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猛先生》 第一章 「小青怎么还没来?」 清晨破晓时分,天色微澄,雾气覆在刚醒来的树叶上,散发出一股清新凉意。 刚从酒吧离开,结束工作的安娜与露露,穿着仅能覆住臀部的短裙,脚下三寸高跟鞋,摇摇摆摆地蛇行向前。 三分钟后,她们往公车站牌边的座椅一倒,东倒西歪地毫无坐姿可言。 「小青,快点来唷……」身穿红衣的安娜打了个酒嗝。 「她没来,我们自己找乐子。」 露露醉眼蒙眬,手指却很清醒地指向公车站牌边那座拥有花木扶疏大庭园的老式两层楼房。 庭园用半人高的木头栅栏与马路隔离,让房子自成一处绿意盎然的世外桃源。 一名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子,穿着合身白色t恤和牛仔裤行走其间,一身简单装束完全无法掩饰全身雄伟的肌肉。 男子手拿浇水器走向门边那棵两层楼高的山樱花。 向下绽放的桃艳色山樱花在晨风里晃动着,看来竟像是想找**子攀谈一样。 「明明已经看过他好几次了,怎么还是看不腻啊……如果可以跟他有一夜情,我宁愿那一年都没有性生活。」安娜坐在石椅上,喃喃自语着。 「一年?妳能撑个一个月,就破妳的纪录了……」露露则打了个酒嗝,看着男子举起盆栽时手臂肌肉完美隆起姿态,她咽了口口水。「妳瞧那手臂多壮,一定可以直接把我抱——」 「抱到床上,然后整夜都不让妳睡。」安娜用双臂拥住自己,露出陶醉表情。 「色女……」露露指着她的脸大笑出声。 清晨的宁静,将两人的声音放大三倍不止,林间周遭鸟叫声全被她们魔女似的尖笑声盖住。 男人把手里的浇水器往地上重重一搁,看向她们。 阳光刺入他那对黑豹般利眸里,他瞇起眼,姿态威厉得像一头要出击的猛兽。健壮胸膛因为粗重呼吸而剧烈地起伏着,阳刚线条于是在白色t恤下若隐若现…… 男子愤然转过身。 她们对他结实的屁股吹了声口哨。 他提起一个木桶,再度转身——大步走向她们。 「他走过来了。」露露马上起身正坐,撩发媚笑着。 尤威猛手提木桶,目不斜视地走到大门边,此时离她们不过是三步距离。 「你……」 两个女人张口想搭讪,一股发霉臭酸味却随着她们扑鼻而来。 「恶。」喝了一整晚酒的安娜摀着嘴,咽下一口酸水。 「臭死了!」露露大叫出声,捏住鼻子。 尤威猛不为所动地从木桶里拿起一个杓子,浇向门内那一小块比太阳还金黄迷人的油菜花田。 一阵晓风飘过,有机黄豆渣余堆积多日的腻油味更显浓郁。 安娜弯身在排水沟干呕了起来。 「好臭,你快走开!」露露捏着鼻子,挥手赶人。 「这是我家。」尤威猛冷冷看她们一眼,继续为他心爱的植栽施肥。 露露只好扶起安娜,想尽可能地远离那可怕味道。 「我没力气……」安娜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小青怎么还没来?」 尤威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的丑态,再回头看看那一排开得正鲜美的金黄**油菜花,觉得植物果然比人养眼多了。 嘎吱嗄吱……一辆红色发财车,带着年久机器的喀啦声,在清晨雾气中呼啸而来。 「小青来了!」露露跳到马路中央,用力地挥舞着双手。 尤威猛一抬眼—— 一个不到一百六十公分,额绑白色毛巾,眼戴墨镜、绑着短马尾的女孩跳下发财车驾驶座,手臂还挟着两瓶装着墨绿液体的宝特瓶。 「快喝浓茶解酒。」龚小青倏地连开两瓶,把手里的宝特瓶递了过去。 安娜和露露开始喝茶。 「脱鞋上车,吹吹风就没事。」龚小青命令道。 她们两人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匍伏着爬上后座。 尤威猛自动别开眼,免得看到不该看的曝**景象。 「酒醉的人喝了浓茶,只会让血管收缩、增加心脏负担。」尤威猛拎起木桶,继续替几处植栽施肥。 「这位大哥,啊你是说真的假的?」龚小青冲到他家门口,手指抓着栅栏。 尤威猛看了一眼这个清晨戴着大墨镜的怪咖女,对她身穿白色三枪牌有袖内衣及黑色松垮运动裤的打扮,只有「不以为然」四个字可以形容。 明明就是一个女孩子,干么打扮得像个粗工? 「喂喂喂——这位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大哥,请问酒醉的人该喝什么?」龚小青看了下手表,急声问道。 「自己去查。」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你举手之劳告诉我,我就不用去查啦,不要那么小器啦!」龚小青哇哇大叫,因为她待会儿还要冲去市场,这么拖拖拉拉的,就吃不到绝品了。 尤威猛慢条斯理地放下施肥木桶,抬头看了攀缘在篱笆上的金银花花苞,顺手拂了上头不存在的灰尘。 「妳怎么知道我告诉妳的讯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语调缓慢地问道。 「你又不是吃饱撑着,只有神经病才会无聊到用假情报唬咔人。」龚小青奇怪地瞄了一眼这个身材健美、就连肩上微鬈黑发都乱得像巨星的男人。 尤威猛瞪了墨镜女一眼,突然有种被人臭骂一顿的感觉。 「厚——这位大哥,看来咱们话不投机,小的也没时间跟你耗了,先走一步了,拜。」龚小青看了一眼手表,火箭炮似地一跃而上小货车。 尤威猛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红色小货车已经噗噗噗地以一种和老旧程度不符合的速度远离到路的另一端。 「与其喝浓茶,不如大量喝开水或果汁,才能加速将酒精浓度排出体外。如果能事先吃点维他命b,预防喝酒会大量流失的b群,那就更好了。」尤威猛对着空气回答了墨镜女刚才的问题。 满园灿放的花儿们在晨风下点头,像是在呼应他的答案一样。 「神经病。」尤威猛冷嗤一声自言自语的举动,只希望明天再不要见到这些女人了。 因为他最受不了这种对生活漫不经心,只会浪费青春的家伙。生命,就该用来跟美好的事物为伍! 尤威猛走进屋内,回到他位于二楼的工作室,开始为今天下午所承接的一场大型宴会进行最后推演——从花艺摆放的位置、到司机们停车的位置,没有一件事能马虎。这就是他做事的态度。 正因如此,毫无家世背景可言的他,才能拥有一间名闻遐迩的「自然」花艺工作室,还有三间实体花店。 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当然,如果那几个爱骚扰人的女人可以不再出现的话,会更好! 一定是她今年忘了安太岁,才会遇到这么多灾难! 龚小青坐在奔驰车后座,虚弱地想道。 一个星期前,她帮人照顾两岁娃娃,结果那个孩子玩得太乐,挥手朝着她的右眼就是一拳,害她连戴了一星期的墨镜遮乌青。 三天前,她去载安娜和露露,因为肥料猛男的耽搁,她怕来不及赶到市场吃土魠鱼羹,所以偷闯一个红灯。结果—— 被罚了两千七百块。 折合成她爱吃的土魠鱼羹就是六十多碗,害她心疼到整天连饭都吞不下去! 毕竟,她去年才好不容易还清吴水仙阿姨,她老爸所积欠的一百多万医药费,现在能存一毛就是一毛啊。 只是,俗话说「祸不单行」。 紧接而来的昨晚,她住的房子因为雨后漏水,半边房子全泡在水里,她的房东兼邻居吴水仙阿姨说要大整修,要她暂时搬到自己家住一个月。 可她住在吴阿姨那里会有压力,所以千百万个不愿搬到那里。于是便在另一个长辈徐春美的热情邀约下,收拾包袱准备留宿豪宅一个月,还顺便享用了比罚单还昂贵的鱼翅燕窝大餐,结果呢? 她龚小青天生没吃大餐的命,吃完之后就得了—— 急性肠胃炎。 她今天一个早上上吐下泻了不下十次。看了医生,打了针、吃过药,全身却还是虚脱得像是在海水里漂流了三天三夜一样。 唯一的好处就是徐阿姨司机开的是奔驰车,比她的发财车不知道平稳多少倍,不然她恐怕还要再多吐几次。 「可怜的小青。」徐春美拍着她的脸,觉得她好可怜。 龚小青挤出一个笑容,蜷着身子,用力地深呼吸,猛吞口水,却怎么样也咽不下嘴里想呕吐的酸水涩味。 「小青,妳再忍忍,再一个路口就到我干儿子家了。」徐春美心疼地摸着她一张巴掌瘦脸。「我那个干儿子面恶心善,不怎么爱搭理陌生人,不过照顾人倒是很有一套。反正,待会我怎么说,妳都点头就对了,免得他又啰嗦一堆。」 「不用麻烦他,我可以去住我朋友那里……」龚小青喘着气说道。 「妳那几个朋友都靠妳照顾,妳去那里怎么休息!要不是我在美国的老公昨晚一通电话说他有一场不能没有我的宴会,死命都要我过去陪他,我一定会留在家好好照顾妳的。」徐春美皱着眉,不舍地抚着她的头发。 「徐阿姨,妳千万别这么说,妳对我已经够好了。」龚小青紧握着徐阿姨的手,心头暖暖的。 徐春美是吴阿姨的好友,也是她工作的家具公司的常客,知道她爸妈都已过世,加上她丈夫、儿子经常在国外,也就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照顾。 「妳跟徐阿姨还客气什么,徐阿姨之前感冒,妳不是又熬姜汤、又煮粥的,比我亲生儿子还孝顺一百倍?况且,妳跟吴水仙,还有她儿子之间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我不知道有多替妳抱不平,偏偏她就是不听我劝……啊,我们到了。」 徐春美不等司机开门就跳下车,猛按电铃大叫着—— 「尤威猛,快点出来帮干妈!」 一分钟后,穿着迷彩工作裤及墨绿t恤的尤威猛走了出来。 「干妈,妳这种喊法会伤喉咙。」尤威猛开门,嗓音低沈地说道。 「我不喊破喉咙,你动作哪会这么快?」徐春美翻了个白眼。 「我动作不慢,是妳太心急了。只拨了通电话过来,说妳要带个人来我这里住一个月。妳胃不好,早就跟妳说过应该放慢脚步……」尤威猛看着精力充沛的干妈,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 「我没事,有事的是她,你快点去把她抱出来。」徐春美拖着他走到后座。 尤威猛弯身往后座一探、一瞧—— 见鬼了,干妈怎么会找个女的跟他同住一个月! 女孩脸色苍白,及肩乌亮发丝披在肩头,柳眉皱着,小小身子裹在白色宽松大t恤下方,看起来煞是楚楚可怜。不过,t恤下方那双腿倒是纤白细直,让人不由要多看几眼。 「她怎么了?」尤威猛转头问干妈。 「小青昨天在我家得了急性肠胃炎,家里又没人可以照顾她,租来的房子又漏水,整修要一个月的时间,实在好惨啊……」徐春美开始发挥演技,把龚小青演成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可怜小孤女。 「干妈,没那么夸张……」龚小青虚弱地抬眸望向那个干儿子。 尤威猛低头,正好与她的眼睛对个正着。 龚小青倒抽一口气,连打三个冷颤。 要命,人衰也不是这种衰法吧! 她怎么会又遇到肥料男啦!如果他再拎出肥料来,她保证她会连肠子都一块吐出来。 尤威猛看着她羞怯垂目模样,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怜爱之心——这年头很难得看到这么小白花模样的女孩了。 况且,不知何故,他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干妈放心,我会照顾她。」尤威猛说道。 龚小青又打了个寒颤,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尤威猛究竟认不认得她啊?! 「麻烦你了……」龚小青干笑一声,身子连抖好几下。 「尤威猛,你把干妈的话当耳边风吗?还不快点抱她出来,外头空气好,她会舒服一点。」徐春美喳呼地说道,并不时地偷瞄向来好恶分明的干儿子。 瞧他那副紧盯着小青的模样,看来是不会把人赶出家门了。 「我……我可以自己走。」龚小青强迫自己爬到车门边,两条腿才一落地,马上就往地上倒。 「不要逞强。」尤威猛浓眉一皱,直接横抱起她。 龚小青睁大眼,感觉他的体温像火一样地从她的衣服入侵肌肤,让她全身着火。 妈啊!又不是在演连续剧,他干么这样抱她?实在有够做作、恶心的啦! 龚小青嘴角抽搐,脸却不争气地辣红起来。 尤威猛低头看着她几乎把脸埋到胸前的羞人答答样子,他一挑眉,嘴角微扬了起来。 对嘛,女孩子就是该这样! 「唉呀,瞧瞧你们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徐春美呵呵笑,笑瞇了眼。 最好这两人看对了眼,那么龚小青才能有机会跳出那场孽缘啊!她干儿子这么威猛,最适合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了…… 「干妈,妳知道我最讨厌别人作媒。」尤威猛一抿唇,冷冷地说道。 「唉呀,干妈忘了说人家早有未来婆家了,对她可是很热络呢!是小青不想麻烦人家,所以我才叫她来寄住的。」徐春美面不改色地说道。 龚小青勾起唇角,勉强一笑,好不容易才有血色的脸庞,又褪回了原本的惨白。 「未来婆家?」尤威猛一愣,心里闪过一种不算愉快的感觉。 他干么一脸不能置信的样子?很伤人耶。龚小青很快偷瞪了他一眼,她龚小青可是婆婆妈妈的最爱耶!要不是因为她现在太虚弱,她就找他单挑,要他收回他的话。 「妳发烧吗?脸怎么这么红?」尤威猛低头看她一眼,连忙加快脚步。 「没事。」龚小青咕哝一声,根本不想跟他对上眼。 瞧这个小女人在他怀里僵硬成这副德行,根本是朵涉世未深的小花,怎么就已经名花有主了呢?如果是他的话…… 尤威猛一惊,赫然发现自己居然继续妄想下去,神色旋即一敛,马上沈眉竖目,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干妈回去整理行李去美国陪你干爹,小青就交给你了喔。」徐春美戳戳干儿子的手臂后,又转向龚小青。「妳的发财车,我晚上再叫司机开过来。」 龚小青抬头跟徐春美道别,却又不小心瞄到尤威猛的臭脸。 「我可以自己走。」龚小青说道。 「然后再跌倒一次?」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啊……快点把小青的行李拿出来。」徐春美指使着司机把行李交给尤威猛。 「住一个月就这么一包?」尤威猛看着那个最多是五十公分乘以五十公分的黑色行李袋。 「对。」龚小青闷声说道,敢情她的行李太少也让这位先生不顺眼吗? 大男人还这么注意细节,会不会太龟毛?可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她实在没处可去。 唉,龚小青启唇,无声微叹着。 尤威猛看着她脸儿低垂的样子,心不觉一动,却又很快地强迫自己断了念。 她已经有未来婆家了,他如果还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岂不是成了禽兽? 尤威猛大步往前走,可一旁徐春美则看着他把人搂得满紧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发出神秘窃笑。 她干儿子的个性她还不清楚吗?要是他看不上眼的,他可是连理都不想搭理呢。而龚小青可是她认识最善良的女孩子,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她当然要为这个很需要爱的干儿子着想嘛! 况且,应该要有人帮忙龚小青挣脱那个不合理的婚约。尤威猛,人如其名,正好适合英雄救美。 想到很得意的徐春美跟上尤威猛的脚步,在经过一排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时,忍不住笑逐颜开起来。 玫瑰象征爱情,看来是个好预兆呢! 总之,龚小青就在尤威猛家里住了下来。 不知道是医生开的药有效,还是尤威猛准备的白粥和酱瓜太美味,又或者是因为她房间正对着一片池塘,夜晚还偶有蛙鸣伴人入眠。虚脱了一天的龚小青,在好吃好睡了两天之后,终于神清气爽地在晨光中醒来。 「嘿咻!」龚小青一下床,立刻蹲马步朝着空中挥拳。 「嗯,下盘虚浮,出掌无力,吃粥果然没力气。」龚小青坐回床沿,喃喃自言地喘着气。 话说回来,那个尤威猛送来的粥香滑可口、米粒入口即化,不知是到哪里买的? 还有啊,那个装粥菜的漆木托盘上头,竟然还装饰着半开的金黄**金银花,美得就像装饰品。 她想这个家一定有个贤慧的女主人,希望女主人很友善,不要像尤威猛一样。 龚小青走进浴室,再一次用赞美的目光打量里头马赛克磁砖及香草盆栽,感觉自己像住在度假饭店里。 盥洗之后,她换下干妈送给她的宽松t恤睡衣,套回她的日常打扮—— 深灰色棉t,外加一件有着十个口袋的铁灰色工作裤,顺道再扎起一束小马尾。 「穿裙子,肚子会着凉。」她喃喃念道,现在才觉得有了安全感。 龚小青推开和式拉门,走出房间,裸足踩到的木质地板光洁又细滑,让她走得很是陶醉,脚丫子忍不住在上头留恋着。 妈妈咪呀,这地板比她家里的床还干净! 她走过昨晚经过的长廊,此时才有力气打量这栋处处点缀着新鲜花卉的日式老房子—— 砖红大陶盆里的绿色姑婆芋在每一间木制拉门房门口对人微笑着,绽放中的香水百合则摆在每一处白色上推式大窗的木几边。 这间两层楼的日式砖造屋造型简单,光是那座占地至少五十坪的庭园已经够有看头了,没想到里头更是深藏不露啊…… 啊! 龚小青走进客厅,看到……半裸的尤威猛! 她咽了一口口水,看他背对着她,趴在地上—— 擦地。 他绑了一根和她差不多长短的马尾,双手拿着抹布,双膝行军似地在地上快速前进,那结实匀称的后背,肌垒分明的臂膀及高高翘起的臀部—— 真的超养眼。 难怪安娜和露露那么爱看他!他肌肉线条匀称,却不夸张,只让人觉得有种力量的美感。 她想安娜和露露现在一定很羡慕她。龚小青索性坐到地上盘起腿,专心地看着尤威猛擦地。 瞧瞧他一丝不苟的动作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速度利落可比拟黑豹,她头一回知道原来擦地也可以这么好看。 龚小青呵呵笑,却不小心笑出声来。 尤威猛蓦回头,瞪着她的笑脸,还有—— 她那一身毫无曲线可言的装扮。 