则尴尬得很,因为他瞧见了正缓步朝他走过来的沈玉楼。 这沈玉楼一袭半旧的淡紫袍子,那袍子洗得微微有些泛白,粗布衣裳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丰神俊朗。 这松阳县还真是人物多,这沈玉楼自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品性如菊,翩翩君子,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第18章 「谢公子?怎么会跟阿福在这里?」沈玉楼轻轻伸手,状似不在意间就将朱福揽到了自己身后去,趁没人在意的时候,深深望了她一眼,那眸光带着怒气、带着威胁,自然也带着宠溺。 朱福明显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醋意,心里竟然十分开心,冲他眨了眨眼睛。 沈玉楼却是笑了,轻轻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然后冲她点了点头。 两人的小动作都被谢通瞧在眼里,谢通微微别开目光,复又道:「沈公子怎么在这里?」 沈玉楼道:「我是来接阿福回家的。」见谢通黑眸一直胶在他脸上,他轻笑说,「阿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阿禄又是一同玩到大的好友,他平时忙没有时间照顾妹妹,我便替他照顾。」 谢通心道,这个理由倒是光明正大得很。 谢通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朱姑娘就劳烦沈公子护送回家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告辞。」黑眸轻轻朝朱福身上瞧了一眼,又轻轻移开,然后步伐稳健地往楼下走去。 沈玉楼一向不是较真的人,可这谢通方才言语间的意思,明显是有些喧宾夺主的,他心里便有些不爽起来。 朱福见沈玉楼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然后小跑着过去将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端了来,眯眼笑道:「你应该还没吃饭,吃啊。」 沈玉楼微微垂眸,在那盘子点心上点了点,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朱福,近乎咬牙切齿道:「我想吃你!」话音才落,大手一伸,就霸道地拉着她往外去。 「糕点你真不吃吗?虽然没有我做的好吃,可是也还不错啊,喂。」朱福心里知道他是生气了,虽然他表面上尽量在压制着,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还是算了解他的。 他脾性一向温和,有事没事面上总是含着笑意,可他方才却是真的怒了。 茶楼门前正好有一辆马车路过,沈玉楼眼尖地赶紧将马车拦下,然后他转身利索地将朱福抱上车去,紧接着自己也跳上去,对那车夫道:「去福记。」回过身去,见她爬着想要逃,沈玉楼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身子,然后慢慢倾身靠过去。 「你做什么?」朱福吓得手上端着的糕点都掉了,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俊俏脸庞,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的。 沈玉楼凑到她跟前,鼻尖蹭着她鼻尖,闻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体息,柔声道:「阿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他温柔地将薄唇轻轻碾压着她脸颊,疼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啊……啊?」朱福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感受着那个怀抱的厚实温暖,她整颗心都酥麻起来。 热恋中的女孩子总是大胆且勇敢的,更何况她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女性,骨子里没有那般陈旧。更何况搂自己抱自己亲自己的还是自己满心喜欢的男子,她要是再端着架子,便就是矫情了。 于是,小手也轻轻揽住他精瘦的腰肢,在他腰际处游来游去。 沈玉楼忽然停了亲吻的动作,醉眼迷离地望着她,眼中有着惊讶,也有着兴奋,但更多还是喜悦。 朱福微微扬起下巴,颇为挑衅地望着他:「怎么?不敢了?」 沈玉楼瞳孔缩了缩,随即眼里笑意晕染开来,有力的臂膀重新又紧紧将她揽进怀里来,将她整个身子托起,让她坐在自己双腿上,然后他一只手稳稳托住她腰肢,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抬在半空中,他俯身吮吸着她口中香泽。 那力道既轻柔又霸道,起初朱福也回应着,还有些争强好胜不甘示弱的意思,可毕竟两人力道悬殊,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被动承受着,索性也不动了,只由着他随便折腾。 总之凉他也不敢如何,不过就是亲亲脸蛋、亲亲小嘴罢了。 可男人一旦动起情来,而且是认准了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想要得到的更多。 在沈玉楼心里,小不点主动亲过他,他也悄悄牵过她的小手,他还抱过她搂过她,两人就算还没有夫妻之名,那也是有夫妻之实了。她将来总是自己的妻子,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这样麻醉着自己,沈玉楼胆子更大了些,那悬在半空中的手也渐渐不老实起来。他早不满足于只亲吻她的嘴、她的脸,他想要得到更多,想要感受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温度。 手不自觉便轻轻从衫子底部探入,塞进衣裳里面去,沉醉地抚摸着那如玉般光滑通透的肌肤,渐渐的,身子某处不自觉便苏醒过来。 朱福感受到小腹有个东西越来越硬挺,她惊得眼睛又睁圆了几分,心里清楚明白那是什么,可却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玉楼哥哥,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她装着一脸无辜的样子,费劲地抽出手来,往一处指了指,「铬得我疼。」 沈玉楼一下子脸便绿了,停了动作,只大口喘息着,清润的眸子里泛着暧昧的雾气,面上表情有些痛苦,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艰难地忍着,忍着想要继续更多索取的冲动,将她拉了起来,只轻轻抱着说:「不是什么,现在还铬着你疼吗?」 朱福将脸埋在他胸膛前使劲憋着笑说:「不……不疼了。」 她真是要笑抽了,整个身子都耸动起来,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沈玉楼见她身子一直在抖,倒是慌了神,伸手轻轻拍抚着她后背道:「阿福别怕,我以后再也不对你这样了,直到你真正做了我妻子那日我才会……」洞房花之夜?到时候,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第19章 想到这里,身上某处又不受控制地硬了起来,真是有一戳冲天的气势。 「福妹妹。」他赶紧唤了她一声,换了个姿势,不让她再感受到那种异样。可将她迅速翻过身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哪里是哭,明明一直在偷笑。 朱福见被识破了,就有些撒娇意味地蹭到他怀里,使劲磨着。 沈玉楼倒是疑惑起来,蹙着眉心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么严肃的时刻到底有什么会让她觉得好笑?他有些担心起来。 「我没笑啊。」朱福觉得还是适可而止的比较好,便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渐渐止住笑意。 「还说没笑?」沈玉楼抬手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宠溺道,「阿福,你真是变得让我捉摸不透了,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你。可有些时候又觉得,我的阿福就是这样的。」他鼻尖蹭了蹭她脸颊。 每次提到这个,朱福的心都会漏跳一拍,她总是觉得,自己如今这般幸福,是抢了别人的。 「玉楼,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其实我并不是阿福,我的意思是说,并不是打小跟你一起玩大的阿福,你会不会生气?」 沈玉楼紧紧抱住她,下巴顶着她头尖,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怎么会生气?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或者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一辈子宠着你护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会生气。」他心里只要想到再过几年两人就可以过着朝夕相处的生活了,便打心眼里开心。 朱福轻轻点了点头,静静依偎在他怀里,满足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谢通离开茶楼后,直接去了县衙,刚好此时赵镜不忙,正在县衙后院陪着闺女蔻姐儿玩。 见谢通来了,赵镜摸了摸女儿脑袋道:「去跟鲍妈妈玩吧,谢伯伯找爹爹有事情。」 赵蔻手里玩着陀螺,小姑娘甜甜地唤谢通道:「谢伯伯跟爹爹玩,我有鲍妈妈陪着我。」又很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陀螺道,「是小暖姐姐送给我的呢,我可厉害了,能打着陀螺使劲转。」 谢通将赵蔻抱起来,他待赵蔻,就像是待自己闺女一样。 「改日谢伯伯陪你玩,谢伯伯小的时候也喜欢玩陀螺,到时候咱们比比,看谁厉害。」 赵蔻一脸兴奋,小短手紧紧抱住谢通脖子,嘻哈笑着。 鲍婶子将赵蔻抱走后,谢通在一边桃树下的木头桌子边坐下,抬眸问道:「最近跟朱家的人走得很近?刚刚听蔻姐儿的意思,朱家那三姑娘是不是常常来玩?」 赵镜摸了摸鼻子,也撩袍坐下道:「我……方才寻了媒人去朱家说亲了。」 谢通笑道:「就该这样,朱家的姑娘都是不错的,你能娶得到,也是你的福气。不过,蔻姐儿愿意吗?」 赵镜道:「我有问过蔻姐儿意思,她还小,又是打小就没有见过亲娘的,所以听说以后暖姐儿能常常来陪她玩了,她开心得很呢。只是……」他微微敛眸,面上有些担心的神色,「我是续娶,那朱家不一定会愿意,怕是会委屈了朱家大姑娘。」 谢通笑说:「那你便待她好些,多抽出些时间陪着她。」又道,「据我所知,朱家大姑娘到了年纪,又生得好,怕是婚事难挑。你好歹也是县官,又是前途无量,朱大姑娘嫁给你,是高攀了。不过人家姑娘品貌皆好,又是黄花闺女,也配得起你。」 赵镜轻轻点头道:「我知道。她若是愿意嫁给我,我定然会好好待她。」 正说着话,鲍婶子便来传话道:「老爷,李媒婆又折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回老爷话呢。」 「这么快?」赵镜起身道,「快去将她请进来。」 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起来,这才多少功夫,李媒人便回来了?不会是朱家的人不愿意吧? 没一会儿功夫,那李媒人便扭着肥硕的腰肢晃了进来,看见了站在赵镜身边的谢通,她目光一下子就溜到谢通身上去,围着他打量好几圈。 谢通单手背负而立,对于这个老妇的无礼,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鲍婶子见这老婆子这般胆大,眼瞧着两位老爷眼里渐渐产生了厌恶,她一把抓住李媒人道:「这位是咱们老爷的至交,你可不能无礼,你快说说,那朱家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就折回来了,莫非是应了?」 李媒人又依依不舍看了谢通几眼,这才朝着赵镜抱手行了一礼道:「县太爷您也知道,这朱家的姑娘可是咱们松阳县出了名的美人儿,当然,县太爷您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前程似锦,那朱家姑娘若是嫁了你,定是高攀了的。」 话说了一半,她便端起一边木头桌子上放着的茶水,喝了一杯。 「你这老妇,有话直说,别兜圈子。」鲍婶子见李媒人实在放肆,胆敢在老爷跟谢大人面前托大,立即就变了脸子,她走过去一把将茶杯夺了过来,「朱家人是怎么说的?同意没同意?若是同意了,又是需要多少聘礼?」 李媒人咂了砸嘴说:「有我李媒婆这张嘴,哪里有说不成的亲事?县太爷放心吧。不过,这朱家老爷跟夫人说,没有见过县太爷,也不能因为您是县官,就稀里糊涂将女儿嫁给了您,所以,朱家老爷跟夫人说定要见县太爷一面才行。」 鲍婶子叫:「我们家老爷行得正坐得……」 「好了。」赵镜扬手制止鲍婶子,目光落在李媒婆身上,随即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来,「朱老爷跟朱夫人说得对,自当是该见上一面才行的,那由劳烦妈妈给安排一下。」 第20章 「哎呦喂,县太爷这可真是可气了,哪里就麻烦了。」她抓起碎银子偷偷咬了一口,咯得牙疼了才满意地收起来,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老爷若是得空,就今天晚上吧,在迎客来酒楼。」目光又「嗖」一下落在谢通身上,眼睛里冒着光,「这位公子也还没说亲吧?」 谢通微微蹙眉,转头望了赵镜一眼,见赵镜冲他摇头,他随即目光又落在李媒人身上,薄唇紧抿,目光深邃,带着审问、探寻。 李媒婆见他这副表情,随即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小的时候跟着师傅看过面相,公子是富贵之人,不过,此生亲事怕是会有些波折。不过不怕,有我李媒婆在,凡事都能够搞的定!」 像谢通这样的世家公子,什么样的江湖术士没有见过?因此对李媒婆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只转头对赵镜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找你说。」 赵镜道:「鲍婶子,先送李媒婆出去吧。」 李媒婆扭了扭腰,又冲着谢通笑了几声,然后对赵镜道:「老爷可别忘了,晚上迎客来见朱家老爷夫人。」 李媒婆走后,赵镜领着谢通去了书房。 见谢通面上表情凝重,赵镜蹙眉道:「什么事情能叫你这般愁眉苦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通便将之前从药商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以及方才见到的萧敬宾的反应都一一告诉了赵镜。罂粟花盛产于南疆,既然全二富能够用这罂粟花的花粉制成的药来害人,想必早已经有人对这种花了如指掌。 能害萧敬宾,就能害旁人,而且这花的毒性他也是见识过的,又是敌在暗我在明,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赵镜听后也担忧道:「我会派衙门里的人暗中保护萧家,至于那全二富……不过是个市井流氓,想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弄到这种药。若是即刻将他捉拿归案,怕是会打草惊蛇。」 谢通轻轻点头:「萧家就靠你的人护着了,至于将罂粟花引入中原的幕后黑手,我派人暗中去查。」他面色微沉,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光,负手立在窗前,身形高大,容易俊朗。 赵镜侧头望了他一眼道:「方才那李媒婆的话,还是靠谱些的。」 谢通睇了他一眼道:「早几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也就听听罢了,还能当真?」说着一甩袍子,就要往外面走。 赵镜笑着拉住他道:「元湛,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谢通脚下步子立即停住,随即用力抽出自己被抓住的衣袖来,眸光微微沉了沉,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出现那日梧桐树下朱福跟沈玉楼的身影来。 其实方才赵镜不过是随口一说的,可见谢通这番表情,他觉得自己说对了,便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我见你这些日子神情似乎不对,常常总喜欢望着一个地方发呆,有些时候望着地上的花花草草都能笑出来,便猜着你是不是遇着了什么心动之人。」 谢通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喉结滚动下道:「你还是想着法子讨好未来老丈人跟老丈母娘吧,还有那朱家二姑娘,过不了未来小姨子的关,我看你这媳妇也娶不成了。」 赵镜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待得谢通走了,他才站在方才谢通站的地方,望着窗户外面的桃树,微微有些发愣。 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些公事,待得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赵镜方才放下手上的事情,走到卧室换了身衣裳。月白色的新袍子,西下的夕阳光辉映照在他身上,衣袍上染成了橘色,更使得他原本就俊逸的脸庞添了几分姿色。 赵蔻坐在父亲卧室门口玩儿,见爹爹出来了,立即伸长手臂要抱。 鲍婶子站在一边道:「小姐听说老爷要出门去,也要跟着,怎么劝都不行。小姐乖,跟着妈妈去玩好不好?」 「不,我不,我要跟着爹爹。」赵蔻小手揉着眼睛,眼眶里都流出泪来,小手一个劲往赵镜身上攀爬,委屈地说,「要跟着爹爹一起,爹爹别不要我。」 赵镜心拧了一下,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颠了颠说:「爹爹带着你一道去。」 赵蔻小小包子脸上这才洋溢出明媚笑容来,她欢快地点了点头道:「去找小暖姐姐玩。」 「我带着小姐去。」赵镜对鲍婶子说了一句,就抱着赵蔻去了迎客来。 迎客来门口,李媒人正在候着,见赵镜从停在门前的一辆马车中走下来,赶紧笑着说:「已经到了,老爷,您这边请。」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望向赵镜怀里的赵蔻,「好漂亮的姑娘,县老爷这是带着闺女来的?」 「我是来找小暖姐姐玩的,我不会耽误爹爹办事。」赵蔻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认真地望着李媒人。之前鲍婶子有在她跟前提过,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爹爹要给自己娶一位后娘了,不过,是小暖姐姐的长姐,她很愿意的。 「真是很乖的姑娘。」李媒人干笑一声,然后跟着赵镜一道往楼上去。 二楼一间包厢里,卫薛氏带着卫大娘卫二娘并孙女卫香宝正坐着喝茶,听得外面李媒人的声音,卫薛氏赶紧给卫香宝使了个眼色。 卫香宝如今已到了及笄之年,身子发育得很好,胸前鼓鼓的两大团,个头也高。她今儿特地穿了一身新做的春裳,面上擦了粉,还裁了眉,听得自己祖母的话,她立即站起身子来,然后羞答答地低了头去。 第21章 李媒人走到包厢前道:「老爷,是这间。」随即敲了敲门。 卫薛氏母女三人都理了理衣裳,又理了理鬓发,这才道:「进来吧。」 赵镜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微微蹙眉,但见李媒人已经推门而入,他便也抱着女儿跟着进去。 卫香宝就躲在屏风后面,此时正用手扒拉着一个小缝隙偷偷看,之前她只是贪慕赵镜是官,可如今见着了真人,她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走进来的公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清俊,举止大方,这简直就是她梦中情郎的模样啊!! 卫香宝心扑通跳了起来,她伸手使劲按住胸口,双颊早红透了。 外面赵镜先是朝着卫薛氏母女三人行了礼,随后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心里存着一丝疑惑。 自从知道这新来的县老爷没了妻子之后,卫薛氏便存着心思想将孙女卫香宝说给赵镜做续弦。奈何没得门路,她根本没有见着县老爷的机会,后来还是半道遇着了李媒人,打听得知这李媒人的去路,硬是塞了银子,才能够演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戏。 哼,朱家那死丫头也想当官夫人?想得美!朱家跟当官的攀上了亲,往后还不得更忤逆自己。可要是香宝嫁给县老爷,那自己就算县老爷的祖辈了,这县老爷年轻有为,将来官还有得升,到时候自己就等着享福吧。 此番赵镜见模样实在出众,心里更是开心,那张老脸上满是笑容。 赵镜清润的眸子在卫薛氏母女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当即便冷了脸子来,扭头冲李媒人道:「怎么回事?」 面容清冷,表情严肃,声音虽然轻,可语气却是不耐烦的,吓得李媒人一跳。 李媒人原是不愿意干这样的事情的,奈何这卫老婆子实在出的银子丰厚,她贪着那些银子,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卫家丫头她是见过的,虽然不比朱家大娘子貌美,可丰乳肥臀的,又正是好年华,就像是那悄悄绽放的花骨朵儿,想必县令大人能够看得上。 可她却不知道,县令大人早在之前就见过朱家大娘子了,而非只是慕名。 见过朱喜的人,又怎会瞧得上卫香宝? 卫薛氏素来蛮横,以前的廖知县是个好糊弄的,她以为这新来的赵县令也是个好糊弄的呢。见李媒人一时间噎得没敢说话,她则使劲瞪了李媒人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然后笑着招呼赵镜道:「县老爷,您坐,您坐啊。」她干巴巴笑了两声,伸手去拽赵镜,想将他拽得往一边坐下。 赵镜冷冷望着她,那两道目光像是两把刀子一样,狠狠刺向卫薛氏。 微微垂眸,视线缓缓落在卫薛氏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面容冷肃,眸光阴寒,吓得一贯嚣张跋扈的卫薛氏也吓得赶紧缩回手去。 赵蔻小脑袋左右转了转,皱巴着包子小脸问:「咦,小暖姐姐呢?爹爹,怎么没有瞧见小暖姐姐?鲍妈妈说,跟着爹爹来能够见过姐姐的。」她伸手抓了抓脑袋,一脸遗憾委屈的样子。 赵镜颠了颠女儿,柔声哄了女儿几句,这才慢悠悠转头对李媒人道:「李媒婆,虽然我只是七品小官,可那也是皇上钦点的,你藐视本官,就是藐视皇上。你有几颗脑袋,敢藐视朝廷,藐视皇上?」 李媒人吓得腿肚子立刻发软,「噗通」一声就朝赵镜跪了下来,一张老脸刷一下就白了,抖着身子道:「老爷,不关我的事情啊,真的不关我的事情啊。是她……」她伸手指着卫薛氏,恶狠狠道,「这老婆子素来什么事情都敢做,她恨朱家人,所以听得老爷您要民妇去向朱家提亲,她就用银子收买民妇。」哆嗦着手,从袖子中掏出那一锭银子来,扔到卫薛氏跟前,「还给你,这银子我不要了,你的事情我也办不成!哼,那朱大娘子是何等品性、何等姿色,哪里是你们家小娘子能够比得了的?你们家娘子也想当官夫人,做梦去吧。」 卫薛是气得抬腿就狠狠踹了李媒人一脚:「你胡说八道什么?胆敢在县老爷跟前陷害我!你当我好欺负的!」 李媒人哪里能忍气吞声被人欺负?再说了,这卫老虔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要是再不反驳,岂不是叫县老爷误会这件事情真的是她在背地里搞鬼?于是李媒人也跳了起来,一个纵跃便朝卫薛氏脖子掐去。 要不是赵镜在场,卫大娘跟卫二娘自当是要帮着自己母亲的,可如今两人也不敢动,只能呆呆站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两人眼睛时不时朝赵镜这边瞟过来,面泛难色。 赵镜没有理睬几人,直接抱着女儿赵蔻抬腿就要出门。 躲在屏风后面的卫香宝见赵镜要走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虎冲便跑了出来,抓着赵镜袖子道:「你不能走!」 「你是谁?」赵蔻伸手指着卫香宝,一边防备地问。 卫香宝扭着肥硕的腰肢,面上红了一片,看了赵镜几眼就羞涩地垂下脑袋去,轻声细语道:「我……我就是卫家小娘子啊,就是……我祖母说,要我嫁给你呢。」说完她自己先痴痴笑起来。 「我爹爹才不要娶你呢,我爹爹要娶小暖姐姐的长姐,小暖姐姐的长姐可比你好看好多啊,才不要你做我后娘。」赵蔻指着她凶道,「我讨厌你!就是因为你,我才没有找到小暖姐姐跟我玩的。」 卫香宝气得鼻孔冒起,要是旁的小孩子敢这样对她说话,她早几巴掌招呼着去了。可偏偏这个女童是她心仪的男子的女儿,也只能硬陪着笑脸。 第22章 「我会对你好的啊,你瞧,我也是很漂亮很温柔的呢,以后我可以带着你玩儿。」卫香宝一个劲讨好赵蔻,恨不得哭着求她喜欢自己。 旁边的卫大娘跟卫二娘见着卫香宝这副没见过男人似的贱样,又想到了她生母卫葛氏来,不由从鼻孔里发出轻蔑。 赵镜很忙,才没空将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只狠狠抽回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卫香宝哭着要追出去,卫二娘一把扯着她头发将她拉了回来,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个小不要脸的,一点都不矜持,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跟你那淫、贱的老娘一样,但凡见到一个模样好的男人,路都走不动了,你给我老实点,别丢卫家人的脸。」 卫薛氏见赵镜走了,而且二女儿还拦着孙女儿追出去,便从李媒人身上抽开,冲过来便呼了卫二娘一巴掌。 「只要能当官夫人,还穷讲究什么!」卫薛氏气喘吁吁地等着卫二娘,眼里冒着火光,「可不能便宜那死丫头!」 卫二娘捂着半边脸,心里不爽得很,可也不敢回嘴。 赵镜打从迎客来出来之后,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微微有些凉意的风吹佛在脸上,风中带着花香味儿,他眼前忽然又浮现出朱喜的容貌来。 「爹爹,我想去小暖姐姐家,我不想回家,回家没人陪我玩儿。」赵蔻伸手揉了揉眼睛,闻到对面敬宾楼里飘出菜香味儿,她吧唧着小嘴巴说,「我还想吃阿福姐姐做的菜,我好饿啊,爹爹我饿。」 赵镜心里权衡一番,还是觉得如此唐突地跑去朱家,怕是会吓到佳人。 「蔻儿乖,爹爹待你去对面吃饭好不好?」赵镜拉了拉女儿小手,哄着道,「朱二姑娘在敬宾楼当厨娘,咱们去了,就能吃到好吃的菜了。」 「可是我还想跟小暖姐姐玩哩。」赵蔻低着头,风吹起她额前鬓发,露出那张如白玉般光洁润滑的小脸来,此时委屈的模样,任谁瞧着都心疼。 赵镜心里到底也是想着朱喜的,虽然心里还在挣扎,可腿已经不自觉朝福记迈了过去。 赵蔻趴在自己爹爹肩膀上,嘻嘻笑说:「找小暖姐姐玩去喽,吃阿福姐姐做的菜去喽。」 朱福今天没有去敬宾楼,,一整天都在福记忙,刚好关铺子的时候,见着赵镜抱着赵蔻来了。 她笑着伸手拉了拉自己爹娘,然后笑着朝赵镜走了过去,礼貌地问了好。 赵镜面上含着笑意,冲朱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朱大夫妻走了过来。 朱福提醒道:「爹娘,这是赵县令,这是赵家小姐。」 朱大跟卫三娘听说是县令大人,赶紧要跪下,赵镜赶紧道:「晚辈不敢担,请受晚辈一拜才是。」说着便抱着女儿朝朱大夫妻弯了弯腰。 朱大一直搓着手,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得好,到底还是卫三娘大方一些,主动伸手去扶赵镜。 赵蔻扭头左右瞧:「小暖姐姐呢?」 朱福伸手将她抱了过来,亲她团子脸道:「暖姐儿在家呢,白天的时候还吵着说要找蔻姐儿玩呢,跟着阿福姐姐去我们家好不好?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赵蔻立即拍手:「我饿了,我想吃阿福姐姐做的菜,我还要跟小暖姐姐比赛玩陀螺。」她实在太开心了,小短手一伸,便紧紧环住了朱福脖子。 「那走吧。」朱福早看穿了赵镜心思来,他喜欢长姐,「赵大人,一起走吧?」 赵镜眸光在朱福面上轻轻扫过,心里闪过一丝尴尬,他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其实朱福已经看穿了他心思。他微微咳了一声,然后唤了声「叨扰了」,就伴在朱大夫妻身边,一起朝朱家去。 父母官来家里吃饭,朱大夫妻都不知道咋办好了,他们夫妻可不知道这县令大人是冲着长女来的。 朱禄在铺子里面打铁,朱喜则在家带着一双弟妹,教她们读书识字。 「禄哥儿,家里来了贵客,快,别打铁了,烧水去。」朱大叮嘱长子,又拉着他过来给赵镜见礼。 赵镜忙道:「朱伯伯,我跟朱兄弟已经见过了,您是长辈,真的不必如此客气。」 「喜姐儿,带着暖姐儿跟寿哥儿出来,家里来了贵客。」朱大唤了一声,又搓着手说,「请大人去堂屋坐坐,马上就有饭吃了。」 赵镜打从进了后面的小院落,目光就在四周打量起来,见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暖黄色的光,窗户纸上映着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他眼睛便似是沾了胶般,一直盯着那间屋子瞧。 朱喜闻声,应了声,便打开屋子。 佳人穿着一身枚红色的春裳,乌发斜斜挽着一个圆髻,瓷白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剪水秋眸,高挑的个子,如柳枝般柔韧的腰肢,少女身上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婉约水色,衬得似乎整个春天盛开的花都黯然失色起来。 赵镜呆呆立在庭院中,望着暖黄色灯光下的佳人,一时间竟瞧得痴了。 朱喜没有想到赵镜会来,她站在屋子门口愣了会儿子,然后羞红了脸,又迅速折身回屋子去了。 女儿大了,是该要避嫌的时候了,卫三娘见长女方才羞红脸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到底是她疏忽了,这大晚上的,领着个年轻男子回家来,还叫他跟如花似玉的长女碰到了,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女儿名声。 第23章 卫三娘转头见赵镜还愣愣往长女屋子看,心里拧了一把,额角开始冒汗。 这县老爷虽然年轻有为,可女儿都有了,家中定然娶有妻室。他方才这模样,肯定是瞧中了女儿,可他们朱家再怎么样,也不会让黄花闺女做小妾的。 「县老爷,怎么站在这院子中,您请堂屋坐坐去。」卫三娘赶忙上前一步,身子挡住赵镜的视线,恭敬道,「家里太破太旧,也没有啥好东西招待老爷,叫老爷笑话了。」她干巴巴笑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就怕这赵老爷是真的瞧上了长女。 赵镜是聪明之人,望了眼卫三娘,就知道她心中大概是在想什么。 此番见卫三娘护女心切,他心中对朱大夫妻也油然升起好感来,越发觉得这朱家是靠谱的人家。 赵镜已然是将朱大夫妻当成了长辈,见卫三娘言语间对他实在恭敬客气,他赶紧弯腰道:「我是晚辈,夫人千万别这样,此番叨扰,也不是为着吃饭。」他微微抬眸,认真地望着朱大跟卫三娘道,「两位前辈,晚辈有话想与前辈说,不知道可方便?」 暖姐儿跟寿哥儿一直呆在小屋子里伏案念书,听得动静,牵着寿哥儿的手就探出脑袋来。 「小暖姐姐!」赵蔻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暖姐儿。 暖姐儿也嘻嘻哈哈笑起来,已经不再很胖的小身子灵活地钻了出来,跑到赵蔻身边,伸手抱住她。 「我这几天可忙了,姐姐们要我好好念书识字,我都没空找你玩。」她伸手轻轻拍着赵蔻后背,小圆脸儿上满满是笑意。 「小暖姐姐,我会玩陀螺了,玩得可好了。」赵蔻睁圆眼睛,认真地望着暖姐儿道,「我想跟你一起玩。」 「还有弟弟!」暖姐儿不忘弟弟寿哥儿,扭头去牵弟弟的手说,「寿哥儿,咱们一起带着妹妹玩。」又抬头望着朱福,吸了吸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谄媚地笑,「二姐姐,我饿了,我好想吃你做的菜。」 朱福伸手拧妹妹小圆脸儿,哼道:「给你做好吃的!你带着弟弟妹妹玩,不许出门,就在院子里。」又望了赵镜一眼,然后笑着对朱大夫妻道,「爹娘,我跟长姐烧饭,你们带赵公子去堂屋歇着吧,我去烧水。」 赵镜客气礼貌道:「多谢朱二姑娘。」 朱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才笑着冲进朱喜房间去。 朱喜坐在床沿上,虽然没敢出去,却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似乎爹娘带着赵公子进了堂屋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姐,唉声叹气做什么?」朱福推门进来,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朱喜脸又红了些,嗔道:「你去做饭就好了,捎带着我做什么,今儿有贵客在,我该是躲在屋子里不能出去的。」 朱福也坐到床沿来,拍着朱喜手道:「长姐,赵公子一看就是为着你来的,你怎么还避而不见呢?」 「你瞎说什么!」朱喜啐了妹妹一口,一双杏目瞪得圆圆的,那双颊更是红得能够掐出血似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张口闭口就说这样的话,传到外人耳朵里,会坏了名声。」 朱福撇嘴,只歪头瞧着自己姐姐,灯下瞧美人,她忽然觉得姐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姐姐善良温柔,又性子干烈,每次那老巫婆来家里闹事的时候,都是姐姐顶着。这么好的姑娘,应该得到一位疼她爱她又懂得珍惜她的夫君,赵镜不错,可她并不知道赵镜是否就是姐姐的良人。 他对姐姐一见钟情,瞧中的,多半只是美貌。 可这天下美丽的姑娘多得很,而人也终有老去的一天,待得姐姐年华不再的时候,赵公子是否还会这般看重姐姐呢? 姐姐生长在这里,虽然有些时候性子干烈又有些泼,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她不像自己,就算沈玉楼将来背叛了她,她最多也只是伤心罢了,就像普通人失恋一样的伤心,伤心完了,新的生活又会开始。 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可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可因为打小便是孤儿的缘故,也敏感得很。 渴望得到爱,害怕被伤害。 朱福握住朱喜手道:「赵公子去堂屋跟爹娘说话了,我瞧着样子,多半说的是你,要是他跟爹娘向你提亲,你答应吗?」 「瞎说什么……」朱喜声音弱了很多,又埋下了头。 堂屋里,赵镜果然说了想娶朱喜为续弦的想法,并且向朱大夫妻承诺,虽然娶为续弦,但他会八抬大轿将新娘子迎进门去,将来也定然只有一位妻子,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卫三娘听他说位续弦,心里就猜得他的发妻是去了,这便心动起来。 喜姐儿生得好,年前又被人诬陷,差点毁了名声。要是能够嫁给县令大人的话,往后肯定没人敢再打女儿主意了,况且,这赵公子瞧着也才得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喜姐儿最多大个五六岁,年岁上也相当。 只要他真能如他所说的待喜姐儿好,那这婚事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哪里有不愿意的? 卫三娘面露喜色,笑着道:「赵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在松阳县为县官,肯定也是不久的,将来定然会离开这里。喜姐儿若是嫁了赵公子,将来定然是赵公子去哪里,喜姐儿就跟着去哪里的……」说到这里,卫三娘心里有着不尽的酸楚,眼眶都红了,「我也不求什么,只求公子能够真心待喜姐儿好,这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她若是嫁得不好,我跟孩子爹真是对不住她。」 第24章 赵镜离座起身,抱拳弯腰道:「夫人请放心,我赵镜在此对天发誓,此生定然对喜娘好,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说完顿了顿,然后竟然撩袍弯膝跪在朱大夫妻跟前,吓得朱大跟卫三娘赶紧站起身子。 「请受晚辈一拜,请朱老爷跟朱夫人将喜娘嫁给我为妻。将来我赵镜若是对她有半点不好,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赵公子严重了。」卫三娘赶紧推了朱大一把,「你快去将赵公子扶起来。」 朱大僵着身子去将赵镜扶起来,又扭头望向自己婆娘,等她做主。 卫三娘心里实在开心,觉得喜姐儿这是苦尽甘来,终于寻得了如意郎君,很想当下就应了。 可又想着,毕竟是女儿终身大事,若是女儿不愿意,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过去,女儿定然也是不开心的。况且,万一女儿心里还念着沈玉楼怎么办?这般思前想后,卫三娘决定去女儿屋子说说话。 朱福一早便钻进厨房做饭去了,朱喜则一直呆在屋里,闲来无聊,就做起针线活来。 见自己母亲进来了,朱喜赶紧起身。 卫三娘坐到女儿身边去,握住她手,直截了当问:「赵县令瞧中你了,想娶你做续弦,你心里可愿意?」 朱喜一直埋着头,根本不敢看卫三娘,半饷不吭声。 卫三娘轻轻搂住女儿道:「赵公子说,虽然娶为填房,可会待你好,并且承诺,就算将来官运亨通发达了,也只会有你一个。我瞧他情真意切,想着待你是真心的。」 朱喜眼前又浮现出赵镜俊逸的容貌,以及修长挺拔的身姿来,一下子脸更红。 「娘瞧中就好,不必问我的。」朱喜羞答答应了一声,然后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 卫三娘道:「既然如此,娘便应了,只是……」她想着,女儿将来必然会远离自己的,一时心酸起来,但又怕因此断了女儿好姻缘,只能强笑道,「喜姐儿往后为人妇,要好好侍候夫君,不能常常往回跑。」 她定然是希望女儿常常回家来的,可若是女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外人定然会引论纷纷。 