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妖》 第一章 包子在哪里? 金福来一进「铁城」,半颗包子都没看见,只瞧见一堆看起来和她一样饿的人或蹲或躺地倒在路边。 她哥哥骗人!「铁城」哪里是三步一家酒楼食肆、五步一家果子糕饼店?什么叫作随便走个几步,就会撞到包子小贩? 金福来圆润小脸气呼呼地鼓起双颊,倒是像足了白嫩包子。 「包子在哪里?」金福来问着路人。 「包子?」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路人冷嗤一声。「妳现在有叶子吃就该偷笑了。」 「我不吃叶子,只吃这种圆包子。」金福来一本正经地指着她头上那两团包子。 呃……哥哥说这不是包子是发髻,她管它什么发什么髻,总之她有回瞧见有姑娘这么弄,觉得看起来像两颗包子,便依样画葫芦学了起来。 「城里若有包子,路旁就不会这么多饥民了。城里能吃的牲口,都被朱家军拿去充公……」一名老者气若游丝地说道。 老者的话未说完,几名身着朱红军服的士兵驾着快马奔驰而过,飞扬尘土飞入金福来张得大大的嘴里,她的圆脸即刻皱成一团。 「呸呸呸……」金福来拚命地想吐出嘴里尘土。 「蹄子们让开,别挡着大爷们的路!」士兵们挥舞着长鞭,将挡在路中央的人全扫到一旁。 金福来被推倒在路边,手掌先着地,磨出了几道伤口。 「痛痛痛……」金福来蹲在地上,泪眼汪汪地舔着伤口。 「哈哈……」士兵大笑着扬长而去。 「这有什么好笑的?」金福来圆瞪着眼,问着一旁抱着婴孩的苍白男子。 「那是嚣张!是在嘲笑咱们铁城出了一个败德城主铁明英,趁着异母弟弟铁将军在外征战时,听取洪家父女谗言,开城纵容敌人进城!」 苍白男子崔长春这激动地一吼,他怀里娃儿便哇哇大叫地啼哭起来。 金福来探头一看,只见那娃儿脸蛋不过一颗包子大小,正哭得满脸通红。 「这个小只人,为什么一直哭?」金福来奇怪地问。 「她娘在战乱中过世,孩子没奶可喝、没有米粥可食,已经一日未曾进食,娃儿哪里禁得住饿……」崔长春一说到此,男儿泪不禁淌落满腮。 金福来看着娃儿哭到赤红的脸庞,她抚向胸前鼓鼓的包袱,犹豫地抿住唇。 「哇……哇……」娃儿突然转头对她爆出一声狂哭。 金福来吓一跳,「咚」地一声屁股着地。 「好啦……分你一半就是了……」金福来咕哝着从包袱里掏出一颗黄澄澄果子,掰成两半,递了一边给娃儿的爹。「给你。」 「崔长春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崔长春接过果子,马上放到嘴里。 「喂喂……这凤凰果不是给你吃的,吐出来啦!」金福来抓住崔长春的喉咙,把他从地面提高了至少一尺。 「姑娘……娃儿才一岁,崔某得先将食物咬碎之后,才能喂食给娃儿。」崔长春吐着舌头,喘不过气地说道。 「喔。」金福来松开手,崔长春重重摔到地上。 「哇……」娃儿一受惊,扯着喉咙又大哭起来。 「好吵好吵!」金福来摀住耳朵,用脚去踹崔长春。「你快喂她,不准偷吃……」 「姑娘,大发慈悲,我娘三天没吃饭了!」一个四十岁男子,跪在她面前磕头。 「我爹七十了,老人家像孩子受不了饿啊……」 金福来蓦抬眸一瞧,吓到包袱里的凤凰果差点掉出来。 她的面前何时竟跪了数十个人啊?! 金福来双手抱胸,觉得这些人好可怕,他们怎么知道她还有十颗果子! 都给他们,那她吃什么! 虽然她不吃,也不会死人。可是,她不吃的话,就会一直想着要吃,一直想着要吃,她就没法子专心修行。所以,她一定要吃饱饱的。 「姑娘好心、姑娘好心、姑娘好心、姑娘好心……」 金福来看着趴在地上磕头的那些人,每个脸色都像包子菜馅一样青绿,看得她好想吃包子,就像这些人想吃果子一样。 她伸手把怀里的凤凰果全掏了出来,掰成半颗半颗地发了出去。她还来不及阻止,他们竟连果子皮都啃吞了下去。 而众人吃了这凤凰果,只觉得一股暖气直窜上四肢百骸,像是饱食了三天一样。 「姑娘是外地人吗?」崔长春搂着已经不哭啼的娃儿问道。 「从那里来。」金福来指着远处皑皑白雪的灵山山头。 「姑娘从灵山来,莫怪乎带来的凤凰果也奇特,我一咀嚼,便觉得精神百倍。」崔长春说完,旁边许多人闻言亦全都附和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灵山奇人异事多,此时瞧这姑娘一脸不染凡俗的单纯神色,瞧久了倒也觉得有几分不同凡响。 「废话,凤凰果十年结一次果,一颗可抵十日饮食,吃了当然精神百倍。」金福来没包子吃,百无聊赖地说道。 此言一出,众声喧哗。 「多谢姑娘惠赐果子,等到铁将军回来重整铁城之后,我们必定做牛做马报答。」众人说道。 「金福来不要马不要牛,只要包子。」她小嘴一扁,小脸皱成一团。 「等铁将军回来,金姑娘要多少包子有多少包子!您不知道咱们铁城之前靠着铁将军的镇守,日子太平,远近几个城根本没我们一半富足……」崔长春说道。 金福来没兴致听这么多和她没关的事,只急着问:「铁将军何时回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间趴到地上,把耳朵贴了上去。 「怎么了?」众人好奇地围了过来。 「轰轰轰轰……好多人马朝着这里来……」金福来抬起头,半张脸都沾了泥尘。 「一定是铁将军回城了!」崔长春脱口说道,引来众人一阵欢呼。 「东边角城朱家军人少,咱们赶快到那里去帮将军开门。」 「那里有朱家军!刀枪不长眼,要死你去死,我上有高堂、下有两岁么儿……」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着,却全都停在原地不动。 金福来听得马蹄达达声愈益接近,她双手扠腰,大喝一声── 「我去角城开门让铁将军进城!」这样她才有包子吃。 崔长春一看到她慷慨激昂模样,当下眼泪便飙了出来。 「瞧这个外地小姑娘都站在我们这边了,我们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铁将军在城外苦战吗?」崔长春背起稚女,第一个走到金福来身后。 「是啊是啊,快让铁将军回城。」金福来手舞足蹈了起来,彷佛前头已经有了一座包子山。 有人低头避开她的目光,却有更多人加入她的身后,队伍随着口耳相传,拉得愈来愈长、愈来愈长。 金福来不知道身后的人龙,只知道快要有包子吃,所以开心地哼着歌。 经过一间酒楼时,一名喝得醉醺醺的敌军将领让小兵扶着,东倒西歪地走出来。 「造反吗?你们这群畜生全给我滚!」敌军小将瞪着醉红的眼,破口大骂道。 群众们全都噤声,慌乱地往后猛退着。 「你们这么多人为何怕他们三个?」金福来奇怪地说道。 她话未落地,近百名男子便朝着三名敌军一拥而上,敌军立刻被压扁在地上。 「很好、很好。」金福来很满意,继续往前走。 群众间响起一阵欢呼声,大伙士气更加高昂了起来。 「铁将军……铁将军……铁将军……」有人带头高呼了起来。 「包子将军!包子将军!」金福来也跟着大喝两声。 所有人奇怪地看着她。 「看什么?难道你们不想吃包子吗?」金福来奇怪地反瞪回去。 已经许久不知肉味的群众连忙点头,急忙跟上她的脚步,疾冲向边门,等待着他们的铁将军夺回铁城,还给他们原来的好日子。 ****** 快!得快! 铁木鹰精壮身躯伏低于墨色高马间,以一种无畏姿态领先身后数千名铁家军,朝着铁城奔驰前进。 除了马蹄声外,这一大群军队静谧得没有一点人声。 黑色盔甲护住铁木鹰全身,头盔之下仅露出粗犷下巴与一对锋利更甚刀剑的炯炯黑眸。 铁木鹰眼见铁城便在数箭之远处,他利眼一瞇,怒瞪着城门上那面刺目的「朱」家军大旗。 不知铁城百姓如今可好?朱家军向来不以慈眉善目著称,烧杀掳掠、毁尽城里粮草、饿死百姓是他们常用的手段。 铁木鹰牙关一紧,身下黑马愈益奔得飞快。 墙头上的朱家军一看到「铁家军」来袭,连忙击鼓鸣笛。 「铁城城主已经投降,铁家军进攻便是造反,快点弃械,可免一死!」朱家军的叫阵手站于城上,大声地吆喝道。 铁木鹰眸光冷寒地看着城头那排弓箭手。 「造反的是你们这群强占他人家园的禽兽!」铁木鹰怒目一瞠,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狮子吼。 铁家军的亲人、妻儿都在铁城里头,如今听到将军这一番嘶吼,全都随之发出愤怒低吼。 「滚出去!」铁家军众声成雷,轰得铁城城墙发出嗡嗡回声。 城墙上的朱家军心惊胆跳地看着铁家军驰马举盾节节逼近,想起铁家军战无不败的称号,全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身子。 谁没听过铁家军当年以三千大军三天三夜攻城,攻陷暴虐无道「骆城」两万大军的事迹。 「放箭!」朱家军将军朱奇下令。 一时之间,飞箭如雨。 只是,飞箭密林间,铁家军竟无一人倒下,他们前进步伐甚至丝毫未减,很快地便兵临城下。 「攻!」铁木鹰一声令下,第一排铁家军已将铁射上城墙垛口,十名攻城手立刻攀缘而上。 朱家军才满弓欲射箭,对方已经爬上半堵城墙。 「饭桶!人都到眼前了,也射不下一个吗?」朱奇大骂出声。 「他们头戴铸铁面具,身穿铁盔,无一寸空隙可乘……」头号弓箭手说道。 弓箭手声未落地,一名铁家军已经沿着最低垛口攀攻而上。 「第二排就位。」铁木鹰低喝一声。 铁家军第二排的弓箭手已朝着城墙上射击,虽是逆风而上,弓箭力道却仍是虎虎生风地射向敌军。 朱家军在惨叫声中纷纷中箭倒地,愈来愈多的铁家军占上城墙。 「将军,东边角城已经立起了「铁家军」的黑旗,怕是敌军故意使诈。」铁家军副将李虎策马上前报告道。 「你负责发令。」说完铁木鹰快马往角城奔去,疾如闪电般地穿越层层军队,如履平地一般毫无阻碍,足见马术高超。 只见铁城百姓全挤在角城之上,拚命挥舞着铁家军黑旗,可是站在最前头的,怎么是个── 圆脸姑娘? 铁木鹰瞇起眼看向圆脸姑娘一脸兴高采烈模样,再瞧她身后的百姓模样似乎极为雀跃,心下便松了口气。 「角城里是自己人,你领着左翼小队过去。」铁木鹰快马而回对李虎说道。 李虎才转身,铁木鹰亦同时对传令兵下令。 「左翼进城,右翼攻城墙,中队随我进攻铁城大门。」 「住手!」城墙之上,朱家军将军朱奇一手执剑,刺向脸色惨白,身穿黄色锦袍的城主铁明英。「如果要你哥哥铁明英活命的话,就乖乖投降。」 铁木鹰黑眸瞪向城墙上的异母哥哥铁明英。 为了一个懦夫,为了一个不知道体恤百姓的浪荡子,就该投降让全城人受苦?爹一向认为为政者该体民所苦,可自从铁明英当上城主后,吃苦的却永远是人民。 「杀了铁明英!我们不要那种只会躲在娘儿裙下喝酒吃肉,让大伙挨饿受冻的城主!」城内群情激昂的大吼直冲上云霄。 铁明英双腿一软,双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局势如今已明,你若杀了铁明英,就是损伤我铁城百姓。铁家军绝不轻饶你!」铁木鹰双眼直视着朱奇,右手一抬。「铁家军,进城!」话声一落,铁家军兵分三路,势如破竹地向前逼近。 铁木鹰才抵达城门前,还没下令攻城,三丈高铜门便已从城内缓缓打开,最先露脸的正是方才他所瞧见的圆脸姑娘。 那圆脸姑娘头上盘着两丸圆髻,一脸脏污,却圆睁着一对熠亮大眼定定地看着他,而且── 一脸笑意? 铁木鹰看着她,浓眉愈皱愈紧。 这个领头坐于高马上,看起来脸很凶、气势比熊还吓人的男人就是铁将军吧!金福来卯起劲来对他灿笑。 她原本在角城边演出空手夺白刃,一听到铁将军被关在门外进不来,便一马当先地杀了过来。 包子将军若是不能进城,她这一趟路不就白跑了。于是,她猴子一样左钻右跳地冲入敌军之间,横冲直撞直闯大门。 「包子将军,快点进来!」金福来一边推开铜门,一边对铁将军招招手。 铁木鹰不知这个唤他包子将军的圆脸姑娘是谁,只觉她神力非凡,应该是个可用人才。他一策马,经过她身边时,点头向她致意。 金福来见状,笑得更是眼睛眉毛都瞇成一条缝了。 她朝他伸出手── 咦?当铁将军快马飞驰而过她身边后,金福来这才回过神,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包子呢?不是说将军一回来就有包子可以吃了吗?还是他要到别的地方发包子?」金福来转了一圈,只见群众们全都尾随着铁家军,朝着城内走去。 她眼睛一亮,心下大喜── 一定是要发包子了,她也要赶快去抢。 金福来脚步加快,咻咻几声便再度钻进群众里,拚命奔向铁将军身后…… ****** 此时,朱奇将军一见朱家军节节败退,连忙掳着铁明英走下城楼,只希望铁木鹰会多少顾念兄弟旧情,他手里这块挡箭牌才有用。 「铁家军不杀投降之人,快点投降。」铁木鹰英风凛凛地坐于黑马上,满脸正气,态势更显不凡。 「给我醒来!」朱奇抽了铁明英一巴掌,要他求情。 铁明英呻吟着醒来,一看到前头站着铁木鹰,眼泪鼻涕全喷了出来。 「好弟弟,你得救我的命啊!都是洪雪英那个妖妇叫我开城门的……」铁明英大叫着。 「放开他,我保证遣送你离城时,不上手铐脚镣,给你留点尊严。」铁木鹰看着朱奇,利眸杀气若能化为有形,只怕整个朱家军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大口气,谁说朱家军一定会输……」朱奇把刀子更压入铁明英脖子里。 「你可以瞧瞧如今是谁掌握了局面。」铁木鹰冷冷打断他的话。 朱奇回头一看,差点腿软跪到地上,才一眨眼功夫,城墙内外竟都被铁家军给团团包围了。 「我就知道你行!」铁明英抹去一脸的鼻涕眼泪,回头对朱奇一喝。「你这杂碎还不快点放开我!」 朱奇眼一瞇,匕首更加刺入铁明英的颈子,渗出一道血痕。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现下站在铁城的地盘。」 铁木鹰解开铁制面罩往旁边一递,传令小兵连忙上前接过。 一阵寒风吹过,铁木鹰及肩黑发在寒风里扬起,铜额铁颜冰冷得毫无人味,令人见之生畏。 「我放了这家伙,你保我一条命。」朱奇握紧匕首,知道铁木鹰一言九鼎。 铁木鹰点头后,朱奇闻到一股尿骚味,低头一看──铁明英竟尿了裤子。 「去吧,窝囊废。」朱奇不屑地将铁明英往前一推。 铁明英趴倒在铁木鹰脚边,铁木鹰伸手扶起他。 「我给你加领地、加俸禄……」铁明英紧抓着铁木鹰的手臂,大声地说道。 「你该救的是铁城百姓。爹生前交代过,不能让他们饿着、冻着,结果你做了什么?」铁木鹰利眼迸出冷光,刚棱面庞严厉地瞪着他。 「铁木鹰当城主!铁木鹰当城主!」群众们在城内呼喊着。 铁木鹰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铁明英。 「你想篡位!」铁明英瞪着他,气愤地胀红了脸。 「我原无篡位野心,是你的无能让我改变了心意。」 铁木鹰逼前一步,铁明英踉跄地后退,踩着衣袍,往后一跌…… 铁木鹰长臂一伸,再度拉起他。 铁明英突然伸出指甲抓向铁木鹰脸庞。 铁木鹰的脸被抓出一道血痕。 「哈哈哈……」铁家军副将李虎捧着肚子大笑着。「娘们才用手抓人!」 「你休想当上城主!我才是城主!」铁明英仰天长笑,细长眼眸闪过得意光芒。 铁木鹰精壮身躯晃动了下,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模糊,高壮身躯晃动了下。 「你的指甲上有毒。」铁木鹰额冒冷汗,感觉有股腥气往咽头钻去。 「这种蛇毒专门对付你这种想篡位的卑鄙小……」铁明英大叫着。 铁木鹰一手掐住铁明英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举高到双脚离开地面。 铁明英脸孔胀成铁青,舌头吐得长长。 铁木鹰感到双手在颤抖,向来习惯的盔甲重量,此时有如千斤压顶似地逼得他连站都站不好。 他双膝一软,整个人猛然倒在地上。 铁明英被他压在身下,一条命去掉半条。 「把解药拿出来!」李虎一拳挥到铁明英的面前。 「解药在府里,等你们找到时,他已经死了。」铁明英兴奋地笑着,觉得洪雪英叫他暗藏这味毒药,伺机毒害铁木鹰,果然是妙计。 李虎一看铁木鹰此时双眼紧闭,双唇青白,他气愤地用脚踩上铁明英的背,逼得他趴在地上厉声尖叫。 「将军死了,我们就杀你给他陪葬!」李虎说道。 「李虎,过来。」铁木鹰气若游丝地说道。 李虎上前附耳听令,马上依令将朱家军押入大牢,免得他们有机可乘,再度侵害铁城人民。 交代完后,李虎双膝跪地,眼泪在眼眶打转,感念将军直到死前一刻,心念所系总还是人民。 「包子将军!你不能死!」 突然,一记叫唤凌空而来,一团身影直飞来到铁木鹰面前。 铁木鹰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想告诉这个姑娘她又唤错人了。 金福来双手抓住铁木鹰的肩膀,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抬了起来。 「你死了,我的包子怎么办?」她把脸直凑到他面前。 有死气! 金福来松开手,铁木鹰咚地一声整个人掉回地上。 「他快死了……」金福来抬头茫然地望向旁边的人。 李虎大哭出声,扯过铁明英往地面一摔。 「将军,我割了铁明英的头替你报仇!」李虎大喊道。 「将军!将军!」群众的哭喊排山倒海地涌来。 金福来回头一看,竟见百姓们全都痛哭流涕地跪地磕头。 她眨眨眼,不知道他们干嘛要哭?人死了就死了,每个人都会死,有什么好哭的? 她累了一天,还没东西吃才该要哭吧! 「说我没事,要安定民心,要选出新的城主好好善待他们……」铁木鹰死白的唇吐出几句话后,脸庞一侧便失去所有意识。 金福来坐在地上,不解地看着这个快死的人──都要死了,他干嘛还要挂心别人的事情呢? 「请姑娘救救将军,我们会以包子山答谢姑娘。」崔长春大喊出声。 包子山! 金福来一听,咚地一声跳了起来。她翻遍所有口袋,找不到哥哥给她的万用解药,只找到一颗止血去瘀的伤药,胡乱给他塞了进去。 她伸手掀掀铁木鹰眼皮,只见他双眼都翻白,还悬着一丝气。 「老天爷,我愿把我的寿命分给将军!」群众开始有人哭喊着。 「我也愿意!」 金福来看着他们,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向胸口,她心脏怦怦乱跳,却不知为何如此。她只觉得大家这么一喊,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救活铁木鹰将军。 她俯低头,一手盖住铁木鹰的天灵盖,小嘴贴上铁木鹰的嘴。 一团无形气团自她的丹腹之间升起,经过她的胸口、喉头,缓缓地渡到铁木鹰的嘴里。 铁木鹰身子猛然一震,眼睛乍然睁开。 金福来吓了一跳,再度松开铁木鹰往地上一扔。 铁木鹰双手撑住地,这回没再摔着。 「将军活过来了!」李虎抱着将军高兴地大哭出声。 「谢谢老天爷!多谢金福来姑娘!」群众们磕头以对,一时之间群众欢呼之声直上云霄。 金福来坐在地上,觉得身躯空荡荡的,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少了什么,就是无力。 她摀着肚子,猜想自己应当是肚子饿吧! 金福来,妳这个大笨蛋,活得不耐烦了!再救下去,妳自己的小命也没了!还不快点给我滚回来! 她的脑中忽传来一阵怒吼。 金福来一听是哥哥金旺来在叫她,她蓦然起身,娇小身子却左右晃动了一会儿。 惨了,她真的有那么饿吗?她低头望着肚腹间,却发现她体内那颗修行三百年的红色灵珠,竟缩小了将近三成。 不会吧!她才救活铁将军,就用掉了近百年功力吗? 「惨了……惨了……」金福来喃喃自语道。 妳还知道惨,快点给我滚回来! 「包子将军,你叫他们先给我留着那座包子山,我晚些时日再回来吃。」金福来用脚踢了下铁木鹰。 见他愣愣地点头后,金福来这才一溜烟地钻出人群,朝着灵山的方向离开,留下目光紧随着她移动的铁木鹰,与一大票对着她身影膜拜的百姓们。 第二章 一个月后── 灵山与铁城之间,有着一片高木三天的广袤树林。 铁城人民传说此处树林里有着神鬼妖魔修行,不敢乱闯,是故这里除了虫鸟兽声外,总是静谧无声…… 「笨死了!人家随便喊一喊,妳就用百年的修行内力救活他,妳怎么不干脆把内力分给我!」金旺来拿着山芋叶追打着金福来的头。 「你念了那么久,还念不累喔?」金福来左闪又躲着哥哥金旺来的攻击。「而且我才不是人家随便喊一喊就救人,是他们说要给我一座包子山!」 「妳为了一座包子山失去了百年功力,笨到无药可救!」金旺来一翻脸,手里山芋叶挥打得更用力了。「妳为那些闲杂人等丢了修行,当妳有危难时,谁来救妳?」 「你啊。」金福来笑嘻嘻地说道。 「谁说我要救妳?妳笨到让我不想救!」金旺来踢她一脚。 「好啦……我不会再随便救人了,好哥哥!」金福来用头顶了下金旺来肩膀,圆圆眼睛眨啊眨地。 「总之,我不准妳再去要那座包子山!」金旺来用手掌打了下她的头。 「可是我还没吃到包子啊……」 「有人进森林了!」金旺来的毛发警觉地直竖而起。 「是包子将军的味道!」金福来眼睛一亮,原地弹跳起来。 「妳怎么识得他的味道?」 「我用嘴把气息渡到他嘴里时,就记得他的味道了。有岩壁、铁器和血味,可又比那温热一点。他来得正好,我找他要包子。」金福来咧嘴一笑,迫不及待飞奔而去。 金旺来见她一副没学乖模样,气到把山芋叶往她身后一扔。 「妳给我滚回洞穴里,否则我就再也不带东西给妳吃!」金旺来凶恶地说道。 金福来顿住身子,她缓缓回头,圆澄澄眼珠不甘心地看着金旺来。 呜……她最怕这一招。 金福来扁着嘴,垂着头,拖着脚步回到洞穴。 「我的包子山……」她不甘愿,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 「妳回洞穴里,我明日带包子回来给妳吃,这总成了吧!」金旺来大声斥喝道。 「成。」金福来眉开眼笑,倏地溜回洞穴里。 有包子,一切好谈! ****** 「报告将军,这林子里没半个人影。」李虎大喝一声。 铁木鹰点头,一跃下马,站在这片郁郁森林入口。 虽说敌军攀爬过灵山进攻铁城的机会微乎其微,但经过与朱家军那一战,任何细节他都不愿小觑。 毕竟,铁城被朱家军攻陷虽然只有一个月,却经历了一厂烧杀掳掠,河道、美田、工器、房舍毁去三分之一不止,搞得如今人心疲惫、百废待兴。 爹经营了三、四十年的民生安乐,却被一个沉迷美色、听信岳父、妻子谗言的铁明英轻易毁了一切。 「城里树木已凋落了泰半,可这里的草木却青翠到近乎诡异,是接近灵山的缘故吗?」铁木鹰将马系于树干间。 「灵山有仙气。」李虎说道,还朝灵山方向拜了一拜。 「应是灵山水气丰沛,此处方能绿意盎然。」铁木鹰从不信那些妖魔鬼道之事。 「你怎么还是这么嘴硬?之前那来自灵山的金福来姑娘,喂了你一颗仙丹妙药后,又不知道渡了什么到你嘴里,你才活过来的。还不信有仙人!」李虎说道。 「那位金姑娘应当是某位神医后人,正巧路过此地。」铁木鹰看着森林边一汪澄亮的水潭,想起金姑娘那对水润的眼,心湖微微地晃动了下。 自她离开后,他便不时惦记起那对眼,想来是因为有恩未报,心里总觉得忐忑吧。 「城里的人可是天天稍香拜佛,感谢老天爷派她救了他一条命、救了全城。」李虎一提到当时情景,方脸仍激动地胀成紫红。 「我只希望金福来姑娘能够再次出现,让我好好答谢她的救命之恩。」铁木鹰矍铄黑眸望着灵山,心想着那金姑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实在极有意思。 「金姑娘不出现,你每天吩咐包子店做的包子山,都便宜兄弟们和百姓了。」 「大家吃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时日苦了大家了。」 「大伙知道你愿担起城主一职,全都兴高采烈,都说老城主当时的太平盛世要再度来临了,以后包子可当馒头吃……」 铁木鹰看着前方洞穴里竟有只狐狸探头而出,他乍然一怔── 那对眼睛怎么如此熟悉? 「有狐狸!」李虎举起弓箭瞄准狐狸。 「且慢,咱们今天不是来打猎。况且,你若相信灵山有灵,便不该在此妄杀生灵。」铁木鹰看着那只一动也不动,定定瞧着他的狐狸,当下只觉得有些兴味。 「这狐狸倒不怕生。」李虎说道。 「对眼睛有灵性。」铁木鹰朝狐狸走近一步。 狐狸也往他走近一步,还摇摇尾巴。 「牠懂得你在夸牠!」李虎说道。 「若真懂得我在说什么,便不该妄出洞穴。若我打猎时,遇上了你,你便是死路一条。」铁木鹰浓眉一皱,整张脸孔便随之肃然了起来。 「咱们将军可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还不快走!」铁木鹰朝着狐狸大声一喝。 狐狸没听劝,又往前走了几步。 李虎哈哈大笑起来。「我瞧这狐狸挺有意思,那身皮毛虽不特殊,倒也光洁可爱,将军不如就把牠带回堡里,当作陪伴。」 「狐狸本是野生之物,怎可随意养于府内。」铁木鹰与狐狸就这么对望着。 「牠也许想到将军府享享清福、吃吃包子啊!」李虎呵呵笑着。 「你若愿意随我来,便自己走到马边。」铁木鹰戏言地随口说道。 狐狸倏地狂奔到马边。 铁木鹰一看,倒真的愣住了。 「瞧这狐狸大小应当是只雌狐狸,应该是被将军的英气勃勃给吸引住。」李虎乐不可支地说道。 狐狸回头看了铁木鹰一眼,眼神似乎在嫌他动作太慢。 铁木鹰忽而一笑,大步走向马边,小狐狸这才满意地摇摇尾巴。 铁木鹰一踩马蹬,弯身跃上黑马。小狐狸往上一跳,巴住他的小腿。 铁木鹰纵声大笑着,长臂一捞,便将小狐狸捞到身前──有种,不怕他,很好! 「没见过野生狐狸竟和人这么亲近的。」铁木鹰伸手揉揉狐狸的头。 狐狸睁着一对明亮黑眸,尾巴摇了两下。 「走吧。」铁木鹰马缰一勒,驾着马匹扬长而去。 「这小狐狸竟让将军笑了,这可不简单哪。」李虎兴高采烈地说道,也上马随着将军踏上返家之路。 此时,林中走出另一只狐狸,死命瞪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为止。 