龚小青连忙正襟危坐换姿势,学起日本人跪姿。 「谢谢你昨天的照顾。」她身子柔软,额头叩地一声碰了地。 「不客气。妳肚子饿了吗?」尤威猛套上衣服,看着她的短马尾,突然觉得她过度眼熟。 「非常饿!」龚小青拍拍肚子,扶着墙壁站起身,声若洪钟地说道:「不过,我可以自己来,只要告诉我厨房在哪里,不用麻烦你。」 她的大嗓门让尤威猛皱起眉。 「我不会让陌生人进我的厨房。」况且,女人是最常在他厨房制造灾难的生物。 「那就万事拜托了。」龚小青立正敬礼,英气勃勃地答道。 尤威猛瞪着她,怀疑自己昨天一定脑子有问题,才会觉得她楚楚可怜。此时,若非她脸色稍显苍白,她根本是一副要到码头去扛货的装扮。 而且不是他爱嫌弃,明明是明媚的春天,她却穿得一身灰蒙蒙,走在他的屋子里,就连植栽都想嫌弃她吧。 尤威猛不想口出恶言,于是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龚小青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默默地跟在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后头。 不过,才走了三、四步,她便已经超车走到他前方。 尤威猛停下脚步,瞄她一眼。 「妳——在——急——什—— 么?」 她煞车,尴尬地一耸肩——谁晓得一个大男人走路会慢成这样。 「嗯……这位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大哥,看来咱们话不投机,小的回房,待会再来,拜。」她说。 尤威猛瞇起眼,因为这些语词,他还记忆犹新。 他瞪着她的小脸、她的男人婆打扮、她的马尾及她大剌剌的说话方式,并在心里替她加上一副墨镜。 「妳是那天开红色发财车的那个女人。」尤威猛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第二章 “喔喔。”龚小青嘿嘿笑,抓了两下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尤威猛瞪着她,有种被自己踢一脚的狼狈感。 俗话说物以类聚,她和那两个女人交情既然好到那样,自然也是随便的人。而他昨天居然还对她有点动心,现在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唯一庆幸的是,他现在完全不用为她已经订婚一事,感到惋惜了。 龚小青见他脸色不对劲,脑中闪过不好预感。 他该不会想赶她走吧! 可是她这人嘴馋,对于昨天吃的白粥也很满意,一时之间还不想离开。因此,立刻露出她闪亮到可以拍牙膏广告的牙齿,使出百万伏特笑容,跟他套交情。 “大哥果然好眼力啊!”龚小青重拍了下他的手臂,自己却惊跳起来。“哇,你是练家子喔,手臂硬得像铁棍一样……” “你说话速度可以慢一点吗?很吵。”尤威猛板起脸瞪她。 “遵--命--大哥--”龚小青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 “不好笑。”尤威猛双臂交握在胸前,心情超不爽。 他身为“自然”花艺工作室的负责人兼总监,承办过无数的花礼设计、会场布置,向来自诏对美有鉴赏力,不意却在她身上栽了个跟斗。 “我先约法三章,你住在这里的一个月期间,不许带朋友回来,活动范围就是你房间及庭院,其他地方像是客厅、厨房都麻烦你止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放心放心,我不会偷袭你的。”她才说完,自己就先呵呵笑了起来。“超怪的,这话通常不都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吗?” “我会锁门,免得你带了朋友来骚扰。”尤威猛深邃黑眸毫无笑意地看着她。 龚小青睁大眼,下巴差点掉下来。 见鬼了,他是当真的喔。她什么时候长成一副欲女模样了吗?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不吝夸奖而已嘛。 “我答应过干妈要照顾你,也不想因为你而变成一个失信之人。”他冷冷地以公事化口吻说道。“你肠胃炎还未痊愈,这星期的三餐,我会准备好放在厨房。” “没关系,我明天就要出去工作……” “不准。” 龚小青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为什么不准?”她问。 “干妈要我照顾你,你没完全痊愈就出门,万一又病了,岂不是要在这里住更久。” “喂,你说话客气一点喔,要不是老娘租的地方淹水,要不是我不好意思一个人住在徐阿姨那里,你以为我喜欢赖在这个地方惹人嫌吗?”她双手擦腰,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哈,连“老娘”都说出口,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的菜。 尤威猛冷眼瞄她,唇角扬起不屑笑容,冷冷启唇说道:“你在我家住,用这种语气对主人说话,难道就很客气吗?还有,你那两个老是对我口头性骚扰的朋友,对我说话也没多客气。”说完,他转身走向厨房。 龚小青愣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不知感恩的三流人物。 “那个……安娜她们没有恶意,因为她们的工作很压抑,所以那些调戏你的话,对她们来说是一种纾解压力的方式……”她赶到他身边,努力地想解释道。 “够了,我不想了解她们那么多。”尤威猛在厨房门口停住脚步,用一种道士驱魔除妖的念咒速度,快速地说道:“粥在锅里,小菜在桌上玻璃罩里。吃完了,把碗盘清洗干净,其余东西请勿随意碰触。” “我才不--” “最好你不会。”尤威猛走出厨房。 龚小青嘴巴闭不起来,生平第一回觉得自己“人见人爱”招牌吃瘪。 “我为我的不客气道歉,不过那是因为你对我很不友善。”她大声地对空气说道。 “我干么对一个打扰我生活的女人友善?”他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 “你现在是在挑衅吗?”一股血气直冲而上龚小青的脑门,她用左脚踩住右脚,免得自己冲出厨房和他对呛。 “好男不与女斗。” “有种来单挑啊。”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单挑--哼。” 龚小青听见尤威猛那声充满歧视的冷哼,怒火大起,什么理智全都忘光光,直接就冲出厨房准备找他把话说清楚,没想到-- 他竟又光着上身趴在客厅地上抹地。 尤威猛一见她来,马上眯起眼,漠然以对。 “暴露狂。”她脱口说道。 “偷窥狂。”他回以一记不屑眼神。 龚小青往空中试挥两拳,懊恼地发现力气还是不足,而她不想输。 “你给我等着,等我吃饱之后再来决战。”龚小青呛声道。 尤威猛阳刚五官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是不屑地睨她一眼。 “你给我等着!等我吃饱!” 龚小青转身跑回干净到可以当卧室的厨房,在五分钟内结束她的早餐。 无奈的是,等她再度回到客厅,只剩干净到可以当餐盘的地板,尤威猛早已不见踪影…… 接下来这一天,屋内除了午、晚餐及一张威胁她若没有养好身体,不得外出的纸条之外,尤威猛早就不见人影。 而龚小青手握那张纸条,决定明天就要出去工作! 七天前,肠胃炎尚未痊愈的龚小青,为了和尤威猛唱反调,在四肢尚虚弱时便重返了工作岗位,也回复了她每晚去找未婚夫杜明文的固定行程。 这天一大早,虽然龚小青的肠胃还是不怎么舒服,但她还是一样地在六点起床,准备出门。一来是因为她答应了要接安娜她们一起去吃土鲇鱼羹,二来则是为了避免再碰到也很早起的尤威猛。 在晨晓鸟叫声中,龚小青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可不想因为吵醒尤威猛而被冷削一顿。 打从吵架那天后,他们就进入一种奇怪的对立阶段。她每天都试图逼他多说些话,尤威猛则是想尽办法要她闭嘴。 老实说,尤威猛技高一筹,因为他明明住在这里,花艺工作室也设在二楼,却有法子像是魅影一样地躲得终日不见人影。她见到他的秘书任美玲和四个助理的机会,好像还比看到他多一点。 好吧,她知道尤威猛很忙,可能不是故意躲她--她身为一个在装潢界也小有名气的木工师傅,早就打探过他的经历。 尤威猛是花艺师,也是deco设计师,他以擅长呈现植栽最原始美感而着称,有名到可以出国比赛的程度。每个和他合作过的业主,都对他连桌上杯子与花艺不搭配一事的这种小细节也要亲自处理的细心程度,感到不可思议。 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啊!杯子不就是拿来喝水的吗?干么还管什么搭配! 龚小青边想边拉开客厅日式大门,在玄关平台上坐下穿好鞋,准备迎接一天的工作。 她是个木工师傅,木作家具就是她的生命,她一天没上工,就全身不对劲。况且,总不能要她辜负那些对她的手艺抱以厚望的客人吧! 她十几岁就跟着老爸学木工,手艺纯熟自然,不是一般年轻人可以望其项背。 加上她对木工是真的有兴趣,还花了许多时间去钻研鲁班经等历代经典,出手自然比别人多些古意。 且她为了了解人体构造,还去上过经络课与解剖学。但她自认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工作时的专一与细心,因为她把每样作品都当成传家宝琢磨。 所以,她最怕碰到那种要她赶工的雇工,或是接到营业场所只要求表面工作的案子。幸好,她已做出口碑,近来已经少有这种案子上门。 龚小青穿好鞋,深吸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 “好香好香……”龚小青闻到一股像是沉檀,却比沉檀更柔和的高雅香气。 她开始在花园里头当起福尔摩斯,到处乱闻。 “到底是什么花这么香喷喷?”她自言自语说道。 “吵死了!” 前方蓦然出现一声斥喝,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花丛里冒出头来。 门口青白路灯正好照在男人严峻脸孔上,此时就算是全球最帅的男人,也会让人误会为变态。 “啊!”龚小青尖叫了一秒,马上就被尤威猛捂住嘴。她静止一秒,立刻抬起膝盖用力撞向他的重要部位。 尤威猛闷哼一声,高大身躯倏地一缩,缩到蹲坐在地上,额冒冷汗,足足一分钟都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敢再乱来,我就打电话报警!”她双手摆出手刀状,准备对他不客气。 “我建议你马上就报警,叫警察快点把你这个忘恩负义、凌虐主人的恶客抓走。”他没好气地说道,声音却仍压得极低。 “嘿,你恶人先告状喔,明明就是你像个变态一样地躲在花里,等着攻击……” “你穿成这副德行,饥不择食的人才会对你有兴趣。”尤威猛勉强坐正身子,嘴角抽搐地说道。 “你有种再说一次!”龚小青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给我闭嘴。我还不清楚这种花的习性,你如果敢吵到它不开花,我就把你逐出家门。”尤威猛大掌啪地一声打开她的手,声音清楚但极小声。 “花?什么花?”她降低一点音量,满眼怀疑地看着他。 “你这种驽钝之人,是闻不到花香味的。” “我闻得可清楚了,所以才会出来找花,然后被一头大熊吓得半死。”她小声嘀咕道,好奇地左右张望着。“花呢?在哪里?” “就开在石莲上头,品种我还不清楚。”他压低声音和她一起肩并肩,指着石莲上头一排雪白小花-- 雪白小花约莫三十朵,长茎细如发丝,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及如檀一般清香。 “妈啊,这些花直径不会超过二毫米吧!而且这些花好香好香、香得不得了、真是有够香啊……”龚小青扯着他的手,兴奋地在原地蹦蹦跳跳。 尤威猛对于她贫乏的形容语,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她和他一样为这种花倾倒的份上,他可以勉强忍耐她的言行举止。 “花怎么会长在石莲上面?”她好奇地问道。 “我这几天会找个植物学朋友研究一下。”尤威猛说道。 “会不会花里头其实有外星人搭着微型太空船,结果不小心被我们两个发现?”龚小青附耳对他说道,说完忍不住为自己的荒谬想法嘻然一笑。 她的笑声吹入他的耳朵里,他一愣,侧身看着她-- 只见她一对圆眸闪着熠光,小脸漾着光彩,腮帮子漾着苹果红,可爱模样和她一身宽松布袋装完全不搭。 尤威猛怔怔地看着她,脑袋还在天人交战中--这么粗鲁的女人,不该笑得像个天使,这样会让人错乱、会让人想探索得更多、会让人想了解得更仔细…… 停!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尤威猛提醒自己。 但是-- 她又没真正结婚,人人都有希望啊!他心里窜出另一个声音。 天啊!他怎么可以有这么缺乏伦理道德的想法,更遑论是对一个他之前对她简直是不齿的女人。尤威猛吓得狠抽一口气,脱口对自己说道:“你够了吧!” 龚小青吓一跳,直觉后退一大步。 “干么那么不友善?”龚小青瞪他一眼,心里很受伤。原本还打算庆祝他们两个终于和平共处超过五分钟了! 龚小青别开头自顾自地趴到小白花前面,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尤威猛看着她娇小背影,想道歉却又觉得这样一来需要解释更多,还是决定闭上嘴。 都怪他今天被花香给闹醒,还没冲澡,脑子还未完全清醒。 “你这么早出门是要做什么?”他粗声转移了话题,尽可能地想缓和一点气氛。 “哈哈……”她抓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想趁工作前去市场吃土鲇鱼羹,他们通常七点半左右东西就会全卖完。所以,我要赶快出门接安娜她们一起去扫货。”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这样够亲切了吧。 “我做木工的。”她说。 “你?做木工?”尤威猛瞪着她,就算她说她是交际花,他也不会更惊讶了。 “对,正确来说是木作家具师傅。”她抬头挺胸地说道。 “女人怎么做木工?”他摇头,不相信这个身高只及他胸口的家伙,有法子和那些层板对抗。 “女人天生敏锐,最适合设计跟琢磨。所以,老娘做家具有口皆碑啦!”龚小青大拍胸脯,不服气地呛回去。 “那是需要力气的工作,随便一捆木头,就可以让你扭到撞到伤到。”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搬搬几块层板还难不倒我。”龚小青曲肘做出大力士的动作。“重一点的东西,本人的徒弟小方会效劳。” 尤威猛突然想起干妈家那组桧木躺椅,不但手工细腻,最难能可贵的是坐下去时背部流畅的幅度,会让人满足地叹息。这种程度的手作家具,就算和欧洲一流的家具大厂相较,也毫不逊色。 “干妈家的沙发是你做的吗?” 他问。 “正是本人的杰作。”她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道。 “做得好。”他赞赏地点头。 龚小青嘴角一扬,得意地像只得到很多香蕉的小猴子一样地又蹦又跳着。她拍拍他的肩膀,决定两人的关系还是应该要释冰。 “算你有眼光,我改天带你去吃那家土鲇鱼羹。”她笑着说道。 “不用,我不吃那种东西。”尤威猛的儿时回忆闪过心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龚小青看着他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神态,觉得又被狠踩一脚,痛得瑟缩了下身子。 “有钱人了不起喔,势利眼。”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批评。”尤威猛瞪着她。 “哈,你没吃过土鲇鱼羹,干么就说你不吃那个东西?还敢说我乱批评。”龚小青瞪他一眼,又提高了嗓门。 尤威猛不想跟她争辩这一题,因为他不爱说谎,也不想把往事全盘拖出。而她不过就是一个有了未婚夫的女人,他们交情没好到那个地步。 “我要出门了。”她转过身。 “祝你可怜的身体平安健康,因为它很倒楣地拥有一个不懂得好好照顾它的主人。”他朝着她的背影扔去一句。 此时,远方天空渐渐染起一道橘红,光彩夺目地让两人一时之间都忘了要说什么。 “你快回屋子里。”龚小青突然拽住他手臂,硬是要把他往屋内推。 “干么?” “我不想你成为第一个和我看日出的男人。”她用尽吃奶力气,推他推到脸红脖子粗,却还是动不了他半分。 尤威猛看着她固执小脸,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有的没的画面。 他是满想跟她一起看日出,最好是一起躺在床上…… “喂喂,你怎么这么不识相……快点回屋里……”龚小青气喘吁吁说完,突然疑惑地看着他。“你干么脸红?” “我……”他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 “被我气到脸都红了,对吧!看来你的道行还太低,所以快点进屋子里去,不要跟我斗啦。”她自以为聪明地说道。 尤威猛望着她清澈的眼神,感觉她像他园里养的这些植物,完全没有虚伪,只是用最自然的姿态绽放着,就是他喜欢的模样…… “小青!你在哪里?”清晨突然响起兴奋的女声。 “小青,我们来了喔!”另一个女声随之大叫着。 高跟鞋哒哒声音在红砖道上响起。 尤威猛一听见那两个声音,脸色立即一沉。 “我在这里!”龚小青呵呵笑,马上对她们两人大力挥手。 龚小青迈开脚步,原本是要往门口狂奔的,但尤威猛不屑的神情阻止了她。 “喂,你这种表情很没礼貌。”她双手擦腰,眼露凶光,很想给他好看。 “我经常被她们用言语性骚扰,为什么不能摆臭脸?”他瞪回去。 “拜托,干么这么小气巴拉!你长得这么有男人味、体格又如此雄壮威武,让人吃点豆腐有什么关系?”男人听到这种话,应该会很得意才对。 “你的意思是,你的腮帮子看起来很好捏,所以不认识的人也可以捏上几把?”尤威猛反问。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她抚着腮帮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它们看起来很好捏。 “都是人,没什么不同。”他说。 安娜和露露看着他们俩在窃窃私语,两人便趴在门口木制栅栏上格格乱笑了起来。 “小青,你之前打电话跟我说你住在这里时,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咧。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已经和‘威猛先生’变成了好朋友。”安娜说道。 “威猛先生?”龚小青马上看向尤威猛,自卫地说道:“我可没告诉她们你的名字。” “你瞧瞧他那副体格,不觉的‘威猛先生’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吗?”露露吹了声口哨。 尤威猛抿紧唇,扫去一个严厉的道德谴责目光。 安娜和露露察觉到他的不友善,两人站直身子,不自在地低下头。 龚小青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狠瞪他一眼后,走向门口。 “我们不用理会这个家伙,他对女人都没好脸色。我们可能要女扮男装,他才会对我们感兴趣啦!”她拍拍朋友们的肩膀,嘴角不以为然地一抿。 “你是说他是同志?”安娜和露露马上吱吱喳喳地讨论起来。 “他有这种潜力啦!一个大男人是花艺工作室的负责人,又爱做家事、做菜手艺一流,衣服穿搭有品味,搞不好内衣裤还要搭颜色……” 安娜和露露大声狂笑出来。 “龚小青,你说什么?”尤威猛杀气腾腾地朝她逼近。 “我没说。”龚小青为了躲开他的怒气,故作不经意地抬起手表一看。“妈啊,我要迟到了,你们快上车快上车!” 龚小青飞进驾驶室,两个女人咚咚跳上后座,红色发财车像救难消防车一样往前狂奔。 尤威猛眉头一皱,被她的开车速度吓到脸色发白,冲到门口大喊道:“开慢一点!” “你做人厚道一点!”龚小青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他扮了个鬼脸。 “开车看前面!”尤威猛又吼了一声,气到头顶差点冒烟。 “遵命,管家婆。” 尤威猛看着红色发财车放慢车速消失在路角,紧拧浓眉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真的觉得他做人不厚道吗?可是,他不是存心如此不友善的。 因为他经历过一场至今都还会觉得难受的童年,早就强迫自己学会不去在乎太多。是故,在面对让他想交心的人时,他的戒心便会不自觉地出现,想保护自己。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和龚小青对呛…… 或者,他是吧。 因为他想引起她的注意。 “我警告你,你太在乎她了,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要我在你额头上贴字条吗?”尤威猛对自己说道。 他深吸了一口小白花檀香气息,转身走回屋内,决定唯有工作才是生命中最要紧之事。 其他任何会干扰他思绪、所有他无法掌控的事情,全都闪到一边吧! 第三章 晚上八点,尤威猛结束两场勘景工作,开完一场宴会,一场婚宴的讨论会,拿着一叠他想在服装秀上用到的花器资料回到家。 他淋浴完毕,依惯例走到客厅,挑了张stazgatn与joao qilberto的cd,按下音乐开关,感觉音响里正挥洒出巴西的阳光。 他辟上拉门,瞄了一眼她的房间。 灯是亮着的,不知道她是几点回来的?吃过晚餐了没有? 但,这关他什么事? 自从上个星期清晨,两人在庭园里对呛,而他发现自己对她有点动心之后,他就严格规定自己一天不准跟她见面超过十分钟。 尤威猛大步走到酒柜前,挑了一瓶香槟,为自己庆祝。 花艺工作室的行程已经排到年底,历年的盈余早已让他在前年向干妈买下这栋占地一百余坪的房子外加市区的一间花店。 有时他想,他应该感激他的爸妈。毕竟当初若不是他们遗弃了他,他就不会一辈子都背负着危机感,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但是,没有人会庆幸自己被遗弃吧。 尤威猛看着这一处依照他心意布置的空间,每个角落都有属于它们的盆栽-- 从白色瓷盆里的虎尾兰到木制佛手上头的蝴蝶兰。 他用心照顾植物,因为它们总会毫无保留地回报给他最绚烂的美丽。 然而,看着它们的欣欣向荣,他有时候却觉得自己才最需要被灌溉的那一盆。 “够了,再想下去就是自怜自艾了。以一个没有资源的乡下孩子而言,你已经很有成就了。” 啵!尤威猛打开香槟,一股芳香气味扑上鼻尖,那是庆贺的味道。 “敬你--这是你努力的成果。”他举杯就唇,喝了一大口。 他闭上双眼,聆听着cd里像和煦阳光的歌声唱出《the girl from lpanema》,心情也随着曲中随兴的萨克斯风演奏而摇摆起来。 “啊--堂堂五尺以上,我是男子汉……”(证一) 那卡西电子音乐突然划破客厅的平静,一个充满江湖味的男声正卖力地转着音。 “咳咳咳……”一口香槟呛入尤威猛鼻子里,他抓起纸巾捂住口鼻。 他猛咳出声,气到连手里香槟杯都没放下就冲出客厅。 “男子汉---啊--有什么通好计较--” 龚小青的歌声瞬间盖过男主唱,声嘶力竭地朝着尤威猛迎面扑来。 尤威猛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小心绊到门槛,整个人差点跌倒,幸好香槟酒杯握得还算稳当。 “有什么通好怨叹!”龚小青大声唱出ending。 尤威猛脸上三条线,嘴角抽搐地扶着墙壁起身。 他全身充满斗志,感觉自己真的像个男子汉,马上要去铲奸除恶,逮住那个胆敢破坏他住处优雅气氛的凶手。 他大步往前走,脚步咚咚咚像雷声大作。 “感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为大家演唱一首“可爱的马”!”龚小青说道。 什么!这个女人居然破坏约定,未经允许带客人回家? “龚小青,你给我开门!”尤威猛用力拍打着门。 “作阵也已经五年,今日也爱分开。手摸着心爱的马呦,不觉珠泪滴啊--啊--”(注二)龚小青的歌声出现在门边,马上换了一句歌词。“欢迎贵宾迅猛龙大驾光临!” “你凭什么带人……” 尤威猛越过她,走进房间-- 房间里除了一张乱到吓人的和室桌之外,只有拿着矿泉水瓶当麦克风的龚小青。 “你把人藏在哪里?”他眼神凶恶地瞪着她。 “没有别人啊。”龚小青瞄他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你不知道独生女都很会玩自言自语的游戏喔?” 他尴尬了一会儿,马上又板起脸说道:“你很吵……” 龚小青大掌往他肩膀上一拍。“来来来,一起喝酒、唱歌。” “你喝酒!”他看着她粉红小脸,指控地说道。 “嘿,你手里还不是拿着酒杯。”龚小青夺过他的酒杯,嗅了几下。“香槟闻起来好甜,男人喝这种东西会不会太娘了?” “我这是餐后小酌。”他抢回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是小酌啊。”龚小青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到和室桌前。 尤威猛不知道自己干么要让她拉着,还居然鬼迷心窍地跟她坐了下来。 “是真汉子就该喝“白干”!”龚小青在木板前屈起一脚,把厚重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 “喝什么喝!你没忘记自己半个月前才闹肠胃炎吧!你以为你身体是铁打的……”尤威猛劈头教训到一半,突然傻了眼。 因为他突然发现-- 龚小青“小姐”居然穿着一条印着海绵宝宝图案的…… 男生四角内裤。 “你……你……你干么穿着男生的四角内裤!”尤威猛轰地胀红脸,嘴巴一张就咆哮出声。 “男生的四角内裤当短裤穿,便宜又舒服啊!”她低头看着那条快盖住她一半大腿的短裤,不知道他在穷紧张什么。“要不要我下次到市场,也帮你买几条?一条一百块,我跟陈妈妈很熟,一条可以算七十五……” “你一个女孩子,没事就随便要帮男人买内裤,你懂不懂得什么叫矜持!”尤威猛一拍桌子,上头堆积如山的花生壳顿时山崩,垮到地上。 “喔喔……是你弄的,你要负责扫干净。”龚小青拿起鱿鱼干,边咬边说。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怎么可以帮一个不熟的男人买内裤,你不怕别人把你当成随便的女人吗?”他大吼一声。 “这位大叔,你也帮帮忙,如果我这样叫随便,那陈妈妈每天卖内裤,不就妨碍风化吗?”龚小青龇牙咧嘴地回吼道。 “那是她的工作,而你扪心自问,帮我买一条七十五块的内裤,难道不会难堪吗?”尤威猛抢走她手里的鱿鱼干,气到放进嘴里咬。如果不咬一点东西,他怕自己会咬龚小青! “你……”龚小青后退三步,被酒意醺得微红的脸庞顿时一脸难堪。 尤威猛看她一副知道要检讨反省的模样,凶神恶煞表情这才慢慢柔和起来。 “知错能改……”他放低音量,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龚小青打断他的话,垂头丧气地站到他面前。“其实,陈妈妈给我的内裤成本一条是七十块。我想说一条赚你五块就好,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我的企图……” “龚小青,你给我闭嘴,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威猛发誓他真的听见头顶冒烟的声音。 “迅猛龙先生,你说话嘛小声一点,这样子很伤喉咙耶。”龚小青一手捂着耳朵,一手从桌上拿了玻璃杯给他。 尤威猛咕噜一声喝下去。 “咳咳咳……”尤威猛感觉喉咙被纵火,马上咳到像是要入院。 “你的脸红得像猴王屁股……”龚小青拍着肚子,指着他哈哈笑。 “龚小青!你拿什么东西给我喝?”尤威猛抓住她的领口往前一扯。 “白干啊。”她笑嘻嘻地说道。 “白干?”他念着这个只会出现在武侠剧里的东西,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干么拿这老人家喝的东西给我!” “因为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离啊。”龚小青呵呵笑地站上二十公分的和式高榻上,因而身高胜过他,立刻就和他勾肩搭背了起来。 尤威猛看着她笑盈盈脸孔,还有那对闪亮的天真眼眸,感觉心脏像被人捏住一般。 他连忙甩开她的手,转身要走人。 “不要走啦!坐下来一起喝酒聊天嘛。”龚小青马上抱住他的手臂,大声说道。 尤威猛掰开她的手,不料她的手臂又如影随形地巴了上来。 他瞪她。 她眼巴巴望着他,脸上写着“不要抛下我”。 “谁要和喝白干、又爱自言自语的酒鬼说话、喝酒?”他凶恶地说道,这回却没再挥开她的手。 “我爸啊。”她说。 “你爸在哪?” “在天堂啊,今天是他的祭日。他以前最爱听我唱歌了,所以我才放cd伴唱……”龚小青坐回和室桌前,又倒了一杯酒。 尤威猛看着她无言模样,不由自主地坐到她对面,以免自己不受控制地拥她入怀。 “你妈呢?” “呵呵,她比我爸还早上天堂十年。”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想哭就哭吧。”他低语道。 “谁要哭啊!我要唱歌!”龚小青蓦摇头,抓起矿泉水,大声地用日本演歌式唱法连连转音好几次。“啊--不通流珠泪,阮也犹原不甘离开,心头像针块威--” 尤威猛看着她脸上奔流的泪水,他别开眼,仰头看着天花板。 是啊,年轻不代表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人从一出生就是要迈向死亡的。 “所以,要认真地过每一天。”尤威猛脱口对她说道,拍了拍她的肩。 龚小青喝完一杯洒,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纳闷地问道:“不要都要有“因为”,才会有“所以”吗?我漏听了哪一句?” 尤威猛嘴角抽搐了下,觉得很尴尬。他一个人住久了,向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个……你不是要找我喝酒吗?”他先帮自己倒了一杯,避开了回答。 “你要陪我喝?”她眼睛一亮,马上盘腿正坐,什么愁眉苦脸都抛到九霄云外。 “总比看你坐在那里哭来得顺眼一点。”尤威猛帮她倒酒。 “对,哭是娘儿们才做的事。”她一拍桌子,抓过一条白毛巾绑在头上,一副要出门跟人讨债的流氓样。“我们男子汉是不流泪的!” 尤威猛看着她的痞子样,想笑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 “干么偷笑,干杯啦!”龚小青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豪迈地先干为敬。 尤威猛看着她一副酒国英雄的姿态,不服气地也干了杯。 他怎么可能喝输一个女人,即便他觉得“白干”不是他的菜也要硬吞! “痛快!再来一杯!”龚小青朝他竖起大拇指,又帮他倒了一杯。 尤威猛举杯向她致意,再一次地干了杯。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下去,直到-- 他们不小心酒后乱性为止。 隔天,尤威猛是痛醒的。 他呻吟一声,抱着疼痛欲裂的头,想找把锯子把它切断。 勉强坐起身,看着和室桌凌乱的零食包装和“白干”空瓶,突然觉得无比惊恐-- 那包虾味先、乖乖、可乐果,还有那包他认为只有欧吉桑才会去啃的炭烤鱿鱼,不会都是他吃掉的吧? 要命!可能真的是他,因为他记得昨天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就跟她一样拼命地猛吃零食。 他怎么会吃那么多垃圾食物来污染身体…… 懊恼的尤威猛扶着墙壁起床,行动缓慢地移步下和室长榻。 “你……就这样走了吗?” 尤威猛猛回头,太阳穴边闪过一阵惊人刺痛。 他扶住墙壁,一副要脑溢血的模样,没想到接下来看到的一切才让他想直接中风-- 龚小青神情委屈地裹着棉被缩在角落,身前散落着她昨晚穿的衣服,一副就是被彻底欺凌过的模样。 尤威猛顿感一阵天昏地暗,他捂着唇,忍住一股呕吐的冲动。 “我的天……”他无力地在榻边坐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她出手了。 要他以后怎么有脸面对她及他最尊敬的干妈!而她的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她还有未婚夫要面对啊! “我们……”尤威猛嘎声说道,后背冷汗涔涔。 “不怪你,酒后乱性是常有的事……”龚小青低头看着手,双唇在颤抖。 尤威猛看着她打哆嗦的身子,他咬紧牙根,用力程度几乎快把牙根给咬碎。 他简直禽兽不如,才会对娇小的她出手,他是这么高壮,她根本毫无抵抗能力。 “你别内疚,是我主动的……”她很快地瞥他一眼,圆眸闪着水光,像是随时都要落下泪。 “如果我不就范,这一切也不会发生的,这种事,男人要负起大部分的责任。”尤威猛脸色阴沉,眉头几乎打了十个结。“我会负起责任的。” “你要怎么负责?”她颤声问道,手指紧握成拳。 “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照做。”他说。 “好,那就先把这栋房子登记在我名下,然后,再存个现金五百万给我。”她清亮的眼定定看着他,口齿一变而为清晰地说道。 尤威猛瞪着她的笑容,怒气顿时冲口而出。“你搞仙人跳设计我!” “唉呀,仙人跳是没有,吓吓你倒是真的!”龚小青从棉被里跳出来,一身衣着整齐地指着他大笑出声。“你看你吓到脸色都发白了,真的很好骗耶。哈哈哈……” 她笑得在榻榻米上头滚来滚去,边笑边擦眼泪,笑到全身像在痉挛。 尤威猛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没法子命令自己改变他嘴巴大张的蠢样。 而龚小青一看到尤威猛这么一个雄壮威武的男人,竟然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一副被雷打笨的呆样,忍不住又笑到疯狂打滚。 “我们之间……”他问。 “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喝醉了,睡着了,就这样而已。”龚小青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还是在笑。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他重复一次。 “对。”龚小青用力点头。 尤威猛霍然起身,一阵剧痛袭上他的脑门,但他忍住了,只是瞠大眼睛瞪着龚小青。 “那你干么说我酒后乱性?”他蓦地发出猛兽般低吼。 “你昨天喝到最后,还跟我一起跳山地舞,那不是酒后乱性是什么?”她双手擦腰,声音清朗地说道。 尤威猛被她的话堵到哑口无言,他不甘心地抿紧唇,一脸吃瘪的模样。 龚小青指着他又青又绿的脸庞,忍不住又偷笑两声。 “呵呵呵,你干么一副很挫败的表情,莫非真的很想和我酒后乱性啊……”她揶揄着他。 尤威猛看着她调皮水眸及唇边俏皮的笑容,觉得胸口发闷没法子呼吸。 “不要调戏男人。”他握紧拳头,嘎声说道。 “不然会怎么样?”她扮鬼脸,仍然嘻嘻笑。 “会这样--”尤威猛抓过她的身子。 一瞬之间,两人脸孔相距不到咫尺。 他瞪着她笑意冻结的小巧脸孔,目光停在她水润双唇上,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几下。 龚小青望着他,头居然开始发昏。 他此时虽然头发凌乱、衣服满是皱褶,下巴也长出新生的胡髭,但是那对要喷火的黑眸,却比平时更有男人味、更具有侵略性,压得人不能呼吸。 她咽了口口水,感觉耳朵都热辣了起来。 她想,一定是因为他身上酒味的关系。 “喂,这位大哥,你打算瞪我瞪到什么时候?老娘还要去上工啦!”龚小青故意大声地说道,还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尤威猛瞪着她一脸痞样,什么浪漫情怀都被她给打坏了。 “你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个性的人,怎么会爱上你这种男人婆?”他看着她,心头像被针微戳了下。 “他吗?”龚小青愣住,脸上神采却在瞬间消失无踪。 尤威猛心一痛,认为她与未婚夫之间绝对有问题。 “怎么了?”他抬起她的下巴,定定看入她的眼里。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眼神那么关心,让龚小青的心全揪成一团。 她张开唇,想告诉他些什么,但她很快咬住唇,因为不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一切。 “我没事,只是宿醉恍神啦,我未婚夫是一个老实的大好人,所以他觉得我这种青菜萝卜脸比较有人缘,看都看不腻,健康又养眼啦!” 她挤出笑脸,笑到双眼都眯了起来,好像她想到未婚夫就开心到不行一样-- 这一招,她至少练过一百次,练到已经驾轻就熟,就连骗倒她自己都没问题。 尤威猛看着她璀璨笑容,只觉得她的笑容很刺眼。 他板起脸,斥骂起自己方才的痴心妄想。他竟然在妄想着他们的失和能让他有机可乘。 他想,他还是继续和她保持着唇舌战的关系最安全。毕竟嫌弃与挑剔她,总比喜欢她来得保险一点。 “好了,不跟你鬼扯了,老娘要出门了。”龚小青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匆匆别开眼,抓起她的大背包往外冲。 “不要自称是老娘,很难听。”他敲了下她的头,开始把两人定位为哥儿们。 经过昨天的闹酒,他与她是不可能再回复到原本漠不闻问的状况了。 “是,那小娘造退了。”她一本正经说道。 “是小女子告退。” “妈啊,你比女人还啰嗦耶!”龚小青翻了个白眼,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门。 尤威猛也准备要走人,只是举目四望,他居然连想踩下第一步,都找不到空隙。 好可怕,他们昨天晚上是怎么毁了这间客房的? “喂……你房间还没整理,至少该折棉被吧。”尤威猛被这一堆脏乱搞到心浮气躁。 “没关系,我回来再收……”她头也不回,声音愈来愈远。 “棉被晚上还要睡,干么折啊?棉被就是要打开透气,里面才不会有湿气啊……” 尤威猛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些话而皱眉头,但他却不可思议地听见自己的低笑声。 面对大刺刺却又毫无心机的龚小青,他真的没法子生她的气太久。 尤威猛走出房间,关上门来个眼不见为净,可笑意一直挂在脸上,迟迟不愿散去。 “对了,厨房桌上有早餐,我帮你挤了柳澄汁,煮了白粥、菜脯蛋,开了一罐脆瓜。我走了,拜。”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尤威猛呆在走廊上,以为刚才听到外星人在说话,因为-- 从来没有女人为他做过早餐! 他的厨艺极好,因此向来都是他帮别人做早餐。而且由于他实在太会做,女友们也就顺理成章地耍起赖,一个个全养出一双玉手,连开水都不会烧。 但是,龚小青却替他做了早餐。 他想,尽管他们没法子走到男女朋友那一关,他还是想交她这个朋友! 尤威猛笑眯眯地走到厨房,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妈的!” 在尤威猛踏进厨房的第一步时,他就骂出了他至少十年没骂过的粗口。 这女人居然把他像天使一样纯净的厨房搞得像恶魔来袭一样。他是神经病才会想跟她做朋友! 第四章 这天下午,龚小青的心情仍处于超high状况中。 因为她自觉煮的白粥有口皆碑,毕竟以前她爸病重时,唯一还愿意吃的东西就是她煮的白粥。所以,她希望尤威猛吃的时候会带着满足的微笑,能感受到她的爱心。 龚小青在饭店门口停好车,双手合十为他祝福。 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来他昨天喝醉,但还没醉到和她一起跳山地舞之前,其实曾经坐在角落哭泣一事? 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可看到尤威猛这么一个剽悍大汉闷声哭泣,还是让她觉得好心酸。 改天一定要套出那家伙的故事! 龚小青在心中暗暗发誓后,她手提保温罐,走进五星级大饭店入口。 保温罐里头装着她提来给在这里当清洁人员的安娜进补的土鲸鱼羹。 安娜一人身兼二职。白天在饭店当清洁人员,晚上又在酒吧兼差,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因为安娜爸妈在车祸中丧生,还有一个尚在读高中的弟弟要养。 她龚小青在社会上打拼多年,一听到这种有情有义的故事,当然要两肋插刀,直接就把安娜当成家人照顾,反正她家人早已不在身边,朋友就是她的家人。 昨天酒后,又多了尤威猛这个朋友,真是让人心情太好啦! 龚小青旁若无人地边笑边走到大厅的待客沙发区坐下,等着下班的安娜,希望安娜今天心情好一步。因为听说安娜那个在黑道打混,却又分不了手的流氓男友汪志明,又来找人要钱了。 孽缘啊! 龚小青叹了口气,仰头看着饭店大门口边的那盆巨大花艺。 一枝巨大的山樱花横竖于漂流木间,冷艳与荒野的对比,野得很美丽,美丽得让人惊奇。再一次,这间饭店的迎宾花艺远近驰名到连日本客人都要指名居住。 不知道尤威猛有没有法子做出这样的作品……龚小青往花艺靠近一步,发现右后方竖着一块黑色原石,上头刻着“自然”花艺工作室。 “自然”花艺工作室,不就是尤威猛的工作室吗?哇,这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 嗯! 龚小青蓦咬住唇,忍住一股想呕吐的冲动。 她的肠胃炎不是应该早就痊愈了吗?怎么最近还是老不舒服呢?况且,昨天大部分的酒,后来都让尤威猛给喝掉了。 龚小青皱眉揉着胃回到沙发边,却突然看到尤威猛走出电梯。 她正想叫他,却发现他身边跟了一个波浪发长及腰的香奈儿小姐。 她倒抽一口气,直觉拎起保温罐挡住脸,然后又忍不住探出头偷瞄他。 尤威猛不过是穿了件简单的白色马球衫加深蓝牛仔裤,可方圆百里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不把目光停在他的身上。 龚小青记得看过一个报导,说是远古时期,拥有强壮身体的男人,就代表了能够打倒敌人并取得食物,所以容易让女人倾倒,这样的潜意识一直在女人脑子里存在着,因此直至今日,宽阔肩膀及有力双臂仍然让女性拥有无限的安全感。 不管别人认不认同这个报导,五官阳刚、体格剽悍的尤威猛,所散发的费洛蒙容易让女人倾倒,总是不争的事实…… 尤威猛黑发披在肩上的狂野模样,让她也很想扑到他身上,对他为所欲为,或者是让他为所欲为…… 天啊,她在想什么?她酒后乱性的时效性已经过了吧!龚小青捧住发烫的脸,觉得自己心思邪恶到极点。 因为心里有鬼,龚小青慌乱地抬头看他有没有发现她,谁知道尤威猛也正抬头看往她的方向。 龚小青倒抽一口气,直接把保温罐高举遮住脸面,但她的眼尾余光却看到尤威猛正大跨步地朝她而来。 她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也知道要惭愧。”尤威猛站到龚小青面前,拿过她手里的保温罐,双眸喷火地看着她。 天啊,是他会读心术,还是她方才脑中邪恶的念头,让她脸上流露出色狼神态?妈啊,这样她以后还要做人吗?龚小青满脸通红,挫败地呻吟一声。 尤威猛大掌盖住她的额头,关心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你在发烧吗?”他问。 “厚--干么说我“发骚”,这话很难听!”龚小青瞪他,虽然脸孔红通通,还是忍不住双手擦腰呛了起来。 “发烧是难听的话?那诊所岂不是要贴“十八限”标签?”尤威猛眉头一扬,讥讽地说道。 龚小青瞪大眼,脑子这时候才清楚地运转。厚!就是她心里有鬼,才会惹来这一串麻烦啦。 她的脸胀得更红,可肠胃却扎实地痉挛了几下,她缩了下身子,捂住肚腹。 “肠胃不舒服吗?又乱吃东西?”尤威猛握住她的肩膀,凶恶地问道。 “我没有,我今天早上喝白粥,和你一样的白粥……”她冲着他笑,等着他给她一堆赞美。 “白粥的账,我们晚点再算。”他狠狠瞪了一眼这个看来毫不内疚的家伙。 龚小青回瞪一眼,觉得此人真不懂得知恩图报。 “你中午、晚餐吃什么?”他问。 “中午起士鸡蛋三明治配奶茶,下午茶吃龚小青特制泡面。” “你脑子有问题吗?起士是奶制品,鸡蛋不好消化,咖啡因刺激肠胃,泡面是炸的,你想死的话,实在也不用挑这么委婉的方式。”他一掌巴向她的头。 龚小青被骂得火大,霍然起身,手指直接戳到他肩膀上。“老娘就是身体好,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声若巨雷,整间饭店大厅的人目光全射了过来。 龚小青站在原地,感受到他们的鄙夷目光,向来精神奕奕的小脸倏地垂在胸前。 “笨蛋,说话也要懂得挑场合。”尤威猛低声骂她,不经意地移动身体,挡住所有射向她的目光。 龚小青看着大理石地板,用力祈祷自己快点消失。 走大大--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龚小青的手机选择在此时惊天动地响起多年前“范晓萱”所唱《哆啦a梦》主题曲。 这回,连尤威猛都开始同情她了。 “我们走吧。”尤威猛拍拍她的肩膀。 龚小青则是一转身,羞愤地冲进大厅右侧洗手间里。 “尤先生,她是--”香奈儿小姐带着no.5的女香走近尤威猛身边,身子不经意地碰触着他的手臂。 “一个朋友。”尤威猛拉开距离,看向洗手间。 “就是因为你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所以你的作品才能这么多面相吧。”香奈儿小姐笑着说道。 尤威猛点头没说话,维持着一向的石刻表情。 香奈儿仰头看他,觉得他傲视万物的表情好man、好迷人,娇滴滴地嗔声道:“你什么时候到我家?” “我预计下星期一会和我秘书到白小姐家,看看你那里的场地适不适合你所要求的花艺风格。”尤威猛直视着香奈儿小姐的眼睛说道。 不过,尤威猛浓眉一皱,很快地挪开了眼。 看着人说话是一种礼貌,只是这些女人们可不可以不要经常想入非非,就算他锻炼过的体魄再性感,他的个性就是不爱招蜂引蝶。 所以,那个龚小青可能什么都让他想谢谢再联络,不过她把他当成人而不是当成“男人”,这事倒是很让人满意。 尤威猛看了一眼龚小青留下来的保温罐,目光再度看向洗手间,不知道那家伙准备躲多久。 “那下星期一,我请你吃饭。”香奈儿小姐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抱歉,我勘景后灵感最好,会希望尽快把设计图做出来。”尤威猛故作不经心地移动,避开她的手,完全是公事公办口吻。 砰! 洗手间的门被重重推开,大厅里的人全皱着眉头瞪去-- 果然又是那个穿着绿色工作裤,一身乱糟糟的女生。 龚小青顾不得旁人目光,她急如风地冲向大门。 “怎么了?”尤威猛上前一步。 “那家伙是个浑蛋……安娜出事了……她不让我报警,我得快点……”她叽哩呱啦地说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可她走了半天,却都只是在原地踏步,因为-- 尤威猛挡住她的肩膀。 龚小青瞪他一眼,转身绕过他。 “你一个人去有没有危险?”尤威猛拉住她的手腕,还是不放人。 “有危险,我还是要去……”龚小青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冲。 咚! 她笔直撞上尤威猛结实如墙的胸膛,力道甚至撞痛鼻子。 “你到底想干么?”龚小青失去耐性地踮起脚尖一把抓起他的领子。 “我载你去。”尤威猛说道。 龚小青呆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阳刚脸庞及发亮黑眸,他……他这样是在关心她吗? 一阵热潮挤进她胸腔,她心跳快得像千军万马在奔驰,只好伸手压住胸口。 “你不是急得像热锅蚂蚁?还愣着干么?”尤威猛扯扯她脑后那根小鸟尾巴。 “快快快……不然要出人命了……”龚小青迈开脚步,大步向前跑。 “白小姐,我的秘书会再跟你联络。”尤威猛对白小姐一颔首,马上跟着开跑。 他人高马大,三步便赶上龚小青。 “你的名片上没有手机。”白小姐踩着三寸高跟鞋,跑到尤威猛旁想占位子。 “我没有手机。”尤威猛说。 “啊,我忘了保温罐……”龚小青突然煞车,转身往回冲。 “送给别人。”尤威猛拦住她,冷酷面具就此破功,他翻了个白眼,完全不能想像他的帅气重型机车上挂着一只看来像是探病用的保温罐。 “好吧,便宜你了。”龚小青冲去拿来了保温罐,她拍拍香奈儿美女的肩膀。 “里头的土鲸鱼羹请你吃,不用太感动喔,总统想吃都还不见得吃得到呢!” 白小姐手拿保温罐,一脸错愕地看向尤威猛。 “你不用看他,他运气不好,还没吃到这一道。”龚小青好心地说道,用手肘撞了下尤威猛。“走吧!伙计。” 尤威猛嘴角颤抖了下,看着那个小火箭炮倏地冲了个半天远,他也很快地迈出脚步,再度与她并肩而行。 他不是那么爱管闲事,只是这女人精力充沛,一步都大意不得。 他的厨房就是最血淋淋的例子啊! “所以,安娜被绑架!你要报警,安娜不让你报警,只要你拿十万元来赎人?”尤威猛说道。 “对!”龚小青倾身向前大吼一声。 “为了十万元的赎款,骑一小时车程,看来她的前男友缺钱不缺时间!”他不以为然的低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喂,我可没叫你跟来。还有,十万元是老娘所有存款了!” 蜿蜒山路上,晚风呼呼地吹。 颠簸山路,让两个人身子都往上弹跳了一下。机车连转两个大弯,更是吓得龚小青脸色发白。 “我的屁股快痛死了!你没事骑什么重型机车耍帅,根本不符合人体工学!说话还要大吼大叫。”龚小青为了分散心神,就开安全帽面罩,奋力大吼着。 要不是她不会骑重机,她真想跟他换位置。她不习惯坐在后座,觉得没安全感,弯左弯右都由别人决定,又不得不抱紧他。 虽然尤威猛抱起来确实还不错,而且在这种山风飕飕的夜里,他的体型真的有够挡风的,但她还是想坐在前座。 “你啰唆什么!如果不是我,你那台发财车开得上这种山路吗?”尤威猛没预料需要骑这么久的路,不过因为正享受着驰骋快感,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尤威猛的声音顺着风,轻易传入她的耳朵里,只是坐在后座的她可没这么容易回话。 “哈雷机车了不起喔,我家那台野狼一二五就可以轻松地爬上来啊。”她惊呼出声。“等一下要转变,从那棵大树旁边的小路弯上去。” “见鬼了,谁会没事约这种鬼地方交赎款?” “那里是安娜和我的秘密基地,我们有时会买卤味来这里看星星。安娜好像也带那个小流氓汪志明来过,所以他才会知道这个地点。”她大喊道。 “你们脑子有问题吗?跑到这种荒郊野岭看星星,我看是找鬼比较快。”他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你说话干么这么刻薄?”她用安全帽撞他的背。 “那你做事可不可以多考虑一下?” 尤威猛紧急煞车,龚小青猛撞上他的,安全帽底下的小脸在他身上撞歪半边。 “你是故意的!”她痛得眼眶泛水气,抬起头,想回敬给他狠狠一撞。 “下车,站到我身后。”尤威猛命令道,整个人已然下车挡在龚小青面前。 龚小青摘下安全帽一看-- 凉亭旁边,安娜的男友汪志明正拿着一把枪,神色不善地对准他们。 “龚小青,我不是叫你一个人来,为什么还带姘头来!”汪志明把嘴里槟榔往地面一吐,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姘头。”龚小青没好气地说道。 “少啰唆。”汪志明打量着她身边那个高壮得像的男人,枪握得更紧了。 “我不该让你跟来的……”龚小青倒抽口气,不自觉地揪住尤威猛的衣服。 尤威猛眯着利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双手刺青、一脸邪恶的家伙,庆幸他跟着来了。 “我答应干妈要照顾你。”他揽住龚小青肩膀,让她知道他并不恐惧。 龚小青仰望着他刚毅脸庞,恐惧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钱拿来没有?”汪志明低喝一声。 “安娜在哪里?”龚小青左右张望着。 “她在那里--”汪志明把手电筒往地上一指,指着草里双眼紧闭、双手被绑,嘴巴还贴着胶带的安娜。 “你杀死安娜了!”龚小青脸色惨白,立刻想上前救安娜。 “你给我站住!老子才揍她几拳而已,死不了的。谁教她居然想跟老子分手!