朱喜也舍不得爹娘,此番一想,又觉得一辈子不嫁都呆在爹娘身边,也很好。 「娘,女儿舍不得您,也舍不得爹爹大哥他们。」朱喜忍不住哭了起来,伸手紧紧抱住卫三娘脖子道,「女儿不想嫁人了,就陪着你们才好。」 「谁愿意要你一辈子留在家里。」卫三娘强颜欢笑道,「闺女大了,终究是要去婆家的。你寻得了好归宿,也算了了娘一桩心愿。」 朱喜趴在卫三娘肩膀上哭了会儿子,直到暖姐儿轻轻晃悠进来,她才止住哭。 暖姐儿一眼就瞧见长姐眼圈儿是红肿的,皱着小圆脸问:「娘,长姐为什么哭?为什么?」 卫三娘将小闺女抱坐到膝盖上来,哄着她道:「你姐姐是高兴才哭的,好了,赵家小姐呢?你不是带着她玩吗?」 暖姐儿扭着身子道:「弟弟带着她玩呢,娘,弟弟身子好多了,以后出去玩,就带着弟弟吧?」 「好,暖姐儿也长大了,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卫三娘亲了亲暖姐儿脸。 暖姐儿又蹭着身子往朱喜怀里缩去,要长姐抱。 赵镜回去后,便命人着手办聘礼,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谢通跟他是至交,赵镜身上有几个钱,谢通心里一清二楚。见赵镜跟朱喜的婚事已经谈妥,便主动送了两千两的银票过来,只说算是借他的。 如此一来,赵朱两家的婚事,便提上议程来。 蔻姐儿听说父亲要娶朱家大姐姐为妻了,她以后就是有娘亲的人了,真是比谁都开心,常常半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天要往朱家跑。 鲍妈妈见小姐性子似乎开朗活络不少,也高兴,老爷替夫人守了三年,也该是够了。如今续娶,不但往后更多一个人疼小姐,也能够为老爷分担些许,有女主人的家,才像是一个家啊。 赵镜重新又请了媒人,婚事定在六月,如此仓促,不但是为了想早日抱得佳人,也是考虑到大舅子朱禄将来要去省城参加武考的事情。以朱禄的身手,想在松阳县胜出,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日子定下来后,赵镜着手办完聘礼,便要往朱家送去。 衙门里的人见县老爷娶夫人,个个挤破脑袋要帮忙,心甘情愿当苦力。 于是,赵镜又省了一笔雇佣人抬箱子的钱,领着衙门里一群普快,浩浩荡荡往朱家去。 松阳县新上任的县老爷要娶福记的大小姐为妻,这件事情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松阳县,成为众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要说这朱家,早在半年前,真是穷得叮当响,真是踩了狗屎运,先是家里发了财,如今还攀上官了。 七品芝麻官,到底还是官,再说这赵县令年轻有为,将来肯定前途无量。二十出头就做了七品县令,可还有二三十年升官的机会呢。朱大平时瞧着老实巴交的,还真是命好,家里大闺女如今要成官夫人了。 朱家不论是之前做打铁生意,还是如今做的糕点生意,一直都十分本分,逢年过节的时候,常常会降价,而且还会搞一些赠送小礼品的活动。 小城里的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因此对这些小恩小惠十分看重。 故此,自打赵镜带着大箱小箱聘礼浩浩荡荡去了朱家后,朱家的门槛成日都要被踏破了。 第25章 福记的生意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到了三月份,朱福成功开了一家分铺。 虽然不能说日进斗金,但是每日进项比之前至少翻了三倍,尤其是朱福在馅料中加了新鲜桃花研磨成的粉后,慕名而来的顾客更多。省城福州也有好几户人家专门让家丁赶车来松阳县采买鸡蛋糕,一时间,福记声名大噪。 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朱家完全转了运,而卫家近况则一跌再跌。 先是卫葛氏偷人败坏门风,又是卫大郎续娶不顺,接着是卫薛氏设计让赵县令娶自己孙女失败……卫薛氏心气儿不顺,整日躺在床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以前儿媳葛氏在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都能骂葛氏几句顺顺气儿。要么就是两个女儿来看自己的时候,被自己骂几句,将心中的不顺发泄在别人身上,自己心情就好多了。 可如今葛氏跑了,两个女儿也鲜少来家里,他着人去打听,听说是两个女婿不让女儿回家。 她倒是不担心女儿们受委屈,她只是担心女儿们不能每个月按时给银子,儿子的日子可怎么过?还有嫡亲的孙子,将来可是要娶媳妇的。 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三娘那个死丫头不肯出银子给大郎凑聘礼,那女家也就同意这门亲事了。真是可恨!如今自己发达了,不但不知道往娘家送钱,竟然还跟避瘟神一样避着,连大年初二都没回娘家来。 卫薛氏气得直哼哼,心里不顺,随即就翻了身。 外面卫香宝突然跑了进来,哭着喊道:「我不管,我要嫁给赵县令,奶奶,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我要嫁给赵县令。」她是方才上街的时候,听到了左邻右舍的闲聊,这才得知赵县令最终还是选择娶三姑家的表姐了。 若是之前没有见过他还好,可是自打那次见过之后,她就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赵县令。 卫薛氏见屎丫头又在嚎丧,狠狠瞪了她一眼,凶道:「再哭?再哭我将你卖了!」见卫香宝吓得赶紧不哭了,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才将收了些戾色,只问道,「你爹呢?」 「爹出去了。」卫香宝心里委屈,可却真怕被卖了,不敢哭,忍得厉害,整个身子都在抖动。 卫薛氏轻叹:「如今你的三个姑姑都不给家里送银子了,你爹爹跟你哥哥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真是可恨啊,养了三个赔钱货,最后都成了泼出去的水了,谁也不能给你爹爹带来容华富贵。」 卫香宝打了几个哭嗝,抽噎着道:「三姑家如今有钱,奶奶,三姑家又开了一间铺子,声音可好了。」 「声音哪里能不好?一天至少能赚好几十两银子。」想想那些银子不是自己的,她就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伸手按住胸口道,「该死的,这每天赚的钱要是能分一半给你爹爹花,那该多好!」 三姑家一天能赚几十两,如果分一半给自己家花,那也得好多钱呢。 卫香宝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想着自己心仪的男子最后选的竟然是三姑家的表姐,她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眼珠子滴溜一转,卫香宝忽然大叫一声,然后扭着肥胖的身子凑到卫薛氏跟前去,在卫薛氏耳边轻轻耳语。 卫薛氏方才还是愁云满面,听得卫香宝的话后,浑浊的老眼立即有了神采。 「没想到,关键的时刻,你这丫头还是有些用处的。」卫薛氏忽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扶坐了起来,背靠着软枕,笑得阴森森的,「我们日子不好过,他们一家也休想过得好。」 她一张干瘪的老嘴撇着,整张脸上的肉都下垂,耷拉着,眼神阴毒。 铺子渐渐步入正轨后,朱福便在松阳县开了个小型的招聘会,给福记招伙计跟掌柜,还有账房先生,以及糕点师。 以前福记刚刚开张的时候,一切都是从零做起,朱福不敢放开手去做,所以,起初铺子里的事情都是一家人在打理。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家里有了钱,她便不愿意再让爹娘出来辛苦干活,只叫他们在家里歇着,好好过老爷太太的富庶生活,至于铺子里的事情,她打算根据不同岗位的特殊性,有选择地招聘。 在福记门前摆了张桌子,朱福带着堂弟朱贵一起当面试官,朱福负责察言观色看面相,朱贵则负责将朱福说的都写下来。 朱福早在两日前就在福记门前贴了招聘告示,福记工钱给的是同行业同岗位的三倍,而且福利优厚,不但管饭,而且逢年过节还额外赠送礼品。除了一些特定岗位,朱福还额外招聘一批年轻力壮的汉子跑业务。 如今还没到农忙时节,周边小村子里不少年轻壮士听说在福记打工赚的钱多,个个从村子里跑进城来应聘。 福记如今只在松阳县有两家,朱福预计三个月内开第三家铺子,不过,松阳县已然到了饱和的状态,若是想将生意长久做下去,还得往省城跑。 湖州有谢逸这活招牌,不怕生意不好,相对派去做宣传的人可以少些。临近的苏州、金陵、扬州等地,必须要多派些人去才行。一番算计下来,朱福列了一张清单,然后照着列的单子开始招人。 跑业务的人压力大,工作也不稳定,但是相对薪酬也高,很多想赚钱的年轻人想做。 但是朱福作为兼职hr,在择人的时候,还是会有一定标准的。 由于前来应聘的人很多,朱福早先便让朱贵准备了纸墨笔砚,一一登记姓名,年龄,户口,以及选择的岗位,填完这些,便叫他们回家等通知去。待得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会将各个岗位应聘上的人的名单贴出来。 第26章 松阳县内,还没有哪家的东家是这样招人干活的呢,众人一时觉得十分新鲜,满心期待着放榜日。 回到家后,朱贵将所有的纸张整理好,递给朱福道:「二堂姐,我刚刚数了数,总共有近百人,没个名字后面都附有详细的个人情况,你看看。」说完便将一摞纸递给朱福跟前。 朱福接过来瞧了瞧,见整理归纳的清晰齐整,不由抬眸望着朱贵笑道:「当初人一窝蜂挤过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楚,难为你能记得既详细又清晰。要不是你要考取功名,跟着我做生意得了,给我当文秘助理,我给你分红。」 朱贵清秀的脸上泛起笑意来,乐呵呵道:「好啊,跟着二堂姐赚钱,我就算将来当不了官儿,当个大财主也行。」 「你得了吧。」朱福笑,「要是叫二婶知道我拐诱你做生意,她肯定得急了。咱们老朱家,有人负责赚钱,有人就负责念书,毕竟这个时代生意人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你要是将来当了官,有你罩着姐姐生意也好做。」 朱贵一直轻轻地笑,附和着点头。 掌柜要选两个,账房两个,伙计每个铺子各四个,还有采购的,送货的,跟着学做糕点的,这些人员都是固定的。至于跑业务,朱福打算在福州放两个,苏州四个,扬州四个,金陵八个……跑业务的基本薪资定得低些,然后每谈成一笔业务按提成来算。 一番筛选下来,朱福便将各个岗位聘上的人员名字一一报出来,让朱贵写在一张大红纸上。 待得到第二日正午,福记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是买鸡蛋糕的,有些则是来看放榜的。见朱福攥着红纸来了,个个挤破脑袋要朝朱福跑来,却再瞧见朱福的手势后,个个呆立在原处不动。 红纸贴在墙上,有应选上的立即就欢快地大笑出声音来,也有落选的,眼里便有些恨意,总觉得在歧视他,所以这档子能赚钱的好事情不给他。 朱福完全将铺子里生意一应都揽在自己身上,同时,也在挑选着培养一些心腹员工,想着,以后生意做得更大些了,有些铺子她则可以放手让心腹之人去管,她也乐得清闲一些。 赚钱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过上自由愉快的好日子,她爱钱,那是因为她没钱,有了钱,自然是更愿意享受生活。 朱大跟卫三娘都是苦了一辈子的人,一旦清闲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大最擅手工,虽然如今不必再去铺子里干活了,可他在家里闲不住,给家里打了好多桌子跟凳子,还准备给长女跟女婿打一张花雕大木床当婚床。卫三娘则负责陪着大女儿一起做绣活,赵家给的聘礼丰厚,她也不能叫女儿的嫁妆寒酸,尽可能都给女儿最好的。 自打订了亲,朱喜成日都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等着六月的时候被一顶花轿抬去赵镜家。订亲之后,赵镜虽然不便三天两头往朱家跑,但是赵蔻却愿意天天来朱家玩。她打小便是没娘的孩子,父爱再深厚,那也比不上母亲温柔的爱,所以她很愿意亲近朱喜。 朱喜也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觉得她跟小妹暖姐儿小的时候一样,她就想宠着她。 每次朱喜宠溺地将赵蔻抱坐在腿上的时候,暖姐儿就故意皱着小圆脸儿道:「长姐有了蔻姐儿,就不喜欢我了,长姐以后都不喜欢我了么?」 赵蔻缩在朱喜怀里,扭头过来看暖姐儿,小手轻轻伸过来要够暖姐儿的手道:「我喜欢小暖姐姐,小暖姐姐也跟着去我家吧,以后我们一起玩。」 暖姐儿嘿嘿笑着挥手道:「我才不要哩,二姐姐说了,等我有长姐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有个像赵大人那样的公子愿意娶我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春衫,乌黑的发梳着两个抓髻,两只髻上缠着鹅黄色的丝带,小小的圆脸儿上全是甜美的笑意,一脸的憧憬期盼。 小丫头如今越发瘦了,原本肉乎乎的小脸儿也瘦出了美人的模子来,眉眼间,也隐隐有着自己母亲跟两个姐姐的风采来。 再加上她性子活泼,娇俏可人,外人见了,没一个不喜欢的。 都道,朱家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这朱三小姐长大后,定然也是一个不输给两个姐姐的美人儿。 朱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的样子,倒是将朱喜说得臊红了脸。 「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成亲不成亲的?福姐儿也是,越发说话没个把门的了,你小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朱喜又羞又愧,又气又愤,紧紧咬住下唇说,「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说叨说叨她。」 朱暖吐了吐舌头,心里想着,二姐姐说得对,这样的话是不能叫娘跟长姐听到的。若是她们听到了,定然会生气,方才也怪自己一时心急,就脱口而出了,下次一定不能说了。 她怕继续留在这里长姐会抓着这个错处不放,随便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就跑走了。 寿哥儿如今日日跟着堂兄去对面念书,爹娘虽然不必再去铺子里忙活了,可总也闲不下来,成日都自己忙自己的。长姐又有了蔻姐儿,她一时间有些无聊起来,在院子里踢了会儿土,转头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则悄悄溜走了。 三月末,春意盎然,河边两排杨柳垂条,暖姐儿小身子轻轻晃在路边。 有路过的邻居见着了朱家漂亮的小闺女,笑着跟她打招呼道:「小暖,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人跟着一起?」 第27章 见是隔壁卖糖人的麻子媳妇,暖姐儿笑嘻嘻跑过去道:「去铺子里帮我二姐姐的忙,我爹娘在家忙着哩,我长姐也忙着哩。我是大孩子了,我可以一个人去找我二姐姐。」 「小暖真乖,来,这个糖人给你吃。」麻子媳妇见暖姐儿又乖巧又漂亮,心里也喜欢,伸手捡了块最大的糖人递给她,「吃吧,不要钱。」 暖姐儿眼巴巴望着糖人,忽然想起弟弟来,她想买一块给弟弟吃。 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出门一个铜板没带,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折回去将糖人给弟弟吃。 脆声谢过麻子媳妇,她则欢快地要往回走,才将转身,就见身后有个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瞧。这个少年她认识,是梨花村的姜树,是二姐姐雇奶牛产奶的那户人家的小儿子。 原本这天天送牛奶进城的活计是姜栓帮着爹爹姜老实做的,可惜姜栓一早起来吃坏了东西,又怕耽误东家的生意,所以只能央托弟弟姜树帮忙送奶。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给我家铺子送牛奶的。」暖姐儿伸手指着姜树,歪着头问,「今天怎么是你?你哥哥呢?」 姜树鲜少进城来,在村子里他可以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可进了城,他总是有些胆怯。尤其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他说话更加结巴起来,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几个字。 「原来是三小姐。」姜老实见幼子这般上不得台面,瞪了他一眼,又笑着朝暖姐儿弯腰道,「这就要去福记,三小姐也是去福记吗?要不要跟着一道去?」 暖姐儿挥了挥手上的糖人道:「我本来是要去找二姐姐的,不过,现在我要先去将糖人给弟弟送去。你们快去吧,别叫二姐姐等着。」 「诶,是是是。」姜老实点头哈腰,然后重新推起板车。 姜树又瞄了暖姐儿两眼,这才跟着自己爹爹往福记去。 见他们走远了,暖姐儿又望了望手上的糖人,这才开心地往奶奶家跑去。 早就蹲在河边大柳树下候着的中年男子,见目标近了,悄悄折身朝暖姐儿走了过来。 只瞬间的功夫,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麻子媳妇笑着张麻子道:「小暖如今瘦了,不但人长得越发水灵了,连路走得都快。你瞧,这才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张麻子又绕了一块糖人,闻言抬眸去瞧,果然再也找不到那抹黄色身影。 朱福还在新铺子的一间耳屋里教新选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做蛋糕,馅料都是她提前配好的,分装在几个大碗里,然后让徒弟们搅匀,以及教她们烘烤的火候跟步骤。 里头正忙着,外面卫三娘匆匆跑了来,问朱福道:「福姐儿,你妹妹来找过你吗?」一边说,一边已经在耳房里找开了,耳房就那么点大,要是藏人的话,也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可她找遍了,都没看见小女儿。 一时心急,卫三娘便哭起来。 朱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扶住卫三娘道:「小暖怎么了?我一直呆在铺子里,没有见她来过。会不会去奶奶家了?弟弟在那里。」 卫三娘急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身子软软地要往地上摊去,哭着摇头道:「没有,我都找遍了,没有瞧见暖姐儿。」一时间,她哭得撕心裂肺起来,想起了婆婆常常提起的很小便被拐子拐走的小姑,又想起年前邻居家被拐走的那个孩子,她觉得女儿也是被拐子拐走了,急得晕了过去。 朱福心里也着急,又见娘已经急得晕过去,她赶紧解了围裙。 「张叔,这里就教给你了。」朱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其中一个道,「你去请大夫来,你们两个,将夫人扶进后院客房歇着去。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跟着我去找人。」 一时间,福记众人也都慌乱起来,个个都听朱福指挥去办事。 外头拴绳子正准备离开的姜氏父子见了,赶紧停了动作,姜老实随手抓住一个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人道:「可不得了了,咱们三小姐丢了,你没瞧见吗?夫人都急得晕过去了。」说完甩了甩袖子,然后急忙跑出去办事。 姜老实「啊」了一声,三小姐……不就是刚刚他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树儿,咱们且先不回家了,帮着去找人。」姜老实将板车停靠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样子,嘴里叽里咕噜道,「肯定是遇见拐子了!想当年,咱们村里不少人家也丢了女孩儿,这些女孩不是被卖去妓、院,就是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想起来真是可恨。」 姜树脸上满是倔强,没等他爹话说完,他就掉头往方才遇见暖姐儿的地方跑。 早没了影子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刚刚还好好的人呢,突然就不见了,他一双小手捏得咯吱响,一双漆黑的眸里闪烁着光。他左右瞧了瞧,突然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桥边落下的一块糖。 一块糖人,就在不久前,三小姐还手抓着糖人仰着脑袋笑眯眯跟他说话呢。这才多会儿子的功夫,活生生一个人竟然就不见了,姜树黑漆漆的眼眸子里冷冷发狠。他最讨厌拐子了,以前村子里跟他一处玩大的女孩儿,好几个都被拐子拐走了。那个时候他就恨,要是让他抓到那些可恶的拐子,他一定好好打他们一顿。 姜树蹲在树边,虽然心里很想哭,可他还是倔强地忍着。 第28章 姜老实终于追了过来,见幼子不争气地蹲在路边,他呵斥道:「东家都急死了,你这兔崽子,还不帮着去找人?」说着一把抓住姜树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急忙忙往朱家去。 左右邻居听说朱家小暖丢了,个个都热心地帮忙去找,只要想起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了,都心里难受。 朱福原本只是以为妹妹躲在哪个地方贪玩呢,或许一会儿自己就会出来了,可直到夜幕降临都还没有见到小妹的身影,她也有些支撑不住,急得双腿发软,很不争气地就哭了出来。 她记得,出门前小暖还黏糊糊拽着她衣角要她早些回家呢,小暖说,她会想二姐姐的呢,可这才多少功夫,她亲爱的妹妹就不见了……朱福最疼小妹了,只要想到她丢了之后会吃的苦头,心里就酸涩难耐,真是后悔,当初妹妹缠着她要跟着去铺子的时候,她就该带着妹妹一起去的。 沈玉楼见朱福默默蹲在墙角边哭泣,他心里狠狠拧了一把,随即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厚实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头道:「赵县令已经命衙门里的人去找了,阿福,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小暖找回来的。」 朱福实在忍不住,朝沈玉楼狠狠扑了过来,抱住他脖子哭得满脸是泪。 沈玉楼一愣,随即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下巴顶着她头尖道:「小暖不会有事的,我沿路问过,小暖最后见的人是隔壁卖糖人的张叔跟张婶。他们说当初还觉得奇怪呢,只一眨眼的功夫,小暖就不见了……想来不是拐子拐走的,而是有人早已预谋好的。」 朱福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此番听得沈玉楼这般一说,她倒是寻回理智来。 「小暖最乖巧听话了,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子们都喜欢她,若说谁会对她不利的话,就是那老巫婆!」朱福抬手擦了把脸,脸上表情越发坚定起来,她一把抓住沈玉楼袖子道,「那老巫婆凶狠奸诈,她为了银子一定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沈玉楼手轻轻拍打着朱福手臂,冲她点头道:「你放心吧,小暖的事情,就算我不出手,子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三公子?」朱福漆黑灵活的眸子闪烁一下,忽而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是啊,虽然平时瞧着小暖总是跟谢三公子吵架,可我瞧得出来,这三公子心是好的,小暖的事情,他定然会放在心上的。」 正说着话,谢逸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绸衫,白皙俊逸的脸上满是汗水,原本束好的墨发也被风吹得几分凌乱,他黑着一张脸,那眼睛喷着火苗,一点就要着的样子。 「怎么样?」朱福瞧见谢逸,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几步跑到他跟前问道,「有线索了吗?」 谢逸垂眸望着朱福,薄唇微微抿着,半饷轻轻摇头。 朱福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刚刚还燃起的希望,只瞬间就被浇灭了。 没有线索?怎么会没有线索呢?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她几乎是可以确定是卫薛氏那老巫婆干的好事。 「我原本也以为是卫家那老婆子干的好事,所以特地悄悄去卫家打探过,那老巫婆听得说小暖丢了之后,先是惊讶,随即就是一副开心的样子,说什么既然暗地里有人在帮她,就不必她出手了。」谢逸心里攒着一团火,虽然他表面上瞧着还算镇定,但是心里真是比谁都着急的。 他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人给完好无损地找回了。 「朱二姑娘放心,我谢逸对天发誓,若是叫我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一定不会轻饶他!」他沉着一张脸,眸光阴狠,像是随时都要将那背后行坏事之人大卸八块似的。 说完狠狠甩了甩袍子,头一转,就要离去。 「子瞻等等。」沈玉楼唤了一声,随即垂眸对朱福道,「我与子瞻一道去,总会留下线索的,许是刚刚找得不仔细。」 朱福抓住沈玉楼手道:「我与你一道去。」 沈玉楼思忖片刻,想着,她此时最是焦虑的时候,就算叫她呆在家里,她也是会坐立不安的,倒不如带着她一道去的好。 「那走吧。」沈玉楼点头,随即紧紧攥住朱福的手,两人随着谢逸往外面去。 朱家大门外面,此时围了不少衙门里的捕快,都是赵铁花领着过来帮忙一起找人的兄弟。 见朱福出来了,赵铁花忙迎了出来道:「人应该还没出城门,我刚刚请人画了一张小暖的画像,拿着画像问过,今天没有守门的衙役瞧见有人带小暖出城去,所以,人应该是还在城内。」 朱福道:「说不定会乔装打扮呢?或者是将小暖迷晕,装进竹篓里。」 要真是有心抓人的,谁会蠢到直接抱着拐来的小孩儿明目张胆地出门去,那些拐子,不是最擅长乔装打扮的吗? 赵铁花道:「有这样的可能的,所以我已经让衙门里的兄弟们出城门找线索去了,不过,也不能放弃在城内寻找小暖。」她抬头看了看天,见衙门里的兄弟出去也有会儿子功夫了,她道,「你放心吧,阿龙他们也该回来复命了,且听听看他们怎么是活。」 话音才落,阿龙跟阿明匆匆跑了过来。 赵铁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问道:「如何?在城外可有寻得蛛丝马迹?」 阿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口喘着气儿,将手上抓着的一根黄色绸带递了来道:「想问问朱二姑娘,这是不是三姑娘的?」 第29章 朱福见阿龙手上抓着的黄色绸带,正是自己前些日子给妹妹买来扎头发的丝带,她一时激动地夺了过来,将丝带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上面尤带着些许妹妹身上特有的幽幽清香味。 「是她的,是小暖的。」朱福激动地问阿龙道,「你这是在哪里寻到的?」 见终于是寻得一些线索了,阿龙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道:「就在刚刚出来城门不远的地方,是出了城门后往北边的地方,有两根,另外一根是在鸡鸣山山脚下寻到的,想来三姑娘此时该是在鸡鸣山上。」 「既然已经寻得线索,怎么不继续进山去寻人?」谢逸上前一步,冷着一张俊脸,眼睛还冒着火星子,说着话就要甩袖走人。 阿明就近抓住他道:「谢三公子,可使不得,咱们松阳县有两座大山,一是鸡头山,一是鸡鸣山,这两座山平素都没人赶进去的,传说……传说里面有兽人,会吃人的。之前很多壮着胆子进去的村民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都说是被兽人吃了。」 谢逸一把拽回自己衣袍道:「什么兽人?比猛虎野兽还可怖吗?若真如此,我倒是想要瞧瞧。」说罢头便捏着嘴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即拴在一边树桩上的马儿便躁动起来。 「驾!」谢逸上马之后就甩鞭子狂抽起来。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安慰她道:「我同子瞻一道去,但是你得留在这里,此去不能说十分凶险,但终归你是弱质女流,怕是折腾不起。」他轻轻抬手,毫不避讳地用手撩起她耳畔飘起的发丝,「你安心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朱福虽然很想见到小暖,可也知道,她若是强行要跟着去,肯定是托后腿。心里挣扎一番,便点头道:「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带着妹妹回家。」 沈玉楼点头,到底顾及着身边还有旁人在,克制住内心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只转身离去。 待得沈玉楼跟谢逸的身影远得瞧不见了,朱福这才收回目光,一回头见赵铁花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她狠狠瞪她道:「我哥呢?」 赵铁花忽又板起脸来:「那根木头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刚还瞧见他在这儿的呢。」她转头左右瞧了瞧,没有见着人,「刚刚明明是跟我一道回来的啊,这会儿人去哪里了。」 阿龙道:「铁花,朱大哥方才就走了。」 「他也去了鸡鸣山?」赵铁花不自觉握住系在腰间的一柄大刀,想着那木头那么傻,怕是会有危险吧……这般一想,心下也打了主意,又想着谢逸跟沈玉楼或许还未走远,便徒步追了上去。 朱福欲唤赵铁花回来,奈何赵铁花脚力快,已经跑出好远了。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挑身影,朱福心里稍稍暖和一些,想着,憨傻忠厚的兄长这辈子能有这样的女子陪伴着度过一生,也是他的福气了。 家里的日子在渐渐好转,可或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她疏忽了很多东西,这才叫小暖被人抓了的。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小暖能够平平安安地归来,她往后一定走到哪里就将妹妹带到哪里,再不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一刻钟。 天色已经很晚,暗黑的天幕上镶嵌着无数星子,暖暖的晚风吹来,带着花草的香味,朱福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往内院去。 疼爱的小女丢了,卫三娘一时承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当场便晕了过去。 朱喜也哭得跟泪人似的,她怀里一边抱着赵蔻,一边抱着寿哥儿,默默坐在床边守着自己母亲。 赵蔻跟寿哥儿虽然小,可都知道姐姐不见了,两个小家伙哭得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一样。朱喜耐着性子好生哄了一番,两个小家伙才哭累得睡了过去。许是心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小姐姐了,两个家伙睡得都不安生,眉心微微蹙着。 卫三娘幽幽转醒,眼睛才睁开,一下子就爬坐起来。 「暖姐儿呢?」她梦里梦到暖姐儿丢了,一直像疯了似的在找暖姐儿,后来惊得醒了,才想得起来,暖姐儿是真的丢了。 朱福推门走了进来,安慰道:「娘,放心吧,谢三公子还有沈大哥都出去找了。方才衙门里的人说,在城外寻得了暖姐儿的发带,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暖姐儿的。」说着便将那根黄色丝带拿了出来。 卫三娘望着平躺在次女手掌心中的那根黄色丝带,忽而想起幼女早上的时候小辫儿还是她给梳的呢,不由又伤心得落下泪来。 幼女最爱臭美了,她的两个姐姐都愿意宠着她,会花钱买很多绢花给她戴。她也喜欢给女儿们梳很漂亮的头发,给她们做很漂亮的小衫子,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原本想着长女寻得了好夫婿,家里日子渐渐好转,可没想到,灾难这么快就降临到头上来。 她真不敢想象,若是往后再也见不到暖姐儿了,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朱福见母亲又流了满脸的泪水,整个人憔悴得很,便坚强起来。 「娘,小暖是一定会找得到的,而且是必须要找得到的。」朱福坐在床边,轻轻按住母亲的手道,「赵大人已经下令全县衙的人都帮着找人了,而且还是谢家兄弟,咱们虽然高攀不起谢家,可谢三公子好歹也吃了好些日子我做的菜,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小暖丢了,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暖。沈大哥说,谢大公子有权势,暗中都有人手的,若是他肯帮忙的话,小暖不会有事的。」 第30章 卫三娘心里自然焦急万分,可想着若是自己都倒下了,家里的剩下的几个孩子怎么办?便强撑着朝次女点头,又将目光落向已经睡醒了的寿哥儿身上,她吸了鼻子,伸手去抱寿哥儿道:「让娘抱抱。」 寿哥儿立即伸出瘦弱的双臂来,奶声奶气地唤道:「娘,不哭,小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到底是小孩子,几句话一说,自己就不争气地流出泪来。 「好,娘不哭,不哭。」卫三娘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疼着他额头道,「寿哥儿也不哭,要乖乖的,健健康康的,到时候等你小姐姐回来,她也会开心的。」 「嗯,儿子不哭……」寿哥儿倔强地吸了吸鼻子,小胸膛起起伏伏,却使劲忍着道,「儿子……儿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着身子等小姐姐回家。儿子要长得像大哥一样结实,到时候保护小姐姐,儿子要打坏人。」 他小嘴噘着,胸口一抖一抖的,白净的小脸儿满是凶狠。 朱福轻轻摸了摸寿哥儿脑袋,夸道:「寿哥儿也是大孩子了,以后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姐姐们。」 「保护姐姐们,打老巫婆。」寿哥儿虽然小,可也知道卫薛氏是老巫婆。 朱福原以为弟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母亲会尴尬呢,她悄悄瞥眼朝卫三娘处望了眼,见她神色淡然,眼中也隐隐带着恨意,心下才着实松了口气。 自己母亲,自从出了年前老巫婆雇人欲毁姐姐清白的事情后,母亲似乎就再也不能原谅巫婆了。 这样才好,只要母亲都恨外祖一家了,就可以逐步断了来往。 将寿哥儿抱了过来,抽出帕子轻轻擦他脸上的泪水,问他:「饿了吗?二姐姐煮面条给你吃好不好?」 「等小姐姐回家一起吃二姐姐煮的面条。」他倔强地扭着小脑袋,肚子却不听使唤地叫了一声。 朱福将额头跟弟弟的搁在一起碰了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小暖,吃饱了才能打坏人,吃饱了才能保护姐姐们啊。」又将手伸向赵蔻道,「蔻姐儿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小暖姐姐呢?」赵蔻还在哭,粉雕玉琢的团子脸上哭得脏兮兮的,漂亮的眼睛一直眨巴着,那泪水扑朔朔往外落,她两只小肉手攥得紧紧的,一直趴在朱喜身上,望着朱福道,「我想要跟小暖姐姐一起吃饭。」 「好啊,咱们边吃边等,小暖可能吃了,咱们先将面条煮好了,等她回来,肯定吃得比你们两个人的还多。」她抬手刮了刮赵蔻挺翘的小鼻子,随即牵着她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 又朝朱喜道:「姐姐陪着娘说话吧,我去厨房煮面,呆会儿也给你们端两碗来。就算再伤心,还是得吃饱肚子的,千万别倒下。」 朱喜朝妹妹点头道:「你先去吧,我陪着娘说说话。」 朱福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厨房,三人一边做着吃的,一边等着小暖回家。 朱暖一觉睡得很甜,梦中她看见二姐姐手握着大勺站在灶台边煮面,锅里的水都烧得沸腾了,香味四溢。二姐姐煮的面条最好吃了,又细又长,又麻又辣,她最喜欢抓着筷子夹一根,然后仰着脖子吸一根根长面条。 弟弟跟蔻儿妹妹坐在一边小桌子旁等着吃,二姐姐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可是却没有给她盛,她嘴角都流了口水了,却只能眼巴巴望着弟弟妹妹们吃。二姐姐就像瞧不见她一样,任她怎么喊怎么叫,她都不理自己。 朱暖急得直跺脚,她忽然很害怕,嘴巴一张就哇哇哭出来了。 「二姐姐,二姐姐不理我了,一定是我不听话她生气了,呜呜呜呜呜。」她吓得醒了,缩成一团,双手左右开弓使劲揉着眼睛,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她悄悄扭头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竟然没在家里。 眼前烧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被烤得油腻腻的肥羊,发出「磁磁」响。 望着美食,她似乎就忘记了恐惧,眼巴巴盯着烤肥羊望了好久,才抓了抓头,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你是谁?」朱暖望着身边的男子,心里隐约知道是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可瞧他不像坏人啊,于是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来救你。」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暗色劲装,五官深刻精致,面皮白皙,五指修长,他一边说得悠哉,一边继续垂眸望着架在火上的烤肥羊,套着玉扳指的修长五指灵活地转动着穿着肥羊的树枝。 