气死他了!他要去齐眉山采仙果,再也不要管这个笨妹子了!她爱吃苦头、爱乱送修行都随她去。 她活该吃苦! ****** 一个月之后── 铁木鹰从案头上抬头,放下批写公文的笔,揉揉酸涩的眼,低头看向窝在他脚边,还在吃包子的狐狸小福。 「妳这小家伙,未免吃太多包子了。」铁木鹰揉揉小福的头。 小福用头蹭蹭他的掌心,嘴巴可没停,继续大啖包子。 「小福。」他唤着为了纪念救命恩人金福来而为狐狸取的名字。「妳再吃下去,会变成全天下最圆胖的狐狸。」 小福不理他,嘴巴连停都没停。 「大伙宠坏妳了。」铁木鹰取过包子,高举在空中。 小福呜咽出声,前足立起,试着想抓回包子。 铁木鹰看着牠又跳又摇尾巴,还跳到他肩头想突击包子的冲劲,严峻脸庞随之变得柔和,刚毅唇角也露出笑容。 「妳啊,只有吃东西时最有活力。」铁木鹰把手里包子放回碗里的同时,另一手便捞起这只被府里一票女眷们宠坏的小家伙。 他大掌握住牠的下颚,左右端详着。 「妳这脸庞真的又圆润了些,这双眼睛也愈瞧愈像人。」 小福露出哀怨目光瞄了包子一眼,一副受虐姿态。 「罢了,妳若是寻常狐狸怎会愿意让人养于院落,每天对着包子乐不思蜀不提,夜里还会贪暖,尽爱跳到炕上偎在人身边。」他喃喃自语说道。 小福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要是日子能像妳一般惬意,只要记褂着今天想吃什么,问题就容易多了……」铁木鹰揉揉狐狸下颚,将包子塞进小福嘴里。 小福对他摇摇尾巴。 「妳说我该不该下令斩了铁明英?他再不济,毕竟是我的异母兄长。即便我是为了百姓才接下城主一职,但伦常仍是大事。没了伦常,兄弟乖违,城里人若是有样学样,总也不妥。」 小福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舔舔嘴,直接跳到他腿上,摇摇尾巴,一副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神情。 「老忘了妳不懂这些事,也许就是妳不懂,我才会什么事都告诉妳。」铁木鹰抚着小福柔软如丝的毛皮。 小福赖着他,狐狸杏眼瞇成一条缝。 「洪纲已坦承是他让女儿洪雪英怂恿铁明英开城降敌,只因为他的女儿嫁给了铁明英,怕我功高震主,便想了这等计谋,想让朱家军当他们的后盾与我对抗。洪纲是我的启蒙师傅,当年还曾在战场上替我爹挡箭,瞎了一只眼……」 铁木鹰看着小福,长叹了口气。 小福突然一跃到他的胸前,伸出前足拍拍他的脸。 「妳在安慰我吗?」铁木鹰低语一声,心窝里涌出一丝暖意。 小福发出一声低呼,跳到他宽阔肩膀,用狐狸尾巴围住他的颈子。 「妳这小家伙。」铁木鹰笑着将脸埋入牠的尾巴里,鼻尖却有些发酸。 母亲身为侧室,自小对他采以极严格教诲,不给任何温情,只盼得他有朝一日能取代嫡长子位置成为铁城城主。他虽是衣食无虞,任何苦处却是无人可诉,久了也习惯了将情绪往内藏。 没想到这小家伙却比任何人都懂得他的心哪。 「将军,好消息哪!」书斋门外响起李虎的大叫。 「进来。」铁木鹰说道。 「将军,你瞧你瞧,这是一名书生崔长春画出来的金福来。」李虎冲进书斋,手里卷轴斜抓在胸前,胀红脸颊活像招财进宝的财神爷。 铁木鹰看着画像里盘着圆髻、一脸天真的姑娘,那对眼睛不正是── 他蓦低头看向小福那对又圆又憨的眼珠。 小福正跳到案头,黑亮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画像里的人。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铁木鹰说道。 「我们把这画卷摆在香案前,早晚三炷香膜拜。」李虎说道。 小福一掌好奇地拍向画像,不料爪子却勾破了画像的脸。 「妳做什么!」铁木鹰大喝一声。 小福吓的一跳,倏忽一声缩到长榻角落,睁大双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铁木鹰浓眉一皱,低头看向已毁了双眼的画卷。 他只记得金福来的那对眼睛,至于五官倒是没什么大印象了,毕竟她那日小脸尽是尘土,什么也瞧不出来。 「将军,何必跟小福过不去,大不了要崔长春再画一张就是了。」李虎打着圆场,怀里还藏着一颗要喂小福的甜八宝包子。 「做人要知恩图报,金福来救了我,我对她便是见到画像都该恭敬以对。」铁木鹰一本正经地说道,仍是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破损画卷。 「怎么还是这种不解风情的理由!我还以为将军喜欢上金福来,才会为了画像被抓破而大发脾气。」李虎一拍额头,长叹一声。 「胡来!我怎么可能对救命恩人有那等狎猥心思。况且,这金福来瞧来还是个小ㄚ头。」铁木鹰一脸凛然地说道,目光却无法从画像上移开── 金福来原来长得如此圆嫩可喜,瞧着就像……包子? 难怪她爱吃包子哪!铁木鹰想到她那对什么都不怕的眼儿,唇角不禁一扬…… 「这金姑娘明明就是个大姑娘,而且一副宜室宜家福泰模样。」李虎说道。 「我只觉得那对眼睛看来就像小福。」铁木鹰目光随之望向小福。 「唉呀,你不说不觉得,你一说,倒真是觉得像极了、像透了!」李虎盯着小福,乐得拊手大叫。 小福走到李虎身边,左绕绕又走走,鼻尖左嗅嗅又闻闻。 「你又带了什么给小福吃,牠才刚吃完一颗包子,你就不怕把小福给撑死?」铁木鹰双唇一抿,却有些莫可奈何地说道。 「唉呀,我没有……」李虎抓头挠腮地说道。 小福在李虎身边转了一圈后,又绕回铁木鹰身边。 「为城主送上晚膳。」婢女站在门口,低声唤道。 「进来。」铁木鹰头一抬,铁面习惯性地没有表情。 婢女吓得即刻低头,不敢仰视他的眼。 小福则飞奔到铁木鹰身边,巴住他的腿,表现一副「他很好相处」的模样。 婢女将菜肴放于桌上,小福马上跳到边凳视察菜色── 两碗大米饭、一大盘炒萝卜、一大盘鸡蛋、一大盘腌鱼,就是寻常人家菜色。 铁木鹰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福兴致缺缺地窝回牠最爱的老位置──他的怀里。 「粗茶淡食便进不了口吗?何时竟养出了妳这么刁的嘴?」铁木鹰扯扯小福耳朵,牠也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她怀里钻。 婢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主和颜悦色姿态,怀疑自己眼花。 铁木鹰察觉到婢女的注视,瞬间敛去脸上慈爱神色,严眸朝她扫去。 婢女吓得倒抽一口气,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告退。」 无怪乎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被那对黑眸一瞪,就觉得像有把大刀劈过来一样。 李虎乘机偷偷把八宝包子放到长榻边。 小福一改懒洋洋姿态,倏地扑向包子,很快地把包子藏到专属角落。 「你们再这样喂小福,牠早晚被你们喂出病来。」铁木鹰不以为意地说道。 李虎看着将军,只是摸摸头傻笑。 「将军对于铁明英及洪纲之事,要怎么处理。」李虎连忙转移话题。 「铁明英终生监禁,洪纲问斩,亲族流放至边域,唯洪雪英留在铁明英身边赎罪。」铁木鹰瞪着晚膳,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虎瞪着牛铃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将军刚硬脸庞。 「将军……不,城主,你这样判刑会不会太严苛?洪纲毕竟是两朝元老……」李虎急得胀红了脸,大声嚷嚷道。 「既是两朝元老,更该恤民所苦,不该陷铁城百姓于苦难之中。」铁木鹰看着小福慢条斯理地靠近,他拍拍大腿,牠便一跃而上,躺在他腿上与他同看李虎。 他抚着小福的毛皮,心里却隐约觉得牠挑此时靠近,是为了给他一些安慰。 「可是,洪纲平素造桥铺路,素有善人之名,加上他辅佐先城主有功。这回胡涂纵容朱家军进城,百姓们怪的也都是铁明英,倒没人说过洪纲重话。」 「百姓们不知道洪纲居心叵测,难道我也要跟着愚昧?」 铁木鹰怒喝一声,李虎噤了声,而偎在他身边的小福,则又用头顶顶他的手臂,像是叫他息怒一般。 铁木鹰望着小家伙黑碌碌眼珠,尽可能地让脸色不那么严峻。 「不管怎么说,洪纲是老臣,又当过你师傅……」李虎扯着嗓门说道。 铁木鹰右手一指,阻止他再说。 「我心意已决,明日会于早会时公布。」铁木鹰说道。 「我怕你新上任就用了严刑峻法,会引来众人非议。」李虎着急地说道。 「我宁可城内百姓忌惮刑法而心存恐惧,也不愿他们见到重罪被轻放,种下了心存侥幸之因。城内如今百废待举,若有人为非作歹,对居民又是另一种折磨。」铁木鹰脸色严肃地说道。 「城主时时心系百姓,实在了不起。」李虎激动地说道,方形脸又胀得通红。「我马上就把你这番心思跟所有人说明清楚……」 「无须多解释,日久便见人心,你先下去休息吧。」铁木鹰将小福抱到一旁,走到几案前,开始用餐。 李虎看他不再开口,也只好讪讪地退了下去。 小福趴在长榻间,看着铁木鹰皱着浓眉用膳,看久了也就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唉。」铁木鹰长叹一声,只愿自己能像小家伙一样无忧无虑。 铁木鹰勉强咽下口中饭食后,放下筷子,再也无法下咽。 他将脸庞埋入大掌之间,痛苦地喘息着。 他杀敌无数,为的是保家卫国,现下决定虽也是为了保家卫国,但杀的却是他曾经视之如父的洪纲。他的心也是肉做的,怎么可能不痛呢? 铁木鹰全身紧绷着,脚边传来一股暖意,他低头一望── 应该已经睡着的小福,正抱着他的小腿,像是想安慰及保护他一般。 「至少还有妳懂我,对吗?」铁木鹰将小福牢牢地拥在怀里,却还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他贵为一城之主,可连一个分享喜怒哀乐的亲人都没有,这样的位高权重总是有所遗憾。 也许,他真该考虑李虎几个月前的提议,早日娶个妻子入门,生几个娃娃,替这城主府增些喜气,也替他自己添个家人吧…… ****** 隔日傍晚,夕阳将落未落,映得铁木鹰所居住的院落里草木全染成金黄暖澄。 小福吃了太多包子,肚子发胀,便绕着院落而行,以期快快消除肚子胀痛,如此才能再多吞几个包子。 「将军……不……城主会不会太不近人情?洪纲大人虽然坏了大事,但毕竟也为铁城做了不少建树。把洪纲流放边界也就算了,何必还要问斩呢?」拿着抹布的大婶说道。 「以后大家做事,皮得绷紧些,新城主可不是会顾及旧情面的人。杀敌时被敌人号称『铁面将军』,治城时一样冷血无情,我看以后就叫他『铁面城主』好了。」扫着落叶的中 年男子板着脸说道。 小福停下脚步,听到他们讨论这些事情,嘴巴一咧,露出了尖牙。 胡说八道! 他们不知道铁木鹰昨晚下了那个决定之后,一夜难眠,吵得她也没睡好。今天一早,铁木鹰还偷偷嘱咐李虎带了银两去给洪纲安家! 她人虽见得不多,可人的善恶都会在自身形成一道磁场。这几天跟铁木鹰朝夕相处之下,更知道他是个面恶心善之人。 况且,她吃了铁木鹰那么多包子,受了他那么多好处,听了他那么多心事,早就当他跟金旺来一样是她的好哥哥。 是的,她小福便是金福来,或者该说金福来便是小福。 她那日于森林里听到将军府里有座包子山,哪里还抵挡得住,直接便以狐狸原形现身跟了铁木鹰回家。 反正,金旺来当日说的是她如果不滚回洞穴里,他就再也不东西给她吃。而她真的有回到回洞穴里,不过是又溜出来而已。 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走了这一趟。 铁城的人待她好得不得了,铁木鹰也把她当成娃儿宠,而且他的胸膛好好睡、身体又温暖,简直是人间乐土。所以,她想对他有回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毕竟她虽在人间打滚不久,可她听金旺来说过许多人间义气事迹,如今正是她表现义气的时候。 她得跟铁城里的人说清楚铁木鹰的用心良苦,金福来一甩尾巴,马上往院落里走了一步。 「小福,妳来啦,要不要吃包子?」大婶一看到她,马上热络地招呼道。 「小福来,爷爷抱抱。」老仆说道。 我年纪比你老,干嘛叫你爷爷?金福来在心里嘀咕一声。 「城主待旁人,若有他待妳的一半好,那全城百姓就有福了。」中年仆役说道。 铁木鹰每晚为了思索如何让铁城更好,夜半三更才睡,现在要斩一个罪人,大伙却频频责难他不仁不义,真是太不公平。 金福来开口想说话,却只听到一阵兽声呜叫。 笨啊!她真忘了她自己现在是狐狸不是人。 「肚子饿了,对吗?」大婶拍拍小福的头,从口袋里掏了一块饼出来。 金福来不饿,但有饼不吃很奇怪、于是衔住饼,摇摇尾巴后,一溜烟地转身溜回铁木鹰的屋里。 她修行三百年,修得一具人形皮囊,终于知道这具人形除了能够肆无忌惮地行走人间、大啖美食之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她,金福来──要替铁木鹰伸张正义! 她要让铁城百姓都知道铁木鹰不是什么铁面城主,而是个面恶心善的好城主。 金福来走进屋内,尾巴一甩关上了门。 一见四下无人,金福来闭上双眼,心里默念咒语,一层金光绕着她周身而转,金光开始变化出五彩光芒,继而愈转愈快、愈转愈快,终至刮出一道旋风,蚕儿吐丝似地将她的身影完全包覆于金色茧影之间…… 第三章 铁木鹰自议事殿堂离开时,已过申时。 他铸铁般脸庞冷无表情,行步如风地走过长长穿堂,与他擦身而过之人,全都屈身行礼,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有人眼里有着不满,有人眼里有着不安,却有更多人眼里藏着畏惧。 他不怪他们,毕竟一个连师尊都能下令处斩的城主,连他自己都不能认同了。铁木鹰很快地闭上眼掩去其间的伤痛,再睁开眼又是一副六亲不认的严峻模样。 罢了,为政者需体民所苦,但也需要深谋远见,才能看到民众来不及想到的长治将来。 横竖爹娘过世之后,他早已经习惯了孤孑一身。况且,他身为将军位高权重,怕给人沾亲带故的机会,早年便刻意不与人太过亲近,久了,便只有李虎敢对他说些心里话;战功愈彪炳之后,也就愈加地高处不胜寒。 幸好,现下有了小福听他说心事。那家伙的傻憨模样,也总是能在他心情不佳时,逗得他哈哈大笑。 铁木鹰加快脚步,跨入西侧的城主院落。 院落里的大红灯笼及几座大型烛台已燃点燃,映得庭院植栽熠熠发亮。 几名正在等候他回府的小厮一见到他,马上站直身子,戒慎恐惧地唤道:「城主。」 「城里正是急需物资时,庭院里只要燃着两盏灯,小径能瞧得清楚便好。你们替我烧来热水后,便退下早点休息。」铁木鹰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小厮门连忙熄灭灯烛,匆忙便离开。 铁木鹰一见院落无人,一个箭步便穿过庭院,跨到门边。 「小福?」他推门并唤道。 一个小巧人影朝着他飞扑而来。 有刺客! 铁木鹰飞快地避开那道黑影,反手一个擒拿,便把人制伏在墙上。 「痛痛痛……放开放开啦!」金福来回头哇哇大叫。 铁木鹰看着眼前这个头盘两个圆髻,腮帮子圆润、圆澄澄眼眸像极了小福的姑娘家,胸口不期然地紧缩了下。 这张脸和金福来的画像如出一彻,分明就是同一人! 「妳妳……妳……」他指着她的脸,后退了一大步。 金福来笑嘻嘻地直接往他身上一扑,铁木鹰不意此举,竟被她抱了个满怀。 姑娘身上的甜香朝他鼻尖扑来,一股热气从他胸口猛冲而上脸面。 「姑娘请自重。」铁木鹰出掌推开她,拉开距离。 金福来不意此举,被推到一旁,脑袋瓜咚地一声撞到墙壁。 她揉着头,眼睛眉毛鼻子全皱成一团。 铁木鹰为何推开她?她平时不都这样抱他吗?莫非人不如狐?狐可以抱,人不可以吗? 金福来不解地皱着眉,小手握成拳,揉揉额头,陷入苦思。 铁木鹰看着她,静种小福幻化成人的错觉。他有几次瞧见小福揉额头时,就是这种一脸不解的呆愣眼神。 铁木鹰望着她澄澈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胸口像是被人轻弹了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阁下可是金福来姑娘?」他粗声问道,想掩饰心头异样。 「是啊是啊。」金福来咧着嘴笑,笑得眉毛眼睛也弯弯。 金福来天真笑意并未让铁木鹰松懈,因为他脑中只想着一事── 为何没人通报她的到来?莫非整座府内竟没人知情她已入内?若是金福来武艺高强,他如今早就一命呜呼了。 「请问姑娘是如何进到我这院落?」铁木鹰问道。 「就这样进来的啊。」金福来蹦蹦跳跳地走到铁木鹰身边,身子很自然地便朝他捱了过去。「你的脸为什么红红的?」 「说……妳的目地是什么?」铁木鹰神色一沉,利眼一瞪,抓住她的衣领往上一提。 金福来双脚无法点地,颈子被勒住,喘不过气,只好使出平素小福的习惯姿势。 她小腿一踢,娇小身躯往上一蹬,双腿盘住他的腰,双手往他脖子一抱。 铁木鹰吓到急松手,但她柔软胸脯仍紧贴在他的胸前。 「姑娘请自重!」他掰开她的手,直接拎起她往旁边一甩。 金福来被摔得有经验了,这回脚尖一点,便倾盈地落在地面上,没再撞到墙。 「自重是什么?是说我很重吗?还有,你为什么老要摔我?」金福来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何对她这么凶。 铁木鹰严峻脸颊一紧,双唇一抿,有种秀才遇到兵的苦恼。 「你干嘛又摆凶脸?是生气还是不开心啊?」她上前一步,圆眸定定地看着他。 铁木鹰感觉有一把火烧上脸面,可她的话却让他头皮发麻。 铁城如今重回铁家军的管辖,戒备较之先前严格两倍不止。听这姑娘的语气,显然是知情他的一举一动,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自己被人监看着。 况且,她如入无人之境地在他房内行走,若是他屋内「铁城」城里街道图,及他正在进行的秘密地道图被她拿去交给敌军,铁城里居民焉有命在。 金福来认真地打量着他又青又红的脸庞,猜想他可能是生病了。 「为何我最近发生什么事,妳都知情?」铁木鹰瞪着她一脸无辜,眼神益加凌厉。 「我一天到晚都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会不知道?」 「妳可知私闯城主私人院落是重罪!」他逼前一步,却仍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你骗人。」金福来指着他的鼻子,不满地咕哝着:「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你这里走来走去,扫扫这、搬搬那的,哪是什么重罪。」 「府内人自然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而妳是身分不明之人。」铁木鹰瞪着她一派自在模样,即刻横眉竖目了起来。 「我身分很明,我是金福来金福来啊!」她怕他没听清楚,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城里在打仗时,有人说,我要是救了你,要给我一座包子山,所以我才救了你。你记得吗?」 「妳救了我,代表妳可以拥有妳想要的包子山,却不表示妳能在这里任意行走,没人给妳这个权利。」铁木鹰望着她一脸无辜,心中却不敢有任何松懈。 「可我已经在你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请姑娘不要妄造谣言,我们孤男寡女不可能共居一室!」铁木鹰打段她的话,一张石雕般冷脸,如今更是寒凛如冬雪,任谁看了一眼,都要冻僵。 金福来打了个冷颤,却没移开眼,只是嘟起唇看着铁木鹰。 她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他今天早上出门前,也还揉过她的头,怎么如今却一副完全不熟的模样? 她小手握成拳,揉着眉头。 「请姑娘坦白告知潜入铁某房里的来意,否则休怪我不客气。」铁木鹰厉声说道,不许自己被她可怜模样给打动。 铁木鹰干嘛叫她姑娘?他平时不都叫她小福吗? 啊!金福来看了他半天,突然用力敲了下额头,此时才恍然大悟。 是她见到 回来太高兴,什么全忘得一乾二净。 她现在不是狐狸「小福」,她现在是金福来「姑娘」!所以,铁木鹰才会一副和她非常不熟的样子嘛! 「其实啊,我就是……」金福来笑嘻嘻的脸,突然垮了下来。 呃,金旺来交代过一百次,人妖殊途,绝不能泄漏真正身分,否则便会让人类以残忍咒术杀死、永世不能超生。 「我不要死!」金福来抱着头大叫出声。 她果然另有目的。铁木鹰瞪着她心虚姿态,眸光霎时一凛。 「会不会死,就看妳要不要说出潜入城主府邸的真正目的了。」 铁木鹰声未落地,金在福来还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之前,她的双手已经被擒拿住,并用腰带系于身后,使劲地被扯出了房间。 ****** 金福来被绑在院里一棵大树下,眼前堆着一座热腾腾的包子山。 她扁着嘴,拼命地咽着口水,圆澄目光幽怨地瞪着铁木鹰。 「铁木鹰,讨厌鬼,放开我啦!」。 「等妳说出真正目的之后,我自然会放开妳。」铁木鹰掰开一个包子,让里头菜肉香飘散在空气间。 站在铁木鹰旁边的李虎深吸了口气,敲边鼓地说道:「好香的包子,皮薄馅多,咬下去满口的香啊,如果有人愿意招,铁定可以吃上三天三夜。」 「我说我说……我是来帮助铁木鹰澄清谣言,好让大家知道他只是面恶心善,其实是个爱护老百姓的城主。」金福来哇哇大叫着。 她竟懂他!铁木鹰瞪着金福来一脸认真,心头激昂让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可这一瞧,他的心里又打了个突……她不只眼睛像小福,就连维护他的心态也是如出一辙啊。 「我说完了,这样可以放开我了吧?我的肚子好饿,我要吃包子!我不喜欢被绑着!」金福来一脸乞求地望着铁木鹰。 铁木鹰心一软,伸手就要替她松绑,可继而一想,她对他的心思竟如此清楚,代表他和李虎说话时,她其实都在旁窃听着,他的心肠便又硬了起来。 「铁某是否面恶心善,何时轮到妳来判定?况且,我与妳并无干系,不需妳多嘴。」铁木鹰后退一步,冷冷说道。 「我路见不平啊!」金福来手腕扭转着,气到腮帮子鼓得像两颗包子。「喂,我都说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吃包子?」 铁木鹰看着她和小福如出一辙的耍赖模样,发誓若非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他会认为她们两个是同一人。 「她和小福怎么这么像?咦,今天怎么没看到小福?」李虎往屋内走,边走边叫。「小福,妳在屋内吗?」 「她不在啦!」金福来咕哝地说道。 「妳怎么知道小福不在?妳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妳真正目的是什么?」铁木鹰粗声说道,倏地抽出腰间长剑,直指她的咽喉。 金福来挣扎着,利剑在她颈项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蜿蜒成一条血蛇,沾湿了她的前襟。 「手好痛手好痛!我说了我就是来帮你的,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你骗人你骗人……」金福来急得哭了起来。 「怕痛就说实话,否则接下来还有更痛的招数要对付妳。」铁木鹰沉声说道,强迫自己对她的泪眼婆娑不为所动。 就算她可怜模样像透了小福,就算这对眼睛偶尔会出现他的梦中也一样! 「城主,小福真的不见了。关这金姑娘十天半个月,饿她个几顿,就不信她不说。」李虎遍寻不到小福,现在只想找她算账。 「那样包子会坏掉,坏掉我就不想吃,不想吃我就不会说。」她赌气别开脸,气得跺了两下脚。 「我每天命人送来新出炉的包子……虾鱼包儿、细馅大包子、枣泥甜包……」铁木鹰把小福爱吃的包子全拿出来利诱。 「我说了,我说了!我就是小福……」本人。 「妳是小福的何人?」铁木鹰逼问道。 「我是小福的主人!」她急中生智,大声地说道。 「就算妳是小福的主人,就算妳急于寻找牠,妳仍然没道理能潜伏于城内。」铁木鹰说道。 「我爱吃包子、小福也爱吃,我闻到包子味道,知道牠一定也在这里,所以我跳过几个屋顶,一路走啊走地就走到这里了。」她叽哩呱啦胡乱说道。 反正她说真的,他也不信。 「人不可能有那么灵的鼻子。」铁木鹰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有就有!」金福来皱皱鼻子,东闻闻西嗅嗅,指着东比烟大叫。「那边煮了红烧香菇、爆炒着鸡丁,还有我喜欢的肉燥包子。」 「城主,厨娘今天真的就煮这几味。」李虎瞪大眼睛,忍不住竖大拇指。 铁木鹰瞇起眼,只一径盯着金福来皱鼻子闻东西的模样。 「城主,金姑娘不但有神力,而且又有异能,必定能为我军所用。」李虎把铁木鹰拉到一旁,用耳语音量说道:「她救过你的命,又是小福的主人,怎么样都不是坏人。」 「对啊对啊,我不是坏人。」金福来说。 「妳听得到我说什么!」李虎大惊失色地说道。 「你说得很大声,为什么听不到?」金福来奇怪地看着李虎。 「既然耳鼻如此灵敏,那么小福在哪?」