老子肯上她这种货色……” “你说什么!有种再给我说一次!”龚小青抓起安全帽用力丢向汪声明。 “再过来,我射死你。”汪志明大吼一声。 “射死人,我就把钱扔到山谷,你什么都得不到,还背了条杀人罪。你如果想要这种下场,尽管动手。”尤威猛冷冷回应,举高手里的现金袋,慢慢朝着他走近。 “把钱放到凉亭里,然后滚!”汪志明大吼道。 “你先放开安娜,我再给你钱。”龚小青说道。 汪志明拿着枪一回头,尤威猛立刻朝他飞扑上去,一拳劈向对方拿枪的手。 汪志明吃痛,手里的枪掉到安娜旁边。 龚小青见状,立刻冲过去。 “啊!”龚小青惊叫出声,整个人突然凭空消失。 “小心!”尤威猛随之冲了过去。 汪志明伸手往他背后用力地一推。 这下子,尤威猛终于知道龚小青为什么会消失不见了,因为草丛边就是-- 山崖。 “痛痛痛痛死了!” “从那么高摔下来的人只有你吗?我就不痛吗?” 横躺在山谷里的尤威猛、龚小青同时抬头看向山头-- 长在山壁间一棵棵巨树,错综复杂层层排列其间,挡住了天空,却是阻止他们摔死的大恩人。 只是,这些大恩人将来也势必成为他们获救的阻碍,因为山顶上的人无从看到有两个人正在谷底等待救援。 “打手机叫人来救我们。”龚小青看着黑漆漆的上方,觉得她全身唯一不痛的地方,可能只有嘴。 “我没手机。” “天啊,我居然跟一个原始人一同落难,是不是要烧狼烟才有法子让人发现我们?”龚小青翻了白眼。“幸好,我有带手机,回家颁面金牌给我……” “你的手机是正巧摔烂在我手边的这支吗?”尤威猛闷哼地说道。 龚小青的手困难地摸索向口袋,果然手机早就不在里头。 “完了,完了……”她喃喃自语着,头皮开始发麻。 “我们还活着,哪里完了?”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龚小青看向他,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他的存在真的让她很放心。 知道他是个能依靠的人,她就可以不用再假装她能撑起整个世界。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像掉落这山谷,仿佛只是在路边跌了一跤一样。 爸爸过去之后,她都忘了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美好。 一股酸意直冲而上鼻尖,但她忍住泪水,因为哭丧着脸是不能解决事情的! “没错!为今之计,就是天亮时快点找到水源,只要有水,我们就可以活得下去。然后,很快就会有人把我们救出去了!”龚小青大声地说道。“我们现在只要依照求生法则告诉我们的,撑过危险的夜晚,一切就万事ok了!” 尤威猛在默认里瞪大眼,没想到她振奋速度那么快,但他扬起唇角,就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 “既然要撑过这个晚上,不如你来说一下,你们既然经常来这里看星星,怎么会失足掉下来?”他说。 龚小青听他声音里没有责备之意,心里内疚稍淡,干笑两声后说道:“我们每次来都坐在凉亭里,晚上那么乌抹抹的,谁会知道旁边树丛一踩空就是山谷啊?喂,你想山谷里会不会藏着台湾黑熊、山猪,还是什么外星怪物、变态狂魔……” 她愈说愈觉得夜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好恐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尤威猛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挪动着四肢,确定自己全身并未摔断,只是重击之后的疼痛后,他尝试慢慢地坐起身。 该死的痛啊!手臂及腿间伤口让尤威猛痛得弯下身,但他深吸一口气,忍住并强迫自己坐起身。 “有我在,你睡吧,我守夜。”他说。 “没人陪你说话,你很快就会倒下,不如我唱首《可爱的马》来提振精神……咳咳……”她清清喉咙,准备放声高歌。 “还唱?留点力气说话吧。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听声找到她的头顶,抓了抓她的发丝。 “笑着总比哭好吧。”她干笑出声,声音却有点哽咽。 尤威猛握住她拂过手臂的小手,牢牢地握着。 她松了一口气,想朝他靠近,但却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好痛好痛痛死人……你帮我检查一下,我的头是不是还接在脖子上,会不会我已经摔得四分五裂了,却以为自己还活着……” “胡扯。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骨折,还是其他大伤口。”尤威猛碰到她的头,大掌顺着她的脸庞开始俐落地往下检查。“脖子还在……” “不该摸的不要乱摸喔。”她瘫在湿冷土地问,觉得他的大掌像暖炉,倒是满想麻烦他的手停留久一点。 “我对你这种大叔性格的女人兴趣,你就只有肠胃炎那回,文文弱弱的看起来有点女人味。”尤威猛很快地检查过她的几处骨骼。 “以此类推,我现在摔得七荤八素,虚弱无力,应该很对你的胃口……妈的,痛死人啊!”在他碰触到脚踝时,她惨叫出声。 “骨头感觉起来没事,最多就是有点扭到而已。”他握着她纤细脚踝,敏感地察觉到她骨架纤细,且皮肤比他不知还柔软几倍。毕竟,就算她言行举止如何像个男人婆,她总归是个女孩子。 “你学过急救?”黑暗里,他的声音极有磁性,像迷人的天籁。 “以前在道上混过一阵子。打架之后,自己就要懂得先检查骨头是不是还在原位。”尤威猛弯身慢慢地将她捞回怀里,好让她取暖。 “哇--哇!” “干么连“哇”两声?”他把下颚贴在她的发丝,因为这样抱着她最不费力。 “哇,想不到你竟然混过江湖。哇,你的身体好温暖,我不介意你再抱紧一点。”她心满意足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 “你懂不懂什么叫矜持?”尤威猛搂着她,觉得她小小一只偎在他怀里,不自觉便放轻了语调。 “我跟我爸相依为命长大,从小只知道大口吃饭、大声说话,“矜持”两字不会写啦!”她扮了个鬼脸,满足地长叹一声,这个怀抱真让人留连忘返,她想不起来有哪任男友的拥抱这么适合她过。 “难怪你喝白干,唱《可爱的马》,感觉就像个小老头,原来是受了你老爸的影响。” “我……很想我爸。”龚小青揪着他的衣服,红了眼睛,声音也哽咽了。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尤威猛下颚抵住她的发梢,搂着她的身子,想像着她和她爸把洒言欢的模样。 “以前只要我一放假,他就带着我到处露营、爬山。我十八岁那年的暑假,他还带着我环岛。后来,他身体变不好了,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和我环岛一次。”龚小青泪水滑出眼眶,她擦去眼泪,不想在这么虚弱的时候崩溃大哭。“你呢?你爸妈呢?” “自从我十岁那年,他们把我带到一间蚵仔面线的摊里吃东西后,他们就再没回来找过我。” 龚小青屏住呼吸,身子一僵,感觉到他的身躯冷得像寒夜里的石头,就连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 她勉强抬起已经没那么沉重的手臂,环住她的颈子。 “他们一定有苦衷。”她大声地说道。 “就算有苦衷,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我那时十岁了,不是不懂事的婴儿了。”尤威猛声音沙哑地说道,结实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那他们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否则不会把你留在那里!”她很坚持地说道。 “是吗?”他想起刚被抛弃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受,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是!他们一定是认为不管你被带到哪里去,都比跟着他们吃苦来得好,所以才会忍心放你一个人的。一定是这样的。” 尤威猛听着她斩钉截铁地保证,心头阴霾渐渐地散去。既然她这么固执,那他就勉强相信她一下好了,毕竟,他也希望真相是如她所想像的一般啊。 “谢谢。”他嗄声说道。 “谢什么谢啦,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她大声说道,默默地擦去心疼眼泪,不让他察觉。 “是,但是你可以小声一点吗?我的耳膜快被你吼聋了。”他低头笑着说道。 “你真的很难搞。”龚小青蓦抑头,双唇却不小心拂过另两片唇。 她一惊,身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一僵,感觉血液开始沸腾。 一阵无声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我……我刚才吻到你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他勉强自己不去想他们现在孤男寡女、勉强自己不去想她的唇是多有弹性…… “唉唷,我真是赚到了。”龚小青捂着唇呵呵笑了起来。“那些垂涎你的女人们一定会很羡慕我。” 此时,月光照过层层树椅,为山谷透进一点亮光,正好让尤威猛看见她笑眯双眼,笑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的可爱模样。 他心一动,非常佩服自己的身体--都摔成这样,居然还会感到亢奋。 “你好歹该装出一点害羞样子吧!”尤威猛嗄声说道。 “害羞?”她睁大眼睛,嘴角抽动了两下。“这个我不会演耶……” 尤威猛心一拧,觉得她真的可爱到一个不行。 他蓦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完全动弹不得。 “闭眼睛……”他强势地吻入她的唇间,为这个吻加温。 他将她的唇当成最多汁的野果,每一寸都细细地咀吮着,直到龚小青的眼皮不自觉地垂落了。 她从来不知道唇是性感地带,也不知道吻可以多让人迷醉,可他带给她的感觉,让她……让她……无法思考…… 尤威猛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大掌抚着她的脸颊。 她低喘着,气息一时之间还未回复过来。 要命,他们刚才真的吻在一起、吻到欲罢不能了吗? 那样的情不自禁让龚小青不安了起来,因为吴阿姨哀求的眼神突然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三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失去谈恋爱的自由了! “脸颊这么烫?莫非是在害羞吗?” 尤威猛似笑非笑的低沉嗓音让龚小青起了鸡皮疙瘩,也让她的耳朵整个辣红起来。 “老娘不知道什么是害羞,我是被你气到脸发红。”她凶巴巴地说道。她决定这一晚要拼命跟他斗嘴,免得他们又失控做出一些天雷勾动地火的事实。 “那你干么回应我的吻?”他隐约察觉到她的用意,也就顺着她的方式继续演下去。 “老娘哪有回应你?” “拜托你不要自称老娘可以吗?真的很粗鲁……” 这一晚,他们互相抬杠个不停,却没有人推开彼此。 因为只有借着这样的唇枪舌战,他们才可以稍微忘却身体苦痛,及他们对彼此过度的吸引力。 他们说着说着,直到阳光从树叶细缝洒进山谷,他们终于能看清楚彼此狼狈模样为止。而在互相嘲笑一番之后,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揽着彼此,闭上双眼,沉入梦乡之间…… 第五章 尤威猛是被烤面包的味道弄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到龚小青直冲着他笑-- 模样就像拉斐尔名作“圣母像”下方那两个腮帮子婴儿圆、眼睛又亮又大的可爱天使。 只是这个天使头上有很多树叶,脸上有干掉的泥土,有点小狼狈。 “早安。”龚小青笑眯了眼,对于他脸上的惊讶很得意。 “我闻到烤面包的味道,不是我的幻觉吧?”尤威猛哑声说道,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那个东西是面包树的果子,烤起来味道很像面包。以前,我爸带我去露营时,我们烤过好几次。”她一迳笑着。 尤威猛举高手想抚摸她的脸,但他很快察觉到这个举动的不宜,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目光射向十步之外的一处火堆。 “怎么会有火?”他问。 “啊哈,因为大家爱乱扔垃圾。”龚小青指着周遭草木里的诸多垃圾。“我们现在有两个打火机,而且还有一个钢杯可以烧热水,应该是老天爷赏给我们的吧。” “辛苦你了,接下来让我来……”尤威猛尝试着要坐起身,却突然惨叫出声,觉得全身应该被人打碎过。 “哈哈哈……痛得要死对不对?我早上起来时,大概用了半小时,才有法子爬起来。”龚小青挨近他,好心地帮他揉肩膀、捏大腿。“但是我现在又是一条龙了。” 尤威猛看着她,咽了口口水。 “可以了。”他嘎声说道,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排斥她的碰触。 “你是肌肉本来就硬得像石头吗?”龚小青很卖力地从他的大腿、小腿,一路往上推揉。 “我说--够了。”尤威猛大吼出声,出手把她挡在一臂之外。 “每次都这样突然发飙,到底是在凶什么凶啊……”龚小青瞪他一眼,别过头,心里很受伤。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乱摸,我会有反应!这样你懂了吧!” 龚小青蓦回头,目光直接射向他的重要部位。 “妈啊,跌成这样,你还能那样,你的身体果然很健康!”龚小青啧啧称奇地说道。 尤威猛瞪着她,明明觉得很尴尬,但他却忍不住放声大笑。 “龚小青,你走开,不要对我性骚扰。”尤威猛笑骂地说道。 “拜托,有反应的人是你耶!”龚小青对他吐吐舌头后,一拐一拐地跑开。 “我去水池边一下。”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全身细胞都在跳跃。 呵呵,原来尤威猛有把她当成女的看,所以才对她的碰触有反应咧。而且,她发现他在外人面前老摆一张兵马俑冷脸,可对她的表情就人性化许多。 尤威猛没法子压抑唇边笑意,在龇牙咧嘴的哀痛声里,慢慢起身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触目所及的山谷约莫有两百坪大小,谷间杂草丛生。 他的右前方树木密布、树木后方应该就是她所说的水池,除此之外,他的右前方则有一堆果子随意生长在草丛之间。他想,这个地方一时之间是饿不死人的。但是,如果身体有紧急状况的话又另当别论了。 他勉强自己起身,拖着脚步想寻找可能有的出路,可他绕了一小圈之后,便悲惨地发现唯一的出口,似乎就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还有,龚小青怎么突然间无声无息了? 尤威猛脸色一白,着急地大吼出声-- “龚小青,你跑哪里去了?” “我来了来了,从山坡上轻轻地来喽,擦一下脸吧!”龚小青擒着一条湿手帕,笑着走近他。 “怎么有这个?” “因为本人有随身携带着手帕的好习惯,然后我发现水池里头还有鱼,所以我们一时半刻应该死不了。”龚小青跑到火堆边,拿来煮热消毒过的钢杯,喂他喝杯里的开水。 “谢谢。”他说。 “不客气,我们就当成这几天是在野餐吧,等汪志明放了安娜之后,她就会去报警找我们了。”她挤出笑容说道。 他看着她眼里的担心,拍拍她的头。 “放心吧,如果汪志明要杀安娜灭迹的话,她应该早被推下来了。” 龚小青一听,立刻吐出一口气,这才放心了许多。 “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瞧你根本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他说。 “落难第一天,还是要先保持好心情吧。要哭要闹,至少等到我生理期来,发现没卫生棉可用时再来烦恼。”她与他背靠背坐着,看着山谷上方的树荫说道。 “为什么是这件事?” “因为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严重的事。你想想嘛,就算安娜不来,干妈再不久也回国了,她找不到我们,就会拼命找。她神通广大,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大难不死,一定会……啊!”龚小青突然转身对着长在山壁上的大树们膜拜了起来。“感谢各位大树神的救命之恩,希望你们保佑我们早日离苦得乐唷。” “离苦得乐应该不是用在这里吧?”尤威猛笑着走到她身边,扶起了她。“总之,我们很快就会逃出去的。”尤威猛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 “我相信你。”她大声地说道。 他点头,心里知道他们其实还有一卡车的问题。但是,面对她信任的眼神,他认为没什么事不能克服的。况且,他尤威猛平素体格锻炼有素,养兵千日正是要用在这一时啊! 龚小青就交由他来保护吧! “尤威猛,你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废物!” 尤威猛站在山谷里,捶胸顿足地对着天空大声嘶吼着。 “只不过是捉不到鱼而已,干么用这么激烈的形容词?就算抓鱼连输我六次,也不用这么不甘心吧?”龚小青只穿着一件t恤,飘过他的身边。 他们跌落山谷已经有一星期了,夜里的寒意让他们早就习惯互拥而眠,衣衫褴褛的日子过了几天后,也早就渐渐习惯彼此某种程度的裸露。 “喂,回来休息吧!”龚小青对尤威猛大叫一声后,盘腿在帐蓬前坐下。 所谓的帐蓬,不过只是他们沿着山壁的凹室,以树枝挡住前方而筑起的一方遮风蔽雨之处。不过,有这样一块地方能够平躺而不被杂草刺伤,他们已经很心怀感恩了。 “我待会再休息。”尤威猛放下手里的木制鱼叉,走到一旁平坦草地上做起伏地挺身。 龚小青知道他坚持要有体力,才有法子突破重围,所以除了为食物奋斗之外的时间,都在拼命地运动。 “对不起喔,是我连累你。”龚小青第一百零八次说道。 “我说过我不想再听这种话了。”他从地上弹跳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的问题比想像中的还多,却也比想像中容易解决,不是吗?” 龚小青想着这段时间的野人生活,不由得点了点头。 除了找不到出路之外,他们原则上活得不算太差。肚子饿时有果子可采、水池里又有鲜鱼可抓,就连洗澡也不成问题。且他们洗澡时还可以顺道洗衣服,所以不需要额外衣裳。 当然,为了能吃到熟食,他们要努力不让火种熄灭,于是每天都需要捡很多的树枝,但反正每天也没什么大事,所以也就无所谓。 但他极巧的手艺在这里派上了用场,一块废弃的铁片,在他的琢磨下,成了切菜的扁刀。他昨天甚至还用大树叶摆出一盘端到五星级饭店,也会让人惊艳的野菜大餐。 而她的野营经验,也发挥了大作用。湖泊的水不够干净,她便在湖边挖了个比湖面略低的小洞,引水流入让杂质沉淀。两天前,她还把一块废弃布匹放在火堆上,烧过一次狼烟。 只是,山谷上头还是没人发现他们。 尤威猛每天都沿着山谷努力寻找出路,却总是板着脸回来,谁都没有说出心里的着急,但是笑声一日比一日减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尤威猛,我真的觉得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我和你一起掉下来的。”她有感而发地对着披头散发、满脸胡髭、剽悍的尤威猛说道。 “你也是个很好的伴。” 尤威猛拿来一把野果递到她手里。“水果多少有些盐分,你得吃一点。” 没有盐分的饮食,让她的牙龈开始发炎、流血。她总在以为他没看见时,捂着腮帮子皱眉头。 龚小青吞下一个手掌分量的野果后,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我想,我们或者可以沿着那些树爬回去。”她指着长在山壁间的大树群说道。 “不行,那太危险了!”他马上否决了那个想法。 “可我急着回去。”龚小青看着他,脸上泛起一抹苦笑--因为她昨晚梦到了吴水仙阿姨抱着儿子对她默默地垂泪。 “因为什么?”他沉下脸,低声问道。 “因为上头有在乎我的人。”她低声说道。 “有人在乎你,很好。”尤威猛咬牙切齿地说道。相依为命的日子,让他太放松,放松到都忘了她其实属于另一个男人…… “厚--你干么说得好像自己没身价一样。如果把那些想扑到你身上的女人串连起来,从山谷垂下来,应该就可以把我们救出去了。”她故意嘿嘿笑了几声,很哥儿们地重重拍了下他的臂膀。 “我不在乎她们,也没有人真正在乎我。”尤威猛深深望了她一眼后,他侧过头凝望着远方,不想再多说。 龚小青心一拧,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她不敢多话,只静静地瞅着他刚硬侧脸流露出来的落寞。 一会儿后,她将手覆上他的手臂,定定凝视着他的眼,说道:“徐阿姨很在乎你。”还有我也很在乎你。 “我知道干妈很在乎我,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龚小青与他十指交扣,摆出一副想和他歃血结拜的好兄弟模样。 尤威猛看着她,想起回到现实之后,她的嘻笑怒骂、她的活泼开朗、她的心地善良都将属于另一个男人,他就想发火。 “但我不想当你的亲人。”他失控地挑起她的脸庞,黑眸里的火焰深深地射入她的眼底。“我想当你的情人。” 龚小青身子一颤,她蓦地想往后退,但他的大掌揽住了她的腰。 四目交接里,所有没有说出口的情感交流,浓郁得让龚小青鼻尖发酸差点落下泪。 龚小青左脚踩住右脚,阻止自己投入他的怀里,也强逼自己伸手挡在他胸前。 她没有冲动的本钱,早晚都会有人来救她上去,而回到现实之后-- 吴阿姨和她的儿子杜明文,永远都在等着她。 “唉唷,干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还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一定是因为你在这待太久,母猪也赛貂蝉了啦!”龚小青故意放声大笑,假装没听懂他文才的言外之意。“快起来,咱们快点去观察地形,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啦。”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咄咄逼人的脸直呛到她面前。 “懂什么?”她装傻,摆出一脸痴呆样。 尤威猛握紧拳头,用力别开头,颈间青筋愤怒地突起。 她的百般闪躲就是最明显的拒绝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如果再对她发出什么男女情爱暗示,他就改名叫猪头! 尤威猛蓦然起身,大步走到离他们最近的山壁开始打量最安全的离开路线。 他抬头观察树木彼此的间距,认真地思考着爬回去的可能性。 是啊……早回去也是对的,因为今天早上,他发现金合欢的叶子开始下垂,代表了下雨的可能性大增。 而这几天夜里,龚小青很怕冷,如果再来一声大雨,她很有可能会承受不起。 而默默几步之外的龚小青望着土堆边大规模移动的蚂蚁,心里也闪过一阵不安,因为她知道这代表这里快要淹水了。 “我们再生一次狼烟试试看,也许会有人看……”他说。 “我看,还是我先爬上去试试看……”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打停。 “原来我们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摆脱彼此啊。”龚小青干笑地说道。 尤威猛不作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如果没有你,我铁定撑不了这么多天。如果要找老公,一定要找你这种负责任、有担当、临危不乱的……”她蓦地打住话。想咬断舌头。明明都想撇得一干二净了,干么还要表达出对他的好感? “何必说得好像你的未婚夫不负责、没担当、不能临危不乱?”他眯起眼,想从她心虚的表情里找到一些答案。 “那个,那个……不算啦……”她尴尬地说道。 “都订婚了,还不算?” “唉呀,我跟他老夫老妻不会想到那些啦!”她故意嘿嘿笑着,摆出一副痞子样。 尤威猛瞪着她,一股怒气直涌而上。他还以为她个性豪爽,没想到一遇到感情的事,她就老是这么迂回。 如果觉得他与她不可能,那就干脆一点,不要每次说了暧昧的话之后,又急着想撇清关系,这样算什么? 尤威猛决定先开划斩断所有的可能,于是他语气如刀,冷冷地说道:“原来你们是老夫老妻、日久生情的关系啊!这样一来,所有事就合理了。否则你既不端庄又没女人味,个性又大刺刺,光是想像要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就头痛。” 龚小青握紧拳头,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但她很快昂起下巴,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原来我在你心里地位这么低,真是难为你和我朝夕共处这么多天喔。”龚小青强挤出一抹笑容,清楚地感受到脸上不由自主的颤抖。 “不然,你想怎样?希望我对你有好感、希望我舍不得你?”尤威猛的手掌在身侧紧握成拳,威胁地倾身向前,全身散发着一股危险气息。 龚小青被他凶恶模样一惊,整个人往后跳一步。 “我……没有啊……只是觉得委屈你了,被推下山谷,还要忍受我这个大刺刺的女人……”她扬起嘴角想笑,可双唇却怎么样都呈现下垂线条。 尤威猛大掌握住她的肩膀,把脸逼到她的面前。 “你扯够了吧!你是别人的未婚妻,我应该愈不把你当女人愈好!除非你想和我有不同的发展。” 龚小青望着他野火般双眼,整个像被蛊惑般地动弹不得,但她的脑子也在此时闪过了几张让她不得不退缩的面孔。 “哈哈哈,发展什么啦!我们不就是好哥儿们吗?”龚小青突然用力打他的肩膀,放声大笑着。“还是让女超人龚小青做点实际的弥补动作,看看能不能早日把我们救回现实世界吧。” 龚小青曲起手腕做出健美选手的姿态,脚步往前一跨。“看我今天表演攀岩绝招。” “你做什么?”他挡在她面前,凶恶地瞪着她。 “我可以爬上去求救,我观察过这些树,他们长的距离其实很近。我只要能爬上离我最近的那棵,就可以顺势往上爬,只要能爬到树顶上方大叫,应该就会有人听到。”她不看他,只是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不准。要是你跌下来的话,这几层楼的高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威猛伸手要握她的肩膀。 她一闪身,避开了他的手。 “我有过攀岩经验,况且我比较轻,不会踩断树木。再者,万一我掉下来,你成功接住我的机会比较高。” “不可以!你会有危险!”他咆哮出声,额上青筋毕露。 “危险又怎样!难道你要我在这里待一辈子吗?我的未婚夫还在上头等我!” 龚小青大吼一声,眼泪却不小心被吼了出来。 他闭上眼,在心里评估过各种危险可能后,发现她提出的方案确实是风险最低的方法。 “你要小心。”他睁开眼说道。 “好,你来帮我做一个双层固定的绳圈。”龚小青拿起一捆前几天在草丛里捡到的麻绳,开始指挥他工作。 测试完麻绳强度,再叫尤威猛将绳圈套上离她最近的一根粗树枝,又测试了几回承受压力后,她双手抓住了麻绳。 “放心,兄弟我没问题的。”龚小青一拍胸脯,咧嘴一笑。 “如果有危险,不要逞强,马上下来。”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放心。” “遇到不确定的高度,不要拿自己的命冒险。” “这位大叔,我难道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她吐舌头扮鬼脸,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些。 尤威猛严肃地看着她说道:“你或许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但是你会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做到,因此铤而走险。” 龚小青看着他刚毅的脸庞,足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来,她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一脸感动地看着他,他搞不好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但这件事永远只能是她心里的秘密。 “好了,我走了。”她说。 尤威猛看着她抓紧藤蔓,脚踩山壁,借力使力往上攀的模样。他一颗心悬在胸口,痛到快要爆炸。 他不敢眨眼,每次她脚底的砂石往下掉,他就胆颤心惊。而她像是知道他的担忧一样,每爬上一棵树,就回头对他一笑。 见她像猴子一样灵敏,很快地爬上第三棵树,他目测是三层楼的高度时,他心中突然闪过一阵不安。他张开口说道:“龚小青……”下来。 轰!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雷声。 “小心--”尤威猛低吼出声,看着她一路从树上狂跌下来。 “啊!”龚小青惊呼出声,在听到雷声时,手掌一个没抓稳,整个人便东倒西歪地往下掉落。 她撞到两棵大树,听到自己的痛呼声及尤威猛的叫声,她胡乱伸手一抓-- 扯住了她原本攀爬而上的藤蔓,止住了跌势。 她悬在半空中,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痉挛般的痛。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尤威猛说道。 龚小青低头看着他焦急的眼神,她毫不犹豫地双臂一松,像飞机下降似地朝他降落。 尤威猛抱住她,整个人猛往后倒,用自己的后背着地。 重力加速度让她的重量对他后背痛击了一次,痛得他闭上眼一秒钟。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一张开眼,顾不得疼痛便坐起身。 她趴在他身上,呆呆地看着他。 “撞痛了吗?”尤威猛着急地起身想检查她的伤势。“该死,你流血了。” 她的手臂被树枝划出一道手掌长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淌,他脱下衬衫想压住她的伤处。 “昨天我烧干的那些青苔,可以拿来止血。”她说。 “真的假的?会不会反而引起破伤风?” “本草纲目说,青苔可以治疗外伤性出血。国外小说“手斧男孩”和“饥饿游戏”里的主角也都有用过啦!中西都有实例可证……” 尤威猛急忙拿过被她烧干的青苔覆上她的伤口,青苔像海绵似地吸吮她的鲜血,偌大伤口这才慢慢地止住血。 他再帮她换了一片青苔,并用衬衫绑在她手臂上做了一个简单包扎。 龚小青看着他古铜色胸膛,脸庞无预警地泛红,于是开始胡乱说起话来。 “没想到昨天烤干想拿来学云南人入菜的青苔,今天倒先拿来治伤口了。我觉得我老爸可以去当算命师,他一定是知道我日后会跌落山谷,所以之前才会带着我东奔西跑,教会我这些有的没的常识。你不觉得我很像万能天才吗?” 她呵呵干笑着。 “天才个大头鬼!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如果你撞到头,断了手,还是断了气……”他扳正她的脸,双眸冒火地瞪着她。 龚小青看着他明显的担心,她反握住他的手,内心的冲动在喉间打转着。 “老实说,我刚才也以为我会死。”她低语道。 “你没事了。”他捧着她的脸庞,严肃地说道。 龚小青摸着他的脸庞,发现他不只指尖冰凉,就连脸庞都被吓得青白。 他对她的在乎,显而易见啊! 她的胸口一闷,霎时喘不过气来,而胸口间的许多情绪则被挤到喉头,叫嚣着要找一个宣泄出口。 要命,她憋不住了! “怎么了……”尤威猛皱起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种不顾一切的表情注视着他。 “尤威猛,我喜欢你。”龚小青脱口说道。 第六章 她--喜欢他? 优威猛瞪着她,心里充斥着狂喜与愤怒两种极端情绪。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刚才没爬上山谷前也该是喜欢的,为什么那时候要拼命地闪躲?我都告诉自己要死心了,你现在又扔来这些话,究竟是想要怎么样?”他凶恶地咆哮着。 “我……”她被他穷凶极恶模样吓到,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不出话来。 “给我说清楚。”他抓住她的肩膀,冒火的眼紧锁着她。 “我不想自己再死前,还没有对人说过喜欢!”她脱口说道。 “见鬼了!如果不喜欢你的未婚夫,你怎么可能会想嫁给他!”尤威猛挑起她的下巴,不许她转过头。 她咬住唇,只是摇头。 “把话说清楚……”尤威猛看着她眼里凝聚的水气,紧握她的肩膀。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豆大水滴啪啦啪啦地落在尤威猛脸上。 “该死,我早知道会下雨的。”尤威猛抓起她的手臂往前走,见她瑟缩了下身子,这才发现他竟粗心地抓到她的伤处。“混帐!”他气得咒骂着自己。 “不用自责,这种小伤很快就会好了。”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会自责?”他推着她躲入用树枝遮起的天然岩洞帐篷,倾盆大雨从天上狂倒了下来。 “你啊,外表威猛,内心却很欧巴桑,什么大小事都管,如果不阻止你,你就会开始从伤口一路碎碎念到破伤风。”她故作轻松地朝他扮了个鬼脸,嘻嘻一笑。 “我没说错吧?” “既然这么会说,为什么不把你还有你未婚夫的看法说清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为什么一直要回到这一题?”她往后缩,遇到岩壁最里层。 他弯低身子,朝着她步步逼近。 “因为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让我想问清楚这一题。” “我看我接下来的日子,还是用树叶做个眼罩,让你眼不见为净比较好。”她别过头看着山壁,脸上挂着勉强的干笑。 厚!她这种一有想法就会脱口而出的冲动个性,早晚会害死她! “龚小青!”尤威猛笃地板过她的肩膀,狠狠瞪着她的眼。“你躲够了没?如果对我没兴趣,就直接拒绝我啊!” “你又没有对我提出交往的要求,也没有对我展开追求,要我拒绝个大头鬼!”她大吼出声,知道自己的坚决正一点一滴地被削落。 