朱暖不自觉又望了烤肥羊几眼,狠狠咽了口口水,又道:「我是要给弟弟送糖人吃的,然后我就觉得头晕,我就睡着了。」她眼睛又不自觉瞟向烤肥羊,眼巴巴望着,但见年轻男子探寻的目光朝她投来,她又赶紧坐得端端正正,很是骄傲地抬起下巴道,「我才不想吃你烤的羊哩,一点都不好吃,我二姐姐厨艺可好了,等我回家了,二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 忽又想起方才的梦来,焦急道:「二姐姐不会不理我的!我是个好孩子。」 年轻男子抬眸望了她一眼,薄唇微微抿着,眼睛里有着亮亮星子般的光泽。他见肥羊烤得差不多了,修长手指轻轻一转,便将肥羊凑到朱暖跟前,瞧着这小丫头忽然眼睛冒光,他唇角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来。 「想吃吗?」他问,语调比起方才来,少了冷漠,多了分明快。 第31章 朱暖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她早饿了,本来饭量就大,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美食就放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美食诱惑? 可是就是倔强啊,刚刚还在他跟前叫嚣说不吃他的东西呢,现在又吃的话,不但自己没面子,二姐姐也会没面子的。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二姐姐做的菜才是最好吃的。 「一点不香呢,我才不要吃,我只吃我二姐姐做的菜。」她将小脑袋一甩,望向别处去,才不要看着烤肥羊。 年轻男子倒是也不客气,她不吃,那自己吃。 他先拽下一只烤得肥美油腻的羊腿来,故意凑到朱暖鼻尖前让她嗅会儿香味,然后又拿回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不住点头道:「真是人间美味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烤羊腿,你闻着这香味就该知道,我烤的时候可是加了很多调料的。」说完又大口咬了一口。 朱暖两只眼珠子往一边斜,余光瞥见他正狼吞虎咽啃着一只羊腿,她双手越发紧紧按住早已饿得瘪了的肚子,面上表情却是倔强。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哼,她滚回眼珠子,很是坚定地望着四周漆黑的一片。 「我想回家。」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似乎吃完了,她才泄气地嘀咕一句。 年轻男子抹了把嘴,又抬眸望了望天,轻笑道:「等着吧。」说罢歪身往身边的杂草丛间一倒,就要睡去。 朱暖不让他睡,伸出小手使劲去拉他,叫道:「你送我回家!送我回家!我想我娘了,想我姐姐了,你这个坏人,你是个拐子。你起来,送我回家,起来啊。哇哇哇哇哇。」 见他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根本不搭理自己,朱暖急得仰头哭起来。 年轻男子眉心微蹙,但睡态依旧悠闲散漫,轻轻抬手漫不经心地朝一边指了指,声音轻飘飘地道:「还给你留了半只肥羊腿,别逞强了,吃了吧。」说罢只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 朱暖恨恨瞪了他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但见他是真的睡着了,她目光又不自觉溜到一边剩下的半只羊腿上。 羊腿肥肥的,油汪汪的,她狠狠嗅了一口,香得很呢。 又瞥眼悄悄打量他一番,蹲在他跟前好久,见他确实睡死过去了,朱暖这才轻手轻脚地爬到烤羊腿跟前去,悄悄捧起羊腿狠狠啃起来。 年轻男子轻轻睁开眼睛,就见一个像是仓鼠一样的小丫头缩着脖子偷偷吃,他嘴角扯出一丝轻笑来,心里想道,怪道子瞻总是留恋这江南风景,原是这里的人值得留恋啊。 一个小女孩尚且出落得这般灵动秀丽,更别说那些十三四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他眸光微微闪了闪,想到方才暖姐儿口中一直提及的那个会烧菜的二姐姐来。五年一次的厨艺大赛各州各县已经渐渐拉开帷幕了,不知道这松阳县会举荐谁。 朱暖吃得满嘴是油,吃完之后,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头,然后回头望了眼睡得正熟的年轻男子,见他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她忽然转了转眼珠子。轻手轻脚地爬到他跟前去,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确定他的确是没有装睡后,她则扭着身子准备离开这里。 小小身子才将转开,那边年轻男子轻轻睁开眼睛,淡声道:「跟着我,你或许还有救,可要是你逃走了,转身被狼给叼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说罢一个灵活地翻身,换了个角度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朱暖看,道,「你听,是不是有狼叫的声音。」 朱暖原本就是害怕的,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害怕起来。 小腿再不敢踏开半步,不想走,可也不想就这样回到他身边去。 见这丫头模样呆萌,年轻男子忽而轻轻笑出声来,随即朝她幽幽抬起手来,轻声喟叹道:「过来吧,说不定没一会儿功夫,你那谢家哥哥就来寻你了。若是他寻了过来,你却不见了,我怎么说得清楚?过来!」 年轻男子虽然声音,但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朱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闷着脑袋走到他跟前去。 「坐这边来。」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身边一块铺着兽皮毯子的地方,是命令的语气。 朱暖摇晃着小身子,轻轻坐在一边,歪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我看你也不像坏人,为什么要抓我?」朱暖微微低头,小手玩着地上的草,瓮声瓮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家人找不到我会很着急的,我不想让他们着急。我是大孩子了,我不要让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总是护着我。可我又很没用,总是叫他们担心,他们现在肯定都在忙着找我。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朱暖没有看他,只是闷头自言自语,再没了方才的倔强坚强,有些委屈。 年轻男子抬眸瞅了她一眼,见她小小身子缩成一团,他眸光微微闪动一下,眉心也轻轻蹙了起来,随即又将目光抛向远处,似乎想到往事种种。 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来,他轻轻坐起身子,故意靠着她小身板边道:「既然你觉得我不像坏人,那我就不是坏人,抓你来,也不是冲着你的。」 「那你是冲着谁的?」朱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不眨盯着年轻男子瞧,黑漆漆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动漂亮。 年轻男子望着她的眼睛,啧啧叹道:「到底还是江南的水养人啊,怪道连父皇近年来选秀,都愿意在江南选呢。」他微微顿了顿,又问,「你刚刚说有位姐姐是擅长厨艺的?」 第32章 「那是我二姐姐。」提到自己二姐姐,朱暖越发得意起来,下巴抬得老高,「二姐姐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她会做很多好吃的。」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起来,甚至还说出了自己吃各种肉类食物的感受。 「不过二姐姐说,女孩子要多吃蔬菜跟水果,我最听二姐姐的话了,所以我就少吃肉。」她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掐了掐自己已经没那么多肉的圆脸儿,得意道,「大家都说我变漂亮了,都说我跟娘还有两个姐姐一样漂亮。」 小丫头是圆圆的苹果脸儿,下巴微微有些尖,眼睛又黑又大,皮肤白皙粉嫩,穿着身鹅黄色的衫子,娇俏可人。 年轻男子只轻轻笑了笑,忽而站起身子来,往远处望了望。 「子瞻想必这次是急了,这老远的,我都能听到他爱骑的蹄声。」微微眺望一会儿,年轻男子忽然弯腰将朱暖扛到肩头上去,然后脚下生风似的快步离开。 朱暖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便趴在了年轻男子肩膀上,处在高处,自然看得更远一些,她瞧见不远处有大片火光,而且她还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心里本能觉得,那应该是谢家哥哥,他来救自己了。 「谢哥哥,我在这里!」朱暖机智地大叫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来,就被年轻男子大手一把捂住。 但是显然已经迟了,那边谢逸等人已经往这边来。 虽然大家都在担心朱暖,可谢逸明显是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也是最气愤的。此时的他双眼喷火,手背青筋暴露,脚下步子却是越走越快,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年轻男子见谢子瞻这次似乎是真的急了,也知道许是玩得过火了些,一时间也就慢了脚步,只站在原地等着他。待得他走近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轻轻的笑。 谢逸很是恼火地瞪着他,连大礼都没行,直接走过去将朱暖抱到自己怀里来。 「四皇子真是好玩性,如今竟然玩起拐卖小孩的游戏来了,要是传到京城去,怕是要被京中贵子们笑话了。」谢逸将朱暖紧紧抱在怀里,眸光冷冷地扫了四皇子一眼,随即仔仔细细将朱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谢逸打小便是四皇子的伴读,两人素来独处的时候都是没大没小的,再加上这次的确是四皇子玩得过火了些,所以见谢子瞻用这般语气跟他说话,他倒是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奚落道:「呦,子瞻,我可从来没有见你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呢,这丫头哪里好了?由得你日日念叨着。如今我不过是跟你开一个小小玩笑,你就用这般语气跟我说话,你问她,我待她如何。」 「小暖,他待你如何?」谢逸丝毫不给四皇子脸面,果然开口就问。 朱暖见自己被寻到了,又见这年轻公子是谢家哥哥的朋友,她一时心里就不害怕了,然后吃饱了就犯困起来,打了个哈欠,就安心地歪在谢逸怀里睡着了。 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她才不要搅和呢,还是睡觉了,一觉醒了就能见到亲人了。 见小丫头只舒服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根本没有搭理自己,谢逸轻轻噎了一下。可见她睡得香甜,又轻轻捏了捏她小脸,脸上溢出笑来。 「啧啧啧……」四皇子摇头,「子瞻啊子瞻,便是这江南女子再温婉若水,你也不能……」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逸一个眼神狠狠瞪了回去。 有些事情有些话,还是暂且不要说破得好,暂时放在肚子里,对谁都好。 望着怀里熟睡的人儿,谢逸心里踏实许多,他小心翼翼换了个姿势抱她,只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那边沈玉楼等人也赶了来,见小暖找到了,个个都松了口气。 赵铁花道:「谢公子,是谁抱走小暖的?我非要好好收拾他不可!」她咬牙切齿,紧紧攥住拳头,忽又望向站在一边的四皇子,目光在他身上滴溜转了一圈,笑着问,「是你救了小暖?」 四皇子刚刚还在想要怎么说呢,听得赵铁花这话一出口,他立即笑着点头:「对,这位姑娘可真是好眼力,是我救了她。」他忽然咬了自己舌头,疼得满眼泪花。 如今小暖已然找到了,虽然气愤四皇子竟然拿小暖来跟自己开玩笑,可小暖到底完好无损地缩在他怀里呢,而且眼前这个人又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冷眼相对一时可以,但不能真正给他脸子瞧。 这般一想,谢逸便道:「这是当朝四皇子,此番下江南来的。」 众人一听,立即跪下给四皇子请安。 四皇子洋洋得意,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子,方才抬手道:「都起来吧,无须行如此大礼,我可是个十分随和的人,都起来。」 赵铁花心里想着,怎么近来松阳县这般热闹,不但来了两位世家公子,竟然连皇子也来了。她忽而眼冒金光,已经开始思考着怎么在几位京中贵人跟前大显一番身手了。 她的目标是进六扇门,要是能跟着赵县令一起破桩什么案子,想来就可以扬名啦。此番思忖着,赵铁花便笑得谄媚起来,她不算十分美丽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来,吓得四皇子以为她看上自己了呢。 赵铁花开心,朱禄可就不开心了,他见自己心仪的女子一直在偷偷打量别人,忽然就用力攥紧了拳头。 谢逸一路抱着小丫头不肯松手,路上赵铁花说要抱小暖,也都被他找各种借口拒绝了。 第33章 「小丫头睡得正熟呢,怕是不便挪动身子,总之也快要到了,就不必换来换去。」谢逸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目光触碰到四皇子投来的目光时,他则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因为寻得了妹妹,朱禄快马加鞭先回去报平安了,谢逸等人则骑马慢慢晃回去。 一路上,谢逸见这四皇子一直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便是他刻意躲开,四皇子还是不罢休,他也有些恼火起来。 「四皇子此次来松阳县做什么?」谢逸一个刀子眼朝四皇子飞扫过去,眼里是恶狠狠的警告意味。 四皇子悠闲地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道:「来散心啊……只许你跟你哥来,难道就不允许我来?」他白了谢逸一眼,目光又落在谢逸怀里的暖姐儿身上,忽而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够过来,啧啧道,「小孩子就是好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能睡得像个小猪猡。无忧无虑,真是叫人羡慕。」 谢逸听出四皇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伤怀,不由望了他一眼,便闭嘴没再说话。 朱禄赶回家将妹妹已经找寻到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卫三娘早早便守在门口,等着疼爱的小女儿回家来。 朱暖睡了一路,待得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醒了。 「娘,我回家来了。」她从谢逸怀里使劲蹭了出来,张开双臂朝卫三娘小跑了去,一头扑进卫三娘怀里,蹭着母亲的身子撒娇道,「好想娘亲,好想二姐姐亲手煮的面条,二姐姐,我做梦做梦你煮面给弟弟还有蔻儿妹妹吃,就是没有煮给我吃。」 「真是馋猫一只。」朱福抬手刮了刮妹妹鼻尖,顺手将她抱进自己怀里来,亲了亲她圆脸儿道,「姐姐现在就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想吃姐姐煮的面,要加蒜花儿,用做的汤煮了吃。」她吸溜下嘴巴,小短手紧紧环住朱福脖子,一脸幸福的笑,「二姐姐,小暖可想你了。」 「是想二姐姐,还是想吃的啊?」朱福只笑。 朱暖抱得姐姐脖子更紧了些,只咧着嘴巴笑说:「当然想姐姐,就是想姐姐。」 朱福进厨房煮面给妹妹吃,得知是四皇子救了妹妹后,又亲手做了丰盛的饭菜孝敬四皇子。 除了谢逸跟朱暖以外,其他人都是对四皇子毕恭毕敬,真将四皇子当做是救小暖命的恩人了。四皇子行事素来颇为怪诞,他劫走朱暖,不过是想跟谢逸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让这小丫头的家人那么担心了。 此番又见这家人只当自己是救命恩人,家里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供上,他不由有些尴尬起来。 朱福对待四皇子,当然不能像对待谢逸那般,给四皇子做的菜都是上些档次的。 之前魏明忽然就莫名其妙收了自己当徒弟,但凡有空闲时间,魏大厨都手把手教自己做菜,并且做的都是些上得了台面的大菜。朱福简单给四皇子做了四菜一汤,四皇子尝了之后,不由抬眸望了朱福一眼。 「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四皇子忽然放下筷子,面上表情严肃起来,冷俊的脸带着一丝凌厉之色,薄唇抿得紧紧的。 朱福倒是机灵,被四皇子这么一问,就有些警惕起来。 她原本就有些怀疑师父魏明的身份,一个厨艺那般高超的人,若不是有什么不能够言明的苦衷,是不会只甘心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当厨子的。她早说过了,师父的厨艺若是往大的方向发展,那绝对前途无量。 「都是民女自己琢磨着做出来的。」朱福装作没有瞧出四皇子眼中的异样,只谦逊道,「民女原本家中贫寒,所以民女便自己琢磨着如何烧菜,民女做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入不得四皇子的口,叫皇子殿下笑话了。」又道,「民女不但会做些菜,还会做糕点,等四皇子吃完,便上糕点来。」 八皇子与四皇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所出,但四皇子素来疼爱八皇子,八皇子被毒害后,凶手潜逃,至今未有落网。 魏中天……四皇子眸光微微闪动一下,双拳轻轻攥紧。 谢逸知瞒四皇子不住,便冲朱福点了点头,待得朱福走后,他才对四皇子道:「八皇子根本不是魏御厨所害,是有人陷害于他,这件事情怕是皇上心里也清楚,你心里也该是清楚的。」 「他人如今在哪儿?」四皇子沉默片刻,起身望着谢逸,面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悠闲之态,只肃容道,「当初事发突然,父皇当场将他打入天牢,后来竟然被几个衙役私自放走,从头至尾这件事情就十分蹊跷。况且,就算他是冤枉的,可我总也得当面问清楚才行,不能叫小八死得不明不白。」 谢逸点头道:「他如今就在松阳县境内,敬宾楼的厨子。许是他知道自己此生怕是再无翻身之地,前不久便收了朱二姑娘为徒……」他望了眼放置在桌子上的菜,又看向四皇子道,「其实朱姑娘的拿手菜并非给你做的这些,给你做中规中矩的明菜,怕也是顾忌着你的身份,没想到……」 「你跟你哥也真是大胆得很,既然知道魏中天就藏在松阳县内,为何不告诉我?」四皇子单手负在身后,漆黑的眸子中含着薄怒,此时身上那种天然贵胄之气尽显,但见发小已然微微垂下头去,再不似方才那般无礼,动作间明显表现出的是对他的毕恭毕敬,他才微微收敛些道,「我想去见你哥。」 说罢望了望桌子上的菜,想着,虽然这菜烧得不如魏御厨的好,不过,好在是比宫中其他御厨好多了,便先且坐下埋头吃起来。 第34章 谢通一早便从朱家那里得知朱暖已经找寻得到的消息,便稍稍松了口气,将案上书册整理一番,他则起身去了县衙。 赵镜最近一直在暗中着人护着萧敬宾一家,并且也暗暗差人跟踪全二富,可那全二富除了是白日在敬宾楼干活外,便是晚上回家后就倒头入睡,想从他身上探出一些消息来,根本就是不可能。 谢通亲自命人找来了可靠的大夫,经过数日把脉诊断后,大夫判定萧敬宾的确是中了罂粟花的毒。并且,瞧着样子已然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如今是只要一日不沾那种药粉,便会痛苦得生不如死。 这也是谢通没有即刻将全二富缉拿归案的原因,并且也由着他暂时继续偷偷给萧敬宾服用药粉的原因。 但他心中也担忧,他略懂些医术,心里清楚明白萧敬宾如今的病情。 继续服用药粉,虽然能够暂时缓解苦楚,但是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加倍的。可若是不继续服用,一个不留神,这萧敬宾就会身亡。他是找了萧夫人商量过的,萧夫人陈氏听得说丈夫若是不再服用此药可能会即刻暴毙,她便害怕,只道既然老爷左右都是个死,她还是希望老爷能够多陪陪他们母子。 谢通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是事事都能办得妥当的,至少,眼前的事情甚是棘手。 明面上他是被罢了官的人,可暗地里,却是受封钦差大臣,前来松阳县协助赵镜办案。 来之前以为只有一起贩卖私盐的案件,可如今瞧着,却是更为棘手。 才将出门,便见着子瞻领着四皇子正上了楼梯来,他眸光微微一闪,旋即便停下脚步。待得四皇子李勤走得近些的时候,谢通则弯腰请礼道:「草民叩见四皇子。」 「免礼吧。」四皇子单手背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虚抬一下道,「这里说话可方便?」 谢通腰板挺得笔直,头依旧微微低一些,他望了四皇子一眼,然后侧身让道。 四皇子见状,便心里有数,然后径自往谢通房间去。 很是简陋的屋子,除了基本的床、桌椅等家具外,就是一张长案了。四皇子心里知道这松阳县定然不能跟京城比,可也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客栈条件竟然简陋到这种地步。 谢氏兄弟乃是璟国公府子孙,世家子弟,如今却是沦落到只住这样屋子的地步了?谢通受封钦差的事情,只与赵镜说了,便是堂弟子瞻,也只当他是下江南来散心的。 如今朝廷尚未立有储君,皇上老人家宝刀未老,再者八皇子才逝去不久,皇上更是没有心思与朝臣讨论立储君的事情了。诸位皇子虽然明面上没有闹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可私下针锋相对,皇上不是不知道,只是暂且装作不知道。 谢逸虽然是四皇子的伴读,可是璟国公府的老国公爷一直都是忠于皇帝,因此璟国公府的几位爷跟小爷也都不敢投靠谁,都只低调做事、做人。 进了屋子之后,谢通道:「不知四皇子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还请四皇子恕罪。」 李勤原本在四处打量着,闻得声音,忽然想到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当即变了脸色道:「好你个谢元湛,胆敢包庇杀害八皇子的凶手,这事情若是叫父皇知道了,我看你谢元湛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谢逸没有想到四皇子竟然会这般谴责兄长,兄长虽然如今得罪圣人被削官职,可到底曾经也是最得皇上重视的臣子。况且,兄长才思敏捷,心思缜密,打小便行事稳重,深得祖父器重……也得皇上器重赏识,如今被削官职,不过是皇上还在气头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道圣旨将他召回去呢……四皇子怎么…… 他既担心四皇子仗着皇子身份陷兄长于更加危险的处境,也害怕兄长因为四皇子此番言行而更加疏远于四皇子,那么他夹在当中,实为尴尬。 谢逸反应倒是也快,抢在谢通之前朝李勤单膝跪了下来。 「殿下息怒,此事不关兄长的事情,此事是子瞻的错。」他俊逸的面容上全是自责的神色,双手抱拳道,「四皇子若是因此事震怒,便责罚于子瞻吧,兄长的确不知晓。」 谢通垂眸望了谢逸一眼,又慢慢望向四皇子李勤,却见四皇子忽而笑起来。 李勤弯腰亲自伸手将谢逸扶起来,拍着他肩膀道:「你跟谢元湛的关系,可比跟你自己亲兄长的关系好多了,如今若是我责罚的是谢邈,你怕是不会这般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起来吧。」 「多谢殿下。」谢逸心中松了口气。 李勤微微颔首,这才望着谢通道:「谢大公子真就打算如此沉沦下去?依着大公子的才华,以及父皇对大公子的器重,只要大公子略微动些心思,再回朝堂为官,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公子何故放任自己,只下江南来游玩呢?」 谢通垂首道:「元湛呆在京都二十多年,如今不易有次机会来这江南烟花之地,自当好好享受这等江南美景,再不愿多想朝中之事。」 四皇子心里知道谢通一直是父皇的人,轻易不敢拉他入自己阵营来,如今小心试探,他却一口回绝,四皇子只道这谢通果然不是一般之人。心里越发想要拉他入营,可也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便暂且作罢。 李勤转了话头道:「方才听子瞻说,魏中天如今在敬宾楼当掌厨?还收了一个女弟子。」 谢通黑眸略过谢逸的脸,只简单回一个字道:「是。」 第35章 李勤忽然想起那小丫头一个劲在他跟前夸赞自己二姐姐的画面来,又想到那朱二姑娘做的菜,以及她做的点心……心里暗道,这姑娘虽然拜在魏中天门下,如今厨艺虽然不及魏中天,可天赋却是不小的。 眼瞧着五年一次厨艺大赛已然拉开序幕,这松阳县,怕是她会胜出。 在李勤强烈要求下,谢通兄弟便领了李勤去魏中天住的茅草屋候着,待得魏中天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魏中天目光先是落在谢通身上,随即望向坐在当中的四皇子来,他心内一片灰冷,随即在四皇子跟前跪了下来。 见昔日无限威风的魏御厨如今竟然落得这般丧家犬的地步,四皇子心内沉沉吟叹一声,随即端坐轻声唤道:「起吧。」见他目光一直望向谢通,四皇子心里有意拉拢谢通,便替他开解道,「既然谢元湛能够发现你的行踪,本皇子自然也能,你不必怀疑什么。难道谢元湛的人品,魏御厨也不清楚?」 魏中天立即伏首道:「罪臣不敢。」他如今已经收了徒弟,后继有人,又得知家中妻儿并未因自己而获罪,心里的一桩桩心事都放下,也再无什么可牵挂的了,便了然道,「虽然八皇子食物中的毒不是罪臣落的,可此事不能说与罪臣一点关系没有,罪臣近日来一直反复思考,八皇子惨遭毒害,怕歹人是冲着罪臣来的。若是罪臣一日不落网,歹人便一日不会放下心去,因此,罪臣愿意跟着四皇子殿下回京受罚。」 说完便伏地叩首,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李勤起身道:「魏中天,本皇子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本皇子相信你的为人,既然你亲口与本皇子说此事与你无关,此事便就与你无关。不过,既然你心中得知是小人作祟,又何来回京受罚一说?本皇子自然是要替你讨回一个公道的。」他眯眼微微笑,深刻的五官瞬间柔和许多,满眼都是攒着星子的光亮。 魏中天闻言,立即朝四皇子又叩头。 「魏中天,你便好好将你的厨艺传授给你的徒儿吧,朱家二姑娘本皇子见过,也吃过她做的菜,只能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四皇子满意地笑。 魏中天道:「那丫头天赋异禀,的确是罪臣福气,能够收到这样可以关耀门楣的徒儿。」又道,「五年一次厨艺大赛又将开始,罪臣虽然不能够再一展身手,可是罪臣的徒儿可以。」 「很好。」四皇子点头,「那你便全力以赴,本皇子希望这丫头能够一举夺魁,成为宫廷金牌御厨。」 谢通眸光闪烁一下,背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紧了些,但依旧面无异样。 谢逸虽然希望朱福能够将点心铺子开去京都,可也未有想过要她进宫当御厨,他们这些打小在京都长大的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也更加羡慕市井之家的小幸福。 既然知晓那是深渊,又何故要将旁人推进去? 四皇子……他怕是瞧中朱二姑娘的资质,想要让她当一枚可以为他所用的棋子? 朱家人都将四皇子当做是救小暖的恩人,只有朱暖自己心中清楚明白,就是那个人偷偷抱走自己的。她坐在门槛边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个劲盯着厨房里看,二姐姐竟然又亲自下厨做饭给四皇子吃了。 四皇子来松阳县,自当有县令大人妥善安排住处,可四皇子基本在别院呆的时间少,总爱三天两头往朱家跑。别院里有厨娘,而且厨艺都不错,可四皇子一日三餐都是在朱家解决。 当然,便是皇子吃饭,也得给钱,四皇子是付了银子的,就算朱家人不肯要,他也是硬塞了来。 四皇子近日常往朱家跑,一来是的确觉得朱福做的菜比别院中厨娘做的菜新奇好吃,二来,也是想亲自尝尝她做的菜,看看魏中天是否有全心全意在传授厨艺给他的徒儿。 朱福在厨房忙完,便解了围裙,抬手擦了擦额迹的汗水。 转头见妹妹正呆呆坐在门槛边,眼巴巴朝这边望着,她见妹妹好好的呆在身边,心里暖暖的,朝她招手道:「小暖,过来帮着姐姐端菜,四皇子还等着吃呢。」 朱暖再不情愿,可还是听二姐姐话的,便乖乖晃着身子进了厨房。 「二姐姐,这么多菜都是给他吃的吗?」朱暖望着厨房里烧得满锅沿的菜,好多都是她都没有吃过的呢,好香啊,她闻着都想流口水,她狠狠咽了口口水,又可怜兮兮抬头望着朱福,小嘴巴撇着。 朱福捏妹妹脸颊,宠溺道:「少不得你的,你瞧,姐姐都给你跟弟弟留着了。」她伸手指了指放在一边桌子上用小碗盛着的菜,又拍妹妹脑袋道,「咱们将菜给四皇子端去,然后你再叫了弟弟一起来吃。」 朱暖笑嘻嘻地冲姐姐点头,拉着她衣裳道:「一起吃,跟姐姐一起吃。」 伺候完了四皇子,又陪着一双弟妹吃饭,见妹妹爱吃更多的蔬菜了,也见弟弟多吃了半碗饭,朱福心里十分开心。待得弟妹吃完饭后,她将弟弟送到了二叔家让贵哥儿带着念书,她则牵着妹妹的手去了福记。 自打出了那样的事情后,朱福走到哪儿都带着妹妹,恨不得用根绳子拴在裤腰带上才好呢。 朱暖也最喜欢二姐姐了,能日日跟着二姐姐一起,她每天都过得开心。 福记生意依旧红火,并且比朱福事先预料的还要好些,张掌柜见东家来了,停下拨得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抬头道:「姑娘可来了,外面顾客越来越多,可这些丫头才学了几天,手艺哪里比得上姑娘,咱们都急死了。」 第36章 朱福拍了拍妹妹肩膀道:「你去后面玩吧,姐姐去忙。」 朱暖使劲攥住朱福手指,狠狠摇头道:「不要,我可以帮二姐姐忙的,我想陪着二姐姐一起干活,不要姐姐这么辛苦,而我却只会吃。」 张掌柜笑将起来:「三姑娘好懂事,都知道心疼人了,不过,此刻忙得很,三姑娘还是听姑娘的话,去后院歇着吧。后院里桂花备了茶水点心,还备了纸墨笔砚,也有陀螺跟一些小玩意儿,三姑娘玩累了再来找姑娘。」 朱暖紧紧抱住朱福腰肢,使劲蹭着道:「要跟着姐姐……」 朱福道:「算了吧,这丫头最黏我了,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朱福低头见妹妹正抱着她腰仰头笑嘻嘻看着她,她也笑道,「我也舍不得离开她,就让她跟着我。」 既然东家都这么说,张掌柜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笑着称是。 耳间小厨房里,几个小姑娘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见东家来了,个个松了口气。 「姑娘,今天外头人可多了,我们都被张叔催了好几次了。只怪我们手笨,不能跟姑娘比。」梨花比朱福大上一岁,今年十五了,是周边小村子里的娃,因着不肯随便嫁人给哥哥攒娶媳妇本,一个人逃进城来了,后来是朱福欣赏她,便聘她来福记当糕点师。 被聘进福记做糕点师的都是像梨花一样命运的女孩子,朱福想教她们一技之长,让她们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赚钱养活自己,而不是被当做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这些女孩子中,除了梨花跟朱福一般大小,其她的都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大多原本都是要被父母卖去牙行的,后来见福记招女工,便又让闺女来福记当糕点师,赚钱养家糊口,或者给兄弟攒娶媳妇本。 又或者,赚钱给生病的父亲母亲买药。 都是些从小就干过苦活的孩子,所以做起事情来十分卖力,从不偷懒,朱福喜欢得很。 因着梨花年岁最大,又行事最为稳妥,因此,朱福就委任梨花为一个小头头,只要自己因事不在,就让梨花看着拿主意。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托人来找自己。 梨花带领一群小妹妹,跟着朱福一起用心学做事,半点不马虎。 姐姐们在干活的时候,朱暖也不闲着,一直忙前忙后地跟着,小丫头也不怕吃苦,还算顶得些用处。 忙完一阵子,瞧着数量差不多了,朱福便带着姑娘们去后院歇着喝茶吃点心。 见妹妹小脸沾满面粉,朱福打了水来,替妹妹洗脸。 梨花站在一旁,十分羡慕地望着,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 朱福替妹妹洗完脸后,回头见梨花眼眶儿微微湿润,不由讶然,随即便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梨花赶紧低头抹泪道:「姑娘笑话了,我只是瞧三姑娘实在可爱,想到了我的妹妹来。我的妹妹要是活着的话,如今应该就跟三姑娘一般大小,只可惜……」 虽然梨花没有说下去,可朱福心里也明白了,只安慰道:「人都要往前看,你若是喜欢小暖的话,那以后就让小暖也唤你姐姐。」她拍了拍妹妹脑袋,「以后便唤梨花也做姐姐吧。」 梨花惊得挥手道:「这怎么行,三姑娘可是小姐,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哪里能让三姑娘唤我做姐姐,万万不行的。」 朱福道:「我们签的是劳动合同,又不是卖身契,你与我们是一样的人,没有贵贱之分。」她道,「再说了,这些日子与你相处下来,觉得跟你脾性相投,你一定是个好姐姐,以后小暖多你一个人疼,我也放心。」 梨花感动得泪流满面,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暖最听二姐姐话了,她见二姐姐给她使眼色,她赶紧上前去拉了拉梨花手道:「梨花姐姐,你别哭了,二姐姐说了,以后我给你做妹妹。」 梨花颤着唇点头,她缓缓弯下腰来,用手轻轻摩挲着朱暖小脸儿,一字一句认真道:「她跟你一样乖巧,那个时候,她也是像你这样,总爱黏着姐姐。我到哪儿她都到哪儿,跟你一样总爱笑。」想到往事,想到自己亲妹妹往昔的音容笑貌,她心都碎裂了一样。 当初就是因为没有钱给妹妹治病,所以她眼睁睁瞧着妹妹死在她怀里。 见梨花痛哭得有些失常,身边的小姑娘都跑来劝她,都说要认她做姐姐。 梨花是小村子里长大的,家里极度重男轻女,妹妹的死,多少跟爹娘的疏忽有关,后来又因爹娘为了钱让她嫁给邻村的大傻子,她一气之下,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因为走得不远,到底还是被家里人寻到了,原本家里还是想拉她回去嫁人的,结果见在福记干活待遇十分不错,干些日子下来,怕是赚的钱也够给家里大郎娶媳妇了,也就勉强答应下来,但是要梨花每月将钱都寄回去。 朱福心里清楚这些丫头们赚钱不易,便在签合同的时候少写了些,但私下跟她们谈的都是一个月五钱。 合同上的银子是骗极品爹娘的,多给的银子,只让她们都存起来,将来肯定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因着朱福事事为她们考虑,再加上每日三餐都有,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有,这些小姑娘不但吃穿不愁,还能学手艺赚钱,因此干活更加卖力。福记生意好,多少也是有这些勤劳小丫头们的功劳的。 梨花哭了一会儿,便抬起袖子抹了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她望着朱福道:「也是我们姐妹几个有幸,这辈子能够跟着姑娘这样的人物做事情。姑娘给的工钱高,干的活又不累,学得一技之长,总归往后是饿不死的。」梨花转瞬便开心起来,自打她来了福记,就一直觉得东家是个传奇般的女子,小小年纪,她倒是也敢做敢闯,而且还将生意经营得有模有样。 第37章 自从上次去过一趟萧宅后,朱福便寻空就去萧家看看萧敬宾,会跟陈氏母子一道吃顿饭。 朱福一直念着当初萧敬宾的知遇之恩,所以虽然不喜全二富,可每日还是会去敬宾楼做几道菜,却是没要工钱,也没有按着往日固定的时间去。 敬宾楼倒是又招了一位大厨,不过,自打朱福不再是敬宾楼掌勺大厨后,敬宾楼生意便冷淡许多。倒是福记生意越发红火起来,很多以往冲着朱福手艺的食客,如今都来福记关顾生意。 当朱福不再是敬宾楼顶梁柱的时候,迎客来生意更加红旺,而曾经在敬宾楼当过掌勺大厨的人,如今也成了迎客来的掌勺,并且被迎客来举荐去参加县内的厨艺大赛。 在松阳县举办的武考以及厨艺大赛是前后脚,就在朱福忙着福记生意的时候,朱禄已经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松阳县的武考,被成功举荐进了省城。 朱禄武考这日,朱福有带着弟弟妹妹去给兄长助威,见自己兄长站在擂台上的时候,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尤其是将对手一一打得落败的时候,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英武之姿。 朱禄身手好,但却有些害羞,将人家打得跌落在地,还好心地伸手去扶人家,结果让小人趁机踢了一脚。 暖姐儿气得小身子上下乱蹿,冲着兄长使劲喊道:「哥哥!哥哥小心!」 朱禄回头望了弟妹一眼,目光掠过人群,见赵铁花也站在一边望着他,他忽然浑身来劲,唰唰唰几下便将一齐攻上擂台的人都打落下去,赢得台下一片掌声。 县内武考夺魁,朱禄一下子便成了整个松阳县的名人,从此之后,上门来说亲的媒婆都快要将朱家门槛给踩破了。福记生意也越发红火起来,三五结伴的少女,悄悄溜到福记门口,买了鸡蛋糕之后还不走,就是盼着能够见到朱家大郎一面。 就连在福记做工的小姑娘,也都是眼巴巴盼着能够见到那大少爷一面的,虽然没有将心思打到大少爷身上,但只要一有人提到大少爷,小姑娘们个个都会羞得面红耳赤。 以前朱家穷,就算朱禄长得高大英俊,可在这小县城里,也不会有人家愿意将闺女嫁到朱家来的。后来朱福开了福记,朱家渐渐变得有钱起来,上门向朱禄提亲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到如今朱禄被成功举荐到省城参加武考,整个松阳县,但凡是有闺女还没定亲的人家,都托了媒人前来说亲。