铁木鹰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小福说牠的兄弟有难,回灵山去帮忙了。」金福来眼珠一转,乱乱说。 「妳能和小福说话?」铁木鹰冷冷瞥着她,面露厌恶神色。 「当然。」因为我就是牠啊! 「我最恨妳这种满嘴谎言、满口诡怪灵异之人。」铁木鹰浓眉一皱,低喝一声,所有对金福来的好感全数尽失。 金福来看着铁木鹰厌恶神色,心头拧痛了一下。她不喜欢他这样对她说话,她喜欢他对着她笑嘻嘻的模样。 「搞不好她说的是真的,灵山奇人异事原本就多。金姑娘鼻子灵敏,听觉又厉害。不如请金姑娘跟我们说说,妳如今听到了些什么?好证明妳没有骗我们城主。」向来热爱奇闻的李虎,满脸兴奋地说道。 金福来又看了铁木鹰一眼,嘟起唇咕哝道:「有很多人朝这里走来。他们说『快点快点,听说金福来在将军……不……在城主那里呢!』」 铁木鹰一听,知道应该是府内仆役送包子时,看到了金福来长相,而众人听说金福来人在城主院落消息,纷纷聚众前来。 「『那个小姑娘可是城主和铁城的救命恩人呢!现下又来到铁城,一定是老天爷要降福给铁城了。』」金福来又说了几句城民的话后,得意羊羊地看着铁木鹰。 铁木鹰铁面不动声色,只是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她。 好吧,就算她当真耳聪目明鼻子好,但她还是不该躲匿于他的屋内。 金福来用苦瓜脸回望着铁木鹰,觉得这人真的好奇怪,明明对小福很好,怎么对其他人通通差到不行。 「大家都对我很好,只有你绑着我。」金福来扁着嘴,觉得胸口又开始闷闷痛,淡眉也皱了起来。 「城主,居民们如此推崇,我看不宜关她啊。」李虎说道。 铁木鹰看着一脸难受的金福来,心里早有了盘算。 他今早才治了洪纲的罪,若是此时再将救命恩人入罪,城民只会将他视为暴君。毕竟,城民们不会明白她这般闯入私人院落,是多危难之事。 只好先让城民们满足想与她亲近的念头,等到他将城内战事重新部署一遍后,再作势派铁家军送她离开,实则是将她押入密牢内,逼问她进城途径。 「替她松绑,不许她离城。」铁木鹰对李虎说道。 「松绑,吃包子,这才对嘛……」金福来开心了起来,笑出一口亮灿灿白牙。 李虎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往她走近一步。「我帮妳松绑……」 「铁木鹰,有蛇在你身后,你你你千万不要动!」金福来突然指着铁木鹰身后,声音颤抖地说道。 铁木鹰望着她一脸焦急,他静下心来专注聆听,果真隐约听到毒蛇吐信嘶嘶嘶的声音。 他从坏里取出小刀,头也不回地朝着吐信声音射去。 咻! 金福来看着那条蛇被封喉,吓到嘴巴没法子合拢。 「城主好刀法!」李虎大喝一声。 铁木鹰回头看着金福来,知道她又救了他一次,可这个「谢」字就硬是梗在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分不清她如今是敌是友…… 「好厉害好厉害,幸好没事。」金福来跳到铁木鹰身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铁木鹰瞪着金福来的手,面颊一紧。 「妳是何时松绑的?」他很想把她的出现想得很单纯,但总觉得实情不是这么简单。 金福来看着手,左转两圈、右转两圈。 「对喔,我是怎么松绑的?我想一下。」金福来小手握成拳,揉揉额头用力想了起来。 啊,好像她刚才一心急,法力就自动驱使了起来。 可是,总不能要她说自己是只道行三百年……呃,为了救铁木鹰一命,用掉百年修行,所以只剩下两百年功力的狐狸。 铁木鹰看着金福来犹豫神色,石凿面容闪过一阵烦躁。 这便是他没法子真正相信她的原因,她若是真如表面看来这么单纯,又何必事事吞吞吐吐。 是故,他不得不猜想她必然是受训有素之奸细。只是,哪有敌军会派出这么傻愣的奸细? 铁木鹰看她一脸脑筋打结模样,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府里的居民已经一窝蜂地挤到了院落门口。 「金福来姑娘,妳总算出来了!我们城主准备了好一阵子的包子山啊!」群众大喊出声。 「啊啊啊……我竟然忘了包子山!」金福来马上冲向包子山,嘴巴先塞一个、双手再各拿一个。 一时之间,她的圆脸、圆发髻、嘴里、手里的圆包子,形成了一副圆圆奇观,众人看得哈哈大笑。 铁木鹰则是向李虎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着金福来一举一动,之后,他走向管事,交代了如何安顿她,便转身走回屋内。 她高兴吃包子吃多久是她的事,他可没时间和她在这里瞎搅和,他还有其他要紧事要做。 铁木鹰推门走入房内,压低声音,开始在屋内寻找着小福的踪影。 「小福……」 他才不信金福来那套什么「小福说牠的兄弟有难,回灵山去帮忙」的鬼话连篇。 毕竟人狐不同调,更遑论是沟通了! ****** 当晚,金福来便在铁木鹰旁边一座小院落里住了下来,管事告诉她说那里原来是前城主妻妾居住的地方。 金福来瞧着屋内处处都是精雕细琢的小玩意,加上抢眼的丝缎长榻、高椅,还有一屋子的花香胭脂味,心里倒也挺欢喜,自然也就兴高采烈地住了下来。 居民们说要为她设个接风晚宴,可因为她刚啃掉半座包子山,根本没肚子再塞东西,只好择日再庆功。 金福来以人类形体初宿人间,在屋里和几名婢女玩着棋戏,又叫又跳地闹了一晚。 等到两名婢女帮她换上单衣,回到侧边小房安睡之后,金福来倘在暖炕上,左翻翻右滚滚,一下子趴在被子上,一下子又钻进被窝里,自顾自地玩耍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她甚至试图变身为狐狸,偏偏还是睡不着。 怪了。她这些日子在铁木鹰那里,每晚倒头就睡,每一觉都睡得唏哩呼噜,怎么才换炕,明明也有睡意,可就是没法子睡着。 一定是这个暖炕太香了,她不习惯。 金福来从榻上一跃起身,下了床就走出房门,才踏进院落,便瞧见两名士兵正在门口站着。 「你们为什么不睡觉?」金福来问道。 「城主要我们保护姑娘的安全。」士兵谨慎地答道,只敢看着金姑娘的脸,不敢看她仅着单衣的身子。 「我很安全,不用保护。」金福来蹦蹦跳跳地走出院落,士兵连忙尾随其后。 「夜深了,姑娘要去哪里?」士兵问道。 「我要去城主那里睡觉。」金福来说道。 两名士兵傻了眼,面面相觑之余,却没人敢再出声阻止。 金福来踏着夜色走着,一边在心里咕哝着人真不好当,少了一层狐狸皮毛,害她冷得直颤抖,只好加快脚步冲进铁木鹰院落里。 铁木鹰的主屋仍是灯火通明,金福来上前敲敲门。 「开门开门。」她朗声唤道。 屋内的铁木鹰手里朱笔一顿,官员们呈上的折子晕开一大丸鲜红。 方才外头敲过更声,代表夜已深沉,这金福来来做什么? 「铁木鹰开门!」 「很晚了,金姑娘早点回去休息。」他起身走向门口,粗声说道。 「我就是要休息才来的啊。」 铁木鹰倒抽一口气,怕外头士兵误会两人关系匪浅,只好打开了门。 门口金福来穿着素色交襟单衣,露出蜜色颈子及一方前胸肌肤,正对他露齿而笑。 他瞪向两名士兵,他们全都低着头,不敢多瞧。 「妳……妳穿这样成何体统!」铁木鹰马上转身回屋内抓过他的斗蓬,将她密密裹住。 「又不是我要穿的,是她们帮我穿的啊。」金福来搂抱着斗蓬,觉得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有你的味道。」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露出满意笑容。 铁木鹰这回没脸红,已经被她吓到脸色惨青。 「送金姑娘回房。」他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我不要回房,我就是来找你睡觉的啊。」金福来不死心地继续敲着门。 铁木鹰瞪着门外隐约的人影,气到双肩都紧蹦了起来,脱口对她大吼出声:「妳说话要是再这么不知廉耻,休怪我将妳逐出城外,免得败坏城里风气。」 「廉耻是什么?可以吃吗?」金福来问道。 「妳给我滚开!以后身边若没有婢女,不许与其他人单独见面。」铁木鹰揉着额角太阳穴,觉得整个头都暴痛了起来。 明明长了一张无邪脸孔,怎么言行举止老是如此惊世骇俗,就算他心里原先对她「似乎」有着几分不寻常的褂意,如今也被她吓得无影无踪了。 「为何不能跟其他人单独见面?为何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她问。 「因为非亲非故,孤男寡女就是会引人非议。」铁木鹰忍不住又吼回去。 「什么男女?非什么议?」 铁木鹰嘴角抽搐,决定不再跟她多废话,否则他铁定会气到喷火。 「总之,除非是已成亲的男女,否则不得同处一室。妳再不回房,明天的包子晚宴便取消。」他粗声命令道。 门外金福来听到这一句,什么念头都被打消,只好垮着脸一边往回走,一边捶着胸口── 好奇怪,每回铁木鹰一吼她,她就闹胸口疼,一定是他吼得太大声了。 干嘛对她那么凶,她才进城几日,有很多话听不懂也不能怪她哪。 亏她还好心变成人形想替铁木鹰向城民们解释他的好,没想到现在连觉都睡不好,那她明天怎么有气力说话啊! 金福来蹲下身,当真觉得人不如狐。 啊,她想到一个可以睡场好觉的妙主意了,铁木鹰只说喔男一女不能同处一室,对吧!可是,她要怎么溜走呢?金福来转过身,由下往前地看着士兵。 金福来再次灵机一动。 她跳到士兵面前,定定看着他们的眼,嘴里兀自念着咒语。 就在他们双眼发直的时候,她蓦弹了下手指,士兵们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嘿嘿,我这回记得我会施术了。真是聪明,活了三百年还真不是白活的。」金福来夸奖自己好一会儿之后,找了个隐蔽角落躲了进去。 角落随之亮出一道道金黄光晕,却又很快地消失无踪…… 第四章 铁木鹰自桧木桶起身,很快地拭净身躯、套上单衣后,仅加了薄袍便在屋内行走,并没打算让睡在边房的小厮来替他烧上暖炕。 居安思危是他从军多年来的不变原则,即便当上城主,他仍然不敢因为安逸而放纵,总是时时提醒自己做好应战准备。 先前每晚让人烧燃暖炕是因为小福睡到暖炕时,那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简直就像人在微笑。 铁木鹰想起小福那副傻乎乎又心满意足的瞇眼德行,严厉眉眼盎上笑意。 之后,似乎只要他哪夜没烧上暖炕,小福便会在暖炕上跳啊跳地以示抗议,惹得他最后终究还是会称牠的意。 他还记得他带小福回来的头一夜,牠便大剌剌地躺到他身边,准备一同就寝。他赶了牠几回,偏偏牠没上榻就不死心。一上了榻,睡熟了之后警戒心比人还低,就算被他宰掉剥了皮,可能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福,妳跑哪去了?」 铁木鹰举目四望,发现房里不过是少了那个一丁点大的家伙,便觉得空荡荡得紧。 刮吱刮吱刮吱…… 万籁俱寂间,铁木鹰听到门口传来抓扯声音。 他神色一凛,全身紧绷了起来,不会是金福来那家伙又来了吧! 他佯装没听见声响,甚至灭了屋内所有灯烛,不想再与她纠缠。 化外之境的女子确实也有同她一样对他热烈示好的,但这么大剌剌地明指要爬上他的床的女子,他还是前所未见。 亏金福来还长了一对和小福神似、黑瞳晶亮可喜的双眸,没想到举止却如此骇人。看来他还是快快备妥珍贵名品,早早送客方是。最多就是金福来有难时,他再挺身而出便是,毕竟她救过他两次,总是不争事实。 铁木鹰闭上眼,拉过薄被一覆,准备入眠。 「呜……」门口传来一声动物可怜兮兮的哀鸣。 铁木鹰猛跳起身,冲向门边。 门闩一拉开,一个小小身影倏地溜了进来。 「妳回来啦。」铁木鹰喜出望外地看着小福,弯身等着牠入怀。 只是平素一见着他,就要往他身上巴的小福,这回却是远远站在数步之外,一脸哀怨地瞅着他。 铁木鹰用打火石燃起两盏巨烛,发现小福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蹲于地上与小福四目交接。 「怎么不过来?」他诱哄地说道。 金福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满脸和善,心里的疑团总算大白── 当真是人不如狐! 无怪乎铁木鹰摆臭脸给金福来看,却对小福笑脸相迎哪。 「那个金福来果然瞎说,还说什么妳兄弟有难……」铁木鹰说道。 瞧,他还说她的坏话!金福来瞪他一眼,跳上暖炕,四肢才摊平,马上又弹跳起来,不解地瞪着硬炕。 铁木鹰被小福那一脸炕上有鬼的怪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我来烧炕。」铁木鹰不想再叫起在边房睡着的小厮,拿起打火石烧了煤渣子,几下便燃好了炕。 「妳今天怎么了?平时不都又叫又跳的吗?」铁木鹰在暖炕上坐下,敞开的衣襟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金福来记得他的胸膛有多温暖又有多好睡,不自觉地便朝他走近一步。 铁木鹰等得失去耐心,长臂一伸,便把小家伙捞进怀里。 「妳一整天跑哪里去了?」 他还好意思问她跑哪里去?她一整天都被他骂得团团转,还被他绑在树上,可怜到一个不行。 金福来朝他龇牙咧嘴一番,狐狸掌啪地打他的手。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狐狸也会闹别扭。」铁木鹰笑揉着小福的头,任由其抓破衣裳也不斥喝。 金福来打了两下,便觉得无聊,她打了个哈欠,头面也就顺势倒向铁木鹰胸膛。 「想睡了?」铁木鹰躺上暖榻间,顺手把小福揽在身侧。 「也只有妳这么不怕我。」他抚着小福的头,低声说道。 「早上宣判了洪纲刑罚之后,大臣们看我的眼色全是畏惧。我何尝不想对他法外开恩呢?只是铁城这数千人的死亡,总要有人来担待,这是就事论事……」 金福来点头点头又点头,点到最后连眼睛都闭上了。 铁木鹰看着她酣睡姿态,浅浅一笑后,继续说道:「今日上门的那个金福来,虽说又是救了我一命,然其兴踪诡异,偏偏却长了一对和妳神似的双眼……」 铁木鹰还未说完,小福早已经四肢躺平,睡得像个奶娃儿。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又看了小福一会儿后,便闭上双眼,不再多说了。 寒夜里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这感觉实在不错。 ****** 隔日早上,金福来一觉醒来后,因为暖炕太舒服,根本不想起身。她闭着眼在炕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滚到肚子饿,才心满意足地摇摇尾巴起床。 她一跃下榻,四肢刚着地,便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说话声音。 「……城主昨天把救命恩人金福来绑在树上,是想恩将仇报吗?」 「先杀恩师,再杀救命恩人,在战场杀敌杀惯了,果然改不了铁面冷血个性。」 金福来一听,气到忘记肚子饿,立刻就要冲向门外。 只是,金福来这一日睡得饱饱饱,脑子也灵光了许多,她先将自己变为人身后,才推门而出,大声地说道:「你们不要说铁木鹰的坏话!他是好人!」 外头忙着工作及嚼舌根的仆佣们,一看金福来姑娘竟从城主房里走出,全都目瞪口呆地停下所有动作。 金福来一看大家都不说话,她双手扠腰,得意洋洋地说道:「很好,你们都懂了。」一定是她说得很好。 「唉呀,不知道金姑娘在里头哪。」大婶惊呼出声,抿着唇偷笑道。 「怎么城主昨天还绑着金姑娘,今天两个人就如胶似漆了?」仆役里有人小声地说道。 「铁木鹰昨天绑着我,是要问我是怎么进到城里来的。」金福来看向那名仆役,大声说道。 「原来城主是为了铁城安全才会质问姑娘的,用心良苦、用心良苦。」仆役们恍然大悟地说道。 「总之呢,你们别再找铁木鹰麻烦了。他杀了洪纲,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害怕若是不杀那个人,大家都学他造反,城里就会大乱。」金福来停顿了一下,回想李虎当时所说的话,又补充了一下。「城主时时心系百姓,实在了不起。」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城主不会那么无情无义嘛。」 「他果真是为大伙着想的。」大伙七嘴八舌地说道。 「好,我说完了。」她要去变回狐狸,这样铁木鹰才会对她比较好。 她喜欢他待她特别好,喜欢他对她笑、对她好,瞧着他愈久,就愈舍不得离开他,就想镇日都巴着他…… 「金姑娘情意感人,尽帮着妳的心上人城主说话呢!」大婶笑着揶揄她。 「心上人是什么?心上没法子摆一个人吧?」金福来眨着大眼,不解地问道。 「金姑娘单纯可爱,无怪乎城主中意妳。心上人就是妳想到他,心口会怦怦跳的人。」大婶挤眉弄眼地问道。 「我只知道他凶我时,心会痛。」金福来拍拍胸口,扁了下唇。 「妳在意城主,才会心痛啊,我年轻时和我那冤家也是这样的……」大婶格格颤笑着。 一、二名仆役忍不住想说嘴城主与金姑娘相好的事,悄悄从院落里偷溜了出去,没想到却巧遇李虎。 「李副将好。」仆役们行了个礼,匆匆地找人嚷嚷去了。 已经听了他们的对话好一会儿的李虎,走进院落里,大声地说道:「金姑娘,城主请妳到大厅。」 「做什么?」金福来不解地问道。 李虎笑呵呵地看着她。「城主上任,其他诸侯城全都重礼来贺,城主要妳一块列席,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奇珍异宝,他会赏赐给姑娘。」 奇珍异宝随她挑!最爱尝鲜的金福来顿时手舞足蹈,高兴得不之如何是好。 「我们快走快走!」金福来催促着李虎,要他走快一点。 李虎走到金福来身边,望着她圆润脸上的笑意,觉得也唯有这般开朗的女子才能够融化城主脸上冰霜。 「城主旁边就是缺妳这么一个知心人。」李虎说道。 金福来满脑子都是待会要见到的奇珍异宝,胡乱点了两下头。 「城主小时候,娘亲教导极为严苛,当时,为了锻炼他的体躯,冬日竟还要他待在大雪里,不许进屋。」李虎说道。 金福来点头,笑嘻嘻地说道:「我也经常在冬日下大雪时在地上玩耍,很有意司呢!」她最爱和金旺来在雪地里追逐。 李虎瞪大眼,方脸扭曲了一下后才又说道:「城主只穿了件薄薄单衣,跪在雪地里,一天没得吃饭。」 「好可怜!」金福来一想到大寒天里不但没皮毛穿,而且还没饭吃,眼泪马上就飙出来。 李虎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因着娘亲严苛过人,一径逼他把武功练到最好、取得军权,其他事一概不许他管,是故城主能力虽然强,却不明白如何与人相处,更不知何谓人情世故……」 金福来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李虎。 「这一段太难,我听不懂,你直接跟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说。 李虎下巴往下一掉,连忙用手扶住,这……她怎么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懂? 「直接说啊!」金福来看他嘴巴张得其大无比,猛戳他一下。 「城主需要有人陪他。」李虎脱口说道。 「早说嘛,我喜欢陪他,没问题。」金福来又一掌拍向李虎后背。 李虎被打得整个人差点趴倒在地,却也只能陪着干笑几声,因为只要城主能有佳人陪伴,他受些内伤又有何妨呢。 ****** 铁木鹰坐于高座之上,听着总管朗读着各城送来的礼品,觉得肩颈僵硬、全身酸痛,只想到练武场里,找人对战几场舒络筋骨。 他自然希望铁城百姓过得更好,可城主琐碎事情多到不行,不论是城民所需,或是财赋税收,无一不需要他的过目。 对人民有益之事,他都乐意付出,但这种人际之间的繁文缛节,最让他无法忍受。但他是城主,不得不忍,因此也只能听着各城进贡礼品,想着这些变卖后可以帮助多少城民。 「甜果子的味道!」金福来人未到声先到。 铁木鹰听到她的声音后,精神为之一振,总算听见一个不是那么虚伪的声音了。 但他一想到她昨晚的举动,才扬起的眉头,很快地又皱了起来。 他抬眸往门口看去,正巧看到金福来蹦蹦跳跳地溜了进来。 金福来一看到他,立刻漾出满脸笑意。 她的笑意那么真诚,笑得一对杏眸都瞇了起来,笑得铁木鹰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胀痛着,甚至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铁木鹰一惊,连忙镇定心神,回复平时严峻神色,转身看向他处。 金福来一看到又板起脸,腮帮子圆鼓了一下,只是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她即刻心有所感地点头。 嗯,实在不能怪他皱眉。 堆在地上满坑满谷的礼物,不是书画就是金银琉璃,通通不能吃,要是她收到这种东西,心情也会很差。 「快到城主身边。」李虎说道。 金福来快步往前走,遇见的每个铁城人都在对她微笑,让她脸上笑意更甚。 她其实挺喜欢变成人,一来是能做的事情变多了,二来是不用再担心人看到她会觊觎那一身狐狸皮毛。 「恭喜姑娘。」一旁服侍的婢女轻声对她说道。 「为什么要恭喜我?」金福来不懂,奇怪地问道。 「姑娘有大喜啊。」在一旁伺候的仆役们已经听闻金福来从城主房里出来的消息,全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大喜!金福来一听,认为铁木鹰待会必定是要赏给她只应天上才有的神物,她高兴到差点想摇尾巴。 「大喜好大喜好。」金福来摇头晃脑地说道,带着一脸笑意跳到铁木鹰身边。 「大庭广众之下,又蹦又跳成何体统。」铁木鹰低喝一声,可目光忍不住就停在她脸上。 她又对他笑,而且是那种眼里只嗲人的笑意,好似她真的好喜欢看着他,好想无时无刻都腻在他身边一般。 金福来挨着他坐下来。 见他身子一僵,她只好不情愿地挪动下身子,勉强让两人之间拉开一寸距离。 她的一脸失望让铁木鹰心头发噱,望着她的神情自然也柔和了许多。她像小福,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着实比下座那些表里不一的使者来得可喜多了。 「在心里记下想要的东西,待会宴会后全赏给妳。」铁木鹰侧身,低声对她说道。 金福来开心地鼓着掌,拿起他几案上的几色茶点就吃了起来。 吃到环饼时,她只觉得奶香四溢、饼脆酥甜,一对眉毛高兴得都快顶到发际,拼命地点起头来。 「好吃吗?」铁木鹰脱口问道。 金福来点头又点头,抓起一个就往他嘴里塞。 铁木鹰一时不察,一口便吞下了饼,呛着了气,猛咳了起来。 「怎么了?」她吞下饼,马上钻进他的怀里,掰开他的嘴巴就要检查喉咙里是否梗了东西。 「我没事。」铁木鹰感觉耳朵在发烫,连忙推她在一臂之外。 「真的没事吗?」金福来抓住他的衣领,不放心地拼命追问道。 铁木鹰心里虽挺开心她这般在乎他,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就这么对他又摸又碰,总是不象话,他很快地看了府内总管铁吉一眼。 总管铁吉连忙举起名册,大声地唤道:「锦城使者上献。」 「锦城城主献上珍贵的北海雪狐大氅,但愿两城永交为好。」锦城使者说道。 「你说这是什么?」金福来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北海雪狐大氅。」锦城使者说道。 「怎么了?」铁木鹰担心地看着她。 「你陪我去看。」金福来拉起铁木鹰的手,一同走到贡品之前。 她的手才抚上狐狸毛裘,眼泪就往下掉。 「你怎么这么笨啊?居然被人抓到,砍了头剥了皮,还被人弄成这副扁平德行,你死得好惨啊!」 铁木鹰强忍住笑意,但嘴角还是抽搐了一下。他真的不明白金福来的脑袋里怎么尽装些奇奇怪怪想法? 但她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天真得像个孩童,如同她对他无法掩饰的喜爱一般。铁木鹰一忖及此,那些对她放肆举止而累积的不满情绪,似乎也渐渐淡化了。 「金姑娘心肠慈悲,令人佩服。」铁吉连忙上前缓颊。 铁木鹰看着小家伙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妳爱吃的包子内馅,里头包的还不是尸体?」 「那不一样。」她咕哝地说道。 「哪里不一样?」他挑眉问道。 等到有人献上人皮裘衣时,你就会懂我的心情了。金福来吞下话,皱着眉回望着他。 不过,再认真想想,他说的话也没错,她不过是因为狐狸是她族类,才会如此惊恐的。否则,平时吃肉哪少得她一份。 「没错,我吃的是尸体、这些北海雪狐大氅也是尸体!总之,大家都是靠这些尸体活下来的。」她对着铁木鹰大声说道。 列座嘉宾一听到她左一句尸体、右一句尸体,只觉得桌上的几色小点,但凡加了肉末的,都让人食不下咽了起来。 但金福来绝不可能因此而失了食欲,她走回座位前,拿起铁木鹰面前的蜜渍丸串,开心地吃就了起来。 「多谢锦城城主的大礼。」铁吉挤出一脸笑容,从脸色死灰的锦城使者手里接下北海雪狐大氅。 「我要那个。」金福来扯扯铁木鹰的袖子。「死都死了,不能白死,我要好好穿着。」 铁木鹰点头允了 。 「那是要献给城主的。」锦城使者脸色一沉。 铁吉连忙上前在锦城使者耳边说了些话,说这金福来姑娘不但是铁城救命恩人,亦是铁木鹰极重视之姑娘。