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她有责任,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男女之间的暧昧是一种默契,你怎么可能会不懂!”他回吼一声。 “我就是不懂。”龚小青睁眼说瞎话。 尤威猛捧住她的脸庞,定定锁住她的眼,命令道:“我喜欢你,如果你也一样,就跟你未婚夫分手。” 他眼里不顾一切的热情烧尽了她的所有自制,她抓着他的手臂,告诉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龚小青揽住他的颈子,直接往他身上一扑。 尤威猛的头撞到山壁,闷哼了一声。 “我们不该这样。”他的手臂置于身侧,额上颈间青筋暴突而起。 她的脸颊卧在他的颈间,双唇贴着他狂跳的动脉低语道:“相信我,他真的不在乎……” “最好他不在乎!你回去就和他分手,听到了没?”他粗声说道。 龚小青的回答是捧住他的脸庞,吻住他的唇。 他低吼一声,马上反客为主地占据她的双唇,火热的缝缮由两人的深吻开始往全身蔓延。 他的唇滑下她的颈子,用一种他从不曾拥有过的怜爱情绪抚过她的身躯,而她则用她此生首度燃烧的热情,毫不保留地回应着他。 于是,就在这个下着骤雨的日子里,他们融入了彼此,热情让他们一夜都未曾觉得寒冷…… “有人在下面吗?” “有人在下面吗?” 尤威猛在扩音器的叫喊中醒来,他连忙摇醒趴在他胸前睡觉的龚小青。 “有人来救我们了!”他激动地说道。 龚小青的眼睛大睁,先是一愣。 “有人在下面吗?” “有!”尤威猛边套衣服边冲出去,大声地对着山顶大喊着:“底下有人!” “我们马上派人下去救援,有人受伤吗?” “没有!但是请给我们毛毯。” “没问题!” 龚小青套上衣服,感觉手脚都沉重到抬不起来。 不能在这里多待几天吗?好不容易才甜蜜相守了一晚,不能多一点时间吗?她的内心狂喊着。 但她的手脚已意识到现实,用一种笨拙的速度套上衣服,慢吞吞地走出帐篷。 尤威猛一看到她,马上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怎么闷闷不乐?”他抚着她紧蹙的双眉。 “我发现我比较喜欢当原始人。”她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 “回去之后,我们找时间到山上度假,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来负责野炊,保证让你吃到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 “没有比你昨天烤的鱼更美味的料理了。”她挤出笑容,鼻尖却有些发酸,因为她知道-- 他们再也回不到这样眼里只有彼此的生活了…… “放心,我会做出更好的料理。”尤威猛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坚定地说道。 “我相信。”只是她不会是在山谷底下的她了。 救援人员已经出动-- “我们准备好了!” 尤威猛大吼完,转头用指尖为她梳理睡乱发丝,再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 “好了,很美。” 龚小青仰望着他沉潭般黑眸,胸口一窒,眼眶也微红了,因为知道这男人有多重形象,所以,他如今先为她打理一切的举动也就分外让人感动。 她拿出手帕,踮起脚尖将他比她还长的发丝绑成马尾。 少了发丝遮掩,他的阳刚五官被强调出来,长满了下颚和脸颊的粗硬胡渣让他更显粗犷有型。 他看起来像个海盗--一个眼神太深情的海盗。 龚小青咬住牙根,把手掌贴上他的脸颊,他凌乱胡渣刺从她掌心刺入心里,让她轻颤了下。 “你像个野人。”她笑望着他,用力眨眼不许水汽成形。 “一个很幸福的野人。”他温柔地凝望着她。 龚小青揽住他的颈子,把脸庞埋入他的肩窝里。 天知道,她有多想和他留在这里,不要回到现实里。可是现实--就是不饶人啊…… 被救难人员就上山谷的那一刻,等待着他们的是电视台的sng连线。 尤威猛始终将她揽在身侧,不让人拍摄她憔悴样子,对于记者们的发问,也只是露出冷脸,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上了救护车后,他们在救难人员叙述下,知道是龚小青的未来婆婆吴水仙因为联络不到龚小青而找上侦探社,一路辗转询问后,查询到她的手机在摔落时不小心碰到拨话键的最后发讯之处,这才报警找到了坠落山谷的两人。 尤威猛听了这事之后,知道龚小青的未来婆婆有多在意她,也知道要她开口解除婚约会有多困难。 但他会陪着她走过这些难过。 尤威猛躺在救护车里握住她的手,知道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守护着她。 “我会跟他们解释的。”尤威猛说。 龚小青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用力握着他的手。 他们一抵达医院,吴水仙已经在急诊室等待着他们。 “吴阿姨。”龚小青低声唤道。 “小青,你吓死我了,我好几天都不能睡!”吴水仙泪流满面地捧着龚小青的脸,担心地不住打量着她清瘦脸庞。“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好人没事。要是你有什么意外,要我怎么活下去、要我怎么跟明文交代……” 吴水仙说着说着,忍不住恸哭出声。 龚小青伸手抱住吴阿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尤威猛。 “您放心吧,医护人员说她除了身体有点虚弱之外,目前一切还好。”尤威猛站到龚小青身边。 “谢谢你,她在谷底那么多天,让你照顾了。”吴水仙说道。 “她照顾我,不会比我照顾她少。”尤威猛定定地看着龚小青,握住她的手。 吴水仙看着他们互握的双手,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们两个--” “我们互相喜欢。”尤威猛语气坚定地说道。 “不可能!”吴水仙扯开他们交握的手,手指紧陷入龚小青的手臂里。“小青,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答应过会陪伴明文一辈子……” “对不起……”龚小青的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慌乱了起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原来是想一回到现实,就要和尤威猛提分手的,可是可是……她舍不得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懂她为什么不能又和尤威猛在一起,又陪伴着杜明文呢?她也是需要支柱的啊。 “我愿意亲自跟她的未婚夫谈。”尤威猛坚持地站在龚小青身边。 “他不会跟你谈的。”吴水仙瞪着他,硬是把龚小青拉到她身后,不许他们站在一起。 龚小青低头看着地板,气自己应该再更坚定一点的,不论是对杜文明的承诺,还是对尤威猛的喜欢…… 但是,她现在真的做不出任何决定。 “我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他们虽然已经订婚,但是,与其在婚才发现不适合,现在早点分手,也不算坏事。”尤威猛看着伯母,内心有着强烈的罪恶感,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幸福被撕裂。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吴水仙全身发抖,紧抓着龚小青。“小青,你不会跟他走,对不对?” “我答应过会陪着明文,这事是不会改变的。”龚小青看着吴阿姨咄咄逼人的双眼,却很不争气地别开眼。 “所以,你是想和他在一起吗?不可以!这样是不对的!”吴水仙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可以让我们直接跟你儿子谈吗?”尤威猛握住龚小青的手。 龚小青想挣脱,可他握得更紧。 “不要再加深遗憾了。”他说。 龚小青心一恸,抬头看向他。 “不行!不行不行!小青你答应过我……”吴水仙突然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往旁边一倒。 “伯母!”龚小青扶住伯母,惊呼出声。 尤威猛连忙叫来医护人员,龚小青随即跟了上去,着急地向他们述说吴阿姨的病史。 都是她的错!如果她能坚持对阿姨的承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龚小青指尖全陷入掌心间,担心的目光没法子移开阿姨苍白的脸孔。 而尤威猛陪在龚小青身边,看着她内疚神色,一直想找机会安慰她,不想她自责,但-- 龚小青却再也没和他对上眼。 因为人就在医院里,是故吴水仙的心肌梗塞发作,很快地便抢救得宜、平安无事。医生巡房,交代吴水仙不能再受到刺激,要她好好静养之后,很快地便离开了。 而龚小青在忙碌一夜之后,脸色反倒比在山谷里的时候更加灰白。 此时,她穿着病服,坐在吴阿姨的病房里,看着因为药效沉睡的吴阿姨,幸好阿姨没事,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和未婚夫的婚事,究竟是谁决定的?” 尤威猛的声音让龚小青惊跳了起来,她抬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和未婚夫的婚事,究竟是谁决定的?”他又问了一次,大掌抚着她的脸庞。 “阿姨和我决定的。”她拉下他的手,不让两人再有任何碰触。 “你的未婚夫没有意见?”他眯起眼,总觉得不对劲。 “没有。” 他瞪着她怯缩的姿态,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他握住她的肩膀,倏地将她拉近。 “你该不会告诉我,因为她心脏病发,所以放弃我们之间的一切,回去那个对你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义的男人身边吧?” 龚小青低头看着地板,哑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法子抛下他们……” ““他们”?哪来的“们”字?你的未婚夫至今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尤威猛抬起她的下颚,火灼目光直瞪入她的眼里。 “他现在没法子赶过来,对不起……”她颤声说道,心被烧灼得无比痛苦。 “停止说这句话该死的“对不起”。”他全身肌肉瞬间僵直,怀疑自己会在下一秒钟因为怒气而爆炸。 她的脑子究竟在想什么!只为了承诺、只为了放心不下阿姨,她居然可以不顾自己的幸福! “我没法子,对不起……”她说。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真的决定要跟我分手?”她知道自己正紧抓着她的肩,但他无法不握痛她。 “对不起。”她脱口说道,紧紧地闭上眼。 “张开眼睛看着我说。”他命令道。 她张开眼,轻启双唇-- “对不起。” 尤威猛咬紧牙根,不许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但他还是听见自己不甘心地逼问道:“即便你要赔上的是你一生的幸福?” “对不起。”她感觉自己身子正在往前倾,似乎是在做出一种近乎鞠躬的举动。 尤威猛霍然转身,慢慢地走向门口。 他宽厚背影不再像是无所畏惧,他每跨出的一步都沉重无比。 龚小青情不自禁地往他的方向跨了一步。 “小青,你在哪里?”吴水仙醒来,急忙出声唤道。 “我在这里。”龚小青很快走到她身边。 尤威猛则推开房门,远离了所有让他伤心的一切。 尤威猛一定是摔坏脑子了。 自从半个月前,尤威猛从医院回来之后,他的秘书、助理们及花店的店员们一致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原本重视生活美感的尤威猛,不再于住处及工作室布置鲜花。 而那个对于细节总是很要求,但对员工其实很宽厚,总是记得要和大家分享新厨艺的尤威猛,也已经当了半个月的外食族。 这样的尤威猛,将他位于住所二楼的工作室变成冰宫,每次到花店门市巡视时,也总是让店内气氛降到冰点。 如同此时-- 现在,“自然”花艺工作室里的秘书及助理,看着长桌上那盆象征燃烧火焰的花卉,个个都皱起眉头。 火鹤站立姿态很昂扬,配合着一旁红色辣椒及绿色贝壳花墙,还有点缀在下方白色水盆里用青江菜花蒂削出嫩色玫瑰之对比确实出色,气势也的确惊人。更遑论将花卉与食材混合的创意,完全符合尤威猛近来的一贯风格。 但是-- “该怎么跟老大说,他这次的作品让人不舒服?”尤威猛的秘书任美玲先叹了口气。 “就说这次的作品情绪太强烈、太刺眼,所以不符合摆在婚宴?”助手说道。 尤威猛板着一张脸,踩着沉重脚步走进工作室,所有人全部合嘴不敢再多言。 只见,尤威猛默不吭声地站到那盆有他双手张开三倍大的作品前,又拿过几枝火鹤花往底部做装饰。 “老大,你确定要这么处理。”尤威猛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样的作品摆在婚宴上,情绪会不会不对劲?”任美玲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结婚是爱情的坟墓,爱情很快会逝去,人的躯体也不过是地水火风的假象,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尤威猛面颊抽搐,眼神凶恶地看着她。 “但是刚结婚的人,不会想知道这些事……”任美玲硬着头皮说道,可不想工作室名声就此毁于一旦。 尤威猛听而未闻地走到窗边,目光飘向蓝天,双眼却看到玻璃上所反射出的刚硬容颜。 愤怒、嫉妒让他的脸庞紧绷,神色荏厉,那是一张对世界感到不满的脸孔-- 他愤世嫉俗地希望所有情人都跌一跤。 因为龚小青抛弃了他,她选择了其他人。 他完全没法子理解她的选择,因为她的脸说不了谎,她分明很在乎他,她分明也感觉到他们彼此的特别。 她一定只是因为人情的压力,所以不得不回到她未婚夫的身边。可是,就算未婚夫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必以身相许到这种地步吧,恩情和爱情是两码子事! 她的苦衷他不是不能理解…… “屁啦!我什么都不能理解!”尤威猛笃然爆出一声大叫,他回头瞪着那盆即将摆上婚宴的火鹤。 助理们被他的大吼吓一跳,全都缩在一起。 尤威猛看着他们不安的脸,他抿紧唇,颓然坐入一旁的躺椅里。 “抱歉,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再好好想想。” 四名助理们马上逃之夭夭,只剩下跟了他数年的任美玲还站在原地。 “老大,你还有其他的工作不能dy。欧洲花艺展要参展的草图、翁老的祝寿会要和饭店主厨开会、月河会馆的草图已经出来,还有杂志社的访谈大纲已经到了,新书的样书也已经做好,这些是比较近期的,你别忘记……”任美玲硬着头皮说道。 “我知道了,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恢复原状的。”他抱着头,知道在这样下去,他失去的不只是爱情,还有-- 工作和生活。 “还有……” “还有什么事?”尤威猛眯起眼,一时之间还改不掉这些时日的阴沉表情。 任美玲牙齿在打颤,心里很害怕,这回她决定站到门边再把话说完。 “这回的婚宴是蔬果大亨和花卉大亨两家联姻,可是你这回的作品看起来实在超不快乐。然后,我不知道龚小青为什么没住这里了,但我看到她在你干妈家工作,我说完了。”任美玲声未落地,很快地溜之大吉。 尤威猛看着紧闭双门,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小青在我干妈那里帮她修复旧家具?我干妈上星期回来时,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告诉我了。所以,我前几天车子中邪,就是会莫名其妙地骑到干妈家附近。” 好吧,他承认他在那里站了好几个下午-- 看她在一楼裁切木料。看她替家具磨光。看她戴上面罩替木材上底漆,看她和工人们开玩笑,看她和她唤作小方的徒弟的家伙勾肩搭背。他就这么一直看到她收工,然后再继续尾随着她离开。 她下班后,总是不会马上回家。她每晚都到安养院去探望人,而他也就站在安养院外等着她离开。他不知道她每天到安养院里探望谁,他也不想问--因为他没有立场问。 他知道自己像个偷窥狂一样地阴魂不散,但是如果连看都不能看到她,他会疯掉。 尤威猛看着眼前的火鹤,感觉它们像怒火一样地朝着他直扑而来。 他高壮身子猛烈摇晃了下,有着片刻的晕眩。 “对不起,我把负面情绪全反应在你们身上。我忘了你们不是我的工具,我应该要把你们最自然。美好的姿态,依照场合呈现在客人面前才对。” 尤威猛对着火鹤们深深一鞠躬,整个人却顺着这记鞠躬而落坐在地板上。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可是从爱情列车上被人狠狠踹下的痛苦,就像被人从山顶扔下,断手折脚却还是活着一样地痛苦。 龚小青也痛苦吗? 她瘦了好多,她笑的次数变少了,代表了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吧。 尤威猛笃然直起身,拿起口袋里的机车钥匙。 因为被她放弃,所以他就放弃吗? 这不是平时的他! 想他当初孤身一人,在没遇到干妈提拔前,他那时可以睡在师傅家的厨房,洗澡就用电锅烧水,再苦也要学好花艺的不退缩精神跑到哪里去了? 