就算是说了亲的,也都琢磨着心思要退亲,想将闺女嫁到老朱家来。 都说朱家大郎为人憨厚老实,模样也高大英俊,家里有钱有铺子,如今还一举成名了…… 郭氏见长孙这般出息,又见每日都有这么多人上门提亲,心情十分好。刚好卫三娘被这些媒人烦得有些累了,又见老太太喜欢这样的热闹,便只将前来的媒人都打发到老太太院子去。 朱禄则心里有些厌烦,一来是他天性不爱热闹,二来,也是怕因着这事情让铁花寒心。 卫三娘知道儿子心里有人了,也就没将那些人家的姑娘放在眼里,因此如今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长女喜姐儿身上。 长女六月份要出门了,长子也很快就要去省城,这样一想,卫三娘倒是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待得晚上朱福回家将自己要去省城开铺子的消息告诉卫三娘时,卫三娘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一下子走了三个,这要她怎么活? 朱福吐了吐舌头,她就知道娘会这样,但也不会因为舍不得而放弃自己的想法跟追求的。 「娘,这些都是好事啊,您怎么还哭了呢。」朱福歪身坐在一边,伸手紧紧抱住母亲道,「长姐嫁人,而且就嫁在家门口,这是好事。哥哥进省城是去参加武考的,若是在省城武考中也胜出,将来去了京都,那可就是扬名立万了,给咱们老朱家争光。而我嘛,是去考察市场做生意的,我要好好赚钱。」 卫三娘抓住次女手道:「钱已经够花了,福姐儿,你也别这么拼,娘不希望看你这么辛苦。」她望着女儿越发瘦削下去的巴掌小脸,心疼道,「你瞧瞧你,这些日子忙得都瘦成什么样了。」 朱福拍着胸脯道:「可我很开心啊,能够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觉得很开心。」说完拍了拍乖乖坐在一边捡着盘子里糕点吃的妹妹脑袋道,「暖姐儿,你跟娘说,跟着二姐姐一起,是不是很开心啊。」 朱暖嘴巴吃得鼓鼓的,很是认真点头道:「娘,我可开心了,我跟二姐姐一起念书识字,还跟着二姐姐学做糕点,我每天都活得充实。二姐姐说了,要做一个勤奋的人,勤奋的小孩子最可爱的。」 朱福伸手将妹妹半搂在怀里,捏着她小脸道:「最喜欢咱们暖姐儿了。」 朱暖也笑着回手抱住朱福,嘻嘻笑道:「也喜欢二姐姐。」 坐在一边埋头刺绣的朱喜望了两个妹妹一眼,故意嗔道:「好了,你们长大了,就都不喜欢长姐了,原来我才是最没人疼的一个。」 朱福笑着伸手挠朱喜道:「长姐有姐夫疼着,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啊?暖姐儿,你说是不是。」 朱喜气得满面娇羞,反手过着掐着妹妹脸道:「看我撕烂你的嘴,福姐儿,你别跑,让你取笑我。」 暖姐儿见两位姐姐闹得开心,也凑着身子过去跟姐姐们一起玩,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欢乐的笑声。卫三娘原本还在上下垂泪,忽见三个贴心小棉袄这般闹腾起来,就笑着摇摇头。 第38章 此时朱家一片欢声笑语,卫家则十分冷清。卫薛氏坐在堂屋,耷拉着一张脸,浑浊的老眼透着狠意,枯瘦的老手紧紧攥住扶手,目光恶狠狠盯着某处,恨不得杀了谁。 卫大娘抬头望了上座的老母一眼,小心翼翼道:「娘,瞧着如今这情形,咱们就别再跟三妹一家置气了。」她微微叹息一声,低眉顺眼道,「三妹一家如今不但开了铺子有了钱,还攀上了京城里的高枝儿,您没听说吗?就连来江南散心的四皇子,那对三妹家的福丫头都是另眼相看的。」 这些卫薛氏心里都知道,只是要她放下这张老脸主动要跟朱家和好,她做不到。 可若就这么吊着,她不但不能从朱家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越发被动。 若是此刻能有个中间人撮合一番有个台阶下的话,她也就顺着抬价下了,可如今叫谁去做这说和的中间人呢?卫薛氏心内既恼怒,又不甘,气得一张老脸抖得十分厉害。 卫大娘如今也是没有脸面再去朱家了,只讪讪坐下来,低头不语。 卫二娘狠狠白了卫大娘一眼,嘴巴噘得老高,心里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三娘家如今真是步步高升了。就连自己夫君都三番五次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再去朱家惹事,若是可以的话,还希望她能够多多去朱家走走亲戚串串门。 卫二娘打小便跟自己三妹妹不和,她才不会放下脸面去刻意讨好呢,她此番心里最恨的就是卫三娘!她心里总觉得,朱家就是靠着她家史郎给的六百里银子才发家致富的。 卫二娘撇嘴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好像谁家没钱似的。想当初他们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儿子连媳妇都讨不着,现在倒是好,都拽成什么样了!」 卫二娘既嫉妒又鄙夷,倒是点醒了卫薛氏来,她目光忽然落在呆呆坐在一边的卫香宝身上。见孙女虽然生得圆润些,可面皮白净,长眉杏眼的,也算得上好看。而且禄哥儿那孩子老实,要是他能够娶香宝为妻的话,以后还不是就落她手里了? 这样一想,卫薛氏忽然就高兴起来,嘴巴划过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香宝,你过来。」卫薛氏微微眯眼,抬起枯瘦的老手,朝孙女招了招。 卫香宝扭着身子,慢吞吞踱步到卫薛氏跟前,乖乖地仰头望着她道:「祖母,您叫香儿过来什么事情?」在祖母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就算卫香宝再笨,也不会瞧不出她脸上笑意的怪异的。 卫薛氏眯眼上下打量了卫香宝,又特地在她肥硕的屁股上瞧了瞧,然后满意地点头道:「香儿,你觉得你三姑家的阿禄表哥如何?」 卫香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眨巴了下眼睛,呆愣愣望着卫薛氏。 坐在底下的卫大娘却是笑着站起来道:「娘,您是想让香儿嫁给禄哥儿吗?」见卫薛氏轻轻点了点头后,她开心道,「这可是好事儿啊,香姐儿原跟禄哥儿就是表兄妹,如今再结为夫妻的话,那可是喜上加喜呢。况且,禄哥儿是朱家长房长孙,三妹妹家如今家业越来越大,以后这些家业,少不得一大半是禄哥儿的。是禄哥儿的,也就是香姐儿的了,娘,果然还是您老人家睿智。」 「那倒是,大姐,你也不瞧瞧咱娘是谁。」卫二娘也附和着笑起来,起身走到卫香宝跟前,半搂着她道,「二姑姑一看就知道咱们香姐儿是个有福气的,香姐儿,将来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姑姑啊。」 卫香宝这才明白过来,祖母是想让她嫁给三姑姑家的禄表哥呢,她圆脸儿一下子就羞得通红。 禄表哥长得高壮结实,人也老实可靠,以前三姑姑家穷,自然不会想着嫁给禄表哥,可是如今三姑姑家这般有钱,她自然也是想嫁给禄表哥的。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坚实硬挺男子的身影来,那如山一般的怀抱,缩在里面,肯定是很舒服的吧? 想到这里,卫香宝便期待起来,三姑姑家有钱,禄表哥又有本事,这门亲事真是好的很呢。 卫薛氏母女三人既然已经决定让卫香宝嫁给朱禄,接下来自然是需要找说媒的人上门说亲的,选来选去,也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朱禄被成功举荐到省城,郭氏觉得这是关耀门楣的事情,于是要在家里大摆宴席,好好风光风光。卫三娘原是不想铺张浪费的,可见老人家喜欢,也就顺着婆婆的意思。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朱福在家掌厨,在院子内外摆了好几桌。 请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左邻右舍一些熟人,意思意思哄老人家开心就好了。 郭氏坐在堂屋最高位上,望着底下坐了满堂屋的人,见家里热热闹闹的,心里十分开心。 林家老太太赔着郭氏坐在一边,吃着朱福烘烤的糕点,喝着朱福亲手泡的茶水,满足地冲郭氏点头道:「福姐儿真是个好姑娘,心善手巧,还有本事。老姐姐你瞧,现在这个家被福姐儿打理得多好。」说完又笑眯眯吃了一口。 郭氏道:「女孩子,还是得像喜姐儿那样的好,安安分分的,这辈子嫁个好人,一辈子荣华富贵才好呢。」她叹息一声,「福姐儿就是天生劳碌命,没办法,忽然间就跟变了性子似的,总爱往外面跑。不过,孩子们都大了,只要他们兄弟姐妹开心就好。」 林家老太太一直都很喜欢老朱家的闺女,她想讨朱福当自己孙儿媳妇,但想着自家铁柱一事无成,又怕委屈了人家闺女。于是,话到了嘴边,又溜了回去。 第39章 郭氏见林老太太似乎有话要说,就凑过去问道:「妹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老太太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家不成器的孙子求娶福姐儿,她嘴巴溜了一下,将话题转到朱禄身上去,笑着道:「老姐姐,挑了这么些日子,可给禄哥儿挑了个可心的媳妇儿了?禄哥儿生得俊俏,人又老实本分,可比俺家铁柱强得太多了,你们说说,怎么好孩子都被他们家给生了,落到旁人家的,就都是些不成器的。」 虽然话说得有些巴结的意思,但的确是实话,底下一应人都点头附和。 林老太太开了个头,一屋子人又七嘴八舌夸赞起林老太太来,卫三娘则跟余氏忙前忙后伺候在郭氏跟前。 屋里头闹得正欢,外头暖姐儿匆匆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狼外婆来了,娘,狼外婆来了。」 卫三娘面上微微尴尬一下,然后看了婆婆郭氏一眼,见郭氏只装作没有听到,她则走到暖姐儿跟前来,将她抱了出去。 郭氏见屋子里似乎说笑声一下子小了,她则招呼着道:「咱们吃咱们的,刚刚说到哪儿了?林家妹子,咱们接着说……」又转头道,「老二媳妇,再去给舔下茶水来。」 余氏知道婆婆这是要自己出去看看情况,便脆声应着去了。 外头卫薛氏正牵着卫香宝的手往里走,见自己闺女三娘就站在门边,她微微睇了一眼,勉强挤出笑意来道:「三娘,今儿这般好日子,怎么没告诉娘呢?这么热闹的场面,该是叫娘也来热闹热闹的。」说着便拉了拉卫香宝,将她拉送到卫三娘跟前去,「香姐儿,还不快给你三姑姑磕头。」 卫三娘拦住道:「我可承受不起,这磕一个头得要多少钱?」 自打得知娘家人设法想毁喜姐儿清白后,卫三娘再没给过娘家任何人一个好脸色,自然也不会顾着自己母亲的颜面。 卫薛氏气得嘴巴抽了抽,心里更是窝着一肚子火气,三娘这个死丫头,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但这老朱家如今毕竟不是以前的老朱家了,心里再不好受,也得忍着。 努力挤出笑意道:「三娘,我好歹是你娘,是你长辈,你就是这样待长辈的?」 刚好余氏走了出来,使足劲一把将卫薛氏拉到自己跟前来,扯着嗓门道:「亲娘,您老怎么才来?我娘都等了你老半天了。到底是您老人家有钱,不将咱们放在眼里,让我们这么多人等您。」 余氏话说得阴阳怪气,说完还若有似无的给卫薛氏抛了个白眼。 卫薛氏嘴巴抽得越发厉害,却又不知一时怎么回驳,只能跟着余氏往堂屋去。 卫香宝见祖母走了,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转头左右望了望,吐了吐舌头,望着卫三娘道:「小姑……」话才出口,卫三娘便抱着暖姐儿走了。 卫三娘走后,窝在小院子里闹闲话的三两个妇人开始给卫香宝抛白眼,故意阴阳怪气道:「呦,这不就是那荡、妇的闺女吗,母亲跟人有首尾,抛夫弃子就跑了。做娘的品行不正,这当闺女的又能好到哪儿去?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晓得呆在家里,见天往外跑做什么。」 又有人道:「她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没有个正经差事不说,还见天往赌坊跑,我听我家男人说,那卫家大郎可是输得连裤衩都赔上了。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正四处凑钱还债了。」又摇头道,「三四十岁的男人,成日靠着出嫁的姐姐接济,真是废物。」 卫香宝急得面红耳赤,偏偏她无话反驳,也不敢反驳,只急得干跺脚。 心里想着,等嫁了禄表哥,这朱家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到时候,爹爹的赌债就有钱还了,说不定娘见她日子好过了,也就回来了呢。 这般一想,终于将心内那股子火气压了下去。 她四周转头瞧了瞧,见小院子里都是一些粗鄙的妇人,她不想跟她们一起呆着,便就悄悄溜了出去。 院子外头搭了个木棚,里面放着桌子凳子,一群男人正在喝茶聊天。 卫香宝目光落在墙角一处,见朱禄穿着一身崭新的玄色袍子,腰杆挺得笔直,真是有说不出的英姿,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朱禄正在外面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转过头来看,正好见到卫香宝在望着他笑。他眉心微微蹙起,漆黑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卫香宝却不甘心,小心翼翼走到朱禄跟前,娇声娇气道:「禄表哥,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吧。」说着就要伸手去帮忙。 朱禄觉得有些尴尬,本能离她远了些,手也抽回去。 卫香宝咬了咬唇,又扭着身子凑了过去,朱禄本能抬手遮掩住鼻子,只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怪味儿,难闻得很。 「禄表哥,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呢?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卫香宝说完悄悄朝朱禄抛了个媚眼,羞涩笑道,「禄表哥人可好了,小的时候总爱上树抓鸟儿给我玩,什么都听我的。」 朱禄按着二妹妹的说法,正在搭一个烧烤架子,如今却跑来一个碍事的人,他再老实憨厚也不由心生厌恶起来。 朱禄不会说尖酸刻薄的话,但是他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至少可以走开不理她。 可当朱禄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卫香宝却卯足了劲儿抱着他手臂,肉麻地叫唤道:「禄表哥,你要去哪里?」 第40章 朱禄眼角余光瞥到赵铁花正站在不远处,忽然吓得用足力气甩开卫香宝的手。 赵铁花穿着身便服,衣裳是量身定做的,似裙似袍,简单方便。 她生得高挑,皮肤虽然有些黑,可脸模子长得好,身上也与身俱来有股子蓬勃的朝气,站在那里,清清爽爽的,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迷人的气质。 朱禄十分紧张赵铁花,就怕她误会,于是赶紧大步过去解释道:「铁花,我……你……你看到的不是真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能不说话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于是一旦着急解释起来,就有些语无伦次。 赵铁花望都没望卫香宝一眼,她心里为朱禄紧张在乎自己而高兴,可面上却十分严肃。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你们是表兄妹,你跟她的关系原就该比跟我亲多了。」她撇了撇嘴巴,见朱禄越发急得要跳墙,忽然笑将起来,不再逗弄他了,只道,「好了好了,呆瓜,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说着朝卫香宝方向撸了撸嘴巴,这才勉强看她一眼道,「你真以为她是为了你这个人?她是为了福姐儿的铺子,为了名分罢了。」 见赵铁花没有生气,朱禄伸手抓了抓头发,憨憨笑道:「铁花,不管她是为什么,也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旁的女人为了什么,总之我的心都在你身上。」 「哎呦,木头也会说甜言蜜语了。」赵铁花夸张地哼叫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就拍了朱禄脑袋一下,又低头温柔笑将起来,「这样的话,往后留着只有咱们在的时候说,你难得说这些动人的话给我听,怎能也叫旁人听了去?」 朱禄赶紧点头表明态度道:「好,以后只说给你一个人听,只对你一个人好。」 「你方才在那边做什么?」赵铁花不再逗他,只伸手朝朱禄方才呆的地方指了指,好奇道,「你用铁打的架子?好新奇啊,以前没有见过呢。」说罢,已经好奇地大步往烧烤架子边走去。 见男人婆过来,卫香宝本能有些害怕,可又十分讨厌她,所以一边朝她翻白眼,一边给她让道。 朱禄也跟着走到架子跟前,指着道:「这是二妹妹画了图样让我照着打的,说是可以用来烤肉吃,我原先还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待得这铁架子打造好之后,才发现,这样烤肉吃才叫好呢。铁花你看,咱们可以在这边放羊肉,这边放兔子肉,二妹妹说,还可以烤馒头片跟土豆。」 赵铁花矮着身子好好瞧了一番,新奇道:「福姐儿真有智慧,总能捣鼓出一些稀奇古怪却又实用的东西来,这个咱们留着,以后我想吃的时候,你就烤给我吃。」 朱禄道:「只烤给你一个人吃。」 两人十分默契地互相望了眼,眼里全是浓情蜜意,忽又都别开头去,脸上笑容如三月春风般。 卫香宝见自己完全被忽视了,心知禄表哥心思根本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一时间泄气得很。可又能如何?禄表哥不喜欢自己。在来三姑家之前,祖母就叮嘱过自己了,说禄表哥老实,让自己定要好好粘着他,也挑明了示意她最好能够制造出些叫人误会的事情来,最好能够让禄表哥抱自己,这样大家有目共睹,他想赖也就赖不掉了。 心里想着小心思,卫香宝眼珠子转动一番,然后眼巴巴望着一边的河。 她不会水,可是禄表哥打小就是会水的,若是她落入水中的话,禄表哥肯定也会跳下水来救自己的,到时候衣裳都湿漉漉的,又有了肌肤之亲,禄表哥就别想赖掉了。 又回头望了那河一眼,狠了狠心,她就决定这样做了。 「天气真热,禄表哥,咱们去河边吹吹风吧。」卫香宝以手作扇,扇了扇风,又将目光落在赵铁花身上道,「赵捕快,一道去吧。」她当然不喜欢找铁花,不过是做戏罢了。 赵铁花是捕快,什么样的小把戏没有见过,卫香宝话一出口,她心里基本就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好啊,那就去河边坐坐。」她微微一笑,随即目光落向河中央,那边刚好有人在撑船,撑船的人她还认识,是杏花村里的老鳏夫,四十多岁了,只靠着撑船渡人赚些零钱过日子。 赵铁花打定主意,伸手拍了拍朱禄肩膀道:「既然你表妹邀请咱们去河边吹风,那咱们便陪着她一道去吧。今儿太阳烈,可风也大,河边的风是过了水的,凉快。」 朱禄心里本能不想去,但见赵铁花想去,他便应下了。 卫香宝见自己计划将要得逞,开心地拍起手掌来,硬是拉着朱禄跟赵铁花的手往河边去。 春末河水水位较之冬日上涨了些,淹没了石头搭成的一层层阶梯,只蹲在岸边,伸手就能够到水。 卫香宝蹲在河边,望着被风吹得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河水,心里忍不住打颤。 她玩了会儿水,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又回头望了朱禄一眼,见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英挺伟岸,她心又噗通跳将起来。耳边传来风吹过水面的声音,那一阵阵浪潮卷着凉风掠过她耳畔,她忽然闭上眼睛,脚下一个没踩稳,就落进了水里。 靠着岸边的水不深,可脚踩不稳,只能在水里胡乱扑腾。 朱禄不知道这表妹是故意落水引他落道的,只是见她忽然落水,怕闹出人命来,便欲要下水救人去。 赵铁花眼疾手快拦住道:「这岸边都有台阶的,能有多深?用得着你下去救她么?」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扬声朝水中央撑船的鳏夫道,「船家,这边有人落水了,我们都不会水,你要是救了人上来,我们给你一钱银子。」 第41章 卫香宝闻言大惊,心里也慌起来,她手脚并用地划拉着水想要爬上岸来。 可越害怕紧张,就越爬不上来,只能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可怜兮兮朝朱禄挥手。 「禄表哥救我……」才将说完一句,重心没稳住,半张脸没入了水中。 朱禄听赵铁花的话,没再打算自己下水救人,只是他也不想闹出人命来,心里只盼望着那撑船的船夫能够及时将人救上来。 船夫何大,听说救人上岸能得银子,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拼命往河岸边游来。游到卫香宝身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只抱着卫香宝就往岸上拽。 这地段本来就热闹,此番有人落水,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因是春末,卫香宝早早便换上的薄薄的春衫,薄薄衣裳被水打湿,紧贴在身上,甚至可以清晰瞧得见女孩子凹凸剔透的身线来。胸前两团鼓胀胀的,屁股又圆又肥又高翘,真是将所有女性特征都一一展示在众人跟前。 方才何大急着救人没有多想,可如今将人救上岸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得到女人身子的柔软,于是瞧着卫香宝的目光便有些猥琐起来。 卫香宝人没事,只是多喝了几口水,如今见一群人围着自己,吓得大哭起来。 坐在院子里头的一众人也赶了出来,卫薛氏搞清楚情况后,急得直跳脚,尤其是听得有人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既然已经碰都碰了,就已经是他的人了」的话,她板着一张脸凶道:「胡说什么!我家香姐儿可是黄花大闺女,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香姐儿,我呸!」 何大将手往卫薛氏跟前一伸,也凶道:「俺救了人,给钱。」 「给什么钱?老娘没钱!」卫薛氏丝毫没有感激之心,只恶狠狠瞪着何大,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何大叫唤道:「大家快来评评理,俺救了他们家黄花闺女,抱都抱了,摸一摸了,还敢不给钱!不给钱也行,让这丫头给我当媳妇,这钱也就不要了。」 「我呸。」卫薛氏真朝何大脸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副穷酸样也配娶媳妇儿?一个撑船的乡下人,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里碍眼碍事!」 说完也不看众人,只一把将卫香宝拽住,然后往家走去。 何大被骂了倒是不气,只转身将手伸向赵铁花,还是一副地痞流氓模样:「给钱!一钱银子,你刚刚说的。」 赵铁花从腰间捏出一粒碎银子来,扔给了何大,然后又将一众瞧热闹的人遣散了,她则拽着朱禄往朱家院落去。 回到小厨房里,一边从盘子里拎了一块蒜泥鸡腿吃,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朱福听。 朱福一边炒菜一边听,心里轻轻哼了一声,那老虔婆哪里来的脸面,还敢将主意打到哥哥头上,活该!倒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笑过闹过也就忘了。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哪里来的闲功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情。 卫薛氏将孙女拉扯回家之后,还没进门呢,就一巴掌招呼过去。 卫香宝一路上就有些害怕,她心里明白,自己将事情搞砸了,少不得要被打。可也没有想到,这还没进家门呢,就被劈头盖脸呼了一巴掌。 「祖母,这不是我的错。」她又害怕又委屈,想哭,但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呜呜咽咽抽泣,眼圈儿倒是红了一大圈。 「你还敢哭?」卫薛氏气得抬手又是一巴掌,厉声道,「好好的事情你给我办砸了,我还没揭你的皮呢,你竟然敢给我哭?」她原本想着,只要能赖上禄哥儿,那大郎赌债银子就不愁了,可现在呢? 现在不但大郎赌债没了着落,还险些搭进去一个,她转头望了望卫香宝,心里想着,若是真走到无路可走的那一步,她也好将这丫头卖了,给大郎还赌债。这丫头虽然生得不算十分美貌,可是多少瞧起来身子骨好,看着是个能生养的。 卫香宝自然不知道自己祖母心里的盘算,见祖母没再打自己了,她则重重呼出一口气。 等在家里头的卫大娘跟卫二娘见人回来了,赶忙迎着出来。 两人见母亲脸色不好,心里多半猜得到是母亲在朱家没得什么好脸,便也识趣地闭嘴不言语。 卫大娘在娘家小心翼翼伺候完母亲,天黑了才回家,才将回家就见丈夫一脸灰白地坐在屋子里。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卫大娘虽然有些怵张发财,可两人毕竟二十几年夫妻了,感情还是有的。见丈夫这些日子一直鬼鬼祟祟的,常常晚归,而且还神出鬼没,不由好奇起来。 张发财表情木木的,听得声音,见是自己夫人,这才张了张嘴巴。 「大娘,完了,我要完了。」张发财「噗通」一声跪在自己妻子跟前,然后双手抱住她腿,哭道,「救救我,大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被骗了,我被人给骗了。你救救我。」 自打嫁给张发财,卫大娘虽然在婆家饱受冷眼,可从来衣食无忧的。而且丈夫一直是她的依靠,就算以前家里生意渐渐败落的时候也没有瞧见过丈夫这样,如今丈夫竟然哭得跪在她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啊。」卫大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伸手去扶张发财,一边也跟着哭起来。 张发财哆嗦着身子,颤颤巍巍坐下来之后,紧紧抓住卫大娘手。 第42章 卫大娘抽出帕子抹了把眼泪,歪身坐在张发财身边,泪眼汪汪望着他问道:「发财,到底是怎么了?」 张发财耷拉着脑袋,目光呆滞,轻声嘀咕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没了?」卫大娘紧紧攥住帕子,紧张地望着自己丈夫。 张发财叹息道:「大娘,有人引我上道,如今见事情败露了,他跑了。当初说好的一条道上走到黑,他说他上头有人啊,如今却跑了。」尤其是今天得到消息,说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已经到了松阳县内,他更是吓得腿软。 以前嚣张得意,那是因为觉得上头有靠山,可如今靠山没了,他就是只能任人宰割了。 「发财,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卫大娘紧张得眉心紧蹙,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张发财一脸悔恨沉痛的样子,重重垂了脑袋,这才将事情一一说与妻子听。 第二日一早,朱福牵着妹妹暖姐儿的手才将要出门,便见姨母卫大娘跪在门前。 朱福愣了一愣,随即左右望了几眼,见有三两个路过的朝这边指指点点的,她越发生气起来。 「大姨,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好,跪在这里做给谁看的?」朱福冷眼睥睨着她,声音也是冷冷的,「你是我长辈,却跪在我跟前,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我这个做侄女的没规矩,你这样做,不是成心叫我跟我娘难堪吗……」 卫大娘闻声缓缓抬起头来,轻轻伸手抓住朱福衣角,颤声道:「福姐儿,我没有想让你为难的意思,我今儿来,是真心要给你母亲赔礼道歉的,也是真心有事情想要求你的。」 「你先起来。」朱福道,「有什么事情进屋说吧。」 「真的?」卫大娘真是没有想到,她以为……她以为福姐儿不会这般轻易帮助她呢,毕竟以前她确实做过对不住朱家一家人的事情,她以为,她今儿必然是要好一番折磨的,却没有想到,这福姐儿心地这般善良。 朱福牵着妹妹小手,也没有回话,只转头往回走。 院子里卫三娘正在陪着寿哥儿吃饭,见大娘来了,不由蹙起眉心来,随即便冷了脸子。 卫大娘大步走来,屈膝在卫三娘跟前跪下道:「三娘,大姐知道错了,大姐之前对不起你,你就原谅大姐吧。」她膝盖朝前移动,膝行到卫三娘跟前,紧紧攥住她衣角道,「三妹,你就瞧在小时候咱们姐妹情分上,原谅我吧。」 卫三娘当着孩子们的面,也不好如何对卫大娘冷淡,可是她也不想理她,只能这么尴尬着。 朱福弯腰蹲在暖姐儿跟前,握着她手道:「暖姐儿,带着弟弟进屋去玩吧,姐姐呆会儿带你去铺子。」 暖姐儿很懂事,她朝朱福点了点头后,就去牵弟弟的手。 「寿哥儿,小姐姐陪你玩,咱们去屋子去好不好?」 寿哥儿也很乖,懂事地道:「娘,我玩一会儿就去二叔家找堂哥,娘,我会好好念书的,娘别生气了。」 小孩子虽然懂事,可大人们间的一些事情还不太懂,寿哥儿见母亲脸色不好,就有些害怕,总想着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讨母亲欢心。 卫三娘一向疼孩子,在孩子们面前,她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此番见幼子似乎有些担心害怕,她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来,轻声哄着道:「寿哥儿最乖了,一会儿娘亲自送你去奶奶家,你先跟暖姐儿进屋去玩。」 「嗯,娘亲自送我去。」寿哥儿见母亲面色好了,自己也腼腆地笑了起来,然后小手紧紧攥住暖姐儿手道,「小姐姐,我教你认字,我跟着堂哥学了好多字呢。」 暖姐儿有些不情愿:「啊?可我不想学认字,咱们家只要寿哥儿念书出息就行啦,小姐姐跟着二姐姐赚钱给寿哥儿花。」 见两个小的走了后,卫三娘这才又收回笑脸,冷眼看着卫大娘道:「说吧。」 卫大娘哭诉道:「你姐夫他叫人给骗了,骗他的人如今跑了,眼瞧着他走投无路,三娘,福姐儿,求你们救救他吧。」 卫三娘心里一直都还存着气,以前亲娘亲姐姐们想方设法陷害自己的时候,她们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以前自己家穷的时候,她们冷眼相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 如今瞧着自家开铺子赚了钱,不但生意好了,喜姐儿还寻得良婿,这下知道谈起亲情来了。 想到这里,卫三娘更是愤怒,站起身子道:「你们是谁?我为何要帮你们?」 卫大娘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三妹,她记忆中的三妹最是温和娴熟的,人也善良得很,她如今真的是变了。 想想以前,卫大娘也觉得对不住三妹妹,她原是再没有脸面踏进三妹家门的,可是如今她不得不上门来求。 「三妹,大姐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姐知道错了。」她微微低垂着脑袋,做出一副卑微的样子,哭诉道,「你去求求赵大人吧,让赵大人放你姐夫一条生路,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卫三娘越发恼火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朱福伸手拦住道:「娘,这件事情让女儿来跟她说吧,呆会儿女儿再跟娘说。」朱福伸手拉了拉卫三娘的手,悄悄给她使眼色。 「那好吧。」卫三娘道,「福姐儿,你不要为难自己。」说罢看也没看卫大娘一眼,就转身进屋去陪儿子闺女。 第43章 卫大娘只将朱福当做是救命恩人一般,抓住她手道:「福姐儿,你最是心善的好姑娘了,你要救救大姨啊。」她仿佛寻得一丝希望来,紧紧抓住朱福袖子说,「大姨知错了,以前你们困难的时候没能够帮衬一把,如今却厚着脸皮上门来……不过,只要福姐儿这次愿意帮我,我一定为你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朱福道,「你先起来再说吧。」 卫大娘站了起来,望了朱福一眼,这才将事情原委都说了。 可她却不知道,张发财贩卖私盐的事情,她一早就是知道的。不但如此,让张发财跟同伙反目,也是她跟谢通等人的计谋。 听完卫大娘的话后,朱福故作出十分惊恐的表情来,轻声询问道:「大姨,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这是你大姨父亲口对我说的。」她抹泪道,「我说他怎么非得要回松阳县来呢,原来是私下做这样的勾当。如今可好了,能跑的都跑了,他却成了顶罪羔羊。」 「这件事情的确严重,不过,求我们也没用啊。」朱福道,「若是大姨缺钱,我们帮着借点也是可以的,可是如今却是这种犯法的事情……」她十分为难地摇了摇头,「虽然长姐与赵大人订了亲,可赵大人是个公正无私的人,不可能会徇私枉法的。再说了,姐姐这还没有过门了,就要她去求赵大人,这让她往后在婆家可怎么立足啊。除非……」 「除非什么?」卫大娘道,「只要是能够保你大姨父一条命的,大姨什么条件都应你。」 「除非大姨父能够将功赎罪,他若是立了功勋,那么赵大人定罪的时候,也好从轻些发落。」 「怎么将功赎罪?」卫大娘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只要赵大人能够从轻些发落,叫我们做什么都行。福姐儿,你心眼好,人也聪明,便帮大姨去求求赵大人吧,啊?」 朱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我去试试吧。」 卫大娘千恩万谢,直到卫三娘不耐烦地走出来之后,她才转身离去。 卫三娘方才虽然呆在屋子里,可是院子里头的话,她都听见了。 「福姐儿,你真打算为了他们去求赵大人?」卫三娘蹙眉道,「虽然赵大人即将是你姐夫,可你为何要为了他们去求情呢?不值得。」 朱福笑说:「娘放心吧,我可没有心善到替他们求情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娘,我得先去趟衙门,回来再细细与你说。」 赵镜一早便审理了好几起民众纠纷案件,处理完公事后回后院,才将进院子,就见谢通抱着蔻姐儿在赏花。旁边朱家二姑娘左手拿了一只拨浪鼓,右手举着一个毽子,正在逗蔻姐儿玩。 旭日高升,骄阳耀眼的光芒照射在他们身上,听着欢声笑语,赵镜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美好。美好到,他不愿意去打搅这份美好,因此静静驻足,心里竟然颇为羡慕地望着眼前的三人。 忽然间想到没有多久他便要娶妻了,心内缓缓流过一阵暖流,随即嘴角轻轻扯出一个笑意。 谢通感觉到异样,立即侧过身子来看,正见赵镜朝他微微轻笑,他不由蹙眉。 赵镜这才举步走过去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望了谢通一眼,随即伸手将蔻姐儿接到自己怀里来抱着,点了点女儿鼻子道,「闺女,有没有觉得你谢伯伯今天心情特别好?」 蔻姐儿今天也很开心,小脸上还挂着笑意,狠狠点头道:「嗯,谢伯伯开心,阿福小姨也开心,我也开心。」她小短手抓了抓,喜笑颜开道,「阿福小姨踢毽子可厉害了,爹爹,以后我要阿福小姨也常常陪我玩。」 赵镜道:「你福姨哪里有空,蔻姐儿要懂事点,自己去玩好不好?」说完朝站在一边的鲍婶子点了点头道,「你带着小姐外面玩去,一会儿记得先带她吃饭,记住了,别让她玩得太疯。」 蔻姐儿显然不满自己爹爹说的话,有些生气了,轻轻哼一声便偏过头去。 「爹爹总是这样,我也是大孩子了,爹爹以后不要为我操心了。」她蹭着身子要下来,然后主动去牵鲍婶子的手道,「爹爹跟谢伯伯要谈正事了,鲍妈妈带着我出去玩吧,不要让爹爹担心呢。」 鲍婶子一把将蔻姐儿抱起来,笑着道:「小姐真乖,老爷有福气呢。」 赵镜摸了摸女儿脑袋,点头道:「好生照顾着些,别事事顺着她。」 「是,老爷,知道呢。」鲍婶子应声离开。 待得鲍婶子带着蔻姐儿出去之后,赵镜才正色道:「怎么样?」 谢通望了朱福一眼,又朝赵镜微微颔首道:「朱二姑娘说了,张夫人已经去了朱家,求到朱家门前了。」 「走,咱们进屋说去。」赵镜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朱福将事情一一说与赵镜听,随后问道:「赵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镜缓缓于一边落座,薄唇紧抿,一时间没有说话,凝眸深思。片刻之后,方才道:「如今这张发财是最为关键的一个人物,一定要保护好,不能出一点差池。」他转头望了望谢通,又道,「是你……还是……」 谢通摇头:「我此番还不方便……」 赵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那这件事情便我来做。」微微沉默一番,又道,「萧家那边怎么样了?」 第44章 谢通微微抿唇沉默,他顺着线索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可忽然间线索就断了,他想要再继续查下去,就有些困难。他从小亲自培养出的亲信,勘察能力是最强的,竟然办起事情来也十分不易,不由让他怀疑起此事背后最大的主谋来。 「萧敬宾怕是不行了,萧夫人也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谢通道,「萧家母子唯一依靠的家产便是敬宾楼,萧敬宾却在遗嘱中写到,家中一应房屋田舍由儿子萧慎恩继承,敬宾楼,留给了全二富。」 朱福气道:「果然还是叫他得逞了,这个小人!」 谢通闻言睨着她道:「小人得志,且先叫他得志一会儿,捧得高了摔下来才更痛。」 朱福是心里难受,萧敬宾走了,往后萧家母子日子可怎么过? 痴儿寡母,又只靠着家中积蓄度日,没有男丁护着,怕是仆大欺主。 打从县衙门出来之后,朱福没有立即去福记,而是折身去了萧家。 萧慎恩见是朱福,开心地从一边桃树边跳着过来,拉她手道:「姐姐,陪我玩,你瞧,好多蚂蚁呢。」 望着萧慎恩俊逸好看的眉眼,再听着他说的这些稚嫩的话语,朱福心酸。 他现在的心智,真的是比寿哥儿还不如,寿哥儿早都不爱跟蚂蚁玩了呢。 「慎儿,别没规矩,朱姑娘是客人,快请朱姑娘进屋来坐。」陈氏由丫头扶着,面上泛着淡淡笑意,朝朱福走过来,握住她手道,「朱姑娘,难得你忙里抽空,还能来探望我们母子。」 下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有些哽咽起来,想到了人情冷暖。 朱福道:「许久没有陪夫人说话了,还怪想念的呢,夫人近来身子可好?」边说边扶着陈氏手臂,又回头唤了萧慎恩一声,然后往堂屋去。 陈氏坐下,伸手也请朱福坐下,这才道:「我的身子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如今老爷这般,我也真恨不得随了去。