当然,铁吉没提仆佣们方才偷偷告知姑娘从城主房里出来这一大事。 「姑娘喜欢这雪狐大氅,是锦城之光,请笑纳。」锦城使者满脸笑意地说道。 金福来一看人家对她笑,也拼命地回笑起来。 铁木鹰看她笑得傻憨,疑惑他怎会如此便对一个人改观? 明明他昨晚才对她投怀送抱行径,大感不以为然。如今才相处了一会儿,就觉得她讨人喜欢? 铁木鹰皱起眉头,紧盯着她……见她笑久了,觉得脸皮发酸,竟开始揉起脸颊,他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发噱。 「敢问城主和金姑娘何时成亲?锦城好再为你们献上大礼。」锦城使者自以为聪明地问道。 「谁要和她成亲?」铁木鹰脸色倏地一沉,瞪向铁吉。 「对啊,干嘛成亲?」金福来奇怪地看着铁木鹰。 「金姑娘今早从你房里出来,整座城主府都知道了这事。」铁吉附在城主耳边说道。 铁木鹰瞪着她一派人畜无害笑容,觉得自己受骗上当。 「妳又擅入我屋里,究竟是何用意?」铁木鹰把她扯到身边,咬牙切齿地以一种只有她听见的低音说道。 是你放我进去的!金福来嘴巴张开又不甘心地闭上。 「是是是……是小福叫我去的。」她鼓着腮帮子说道。 「妳少假借小福之口说话。」他双唇紧抿,根本觉得她在瞎扯。 「不信你问小福,我是不是牠的主人,牠一定会回答你的。」她正经八百地回答道。 「那是我的房间,妳该经过我的允许,而非小福。」铁木鹰很少气急败坏,但只要一碰到她,情绪便会大失控。 「为何小福就可以随便进去?」她不服气地问道。 「妳一个姑娘家,不怕毁了清白,不怕日后嫁不到好人家吗?」就算他如今没那么厌恶她,她还是太过放肆。 「不怕,我修行多年,每年春天发情时节都安然度过了。」 发情!铁木鹰目瞪口呆地听着她的可笑言论,他紧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两道农眉也慢慢地松懈下来。 姑且不论她三番两次的进屋动机为何,他倒是首次发现与姑娘家说话竟是如此有趣之事。她较之那些唯唯诺诺胆小姑娘家,实在有趣数倍不止。 「我真喜欢看你笑。」金福来一手抚上他的脸庞,着迷地挪不开眼。 铁木鹰先是一愣,继而轰地辣红了脸,倏地抓下她的手。 高台下众人一看,只觉俩口卿卿我我,感情甚好,全都给予会心一笑,除了喜城使者之外。 喜城使者上前一揖,大声地说道:「喜城城主为铁城主精挑细选了一份大礼,请您笑纳。」 使者拍手,门外抬入一座矮轿。 矮轿才落地,便滑出一名身段曼妙舞娘。 舞娘全身挂满铃铛,水蛇腰那么一扭动,薄纱面罩里的媚眼往铁木鹰那么一瞅,就舞动了起来。 铁木鹰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娘,麦色脸庞再度恢复惯有厉然。美貌不过一层皮相,他娶妻娶德,不然,至少也该挑个像金福来一样能让他开心的小女子。 这个念头一起,铁木鹰霎时心惊,他瞪向金福来── 她正兴高采烈地看着舞娘。 舞娘足尖点地,连旋了好几个圈圈,身子彩带全都随之飞舞而起,身躯一弯,终舞于铁木鹰之前,眉目寒情地瞅着他。 「跳得真好。」金福来第一个拍手叫好。 「谢过姑娘。」舞娘说道。 「此乃喜城城主义女,愿献给城主,永结两城之好。」喜城使者说道。 他城使者一看喜城竟抢先使出联姻这招,连忙上前禀告道:「方城城主的么女,才貌出众,请铁城主务必给方城机会结秦晋之好……」 「李城城主之女,才是艳冠群芳,文武双全,而且李城土地富饶、连年收成佳……」 「够了。」铁木鹰大喝一声,把金福来吓得跳到半天高。 「你干嘛叫那么大声?要是我噎到怎么办?」金福来嘴咬豆糕,瞪他一眼。 铁木鹰见她的表情竟是毫不以为意,他利眸一瞇,心头不快了起来。 「铁某收下这支舞,姑娘请回喜城。」他沉声说道。 「城主可是嫌弃奴家?」舞娘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让众人惊呼的绝色面容。 「铁某不敢,但请姑娘回喜城替我谢过城主好意。」铁木鹰按捺着性子说道,不爱这种将人当成货品转送之行为。 「城主尚未成婚配,相信若是见了我们领主闺女,定会改变心意……」各城使者纷纷上前说三道四地想劝他改变心意。 「好多人想和你成亲喔。」金福来拈了一个红色小果子入口,甜得她猛吐舌头,抓起铁木鹰的茶就喝。 铁木鹰瞪着她,额上青筋毕露,浓眉紧锁,一副随时就要怒吼出声的模样。 这金福来分明一副与他亲昵姿态,说是心仪于他也不足为怪。如今又怎会如此无关痛痒地看着大伙为他的婚事争论。 「你们全都别吵了,我们城主不久就要迎娶救命恩人金福来姑娘了。」李虎见状况不对,马上站出来替城主解围。 大伙一听,目光都望向金福来,包括铁木鹰。 只见金福来腮帮子吃得圆鼓鼓,黑盈盈眼珠子无辜地回望着他。 「这位姑娘一连救了我们城主两次,和我们城主两情相悦。」李虎猜想律己甚严的城主会留金姑娘过夜,一定是早就有了成亲念头。 铁木鹰一听李虎这话,心里倒是有了主意──李虎此法倒不失为婉拒他城联姻的妙计。 何况,若真要娶亲,这金福来虽然傻,却是应当不会碍事。兴许每天赏她几笼包子,她便会安分地待于府里逗他开心。且瞧她身强体壮、吃得又多,应当也能替他生几个壮丁才是。 金福来一看大家全盯着她瞧,她咽下嘴里食物,挨到铁木鹰身边,贴着他耳边问道:「李虎不是说你要迎娶那个一连救了你两次的恩人,大家干嘛看着我。」 「我们到偏厅,我有话要问妳。」铁木鹰握起金福来的手,一同起身。 她低头望着他的大掌,又抬头望向他黑沉的眼,接着又低头望着两人互握的手掌。 「没人握过我的手。」她咧着嘴对他猛笑,握紧他的手。 铁木鹰也用了几分力道紧握回去,这才想起他亦不曾握过女子的手。 「我喜欢这样。」金福来握得更用力了些。 铁木鹰则是扬起唇角,领着她一同走入偏厅,意外发现搂着她并肩的感觉,实在── 挺不错。 第五章 金福来拉着铁木鹰的手,才走几步便到了偏厅,害她好生失望。 「我可以继续握着你的手吗?」她问。 铁木鹰点头,领着她在长榻边坐了下来。 「你找我什么事?你藏了什么奇珍异宝要给我?」金福来兴奋到坐不住,摇着他的手问道。 「若是妳和我成亲,妳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我都会找来给妳。」铁木鹰说道。 「好啊好啊,那我就和你成亲。我要吃没吃过的红焖包子,还有萸香包子……」她双眼发亮地开起菜单。 「妳知道成亲要做什么吗?」他打断她的话,浓眉皱了起来。 「成亲要做什么?」她愣愣地反问。 铁木鹰只能庆幸她对待其他男子不像对他如此热络,否则她早就不知道被骗到何处了。 「成亲就是一男一女组成一个家。」他说。 「喔。」她点头,继续说:「如果可以再吃到甜烧白就更美妙了。」 「妳满脑子就只有吃这件事情吗?」铁木鹰忍无可忍地说道。 「说得好!我就是因为吃误了大事,要不然早就成仙了。」金福来心有戚戚焉地拍拍他的肩膀。每百年的晋级仙班测试,她老是败在头一关的定力,所以至今仍是小妖一名。 铁木鹰哑口无言地望着她,双唇却不由自主地扬起笑意。 「妳喜欢我吗?」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喜欢喜欢。」金福来格格大笑,立刻跳到他身上。 铁木鹰双手连忙撑住她肩膀,免得她连胸口也贴了过来。 只是,金福来欣喜模样当真让他飘飘然。从小到大他只知道表现良好,才会得到嘉奖,可她每回见到他,就像天生就中意他一般。 「那么我们这门亲事便这么说定了。」娇憨小脸蛋,低声问道:「妳爹娘还在吗?」 「爹娘……不在很久很久了。」大概是三百年喽。 「我爹娘亦已往生,那么我们之间的婚事只要妳我说即可。」他黑眸紧盯着她,轻触了下她柔软发丝。 「喔。」她点头,把脸颊挨上他的颈间。 铁木鹰身子先是一僵,继而见她亲昵的举动如此自然,也就渐渐松懈了下来。 金福来躺得舒服,小唇一张,打了个哈欠,一副天下无事姿态。 铁木鹰望着她一派无忧状,不免担心起这个除了吃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根本只是想赖在他身边,其实不懂成亲的意思。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夫妻就是要相处一辈子。」他抬起她的下颚,定定看着她。 「……要是我待得闷了,想离开的话怎么办?」她睁大眼,老实地问道。 「成亲便不许如此胡来,妳就该担起身为我妻子的责任。」 「妻子该做什么?照顾孩子吗?这个我懂!」母狐狸要负责养育、喂食小狐狸,吃与睡这两件事难不倒她。 金福来昂起下巴,信心满满地看着他。 「夫妻之间应当无所隐瞒。」他严肃地说道。 「可是……可是……」她咬着唇,脸颊在他掌心里揉了几下,小声地说道:「我就是有事不能说啊……」 「例如妳是如何进到城里及进到我屋里的真正原因?」他直接问出他心头最在意之事。 「对。」她用力点头。 「我只问妳一句……」铁木鹰用力握住她的肩膀,炯炯利眸紧瞪着她。「妳可会不利于我?」 她神色一变,反握住他的手臂。 「我吃很多算是不利于你吗?」金福来惊慌地问道。 铁木鹰仰头大笑,笑到脸上严厉全都散去为止。 他用他一生经历相信她不会不利于他,他甚至相信她应当是有些异能,所以才能像飞天遁地一样地钻入他屋里。但他也相信关于她所会的异能,她在成亲后便会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我们尽早成亲。」铁木鹰含笑双眸低睨着她,拇指抚过她蜜色软肌。 金福来嘴巴微张地看着他眼底唇边的笑意,蓦地捧住他的脸庞。 「好奇怪……」她喃喃自语道,淡眉又皱了起来。「你凶我时,我胸口会痛;你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就会怦怦怦地跳得好快。为什么会这样?我病了吗?」 铁木鹰的耳朵在发烫,脸庞变成一种可疑的暗红色。 「你脸红。」金福来眼眸滴溜溜一转,脸庞直逼到他面前。 他大掌扣住她的后颈,决定这回再不让她占上风,总也要攻她一回措手不及才是。 「这种病只有一种药可以治。」他嗄声说道。 「什么药?快说快说。」她瞪大眼。 铁木鹰低头吻住她的唇。 金福来的唇被衔住,一个不防便被他的舌尖给入侵。原本以为他要吃她的舌头,她惊呼一声想推开他,但他绵密的吻却让她四肢松软。 她不明白他究竟喂了她什么药,但她感觉体内有种骚动,像小蚁啃噬似地又酥又痒,可又有种快意让她不得不仿效他的动作,想贪求更多。 铁木鹰抬头望着双颊生霞,氤氲眉目如今竟娇媚带些妖气的金福来,冲动地想将她压平于长榻之间。 他长吸一口气,靠着多年来的自制才勉强压抑住欲望。 「你骗人,我心跳得更快了。」金福来拉过他的手贴在胸口。 铁木鹰感觉到掌下柔软胸脯的起伏,一股热气顿时往下腹部直冲,他努力想抽回手,但她偏偏压得很紧。 「这帖药要几次才能见效,只有丈夫能对妻子施用。」铁木鹰索性把额头抵着她,只许她看着他的眼,而非注意到他现在快焚烧起来的身子。 「那我可以再吃一回药吗?」金福来把唇贴上他的,小手揽住他的脖子。 铁木鹰望着她爱娇模样,所有自制差点崩盘,在她唇边低语道:「妳这贪嘴德行和小福一模一样。」 「那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小福多一点?」他喜欢哪种,她就变成哪一种。 铁木鹰哈哈大笑,觉得和她在一起时,心情就会大好。 「人和狐狸是不一样的。」他说。 不一样吗?金福来皱起眉,胸口一阵绞痛,正想再问个清楚时,却让他在她额间轻吻给分了神。 「城主,事情不妙。」李虎直接冲进偏厅里,一看到这对交颈鸳鸯,眼睛瞪的像瞳铃一样大。「唉呀,没想到你这里倒是进行得很妙嘛。」 李虎嘿嘿笑着。 铁木鹰真想找个头盔把自己罩住,免得他的面红耳赤出来丢人现眼。 「什么事情不妙?」铁木鹰装严肃,掩饰似地低咳了几声。 「驻守铁明英府里的虎营营长来报,有几名仆役闯进铁明英居所,掳走他和洪雪英。」 「铁家军竟挡不住几名仆役?」铁木鹰脸色一沉,立刻起身走到李虎面前。 「虎营营长说那几名仆役像是中邪一样,怎么打杀也挡不了,断手断脚仍然拼命往前走。」李虎说道。 铁木鹰神色更凛,领军多年未曾遇过这般怪事,偏偏此等怪力之事,又最容易搅乱军心。 「洪雪英被掳走时,还大叫着说咱们城主府里如今妖气冲天,要找道士来除妖。」 妖?!是在说她吗? 「道士」是金旺来口中那种会拿一把桃木剑及符咒,想害死他们这种生灵修行者的家伙吗?金福来睁大眼,不自觉地朝着铁木鹰靠近。 「别怕。」铁木鹰牢牢揽住她的肩膀。 金福来点头,对他一笑。他说不用怕,那她就不怕。 「真要说妖气,洪雪英才是个中翘楚。铁明英三个月前娶了她之后,就只懂得酒色财气,像是一时半刻少了女色便会死人一样。」李虎叨叨碎念着。 「他们如今人在何处?你派了哪些人去跟踪他们?铁家军可有伤亡?」铁木鹰不想多听,改口问道。 「熊营营长已领了人前去追踪,只是那几人诡异得紧,像是朝灵山南方草原而去,可才一下子便又失了踪迹……」 金福来听着他们说话,她趴在长榻上,完全感觉不出府里哪里有妖气。 她打了个哈欠,咚咚咚地跑到铁木鹰身边,抱着他的手臂,硬是要挨着人。 铁木鹰看她一眼,倒也没阻止她的举动,只是继续把话说完。 「……应该不会有人想归顺于铁明英,那些掳人者的用意可疑。」铁木鹰凛眉,很快地做出决定。「我得过去救人。」 「你身为城主,不该轻举妄动。」李虎担心他的安危,出声阻止道。 「铁明英毕竟是我的兄长,我得亲自前往,才能知道如何处置。」铁木鹰说道。 金福来认真地听着,拼命地点头。 「妳点什么头?」铁木鹰笑睨她一眼。 「你说的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而且你每回一出现,众人就会露出『你很厉害』的表情。」金福来端起脸孔,学起众人敬畏神态。 「妳做妳自己就好,不必学他们。」铁木鹰揉揉她的发丝。 「学别人很累的,这种事你不必交代。」她懒洋洋地说道。 铁木鹰心情变得大好,笑着对李虎说道:「总之,熊营营长在明我在暗,以信鸽联络方位,尽速找出铁明英如今人在何处。另外,你对外便说,我此行外出是去探访民情,免得引来百姓不安。」 「是。」李虎说道。 「我本日接待完各国使者之后,便立刻出发。」 「好。」金福来精神奕奕地点头。 「我有说要带妳一起去吗?」铁木鹰望着黏在他手臂上的小家伙。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留在府里,我不许妳有危险。还有,妳得帮我照顾小福,牠若瘦了,我便唯妳是问。」铁木鹰故意将话说得严重些。 「小福过得很好,不管牠。总之,我要跟你一起去,我力气大、鼻子灵、耳朵好,一定可以帮上忙。」她跳到他面前,又拍胸膛又皱鼻子又扯耳朵,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孤男寡女不宜一同出游。」铁木鹰还是摇头。 又来这招!金福来瞪大眼,双手扠腰,原本气嘟嘟的双颊却突然一变而为眉飞色舞。 他不让金福来跟,那她就变成小福跟去。 「孤男寡女这事不成问题,咱们从军之人,一束清香昭告天地,便能成亲。你们可以先拜堂,回来后再补办婚事。你带着金姑娘也有好处,免得那洪雪英使出什么贱招……」李虎咕哝着和铁木鹰交换一眼,总觉得那女人眼神不正。 「先拜堂是无妨,只是姑娘家吃不了苦,不该和我同行。」铁木鹰摇头,还是不同意。 「我吃我吃,我什么都吃。」金福来抱住他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生怕有什么热闹没凑到。 他一瞧她那模样,什么严厉神态也软化了。 「若不让妳跟,妳铁定也会偷偷跟着。只是,若要跟着我,我的命令妳便不许违背,懂吗?」 「懂懂懂。」金福来握着他的手,手舞足蹈地好不开心。 站在一旁的李虎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向来以铁面著名,不茍言笑的铁木鹰,竟然笑意盈盈地凝望着身边的小小人儿,并握着她的手,一同走出偏厅。 李虎急急忙忙跟上去,听见铁木鹰在厅堂里大声地宣告道:「铁某军旅出身,迎娶之事不讲繁文缛节,今晚将与金福来姑娘拜堂成亲。一个月之后大开婚宴,邀请各位与铁城百姓们同欢。」 喜欢上了,果然不同。今晚就要成亲,城主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李虎笑着走进大厅,大声吆喝地找起袍泽们热烈地讨论起这桩婚事来。 ****** 铁木鹰和金福来在当晚拜堂成亲后,就这么带着两名铁家军暗中上路。 一路上,因为不欲张扬身分,他们伪成牧民,用一辆两勒勒牛车拉着蒙古包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金福来一路蹦蹦跳跳,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每晚窝在铁木鹰怀里入眠,除了偶被恶梦惊醒之外,还算都睡得神清气爽。 恶梦的场景总是金旺来在瞪她,她对此心里感到极度不安,因为她用感应力召唤了金旺来几回,可他却完全没有回音。 她猜想他是因为生她的气,气她居然嫁给一个男人,所以才不与她联络。可她就是喜欢赖在铁木鹰身边,如果成亲可以光明正大地多赖一会儿,那有何不好?横竖人活着不过七、八十岁,等到铁木鹰死了之后,她再去修行,不就得了。 虽然她一想到铁木鹰会死,就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但她想那是因为她最近实在是吃太多了…… 此时,金福来坐在草地上,看着他们摆木条、铺地板,之后像打开大伞似地撑起蒙古包骨架,再用毛毡于外裹个两、三层,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这一切安置,都是铁木鹰与士兵一同动手的,就连他与她吃的食物,也与其他两名士兵们相同。 她昨晚才听士兵们说他什么苦民所苦,是个好城主,听得她也觉得好了不起呢! 旺来,大伙都说我嫁了个好丈夫,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快点出来,我什么话都听你的…… 金福来再次试图用灵力与金旺来沟通。 可她等了好久,这片草原里除了风吹过草叶的声音,仍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金福来皱起眉,开始害怕夜里的恶梦会成真,金旺来的不理她了。 「好了,可以进来了。」 铁木鹰朝她招手,看她披着他送的雪狐大氅,一身红衣妍艳得好不喜气,他的唇角也不禁随之上扬。 虽然成亲之后,迫于启程在即,他们尚未洞房花烛,然则这草原上的数天生涯,却是他此生最开心的时日。 有了金福来在身边,什么事都有趣、什么事都新奇。 她总爱跳到他身上的习惯,因着已经成亲,他便不再阻止她。士兵们都说他们鹣鲽情深,殊不知这位城主夫人不过就是娃儿性子,一天到晚爱缠人。 铁木鹰搂住她,替她拂去斗蓬上的草屑。 金福来偎在他身边,被他搂入蒙古包里,里头正中央炉子正烧着奶茶,一室奶香四溢,但她却叹了口气。 「怎么了?」铁木鹰拥着她在右侧地毯上坐下。 「我想金旺来。」她双手环着他的腰,可怜兮兮地说道。 「金旺来是妳兄长?」他从两人名字去推论。 「是啊。」 「妳还有亲人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妳既然想他,我们便邀请他来府上居住。若他想长住,自然也欢迎。」他的唇轻触着她拧着的眉心,不喜欢她焦虑。 「金旺来要是知道我成亲了,一定会臭骂我,因为他不喜欢我和人有太多关系。」她又叹了口气,却是挨他挨的更紧。「可是我喜欢住在铁城,大家都对我好好……」 「妳与金旺来先前居住于灵山时,身边难道都无人烟?」他问。 「石穴方圆数里,就只有我们两只。」她说。 「是两个人,不是两只。」他纠正她的同时,也才晓得她原是生长在人烟罕至之处,莫怪乎会养成如此单纯个性。 「喔。」她把脸埋入他的胸膛,现在就很想化成狐狸,这样才可以整个人都让他抱搂着。 对于铁木鹰,她一开始是因为贪嘴及偏爱他胸膛温暖。 但是,相处时日愈久,她发现他管束他自己永远比别人严格,永远把铁城百姓需求放在他前面,这些一般修行者该遵行,但她即便再修上百年也做不到的事,他却是每日奉行着。 佩服之外,她也想着要对他更好。而既然只要她陪着他,就可以让他露出微笑;而只要他一笑,她就会开心得像是要飞上天一样,如此互惠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石穴能住人吗?」他抚着她的后背,爱煞她这般腻人模样。 「我和金旺来住的很好啊,之前还有个赤月,算是领我们入门修行的师父,她教会我们如何打猎、找寻灵力果子。不过,她离开至少百年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金福来提到这,蓦地打了个寒颤。 「妳不喜欢赤月?」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仰躺在他的腿上。 她微侧身子,脸颊把他的大掌当成枕头偎着,小声地说道:「赤月会叫我们去捕捉兔子、山羌,绑着牠们四肢、割了牠们颈子,练一些血咒咒术。我不喜欢看那么多血,一看就很痛很痛呗。」 「你们若不从呢?」 金福来打了个冷颤,尽往他怀里钻,恨不得能钻进他的身体里。 铁木鹰拉拢了她身上狐狸暖裘,看着她如今与雪狐大氅同样苍白的小脸孔,心里顿生怜惜,抚着她的脸庞。 「不想说就别说……」 「赤月饿了我七天六夜,我被绑在岩洞里只能张开嘴巴喝山壁上滴下的露水,所以才会一点饿都不想忍,因为我会想到那时……」 铁木鹰看着她惊恐小脸,先是将她紧搂入怀,手背却是青筋毕露,恨不得掐死那个惨忍对待金福来的家伙。 她就这么小小一个人儿,谁狠得下心饿她七天六夜!那个赤月最好是祈祷这辈子都别被他逮到。 金福来虽被他结实双臂搂着,但一想到那段饥饿时光,马上又拿起一颗包子往嘴巴里塞。 「慢些吃,还有一整笼,我不会让妳饿着的。」他心疼地取过一壶水,喂她喝了几口。 金福来吞完了整颗包子,手里非得要再握住一颗,才有法子真正安心。 「最后是谁救了妳?」。他问 「金旺来喂我喝他的血,我才有力气活下来的。后来,赤月和金旺来找来的伙伴打了一架,大战三天三夜都没睡,是金旺来发现了她的死穴,要跟她同归于尽,她一吓之下,便从灵山逃走了。」她想起当实战到天昏地暗的情况,拿着包子的手激动地上下晃动着。 「妳没事便好。」拍拍她的头,把包子往她嘴里一塞后,他忽而一笑。「妳倒挺适合去说书,说得像是煞有其事一样。」 「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而已。」她含糊不清地说道。 「妳是傻乎乎的。」 「这样不好吗?金旺来说我傻人有傻福。」 「这样很好,妳只要继续这么开心地过日子,天塌下来,有我来扛。」铁木鹰看着她的脸,严肃地说道。 「你真好。」金福来真开心。一转身跳到他身上,就坐上他的腰间。 铁木鹰望着坐在身上的她,感觉她与小福不过只差了一条尾巴。 「不知道小福又跑到哪里去了。」他问。 「放心,牠早晚都会回来的。」他捧住 的脸,不喜欢他一天到晚尽提小福。 明明她就在他面前了,还不够吗? 「妳说得这么笃定,莫非真能与小福沟通?」他笑着戳戳她鼓得圆滚滚的腮帮子,对她真的只有爱不释手四字可以形容。 「当然可以,你有什么关于小福的事,我全都可以回答你。」她一拍胸脯,很有把握地说道。 「那么妳先告诉我,为何每回妳一出现,小福就不见?被妳吓跑了吗?」 金福来脸色大变,马上跳离他的怀里,滚到一旁盘腿坐着。 她偷瞄他一眼,又抓头又咬唇,一脸不知如何回答的迷惑。 「这个……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小福……小福也不是我。」她得谨记金旺来的话,不能承认她就是狐狸啊。 铁木鹰哈哈大笑了起来,健臂一伸又把她拉回身边。 「妳何必如此担心害怕,人是人,狐狸是狐狸,这两种生类完全不同,我怎么可能弄错。」 「为何不可能?灵山上就很多狐狸会变成人。」她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种妖魔怪异之事,骗骗百姓迷信犹可,我是不信。」他不以为然地摇头。 她戳戳他肩头,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是一只狐狸变成的人呢?」 「为非作歹者,不论人妖,我都会除掉他。若是不侵犯到铁城,那么便相安无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金福来咧嘴一笑,小脸趴上他的胸部,打了个哈欠。 铁木鹰见她可爱,动情地挑起她的下颚,吻住她的唇,不许她睡。 金福来被他吻得动情,整个人紧巴着他,学他的方式回吻着他,却是怎么样都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有人教导过妳洞房花烛夜该做些什么吗?」他在她耳边问道,大掌虽已探入她的斗蓬,却仍是置于她的衣领间,不敢再多造次。 「没有。」金福来摇头,身子因他不期然地吮住耳珠子而一震。 他的唇滑过她的面颊,额头轻触着她的。 「我会教妳。」他紧盯住她水澄的眼。 金福来小手握成圆圆拳头,挡住他的眼睛。 「你你你……别这样看我……我觉得身子好热……」她扯开斗蓬往旁边一扔,扯松衣襟搧着风。「全身都不对劲起来了……」 她不解情事却又分外露骨的话,让铁木鹰也脸红了起来。 他蓦地将她拥入胸前,下颚顶住她的发丝,低声说道:「洞房花烛夜之后,妳便不会觉得不对劲了。」 「为何不能现下就洞房花烛夜?」她拱起身子,揽住他的颈子问道。 「因为如今有任务在身。」 铁木鹰凝视着她娇美模样,欲望蠢蠢欲动着要他不顾一切地要了她。他只好猛坐起身,走到正烧滚的铜壶桶边,倒了一杯热奶茶。 「你不觉得这里怪怪的吗?」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哪里不对?」 「没有生灵的声音。」她再打一个寒颤,并不安地左右张望着。 「我们前几夜也都是在草原度过的,也无任何异状。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铁木鹰端着热奶茶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安稳她的心。 金福来点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着奶茶,告诉自己无须多心。 此时,一个黑影悄悄地从蒙古包不远处一闪而过,在月光下现出一道露出利牙的冷笑。 第六章 金福来这一晚睡得不甚安稳,半夜便被恶梦惊醒。 她蓦睁眼,发现身处一片黑暗。 她不怕黑,但鼻间隐约嗅到的腥臭味却让她不安。 「醒醒、醒醒!」她握住铁木鹰的肩膀,惊慌地叫着。 铁木鹰一扬眸,发现四周阒闇一片,即刻起身抽出长剑,并将她护在身后。 为了防止兽类夜袭,蒙古包内点了灯烛,就算是被风熄灭,营账外那些火炬也不该熄灭,除非── 护营士兵遭到不测。 铁木鹰放缓呼息,摸黑找到长箭及弓,屏气凝神听着周遭的声音。 「呼呼……」 铁木鹰一箭朝着呼吸声射去。 「啊!」一声凄厉叫声响起,一阵腥风夺门而出。 金福来心头压迫感更重了,知道方才在蒙古包内的埋伏者是妖魔而不是人,而那浓浓的腥臭味,更显示对方绝非善类。 「已经走了。」她说。 「若不是妳及时醒来,我们就没命了。」铁木鹰不敢放松防备,目光巡视着周遭。「我先前安排在铁明英住处的人马,一定也是这样着了道,才会让人掳走了他。」 金福来挨着他的身子突然一僵。 「前面林子里有人,不只一个……」金福来小声地说道。 黑夜之中,目不能视,铁木鹰背上弓箭,腰系长剑,紧紧握住她的手,缓缓朝着门口移动。 「妳待在我身后,若来不及移动,便跳到我身上。」他低声说道。 「寻常人伤不了我。」她有术法护身。 「别说傻话,妳只管待在我身后,我不许妳受一丁点伤。」 金福来从不知道除了金旺来之外,还会有人愿意这么待她。 她眨着眼,不明白为何会想掉眼泪,只好更加用力握住他的手,心中决定── 他待她这么好,她日后也要加倍地待他好! 两人十指交握地走出蒙古包外,此时云收月明,双眼能见度反而变佳。 蒙古包外一片静黑,草原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数十步外黑色森林里异常安静,竟连虫鸣声都不可闻。 金福来举目四望,不由得皱眉。她不是没与其他妖兽对抗的经历,只是她总觉得这股邪恶气息熟悉得让她不安。 树林间传来树枝被踏断的声音,她惊跳了下,伸手指向右侧林间── 「人在那里!」 「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有种便出来与我对决。」铁木鹰粗声一喝,举起弓箭往林间一射。 咚咚咚咚…… 树林里狂奔出四名彪形大汉,个个恶脸蛮横,火红双眼全都直瞪着铁木鹰。 铁木鹰一看,心下大惊── 这四名大汉里,有两名是原本固守蒙古包的士兵,有两名则是他派去寻找铁明英的熊营士兵。 「你们四人身为铁家军还擅离职守,目无纪律,还不快退下!」铁木鹰瞪着那几个人蜡白的脸孔,大喝一声。 金福来望着这四人的赤目及僵直身躯,她身子哆嗦地往铁木鹰挨近。 「他们中了血殭术,现在六亲不认,只能算是活尸……」 她声音未落,四名大汉便拼命地攻向铁木鹰,手里的双刀、长剑、利矛纷然如雨下。 铁木鹰闪过他们的攻击,金福来则像是他的影子,密不可分地随之移动。 四名铁家军绕成一个圆,将铁木鹰团团围住。 铁木鹰不愿伤亡自己人,以高超武艺游刃其间,但四名铁家军步步进逼,每一招都要直取人命。 金福来见铁木鹰好几回都险些中了招,她趁他不注意时,拾起地上芒草,变成一把利剑。 「他们已经不是你认得的铁家军了!他们早就不认得你了!」金福来大叫着,长剑一挥,砍向一名大汉的手臂。 大汉手臂鲜血直流,却像是毫无痛觉般地继续激攻向前。 金福来只好举起长剑乱挥一通,但见── 四名大汉全都不闪不躲,拖着血泞的腿、撑着残断的手臂,还是执意要朝着铁木鹰直扑而去。 「撤下武器,可免一死。」铁木鹰见状,心痛欲裂,不愿再动手。 四名大汉拖着身躯匍伏向前,铁木鹰于是知道这四人会战到至死方休。 他牙关一咬,长剑簌簌地刺向四人胸口,给了他们一个解脱。 四人倒在地上,铁木鹰单膝落地,看着四名死不暝目的弟兄,他紧握着剑,强健身躯不停颤抖着。 「啊!」铁木鹰爆出一声惊天动地大喊,斗大泪水夺眶而出。「他们家中都还有父有母,要我如何面对他们亲眷!」 他大掌蓦挥向脸庞,没法子原谅自己。 金福来从他身后抱住他,听着他沉痛的悲鸣,泪水也随之流出眼眶。 「他们中了血殭术,精气早被吸尽,就算你不杀他们,他们一日一夜后也会死去。」 「但我怎么可能不难受!」铁木鹰捶着胸口,恨不得能将疼痛的心给挖出来。 金福来束手无策,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悲怆姿态。 人若相处久了,见到对方死了就会这么难受吗?金福来紧揪着他衣袖,却发现他手臂上被士兵鲜血溅到之处,已经开始腐烂。 「你受伤了!」金福来瞪着那个伤口,牙齿开始打颤,这样毒辣的血殭术,她只见一人使过。 「我没事。」铁木鹰推开她,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弟兄们,对于身上伤口火灼的疼,全都不以为意。 金福来见他伤口冒出脓血,想起这些伤口轻则要几个月才能愈合,重则会要人命。急忙回神,悄悄地将手心覆在他的伤口,施出功力为他疗伤。 她每覆一处,他的伤口便愈合一道。 铁木鹰正沈浸于悲伤之间,完全不知情她做了什么。 而专注在他伤势上的她,也浑然不觉自己又在消耗肚腹间修行灵珠的能量,直到她头晕目眩地倒坐在地上,她才惊觉到她的修行也许又少了数十年。 她喘着气,皱着眉想起金旺来交代过,她呆头呆脑,应该只管修行,闲杂人等事千万别多管。 可是,铁木鹰受伤了,她的心会痛。她想守护着他,就像他守护她一般,所以,她治疗他是应该的。 金福来说服自己后,她坐在地上喘气,看他徒手挖了几个穴,埋葬四名铁家军。 「妳说这是血殭术,妳可知道有哪些人会施这种邪术?」铁木鹰嗄声问道,双臂仍因过度用力而颤抖。 他不信咒术,认为这些铁家军是被施以神智昏乱的毒药,使他们变成活死人,但他愿意多听些其他意见,也许能找出陷阱。 「血咒的最高阶,就是这种血殭术。妖者施行血殭术之后,会因为吸取过多血气,身上会有腥臭之气,就像今晚一样……」 「妳为何也懂这些巫术?」铁木鹰瞪着她苍白小脸,他浓眉一皱,这时才突然惊觉到── 「我的伤口怎么不见了?妳是怎么疗伤的?莫非妳也施行了巫术!」 他的指尖陷入她的肩膀里,脸色青白地瞪着她,不希望她和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扯上关系。 「我这不是巫术,我是以我的功力来替你疗伤。」她睁着一对黑白分明大眼,老实地说道。 铁木鹰听过练武之人能将体内功力化为无形之气,不过今日却是头一回见识到。 「妳替我治疗,功力可会耗损……」他捧起她的脸庞,难受地发觉指下的肌肤冷得让他蓦地打了个哆嗦。 「好像会吧。」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整个人都偎到他身边。「我肚子好饿,一点力气没有。」 「妳不该为我浪费妳的功力。」铁木鹰打横抱起她,快步走回蒙古包里。 「你受伤,我心里痛,不治好你,我也不舒服啊。」她说。 铁木鹰胸口一窒,将她搂得更紧。戎马生涯十多年,以为只有铁家军弟兄能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谁知道这小家伙竟也待他如此不求回报,要他如何不把这个小家伙疼入心里? 「是我的错,对铁家军下血咒之人,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明日便直接与另一队铁家军会合,以防他们再次中了埋伏。」铁木鹰凛着脸庞说道,已经决定要与对方正面交锋。 金福来咬着唇,总觉得离开铁城后,心里始终不得安宁。 「等我体力恢复之后,我便去砍桃木。桃木是神荼、郁垒神人兄弟所用来制妖除邪的神木,你随身带着。施行血咒及被血咒控制的人,最怕桃木。」像她就不怕。 「妳如何知道用桃木可以制妖?」铁木鹰见她稚嫩小脸,好奇地问道。 「我修行很久,这种小把戏骗不了我,只今晚遇上的那股邪气比我更强。」金福来脑中浮现那个妖影,眉头锁得更紧了。 铁木鹰见她如此恐惧,于是故意说道:「妳这张脸瞧来也没几岁,怎敢大言不惭地说修行了很久。」 金福来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挤出一个傻笑,只是她现在不甚有力气,笑了几下,便气喘吁嘘嘘了起来。 「我带妳找大夫。」他浓眉担心地拧成两座小山,马上转身走向马匹。 「我吃点东西补补元气,便没事了。」她说。 「我不放心。」 「放心放心嘛,我要吃要睡,吃饱睡饱便没事了。」她搂着他的颈子,软软地说道。 铁木鹰望着她乞求的眼,哪还舍得距离她?脚步一转,再次转身走回蒙古包。 一进蒙古包,铁木鹰先将金福来置于地毯上,燃起灯烛后,便赶紧将一篮包子拿到她手边。 金福来抓着冷包子,可怜兮兮地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 她现在知道三百年功力变成一百多年,还要勉强维持人形的后果,就是会变得虚弱。一想到她之后每日都要马不停蹄地吃东西维持元气,她就觉得疲累。 或者,她该回灵山修行的,灵山修行一月,胜过人间一年功力。 可是…… 金福来扬眉瞥向铁木鹰,胸窝里顿时七上八下了起来。她不想离开他,想陪在他身边让他笑,想与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铁木鹰望着她,但觉得今夜烛火下的她黑眸幽幽闪着光,不知道有多让人怜爱。 「我还是觉得冷。」她扁着唇,朝他伸出手。 铁木鹰先取过她那件雪狐大氅为她披上,再将她冰冷手掌放入他的衣襟里。 「何必待我如此好?辛苦修行的功力却因为替我疗伤而毁于一旦,值得吗?」他额头轻触着她说道。 「我只知道不想你受伤。」她的小手覆在他的胸膛,贪恋着他的暖度,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铁木鹰倒抽一口气,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他低头想拉出她的手。 「你好温暖。」 听见她满足地长叹了一声,他只好硬生生地把大掌安置在身侧,强迫自己要忍住这种折磨。她如今身子正虚弱,他不该动情的。 「这几日我都有不好的预感,修行时说缘也说劫,我不知道今晚遭遇到的一切是缘还是劫。我真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傻,这样就能清楚日后的事……」她再挨近他一点,贪暖的颊也偎上他的颈间。 她浅浅的呼吸拂在他的肌肤,像是一道道轻柔的吻,惹得人心神不宁。 铁木鹰僵直着身躯,命令自己忽略她所有取暖举动。 「我不喜欢妳老把修行挂在嘴边,像是随时都要离开一样。」他嗄声说道。 「可我就是个修行者。」总不能要她把自己是只狐狸这事挂在嘴边吧。 她嘟着唇,瞅他一眼。 「既已答应成为我的妻,便不需再修行。乖乖地留在我身边,生几个像妳一样的娃娃,不也极好吗?」他强忍欲望的紧绷面孔此时漾上一层笑意,双唇也不自禁地俯下在她唇间抚摩着。 「生娃娃啊……公狐狸和母狐狸交欢之后,便会生小狐狸,人也一样吗?」她勾着他的颈子,回应着他的吻,贪暖的脚ㄚ子则不安分地撩开他的袍衫,想探触他的温暖。 「妳知道何谓交欢?」他一僵,因为她的话,更因为她的举动。 「知道。」她的唇滑至他的颈间。 「那妳如何会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洞房花烛夜便是要交欢。」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只差一丁点就要将她反扑在地。 「洞房花烛夜要交欢!」金福来目光立刻看向他的下半身,只见那里果然肿胀了起来。「没错!公狐狸也会先变成那样!」 铁木鹰辣红脸,长指倏地挑起她的下颚,不许她再看。 「你为什么老是脸红?」金福来捧住他的脸,极度不解地问道。 「妳为何老是如此惊世骇俗?」他无奈地说道。 「那我们何时要交欢?」她睁大眼问道,对于没试过的玩意都感到新奇。 一把欲火顿时从铁木鹰胸口,烧向他的脸庞及疼痛的男性。 「若妳的体力没问题,我们便能交欢。」他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 「那你等我一下,我再吃几个包子,就没没问题了。」她眼睛大亮,整个精神全来了。 「此事不用急于一刻……」铁木鹰看着她大口吞包子的模样,什么尴尬心情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他一仰头,爆出阵阵大笑。 早该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那他还在扭捏什么?天为床、地为幕,正好让天地见证他们的结合。 铁家军弟兄之死让他伤痛,但他不会因此被打倒,而她便是支撑他站起的最佳力量。 「妳慢慢吃包子,我烧桶热水让我们净身。」铁木鹰褪去一身血污衣袍,大步走向炉边。 只是,铁木鹰万万没想到── 他还没净身完毕,已经吃完包子的金福来便朝他扑了上来。 而两人在一阵纠缠之后,很快地便在地毯上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夫妻。 ****** 一夜缠绵,金福来又累又倦又满足。 铁木鹰的情形也同她一样,总觉得怎么样也要不够她。本该体贴她初尝云雨,不该太招惹她,谁知道每一回都是她先开头燃的火。 金福来从不懂得何谓自制,一切都要随心所欲。 从他身上知道了男女交欢的愉悦,她便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索求。不只是贪恋着那种欢愉,更是迷恋那种两人融为一体的安心感。 「啊……」 铁木鹰看着坐于他腰间,颤抖频频,双颊生艳,水眸娇娆不可方物的她,不由得加快了结合脚步。 她挡不住他这样的对待,很快地便崩溃在他的占领下。在一阵细碎哭喊声中达到极致,往前卧倒在他胸膛间。 未得到真正满足的铁木鹰,紧咬牙根,拼命克制着想再与她交欢的冲动。 这小家伙真是生来折磨他的! 金福来蜷着身子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小脸在他胸膛揉了几下。 「饿,要吃包子。」她说。 「只许再吃一颗,吃完便该睡了。」她闹了一夜,天色都快亮了。 铁木鹰忍着欲望不满足的痛苦,拿起雪狐大氅盖过她的身子。 金福来打了个哈欠,眼皮半闭了起来。 铁木鹰起身为她取来一颗包子,却在地毯上看到一截褐色尾巴。 「小福,妳在这里吗。」他欣喜地就要去抚摸那截狐尾。 惨!她太放纵透支体力,竟露出了原形。金福来脸色一白,连忙默念起咒语,瞬间收起那截尾巴。 铁木鹰瞠着眼,不能相信那截狐狸尾巴竟会不翼而飞。 「小福,妳在这里吗。」 铁木鹰扬起整件狐裘,狐裘下却只有── 金福来的光裸身子。 他皱起眉,不能置信地撩起地毯仔细搜寻。 「怎么可能不见?」铁木鹰用力眨了几下眼,不信自己会眼花至此。 金福来看他一脸的怀疑,她用狐裘裹住自己,缓缓坐起身。 这就是所谓的「纸包不住火」吧! 「我明明看见了小福的尾巴。」铁木鹰盘腿坐在地上,眉头愈皱愈紧。 「小福不在这里,只有我在。」金福来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地说道。 「我方才明明看到小福的狐狸尾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握住他的手,决定实话实说。 他们什么亲密之事都做了,她是狐妖一事,总不能隐瞒他一辈子吧。 横竖他宠爱小福,也偏爱金福来,是故金福来与小福便是一体这事,应该不至于让他不快才是。 「那不是小福,那是我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金福来大声地说道。 「妳说妳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铁木鹰一惊,不能置信地挑起她的小脸。 金福来突然颓下肩,不敢看他的表情。笨哪,她忘了他说过他不信什么妖魔怪异之事,那她该怎么办? 变身让他瞧吗? 「哈哈哈!」铁木鹰大笑地把她捞回身边,还掐了下她的腮帮子。「妳累坏了吗?说这什么疯言疯语。」 他笑到喘不过气,但肩头压力却因此而舒缓不少。 「妳接下来该不会要告诉我妳就是小福,小福就是妳吧?」他笑着问道。 金福来原本要点头,但她这回多想了一下,因此决定先问:「你希望我当人,还是我变成小福?」她不要被他讨厌。 「还胡闹吗?妳若是狐狸,我们便不可能在一起了,人与狐狸毕竟不同。」铁木鹰笑着将她搂回地毯,与她一同并肩躺着。 他应当是累坏了,才会把狐裘当成小福的尾巴。铁木鹰在心里忖道。 金福来仰头看着他刚毅轮廓,悲哀地发现他根本不希望她是只狐狸。 小福也好,金福来也好,她喜欢他的心意总不变,可他却不是这样…… 金福来咬住唇,身子缩成小小一丸,小手则紧握成拳压在抽搐的胸口。 「还在想我希望妳当人,还是小福吗?」他一看她像是仍在苦恼这事,他侧身支肘撑起自己。「我要妳和小福都陪在我身边。但是,我待妳自然偏心一些,因为妳是我的妻子,是能够与我心灵相通、能够与我携手经历人生的女子。」 「狐狸便不能与你心灵相通吗?」她睁大眼,不死心地问道。 「这事如此荒谬,也亏得妳这么认真,快睡吧。」 铁木鹰将唇贴在她的发间,拍抚着她的后背,呼吸很快便变得平稳。 军旅生涯让他养成倒头就睡的习惯,不过几回呼吸,他便沉入熟睡。 金福来听着他的呼吸声,觉得她也好倦好想睡,但她很怕一个松懈睡着后,又会不小心现出原形,让他发现她其实就是小福。 所以,她提拨了些修行力量来支撑这具皮相不睡。 她闭上眼睛观想腹间的修行灵珠,惊慌地发现它的光芒微弱黯淡。 她心里害怕,决定回到铁城后,就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生闭关修炼个十来天,尽量补回一些功力。 否则,她没法子一直用人形和他相守啊…… 第七章 隔日,铁木鹰带着金福来驾着快马前去与铁家军会合。 此时,铁家军已团团围住铁明英被人掳走后所居住的简陋木屋,只待铁木鹰抵达。 铁木鹰下马后,望着金福来忧心忡忡的疲倦脸庞,心窝不禁一暖──她竟为他操心烦忧到一夜未眠哪。 在军队之前,铁木鹰不许自己表现出私人情感,扶她下马后,只简单交代她跟在身后。 「洪雪英,铁城主已到,还不快出来迎接。」铁家军熊营营长说道。 洪雪英袅袅步出木屋,一身素服配上国色天香容颜,煞是楚楚可怜。 「请城主为小女子作主。」洪雪英盈盈一福身,微敞的衣领滑落一边,露出一边雪肩。 金福来看着洪雪英,她嘴巴闭不上,身子开始发抖,脸色开始发青,悄悄地躲到铁木鹰身后,却挥不去灵敏鼻间所吸嗅到的血腥味。 「穿好妳的衣服。」铁木鹰瞪着洪雪英身后,粗声一喝。 「小女子失礼了,实在是遭此大难,无心容姿……」洪雪英拉好衣服,举起宽袖,掩袖而泣。 金福来探出一眼来偷看眼前女子,却又很快地缩回铁木鹰身后。 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她已经很清楚感应到,眼前的女人就是她久违的师父赤月! 「我兄长如今可好?谁掳你们来此?」铁木鹰问道。 「我夫君被掳之后,便不死不活了,请城主入内察看。」洪雪英说道。 「你们随我进门。」铁木鹰对金福来及熊营营长说道。 几人一同走入蒙古包内,只见── 铁明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毯间,双眼无神地睁着,早已成了活死人。 铁木鹰急忙上前单膝着地去探他的脉象,。 「他的精气都被吸干了……」金福来低声说道,很快地看了洪雪英一眼。 「姑娘如何得知?姑娘可知道如何治愈我夫君?」洪雪英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脉门。 大胆金福来小妖,竟赶同我作对,看我怎么对付妳! 一道厉声随着洪雪英的碰触,直接刺入金福来的脑门里。 师父,我没有同妳作对!金福来说。 妳昨夜明明就毁了我派去的夜尸,还敢说没有毁我大事! 我又不知道那是妳……金福来说。 我得确定妳再没有内力坏我大事。 洪雪英指力一施力。 金福来身子一寒,感觉功力从手腕处不停地流泄而出。她抽不回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雪英光明正大地窃取她的功力。 「妳做什么,放开她!」铁木鹰抬头看到金福来脸色惨白如纸,连忙将她搂回身侧。 只是他才碰到金福来身子,整个人却如遭电击一般,巨震了一下。 他连忙望向她── 金福来偎在他胸前,吐息止纳,勉强将一成功力收回腹里。 「怎么了?」他问。 金福来紧抓着他的衣襟,害怕到牙齿频频打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奴家只是一时心急,不小心碰触到这位姑娘。」洪雪英泪眼汪汪地说道。 「这是我的妻子。」铁木鹰再将金福来搂得梗紧一些,却是怎么样也止不住她的颤抖。 「奴家失礼了。」洪雪英再一福身。 「我们走……」金福来扯着铁木鹰手臂,脸色惨白地说道。 「我将事情问清楚后,便可以离开了。」铁木鹰爱怜地抚着她的发,再抬头望向洪雪英时,又是一脸肃然。 「那几名仆役将我及夫君交给一名女子之后,便纷纷暴毙身亡。那女子把我们关到这里后,往我夫君脸上吐了口气,我夫君就变成那样了。」洪雪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清秀脸庞连一旁的熊营营长也看得心软。「昨日我见铁家军前来,以为终于可以脱困,不意夜里有两名铁家军突然变得凶猛可怕……」 洪雪英身子抖得再无法说出话来。 「那名女子可曾让铁家军服下任何药物?」铁木鹰说道。 「奴家不曾看见。只是在被掳之前,便有高人告诉我,说铁城里狐狸作崇,我想我夫君便是让狐狸吸走了精气。」洪雪英说道。 金福来睁大眼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敢拿自己的事出来说嘴。 「高人还给了我一只符咒,说是狐狸精若遇上此符咒,便会脸色发白、四肢无力、头昏目眩。」洪雪英瞄了金福来一眼。 熊营营长也很快看了一下金福来。 铁木鹰心头一拧,却很快地拥着金福来说道:「玩耍一夜没睡,现下知道累了吧。」 熊营营长见着城主脸上怜爱神态,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出声。 「想不到城主也有这铁汉柔情的一面。」熊营营长说道。 「小家伙就是贪嘴贪玩。」铁木鹰笑着说道,揉揉了她的发。 「肚子饿了……」金福来抚着肚子,虚弱地说道。 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大笑出声。 金福来哀怨地看了铁木鹰一眼──她这回真的是功力大伤,只能靠吃来暂时补一些体力啊。 「好了,让士兵们收拾这一切,接铁明英回铁城,找最好的大夫治疗。」铁木鹰下令道。 「这是妖狐作崇,找大夫也无用的。」洪雪英上前挡在铁木鹰面前,美木汪汪地瞅着他。 「铁城里不许传说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铁木鹰神色一沉地说道。 金福来扬眸,欲言又止地瞅着他。 「小女子如今无依无靠,一切但凭城主作主。」洪雪英柔声说道,水眸情意流动地盯着他。 「妳父亲被处以叛国大罪,留妳一条命就是要妳好好伺候我大哥,这事不需要我再交代吧。」铁木鹰严声说道,揽住金福来就往外走,看也没看洪雪英一眼。 洪雪英银牙一咬,身子却突然往旁边倒下,熊营营长急忙向前扶住了她。 「没事吧?」熊营营长问道。 「多谢壮士。」洪雪英羞红了脸,嗔了熊营营长一眼。 熊营营长但觉脑子一阵昏沉,觉得对方香气袭人,便想朝她偎去。 「还不快出来,莫非是想惹人闲话。」铁木鹰在外头冷冷一喝。 熊营营长急忙回过身,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跑。 金福来,咱们等着瞧。我绝不会让铁木鹰毁掉我的好日子。洪雪英以魔音传话说道。 我不会让妳伤害他的!金福来声音颤抖但坚定地说道。 就凭妳! 