可惜可怜了我的儿,我要是也走了,慎儿可怎么办。」 萧慎恩乖巧地依偎在陈氏身边,似是听不懂母亲说的话一般,只一个劲朝朱福挤眉弄眼。 朱福静静望了会儿萧慎恩,说道:「夫人,其实萧公子的病,是可以治好的。您有没有想过,请了名医来替萧公子诊治。若是萧公子的病好了,夫人您也有个依靠,萧家家业也就得以继承了。」 陈氏先是心动,随后便心灰意冷,她摇头道:「怎么没有瞧过,可名医哪里就能前来松阳县替慎儿治病。再说,那些名医,诊金定然很贵,如今老爷这般……」她咬了咬唇,眼泪在眼眶里闪动,欲落不落,却瞧着比泪流满面还叫人心生怜悯,「老爷以前身子好的时候,慎儿的病许是还有希望的,如今家里只靠着往日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度日,哪里容易。」 「夫人若是因着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朱福道,「萧老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而且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工,工钱优厚。如今萧老爷遭小人陷害,我帮不了萧老爷,却是可以帮夫人您跟萧公子的。」 见陈氏投来感激的目光,朱福又道:「夫人放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便一定会请了名医来替萧公子治病,绝不放弃。」 陈氏已然感激得泪流满面,忽然离座就要跪在朱福跟前,被朱福一把拉住了。 「夫人您不必如此,您快起来。」朱福表情有些严肃起来,半拉半拽将陈氏拉得又坐回竹椅上去,这才道,「我过不久便要去省城,到时候先去打探一番,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便差人回来接萧公子。到时候,夫人若是念子心切的话,可以一道跟着去。」 陈氏激动得颤着唇道:「朱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怕是这辈子都报答不起了。来世让我当牛做马再报答你的恩情吧。」 伺候在身边的丫头小莲给朱福跪了下来道:「朱姑娘心好,小莲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姑娘。」 朱福亲手扶起小莲道:「你要真是感谢我,就好好伺候夫人吧。」 小莲开心地笑说:「朱姑娘真是好人,又有本事得很呢,这般年纪就能撑得起这般大的家业,真真儿是女中豪杰。放眼这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是能够真朱姑娘相提并论的呢。」 陈氏也附和道:「这丫头虽然平时嘴凭话多,但这次却是说的实话。如今整个松阳县都传遍了,朱姑娘一人发家致富,连带着整个县城及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如今松阳县谁不知道,老朱家的二姑娘,那简直是菩萨转世。」 因着福记业务拓展,朱福招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年轻人跑业务,给的工钱也高。 朱福的心是比较大的,所有在前世未能够得到的一切,她都想尝试着去得到。 先尝到了甜头,拿到了好处,得到了丰厚的分红,再干起活来,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卖力。 有些人觉得,在福记赚的银两可比在家种地赚的钱多多了,渐渐也就荒废了田地,只愿意在外头天南地北地跑。 如今能做成这般的成就,也是当初没有想到的。当初开福记,也只是想着能够赚些银子贴补家用,让爹娘不要太辛苦,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如今已经计划着将铺子开到省城去了。 朱福从县衙门出来后,谢通便一直远远跟在后面,见她是进了萧家的门,他便折身去了对面的茶楼。 一边喝茶,一边在等人。 第45章 谢通一袭黑色锦袍,目光犀利如鹰,端端坐在窗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杯沿,静静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待得那抹淡粉色的身影从萧宅红漆大门出来的时候,他方才轻轻起身,然后快步下楼寻去。 「朱二姑娘。」谢通负手立在路边,唤了一声之后,脚下步子放慢下来,继而从容朝朱福走去。 朱福见是谢通,也笑着朝他打招呼道:「谢大公子怎么在这里?」 谢通微微颔首,表示应了一声,引手示意她朝一边茶楼去。 朱福想起上次与谢通单独在茶楼饮茶而使沈玉楼生气的事情,不由笑容更甚,随即轻轻摇头道:「谢大公子有什么话还是在这边说吧,我答应妹妹早些回家陪她的,不想让她久等。」 谢通身子本能僵了一下,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薄唇紧抿。 「我是来跟朱姑娘说,这几日姑娘便只带着一家人安分呆在家里便好,不要随意出门。」说罢谢通眉心微微蹙起,意味深长地望了朱福一眼,眸光轻轻掠过她脸颊,而后竟然颇为有些尴尬地扫到别处,缓缓踱步离开。 朱福站在原地呆望了一会儿,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孤寂身影,忽然觉得,这谢大公子身上定然是有什么故事的,不然的话,他这般年岁,又是生在世族之家,何故到如今还没有娶妻呢? 谢通尚未娶妻的事情,她听谢逸提过,不过,具体是何原因,谢逸倒是没说。 不管如何,在朱福心里,谢通自然是被定位成一个好人的。 他有能力有智谋,虽然如今只是下江南来散心游玩,但他却一直暗中帮助赵大人,由此可见,这谢大公子周边暗处还是藏有一定势力的。他让自己一家人这几日不要乱跑,怕是暗中有差人保护自家人。 只要不乱跑就能够护得住,若是乱跑了,怕就要超出他能力范围了…… 这般一想,朱福再联系到方才在县衙门的时候,谢通跟赵镜两人欲言又止的对话,心里不由产生几分疑惑来。 县城里面人都知道,如今当朝四皇子可是也在松阳县别院内的,能够连四皇子都不畏惧的人,又会是谁?朱福只觉得对如今这个时空了解得还是太少了,往后生意做大,势必是要接触更多上流社会的人物的。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官商都是相互攀附,相辅相成的。虽然朱福只是一个想要好好做生意、好好带领着一群有志青年奋斗致富的普通人,可识时务者为俊杰,适时的变通还是必要的。 因此,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进了沈家大门。 沈玉珠如今也呆在家里,最近沈大娘在四处托媒人给她说亲,已经不允许她到处抛头露面赚钱了。 沈玉珠不似朱喜性子温婉恬静,她原本就是个活泼好动的人,被母亲逼着呆在家里,还天天见那些糙得要命的汉子,她简直要疯了。好不易见到朱福,赶紧一把抱住她,然后一个劲跟她诉苦。 朱福知她是话唠,因此也不说话,只微微含笑听她静静诉说。 言语间,朱福听得明白,沈玉珠必然是瞧不上那些媒人给她介绍的小伙子的。想来也是,人总是有攀比心的,虽然沈玉珠长得不若长姐美貌温和,可两人年岁相当,又是打小一起玩大的,若是姐姐嫁给年轻有为的县官,她却是只嫁个甚至都不若她会赚钱的糙汉子,她怎么能够心服? 不甘心自然是好的,依着沈玉珠的条件,将来定然能够找个更好的。 「沈大娘也是为了你好,她肯定也是希望你能够嫁个有本事的好人的,你不愿意,她也不会逼迫你。」朱福抱住沈玉珠的手臂,亲昵道,「大娘肯定是瞧见我姐姐定亲了,而你却还像个疯丫头似的,心急了。没事儿,大娘心软,你偶尔撒撒娇闹一闹,就好了。」 「可我想出门去,想跟你一起做生意。」沈玉珠蹙着眉心,一脸懊恼地说,「我娘怎么不拿我跟你比,非叫我学阿喜,我与阿喜性子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不是活生生逼死我么。阿福,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沈玉珠越说越暴躁,抱着脑袋在院子里跳来跳去。 沈大娘闻声走了出来,抱着一个装满红辣椒跟玉米棒子的筛子,笑着道:「阿福来了啊?快,进屋来坐。」又睇了沈玉珠一眼道,「你别理她,成日疯疯傻傻的,我再不管管她,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娘,您瞧阿福,她不也是么?」沈玉珠不服气道,「娘您还不是这么喜欢阿福。」 沈大娘道:「阿福还小呢,再说你朱大婶子如今心思都在阿喜身上,等阿喜嫁去了婆家,你阿福妹妹还不是……」 「娘。」沈玉楼忽然举着书从隔壁间走了出来,眉宇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不快。 他方才就听到阿福的声音了,只是见她跟玉珠在说话,便一时间没有走出来。 沈大娘望了儿子一眼,没再继续说话,只是招呼朱福道:「你们说话去,大娘去做饭,呆会儿阿福留下来吃饭。」 「娘,我去帮你。」沈玉珠朝自己大哥俏皮眨了眨眼睛,然后跑着追着沈大娘而去。 沈大娘回头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的,她瞧中的是喜姐儿,奈何儿子不喜欢,喜姐儿如今倒是有福气,将要做县令夫人了。 也不是阿福不好,只是相比起来,她总是更喜欢性子温婉恬淡的喜姐儿的。 第46章 见母亲跟妹妹走后,沈玉楼悄悄牵着朱福手道:「你随我进屋说话。」他如今将要进省城参加乡试,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念书,恰好朱福也忙着铺子里面的事情,很多时候沈玉楼想去找她的时候,她在忙,因此两人好几日未能真正好好见上一面。 朱福任由他温厚的手掌握紧自己小手,跟着他一起进屋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屋子。虽然屋内陈设一应都十分简单,但却收拾得十分干净,书桌在窗户前,桌上摆着书册跟笔墨纸砚,还放着一只素雅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株桃花。 「喜欢吗?」沈玉楼见她双眼冒着光,便轻步走到她跟前去,凑近道,「这几株是你之前摘来送我的,你摘回来的时候,还只是几株含着花骨朵儿的嫩枝,你瞧,如今都已经绽放开了。」 这桃花是朱福出城路过桃花林的时候摘的,当时花枝上只是含着几个花苞,如今都花开得都快要败了。 朱福望着花,又望望站在身边的男人,心里暖暖的。 沈玉楼眼里也全是宠溺的笑意,抬手挠了挠她头发,方问道:「近来铺子里不忙?怎么有空亲自来找我了?之前我找你,都得站在福记外面等。」 语气间些许揶揄,也有些抱怨,眉心微蹙,唇角却含着笑意。 朱福这才想起正事来,仰着头看他道:「谢大公子方才对我说,要我这几日不要乱跑,只好好呆在家里就好。我想,谢大公子怕是在暗中派了人有保护我们,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四皇子不是在松阳县内吗?」 沈玉楼听完后眉心蹙得更深,呼吸也越发急促些,表情明显就不好了。 「喂喂喂,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呢,你干嘛摆出这样的脸来。」朱福见他似乎要翻脸,立即伸手抱住他手臂道,「谁再好,也没有我家玉楼哥哥好啊,谁保护我都不要,只要玉楼哥哥保护我。」 沈玉楼双手背负,他容颜俊逸风流,个头也高,朱福站在他跟前,头尖都不到他下巴。 男人微微垂眸俯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女,面上表情有些怪异,似乎生气,又似乎是在憋着笑。 作为男人,当有另外一个男人对自己心仪的女子百般呵护时,他是难以接受的。可他放心阿福,阿福跟他是两情相悦的,他们是彼此的唯一,有过山盟海誓,将来是会结为夫妻的。 虽然他不愿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他也想用自己的臂膀呵护她周全安逸,可她也有自己的追求、抱负,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理想。若是自己为着一己私利,或者是为着男人的面子而干预她所喜欢做的事情的话,他也是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他想阿福开开心心的,每天见到他的时候,都能够笑得很灿烂。 就如现在这般。 沈玉楼没有憋住,笑了起来,双臂一伸,就将朱福紧紧抱进怀里去。 「你呀,总是这般,一点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规矩都没有,就像一个孩子。」他微微低头,下巴就紧紧磕在她头尖上,享受般地闭上双眼,闻着她发丝上的香气,那瞬间,他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只让两人相拥相眠。 朱福缩在他怀中笑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 沈玉楼下巴顶得她更重了些,湿润的话语吐露在她耳畔,嗓音有些厚重起来。 「你不知道?」 朱福忍着笑摇头:「我不知道啊……」又艰难地将小脑袋从他结实的臂弯中探出来,装着一脸疑惑的样子问,「为什么?」 沈玉楼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倒也不回答,只说:「等往后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对我好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朱福笑说:「这松阳县内愿意对你好的女孩子多的是,为何我不生气呢?因为我大度啊。玉楼哥哥就小气了,总见不得旁人对我有一丁点的好。」她伸出小指头来比划了一下,「真小气。」 「那我真要你瞧瞧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小气。」说罢微微俯身,用自己的唇将那喋喋不休的唇堵上。 男人的吻既温柔又霸道,来得毫无预兆,其中还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朱福一时间应付不了,只能挣扎扭动。 像只被人紧紧禁锢在怀中的小花猫一般,力气小得可怜,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小小封闭的屋子里,一种暧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声音由小变大,惹人遐思。 唇齿相磨,鼻息萦绕,男人身上特有的干净清爽的青草香味,与少女身上天生带来的体香混合在一起,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男人已经不甘于只是浅薄的索取,那双厚实温暖的大手渐渐想要得到更多,高高抬起,轻轻按在少女胸前那如桃般微微耸立的凸起。想要得到,却又克制,男人的表情十分痛苦。 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随即响起沈玉珠唤朱福小名的声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朱福吓得欲发使劲扭动起来,嘴里咿咿呀呀挣扎着要说些什么。 沈玉楼强压制住心内那股子浴、火,臂弯的力量也小了些,朱福见状,赶紧趁机逃离。 「福姐儿,娘叫我来问你,是吃豆腐脑儿呢?还是吃油炸豆腐块?」沈玉珠推了门进来,笑意盈盈站在门边。 朱福头发微微有些凌乱,此番面色潮红,她不敢看沈玉珠,只低着头轻声道:「什么都好,叫大娘费心了。」 沈玉珠原本是想问一句就走的,可见朱福似乎兴致不高,就好奇起来。 第47章 「阿福,你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走到朱福跟前去,见朱福一直低着头不让她看,她越发好奇起来,伸手将朱福小脸掰正了,然后细细打量她,见她原本粉白的一张俏脸变得通红,不由吓得惊叫起来,「你脸怎么了?」 沈玉楼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抬眸瞄了朱福一眼,见她也正恶狠狠瞪着自己,他不由后悔起来,只将妹妹拉到一边去,让她别喊了。 却不料,此刻沈大娘已经闻声走了来,并且将三人的神色都瞧在眼里。 此番朱福尴尬得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呆呆站在一边。 别说是古代了,就是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场面也是颇为尴尬的。 沈玉珠不懂,沈大娘是过来人,自然是什么都懂的。她将一切静静瞧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却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瞪了儿子一眼。 「玉珠,娘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你带着你福妹妹先去厨房吧,娘在你哥哥屋里歇一歇。」沈大娘微微笑着握住朱福的手道,「大娘也馋了,想吃阿福做的菜,刚刚就想说了,就怕阿福累着。」 朱福连忙摇头道:「怎么会累着,大娘,我去做饭。」 说完再不停留片刻,像兔子一般,逃也似的飞走了。 沈玉珠跺脚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是不是哥哥欺负她了?」她口中的欺负跟沈玉楼理解中的欺负自然不一样,可沈玉楼心还是微微颤了一下。 待得屋内只剩下母子两人的时候,沈大娘这才冷了脸来,难得十分严肃地瞪着自个儿儿子。 沈玉楼还从没见过这般严肃时候的母亲呢,不由微微低了头道:「娘,是儿子的错,儿子喜欢阿福,真想即刻娶她进门。」 「玉楼,阿福变了,你也变了。」沈大娘面上有些无奈,轻轻摇头道,「自从你这次回来之后,以往那种拼搏上进的心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八月就要进省城参加乡试了吗?你不好好念书,中不了举人,将来怎么进京去?你不进京城,怎么……」沈大娘欲言又止,明显脸色有痛苦之意。 「娘,您怎么了?」见母亲眼中有泪意,沈玉楼欲发愧疚起来,赶紧伸手将母亲扶住。 沈大娘由儿子扶着,缓缓坐在一边,然后手就紧紧抓住儿子的手,一脸认真地道:「娘一直瞧中的都是喜姐儿,喜姐儿也是喜欢你的,可你却偏偏不肯。这也好,你也不小了,又是饱读诗书的人,娘不干预。你想娶福姐儿,娘也不反对。可你瞧你如今的样子,魂儿都被勾走了,你的雄心壮志呢?玉楼,打小娘就跟你说,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你以往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如今却是被这儿女情长给绊住了脚。你虽然成日坐在这屋子里念书,可娘瞧得出来,你的心,早飞了。」 沈玉楼承诺道:「娘您放心,儿子不会叫您失望的,儿子一定会给沈家列祖列宗争气,一定给爹争气,光耀沈家门楣。」 沈大娘脸色忽然变了变,然后面上表情更加痛苦起来,只轻声呢喃道:「是啊,给你爹争气……你要好好念书,好好做人,将来叫你爹瞧瞧,看看到底谁生的儿子好。玉楼,你一定要给娘争气。」 沈玉楼手扶住自己母亲,继续朝她承诺道:「娘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此次乡试,若是不中解元,儿子也没脸回来见母亲大人您。」 「好,好。」沈大娘连连点头,满眼泪光地攥住沈玉楼的手道,「我儿答应我,将来定要出人头地,为娘争气。」 沈玉楼又做了一番承诺,这才安抚住沈大娘,然后亲自送沈大娘进屋歇息去。 从母亲屋子出来的时候,他驻足停在厨房边,静静瞧着心仪的姑娘围着围裙,正手握着大勺烧菜。 看着这样温馨的画面,他心里忽然就很温暖,一下子就想到了往后。 其实很多时候,他心中所谓的抱负,都是从小母亲强加在他身上的。以前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母亲宁可每天多做些活计,也要供他念书。有些时候他不太明白,母亲为何这般执着地要他念书考功名,为何要超出家里所能承受的范围要他念书。 但他是孝子,从小就是母亲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从来不忤逆母亲的意思。 只一件事情上他是没有听母亲的话,那就是他想娶阿福为妻,想永远跟阿福在一起。 朱福在炒菜,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她忽然回过头去,就见沈玉楼正静静伫立在小院子中,目光温柔贪恋。 沈玉楼举步朝厨房走来,看了眼妹妹沈玉珠道:「玉珠,我有话与阿福说,你先出去。」 沈玉珠朝自己哥哥挤眉弄眼,然后笑着过去轻轻捏了捏朱福脸颊,随后就跑了。 朱福停下手上动作,想起方才,脸上还微微染着一层红晕。 沈玉楼见她并没有生气,心内松了口气,嘴角噙着笑意道:「阿福,刚刚没有来得及问你,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朱福轻轻点头道:「如今福记生意好,所以将来总是要将生意做大的,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了解一些的好。」 沈玉楼听明白了,蹙眉道:「你想了解朝中局势?」 朱福说:「我只是觉得奇怪,有四皇子在,谁还敢肆意猖狂。」她下意识抬眸望了沈玉楼一眼,轻声说,「听谢大公子的意思,怕是近来松阳县内是要发生一场大事,胆敢在四皇子眼皮子底下犯事的,要么是四皇子自己人,要么就是跟四皇子势力相当的人。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够叫赵大人跟谢大公子棘手的。」 第48章 沈玉楼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可当初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有过不少打京都来的同窗,闲散之余听过不少,因此也就知道一些。 四皇子生母是贤妃崔氏,六皇子生母乃丽妃郑氏,崔氏与郑氏都乃名门望族,两位妃子的出身,甚至盖过皇后一头。再加上皇后一直无子,只在前些年,从一个位份很低的妃子手中抱养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十皇子。 如今朝中势分三派,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其实暗地里早已经汹涌澎湃。 沈玉楼简单将事情与朱福说了几句,并且嘱咐她,就算做生意,将来也千万不能将自己牵扯到这些势力斗阵中去。 朱福自然是点头应着的。 当天晚上,赵镜便差人去张家,将张发财缉拿归案。 卫大娘原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可如今瞧见衙门里的人直接来拿人了,她才彻底慌了心。 张发财大声喊道:「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他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抓走了,刚刚大娘还跟他说呢,说是朱家的二丫头已经去衙门帮他说情去了。 可结果怎样?反而是叫衙差来的更快。 张发财气得直跺脚,痴肥的脸上冒着油汪汪的汗珠子,叫声堪比杀猪叫。 赵铁花铁手紧紧按住他欲挣脱开的身子,冷着一张脸训斥道:「老实点,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阿龙也道:「抓你是有证据的,要不是县令大人找到证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抓你?你给我老实点,别想耍花样!走!」 卫大娘一路哭着目送丈夫出门去,直到被丈夫的背影瞧不见了,她才默默转过身来,然后眼中泪水更是止不住往外流。 而此时,悄悄趴在屋顶上的一个黑影,如一道风般,迅速离开。 赵镜命衙差将张发财带回去之后,没有即刻审理此案,而是将其关押进了大牢。 而黑影从张家屋顶离开之后,也暗中跟着去了县衙,地牢进不去,他便只能先躲在地牢外面的杂草丛中,先观察着动静。赵铁花将张发财亲自押送进了大牢,出来之后,有意无意朝四周看了几眼,见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赵铁花离开大牢,直接去了县衙,向赵镜汇报情况。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赵镜站起身子来,将手中握着的书册轻轻放置在案上,面上有着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就在呆会儿他亲自去大牢审问张发财的时候,必然会有人出现将张发财杀害。 此桩贩卖私盐案件,张发财不过是一颗棋子,背后肯定是有一个大人物在撑腰的。他故意暗中派人不断朝张发财散步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张发财觉得,曾经他以为可以倚仗的势力已经将他变成一颗废弃的棋子,他若是想要保命,必须跟官府合作。 所以,就有了卫大娘求到朱家门前那一幕,随后就是朱二姑娘找上衙门来。 这些安排,衙门里除了赵镜以外,几个心腹捕快也都是知情的。 赵铁花朝赵镜抱拳道:「大人,一切都已经按照大人所说的安排妥当,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赵镜抬眸望了望外面的天,见天幕已暗,冲赵铁花点头道:「即刻去地牢,审问张发财。铁花,你先去朱家,这边有严叔在就行。」 这么大的案件,赵铁花本能是不愿意被支开的,再说了,朱家人有谢大人暗中保护,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大人,如今敌人的势力尚且还未查探清楚,严叔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这个时候,我必须留在这里。」说罢赵铁花便单膝朝赵镜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道,「大人,铁花作为一名捕快,在此为难时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不会退缩的。既然朱家有谢大人暗中保护,铁花愿意跟兄弟们同甘苦,共患难。」 赵镜支开赵铁花,确实是不想让她涉足危险,但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未再有片刻犹豫,只点头道:「那你随我来。」 黑暗的地牢中,张发财穿着囚衣,一个劲用头撞击着铁栅栏,使足了力气叫唤道:「我要见赵大人,我要见赵大人,我有话对赵大人说。」他伸出痴肥的手掌来,拼命去够坐在一边喝酒聊天的衙差道,「官爷,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 地牢阴暗潮湿,到处透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在这里当差的衙役,多半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见新被抓进来的犯人不但如此不识趣,反而吵到了他们的酒兴,不由抽出系在腰间的皮鞭子来,恐吓道:「来了这里的,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又如何?最后能有几个是出去的?我劝你老实点,给老子安安分分呆着,要是再吵,老子就割了你的舌头!」说完皮鞭狠狠抽打在铁栅栏上,危险意味十足。 纵使张发财平日里再嚣张,可如今进了地牢,那股子嚣张劲儿也没处使,只能缩头装龟孙子。 饮了酒的衙差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嘴里也骂捏几句,然后坐了回去。 再喝几杯酒的时候,就醉得趴在一边睡着了,最后任对面的衙差怎么推他唤他,都叫不醒他来。 对面的衙差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的笑意,他抬眸左右瞧了瞧,随即手轻轻按住别在腰间的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上。刚准备拔出匕首朝张发财走来,外头有人喊道:「大人来了……」他则赶紧又将匕首塞了回去。 第49章 「这是怎么回事?」严捕头见大牢里的衙差竟然在当差的时候睡着了,不由恼火起来,虎目圆瞪,气得胡须都抖了起来。 「大人,这些人当差不守规矩,定不能轻易饶恕。」严捕头转身朝赵镜抱拳道,「这些小崽子,定是见大人年轻,所以才这般怠慢大人……」 赵镜扬手道:「严捕头,这件事情往后再处理吧。」他目光落在一边站着的衙役身上,只轻轻扫了几眼,目光就十分精准地落到他别在腰间的匕首上,赵镜轻笑道,「严叔,也不是人人都玩忽职守的,至少这位小兄弟。」 严捕头眼锋朝一边站着的瘦弱衙差扫去,目光微闪一下,随即便明白赵镜话中意思,点头附和道:「你叫什么名字?大人夸你呢。」 那衙差道:「小的……小的王全。」 赵镜微微颔首道:「好,王全,本官记住你了。」说罢便抬腿朝张发财呆的地牢去。 见到赵镜,张发财立即滚到门边来,还是用力推搡着铁栅栏道:「大人,您终于来了,小的是被冤枉的。」 有人给赵镜搬了把椅子过来,赵镜撩袍坐下,随即朝张发财微微点了点头。 张发财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一支飞镖朝这边射了过来,严捕头眼疾手快,立即将那枚飞镖截住。然后瞅准机会,一个跳跃便朝放射飞镖的人跳去,将那人狠狠擒住。 「他嘴里有毒。」赵铁花见情况不对,大喊一声,待得跑过去想捏住他嘴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衙差」已经将嘴里的毒囊咬碎,服毒自尽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阿明匆匆跑进来道:「大人,不好了,衙门里着火了。小姐,小姐还在里面呢。」 赵镜听完后整个脸色都变了,他顾及到了所有,却是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会对自己女儿下手。双腿有些发软,赵镜只觉得这是上天在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也顾不得许多,他一路飞奔朝衙门方向去。 县衙门,前面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居住的地方。 站在衙门口,就能瞧见那从院子中央冒出来的火苗,烧红半边天。 赵镜接过一盆水来,将水全数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就要往后院跑。赵铁花一把抓住他道:「大人,火这么大,你不能进去。」说着,她便也接过一盆水来,尽数倒在自己身上,没等赵镜答应,就冲了进去。 待得朱禄闻声赶来的时候,只见那抹高挑的身影跑入火光,他想抓都抓不到。 赵镜一来是担心女儿,二来也是不会眼睁睁瞧着下属替自己拼命,而他自己却无动于衷。见赵铁花钻进火海里,他则也毫不犹豫钻了进去。紧接着,赶过来的朱禄见状,连往身上泼水的功夫都没有,直接追随着赵铁花的步伐进了火海。 火势很大,想用水将这场大火泼灭,根本是不可能的。 赵镜整个眼眶都红了,他顾不得从屋檐上砸下来的红柱子,只拼命唤着女儿的小名。 「爹爹,爹爹,呜呜呜……」忽然间,从院子中传来一声女孩的啼哭声,那哭声虽不大,可叫赵镜寻到了一丝希望,他寻着声音跑了过去。 院子中间一口水缸边,躺着一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而赵蔻,正可怜兮兮缩在水缸里,只敢探出半颗脑袋来。火势实在太旺,她虽然是躲在水缸里,可小孩子皮肤太嫩,她原本白皙水嫩的一张脸,被炙烤得红了一片。 赵镜立即脱了自己衣裳,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般,再不愿松开手。 赵铁花跟朱禄也闻声赶了来,见赵蔻没事,才将松了口气。 「鲍妈妈死了,爹爹,这是鲍妈妈。」赵蔻已经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只伸手指着一边烧焦的尸体,使劲哭道,「我要鲍妈妈,爹爹,你要救救她,呜呜呜呜。」 「赵大人,这火势越来越大,赶紧抱着赵小姐先出去。」朱禄一边说完,一边已经脱下自己外袍来,将那具已经烧焦的尸体裹住,然后一把抓住赵铁花的手道,「走!」 就在他们逃离火海的时候,房屋完全坍塌下来,一声轰然巨响。 救火的人还在继续,只是此时赵镜已经不关心火势了,他所有的心思都聚集在女儿身上。尤其是看到女儿半边脸烧得毁掉的时候,他简直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紧紧将女儿抱住,手掌一直不停轻轻拍着她后背,眼眶里全是刻骨的悔意。 他实在太过自信了,也太大意了,他事事考虑周全,却是忽略掉女儿的安危。 他没有想过,那些人会将毒爪伸向自己女儿,她还是个孩子啊…… 赵蔻已经麻木了,她眼泪也已经哭干了,此番见自己爹爹眼里有泪意,她乖巧地伸出烧得红通通的小手去给赵镜擦泪道:「爹爹不哭了,爹爹不哭……」 赵镜心疼女儿的懂事,同时也自责自己的不周全,只轻轻将女儿抱在怀中,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今衙门被火烧了,赵镜父子也就没了栖身之处。谢通住在客栈,明面上又是来江南游玩散心的,表面不便跟赵镜走得太近。再说,客栈简陋,赵蔻如今身子被烧伤,最是需要好好休养调理的时候,也不便住在简陋的客栈。 这个时候,四皇子也闻声赶来,他见赵镜怀中抱着的女童伤得不轻,当即变了脸色。 「快去请大夫。」四皇子蹲在赵蔻身边,望着她烧得火红的半边脸,眸光越发阴狠起来,双拳捏得咯咯直响。他李勤就算再凶残,可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捏住别人的软肋,这等卑鄙的手段,真是可恶。 第50章 「来,让我来抱。」四皇子轻轻碰了碰赵镜手臂,示意他松手,然后慢慢将赵蔻抱进自己怀里来,见她转过头来望自己,四皇子扯起嘴角轻笑问,「疼吗?」 「不疼了。」赵蔻想伸手去抓,却被四皇子按住,她则老老实实呆着不动,认真地望着四皇子,想到为了救自己而死去的鲍妈妈,又哭了鼻子道,「鲍妈妈死了,呜呜呜,我要鲍妈妈陪我玩儿。」 她伸手指着一边被草席裹着的尸体,越发哭得激动起来,小身子使劲扭动着。 四皇子道:「你脸上的烧伤需要及时处理,走,叔叔带你去别院。」说罢,四皇子望着赵镜道,「赵大人是替朝廷办事,却害得令千金毁了容貌,赵大人放心,这件事情,本皇子不会坐视不理的。衙门已经烧毁,令千金需要好好照顾,跟本皇子去别院。」 赵镜眼里有着隐忍的痛意跟刻骨的恨意,他眉心紧紧蹙起,目光落在女儿脸上,随即朝四皇子抱拳弯腰道:「多谢四皇子美意,只是,下官身为父母官,必须时时刻刻处理县内大小案件。虽然居住的地方被火烧了,可是前堂并没有被毁,四皇子仁义,下官代蔻儿先行谢过四皇子。」 为何四皇子见蔻儿受伤会如此愤怒,赵镜心里不是非常明白,不过,既然四皇子能够当着这么都人的面愿意请大夫替女儿瞧伤,那女儿便是不会有危险的。女儿托付给四皇子,他也是放心的。 四皇子又望了眼县衙,见火势已经渐渐小下去,便冲赵镜点头道:「那赵大人请便。」说罢,独自抱着赵蔻离去。 赵铁花心里也有跟赵镜一样的疑惑,为何四皇子会待蔻儿这般好……心里藏着事情,赵铁花一时想得入神起来,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四皇子身影,直到那抹挺拔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她才渐渐收回目光。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朱禄瞧在眼里,朱禄微微垂了眸子,薄唇抿得紧紧的。 「大人,大人,不好了。」阿明忽然一路踉跄地跑着过来,许是脚下没踩稳,跑到赵镜跟前的时候,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赵镜跟前,他急促道,「张发财死在牢中了,同时牢中还死了两个衙差。」 赵镜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眸光阴狠,隐隐透着红色血丝。 朱福听了谢通的话,一整天没有出门,只留在家里陪着一双弟妹念书。 院子里忽然有些响声,似乎是母亲在询问兄长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的声音,两人说了几句话,母亲的声调明显高了些,然后似乎顾及到什么,又将声音压了下去。 屋内,暖姐儿摇晃着脑袋,够着脖子往外面瞧,朱福将妹妹脑袋拉了回来。 「暖姐儿乖,陪着弟弟一起念书,二姐出去瞧瞧。」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外面朱禄站在院子中央,一头一脸的黑灰,整个人狼狈得很。朱福见了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卫三娘眼眶红红的,眼中含着泪珠道:「这事情先别叫喜姐儿知道,那孩子……」她一时间哽咽起来,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朱禄见妹妹疑惑的目光朝他投来,他木着脸道:「衙门里着火了,鲍妈妈死在火海中,蔻姐儿也被烧毁了半边脸。如今赵大人没了住处,四皇子将蔻姐儿接到别院中居住去了,还有……大姨父……他也死在牢中。」 提到张发财,几人都沉默了,虽然不喜这个人,但是如今人都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刻薄的话。 朱喜却突然推开房间的门,神色紧张地站在门边:「蔻姐儿怎么了?」她一边询问,一边慌张地跑到朱禄跟前问,「大哥,我想去看蔻姐儿。怎么会这样,她才那么小,怎么受得住的。」 「长姐,我陪你一起去吧。」朱福也想去看蔻姐儿,那么小的孩子,她真不敢想象得多勇敢,才能承受得住那样的疼痛。 「长姐,二姐姐,我也要去。」暖姐儿小小身子站在门边,她方才偷偷趴在窗口听了,已经知道蔻儿妹妹受伤的消息,她害怕失去那么漂亮的妹妹,一下子就吓得哭了出来,一个劲往朱福身边跑,「二姐姐,你带我去看蔻儿妹妹。」 朱福望着卫三娘道:「娘,您也别担心,我跟长姐去瞧瞧。」 「还有我,我也要去。」暖姐儿哭得小胸膛直起伏,使劲跺脚道,「二姐姐说过,以后走到哪儿都会带着我的,二姐姐一定要带着我一起。」 「好,带着你。」朱福将妹妹抱起来,伸手擦着她脸上泪水道,「别哭了。」 一行人行至四皇子居住的别院的时候,四皇子已经着人请来好几个大夫,但凡这松阳县上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四皇子差人数倍价钱请了来。 「四皇子。」朱福匆匆朝李勤行了一礼,然后关切道,「蔻儿怎么样了?」 