洪雪英冷笑一声,赶在铁家军进屋来抬起她那个不死不活的丈夫之时,再度摆出凄楚少妇姿态。 一年前,她进城游历,占据洪雪英身躯之,爬上城主夫人位置,享受着荣华富贵,并以铁城里无数人命修炼血咒,功力早已不同凡响。 只是,在铁木鹰军权威吓之下,她总无法犯出太多人命。原以为蛊惑洪纲,引朱家军进城定能逼走铁木鹰,没想到就在城里死伤无数,方便她取得人命之际,铁木鹰却大破朱家军,坏她大事。就连她如今使计将铁木鹰骗至边陲之间,都还动不了他。 她不甘心,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洪雪英流着眼泪进屋,不动声色地挨近熊营营长…… ****** 金福来回到铁城之后,大病了一场。 几日的高烧不退,让铁木鹰守了她好几夜。 金福来知道自己该合眼好好休息,可她不敢睡,总怕一睡之后,师父就会对铁木鹰不利;也怕自己这一睡下去,现出的便是狐狸原形。 可体力不支的她几度陷入昏沉梦中,梦里尽是赤月不怀好意的威胁,让她吓得连睡都不敢。 她不知道赤月怎会变成洪纲的女儿洪雪英呢?但她晓得赤月欲以洪雪英皮囊度日,所耗精力绝非一般妖类所能想象。若她没记错那些咒术,赤月势必得几天吸光一人精力来补足法力。 铁城纪律严明,赤月怎么有法子吃了这么多人,而不被发现呢?她又该如何阻止赤月呢?金福来真气自己修行不认真,忘了金旺来说过赤月的罩门为何…… 这几日几夜里,金福来就这么反复地思索那些问题,圆润脸庞急速地消瘦,连说话都气若游丝了起来。 铁木鹰为此担心不已,召来城内最好大夫,得到的讯息却都是她气血耗损剧烈,得好好进补一番。 于是,这类灌药戏码每日至少得上演一回。 「这药得喝光。」 甫在庙堂里与长老们开完会议的铁木鹰,一回房便手持药汤朝金福来逼进。 金福来蜷缩在角落,恨不得能插翅而飞。 铁木鹰浓眉一皱,神态严然地瞪着她。 「身体如此虚弱,还不好好服药,是想跟自己过不去吗?」他厉声说道。 金福来管他说什么,牙关咬得死紧,怎么样也不依。那药苦得让她想哭,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干嘛乖乖服药。 「喝光之后,我让人为妳送来一笼芙蓉包。」铁木鹰把药汤递到她的唇边。 金福来咽了口口水,眼睛瞪大了一些,终究还是摇头。 「罢了……妳不喝也就算了,我近来诸事操烦,也不差妳不吃药、身体不好这一件。」铁木鹰搁下药汤,背对着她,长叹了一声。 铁木鹰身后一阵静默,丝毫没有动静。 他抿紧唇,无奈又生气地回过头── 却见,小家伙正一口一口地边吞药边掉眼泪,还用那对水汪汪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他心一疼,立刻坐到她身边。 金福来好不容易吞下最后一口,马上扔下碗,缩到他怀里猛吐舌头。 铁木鹰连忙端过一碗蜜糖水,喂她喝着。 舍不得她吃苦,但他根本不愿去想她不吃药的后果,因此只能逼着她把药喝干。 她昏睡的那几日,他完全无法入眠,即便睡了,也总是会在夜里惊醒,然后便忍不住去探她的呼吸。 幸好,她没事了…… 「苦了妳了。」不怪她觉得药苦,他昨晚哺喂她时,自己都差点呕吐出来。「我一会儿就让灶房给妳送包子过来。」 「你喂我吃?」金福来赖着他,整张脸都埋到他颈里。 「多大岁数了,还学娃儿撒娇。」他抚着她的发丝,刀雕般五官因着宠爱而软化,看起来早已不再严峻骇人。 金福来躺在他腿上,眷恋着他的温暖,却闭上眼不让他瞧出她的心慌。 赤月的功力非她所能及,可她又不能对此坐视不管。但是── 就算她战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她还是要护着铁木鹰他的命比她重要。! 是故她强迫自己多吃多休息,因她若是不够强健,怎么有法子保住他呢? 「妳得快点好起来,要不城里百姓送来的补品、鸡汤,还有祖传偏方,都快淹没库房了。」他抚着她脸颊,低声说道。 金福来唇角一扬,小脸在他掌间抚揉着。 「铁城的人真好,这么关心我。」 「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妳,便该好好养好身子。」 「我该回到灵山去修练,把功力补足回来,可是……」她扬眸望向他。 只这一眼,便是什么话都说。舍不得啊…… 「近来城里事情多又杂,等我忙到一个段落,把这些邪门之事理出头绪后,便陪妳回灵山,好吗?」他抚着她如今巴掌大的小脸,何尝不想看到她早日痊愈。 「城里怎么了?」她抚着他严肃浓眉,不喜欢他总是这么烦忧。 「百姓传说城里有狐妖作怪。」 「狐妖!」金福来双眸瞪得圆滚滚,紧揪住他的衣袖。「他们看见了吗?」 铁木鹰看她一脸慌乱,利眼一瞇,神色一敛。 「妳也认为城里有狐妖?」他抬起她下颚逼问道。 「我……我……」我就是啊! 「妳可知城里狐妖是何模样?」他追问着,认为一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狐妖……会……会化为人形。」她脱口说道,又很快地摀住嘴。 「何种人形?」他的脸逼到她面前,她吓得猛地往后坐。 「快说!」他大掌抓回她。 「洪雪英。」 铁木鹰瞪着她苍白小脸,马上摇头。 「不可能。」铁木鹰再次摇头。「我打小看她长大,虽然她后来态度有些不同,但决计不可能是狐妖所变。妳有何理由说她是狐妖?」 金福来紧张地猛眨眼,偏偏他愈逼愈近,害她只好蒙住脸不敢看他。 「妳总是有个理由,才会说她便是狐妖,快说……」他命令地问道。 「我……我看到她会怕……」 铁木鹰瞪着这个冲进他怀里,抖得像落叶的小家伙,他先是一瞪眼,继而哈哈大笑出声,感觉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洪雪英性格改变,也是能理解之事,毕竟我大哥贪杯好色,她总是要有些心机,才能稳坐正室这个位置。」笑意随着话语渐纪淡去。 金福来咬着唇,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铁木鹰不信,总不能要她紧咬着洪雪英吧。况且,她也担心洪雪英会掀她的底,对方是狐狸,她也是啊。 铁木鹰比较喜欢她当人而不是狐狸,这事她很清楚。 「狐妖在铁城里做了什么?」她问。 「城里几处边陲发现了几具剩下人形的躯骸,道士们说那是狐妖吸人精血的后果,城民则传说看过九尾狐妖在尸骸附近出现。」 金福来蓦打了个寒颤,她没猜错,师父赤月果然是靠着吸人精血,来维持洪雪英的躯壳。 「那该怎么办?」她担忧地问道。 居民们把城里的狐狸全抓到各处都护那里,都护们提了狐狸,如今都聚集在府内的旧马厩里,说是要烧死牠们…… 「什么?!」金福来抓着他的手臂,惊跳起身,小脸吓成惨白。 「我去看过了,里面没有小福。」他安抚着她。 但是,里面可能有金旺来! 「我知道里面没有小福,可是我也不能让那些狐狸白死啊。」金福来急得一跃下床,可四肢无力,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铁木鹰急忙打横抱起她,却因为她如今不过他一身盔甲重量而一惊。 「妳急什么?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杀死那些狐狸,妳给我留在这里休息。」他将她置于床榻间,替她覆上雪狐大氅。 「狐狸们被关在马厩里,会很害怕,带我去看牠们!」她缩进他怀里,边说边发抖。 「妳该休息。」他浓眉一皱,不打算答应。 「确定牠们没事之后,我就休息。大不了,我马上回灵山修行,好了再回来,好不好?」金福来急得眼眶泛红,眼巴巴地望着他。 「妳不用急着回去,我说过我会陪妳。」 这一回,金福来没有接话。因为她等不到他陪她回去了,也没时间再让思念误事。她的同类都因为赤月而遭殃,她需要快点回到灵山、养足气力,找到金旺来商量,才知道该如何对付赤月。 而在她回灵山的这段期间,她也会让他在城里广发桃符,以镇赤月邪气。 「我可以放了那些狐狸吗?」她抓着他的手,急问道。 「可以,但妳要有足够理由让将那些狐狸抓来的都护们信服。」铁木鹰望着她异常坚定的眼神,眉头微蹙了下。 金福来用力点头,抓起两个包子,一个往嘴里放,一个往腰间塞──她现下需要所有力气奋力一搏。 ****** 「还是用火烧死吧!」 「我看用箭射死干脆些,狐狸皮还可以再用。」 金福来被铁木鹰打横抱在怀里,沿路听见都护们所说的话,心头阵阵冷寒,于是拼命催促他快步向前。 旧马厩里堆满稻草,十个都护聚集在门前。这十个都护代替各自邑地内数十万居民拘捕了这些狐狸过来,正等待铁木鹰下令处理,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城主来了!」 「夫人身体可还好?怎么如今瘦成这样呢?夫人可喝了我拿给总管的补品?」都护们一看到金福来,纷纷关心地上前。 「我一点都不好。」金福来挥手让铁木鹰放她下来,她脚步还虚浮,便踉踉跄跄地走到那二、三十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狐狸面前。 几只幼小狐狸抓着笼子,努力地想冲撞而出笼子。 「你们干嘛要杀死这些狐狸?」金福来双膝落地,狐狸们感应到她的气息,集体发出哀鸣之声,那声音像婴孩哀泣,闻之者莫不悲泣。 众人看着这一幕,有几名心肠较软的都护,已经忍不住别开了头。 铁木鹰看到金福来抱着笼子大哭出声,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要哭得如此伤心,但见她如此爱惜生命,心里总也是开心的。 「为什么要杀死这些狐狸?你们不是很爱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我看总管前阵子还到市集里买了什么鸟、鱼放生,为什么现在要杀狐狸呢?」金福来哭得全身颤抖,整个人就快趴到地上。 铁木鹰要将她扶到一旁,可她不愿意,死命抱着那些狐狸。 他望着她瘦削小脸上的一对大眼睛,有一剎那间的错觉,以为她是由狐狸变化而成。他用力一摇头,甩去自己的妄想。 「夫人,您有所不知啊,这些狐狸害死好多人命,为了百姓安全,宁可错杀,也不能乱放啊。」都护们说道。 「你胡说八道啦!」金福来鼓起全身力气,用力吶喊了一声。「那个狐妖如果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你们抓住!」 众人愣住了。 「也是喔,那只狐狸既然有法子害死四个人而不被发觉,怎么会一下子就被我们抓到?」都护恍然大悟地说道。 「对!而且你们这辈子乱杀狐狸,结了仇怨,下辈子就换成狐狸把你们关在笼子里。」金福来喊到气喘,连忙从怀里拿出一颗包子咬了几口。 「吃慢点,别噎着了。」铁木鹰拿过她手里包子,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都护们原本正等夫人再开示些什么,没想到她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吃包子。他们连忙看向铁木鹰寻求指示,可一见到城主温柔喂食的模样,他们又错乱了。 这……铁城近来当真不对劲!这真的是那个终年不见一回笑脸的铁面城主吗? 「夫人如何能保证这些狐狸全是寻常狐狸?」有名都护出声问道。 「你平常老是说我傻乎乎的,可是我觉得他们才傻啊!」金福来看着铁木鹰,眉头都拧了起来。「狐狸如果有法力,就不会被抓。如果有法力,就不会被困在这笼子里,任由你们宰杀了。」 「夫人说得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我数日前去救我兄长时,亦曾亲眼见到许多怪异之事。但我相信那是人为歹毒后果,而非妖魔作崇。铁城人民不是愚民,不会被道士几句狐妖作怪之语,便惹得人心惶惶。」铁木鹰大声说道,洪亮声音在马厩内回响着。 「也许城主该询问夫人意见,她对于狐狸之事,显然知之甚详。」洪雪英在婢女陪伴下,朝着他们缓步而来。 金福来一听到这个声音,旋即冷汗连连地缩回铁木鹰怀里。 铁木鹰拥着她,脸上神色亦敛为面无表情。 他虽然不相信金福来说洪雪英便是狐妖,但她相信金福来的特殊感应力,因为他亦认为洪雪英如今有股不同常人的阴狠特质。他在战场上待久了,杀气这回事,他能辨别得出来。 「夫人莫非能与狐狸沟通?」洪雪英又问,双眸紧盯着金福来。 「我……我……」金福来牙齿打颤,干脆拿起包子堵自己的嘴。要吃饱才有气力对付这个坏妖! 「我的夫人有异能,耳能听得远方声音,当初方能助我铁家军顺利回城,这乃是铁城尽晓之事。妳如今出言质问,是何居心!」铁木鹰黑眸一瞪,大喝一声。声震马厩, 「城主息怒,奴家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心中有所不解……」洪雪英摀着胸口,偎在婢女身边,一副受惊模样。 突然间,两记燃火长箭突然朝着马厩内疾射而来。 「小心!」金福来低喊出声。 第一支火箭燃上狐狸笼子边的那堆稻草,燃起一片大火。 「尹都护,你领人退出马厩!周都护,你快叫人来救火!胡都护,你命人去找李虎,要他找出射箭者。」铁木鹰一边命令,揽着她就要退出马厩。 「不!」金福来冲到笼子边,想也不想地便使出功力,猛扯着捆住笼子的铁练。 铁木鹰看她徒手扯断铁练,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很虚弱吗? 「快走快走,别再让人抓到了!」金福来打开笼子,疾声催促道。 狐狸们飞快地离开,一大团着火的稻草,从金福来头顶上扑下。 「小心!」铁木鹰一跃向前撞开了她。 此时,数支燃火的箭又射进马厩,白色浓烟咖始弥漫整座马厩。 金福来坐在地上,剩余的功力让她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铁木鹰一个箭步向前,正要揪住她的衣领,没想到一大团燃火的稻草突然潮他飞扑而来。 他才闪身躲开,没想到迎面又来一团燃烧稻草,接着无数的焰火全朝着铁木鹰飞扑而去,将他的前后左右去路全都挡死。 熊熊大火利牙一般地咬上铁木鹰的发、衣带,烧灼上他的手臂。 金福来脸色惨白地看着铁木鹰挥开一绺落在他眼皮上的火星。 「走!妳快走!」铁木鹰强忍着被烧灼的痛,大掌拼命拍打身上火焰,试图要推她离开。 「不!」金福来连滚带爬地朝着他走去。 「妳快走!」铁木鹰看着将他层层围住的焰火,咆哮着要她快些脱困。 金福来提起最后一股内劲,朝着铁木鹰扑去。 「妳疯了吗?来这里找死吗?快走!」铁木鹰大吼一声,用力地把她往外推。 金福来搂着他的颈子,让焚烧着他的火焰全转移到她身上。 「走开!」铁木鹰声震屋梁,眦目欲裂地瞪着在火焰里燃烧的她。 他脸色惨白,大掌拼命拍地想拍熄她身上火焰。 「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她紧握住他的手,嘴里喃喃念着咒法。 她感觉肚腹间的灵珠在发热,一股热流从她胸口呕出。她举起手腕,一旋一转间便转换了几个手印,好让他不受火焰侵袭。 「快……」走,铁木鹰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金福来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道金光。 啪地一声,马厩里所有火焰全都尽数熄灭。 金福来「砰」地倒在铁木鹰的身侧,如今就连最后一丝修行内力也没有了。 铁木鹰望着奄奄一息的金福来,他的喉咙被猛掐住,从不知何谓害怕的他,手臂颤抖地抱起她。 「醒来!妳给我醒来!」他一手探向她的呼吸,狂乱地大喊着。 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他焦急脸庞。 「太好了……你没事……」她的唇边流出鲜血,再度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恐惧无边无际地朝着铁木鹰袭来,他用力抱起她,疯狂地朝着外头狂奔。「来人啊!快去请大夫过来!」 「城主、城主,您和夫人没事吧?」都护们纷纷冲进马厩。 洪雪英也在婢女搀扶下缓缓行来。 铁木鹰抱起金福来大步往前,一心只想把她救醒,否则,他……他……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唉啊,夫人怎么有狐狸尾巴呢?」洪雪英揪着婢女的手臂,两个女人吓得抱成一团。 铁木鹰低头一看,金福来的下半身真的露出── 一截狐尾。 第八章 铁木鹰瞪着那截狐狸尾巴,高大身躯顿时一僵。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用力地眨眼,以为自己眼花。 但……金福来的那截尾巴仍然挂在她身上。 「原来狐妖就是夫人!城主,你可千万别被她给迷惑了啊!趁她如今昏迷不醒,先下手为强啊!」都护们大叫着。 「她方才救了我一命。」铁木鹰瞪着都护们,吓得他们后退三大步。 「城主,您位高权重,她当然知道要保住您。至于其他死亡的人,可没那么好命……我的夫君一定也是被她所害……」洪雪英趴在婢女身上,啜泣地说道。 铁木鹰看着金福来的尾巴,铁铸般面容有一瞬间被悲痛击垮,但他很快地恢复严面冷颜,扬起火爆双眼一瞪,粗喝一声。 「全给我滚出去!未经我允许进来者,格杀勿论!」 所有人吓得立刻退了出去。 铁木鹰踹上马厩大门,感觉手里重量变轻,他低头一看── 金福来的身子开始缩小。 他不敢闭眼,见她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这只狐狸曾经与他朝夕相对,陪伴过他无数日夜,他不可能会错认。 金福来就是小福! 小福就是金福来! 铁木鹰脚步踉跄地后退着,双膝无力地跪落于地。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清楚地呈现,他仍旧无法相信…… 这个爱哭爱闹爱缠着他,毫不保留地喜欢着他的金福来,竟然不是人。 你希望我当人,还是要我变成小福? 突然间,她曾经说过的话全都有了解释,她的异能也不再那么特殊,因为她是妖不是人。 铁木鹰瞪着鲜血不停地自小福的唇间流出,他心痛欲裂,伸出的手怯停在半空中。 生平第一次,他做不出任何决定,不知该拿怀里的小东西如何是好。 小福发出一声痛苦呜咽,他还来不及多想,身子便已紧拥住狐狸。 他只知道不管她是金福来或是小福,他都无法弃之于不顾。 他不准她死!铁木鹰转头对着马厩外大喊出声。 「大夫呢!大夫为什么还没过来!」 铁木鹰小心翼翼地将小福搂在怀里,被火焚黑的衣衫染满了她所呕出的鲜血,看起来甚是可怖。 他大步走出马厩,怕失去她的恐惧让他全身颤抖。 「城主,您受伤了吗?」都护们迎了上来。 「我没受伤,受伤的是小福,是她替我挡住了火焰,我才会没事的。」铁木鹰说道。 都护们一见到他怀里竟抱了只狐狸,全都吓到后退三大步。 「小福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甫赶到马厩外,站在最前方的李虎上前一步探看伤势。 「那不是什么小福,那是金福来夫人,是狐妖啊!」洪雪英掩袖说道。 众人倒抽一口气,包括李虎。 铁木鹰面无表情地望着都护们脸上的恐惧,看得每个人都别开眼不敢再与他对望。 李虎苦着脸,一脸欲言又止神态。 「我至今仍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她方才拼了命救我确是实情。我铁木鹰公私分明,岂能对她不闻不问。」铁木鹰粗声说道,大步往前走。 「城主,请您千万别受狐妖迷惑!」众人跪在铁木鹰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铁木鹰望着挡在他正前方的李虎,他利眼一瞇,粗声一喝。 「说……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有只狗在夫人先前住过的别院庭园里,挖到了好几具女尸。」李虎禀告道。 铁木鹰身子一震,看着怀里只剩一口气的狐狸,他咬紧牙关,怎么样也不能相信她会危害人命。 但他也不相信她是狐狸,可实情确是如此…… 「找仵作对女尸做辨识,看看府内可有人认得尸体身分。把曾经住过别院之人全都拘提到官府里,一个一个询问。」铁木鹰声音虽然平静,可他心如刀割,抱着小福的手掌没停止过颤抖。 「那……小福怎么办?」李虎问道。 「去找大夫,我要牠活下去,因为我要找出真正凶手,让凶手为铁城百姓的命付出代价。」铁木鹰说道。 「是。」李虎遵命。 铁木鹰搂着小福,经过洪雪英身边时,蓦然扫去一眼。 只见她虽惊慌地屈身行礼,但那对眼睛却是毫无惊诧神色,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铁木鹰利眼一瞇,转身向李虎问道:「找到射箭烧马厩者了吗?」 「是熊营营长。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暴毙,像颗被吸干的瓜一样。」李虎红着眼眶说道。 铁木鹰眼神一凶,他咬紧牙根强压住怒气,却更加拥紧了怀里的狐狸。 「彻底清查铁城内所有人口,列出详细名册,任何一个人失踪超过半日以上,亲人邻居便要出来报官。」铁木鹰说道。 「是。」李虎说道。 铁木鹰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因为怀里还有一条生命正等着他营救。 ****** 那日之后,金福来便被关入地牢。 这段时日里,许多珍贵药材被秘密地送入她的牢房。 可她从镇日昏迷到可以爬起坐好,终至每日可清醒一、两个时辰,还是过了十日之久。 这段期间,城里没再传出发现尸体的消息,百姓们于是认定先前那些尸体全都是金福来所为。 「想不到夫人竟是只狐妖!」 「可她之前救了铁城那么多人,还救了城主……」 「那是别有用心,妖还能有什么好心肠!」 「瞧瞧她平时吃包子那个狠劲,像是恨不得能骨头都嚼碎一样……」 她不坏……她没有那么歹毒……她只是贪嘴啊…… 金福来在梦里痛苦地呻吟出声,感觉有人掰开她的嘴,喂了几口汤药。她吐得多,喝得少,可对方没放弃,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这两、三天,她清醒时间变长了,知道自己待在一间只有一小扇窗的房子里,她也瞧见自己的狐狸毛皮,但她没法子改变什么。 她所有的功力早在救回铁木鹰的那一刻便全数消失。现在的她,再也变不回人形,只能是只狐狸。 「唉……」 金福来听见铁木鹰的叹息声,她奋力睁开眼,对上他黑黝双瞳。 那对黑瞳里有太多的悲愤、担心、难过与心疼,却也有一股疏离── 一股非我族类的疏离。 金福来心一酸,蜷着身子将脸埋入尾间。 他老说人与狐不同……可她不论当人或为狐,她都一样在乎他啊! 不,她要当人,因为在经历过人与人之间的亲密交流后,她早已无法安分于只当一只狐狸。她爱他握着她的手,她爱赖在他怀里同他说话,且她还要用手抚去他此时脸上的痛苦…… 只是,再修为人形,至少要百年功力。况且,就算她再修为人形,他还要她吗? 抬头凝视着他,心头大恸,险些流下泪来。 无奈,狐狸是流不出眼泪的…… 铁木鹰望着她像是随时要落泪的眼眸,她喉头一紧,想抚摸她,可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该流的泪,他早在夜里守护她时,就已流干。 她两度命危却都险度难关,可他的心却因为她而真正地痛死过一回,再也无法回复原貌。 「明知我们不该在一起,当初何必许了我。如今闹出这种下场,我宁愿什么都不曾开始过。」他别过头,气自己的心痛,也恼她的欺骗。 金福来闻言,痛得蜷起身子,不住喘着气。 「怎么了?」铁木鹰急忙回头。 金福来抬起头,等着他碰触她──她是恢复不了人形了,但是她还是可以用小福的方式陪在他身边啊。 铁木鹰手掌紧握成拳置于身侧,不许自己再流露出任何情感。 「呜……」金福来发出悲哀嚎叫声,把自己蜷进他所给予的雪狐大氅里,不停地颤抖着。 他竟不愿再与她亲近,竟连小福都不愿碰触,他对她有多怨啊! 「这几日,没再发现尸体,但是城里仍然持续有人失踪,我没让人发布这消息,但已加强宵禁。」铁木鹰强迫自己说道,大掌早已紧握成拳。 金福来从雪狐大氅里露出脸来看他,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他从来不认为她是凶手,他相信她! 金福来慢慢爬至他腿边,小脸轻轻地磨蹭着他。 铁木鹰只是看着她,却坚持不再有任何碰触,心死过一次已经够了,他不许自己再有任何感觉。 「别院下方埋的那几具尸体,已经证实是铁明英下头一些因为曾经犯错或失宠而被遣送回老家的妾室及婢女,但不知为何全被谋害。我已经下令将当时居住过别院的人全都聚集在地牢里,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了。」 是洪雪英搞的鬼!金福来咧 嘴想大叫,听到的却是自己低吼的声音。 「妳稍安勿躁。我亦认为洪雪英嫌疑最重,因为这些人全是她下令遣返的。我以暗中派人监视她,但还是需要时间找出证据。」他说。 金福来点头,庆幸着两人心灵还能沟通。 「等到凶手捉到,让妳恢复清白之后,我会亲自把妳带回灵山。」铁木鹰嗄声说道,额上青筋因为强忍着情绪而紧绷着。 金福来一听他要送她回灵山,心痛得像是整个人被撕裂一般。 明知道回到灵山对她来说是最好结果,但他怎么舍得?而她如果舍得回去,今日又岂会沦落到功力尽失,还被囚禁于此的下场? 她哀怨眼神让铁木鹰的手臂颤抖,他咬紧牙根,生怕自己会吶喊出心里的悲痛及不舍。 她是狐!他是人!他若留下她,今后耳语不断,他如何还能再以公正、不迷信的铁面形象治国济民呢? 铁木鹰咽下喉头梗塞,淡漠地说道:「李虎找了一个道士,说是用桃根、李根、梅根加水煮汤,能辟除凶邪,此法可以用在洪雪英身上吗?」 金福来摇头,无力地摊在地上。 「桃汤只对不成道行的小妖有效,对付赤月那样的利妖,根本毫无用处。」窗边突传来一阵回应。 「谁!」铁木鹰马上护在金福来面前,抽出腰间长剑,朝着出声方向一挥。 两人高的窗边站着一只皮毛水亮的狐狸,黄眸在夜色里发着光。 金福来看着他,激动地摇着尾巴。 「我要带金福来离开。」狐狸以人语说道。 「妳是金旺来?」铁木鹰问道。 「正是本大爷。」 金旺来一跃而下窗台,站到金福来身边。 金福来热切地挨了过去,见到他才算是真正安下了心。 「我不过到齐眉山去求一株仙草,谁知道妳竟惹出这么多事来。」金旺来从身上所背包袱里取出几颗凤凰果。「快吃,吃完有力气后,我就带妳离开。」 「在还没还她一个公道之前,我不能让你带她离开。」铁木鹰说道。 「我若真要带她走,你又能奈我如何?」金旺来朝他咧出尖锐银牙。 「呜……」金福来跳到铁木鹰身边,对峙地望着金旺来。 「就告诉妳不要傻傻地跟他走,如今几百年的功力都毁了,妳心甘情愿了吧。」金旺来气到大叫出声,啪地打了下她的头。 「呜。」她现在不能说话。 「你做什么!」铁木鹰一手抱起金福来,长剑直指向金旺来的喉头。 「你动手啊!杀了我,看谁给你献计抓住那个被狐妖赤月掌控躯壳的洪雪英!」金旺来瞄铁木鹰一眼,干脆喉咙一仰,看他能奈狐狸如何。 「你有法子治她?」 「每个妖怪都有害怕的事,我正巧知道赤月的罩门是什么!」金旺来说完,忍不住又瞪了金福来一眼。「什么都不怕的家伙,就会落得妳这种下场。」 「呜……」金福来很委屈地把脸埋向铁木鹰怀里。 「那洪雪英当真是妖吗?她是如何变成妖的?又该如何对付?」铁木鹰不自觉地抚摸她的头,盘腿在地上坐下。 金旺来看铁木鹰一脸认真,丝毫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当下便同铁木鹰说了制妖方法,还说了洪雪英可以维持人形,是因为每数日必须吸取人的精血等等之事。 铁木鹰听得眉头皱成两座小山,因为金旺来口中所提神怪之事,让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而他为了保全百姓安全,势必得用他向来不信的术法加以对抗。 金福来窝在铁木鹰怀里,听着他与金旺来的对话,感觉像是回到从前──她可以无忧无虑地挨着他一整天的从前哪。 但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偷来的温暖,一旦赤月被揪出来后,她便要离开他了。 于是,金福来往铁木鹰的怀里缩得更紧,只盼这一晚永远都不会结束。 ****** 如果金福来对于留在铁城一事,还有任何眷恋,那么当铁木鹰用皮绳领着她走到城里行刑广场,群众们厌恶的眼神,也让她打消了念头。 她没有任何改变,改变的是铁城百姓。 只因为她现出狐狸形貌,他们便抹去所有对她的喜欢,说她工于心计、心肠歹毒,用尽心机只为爬上顶端。 群众排山倒海般的恶意,让金福来垂头蜷于铁木鹰脚边,闻着他今日身上一股特殊药草味,不想再去面对百姓。 刑场里立着两根大木柱,大柱上捆满稻草。 铁木鹰坐于刑场前的高台中央,城里都护依照邑地大小坐于其身后,洪雪英则以证人身分坐于一旁。 铁木鹰目光看向将刑场挤得水泄不通的铁城百姓,看着他们对着金福来指指点点。他仅能以大掌抚着金福来的头,让她知道他的支持。 只是,铁木鹰此一宠爱举动,又引起了群众们的沸腾,他们担心城主已被狐妖迷惑,害怕他纵容金福来,没给大伙一个交代。 铁木鹰举起右掌,百姓全静默下来。 「各位知道铁城向来以法治国,我对于术法妖异之事总是当作乡野奇谈,只是如今发生在我身旁之事,却让我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铁木鹰铁面毫无笑意,厉眸缓缓扫过群众。 群众们被他这么一瞧,全觉得城主正看着自己,个个都立定站好,噤声不语。 「于是,我至灵山听取修行仙人的意见,仙人告知,妖孽当用火灼,火灼必能使其现出原形。」铁木鹰朝两旁铁家军做出手势, 铁家军先是将刑场及高台团团围住,李虎继而手持火炬而入,逐一点燃士兵手中火炬。 一时之间,高台像是陷入一片火场,群众见状开始鼓噪。 「烧了金福来!烧了金福来!」有人大喊出声。 群众声音吼得金福来耳朵嗡嗡叫,只好将头缩入双足之间。 「金福来已经现出原形,何需再施以火灼?」铁木鹰冷声说道,铁铸般脸庞毫无表情地看着群众。「况且她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不可能!」群众愤怒大吼震动了刑台。 金福来惊惶地看着铁木鹰,好怕居民们冲上前将她架上木柱烧死。 「凶手于金福来被关在牢里的十日间,依然出来犯案四次。」铁木鹰点头让李虎出来报告近况。 「妖孽依然出没加害于人,只是不再随意丢弃尸骸。这些失踪之人的尸首全在靠近城主府邸的月池里被寻获。」李虎说道。 洪雪英瞇眼望着两旁的火焰,力持镇定地说道:「也许是金福来迷昏了看守狱卒,出去犯案哪。」 胡说八道!如今口不能言的金福来朝着洪雪英龇牙咧嘴,恨不得能扑上去咬她几口。 铁木鹰拍拍金福来的头,要她稍安勿躁。 「迷昏了守门者,搂出去犯案的人是妳……洪雪英!」铁木鹰冷眸瞪向洪雪英,挥手让两名铁家军站到她的身侧。 群众们惊呼出声,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洪雪英。 「不……」洪雪英垂眸挡去火光,对着百姓凄切地哭了起来。「城主怎能为了保全心爱女子,而牺牲了我……」 铁木鹰打断她的话,用雷震般音量对群众们说道:「洪雪英先以妖法迷惑熊营营长,让他射箭烧了马厩,想置我于死地。诡计失败后,又使计弄昏看守她的士兵,趁着夜里出去狩猎取人精血。但她却不知道除了士兵之外,还有旁人正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铁木鹰冷冷望向洪雪英。 「冤枉啊……」洪雪英整个人卧倒在地,泪水始终没停过。 金福来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如何能哭得那么委屈。 「我若真是狐妖,岂会不知有人暗中跟踪我,还杀人犯案呢?」洪雪英说道。 「因为我听从高人意见,让跟踪妳的士兵带了灵符,并以白茅掩其踪迹,妳当然无法察觉。」铁木鹰眼色一使,让士兵们押起洪雪英。 洪雪英一惊,正要挣扎,却见火焰四面八方地刺着她的眼,她睁不开眼,整个人便被强架到了行刑木柱上。 「城主,您不能以军法逼供来管理铁城啊……您这是屈打成招!小女子就算不是妖孽,也会被火烧死啊!」洪雪英梨花带泪地看向城民,想让人民逼铁木鹰散去这些火焰。「铁城居民,请替我申冤……他让狐妖给迷惑了啊……」 群众们瞪着铁木鹰和金福来,眼里流露出恐惧与怨恨。 「烧死金福来!放了洪雪英!」群众里有人大喊,音浪节节朝高台逼近。 铁木鹰抚着金福来的头,要她别担心,继而将手里系着金福来的皮绳,交到李虎手里。 「我铁木鹰不乱冤枉人。」铁木鹰脱下身上锦袍,身着黑色布衣,腰系长剑地大步早到木柱身边。「来人,绑住我。」 铁家军依法执令,将铁木鹰系于木柱上。 不!哪有这一段!被金旺来喂了一堆凤凰果及仙草,勉强恢复了一成功力的金福来激切地跳动着,焦急地想扑向铁木鹰。 偏偏她的颈子被勒住,怎么样也到不了他身边。 他们不是说好,只要把洪雪英绑到木柱一烧,就会现出原形,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吗?怎么他也上了木柱? 铁木鹰看向金福来,扬唇一笑。 金福来从铁木鹰眼里,知道他一来是不愿引起民怨,所以以身试法,但他心里最大的心愿却是── 他用他的生命来向所有人证明他对金福来的信任! 金福来拼命地往前冲,顾不得颈上皮绳已经紧到烙入皮肤里。 铁木鹰镇定心神不再看她,转头与李虎交换一眼。 「铁木鹰绝不护短,天可明鉴!」铁木鹰大喝一声,对士兵说道:「点火!」 「城主,万万不可以!」都护们纷纷跪地大叫着。 「城主,我们信您的话!」群众也急得哭喊出声。 「再不点火,便以违反军令处置!」铁木鹰再喝一声。 在群众尖叫声里,铁家军手中火炬燃向浇了油的稻草,轰地一声烧向木柱,火焰瞬间直冲而起。 被绑在木柱上的洪雪英尖叫一声,眼眸霎时变成血红。 「快住手!」洪雪英尖叫一声,手腕已然挣脱束缚,瞇起了眼。 洪雪英手掌一挥,火焰便熄灭了一半,只是,见不得火光,受不住高热的她,因为恐惧而无法逃开,身躯摇摇晃晃地翻着白眼,元神也开始动摇。 「再加火种!」铁木鹰再喝一声,下半身已经陷入火焰里。 希望金旺来私下给他的这种防止烫伤的药膏,能让他支撑到赤月现出原形。 「不要!」群众们闻到烧焦味道,看到城主强忍痛苦表情,一个个全都伸手扑向前。 金福来心痛更甚于他们,她被皮绳勒得喘不过气,却还是执意往前狂奔,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 此时,铁木鹰反系于后的双腕暗暗从袖口取出刀刃,割断腕上绳索。 士兵忙着再往洪雪英身下加火种,只见她尖叫一声,整个人软泥似地往地上一瘫,一股黑气从洪雪英口鼻间缓缓喷出。 铁木鹰见状,立刻从腰间抽出长剑,赶在她的元神尚未完全脱离时,倏地刺入她的胸口。 洪雪英在长剑刺入胸口时,原本还不以为意,直到胸口灼热,让她发现刺入的不是寻常刀剑,而是桃木剑! 「不!」洪雪英的元神缩回人形里,她口吐黑血,一手反抓铁木鹰的衣领,厉声大叫。「为何你屡屡坏我大事!铁城居民如此众多,我吃几个又有何妨!」 洪雪英的嘴倏变为一张血盆大口,咬向铁木鹰。 此时,金福来扯断了皮绳,飞扑向前,但一切── 太迟。 洪雪英一口咬上铁木鹰咽喉,铁木鹰鲜血飞溅而出。 金福来一掌抓向洪雪英双眼,逼得她松口。 洪雪英惨叫一声,一掌挥向金福来。 金福来飞了出去,摔落在几步之外,摔得骨肉欲裂,口中呕出鲜血。 「妳敢伤她!」铁木鹰用最后一分力气,抽回桃木剑刺向洪雪英双目之间。 「呕……」洪雪英口中落出一颗只有修行者能见得之红色大灵珠,双目怒睁地断了气,全身瞬间腐烂长蛆。 「城主!」李虎第一个冲上前,双手拼命压着铁木鹰喉咙,却完全止不住血。「叫大夫!快叫大夫!」 铁木鹰勉强睁眼,看了金福来最后一眼后,无力地闭眼沉入黑暗中。 金福来撑着一口气,爬着向前,赶在红色灵珠消散之前,将它含到口中,匍伏着爬向铁木鹰身边。 此时,化为人形的金旺来从人群里奔出,用修行者的灵巧躲过刑场外围的层层铁家军。 妳快把灵珠吞下去!金旺来用一种只让金福来听见的声音大叫道。 旺来,我下辈子还要当你妹妹。 妳笨死了,就只能当我曾曾曾…… 金旺来眼睁睁地看着金福来将那颗代表了赤月六百年功力的大红灵珠喂入铁木鹰口中。 然后,她倒在铁木鹰怀里,断了气。 铁木鹰幽然睁开眼,看到的正是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模样。 「不!」 铁木鹰发出心神俱裂的一声大吼。 金旺来飞扑过去,赶在金福来吐出体内那颗淡得近乎透明的灵珠前,抱起她的身体,转身钻入人群,在大伙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之前,便已消失无踪…… 第九章 铁木鹰不知道金福来喂了他什么灵丹妙药,但他死里逃生,确是事实。 铁家军们个个啧啧称奇,都说没见过咽喉被咬断,还能活得这么好的人,更让人不能置信的是,铁木鹰颈间的伤口竟在敷药一日之后,便愈合得像不曾被咬裂过一样。 铁木鹰病愈之后,体力、知觉更加跃进。他一跃可以飞过矮墙,能听见一里外的声音。 病后十日,他便领兵击败想趁他病后攻占铁城的鹤城。 当时,他一人力抗二十名敌军,且在敌军将领尚未出手前,便已击倒对方一事,再度成为江湖茶楼里最新传说── 仅次于金福来救铁木鹰一事。 铁城里百姓在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之后,个个都说金福来多次营救城主,就算是妖,也是只替铁城带来好处的「福妖」。 百姓们替她设坛立碑,烧香拜天,日日盼着她能再回铁城为大家带来好运。 但是,随着日出日落,什么也没有改变。 金福来没有回来,捡回一条命的铁木鹰从此不曾再展笑颜。 事实上,铁木鹰病愈后去过灵山,想找寻她的踪迹,可灵山的路笼罩着一层大雾,他们一行人连路都看不清楚,几名士兵还险些落下山崖。最后则因为鹤城攻城,不得不全数回返。 后来,他又领着士兵去过一回,但灵山之路仍然藏在云雾渺茫间,他身为铁城城主不能冒险让城民担心,只好在李虎的请求下,黯然回府,强迫自己接受了金福来永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事实。 李虎说,金福来拼命救他,就是老天护他一条命,要他替百万铁城居民着想,这些事,他都知道。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铁木鹰仍会想起金福来穿着那件雪狐大氅对他微笑的模样,仍会想起她吃包子时鼓鼓的脸颊,仍会想起她不顾一切也要捍卫他生命的勇敢。 因为她,他才知道他不是天生注定孤寡的,因为她将他当成宝藏窟,在他身上发掘出数不尽的欢乐…… 他恨自己总是晚一步抢救她,他恨自己欠了她几条命,却没法子偿还,他愿意用自己这条命换回她的! 但一切都太迟了! 这一日,清晨鸡未鸣,铁木鹰霍然从床上弹起。 依然是一张铜头铁额般的刚硬面孔,可那脸颊清瘦,峻眸里写着疲惫,而这样的无力,众人从不曾得见。只是,每当他一人时,寂寞便是这样围绕着他。 铁木鹰下床后,用冰水洗脸镇定心神,以杨柳枝沾上中药粉末洁净齿。才穿好衣,便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会儿之后,李虎在门口唤道:「城主,已备好车马。」 今日是金福来离开的七七四十九日,根据铁城传说,这一日是魂魄停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日。 铁木鹰不会自欺,他知道以金福来病弱身体,受了洪雪英那样的一击,不可能还活着。 是故,他今日要带着她最爱的包子到离灵山最近之处,和她说说心事,让她停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日不那么寂寞。 寂寞,由他来受即可。 铁木鹰推门而出,将晓未晓的寒风没冻着他一分,因为金福来离开后,他早已不知道何谓温暖, 「出发吧。」 铁木鹰往灵山前进,直到浓雾挡住视线,完全无法前进之后,才在一座树林里停了下来。 他找了处空地,让李虎及士兵们卸下装备,与他一同搭好蒙古包。 「多谢你们,你们全都回去吧,我想在这里一个人静静。」铁木鹰说道。 「雾这么大,你可别冒险上灵山。」李虎担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凭吊她。」铁木鹰说完,仰望着在大雾中只能隐约见到轮廓的灵山。 「我在这里陪你。」李虎一屁股坐了下来。 铁木鹰拍拍好兄弟肩膀,低声说道:「回去吧,我这条命是她用命保下来的,我再怎么样都会好好活着的。」 李虎叹了口气,领着弟兄们对着灵山方向双手合十之后,便先离开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城主的泪是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泄吧。 铁木鹰见大伙都已离开,他走进蒙古包里,在地毯上坐下,用火炉温热了酒,并烘热带来的那笼包子。 他将那袭她往昔最爱穿的雪狐大氅拥在身边。 「我敬妳。」他往空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热酒灼了喉,暖了身子,他一口接一口喝着。 蒙古包里的布置与往昔相同,他们的绻缱恍若是昨日的情景,怎么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战场之上,生死乃是常事,我早该看开。」铁木鹰大声地说完,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泪水便随之滑下刚毅脸孔。 「生死若是如此容易之事,世人何需恐惧……」他将脸埋入双掌之间,铁铸身子再也撑不住地浸入悲伤之间。 他哭完就喝酒,喝完酒,泪水便又决堤,泪流不止的他,甚至有几度哭到声嘶力竭,最终只落得颓累地趴在地毯上,再也流不出眼泪的下场。 「别了别了……金福来……」 昏沉之间,铁木鹰听见一阵细碎脚步声缓缓地朝他而来。 他因为喝得有些醺然,且这林子里原本有不少动物足音,因此也就不以为意地继续举起酒壶对嘴而饮。 「嘻。」蒙古包门口出现一道人影。 「谁?」 铁木鹰惊坐起身,拿起酒杯往入口射去。 「唉呀!」蒙古包入口处的人影被酒杯打中头,叫了一声。 这叫声是── 铁木鹰起身疾往外冲,不过一眨眼时间,便已扣住来人手腕。 来人有着一对大眼,长发于耳后盘成两髻,一脸好奇地东嗅西嗅着。 「这是什么味道啊?」金福来笑嘻嘻地问道。 「妳还活着!」铁木鹰握住金福来的肩膀,激动地胀红了脸庞。 「对啊,我当然还活着。」金福来推开他的手,奇怪地看他一眼后,一径左右张望了起来。「我闻到一种香喷喷、暖烘烘的味道,那是什么?」 「那是……包子……」铁木鹰嗄声说道,声音颤抖到几乎没法子把话说完。 「包子可以吃吗?」她问。 铁木鹰再度握住她的肩膀,整张脸直逼到她面前。「妳……妳……妳不认得我了?」 「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很公平啊。」金福来咧嘴一笑后,再次推开他的手。 「妳是金福来啊!」铁木鹰大吼出声,眼眶整个泛红。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金福来摀住耳朵,不明白他干嘛叫得这么大声。 「因为妳是我最重要的人。」 铁木鹰捧住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能说能动的模样,他甚至不敢眨眼,就怕这一切都只是他酒意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不要一直抓着我!」金福来鼓起腮帮子推开他的手,一转身走向中央炉边的那笼包子。「包子可以吃吗?可以吃包子吗?」 铁木鹰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愿相信她记得包子,却把他忘得一乾二净 「妳怎么会还活着,为何会不认得我?」铁木鹰抓回她,有千百个问题想问她。 金福来身子往后仰,不明白这人干嘛死命要把脸贴近她,但她不讨厌这个人,而且愈看愈觉得这个人眼熟。 「为什么?」他哑声说道,明知道她望着他的眼神仍然陌生,却无法克制靠近她的欲望。 「你害我头好痛,这些问题,我通通都不会啦!」金福来抱着头在地毯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金福来看着他,一阵尖锐头痛突袭而来,痛得让她瑟缩了下身子。 「我不问就是了,妳哪里不舒服?」铁木鹰一看她难受,马上坐在她身边,着急地追问。「哪里不舒服?」 「现在不痛了!」 金福来呈大字形地躺在地毯上,看着这人关心的黑眸,她心头一暖,不由得伸手触着这人的脸庞。 「眉毛、鼻子、脸颊,整张脸都硬邦邦的,和金旺来一点都不像。」她喃喃地说道,手指就这么停在他的脸颊,像在回忆什么似地。 为何她觉得自己以前做过这个动作呢?为何她一望着他,心头就扑通扑通地跳?金福来的身子轻颤了下。 铁木鹰见状,连忙取过大氅为她覆上。 为她覆上的那一刻,他红了眼眶,鼻尖一酸。做梦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啊…… 铁木鹰猛然别开眼,握紧拳头以掩饰心头悸动。 「你怎么了?」金福来把脸凑到他面前,伸手沾了他眼眶下那滴水, 她把那颗水滴放到唇间一尝。 「咸咸的,不好吃。」金福来吐吐舌头,呸了一声。 铁木鹰痴痴地望着她,见她一脸怪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的眼泪流得实在多余。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啊! 铁木鹰强打起精神,掩去她仍不认得他的失落,拉起她的手走到包子边。 「眼泪当然不好吃,吃包子吧。」铁木鹰把包子递到她手里,手掌却还舍不得放开她。 「包子包子!金旺来说我以前最爱包子。」金福来单手把包子往嘴里一塞,旋即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一口还没吞下,手又贪心地再抓了一颗。 「果然是金旺来救了妳。」铁木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喃喃自语地说道:「以前的事,妳全不记得了?」 金福来摇头,盘着腿,继续吃她的包子。 铁木鹰看着她脸色红润,一派轻松模样,内心百感交集。没有了他,遗忘了一切,她的生活却早已恢复了自在,这事还真是让人开心又── 心痛啊…… 「妳想到铁城里走走吗?」也许她到了那里会恢复记忆。 「不想。」她马上摇头,因为金旺来说铁城那里的妖魔鬼怪可多了,还说她之前差一点就在那里丧命。 她果断的拒绝让铁木鹰心一凉,他向来能扛起千斤万担的肩头瞬间垮了下来。 「铁城有很多比这个还美味的包子,还有……等着妳回去的人。」他强忍着拥她入怀,诉说过往的冲动。 「我又不能一天到晚吃包子,还是在山里修行比较实在。修行有成后,想吃什么都没问题。」金福来把金旺来每天拿来告诫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是吗?」铁木鹰眼神一黯,整个人无力地摊坐于地毯。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如今决定重回修行之路,不再沾染人间俗事,他该替她高兴的。 「你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要吃包子吗?」金福来笑嘻嘻地问道。 铁木鹰摇头,心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知道我叫金福来?」 铁木鹰深吸了口气,耳边隐约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倏地看向蒙古包门口── 一个长发飘逸在肩后的俊美少年冲了进来。 「铁木鹰,你害得她还不够惨吗?现下出现是嫌她活得不够长吗?」金旺来拉起金福来,马上就往外走。 「且慢。」铁木鹰脚步更快地挡在他们面前。「你是金旺来吗?」 「对。」金旺来仰起绝色脸庞,瞪他一眼。 「哇,我才一眨眼,你就到眼前了!你修行多久了?比金旺来还厉害很多啊!」金福来一脸崇拜地看着铁木鹰。 金旺来敲了她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他当然厉害!因为不久前有个笨蛋,喂了他一颗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六百年灵珠。」金旺来瞪她一眼。 「呵,你运气真好,我就没遇过那种笨蛋。」金福来对着铁木鹰呵呵笑。 「我会被妳气死!」金旺来扯着她再往外走,连看都不想再看铁木鹰那个灾星。 铁木鹰再次挡去他们的去路,炯炯目光紧盯着金福来。 「我宁愿不要那颗灵珠,而希望那个人回到我身边。」铁木鹰说道。 「你是说真的?你愿意把灵珠吐出来?」金旺来一把拉起他的衣领,兴奋地问道。 「那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如果对她有益的话,还给她也是应当。」铁木鹰看着金福来说道。 「你们如果还要聊,那我可以再去吃颗包子吗?」金福来问道。 「当然。」铁木鹰拉起她的手,把她领到包子前。 金福来笑咪咪,觉得他待她真好,身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偎近了过去,就像她赖着金旺来的方式一样。 金旺来翻了个白眼,一脚屈起席坐在地毯上,嘴巴一打开便叨叨碎念了起来。 「你少献殷勤了,我不知道用了多少仙丹妙药,还给了她我一百年修行,加上整整三十日的闭关修行,才让她活了下来,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你这个煞星。」莫非一切真的都是天注定?金旺来咽下了最后这一句。 「幻化为人形不是比较耗费力气吗?」铁木鹰还记得她每次露出狐狸尾巴都是因为功力耗尽。 「还不是你这个祸害!我怕她难过,所以把你们那一段都封印了,没想到她不过才有了一点内力,就又偷变成人溜下灵山,」金旺来先瞪他一眼,继而又瞪金福来一眼。「笨就是笨啦!」 她心里一定还惦记着他,所以才会这么急着以人身出现吧!铁木鹰喉头一梗,低头看向她。 