四皇子见朱喜也要行礼,抬手道:「好了,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你们进去瞧瞧吧,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们。」 听了四皇子的话,朱喜也没再多礼,只快步往内室跑去。 赵蔻正静静躺在床上,半张小脸涂了药汁,有大夫正在用白色布条将她小脸包扎起来。 「蔻姐儿。」朱喜忍不住,几步便走到床边,一脸心疼地道,蔻姐儿别怕,我陪着你。」 赵蔻听得声音,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朝朱喜转来,然后咧着嘴巴朝她笑。 第51章 「阿喜小姨。」她伸出软绵绵的小手,那只手也有半边被烧得通红,已经涂了药汁,但是还没来得及包扎。 「小姑娘,手不能乱动。」那大夫捉住赵蔻小手,拿来白色布条,小心翼翼给她包扎。 「大夫,我来吧。」朱喜望着小姑娘朝她噘嘴撒娇的模样,心疼得很,见大夫点头同意后,她则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抓住赵蔻手道,「疼不疼?给你吹吹好不好?」 赵蔻轻轻摇头:「不疼,阿喜小姨给我包扎,我就不疼了。」懂事得叫人心疼。 暖姐儿也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她依偎在床边,眼巴巴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妹妹,见往昔漂亮的小妹妹变成现在这样,她伤心得落下泪来。 「小暖姐姐,我不疼。」 暖姐儿伸手轻轻撩了撩她额前碎发,安慰她说:「我以后都带着你,就像二姐姐以后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一样,有我陪着你,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嗯,有你们陪着我,我就觉得开心。」 朱福只站在门边悄悄看了会儿,想着此刻蔻儿需要的是休息,不便太多人打扰,也就没有即刻进去。 大夫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四皇子一把抓住他手问道:「怎么样?」 那大夫朝着四皇子弯腰道:「小姑娘实在勇敢得很,脸上手上烧成这样,竟然也一声不吭。只是,恕草民无能为力,草民已经尽力了,姑娘身上的伤口是否能够痊愈,草民也说不准。」 「不能痊愈?」四皇子冷着一张脸,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一下,然后轻轻摆了摆手,「下去吧。」 朱福道:「四皇子,松阳县毕竟只是小县城,有名的大夫不多,若是想要治好蔻儿身上的烧伤,还是得去省城请名医来瞧。」她望着四皇子,眉心紧蹙道,「若是四皇子招呼一声,想来省城里的名医都是愿意为皇子殿下效劳的。」 四皇子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唤来院内小厮,亲自吩咐去办事。 朱福站在门边,见四皇子似乎是真的将蔻姐儿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不由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又飙升了一个档次。可心里也有些疑惑,四皇子为何对蔻姐儿的事情如此在意,他的在意,似乎已经超出一个正常的范围。 谢氏兄弟匆匆赶来的时候,赵蔻已经睡着了,身边朱喜跟暖姐儿一直静静陪伴着,小丫头睡得十分安稳,嘴角尤带着甜甜笑意。她小手不安分地放在被子外面,时不时轻声嘟囔着:「娘……阿喜小姨……」 朱喜觉得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打小就没了娘亲,心里越发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待她比任何人都要好。 谢通见室内朱喜在,又见蔻儿丫头已经睡着了,也就没有进内室来,只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几眼。谢逸倒是没有顾及很多,直接大步跨入内室,然后站在床边望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气得双眼冒火星。 那场大火,绝对不是偶然,必然是有人用这场大火来警告赵镜。 真是卑鄙的手段,大人之间的事情,何故要牵扯到一个无辜的孩童?谢逸望着赵蔻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怒不可遏,真恨不得立刻抓住那背后真凶来,然后将他千刀万剐,让他也尝尝这等滋味。 外边朱福见连谢氏兄弟都来了,却是没有瞧见赵镜,不由好奇问谢通道:「赵大人呢?」 谢通轻轻摇头说:「是我让他先不要过来,他此刻正在衙门里。」 朱福明白谢通的意思,此刻衙门正是万分火急的时刻,又刚刚发生火烧衙门的事情,若是赵镜此刻离开衙门半步的话,城里百姓怕是心会不稳。同时,赵蔻已然伤成这样,又有四皇子愿意照拂,他也稍稍可以安心一些。 谢通黑眸静静锁在朱福面上,忽见她目光投落过来,谢通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蔻儿此时需要的是休息,怕是不便多人守候,有朱大姑娘在,想必小丫头是睡得最安心的。」谢通微微顿了顿,这才又回头望向朱福道,「二姑娘若是得空,不若咱们去院子里说说话,想必二姑娘此刻也有话要问。」 朱福好奇地望了谢通一眼,只见他微微抿着唇,垂着眼皮望过来,眼下有一片青影,似是几夜都没有睡好觉。 她的确是心中有所疑惑,可是他是如何瞧得出来的?朱福不由心生好奇。 「走吧。」谢通见朱福并未说话,只是好奇打量他,也没再多言,只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引着她去外面的院子。 这所别院,还是当初文皇帝下江南的时候,当地县官命人建造的。 毕竟是给皇帝住的地方,就算是小地方,也得按着规矩来,因此,这处别院当时请了能工巧匠来,虽然整所院宅不大,但是院内屋宇精致巧妙,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样都不少。 空中一轮明月,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朱福立在院中一棵梨树下,问谢通道:「这些日子接触下来,的确觉得四皇子确是个睿智沉稳的人,并没有什么架子。可我也好奇,蔻姐儿受伤,四皇子的反应似是过于激烈了。」 谢通幽幽转过头来,蹙眉望着朱福道:「我也十分好奇,朱二姑娘明明也是一个智慧的人,为何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怎么?」朱福不明白,难道四皇子的心思很好猜么? 她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谢通的意思,只疑惑地望着他,用神情告诉他,她想知道答案。 第52章 谢通静静收回目光,喟叹道:「皇子是什么人?皇子殿下的心思,岂是平民百姓能够猜测的?朱二姑娘不但将这种疑惑表现在脸上,还问出口来,好在问的是我,要是此刻朱二姑娘是在向别人表现出这种疑惑,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再继续说,但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福不由就有些恼怒起来,总觉得谢通方才的话,就是在捉弄她。 是他要自己告知心中疑惑的,此番说出来,反倒成了愚蠢不堪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谢通不是这种人,他这样说,怕是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警告自己。 这般一想,朱福便点头道:「多谢大公子警醒,朱福记在心中了。」 谢通轻轻「嗯」了一声,黑眸若有似无地从她脸上扫了一下,见她乌发间落了一片树叶,便本能想要抬手将落在她黑发间的树叶捡下来。可手才伸出去一半,他又抽回来,只是朝她头上指了指。 「你的头上,有片树叶。」谢通将收回来的手轻轻背负在身后,装作十分淡然的样子。 朱福不好意思地冲他点了点头,忽然间也感觉到了尴尬,便冲谢通歉意一笑,然后提着裙子就往室内去。 待得朱福走后,谢通的目光才又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黑眸里攒着光,只是那光芒随着身影的消失,又瞬间熄灭了。 「原来谢大公子喜欢这样的姑娘。」四皇子从一边树荫下悠闲走出来,他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越发白皙如玉,玉冠束发,身姿英挺,此时面色神色依旧不是很好,但比之方才,已然好得很多。 谢通见是四皇子,匆匆朝四皇子抱拳请安。 四皇子抬手道:「好了,又不是在皇宫之中,且免了这些虚礼吧。」目光又朝朱福离去的方向望了望,不解道,「京都城内什么样的世家千金没有,偏生谢大公子一个瞧不上,怎生就瞧中这小城里的姑娘了?」 谢逸打小便是四皇子伴读,因此,谢通为何至今未有娶妻,旁人许是不知道,但是四皇子却是知晓的。 「草民也不过是欣赏朱二姑娘厨艺罢了。」谢通只应一声,便匆匆转了话头道,「这场火,四皇子怎么看?」 四皇子睇了谢通一眼,此时也的确是没有心情说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他喟叹一声说:「虽然父皇罢免了元湛的官职,但是璟国公福的大公子,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话,必然还是有能力有手段的。想来,元湛该是早早查到了什么,又何须再来问本皇子?」 谢通道:「草民需要皇子殿下的帮助。」 四皇子道:「本皇子此次下江南来,不过是闲来无事散心的。一个悠闲富贵皇子,又能帮助谢大公子什么?」 谢通道:「不知道四皇子是否还记得流光县主?」 提到李流光,四皇子神色一滞,似乎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由脸色暗淡下来。 谢通继续说:「正如皇子殿下所说,草民暗中确有协助赵大人调查此案,虽然敌方算计颇深,但是草民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若背后撑腰之人真是流光县主,怕是草民要求助四皇子殿下。」 流光县主是四皇子的堂姐,也是明王殿下的长女,原本是被当今皇上封为郡主的。流光打小聪慧异常,一度很得帝后喜爱,只是年轻的时候犯过错,后还不知悔改,便被皇帝责罚一顿后贬为县主,之后一直圈禁在金陵城外的凤凰山。 朱喜这些日子一直陪伴蔻姐儿左右,暖姐儿也想留下来,但朱喜怕小妹妹太闹呆不住,就让朱福带小妹妹先回去了。暖姐儿虽然不在蔻姐儿身边,但是她时时刻刻都想着蔻儿妹妹,挂念着她脸上的伤势,想着她是否开心。 衙门也在重新修建中,前面升堂断案的地方还好,没有烧着多少。可是后院,烧得就严重很多,没有半个月,怕是修建不好。 虽然近来松阳县内常生事端,但是数日之后,还是迎来了厨艺大赛。 就如之前的武考一样,此次厨艺大赛,也是几乎全城百姓都跑来围观。 虽然魏明收徒时日短,可他已经尽可能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朱福,教不完的,也都一一记载在册,然后将菜谱交到朱福手上。 当将菜谱交到朱福手上的时候,魏明忽然长长松了口气,似有一种脱离苦海、如释负重的感觉。 朱福接过菜谱来,随后翻了几页,那魏明道:「别看只是一本普通的菜谱,但你想要学到其中精髓,怕是还需要好一段时日。当年你师祖将菜谱交到为师手上的时候,就对为师说过,此生若是能够学会这菜谱上一半的菜,也算是了不起的了,如今,为师也这样跟你说。做人不能贪心,否则会给自己惹来事端。还有这菜谱,你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落到小人手里去。」 「师父放心吧,我会记住师父的话的。」她将菜谱放进系在腰间的一个布包里,然后望了望外面的天,见东方已经染红半边天,她匆匆告辞道,「今儿是厨艺大赛,阿福一定不辜负师父所托。」 「去吧。」魏明对朱福的天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冲她笑了笑,然后撩了撩手。 朱福应了一声,中朝着魏明弯腰一拜,就大步而去。 魏明站在自己的茅草竹屋里,眸光一片沉静,想着心事已了,他也就走得放心了。 赵镜将厨艺大赛的擂台摆在县衙门口那块空旷的地上,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事先命人搭了凉棚。 第53章 松阳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可隶属湖州,经济交通都比较发达,跟省城没法比,但是较之其它县城,自然又是胜出许多。松阳县内,来自天南大北的名厨也有,多半都是一些大酒楼花高价钱请来的。 此次参赛的人选,光是迎客来就来了好几个,朱福认出了李大胖。 共有十人,最后只能选出名次排在前面的两名送去省城参赛,竞争颇为激烈。 朱福背着竹篓,身后竹篓里面装着的是所有能够用得到的刀具,当然,这些刀具都是师父魏明嘱咐她需要准备的。 暖姐儿手牵着姐姐的手,一路牵到凉棚边,然后朝她抓了抓手道:「二姐姐,我在下面等你。」 朱福冲妹妹点了点头,后将妹妹小手送到赵铁花:「铁花,你帮我好好照顾暖姐儿,这里人多,总怕会出什么事情。」 赵铁花半搂着暖姐儿,将她半个身子抱进怀里来,冲朱福点头道:「你放心去吧,暖姐儿就交给我了,不会有事的。」朱福这才放心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比赛结束,请来评选的都是当地一些乡绅或者是富庶的商人。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入选的两人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朱福,另外一个则是迎客来的李大胖。对于朱福入选,众人倒是不觉得惊讶,毕竟她曾经是敬宾楼的台柱。可是李大胖……虽然他也当厨子许多年了,但是在整个松阳县,厨艺并非上乘,就算在迎客来,厨艺比他好的也大有人在。 有人对李大胖入选表示不满,可在尝过他做的菜后,又都纷纷闭嘴不言。 有人私下暗暗道,没有想到这李大胖平日里瞧起来不怎么样,原来是故意藏着本事呢,为的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予所有竞争对手致命一击。 朱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留了个心眼,趁人没在意的时候,悄悄将李大胖做的菜倒出一小半来,然后藏进竹篓里。 暖姐儿见二姐姐赢了,开心地朝她挥手,待得朱福走下抬价来,她一个劲朝朱福扑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她腰肢,仰着小脑袋道:「二姐姐,咱们是不是可以进省城玩去了?我还没进过省城呢。」 朱福拨拉几下妹妹额前刘海,伸手轻捏她小圆脸儿,故意板着脸道:「谁说要带着你去的?二姐姐去是办正事,不能分心照顾到你,所以你自己在家等着姐姐回来。」 暖姐儿耍赖蹭道:「我不管!二姐姐说过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的,可是你现在又说不带着我,二姐姐一定是不喜欢我了。」说着就开始急起来,生怕真不带着她,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泪水蹦了满脸。 「好了好了,还是这么爱哭。」朱福哄着妹妹说,「二姐姐最疼你,自然走到哪里都带着你啊,你都这么大了,还哭。快别哭了。」说罢抬起袖子给妹妹擦脸。 暖姐儿果然不哭了,她认真地仰头望着朱福,再次确认:「二姐姐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朱福搂着妹妹,笑将起来。 赵铁花站在一旁,羡慕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我要是有暖姐儿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一定也会好好疼她。」 朱福道:「你刚刚没见识她的哭功么?臭丫头,最爱哭了。好的时候是好,可磨人的时候也叫人难招架。这副性子,将来不知道谁能忍受得了呢,哼,要是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成了老姑娘了。」她又用了点劲捏妹妹脸。 暖姐儿才不管呢,使劲抱住自己二姐姐腰:「才不管别人呢,二姐姐要我,我就开心。」 众人一哄而散之后,朱福回头望了李大胖一眼,见他满面红光,她不由蹙了眉心。 「铁花,我有些事情,要去找我师父一趟,你先送暖姐儿回家吧。」朱福想着,自己得了名次,总是该将这个喜讯告知师父的。 再者,她也有一些疑惑,想问问师父。 朱福赶至魏明居住的茅草屋的时候,见谢通正笔直站在屋内,他微微垂着脑袋,双手背负,神情凝重。 「谢大公子。」朱福唤了他一声,随即推开栅栏门,轻步走了进去。 谢通见朱福背着竹篓走了进来,漆黑的眸光在她身上定了会儿,又缓缓将目光移至地上正躺着的魏明身上。 「谢大公子怎么来了这里?我师父呢……」朱福话才问完,就瞧见了躺在屋内的魏明,她惊得立即跑进屋去。 谢通道:「他是自杀的,我也来迟一步。」 朱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两人只做了短短数十天的师徒,可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别人是真心待她好的,她一定会真心回报。 「师父……」她蹲在一边,静静望着魏明,见他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她也相信师父是自杀的。 「朱姑娘,你的师父叫魏中天,是宫中御厨。」谢通知道此刻朱福心中有甚多疑惑,他见她伤心悲痛,决定将一切告诉她,「前不久,皇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魏御厨为人陷害,成了毒害八皇子的凶手。之后皇帝震怒,将魏中天打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不过,牢中有曾经受过魏中天恩惠的人,他们偷偷趁交班管制松散的时候,将魏中天放走了。之后,魏中天便逃至松阳县,成了敬宾楼的一名大厨,再后来,当了你的师父。」 朱福安安静静听着,待得谢通说完,她才启口道:「所以,师父知道陷害他的凶手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在将毕生所学教给我之后,选择了自杀?那么幕后凶手是谁?谢大公子可知道?」 第54章 谢通弯腰蹲在她身边,见她极力忍着痛苦,他心里竟然如刀剜般疼痛。 这种感觉他有些害怕,于是蹙了蹙眉,刻意移开目光,只望着别处跟她说话道:「将你师父安葬了吧,这里也不便久留。」 谢通跟朱福将魏明安葬在魏明居住的茅草屋后面,拔了杂草,用黄土掩埋,墓碑上刻着的是「尊师魏明之墓」。 「一代名厨,却落得如此下场,死的时候,连亲人都不在身边。」朱福虽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是忽然觉得有些感慨,既为魏明的苦楚而唏嘘,又觉得,这个世道真是残酷,封建王朝,人命轻贱。 若没有权势可以攀附,将来自己和身边的亲人,怕也是为人鱼肉。 朱福从山边采了鲜花来,献在魏明墓前,又磕了三个头。 一旁谢通虽然没有磕头,但也朝着魏明墓碑拜了拜,他脸色严肃道:「你放心吧,我会还你公道,也会替你照拂家人的。」 太阳渐渐下山,暮色渐沉,西边染红一片。 一阵风吹过,周边杂草忽然飘动起来,一时间有些诡异。 谢通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朱福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数支利箭就如急雨般落在周边,迫使谢通不停晃着步伐躲避。 朱福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谢通一把抱进怀里,然后她就感觉到耳边有尖锐利器传来的厮杀声。 谢通随手扯了根细长的树枝,高大的身子笔直立在一边,眸如寒冰望着面前数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冷声道:「若是不想死,就速速滚走!」说罢手中树枝又抬高几分,直直朝站在最前面的人喉咙靠近几分。 几个黑衣人到底是畏惧谢通的,互相望了几眼,有些迟疑。 「谢大公子,只要你将这个小妞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不会对谢公子怎样。」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思忖一番后,开口谈起条件来,「谢大公子,我们主子说了,她与你无冤无仇的,不想与你为敌。这个臭丫头是魏中天的徒弟,她得了魏中天真传,就必须得死。」 谢通冷哼道:「你也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是她敢动这位姑娘一根毫毛,她便是不想与我谢通为敌,也是不行的了。」 「若是谢大公子这样说,那就不要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那领头的黑衣人目光突然变得凶残起来,大喊一声,就举着兵器朝谢通冲过来。他带了头,身后数人也都朝谢通冲来。 谢通伸手轻轻拍了拍朱福肩膀,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闭上眼睛就好。」说罢便用搂住朱福肩膀的大手顺势捂住朱福眼睛,然后另外一只手急急出招,他手中的树枝好似变成了一柄利剑,直直朝领头黑衣人喉咙戳去,一剑将其毙命。 跟在后面的几个黑衣人见状,迟疑了一会儿,似是没有想到这谢通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儿而如此得罪流光县主。 流光县主就算如今境况再凄惨,可也是县主,曾经也是十分得皇帝宠爱的。 谢通击毙一人之后,手中树枝轻轻指向另外一人道:「还想送命?」 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眼已经被杀害的大哥,咬牙切齿道:「谢通!这件事情原本与你无关,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此番你已经得罪了我们主子,往后有你好看的。撤!」说罢一群人就匆匆逃离。 待得见敌人走后,谢通这才缓缓弯下腰来,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卸在地上。方才交手之间,谢通为敌人兵器所伤,那兵器上有毒,他不过一直强撑着。 好在那些人被他凌厉逼人的气势给吓走了,否则的话,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朱福见谢通霎时间面色惨白,赶紧将竹篓放在一边,蹲下身子扶住他道:「我扶你回去。」说罢想要将他手臂绕到自己脖子后面去,却被谢通稍稍使力推开。 谢通气若游丝道:「阿福,这里暂时安全了,你先回去。」他伸手往一边指了指,「沿着这条小道走,不会有事的。」说罢又咳了几声,嘴角渐渐流出黑色的血来,吓得朱福都赶紧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试图不让那血流出来。 谢通却是笑了,他因为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朱福见他神色诡异,脸忽然红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抽回自己的手来。 「谢大公子,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说罢也不管谢通是否愿意,直接将他健硕的手臂绕在自己脖子后面,吃力地起身道,「我背你回去。」 谁知她力气实在小,谢通又生得高大挺拔,两人只踉跄着走了几步,身子就倒了下来。 天空中忽然雷声大作,瞬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天色也渐渐暗下去,整个天幕阴沉沉的,瞧起来十分恐怖。 朱福见谢通跌摔在淤泥之中,原本干净整洁的袍子被肮脏的淤泥染湿一片,她念他伤了身子,怕这一摔更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于是手脚并用爬到他跟前去,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将谢通稳稳架在自己身上。 谢通毒已侵身,只觉得浑身都冷,迷迷糊糊间,有个热乎乎的暖炉递送过来,他情不自禁地紧紧将暖炉抱在怀里。他浑身都有力道,便是半昏迷半清醒间,那力道也是不可小觑的,一双健硕有力的双臂,只勒得朱福动弹不得。 脚下湿滑,艰难走了几步,因为身子承受不住重量,竟然歪身往一边倒去。 第55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气已经很好,艳阳高照,耳边虫鸣鸟叫。 「姑娘醒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儿,见朱福醒了,她走到床边坐下道,「姑娘,你受了风寒,快将药喝了吧。」说完便笑得暧昧起来,悄悄凑到朱福耳边去,「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男人一直默默守候在身边,他受的伤可比你重,竟然不好好休养着,还担心你的身子。来,把药喝了。」 朱福艰难地撑起身子来,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辩解道:「他不是我……」男人两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便唤了称呼道,「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大婶,我朋友现在在哪里?我昏睡了几日?」 那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改口道:「姑娘,是大婶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大婶是过来人,什么事情瞧不出来啊?看他日夜守护你的样子,就知道心是放在你身上的。大夫都说没事了,他还是不放心,亲手煎药喂你喝,你发了热,亲自替你拧湿了毛巾敷头,小伙子模样长得也真是俊俏,差不多也就行了,可别冷了人心。」 朱福倒是尴尬得很,只冲妇人勉强笑了笑,然后目光透过窗棱投落到外面去。 谢通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持一柄斧头,正站在院子里劈柴。 朱福吓得跳下床来,连鞋子都忘了穿,匆匆跑到外面院子去。 「你的伤好了?」朱福站在门口,上下好一番打量,见他依旧英姿挺拔,不由松了口气,然后想到方才那妇人说的话,就有些尴尬起来。 谢通本身就懂些医术,且又结识过一些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所以虽然被人施毒,但他也有解毒的本事。 当时两人摔下山之后,朱福已经昏迷过去,倒是谢通,尚且留着一丝理智。待得有樵夫从周边过的时候,谢通呼救,两人皆是被樵夫所救。 这家樵夫姓林,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家中没有儿子,两个女儿早早便嫁了人。 谢通目光在朱福脸上溜了一圈,随即轻轻收回,丢下手上的活计,走到她跟前道:「我已经没事,你头可还疼?」他不知道林婶子已经将他日夜伺候在床边的事情告诉了朱福,所以此刻还端着架子,装着一副不十分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很期待她的回答。 朱福微微别开眼睛,点头道:「已经没事了。」 林婶子端了筛子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外面,表情都十分尴尬,便笑着走来道:「呦,瞧你们小两口,站在这边多晒,快进屋来。你林叔今儿上镇上去,我叮嘱他买了肉,呆会儿你们尝尝婶子做的菜。」 谢通抬手摸了摸鼻子,有意无意望了朱福一眼,也是想吃她做的菜了。 朱福没有看谢通,却是直接走到林婶子跟前:「大婶,我帮你烧火做饭吧,我可会做饭了。」 这户人家是在山脚下,不算是松阳县境内,住在这里的,也就几户人家。 不是上山砍柴,就是进山狩猎,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温馨。 不一会儿功夫,林叔便从镇上赶集回来了,驴车上驮着鸡鸭鱼肉,还买了几件衣裳。 朱福陪着林婶一起烧饭,谢通则帮着林叔上山砍柴。 可待谢通挑着担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林婶子倒在了血泊之中,还奄奄留着一口气。林叔见状,哭着扑倒在自己老伴跟前道:「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婆子,你可别离开我。」 谢通肩上担子瞬间就落在地上,然后跑进屋子去四处找人,却没有见到那抹身影。 林婶子尚且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等着老伴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另外,也是想要告知谢通将朱姑娘抓走的那些人留下来的话。 「来了一群人,还有一个女的,穿着很是华贵漂亮……」林婶子咳了一声,伸手抓住谢通衣袍道,「是那个女的将朱姑娘抓走的,她还说了,只要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得到。你快去救救她吧,去迟了,怕是……怕是……」 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有上来,林婶子便歪倒在血泊中。 谢通强忍着内心剧痛,他蹲在林婶子身边,压低着声音道:「是我害了你们,婶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白白牺牲的。」说罢站起身子来,眸子里阴狠一片,全是怒火,双拳也捏得咯咯响,「李流光……」 金陵一处庄园里,李流光正坐在花园里一棵树下喝茶,见有人快步走了来,她美眸微微眯起,随即身子坐正了些,漫不经心问道:「怎么样?那丫头肯将菜谱交出来了吗?」 「回县主的话,别瞧那丫头长得娇娇气气的,可骨头硬得很,我们的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交出菜谱来。」那小厮模样的男子气得两眼凸起,吐了口唾沫道,「不过一个没有名目的小丫头而已,再不听话,直接做了她!」 李流光望着那小厮道:「如今连当朝四皇子都知道的一号人物,连谢通都誓死护她的人物,你觉得本县主还能够毫无顾忌铲除掉吗?」李流光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双美眸中却露出一种凶狠的神色来,她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扶手道,「不过,倒是可以折磨她,本县主倒是想看看,谢家大公子到底能够为她牺牲到何种地步。」 那小厮神色一凛,随即应着声,就退了出去。 李流光则又缓缓将身子躺入圈椅里,身旁有侍婢轻轻替她摇着扇子,一下一下给她扇着风儿。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没一会儿功夫,另一婢女匆匆走进来道:「县主,曹小姐来了。」 「哦?」李流光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来,随即又将身子坐正,抬手道,「还不快去将曹小姐请进来,只呆愣在这里做什么!曹小姐可是金陵书院曹院长独女,金陵城第一美人儿,可不比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晒黑了皮肤,谁担待得起。」 「是,奴婢这就去。」那婢女闻声吓得一跳,赶紧缩着脖子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一穿着绯色裙衫的高挑少女莲步走来,她肤白胜雪,发黑如墨,一张容长鹅蛋脸精致得无可挑剔,端端似是仙境里走出来的人物。 「拜见县主。」曹锦书走近之后,盈盈一拜,可腰还没弯下,就被李流光一把扶住。 李流光扶住曹锦书,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来,曹锦书忌惮着身份,只不敢坐。 「这里没有旁人,你且坐下来吧,咱们好好说话。」李流光松了手,直接指了指一边,美眸微微眯起,唇角边含着笑意,但见曹锦书乖乖落座之后,她才开口道,「数月不见,锦书又漂亮很多,瞧这脸蛋嫩的,真能掐出水来。」 说罢,还真伸出手去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闹得曹锦书羞红了脸。 李流光望着美人粉面,叹息道:「年轻就是好啊,怎么瞧怎么美,哪里像我,上了年岁了,哪里还有人记得我……」 曹锦书忙道:「县主殿下风华正盛,锦书跟县主一比,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李流光大笑:「这张小嘴儿真甜,怪道金陵城里不论世家大族,商家富户,都说娶妻当娶曹锦书呢。锦书,已经过了及笄了,近来府上提亲的人可是踏破了门槛?」 曹锦书一直微微低头,半饷才轻轻点头,随即又道:「县主叫锦书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流光说:「没有事情,就不能找锦书过来了?」见面前少女霎时变了脸色,眼瞧着就要给她跪下来,李流光一把扶住她道,「好了,小丫头就是面皮薄,不过才说几句玩笑,你就当真了,快坐下吧。」 说罢给身边的婢女使个眼色,那婢女便会意离开了。 李流光这才又道:「本县主知道,这金陵城内的公子哥儿再好,锦书也是瞧不上的。锦书早就有已经瞧中的人了,锦书有眼光,那人的确一表人才,虽然出身贫寒些,可不论容貌气度,或者才华品性,都是不输任何一位官家子的。」 曹锦书心中知她说的是谁,一张俏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羞涩地低着头道:「娘说,他只是回家乡参加乡试,等中了举人,就要去京城赶考了。到时候等他高中,娘说,就要他来提亲。」 李流光微微垂眸望着曹锦书,见少女脸上泛着光,这样的光彩,只有在提到心爱之人的时候才会有,她曾经也有过的。 「锦书,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郎君,他所有的温柔,如今都给了旁人。」李流光平复了心情,漫不经心说道,「你以为等他高中之后会回来娶你吗?男人最是不可靠的了,你父亲待他恩重如山,他却如此负你,你又何苦还念着这样的男人?」 曹锦书只觉得脑中嗡声大作,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她呆了呆,然后拼命摇头:「不会的,他待我很好,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帮我找来,他肯定是心中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曹锦书显然是崩溃了,一直摇头说,「就连他走的时候,都对我说,还会再回来的,让我不要哭,怎么可能他爱上了别人,我不相信。」 李流光对曹锦书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她喜欢看人间爱恨情仇,仿佛这样才能抚平她心内的伤疤。 「你若是不信,便先悄悄躲在一边去,我自然让你相信。」李流光道,「只是,你别出声,否则这场戏就不好玩了。」 曹锦书微微讶然,她望着李流光,一时间没说话。 「来了。」李流光推了曹锦书一把,指了指身后的花丛,「进去。」 曹锦书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躲进了一旁的花丛,她矮着身子,让自己整个身子都掩埋在花丛中,然后她透过缝隙,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 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布衣荆钗,可依旧难掩倾城之姿。 她忽然紧张得紧紧攥住了拳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眼前这个容颜明媚的少女,便是流光县主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子。 沈玉楼……他喜欢的是她吗? 朱福走到李流光跟前,想着是她带人杀死了林婶子,心中那股子恨意油然而生,奈何双手被人反捆在身后,她半点动弹不得。 「大胆,见到县主,为何不跪?」那婢女呵斥一声,按着朱福脑袋就要强行让她下跪。 李流光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我有话与朱姑娘说。」又指了指朱福被捆绑着的手道,「朱姑娘是我请回来的贵客,谁叫你们绑她手的?还不快松绑!」 那婢女赶紧低头给朱福松绑,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李流光微微抬眸,一手挡在额前,遮住阳光,懒洋洋道:「朱姑娘真乃女中豪杰,当日见我亲手杀死那村妇,也丝毫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有意将这份恨藏在了心中,怕是此番在思忖着,如何能替那村妇报仇吧?」 朱福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纵使心中生恨,但也知道若是硬来,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 第57章 倒不如先与她周旋,只等着谢通寻来相救。 「既然县主什么都知道,又何故问我?」朱福面无表情地望着李流光,眸光阴沉沉的,「县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您所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 「今天不说这个。」李流光摆手道,「我欣赏姑娘,所以才请姑娘上门做客的,你先请坐。」她抬手指了指一边。 朱福目光落在一边的竹椅上,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坐了下来。 