金福来对他一笑,只顾着吃包子,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铁木鹰抚着她的发,感受着她的温热,感觉她是真的坐在他身边,好像那场悲剧从不曾发生过一样。 「你少给我用那种眼神诱拐人,她虽然变成人,但记忆是被封印,什么也想不起来的。」金旺来拍开他的手,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你封印了什么?我以前认识他吗……」金福来刚好吃完一颗包子,瞪大眼睛看着金旺来,又看着铁木鹰。「你为什么看起来又好难过的样子?害我也难过了起来。」她皱起眉,用手捶了捶胸口。 「我……」铁木鹰激动地想过她,但金旺来直接挡在他面前,阻止了他。 「妳给我吃包子,少啰嗦。」金旺来干脆把整笼包子都塞给她,再把她赶到角落后,才又看向铁木鹰。「咱们言归正传,你刚才说愿意把灵珠吐出来?你不怕把灵珠给了她之后,你会死?」 「我会死吗?」铁木鹰望向金福来,见她无邪但不熟识的双眸,他心头先是一痛,继而又想起铁城百姓,他迟疑了一下。 「我早该是死了,如今把命还给她,也算没有遗憾。但是,若真的要死,可否让我先将铁城之事处理妥当,我不能让铁城百姓因为无主帅而陷入恐慌中。」铁木鹰说道。 金旺来水艳双眸猛瞪着他。 「你是条汉子,我保你不死。」金旺来用力拍着他的肩,哈哈大笑了起来。「也不是我保你啦!灵珠进入你体内后,就会主动运出内力保你身体无虞。是故,你再吐出的灵珠功力一定会有所耗损,不过应该仍是很惊人。」 「那她有了灵珠后,可以恢复到与从前一样,对吗?」铁木鹰热切地说道,只盼得她能快些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没错。她若是多了那颗灵珠,功力自然比我高强,我对她设下的记忆封印就会被解除。」 金福来趁着吃包子空档看向铁木鹰,见他仍旧专注地望着她,便情不自禁地朝他靠了过去。 铁木鹰唇角一扬,也迫不及待地想走向她。 「且慢。」金旺来再次挡住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回复记忆有什么好处?跟着你回铁城,过个三、五十年,然后看着你死掉,自己再痛苦几百年?」 铁木鹰想起自己因为她死亡而难受的心情,一想到她要独自承受这一切,他咬住牙关,竟犹豫了起来。 「不如你把灵珠给我,我再渡个一百年功力给她,保她身体平安,也不会再想些没有用的过去。」金旺来兴奋地一拊掌,大声地说道。 铁木鹰看着金福来那对无忧无虑的大眸,感觉呼息困难了起来。 该怎么选择才正确?好不容易,他才又与她重逢,怎么舍得再次与她分离。 「我这么好看吗?你看我看不烦吗?」金福来推开金旺来,一把就往铁木鹰怀里钻去。 「妳想留在灵山吗?」铁木鹰握着她的肩膀,嗄声问道。 「当然啊,金旺来在这里啊。」金福来理所当然地说道。 铁木鹰高壮身子摇晃了下,黑眸紧盯着她的脸,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好让她改变心意,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能勉强她吗?勉强了又如何?他真的舍得她此后数百年都怀着他不在人世的悲伤吗? 「我愿意把灵珠给你。」他牙根一咬,看向金旺来说道。 金旺来再度对铁木鹰刮目相看了。愿意吐出灵珠救人事一回事,愿意放手让金福来离开,才是最大的割舍。他所知道的人类,都是自私的。 「在我把灵珠给你之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和她独处吗?」铁木鹰说道。 「你想做什么?」金旺来防备地问道。 「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他苦笑地说道。 「你别妄想要带走她,以她如今的……」 「我若真想带走她,把灵珠给她不就成了。我想她若回复记忆,会愿意跟我走的。」铁木鹰打断他的话,大掌紧握住金福来的手。 「这样是要做什么?」金福来举高两人交握的手,笑嘻嘻地问道。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铁木鹰心一酸,更加握紧她的手。 「我们出去走走。」铁木鹰哑声说道。 「好好好,我坐得闷死了,我带你去摘凤凰果。」 金福来话音未毕,便急急忙忙拉起他的手,急惊风似地转身冲出蒙古包。 而铁木鹰只能带着无奈的笑容,尾随着她身后,强迫自己不许去想── 这当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日了…… 第十章 这一日,金福来带着铁木鹰满山遍野地转着,她摘了一大堆的凤凰果,吃到嘴巴酸,才肯摊平在草皮上。 她打了个大呵欠,他弯身帮她拉拢雪狐大氅。 她头一抬……铁木鹰果然正望着她。 「喔!又被我抓到你在看我!」金福来觉得被他这么望着,心里甜滋滋,像吃了蜜一般。 「我喜欢看着妳。」铁木鹰将她脸颊上的一绺发拨到耳后。 「但我不喜欢你看我,会痛。」金福来用手握成拳,捶了捶胸口。 铁木鹰望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告诉她,因为他的寿命有限,不愿她往后修行之路都要过着没有他的日子,是故他选择离开,且他离去之后,便不会再回灵山。毕竟不能相守的见面,每看一回都是一次伤害。 因为再见无期,所以他如今才会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够继续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铁木鹰露出苦笑,金福来则捧住他的脸,学他看她的模样,也看了一会儿。 「无趣。」金福来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呵欠,不过她仍握着他的手,不怎么愿意闭上眼,生怕一睡着,他就不在眼前了。 「妳变成人会累吗?」他问。 「有些累,但我不想变成狐狸跟你在一起。」金福来想也不想便说道。 铁木鹰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俯下脸直逼到她面前。 「原来,妳还记得……」他的声音颤抖着,鼻尖轻触着她的。 「记得什么?」金福来摸摸他的脸庞,小声地问:「你又要掉眼泪了吗?」 铁木鹰望着她,想到以后没有她贴心的陪伴,他是真的想落泪啊。 「我没事。」他说。 「没事为什么皱眉头?」金福来抚着他的浓眉,也学他皱起眉。 「妳不是累了吗?累了便休息吧。」铁木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他强迫自己深吸了口气。 「好。」金福来侧了个身,直接将头枕上他的大腿。 「妳……」当真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铁木鹰用力地闭紧唇,不许自己逼问。 她闭上眼,一手搁在发胀肚皮,一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很满足。 「你唱首歌来听听吧。」她睁开一只眼说道。 「我不会。」 「那就说些故事来听听吧。我睡不着时,金旺来都是这样做的……」金福来睁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只会打仗,没说过故事……」见她一脸期待,他叹了口气,大掌覆住她的双眼。 「从前有个将军,他不习惯和人亲近。一日,他遇见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就像他的家人一样,他不能向旁人说的事,他都对狐狸说。狐狸也只对他特别,陪伴着他的喜怒哀乐。他们互相喜欢,可狐狸是个修行者,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铁木鹰的声音平稳低沉,不过才说了几句,金福来便睡得双唇微张,发出沉睡鼾声。 铁木鹰望着她满足睡容,那些没说完的故事全都化成了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吞。 「她睡着了。你心满意足了,可以把灵珠还给我了吧。」已经监视他们一整日的金旺来跳了出来。 「你这样会吵到她。」他说。 「她一睡着,得用踢的才能踢醒。」金旺来一见铁木鹰满脸不舍,警戒心马上大起。「你答应了要给我灵珠,可别反悔。」 「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不会反悔。」铁木鹰定定地看着金旺来。 「好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你现在盘腿坐好,双手像我这样在腹部连结。」金旺来做了个动作,要他跟着学。「闭上眼将意念集中在你的腹部,想着有一丸红色珠子在那里盘桓。深吸一口气,将吸气沉于腹……」 铁木鹰闭上眼,随着金旺来的声音行事。他感觉有一股火焰从他腹部升起、一路焚烧过他的胸口,咽喉,他不自觉地张开口,想呕出那股火球── 金福来不知自己为醒来,但她就是醒来了。 她躺在地上,看见铁木鹰和金旺来面对面坐着,铁木鹰的双唇正吐出一颗红色圆珠,正好悬在她的脸孔上方。 金福来见那颗圆珠挺眼熟,伸手就去抓。 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金福来把珠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金旺来正好睁开眼。 「等等……」 金旺来大叫,可红色灵珠早在金福来咬下的那一瞬间,便沉入她唇间。 金福来整个人蓦地往后一倒。 「呃……」她摀着喉咙,挣扎着站起身。 「吐出来吐出来!」金旺来冲到她身边哇哇大叫。 「妳没事吧?」铁木鹰连忙扶起她,心急如焚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她站在地上猛跳几次,直到珠子咽下喉咙为止。 「呼……」她长吐一口气,觉得有股暖烘烘的能量在她的周身围绕了一圈,四肢百骸全明亮了起来。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铁木鹰见她不语,一下子碰她的脸,一下子拍着她的后背,恨不得把她从里到外都好好察看一回。 金福来看着铁木鹰,突然间一跃而起,蓦地跳上他的身子。 「铁木鹰,你来了你来了!」金福来双腿扣在他腰间,兴奋地大叫着。 「妳想起来了!」铁木鹰抱着她的腰,感觉自己会因为狂喜而炸开来。 他把脸埋到她的发间,再怎么用力搂着她仍觉得不够紧。 「金福来,妳把灵珠吐出来!那是我的我的啦!」金旺来气到捶胸顿足,绕着他们又跳又叫又发狂。 「我不要!谁叫你对我封印,让我差一点就忘记他。」金福来双手紧搂着铁木鹰的颈子,瞪金旺来一眼。 「他是怕妳伤心。」铁木鹰安抚地说道,完全理解金旺来想保护她的心情。 「好吧,那你把手伸出来,我渡给你一百年功力。」金福来说道。 「谁稀罕。」金旺来气到头顶生烟,冷哼一声别过头。 「你不要的话,那就算了。」金福来回头继续打量着铁木鹰,心疼地抚着他的脸庞。「你怎么瘦成这样?双颊都只剩骨头了。你还好吗?那时候被火烫到了吗?」 「妳喂我吞下那颗灵珠,我当然没事。」铁木鹰凝视着她。「妳当时那么虚弱,应该自己吞下那颗灵珠的。」 「我那时只想到,万一我死了,最多就你和金旺来哭一下。你要是死了,整个铁城的人都要哭死了,啊……」金福来突然用力拍打着头,对着他猛吐舌头。「笨笨笨,我真是笨到家了!我那时应该吞下那颗灵珠,然后再救你,这样不就皆大欢喜吗?」 「当时情况紧急,妳只一心顾着我,没想那么多也是人之常情。」铁木鹰抚着她的脸庞,庆幸着一切都已经过去。 金福来瞇着眼对他笑,脸颊在他手臂上又揉又摩的。 「你说话干嘛那么客气,她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有,你们不要在这里卿卿我我,很碍眼!」金旺来想扯下金福来,偏偏她整个人竟像是黏在铁木鹰身上一样。「我后悔了,给我一百年功力……快给我。」 金福来看着金旺来,她很快地从铁木鹰身上改跳到他身上。 「走开,干嘛黏在我身上?」金旺来大叫,扯手又扯脚,就是扯不开她。 「你是最好的哥哥,所以我要给你两百年功力。」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站到了地上。「如果你哪天也重伤不治时,我也会不顾一切救你的……」 「呸,少触我霉头!」金旺来大吼一声,恶瞪她一眼。「妳这个笨蛋,妳留着那几百年功力耗在这个家伙身边,他随随便便就老死,这样有什么意义……」 金福来皱起眉走到铁木鹰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修行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修行有什么意义。如今我想陪在他身边,干嘛要有什么意义?」金福来扁着嘴问道,还是没想懂这一题。 她只知道铁木鹰一定要她陪才会开心,所以她怎么样都要陪着他。 「妳笨到无可救药!人会比我们早死,要是他死了,妳也会伤心的要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留恋?!」金旺来大吼地说道。 「我忘记你是人,人很快就死了……」金福来仰头看着铁木鹰,泪水啪地便掉了下来。 如果她连与他分开半刻都不愿意,又怎么有法子看着他在她面前死去 「我不要你死。」她哇地大哭出声,整人窝进他的胸膛里。 「是人就难免一死。」铁木鹰拭着她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候着她的决定。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吗?」她红着眼眶仰头看他,脑袋里浑沌一片。 「我只希望妳快乐。」他凝望着她,低语道。 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突然之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为了铁城百姓,可以不顾自己;为了她,可以忍受孤单。他不替他自己多着想,怎么就没有人替他想一想。 就算是陪伴他一生,最终还是要看着他走,但她希望在他离开人世前的每一日,都能因为她的陪伴而没有遗憾。 「不管,我要跟你在一起!你死了,我负责收尸,带你的尸首回灵山陪我修行!」金福来拍着胸脯,一边大哭一边大声说道。 铁木鹰倏地把脸埋入她的颈子,脸孔激动的胀成紫红,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什么痛下决心、什么只要她幸福都是强迫自己说出来的话,若他能为自己自私一次,他希望她留下来陪他一生一世。 只是,这些他说不出口的话,她却替他说出口了…… 「哈,妳想得美!等到妳替他收尸时,还是现下这副模样,肯定会被铁城的人叫不老妖女,就算想留在城里,也没人容得下妳。」金旺来不客气地说道。 「妳当真愿意忍受我走之后的孤寂?妳真能忍受铁城居民对妳永保青春的诧异目光……」铁木鹰紧握着她的手,纵有百般不舍,还是不想她承受这些。 金福来烦恼地皱起眉,老实地说道:「怎么还有这么多事要想啊?唉!」 她把脸靠在铁木鹰颈上,一下子便兴奋地抬头对着金旺来嚷嚷道:「我记得我们不是有个术法,可以舍弃修行本体,变为真正的人?」 「我们已经修成妖,躲过了轮回,人活着不过七、八十岁,不但要经历生老病死苦,还要重新轮回。妳犯得着为了铁木鹰这样一个短命的家伙跟自己过不去吗?」金旺来气到拿起地上的石头丢她,转身拂袖而去。 「金旺来干嘛那么生气?」她皱着眉,吶吶地问着。 「妳当真要放弃妳的修行吗?」铁木鹰严肃地看着她 「干嘛一直问?我就是一直不清楚修行是为了什么,所以金旺来才会拿包子引诱我修行。」她想了一下后,又说道:「当然,有时法力增加,会觉得自己很厉害。」 「那么妳跟我回铁城又是为了什么?」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要她有一点委屈。 「我想要你快乐。」金福来毫不犹豫地说道。 铁木鹰感觉有颗泪水夺眶而出,他抹去那颗泪,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加倍地待她好。 「若是铁城居民们仍当妳是狐狸异类,妳也能忍吗?」 「何必忍啊,我叫金旺来把我变成真的人,不就得了。」金福来想到就一定要做到,立刻拉着他就往灵山上面走。 她如今多了几百年功力,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铁木鹰被她拖在身后,不过走了一个箭步距离,脸庞便已经被飞驰而过的树枝割得伤痕累累。 兴奋的她没发现,一径呱啦呱啦地说着话。 而铁木鹰不但不抱怨她的迷糊,反倒是傻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毕竟她又回到他身边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忘却伤痛的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 九个月之后── 打从金福来回到铁城之后,城里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 这大半年来,茶馆里说书先生仍然转述着铁木鹰的说法,说金福来原本是人,因为碍了九尾大妖的事,所以九尾大妖才会故意在众人面前把她变成狐狸。还说当日在刑场救走了金福来的那个长相绝美救星金旺来,是天仙人儿下凡来…… 故事愈说愈神奇,可金福来的生活却过得愈来愈像寻常人家。 呃……或者不是寻常人家。 寻常人家不会日上三竿还赖在床榻间,不必醒来。 金福来瞇着眼,找了个不被阳光射到的角落,继续呼呼大睡。她今日不用出门,可以睡至铁木鹰来揪人起床。 他也不想想她如今已不是妖,替他四处探访民情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想想金旺来将她变成人,同铁木鹰回到铁城犹像是昨日之事,没想到竟也过去了大半年。 铁木鹰不愿她曾经为妖的身分,在日后遭人侧目,因此编造了一个说法,对百姓宣告说她当初是被洪雪英变成了狐狸。 城民们对于铁木鹰的话向来不怀疑,即刻接受了这个说法。况且,他们都曾亲眼见过金福来救过他几次,心里原就喜欢着她,当然也就热热烈烈地欢迎着她这个曾当过狐狸的夫人。 「哈啾!」金福来打了个喷嚏,被子蒙头就往里头钻。 天气冷成这样,应该让士兵们多送些柴去给边陲地方的百姓,他们那里告近灵山,气候最严寒。 唉,她当初最爱在冰天雪地里玩雪球,现下一想到下雪── 金福来蓦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冷。 铁木鹰端着暖汤进房时,看到的就是床榻上那一大团在颤抖的毛毯。 「我操练军队完毕,结束了与大臣的早会,居然有人还赖在床上?」他在榻边坐下,笑着问道。 「啊!」金福来被他吓一大跳,蓦地拉下棉被。「你走路干嘛无声无息吓人!」 她嘟起嘴,用头撞他两下。 「小心。」铁木鹰左手举高热汤,右手顺势便把她往怀里一搂。「喝点汤。」 金福来赖在他胸前,连捧碗都嫌懒,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啜完热汤,全身旋即暖烘烘了起来。 「怎么睡那么晚?」 「脚痛啊。」金福来从毯下伸出脚ㄚ子晃了晃。 铁木鹰莫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已经习惯她不管什么疼痛,最后都可以推演到要睡久一些的这个结论了。 「干嘛不信我?我昨天跟着居民们在田里站了三个时辰!田水冷飕飕,那些老人家每个都比我……」 「告诉过妳多少次了……」铁木鹰浓眉一皱,声音即刻高扬起来。「妳如今体力各方面皆不是以前的金福来,不可以胡来。」 「我知道啊。」金福来对着他咧嘴一笑。 「那妳还明知故犯。」铁木鹰狠狠地咬了下她的唇,以示薄惩。 他转身拿来一盒金创药,举起她的脚搁在大腿上,心疼地搽在那几处冻伤的红疮。 「痒。」金福来抽回脚,爬到他身上,直接将他扑倒在炕间。「你陪我一起睡。」 「我们这一躺下去,不到晚膳是出不了房门的……」 铁木鹰大掌探入她的衣襟里,温暖的大掌引来她一阵舒服的呻吟,但随着他指尖来回的抚弄,她开始动情,挨着他要求着更多的抚触。 「那我们就别出门。」她咬着他的颈子,整个人压着他,孩子气地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他出门。 他一个反身将她压在身后,目光不能离开她双颊妍红的美丽姿态。 「下午要去看灌溉水道进度,水道若是能赶在夏季前完工,妳昨日去探访的农民们便可以少受点苦,这样妳还要我别出门吗?」 「那我们快些……」她鼓起腮帮子,将他的手压在胸口。 铁木鹰失笑出声,忍不住在她坦率小脸落下了吻。 「不如我们早些回来,我陪妳一整夜……」他结束深吻,让两人最亲密处相触,暗示着夜晚即将来临的欢愉。 她呜咽一声,瞅他一眼,为了想他能陪她久一点,也只好认命地忍了。 「金旺来说我们是笨蛋,有福不会享。当上城主,应该要每天作威作福,吃肉喝酒,干嘛苦哈哈地工作?」她说。 「金旺来有他的修行,而帮助铁城百姓有好日子可过便是我的修行。」铁木鹰说道,搂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他的胸前。「妳后悔变回人身吗?」 「不后悔,但我现在想要修行了。」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为什么?」他的心紧张地揪紧了一下,害怕她已经后悔没留在灵山修行。 「我先前不知道修行目的究竟是为何,现下我知道若我有更多的力量,便能让更多人过好日子。铁城虽无战争人祸,却仍有好多老弱妇孺需要帮忙。」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铁木鹰抚着她脸颊,欣慰地望着她懂事许多的杏眸。 「没错,所以我才想成立一个由都护及百姓们选出的地方贤达都能参与的组织,让他们能对铁城大事提出建言,防止日后为政者独大。就像城主一职,不一定要传给儿子,只要以有德者为继任者,铁城便能长治久安。」 金福来愣愣地看着他,然后── 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你懂就好了。」她的脸在他胸膛上揉过来又揉过去。「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生娃娃?难道是我们交欢次数不够多吗?」 「妳……」铁木鹰看着她一对黑白分明大眼,还是被她的话弄得面红耳赤。 除了少数几日之外,他们几乎是夜夜欢爱的,这样还算交欢不够吗? 「呵呵,又脸红。」金福来扯扯他发红耳朵,笑嘻嘻地坐到榻边说道:「其实没有娃儿也无妨,府里好多孩子够我玩了。我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昨儿个还和小三那几只人一起玩泥巴……」 「没有娃儿是老天的意思,因为妳自己就还是一个娃儿,如何照顾另一个娃儿。」老天待他们已经够好了,是故他不敢再多奢望什么。 「呵呵呵。」她傻笑地回望着他。 「妳怎么总是如此无忧无虑?」他笑着捏捏她圆嫩腮帮子。 金福来原本要下榻的动作缓慢下来,她皱起眉头,脸蛋先往左侧一倾,继而往右侧一倾。 她认真地想了半天后,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问道:「我也不知道。这样不好吗?」 铁木鹰大笑出声,捧住她的脸颊,对她说道:「当然好,关于妳的一切都好。」 金福来也笑了,她勾住他的颈子,咬他的唇,学起他的语气说道:「我们如今能够一起活着、一起过日子,如此便以足够,有没有娃儿不重要,对吗?」 「对。」铁木鹰笑着搂住她的身子,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妳……妳的癸水多久没来了?」 金福来瞪大眼,奇怪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那事那么麻烦。能不来就不来最好,」 铁木鹰望着她,心跳突然急促了起来。如果他没记错,她的癸水似乎近两个月没来了。他猛然打横抱起她,将她带到梳妆台前。 「快快梳洗完毕,我带妳去看大夫。」 「我才不要看大夫。」她一想到大夫就想到苦药,立刻便皱眉、吐舌头,就是不愿听话。 「看完大夫,我带妳到街上看杂耍。」他疾声说道,脸庞因着兴奋而胀红了。 「吞剑?喷火?糖葫芦?」她瞪大眼,咧嘴笑。 「什么都有。」 铁木鹰替她换上了衣裳,套上那件雪狐大氅,迫不及待地拉着她的手走出房门。 如今一切皆好,如果能够更好的话── 更好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