她坐的这个方向,恰好面对着曹锦书,她面上的表情,曹锦书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李流光好奇问道:「朱姑娘,据我所知,你已经跟松阳县的沈家玉楼公子订有亲事,怎么瞧着,好似又与谢通有所瓜葛?」她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睛,眉心蹙得很深,「这一女不侍二夫,朱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朱福道:「县主如今不对菜谱感兴趣了?」 李流光笑说:「朱姑娘可别生气,不过是本县主关心姑娘罢了,姑娘可知道,这两个男人,不论哪一个,拉出去,都是众人争抢想嫁的对象。朱姑娘自然有魅力,不过,做人不能够太自私。」 朱福心中一直觉得这个流光县主不简单,她既然知道谢通,自然也是知道四皇子的。可明知四皇子如今人就在松阳县,却毫无顾忌,想来定然是有其不顾忌的资本的。 「怎么了,朱姑娘?」李流光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我的脸上有什么,怎么朱姑娘一直盯着我脸瞧。」 朱福道:「县主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莫非是我这县主府招待不周,所以朱姑娘才这般着急回去的?」李流光故作歉意道,「若是如此,看来我真的得好好教训他们了。」轻笑一声,又转话头道,「不过,朱姑娘确定不是想回去寻爱郎吗?那沈玉楼虽则不是名门公子,可无论才气品性还是容貌,都是不输任何人的。朱姑娘,你可是好眼光。」 朱福瞪着李流光,没再言语。 李流光拍手道:「来人啊,将朱姑娘请下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另外,修书一封,快马加鞭传去松阳县,将信交给沈玉楼。」 朱福终于按捺不住道:「这件事情与他何干?县主既然目标是我,就不必再牵扯无辜进来了。」 「怎么,心疼了?」李流光很是满意地点头,「朱姑娘不必担心,我请沈公子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朱姑娘一人。好了,朱姑娘说了这么些话,也累了,好生扶着朱姑娘回屋歇着。记住了,可别再犯糊涂怠慢了姑娘。」 婢女上前来低头应着,然后扶着朱福离去。 朱福前脚才走,曹锦书后脚就立即从花丛中站了出来,她眼圈里已经蓄满泪水。 李流光见状忙道:「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过来坐,大热天的,可别热中暑了。」 曹锦书伸手擦了眼泪,哽咽着坐到李流光跟前,啜泣道:「原来真是……」 「真是什么?」李流光撇嘴,「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她模样再好,也不过是乡野村妇生出来的野丫头,怎么能跟咱们的锦书小姐比呢?」她招手,将曹锦书拉到自己跟前坐下,抽出帕子替她擦泪道,「来,别哭了,她比不上你。」 曹锦书道:「可是他自从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单独给我写过信,每次寄信给父亲,也鲜少提到我,怕是他心里没我。」 「好了傻孩子,哭又有什么用,抢回来不就是了。」李流光道,「你放心吧,我修书给沈玉楼,他一旦得知朱福这丫头目前在我手里,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到时候,你不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是……」曹锦书只要想起他心里面藏着的是别人,就难受,只垂头说,「得到人,却得不到心,又有什么意思。」 李流光忽然笑了起来,嘴角那抹笑意,有些嘲讽意味。 「丫头,你要知道,这个世间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有几桩?莫非你还想成全他们?自此之后,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只看着他们出双入对?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太可怜些了。」坐正身子来,又道,「得不到心,可以慢慢得到,总之你们来日方长。可若是连人都没有了,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曹锦书豁然开朗,冲着李流光点头。 朱福丢失的这几日,沈玉楼再没心思念书,成日打马出城四处寻人。 后来谢逸带了谢通送的密信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可只是瞬间,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上。阿福是跟谢通在一起的,每每只要想到阿福是与谢通独处在一起的,他就坐立难安。倒不是不相信谢通是君子,正是因为谢通不论哪方面都实在出色,他才担忧。 心思挂在女人身上,早将什么科考抛到了脑后,成日只是四处寻人。 谢通只送信回来称两人相安无事,让家人且先放心,倒是未言明两人此番身在何处。谢通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他知道朱福是被流光县主抓走的,心知此去危险,不想让旁人身涉险境,只他一人去面对就好。 故此,沈玉楼便是知晓朱福无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成日寻人不得,只能深锁眉心。眼瞧着就要乡试了,可他却还没有即刻收拾行囊赴省城参加乡试的意思。 沈大娘自然担心朱福的,可她认为,既然那福丫头如今无事,儿子又何故日日如此消沉呢?见他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沈大娘就心疼,心中越发觉得朱喜好起来。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福丫头这是勾走了儿子的魂儿,又不安于内宅,将来儿子前程似锦,自然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帮衬着他的贤内助,若福丫头那般成日如男人一般闯在外面可怎么行? 想到这里,沈大娘沉沉叹息一声,甚至希望福丫头就此能够与谢大公子发生些什么。 「玉楼,该吃饭了。」沈大娘站在窗外唤了一声,见儿子神情呆滞,她轻轻摇头,走开了。 外面有人敲门,待得沈大娘去开门的时候,早没了人影。 「这大清早的,是谁。」沈大娘四处张望,的确没有瞧见半个人影,正准备关门呢,却见地上放置着一个信封,「玉楼,你快来,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沈玉楼闻言从屋内走了出来,接过沈大娘手中的信来,拆了看,才看几行,他便浓眉紧蹙,然后匆匆折回屋内去。 只瞬间功夫,他腰间便多了一个弓弩,然后伸手去解马棚里的马。 烈焰乖巧地蹭着沈玉楼的手,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手上,沈玉楼俯身凑在烈焰耳边道:「兄弟,这次辛苦你了,咱们要赶去金陵城,咱们去救阿福。」 沈大娘见儿子要走,一把抓住他手臂道:「玉楼,你这是去哪里?这信上说的是什么?」 沈玉楼袍子一撩,就跪在沈大娘跟前,低垂着头道:「娘,儿子不孝,儿子必须即刻去趟金陵。」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玉楼,你知不知道,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要到乡试了。」沈大娘双手紧紧抓住儿子,不肯放他走,「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比你的前程还重要?玉楼,你忘记你小时候娘跟你说的话了吗?娘要你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 沈玉楼面上十分痛苦:「娘,儿子记得,只是阿福此番在金陵城内,儿子必须去把她接回家来。儿子答应你,只要阿福回来了,只要她好好地留在儿子身边,儿子往后必定将前程放在第一位,一定听娘的话。」 「又是她!」沈大娘几欲崩溃,她心痛地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脸上也流了痛苦的泪水来,「你从来听娘的话,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几次三番忤逆娘的意思。娘让你娶喜姐儿你不听,娘让你好好念书考功名,你也不听,是不是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往后再不将娘的话放在眼里了?」 沈玉楼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自然不可能为了任何事情忤逆母亲的意思,唯独的几次,也都是跟朱福有关的。 他也不想不听母亲的话,只是,他做不到。 「娘,请恕孩儿不孝了。」沈玉楼忽然起身,然后牵着烈焰就要出门。 沈大娘忽然张开双臂拦住道:「你今天真是要跟娘撕破脸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跟自己的母亲作对!好啊,玉楼,你今天要是想出这个门,就从娘的身上碾压过去!」 沈玉珠推门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跑来将沈大娘扶住。 「娘,你这是干什么呢!」沈玉珠使足劲将沈大娘扶起来,又问她哥道,「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做了什么事情惹咱娘生气?你快跟娘道歉。」 说完话,一个劲给沈玉楼使眼色。 沈玉楼低头道:「娘,孩儿这次不孝了,孩儿给您认罪。玉珠,你在家好生照顾娘,哥哥要出门几日,很快就回来。」 说罢也不再多言,只牵着烈焰就出门,出了院门,只一个纵跃便挑落至马背上。 鞭子一挥,烈焰一声嘶吼,疯一般就跑开了。 徒留沈大娘坐在院子中哭泣,她几乎绝望地摇头道:「都说男人个个都是靠不住的,前半生没靠得住丈夫,后半生靠不住儿子。我这一辈子,到底能靠得住谁?」 沈玉珠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多问,只能笑着说:「娘靠我啊,不是还有我嘛。」她撇了撇嘴巴,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娘,您心里一直只有哥哥,就觉得哥哥有出息,从来都不将我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赚大钱啊,也可以让娘过好日子。」 「你赚什么钱?」沈大娘紧紧抓住女儿手道,「等你哥哥有了出息当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哪里还能抛头露面,你别捣鼓那些心思,好好在家里呆着。」 「好好好,我都听娘的话,那娘您别生气了。」沈玉珠顺着沈大娘说话,又伸手轻轻抚拍着她胸口,「天气这么热,您别再中了暑气,来,扶您进屋歇着去。」 沈大娘虽然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可也不能如何,只是心中越发不喜欢朱福起来。 天空忽然雷声大作,瞬间就飘起了磅礴大雨,沈大娘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发呆。 人老了,总会忘事儿,可有些事情,她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有些人,她就算到死也是不会忘记的。 她忽而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已身怀六甲,却被老夫人赶了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记得那样的场面,她倒在雨夜里,求着老夫人,可那扇红漆大门就那般无情地关上了,一点情面不留。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要好好抚养她跟他的孩子,将他培养成人,将来位极人臣,与他同朝为官。要让他知道,她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 眼瞧着她就可以一起跟着进京去了,她就可以成为状元郎的母亲了,可儿子却为着一个女人竟然不顾前程……她如何忍受得住? 沈玉楼快马加鞭,几乎是片刻没有停歇,终在第二日中午之前赶到了金陵。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来了金陵城,自然是先去拜会恩师,于是沈玉楼牵着马儿去了曹府。 恰好曹达休息在家,见是爱徒来了,赶紧命人请进来。 曹锦书坐在自己房间,听说沈玉楼来了,她先是欣喜激动,可待细细一想,知道他是为了谁才这般拼命赶来的时候,她一颗芳心沉落谷底。 得知此番爹爹在花厅招待沈玉楼,曹锦书悄悄跑到连着花厅的一间耳屋,偷听。 沈玉楼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因为赶路着急,又是天气炎热,此番他还一头一脸的汗。白皙的面容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子,发髻微微有些潮湿,连呼吸都尚且不均匀,只是那眉眼依旧俊逸,身姿依旧挺拔,曹锦书伸出手来,细细描画他俊美的轮廓。 初次见到沈玉楼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明白,长在市井间的男子,何故能生得如此英俊? 虽然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可她却渐渐知道,不管如何,眼前这个男子,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越看心里越喜欢,双颊渐渐潮红起来,她低头偷偷地笑。 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屏风,然后脚下忽然失去重心,她「啊」地大叫一声,就往一边跌去。 沈玉楼身手好,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就朝曹锦书走去,然后手一伸,单手搂住她纤细腰肢,将她护住。 「师兄,你回来了?」曹锦书望着眼瞧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时间忘记此刻她是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双眼娇媚如丝,两截皓白如玉的手臂紧紧搂住沈玉楼脖子,贪恋地呼吸,闻着他身上男子特有的好闻的味道。 沈玉楼倒是有些尴尬,他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曹锦书一直抓得他紧紧的。 曹达见女儿这般,凶着脸走了来:「锦书,你不好好呆在自个儿房间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的?赶快回去!」 「爹爹……」曹锦书这才松了手,乖乖站稳身子,然后又偷偷望了沈玉楼一眼,欢快地跑开了。 沈玉楼微微垂眸,双手垂落在身侧,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待得女儿走后,曹达这才恢复笑容,他上下打量着爱徒,只觉得他当年是没有看错眼的。他有信心,这沈玉楼来年进京赶考,一定可以夺得前三甲。 「玉楼,难得这个时候你还能赶回金陵探望为师,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太重情义了。」曹达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眯眯道,「为师只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赶紧回湖州,可别耽误了乡试,啊?」 沈玉楼刚要说话,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急切地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小姐落水,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曹达怒气冲天,「还不快下水救人!」 那丫鬟哭道:「是,已经下水去了,可是,可是小姐掉进的是碧阳湖,那水是活水,小姐一直被水往外冲呢。老爷,这可怎么办呢。」 「走!」曹达面黑如炭,直接背着手大跨步往门外去。 沈玉楼闻言,也是吓得一跳,直接跟在曹达身后,一道往碧阳湖来。 碧阳湖的确是活水,沈玉楼到的时候,已经见曹锦书被冲到了湖中央。的确有小厮下水救人,可那些小厮根本就是废物,游来游去,也只在河岸边哗啦,想靠他们救人,怕是人还没救上来,他们自己都要被淹死了。 「锦书!」曹达焦急地大唤一声,见瘫坐在一旁的夫人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脱了鞋袜就要下水。 沈玉楼连忙阻止道:「师父,您好好安抚师母,我去救师妹。」 说罢,沈玉楼直接跳进水中。他是全才,文韬武略,甚至游水,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曹家人都知道,在书院里念书的时候,贫家子弟沈玉楼,无论考什么试,都能夺得前三。曹达没有儿子,就连小女锦书也是而立之年上头才有的,因此宝贝得什么似的。 女儿心中一直爱慕爱徒,曹达夫妇心中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也瞧得出来,这爱徒的心思没在锦书身上。 曹达虽然心中多有遗憾,可毕竟也尊重爱徒自己的选择,但如今见爱徒这般不顾生命之忧就跳入水中救锦书……夫妻两人心中都更加认定他做女婿。 曹夫人眼巴巴望着湖中心,见沈玉楼三两下就游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住了女儿,然后带着她一起往回走来。她大松了口气,然后抬起袖子抹脸上的泪水。 「老爷,锦书有救了,咱们的宝贝女儿有救了。」曹夫人拽着曹达袖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曹达拍了拍夫人的手,目光重新又投落到湖面上,但见漂浮在湖面上的人只有女儿一个,他惊得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都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水去帮忙!」曹达几乎是狂吼。 待得一群小厮将沈玉楼跟曹锦书两人抬上来的时候,两人都晕厥了过去,曹夫人尖叫:「快去请大夫!」 朱福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流光县主的确没有为难她,除了出门逛花园会有几个丫鬟跟着外,旁的时间还算自由。 起初她刚来县主府的时候,流光县主一直派人追问她菜谱的下落,可是渐渐的,也就没人再问她关于菜谱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流光县主会来找她,随便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谢通的到来。 第60章 谢通第一次进县主府,是暗探,在确定朱福确实没事后,他第二日在正式拜访流光县主。 李流光心中自有算盘,故此,不论是待谢通或是待朱福,都很礼遇。 谢通起初不明白李流光的意思,毕竟这位县主往往都不按常理出牌,她做什么事情都不怕,虽然被贬黜,可皇上还是心疼她的,所以她行事一向任性妄为,从来不过多考虑,只要自己喜欢就会去做。 可直到今天他从金陵城得知一个消息后,才明白,原来流光县主是打算这样折磨阿福。 谢通冷着一张脸往朱福房间去,恰巧李流光才将从朱福房间出来。 她望着日光照耀下,一袭玄色锦袍的男子,不由笑将起来。 举步朝谢通走来,李流光定定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淡淡笑着说:「元湛公子,这般着急来朱姑娘的屋子,所为何事?」 里面朱福听到李流光提到谢通,已经丢下手上的书,蹬蹬跑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裙衫,站在屋檐下,一头乌黑的发丝衬着明媚的笑容,漂亮得连见过无数美女的谢通都呆住了。 李流光仔细瞧着谢通脸上神色,见他此刻的表情终于像是一个正常热血青年该有之后,忽而鼓起掌来。 「朱姑娘,谢公子是特地来看你的,他一定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你们且好好聊着。」李流光伸手拍了拍谢通肩膀,又凑到他耳边说,「谢公子,我这可是在帮你呢,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实在不好?」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秀眉蹙起道,「不过,不管谢公子你领不领情,我李流光决定做的事情,那都是必须要做的。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在朱姑娘身上洒了一点粉。其实也不是什么粉,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故作为难地道,「只是每日要按时服用解药,如若不然的话,后果……」 她悄悄抬眸望向谢通,单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几乎是凑到她耳边去,这样的姿势,任谁瞧着,都是暧昧不清的。 朱福望着此刻的两人,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然后她脑袋就开始迅速转动起来。 原来流光县主喜欢的是谢通啊,难怪啊,她见谢通待自己好,就那般生气。 而且她猜测,谢通应该也是喜欢流光县主的,不然的话,何故二十多岁的男人了,别说是娶妻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样一想,朱福心中充满好奇,她真想知道所有一切真相,来满足她此刻的好奇心。 谢通黑冷着一张俊脸,眼神仿若冰锥子一般,恨不得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身上钉出个窟窿来。 李流光很满意谢通此刻的反应,她没有再说话,只大步离开。 待得李流光走后,谢通这才大步朝朱福走去,一把攥住她手腕,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福挣脱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谢通拽得紧,她只能罢休。 谢通一双黑眸停留在她脸上,忽然见她莫名其妙低头在笑,谢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色更冷了些:「你笑什么?此刻你还有心情在笑?」 朱福脸红了一下,低着头说:「原来谢公子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李流光,可谢通不知道,他以为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她自己。 她为什么会娇羞得脸红起来?莫非她也喜欢自己?这不可能! 谢通算是白长了二十多岁,于朝廷政事上他游刃有余,可于儿女私情,他就是个白痴。他不明白朱福为何会笑,而此刻他心情也不在这上面,他关心她身体。 谢通依旧冷俊着一张脸,又上下睇了她一眼,见她无事,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朱福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然后双拳往他身上捶打。 谢通将朱福抱送到床上去,朱福逃离魔爪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躲到墙角去,然后戒备地望着谢通。此刻在她眼里,谢通已经有温润如玉的君子,变成了一匹随时可能会吃人的饿狼。 同时又在脑补,谢通故意这样做,是不是做戏给流光县主看的? 这样一想,朱福才放下戒心,好心提醒道:「你既然喜欢流光县主,又为何对她从不给好脸色?我跟你说,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什么?」谢通脸色更黑了几分,他端端坐在床边,双拳紧紧攥成拳头。 朱福又轻哼一声:「可不管如何,她就是杀死林婶的凶手,我可不会因为她是你挚爱,而放弃报仇的。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惹出来的,你欠的情债,却害得旁人送了性命,你……」 「够了!」谢通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他默默站起身子来想出去,可只要一想到她此刻身上被下了毒,就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床边去,一双黑眸紧紧锁在她脸上,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 他一直沉默无言地打量着朱福,朱福也一言不语地瞪着他,两人就这样呆呆对视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丫鬟敲门进来,两人才迅速收回目光去。 那小丫鬟道:「谢公子,县主说,朱姑娘该收拾收拾出门了。」 「去哪里?」谢通声线十分冷淡。 那丫鬟道:「去曹府啊,今儿是曹府千金定亲的日子,县主一早就跟朱姑娘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去呢。」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朱福见谢通疑惑地目光朝她投落过来,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闷了这么多天,也想出去溜达溜达,正好县主有这样的提议,我便应了下来。」又晃了晃身上的这件湖蓝色裙衫,「你瞧,这衣裙也是县主送来的,好不好看?」 她虽然在笑,可似乎故意笑给谁看的,那笑容并未达眼底,她的眸光一直沉沉的。 那丫头道:「是啊谢公子,县主可在等着姑娘呢。」 谢通没有作答,直接扭头对那丫鬟道:「我有话与朱姑娘说,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是流光县主身边的侍婢,自然只听流光县主的话,县主见一个外男对自己下达命令,自然是不听的。 她扭捏道:「谢公子,您可别为难奴婢了,县主交代说要即刻请了姑娘去,奴婢可不敢违抗县主的吩咐。若是谢公子想跟朱姑娘再说什么话,那得去问县主,奴婢可是做不得主的。」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是府上另外一个丫鬟,她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笑眯眯道:「朱姑娘,天气炎热,县主特地交代奴婢给姑娘端了冰镇雪梨羹。县主说了,姑娘只要吃了这雪梨羹,一定会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 谢通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似是刀子一般,那小丫头吓得立刻闭嘴。 「将汤羹端过来。」谢通吩咐一句,那丫鬟立刻端着红漆托盘走到谢通跟前。 朱福见谢通似是要亲手喂自己吃,她连忙摆手,然后端起托盘上的小碗就仰头全喝了。 谢通攥着汤勺的手紧了几分,冷着一张俊脸望着朱福,心里如有万虫啃噬一般。纵是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好干预沈玉楼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事情实在棘手。 沈玉楼当初跳水救曹锦书,奈何曹锦书抓着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么都不肯松手,一直死死攀住他脖子。沈玉楼被束缚住,手脚舒展不开,再加上活水水流毕竟急,几番颠覆,他竟然就被淹没了。 因为念着曹达的知遇之恩,他当时只想着要救曹锦书,于是只将曹锦书高高举在水面上,他倒是喝了很多水。 再次醒来,已经是数日之后,他只觉得头疼。 「玉楼,你醒了?」沈大娘坐在床边,见儿子终于醒了,她眼睛明显更亮了一些,见儿子似是想起身来,她伸手按住他道,「我儿,身子才刚刚好,要好生躺着休息。你师父师母都跟我说了,你是为了救曹小姐,才落水的。」 沈玉楼大脑有片刻空白,待得反应过来他此番来金陵的目的后,一股脑爬将起来。 「娘,我昏睡了几日?阿福人呢?您怎么在这里的?」他一时心急,心中实在有太多疑问,就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沈大娘见儿子一醒来就问阿福那丫头的事情,心中着实不爽快,他可知道,日夜陪在他床边的可是他亲娘。 沈大娘脸色立即不好起来,但是又怕儿子担心,只回道:「那丫头没事,住在县主府里面好吃好穿地供着,能有什么事情?好了好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所以这才没事的,不过还是得好生调养着。」 「娘,我没事,我可以下床。」他掀开被褥就下床来,沈大娘按住他不允许。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沈大娘板着脸,明显不高兴起来,「而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娘的话,玉楼,你是不是想要气死为娘!」 沈玉楼道:「娘,儿子不敢,儿子只是……」 「好了好了。」沈大娘不让他说下去,「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是曹院长遣人去接我跟玉珠的,你生病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的师父师母还有曹小姐,可是日日都来探望你,什么名贵药材都用上给你煎药了。尤其是曹小姐,见你一直不醒,就默默坐在我身边陪着一起等你,一声不吭的。这样好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沈玉楼明白母亲话中意思,但他不想提,只问道:「玉珠呢?」 「玉珠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地方玩儿,又见你没有大碍,此番在外面呢。」沈大娘话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炮竹声。 沈玉楼伸头朝窗外望了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好奇道:「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沈大娘笑得有些尴尬,打马虎眼道:「没有什么事情,你也知道,你师父平日里好友多,来几个友人,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又将沈玉楼按住,「你只好好歇着就行,呆会儿丫鬟会端了药来给你喝。」 外头沈玉珠匆匆跑了进来:「娘,我哥醒了吗?」 沈大娘狠狠瞪了疯丫头似的沈玉珠一眼,给她使眼色道:「这里是曹府,可不是咱们那条街,你没瞧见平时曹小姐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吗?你哥哥将来是要当官的,你就是官家千金,好好学着些规矩。」 沈玉珠此番心思哪里在这边,她跺脚道:「娘,你还瞒着我哥,曹府请了金陵几乎所有有身份的太太千金老爷少爷来,就是定哥哥跟曹小姐的亲事的。您跟曹老爷夫人定的亲事,竟然瞒着我哥,此番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全天下,唯独瞒着我哥。娘你……」 沈玉楼再听不下去,直接跳下床就穿衣裳,那张俊脸此刻冷若冰霜。 沈大娘抬手狠狠拍打了沈玉珠脑袋一下,然后拽住儿子道:「这件事情是娘跟曹老爷夫人私下定下来的,请全金陵但凡有些名气的人来,也是怕你反悔。玉楼,这个曹小姐哪里不好?论才名论品性论容貌,哪里比阿福那丫头差了?为何你成日一颗心就扑在那丫头身上,娘实在生气。」 第62章 沈玉楼已经穿戴齐整,他脸色很不好,但是毕竟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自己亲娘,他做不出对自己亲娘冷言冷语,于是直接要出门。 「站住!」沈大娘怒火中烧,大声吼道,「你今天要是再敢踏出这个门半步,娘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匕首来,紧紧抵在自己脖子上。 「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快将匕首放下来。」沈玉珠急得跳脚,想伸手去拿,奈何沈大娘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匕首紧紧抵在脖子上,都割破了皮,印出血痕来。 沈玉楼抬眼瞧见,忙退了回来:「娘,您先将匕首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沈大娘咬牙切齿:「玉楼,没什么好说的,娘要你跟曹小姐成亲,必须成亲!」 「娘,您为何要这样逼我哥。」沈玉珠也十分不能理解,娘以前不是挺喜欢阿福的吗,而且娘也不是那种势力的人,怎么现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 「玉珠,你要是真想娘活着,你就劝你哥。」沈大娘这次是真的想以命相博的。 见儿子女儿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沈大娘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刀子一深,就狠狠割破自己脖子上的一层皮。 「娘!」沈玉楼大喊一声,然后大步冲上去,将沈大娘抱住,他面上极为痛苦。 沈大娘那匕首还抵着脖子,一直问儿子:「你答不答应娘?」 沈玉楼痛苦道:「娘为何要如此逼迫孩儿?儿子已经跟娘承诺过,只要寻得阿福,儿子一定好好念书的。娘不知道,儿子是有多喜欢阿福,往后若是没了她,即便是位列朝臣,娘觉得儿子会快乐吗?」 沈大娘轻笑:「你懂什么?娘打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瞧得起你。难得曹小姐喜欢你,你娶了曹家千金,往后仕途岂不是更加一帆风顺?你现在不听娘的,是因为你还年轻,可娘若是不拉你一把,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沈玉楼紧抿薄唇不言语,一旁沈玉珠一直望着她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喜欢阿福,怎么半路杀出个曹小姐来…… 沈大娘见儿子不说话,又说道:「你以为阿福那丫头不是个鬼灵精怪的?这丫头最是有心计,之前林家那小子一直喜欢她,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黏在你身边,还不就是瞧中你将来的前途。如今呢?又攀上更高的了,早就不稀罕你了,就自有你这个傻孩子还眼巴巴等着她,殊不知,人家两个人在县主府过得好着呢,哪里还记得你?」 「跟谁?」沈玉楼终于缓过神来,目光落在沈大娘脸上。 「谢大公子啊,还能有谁?」沈大娘拍了拍儿子肩膀,搭着他身子站了起来,劝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稀罕,曹小姐多好……」 沈玉楼薄唇紧抿,终是没再说话。 门忽然打开,曹夫人母女走了进来,见沈玉楼醒了,曹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玉楼醒了?快,快去厨房命人做些好吃的送过来。」曹夫人吩咐跟在身边的丫鬟,说完就坐在沈大娘旁边,但见她脖子上有伤,惊道,「亲家母这是怎么了?这脖子……」 沈大娘伸手抹了抹,笑着回道:「不碍事的,方才不小心割破了皮,只是割破皮而已,不碍事。」她看了眼手上的匕首,赶紧丢下,又朝着曹夫人笑。 曹夫人瞧瞧沈大娘脸色,又望了望沈玉楼脸色,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来,也就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那天女儿落水去,可是很多人瞧见的,女儿的身子被沈玉楼给碰了,女儿又喜欢这沈玉楼,也算是一桩良缘。 「玉楼,今儿你师父可是请了不少你书院的同窗呢,你既是醒了,何不出去瞧瞧?」曹夫人面含微笑,语气温柔道,「方才他们在你师父跟前的时候,还提到你的呢,你也出去瞧瞧吧,啊?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沈玉楼心中极为不爽,可也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即刻将事情说清楚,可是话到嘴边,顾及到母亲,又咽了回去。 朝着曹夫人微微弯了弯腰,沈玉楼只转身大步出去。 曹锦书见状,立即跟上道:「娘,伯母,我也出去。」说完也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师兄,你等等我。」曹锦书一双小脚跑起来东倒西歪的,她脚小步子跨得也小,才将出门,就跟沈玉楼落下了距离。 沈玉楼权当做没有听见,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脚下步子走得更快起来。 可怜曹锦书,拼了命跑,还是没有追得上沈玉楼步伐。跑到回廊拐弯的时候,脚下没有踩稳,竟然摔了一跤。 一路跟着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来扶她:「小姐,姑爷已经走远了,咱们追不上的。」 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因为伤心,曹锦书眼圈儿红红的,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蓄着泪水。她只跌坐在地上,任自己的丫鬟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 那丫鬟急了道:「小姐,这里随时都有人过来的,叫外人见到您坐在地上,多不好啊。奴婢扶您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曹锦书左右望了望,见前面有几位夫人伴着几位姑娘模样的人走来,她赶紧搭着丫鬟小菊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悄悄躲在一边灌木后面,好好收拾了一番。待得收拾妥当后,她才转身问跟前的丫鬟道:「县主来了吗?」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丫头说:「来了来了,刚刚来的,还领着个漂亮的姑娘呢。」 曹锦书一双纤纤玉指紧紧绞在一起,眼里明显有着嫉妒,她呆呆望着一个方向,然后转头道:「走,小菊,我们去找那位姑娘。」 小菊不解道:「小姐,找谁?哪个姑娘?」 曹锦书没再理会,只是莲步往外走去,一路穿花拂柳,正好于抄手回廊处见到她所想见到的人。 朱福随县主来了曹府后,就一个人转悠起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宽敞宏伟的府邸,一时间就自己参观起来。 曹锦书忽然走到朱福跟前去,软声细语道:「朱姑娘,你是否有时间,咱们借一步说话。」 朱福望着眼前妆扮华丽的曹锦书,有些不确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这位姑娘是在跟我说话?」 曹锦书点头道:「你是我师兄的邻家阿妹,我知道你的。」 朱福闻言,脑子转了个弯,才笑将起来:「你是玉楼哥哥的师妹?今儿是你的大喜事?要先恭喜姑娘了。」 曹锦书撇嘴道:「你先别帮着恭贺我,呆会儿听了我的话,再恭贺我也不迟。」说完也不再望朱福一眼,只转身往一边走去。 朱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中又好奇,于是就跟着曹锦书去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 曹锦书见朱福已经跟上,她左右望了望,见此处静僻无人,然后将丫鬟小菊挥了出去。 朱福望了眼离开的小丫鬟,不解地望着曹锦书道:「曹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言吧。」她面上尚且还带着一丝笑意。 曹锦书撇了撇嘴巴说:「今天的确是我的喜事,不过,也是师兄的喜事。」她故意稍稍停顿片刻,但见朱福漂亮的脸蛋上渐渐有了讶然的神色,她得意地继续道,「我跟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在金陵书院呆了三年,我几乎日日与他相伴。师兄家境不好,不过,他无论品性还是才学方面,都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师兄不输旁的世家公子,只是出身差了些,你要是真对师兄好,就别痴心妄想了。」 朱福脸色终是一点点暗淡下来,不过只瞬间,又恢复笑容道:「曹小姐来,就是找我说这事情?」 曹锦书道:「我听师兄提起过你,胆小如鼠,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缠着他教你识字。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穷丫头,配不上我师兄的。」 「好,曹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朱福微微颔首,「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听你师兄当面与我说。」说罢转身就要走。 曹锦书拽住她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厚颜无耻?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怎么还跟癞皮狗似的,就是不肯走。这是我跟师兄的喜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然私下就跟男人私定终身,真是恬不知耻。你走,我们曹府才不要这样的女人来做客。」 朱福此刻心中一股恼火,当即也变了脸道:「曹小姐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应该是守规矩的人,至少比我这个乡下来的穷丫头要强太多。可你此番言行,真的就比我强吗?」 曹锦书一噎,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话与她说。」打从沈玉楼出来后,沈大娘就怕他们两个人碰上,然后再闹什么笑话,于是她也追了出来,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见到曹小姐跟这丫头吵起来了。 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也不想想曹小姐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怎么能跟曹小姐争论? 曹锦书冷冷瞥了朱福一眼,然后笑着跑到沈大娘跟前,故意撒娇一番,这才离开。 朱福唤了沈大娘一声,道:「大娘,您怎么也在这里?」 沈大娘走过来,轻轻握住朱福手道:「福丫头,大娘知道你是个心善懂事的好孩子,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与抱负。不过,你要是真为玉楼好的话,就放过他吧。啊?算是大娘求求你了,只要你肯主动放弃,玉楼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朱福简直是惊呆了,她睁圆了眼睛望着沈大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大娘……」朱福唤了一声,面上表情有些痛苦,她轻轻摇头道,「为什么?」 沈大娘见这丫头竟然不肯,眼瞧着就要给朱福跪下了,朱福哪里肯,赶紧拼命扶住了她:「大娘,您有话好好与我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福丫头,若是玉楼只是像林家铁柱那样的人,大娘肯定是稀罕你当儿媳妇的。」沈大娘也就开门见山,「可是他不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敏好学,又孝顺懂事,小小年纪就被曹大人看中,破例领进了金陵书院,将来前途无量啊。曹小姐一早就瞧中了玉楼,玉楼虽然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他若是真娶了你,将来仕途不顺,拼了十年八载也只是芝麻绿豆官的话,他就会后悔了。福丫头,你真的希望他将来后悔吗?真的希望他渐渐嫌弃你吗?」 朱福眸光沉沉的,她只是呆呆望着沈大娘,不言语。 半饷才道:「大娘,我知道玉楼不是这样的人。」但见沈大娘又要说话的时候,她赶紧继续道,「不过,你既然大娘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做出那些死皮赖脸的事情来。今儿是曹小姐跟沈公子的喜事,那劳请大娘帮我捎带一句祝贺,我便先回了。」 说完朱福片刻不留,只大步离去。 第64章 见状,沈大娘终是松了口气,这丫头的脾性她还算了解,她怕她不肯离开玉楼,可她如今既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已经不会再缠着玉楼了。 朱福离开后,只往门口方向跑去,谢通见状,立即追了上去。 「朱姑娘,你这是去哪里?」谢通一双黑眸静静定在朱福脸上,眉心深蹙,「你……知道了?」 朱福抬手抹了把脸,努力挤出笑意来:「谢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通倒是讶然:「朱姑娘为何不找了沈公子来问个清楚?其实……」 朱福道:「一桩婚姻,若是没有家中长辈的认可与支持,就算两人将来真的在一起了,也是不会幸福的。在我的世界观里,永远家庭和睦最重要,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我也不必再徒增判若烦恼了。」 谢通眉头锁得很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原本以为,当朱姑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会大受打击的。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是这般淡定,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样,还跟他说,她要尊重沈玉楼的选择。 朱福见谢通不说话,秀眉一挑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通摇摇头,这才又往朱福跟前走了几步道:「朱姑娘,我只是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瞒着你没说。不过,朱姑娘的反应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这世间能够做到朱姑娘这样的女子,也是不多。」 「像我这样的傻子?」朱福只觉得好笑,「我不是不想争取,只不过,他都已经做了决定,就算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不管因着什么,他到底是做了决定了。那么放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不止,二是,自己放弃吧。就我来说,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的戏码,我是不喜欢的,所以……」 「所以朱姑娘就选择了第二条?」谢通轻轻喟叹一声,望着她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他忍着心痛说,「既然如此,朱姑娘就不要再纠结了,好不易来趟金陵,又是天气晴好,不若我陪着姑娘一道去街上走走吧?」 「也好。」朱福耸了耸肩,又冲谢通笑道,「散散心也好。」 谢通与朱福一道离开之后,流光县主从一处隐蔽的阴凉地走出来,她跟前的小丫鬟道:「县主,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若是跑了……」 「不会的。」李流光微微含笑说,「谢通晚间一定会来找我。」 待得转头,见曹锦书追着沈玉楼从抄手回廊那头出来,李流光特意迎着过去道:「你们小两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曹锦书觉得心里委屈,朝着李流光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方才撇着嘴巴说:「县主,师兄他欺负我。」 听得曹锦书唤李流光县主,沈玉楼眸子一下缩紧,拳头就攥紧起来。 李流光微微笑着对沈玉楼道:「沈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金陵城最得名声的姑娘都被你娶到了,你怎么不知道疼惜呢。」她见沈玉楼脸色十分不好,她心中则大为爽快,继续笑说,「啧啧,这般惹人怜的一个妙人儿,沈公子可真是不会疼惜。」 「阿福在哪里?」沈玉楼直接问李流光道,「县主亲笔书信,如今我来了,你将阿福弄到哪里去了?」 「当着未婚妻的面,竟然还提旁人家的姑娘,沈公子,你可不能享尽齐人之福啊。」李流光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悠闲淡定的模样,「瞧咱们锦书,多招人怜啊,沈公子,锦书能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 沈玉楼瞥眼看了曹锦书一眼,见她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稍稍压下去一些。 「我与曹小姐的婚事,不劳县主操心,在下只是想问县主,阿福如今人身在何处?」 沈玉楼一直穷追不舍,曹锦书倒是有些紧张起来,她怕自己对朱福的那番话被师兄知晓,那么到时候,师兄铁定就更不愿意理会自己了。 「县主,您知道阿福姑娘的下落吗?」曹锦书也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师兄只是担心她,如果知道她此番相安无事,定然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县主您如果知晓的话,就告诉师兄吧。」 李流光眯眼瞅了曹锦书一眼,微微笑说:「瞧锦书你,还没进沈家门呢,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她随意抬手指了指沈玉楼,方又道,「好了好了,朱姑娘没事,有谢家大公子陪着,我能奈她如何?」她悄悄望了眼沈玉楼脸色,见他那种俊脸刷地更黑,只装作没有瞧见,拍手道,「锦书,还不带着沈公子进去?叫旁人瞧见了,会惹笑话的。」 「是,县主。」曹锦书应一声,就伸手要去拉沈玉楼袖子,奈何沈玉楼已经抬腿出去了。 大街上,朱福四处逛了逛,又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到底是金陵城,街边铺子鳞次栉比,街道也很宽,不像松阳县的街道,多为狭窄闭塞。 朱福进了几家糕点铺子,买了些糕点来吃,竟然也有一两家糕点铺子里面有卖她的鸡蛋糕的。 她尝了尝,味道好像没有她做的好。 铺子里的伙计笑着说:「这位姑娘,这糕点可是本店新出的品种,你之前没有吃过吧?怎么样,不但形状特殊,味道是不是也十分美味?」 朱福扬了扬手上咬了一口的鸡蛋糕问道:「你们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做的?」 第65章 那伙计答道:「这个……这个自然是的,咱家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在整个金陵城,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姑娘,要不买些回去。」 「那来几个吧。」朱福应了一声,伸手去摸钱袋,发现没有带钱袋出来,于是她只能转头望向谢通。 谢通从身上没有铜板,只掏了一粒碎银子出来递给那伙计道:「你看这些钱能买多少?」 那小伙计笑眯眯接了银子来,然后用纸包了几大包递给谢通,又弯腰送客道:「公子姑娘慢走。」 朱福望着两人怀着抱着的大包小包,笑道:「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很奇怪吗?我倒是无所谓,怕是有损你翩翩君子的形象,方才一路过来,可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你抛媚眼呢,不过你眼睛一直望着前面,没有瞧见罢了。」 谢通微微挑唇,算是笑了一下道:「我瞧见了,只是装作没有瞧见罢了。」他抬手指了指前面,「方才来的时候,见那边蹲着几个小乞儿,将东西分他们点吧。」 顺着谢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朱福果然瞧见几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蹲在墙角阴凉的地方,个个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个破碗,见有人走过就乞讨,结果根本没有理会。 「没想到,谢公子平时瞧着挺冷漠严肃的一个人,还挺有爱心啊。」朱福望了谢通一眼,觉得他这个人心挺好的。 谢通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根边,将手上拿着的糕点递给那些乞儿。 分完一批后,不远处又来了一批,谢通又分了些。直到将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分完了,那些小乞儿才没有再过来。 望着那些小孩的身影,谢通怅然道:「这些孩子,也是可怜。」 朱福也望了眼,心里想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若是她能够将生意做大,再聘用这些乞儿当伙计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一想,朱福觉得忽然又有动力起来,于是将自己的说法与谢通说了。 谢通点头同意道:「你的主意好,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一辈子总靠着别人施舍,自己永远强大不起来。」他笑着道,「朱姑娘若是能够收养他们,我倒是也可以请了先生来教他们念书,识些字总归是好的。」 朱福忽然来了兴致,拍起手来:「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回了松阳县,就着手去办这件事情。」她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这样一来,觉得心情真是好得多了,果然女人也是该将心思放在事业上的,谈情说爱,那些东西只会消磨时光。」 谢通挑眉:「朱姑娘难道以后一辈子都不嫁人?」 朱福反驳道:「谢公子如今不是一直没有娶妻?我想谢公子心里总归是有原因的吧?不管为何,总是该有原因的。而我嘛,其实真的不那么在乎,有的时候会珍惜,没了的时候,就一切随风散去吧。」 阳光打在女孩脸上,给原本就白皙明丽的皮肤添了一层光,衬得女孩更加娇俏明亮。 谢通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身上像是有股子魔力一般,从开始的接触,到如今,一步步走来,她身上总有很多特别的东西在吸引他。他比她大近十岁,可他总觉得,有些时候,眼前的姑娘给她一种十分老成的感觉。 心态总是很好,永远积极向上,并且不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谢通忽然觉得一整颗心都热起来,以前有种情感压制在心里,他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情来。不过,既然此刻沈玉楼已经有了未婚妻,而朱姑娘又没有因此受到很大的打击,他觉得,也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朱姑娘,你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我差人送你先回松阳县。」 朱福点头:「是想我家人了,不过,谢公子不回去?松阳县的案子……」 谢通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怕是不能与朱姑娘一道回去。」她见朱福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颇为好奇的样子,他直言道,「我还得去一趟县主府。」 「私会老情人?」朱福调侃。 谢通明显脸色僵了一下,随即道:「朱姑娘以后就会明白了。」 谢通着亲信一路护送朱福回到家后方才撤离,站在家门口,望着大门关得紧紧的打铁铺子,朱福心中一阵阵泛酸,又是十分激动。 推门进去,才将走进院子,就见妹妹暖姐儿正蹲在院子中葡萄架子下玩耍。 几日不见,妹妹似乎又瘦了些,整个小身子缩成一团,朱福只觉得妹妹此刻软弱得叫人心疼。她没有唤妹妹,只是轻步走到她身后去,然后就瞧见她手中抓着一根树枝,不停划拉葡萄架下的泥土,嘴里嘀咕道:「二姐姐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二姐姐了,二姐姐说以后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的。我以前不听话,还不爱念书,等二姐姐回家了,我什么都听她的。」 见妹妹这般懂事,朱福鼻子发酸,然后蹲在她身边:「小暖说话算话哦。」 暖姐儿猛然惊得回过头来,然后眼睛倏地睁大,张开双臂就朝朱福扑来。 「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想死你啦。」暖姐儿小脑袋一个劲往朱福怀里钻,软乎乎的小身子使劲蹭着,开心得嘻哈哈大笑,「二姐姐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里,我饭都吃得少了,你瞧,我都瘦了。」 她伸出小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噘着嘴巴哭诉。 朱福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用额头碰了碰她额头道:「我说呢,咱们家小暖怎么瘦了一圈儿,原来是想姐姐想的。如今姐姐回来了,一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第66章 「就爱吃二姐姐做的菜。」暖姐儿简直开心死了,她短短的手臂紧紧搂住朱福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朱喜一听见小妹妹的声音,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朱福,也是含泪笑将起来。 「福姐儿,你终于回来了。」朱喜怀中还抱着一个女童,正是赵蔻,小姑娘脸上的伤还没有好,烧得猩红一块,可是那双眼睛却很漂亮,滴溜溜转到朱福身上,伸手朝她抓过来,「阿福小姨,我也想你。」 朱福望着赵蔻脸上的伤,实在心疼她,摸了摸她小脸蛋道:「我也想蔻姐儿呢,蔻姐儿告诉小姨,自己在家有没有听话?」 赵蔻点头:「有听话的,阿喜小姨让我好好吃饭好好认字的,还有小暖姐姐陪我玩儿,我可开心了。」 「蔻姐儿真乖。」朱福感叹一声,又将暖姐儿放在地上,拍拍她小脑袋瓜子道,「小暖带着蔻儿去房里玩,二姐姐跟长姐一道去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暖姐儿听话地点头,然后伸手去抓赵蔻小手:「姐姐带你玩,咱们进屋玩儿。」 赵蔻明显是开心的,伸出小短手来,跟暖姐儿紧紧抱在一起。 「小暖姐姐,我想找寿哥哥玩,他会教我们念书识字的。」赵蔻轻轻晃着暖姐儿小手,「我想跟你们一起玩儿。」 「这个……这个我可以带你去我奶奶家,我奶奶可喜欢你了。」说完她仰起小脑袋望着朱福,「二姐姐,我想带着妹妹去奶奶家。」 「去吧。」朱福应允,「记住不要在外面乱跑,好好在奶奶家呆着。」 暖姐儿笑将起来,开心冲朱福点头,然后牵着赵蔻小手就往门外去。 待得两位小姑娘走后,朱福才将转头望着朱喜问道:「长姐,蔻姐儿的脸……四皇子没有寻得名医吗?」 朱喜面上闪过一丝哀伤来:「有请了不少大夫,可都说烧伤太深,想要恢复容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开了不少方子,平日里每天都带着吃药、敷药。这孩子实在懂事乖巧,为了不让她爹爹担心,那么苦的药,她喝起来连眉头都不蹙一下。」 朱福又往赵蔻离开的方向望了眼,心里想着,往后定要寻名医,替她瞧病。 姐妹两人在厨房里一阵捣鼓后,饭香味儿就阵阵往外飘来,朱喜给妹妹打下手,但见妹妹这次回家来脸色似乎一直不好,又想着沈家大哥前些日子去了金陵寻妹妹去了,便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沈家大哥去金陵找你了。」 朱福眼睫颤了颤,手上动作先是一顿,随即又忙碌起来道:「我没有瞧见他,是谢家大公子送我回来的,可能没有遇得上吧。」 朱喜本能有些不信,可见妹妹似乎不愿多说,她也就没问,只是心里将这事情存下了。 朱喜跟赵镜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因为近来事情发生的较多,待到成亲的时候,一切都从简了一些。 县衙后院的住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虽然没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总归是有个落脚地的。 朱大夫妻亲自将女儿的手交到了赵镜手里,眼巴巴望着花轿离开朱家大门之后,卫三娘就哭了起来,那眼泪儿唰地就往外流。朱福见状,连忙扶着卫三娘道:「娘,长姐这是嫁人,是喜事,您别哭。」 卫三娘顺手将朱福搂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哽咽着道:「福姐儿,你姐姐嫁了人,终归就是别人家的了,往后娘再不能日日见到她。就算女婿疼姐儿,让她常常回娘家来看看,可闺女也终究成了人家的媳妇。娘只要想到往后你们姐妹三儿都得离开娘,娘心里就觉得难受。」 朱福却是笑将起来:「那娘您放心好了,小暖嫁人可还早着呢,至于我嘛,只要娘舍不得女儿,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 「胡说。」卫三娘立马又板起脸来,「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能不嫁人。」顿了顿,又道,「待玉楼侄儿中了举,怕是就得来家提亲了吧。」 朱福眸光沉了沉,只是低着头,没有回话。 朱喜出嫁之后,以前姐妹三的屋子就完全只是朱福跟妹妹住了,朱暖晚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都睡不着,然后一骨碌坐将起来道:「哎,长姐嫁人了,我总睡不着。」又将香软的小身子往朱福身边凑去,嘟嘴说,「二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跟玉楼哥哥成亲了?那等你也嫁人了,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了?」说着似要哭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觉,我害怕。」 朱福也睡不着,只翻身来刮妹妹脸:「小暖别怕,二姐姐不嫁人的,以后一直陪着小暖睡觉。」 暖姐儿闻言将姐姐抱得更紧起来,一双小短手攀附在她身上,蹭道:「真怕姐姐们都不在我身边了,二姐姐,我好想长姐啊。我真希望你们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们好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 「小傻瓜。」朱福轻刮妹妹鼻子,然后道,「暖姐儿,二姐姐要去省城,你是留在家里陪着爹娘跟弟弟呢?还是随姐姐一道去?」 暖姐儿纠结死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脸痛苦道:「我想陪爹娘,想带着弟弟玩,可我更想天天跟在二姐姐身边。二姐姐,我们可以将爹娘还有弟弟一起接进城里住吗?」 朱福道:「自然可以。不过,也得二姐姐在省城置办了家业才行啊,等赚了大钱,咱们就接奶奶二叔他们,还有爹娘哥哥进省城住。」 第67章 「到时候我们又住在一起了。」暖姐儿开心,在床上翻滚起来,「又可以住一起啦。」 朱福心情好了很多,怕妹妹动作太大惊到爹娘休息,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只将香软的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朱福再次登福记的门,张掌柜赶紧迎了出来,开心道:「东家,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咱们这一天天的,可真是要忙死了。」一边说着,一边让朱福进屋去,又笑望着暖姐儿道,「三姑娘也来了?」 暖姐儿笑着冲张掌柜笑了笑,紧紧靠在朱福身边:「我二姐姐到哪儿,我到哪儿。」 耳间梨花踱步出来,见到朱福,激动地唤道:「姑娘!」又转头往里面唤道,「姐妹们快出来,姑娘回来了。」 话音才落,屋里头一窝蜂钻出很多小女孩来。 朱福对张掌柜道:「张叔,你即刻去写一张招人的告示,如今明显人手不够。」她望着梨花说,「我没在的时候,梨花姐姐将铺子里生意打点得很好,你再雇佣些人来,以后这里就交给你跟梨花打理了。」 梨花不明白,惊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朱福道:「这些日子我没在,的确辛苦各位姐妹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给铺子带来利益了,我就会给你们分红。」又望着梨花道,「梨花姐姐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松阳县的两家铺子,有你跟张叔在,我放心。」 又道:「我可能即刻就要出发去湖州城去,先亲自去那里查探一下情况,到时候有什么需求,写信与你们。」 梨花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忽然得到的却是东家要离开松阳县的消息,不由湿了眼眶道:「姑娘信任,将这般大的家业交于我打理,姑娘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会好好打理的。」又不舍道,「此去路途遥远,姑娘也要一路小心。」 朱福冲梨花点头,又望向妹妹,暖姐儿就将系在腰间的好几个红色布包解下来,递给梨花道:「二姐姐给你们的,都包好了。」 众位小姐妹见东家出手阔绰,这不年不节的,竟然也给红包,不由心动起来。 梨花觉得平时姑娘待一众姐妹已经很好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姑娘都会额外给些散碎银子跟东西,其实姑娘此番不必给钱的。 「姑娘,这些钱咱们不能收,姑娘平素待我们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收这些东西。」梨花忙推辞说,「姑娘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将这里撑起来的。再说还有张叔呢,姑娘不必再给钱。」 朱福将钱袋子放到梨花手上,笑着说:「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们做得很好,铺子里生意也跟往常一样红火。这不是逢年过节的节礼,只因为你们做得好而奖励你们的。梨花,你带着小桃她们好好干,等省城里安顿下来了,如果有愿意进城去的,可以通过你来转达。」 「阿福姐姐,咱们真的也可以进城吗?」小桃才将八岁,是这群姑娘里面年岁最小的,当初差点被她爹娘卖给人牙子,还是朱福命人将她从她爹娘手里要回来的。小桃性子活泼,平时跟暖姐儿玩得也好,因此朱福挺喜欢她。 朱福伸手拨了拨小桃刘海,笑眯眯道:「当然,小桃也可以去。你在这里听梨花姐姐的话,等我安顿好了,到时候就带你去。」 暖姐儿也来拉小桃手说:「小桃姐姐,你放心,我二姐姐说话最算数了。」她也有些舍不得小桃,于是伸出小短手来抱了抱她,又说,「我之前有教你识字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你爹娘跟哥哥们又欺负你了,一定要写信给我。」 小桃咧着小嘴笑:「我就喜欢跟着你们,小暖,我会写信给你的,我要是不会写的字就画圆圈。等阿福姐姐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 暖姐儿拼命点头,然后依依不舍跟铺子里几位姐姐们挥手。 梨花眼眶流了泪来,虽然才将相处短短两三个月,可到底是有感情的。 「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姑娘了。」梨花赶紧抹了把眼泪,然后将钱袋子一一分给大家,「你们好好干,姑娘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几日朱禄就准备着要进省城去了,赵铁花则一直忙着衙门的案子,两人有多日不见。 朱福一早起来便将兄妹三人的一应衣物都收拾好,待得转头,却见兄长朱禄正站在门口呆呆往县衙的方向看。 暖姐儿悄悄凑过脑袋来,指着朱禄,偷偷笑说:「哥哥已经站在那边好久啦,肯定是在等铁花姐姐呢。」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朱福刮了下妹妹鼻子,「我去瞧瞧。」 才将走到门外,正见一辆骡车缓缓朝这边驶来,朱福定睛一看,见是姐姐的骡车,不由笑将起来,几步迎了过去。 「长姐。」朱福见骡车停了下来,马上伸手去撩帘子。 朱喜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长裙,发髻挽了起来,较之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脸上更添了几分为人妇的妩媚,一看就是在家得丈夫疼的。 朱福见姐姐脸色说不出的水媚,捂着嘴悄悄笑将起来。 「看你笑成这个样子,就知道心里没想好事。」朱喜将怀中抱着的赵蔻先递给妹妹抱,她则弯腰走出骡车来。 赵蔻之前小脑袋一直缩在朱喜怀里,见此番是阿福小姨在抱自己,她则将小脑袋扭了过来,望着朱福唤道:「阿福小姨。」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朱福亲了亲小丫头脸,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问:「在家有听爹娘的话吗?」 自打朱喜嫁去赵家后,小丫头就聪明地改口唤朱喜为娘亲了,此番听得朱福这般问,她笑着将手朝朱喜伸过去。 「娘亲抱。」 「臭丫头。」朱福伸手拍了下她屁股,皱鼻子道,「就知道跟你娘亲,不跟小姨亲了?那好啊,小姨以后寻得什么好玩的东西,也不给你了,只给暖姐儿跟寿哥儿。」 赵蔻扭过脑袋来:「娘说小姨要进城了,我会想小姨的。」 朱福见小丫头乖巧聪明,又抱着她脑袋亲了亲,这才伴着朱喜一道往里面去。 进了屋子后,朱喜便让赵蔻跟着暖姐儿玩去,她则伴着朱福说话。一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常见到妹妹,朱喜就难受起来。 朱福忙道:「姐姐,你怎么也这样?呆会儿娘瞧见你哭,她指定又要哭了。」扯过一块丝帕来,亲手帮朱喜擦眼泪道,「好了啦,我身边还有哥哥陪着了,不会出事的。再说了,依我的性子,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我。」 朱喜停止啜泣说:「我以前就想过,以后咱们姐妹三人都嫁人了,总归是要分开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当真正分开的时候,会是这般难受。福姐儿,以后不管咱们各自去了哪里,一定要常常给彼此写信,要知道彼此过得好不好。」 朱福撒娇似的伸手环住姐姐腰肢,将脑袋埋在她胸口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就算我去了省城,以后也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姐姐,我在这边还有两家铺子呢,以后肯定是会常常来回跑的。」 「听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朱喜笑着捧起妹妹脸来,「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沈家大哥来咱们家?连玉珠都见不到人了,之前沈家大哥不是说要跟哥哥一道进城的吗?怎么感觉近来人都找不着了。」 朱福道:「许是没回来,你也知道,沈大哥如今在金陵曹家。曹院长器重他,自然是在他乡试前要好一番叮嘱的。」又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姐,铁花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人影似的。」 朱喜点头道:「是忙,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你姐夫也是。」说着便起身来,掏出一封信件,「但是人家再忙也是记得要事的,你瞧,托我带给哥哥的。」 说罢便朝门外去,将赵铁花的信给了朱禄。 朱禄虽然书念不好,可是还是识字的,他看了信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都收拾妥当了吗?」卫三娘红着眼圈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放着的几个包袱,不由唠叨起来,「只带这些怎么行?这夏天一过去,入秋就凉了。」 朱福笑道:「娘,带着的都是您亲手给我没兄妹三人做的衣裳,不过,也不便多带,如果再缺的话,到那里买就行。」又道,「再说了,又不是不回家来了,到时候缺什么,赶个两天马车也就回来了。」 卫三娘又忍不住垂泪,姐妹两人一左一右伴着安抚一会儿才罢。 直到日上三竿,朱福去跟奶奶还有二叔一家道了别后,就坐上一辆马车。 朱禄亲自赶马车,姐妹两人则坐在马车里面,掀开帘子,一路冲亲人挥手。 左右邻居都出来相送,赵铁花站在自家门边一个劲朝朱福挥手,还忍不住喊道:「福妹妹,等我出息了,一定去省城找你去。」朱福只是笑着冲他摇手,然后目光落在沈家大门上,那扇大门,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二姐姐,玉楼哥哥跟玉珠姐姐,还有沈大娘,他们去哪儿了?」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城去,暖姐儿才凑过去问。 「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去省城了。」朱福轻轻歪靠在一边,双眼渐渐阖上。 暖姐儿想着马上要进城就兴奋,她一点不困,一直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或者蹲在自己姐姐身边,静静看着姐姐安静的睡颜。 到了晚上,三兄妹赶到客栈,打算先在客栈休息一晚上。 要了两间房间,朱禄住一间,暖姐儿则跟着姐姐一起住。 几人才将休息下,便听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朱福竖着耳朵静静听了片刻,推门走到外面来,朝一楼底下看了眼,眸光沉了沉。 一楼掌柜有些为难道:「真是对不住了客官,方才只剩下两间客栈,已经被兄妹三人要下了。您看,要不换一家吧?」 「这里方圆几百里,就只有你们一家,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到哪里去找歇脚的地儿?」 「这个……」掌柜为难道,「那实在对不住,咱们这里真的是客满了,也不能这个时候将谁赶出去啊,哎,这位夫人,您也请体谅体谅。」 沈玉楼为难道:「方才掌柜说有三兄妹要了两间房,麻烦掌柜去问问这对姐妹,可否腾出一间来让在下的娘跟妹妹住。至于在下,随便在这一楼搭个地方睡一晚上就行,掌柜请放心,价钱我们都是按着三人来给的。」 「这个……」掌柜见有钱赚,倒是愿意去商量一下,便笑应道,「这个得我先去商量商量,三位先等一会儿,呆会儿再告诉你们。」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市井福女》卷一 作者:桂圆 02、《市井福女》卷二 作者:桂圆 03、《市井福女》卷三 作者:桂圆 04、《市井福女》卷四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