他不可能没尝试过就放弃。 至少他得看过她的未婚夫,看着他们两人的相处,他才能决定自己是不是要放弃。 尤威猛下定决心后,快步冲出房门。 如果她和未婚夫看起来像是感情没有任何影响的话,那他就选择放弃。龚小青结婚时,他还愿意送上花艺以表现他的风度。 反之,他就选择奋斗到底。 他穿上皮外套,拿出重机钥匙,准备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当尤威猛走出庭院时,正巧看到了穿着暴露的安娜在他家大门前徘徊。 他胸口一窒,三步并两步地踢开大门,冲到安娜面前。 “小青怎么了?”他脸色铁青,急声问道。 “我昨天才跟小青碰过面,她没事,只是瘦了一点而已。” 尤威猛松了口气,紧绷肩膀这才慢慢垂下。 安娜一看他完全不复从前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男人模样,她便知道这一趟没白来了。 小青跟她轻描淡写过他们之间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记挂着想帮他们的忙,因为她欠小青太多人情,她希望小青幸福。 “你找我有事?”尤威猛问道。 “我……对不起。”安娜突然对着他一鞠躬,然后放声大哭,哭到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我那时候不是不去救你们,可是,你们掉下去后,汪志明把我关在房间里,锁了我七天。然后,我因为伤势很重也进了医院,小青前几天还来看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没怪过你。”尤威猛递过面纸给她,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现在还好吗?汪志明因为谋杀而被收押了,不是吗?” “是啊,但他的弟……”安娜吞下话,猛然摇着头苦笑道:“先不说这些了,我是为了小青的事来的。” “你不是说她只是瘦了一点吗?”尤威猛着急地逼到她面前。 “事实上,我觉得她过得很不好……你们应该要在一起的……可是,她有苦衷,唉,这些事,我答应过小青不说的……”安娜皱着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事说清楚。 尤威猛一看她吞吞吐吐,马上联想到这事必然与龚小青坚持要待在未婚夫身边一事有关。 “你不方便说,就由我来问吧。小青和她的未婚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认识多久了,她为什么对她的未婚夫死心塌地?”尤威猛连珠炮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是小青和她未婚夫杜明文的事?”安娜惊讶地反问道。 “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很想帮我们。”尤威猛诚恳地看着她。 “我答应过小青不告诉你,所以你要自己去发现。”安娜单手擤鼻涕,另一手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字条。 尤威猛接过一看,马上抬头说道:“这里我知道,她每晚都会到这间安置植物人的安养院去探望人。” “那你知道小青到那里探望谁吗?” 尤威猛摇头。 “小青说过你干妈对她很好,也很了解她的事情,去弄清楚吧。”安娜朝他挥了挥手,对他一笑。“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要上班赚钱去了。” 尤威猛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想起小青说的关于安娜的点滴,他突然大步向前喊住了她。 “等等,给我五分钟……” 第七章 自从三年前的那场意外之后,龚小青就知道她的未来要扛着责任,走到她断气那一天为止。 她的幸福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吴阿姨和她的儿子杜明文。 所以,所以……所以,她不能和尤威猛在一起,也不能让他知道她的苦衷。 因为尤威猛不会容许她过这样的日子。 结束一日工作的龚小青把发财车停在安养院停车场,她坐在驾驶座里,把脸趴在方向盘上,怔怔地看着前方。 以前没有比较,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苦,现在知道了爱情的甜蜜,却再也回不到那个无所谓的自己了。 因为她会想起尤威猛愤怒的脸、会想起他心碎的表情、会梦到他黯然背对她的模样,是故向来好睡的她开始失眠、没有胃口,就连她最爱的土托鱼羹也引不起她的食欲。 铃铃铃…… 龚小青四肢无力地接起电话,却装出热烈的声音。“吴阿姨,我快到了。” “快到了就好,我还想说你一向很准时的,那你专心开车喔。”吴水仙挂断了电话。 龚小青对着后视镜,咧开嘴笑,好像她真的很开心一样,然后才敢跳下车子,大步走向安养院入口。 和熟识的医护人员打完招呼,闲聊了几句之后,她继续带着微笑走向楼梯。 她亏欠吴阿姨的太多,吴阿姨希望的也只是她的陪伴,所以她一定要为吴阿姨保持笑容-- 五年前,她的爸爸罹患癌症,因为活下去的意念很坚强,因此他们选择了用一颗几十万的标靶药物进行治疗。 父女俩的存款原就不多,很快地便没法再进行治疗,最后靠的都是邻居兼房东吴水仙的借款,因为她和她的儿子杜明文都很喜欢龚小青。虽然龚小青把杜明文当成小她一岁的弟弟,其余之外,她对他什么念头也没有。 她没法子和杜明文交往,但他不在乎,依然热络地对她好、对她爸爸好,依然继续借款给她爸爸治病。 于是,就在积欠了吴阿姨一百多万的债务,但她父亲也确实多活了一年之后的某个午后,杜明文找了她爸爸出门,说是要去渔港买螃蟹为她庆生。 然后,一辆砂石车撞飞了他们。 她爸爸当场死亡,杜明文成了植物人。 对于她爸爸的死,她伤痛欲绝。但因为她爸爸当时的癌症,其实又已开始扩散,而他已经做出了不再借款多做治疗的决定。因此,她在想到爸爸时虽然还是会红眼眶,但她一直告诉自己,依照爸爸的个性,不用受癌症之苦虚弱地死于床榻,他会觉得比较痛快。 但,杜明文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原本是个健康活泼的年轻人啊! 于是,她在吴阿姨的要求下,答应成为杜明文的未婚妻,答应照顾他一生一世。 这就是她的承诺与她下半生的故事。 龚小青带着沉重的心,爬上楼梯,走到三楼病房,走向她的未来。 一分钟后,当龚小青转入301号房时,尤威猛也随之出现在病房外。 他没敲门,只是脸色惨白地瞪着病房外的病患名牌-- 杜明文。 稍晚,当龚小青载着吴阿姨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九点多。 “吴阿姨晚安,早点休息。”龚小青站在家门前,对吴阿姨挥挥手。 “你才要早点休息,你真的瘦了好多。”吴水仙拍拍她的头。 “现在流行瘦嘛。”龚小青笑容满面地说道,看着吴阿姨走回隔壁。 阿姨家的门才关上,龚小青脸上的笑容便整个崩垮,肩膀也随之颓落而下。 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站在鞋柜前叹气。 一只大掌忽而捂住龚小青的嘴,龚小青用力地咬住对方的手,手臂往后就要给对方好看。 “是我。”一声低语飞入她的耳里。 龚小青蓦回头,对上尤威猛的眼。 她屏住呼吸,压低声音,双眼却是激动到连眨也不愿意眨,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胡髭几天没修,加上他愈形瘦削的面颊,让他看来更加狂野不羁。 要命,她不看还没事,一看就只想把他扑倒在地上啊。 “我们进去谈。”尤威猛说道。 “在这里谈就好。”她声音颤抖,却仍力持镇定地说道。 “如果你这么想让左邻右舍都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不介意在这里谈。”他突然抬高音量,划破宁静的夜。 龚小青倒抽一口气,立刻关上大门,连鞋都没敢叫他脱,就把他直接塞进客厅里。 她砰地一声,关上客厅大门。 尤威猛站在堆满工具箱及杂物的客厅里,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地方前进。 “你三年没打扫了吗?”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今天来,不是来做家庭卫生检查的吧?”龚小青不安地望着门外,很怕吴阿姨突然来敲门。 尤威猛浓眉一皱,猛地扳过她的脸,要她望着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未婚夫杜明文是植物人?”尤威猛利眼直逼到她眼前。 龚小青愣住,全身细胞都开始颤抖。 “你跟踪我。”她哑声说道。 “对!我还知道了你是在他成了植物人之后才和他订婚的。”他盯着她瘦到只剩一个巴掌大的小脸,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扛回他家里进补。 她望着他,双膝顿时一软,一屁股坐在装满铁钉及螺丝起子的工具箱上。 “你怎么知道?是安娜去找你吗?”她想起前几天和安娜碰面时,安娜一说催促她要说出真相的激动模样。 “我确实见过安娜,但这些事,是干妈告诉我的。”他说。 “干妈不该告诉你这些的。”龚小青激动地摇头,用力握紧拳头,免得自己手臂的颤抖太明显。 “没错,该向我坦白的人是你。”尤威猛直接抬起她的脸庞。 “对了,你怎么会遇见安娜?汪志明已经入狱,安娜总算可以放心了……”她别开眼,只想赶快转移话题。 “安娜到酒店上班时,我刚好要出门,所以碰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有,汪志明虽然已经入狱,但是他还在道上混的弟弟仍然是一天到晚找安娜麻烦,要她赔偿他哥哥入狱的损失……” “安娜为什么没告诉我?”她急得就要找手机打电话给安娜。 尤威猛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她因为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但我向她保证不会再有人伤害她,还答应帮忙她弟弟完成学业。”他说。 “你凭什么保证她不会被伤害?”她眼睛张得很大。 “因为我去查了汪志明弟弟混的帮派,那个老大是我以前混道上时的拜把兄弟,我请他卖我一个人情,出面解决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欠黑道人情?这样你以后怎么还?人情债是最难还的!”龚小青扯回手,用力地槌他的肩膀。 “我已经知道要怎么还了,我答应替他的婚宴做整体设计,还保证让这场设计上时尚杂志,让他老婆有面子。” 龚小青仰头看着他一派镇定的神态,突然觉得自己气喘吁吁的穷紧张样很蠢。 “早知道你这么厉害,老早就请你出马帮安娜摆脱那个坏家伙了。”她呆呆望着沙发那堆还没来得及折起的衣服,槌了下自己的脑袋。“是啊……我穷紧张个什么劲,反正你总是会把事情搞定的。” “没错,我做事会瞻前顾后,不像某个笨蛋,就算没和对方交往过,竟然也同意和对方订婚!”尤威猛眯起眼,握住她的手。 “你这么知道我没跟他交往过,可能我们……” “因为本人是你的初夜拥有着,除非杜明文是同志,打算拿你做幌子,否则不会有未婚夫妻陌生到这种地步!”他不客气地盯着她。 她恼羞成怒,双臂交握在胸前,凶巴巴地说道:“那不关你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把她整个人拽到面前,两人呼吸于是急促地吐在彼此脸庞上。“只因为一场车祸,因为自责内疚,所以就打算为一个植物人牺牲你的幸福?你是想要竞选好人好事吗?” “要你管,那是我的问题。”她张牙舞爪,内心大慌乱,只希望他快点离开,不要再扰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你怎么敢说那是你的问题!你知道我有几天没睡好了吗?你知道我一没睡好就没灵感?一没灵感,工作就没法子成形、日子也会过得一塌糊涂吗?”尤威猛蓦低头,将前额贴着她。 那双要烧入她心灵深处的黑眸让她一惊,双臂奋力挡在他胸前。 “那你去找其他人谈恋爱啊!我又凶又没女人味,一点都不适合你。”她蓦地后退三大步,左闪右躲地却还是避不开他的大掌。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紧搂着她的腰,不许两人之间有任何缝隙。 “那你就去啊!”龚小青费尽吃奶力气推,小脸涨成紫红。 “我如果找得到,干么还坐在这里自虐?”尤威猛忽而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一手抓向他的脸,他闷哼一声,却坚持不放手。 她咬他的唇,他痛哼一声,大掌却是死都不放地扣住她的后颈,热唇更加贴近她。 她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他的吻,却又在尝到自己泪水的咸味时,痛苦地低语出声:“我们不能这样……” “我就要这样,而且我还想要问问吴阿姨,问她这么狠心剥夺你的幸福!”尤威猛抬头拭去她的泪水,转身就往外走。 “不要!”龚小青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泪水流满面。“你敢去的话,我就跟你拼了!你现在去只是在撕扯她的伤口,她好不容易回复平静……” “她的平静是建立在你的牺牲上!”他气得全身发抖,转头就往外走。 “吴阿姨对我很好,我爸和杜明文会出门也是为了替我庆生,我这不算是牺牲。”龚小青边哭边说道。 “是你开车撞他们的吗?” “不是,但是我怎么可能不痛苦?我爸或许不久于世了,但杜明文还年轻啊……”龚小青哭到看不清楚他的脸,只好拼命用手揉眼睛。 “你为什么就是笨到不懂得保护自己!手脏有细菌,你是想眼睛发炎吗?”他握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再揉眼睛。 她手腕被抓住,很难哭得尽兴,只好用脚踢他,想夺回自己的手。 “我哪里笨了!我这叫做用心良苦。我成了他的未婚妻之后,就是亲人,亲人和朋友不一样,亲人会是一生一世的牵绊,这样吴阿姨才能放心啊。”她踢她踢她用力踢。 尤威猛被踢毛,劈头就朝她大吼。 “放心个大头鬼!人活在世界上,谁能保证下一刻会出什么状况?如果我们当初跌落山谷时,一命呜呼了,那他们母子的日子就不用过了吗?”他真想敲破她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装石头。 “可是我们没事了,一定是老天爷要我好好照顾杜明文和吴阿姨。”她固执地说道。 “放屁!” 龚小青愣住,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她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说话粗鲁的人是我,你刚才说‘放屁’,对不对?”她说。 “照顾他们跟陪葬你的幸福是两回事。”他假装没听到她的问话,只要求她的答案。“给我们机会,我会改变这一切的。”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吴阿姨会回复原来的焦虑……”她摇头,心跳却因为期待而加速。 “相信我,我们会找到方式解决的。”他定定凝视着她的眼。 “我很想。” “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准想!你就是想太多了,才会答应那种奇怪的要求,照顾杜明文和牺牲你的幸福是两码子事,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能同时照顾他,同时追求你的幸福。你一幸福,照顾起来就更有斗志,不是吗?”他说。 龚小青皱眉望着他,知道他说的都对,可她就是没法子狠下心来对吴阿姨说,她想要拥有自己的幸福--因为那是杜明文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够了!这位欧吉桑,你可以不要再碎碎念了吗?”龚小青捂住耳朵,好怕自己会因此而动摇。 “你叫我什么?”尤威猛眯起眼,眼睛又喷火。 他的心情已经够糟了,她还有心情开无聊玩笑。 “只有欧吉桑才会这么啰唆。”她仰起下巴,挑衅地说道。 “欧吉桑不会有我这种体格。”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欧吉桑”这种词和他的形象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这种体格很了不起吗?健美先生就比你强。”也许唇枪舌战才是最安全的事。 “不要拿我的线条和那种特意养出来的肌肉做比较。” “啧啧啧……”龚小青上下打量着他,啧啧有声地说道:“一个成熟的男人才不介意别人说自己是欧吉桑,也不会介意被拿来和健美先生比较。你的心胸狭小,行为更是幼稚。” “我还有更幼稚的举动,你想不想知道?” 龚小青一看到他眼里闪着危险光芒,警戒心大起,她马上想后退。 不妙,她的双手还被敌人抓着。 “放开放开,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哇哇大叫,先下手为强。 “来不及了。”尤威猛一弯身,直接把她整个人扛到肩膀上。 龚小青尖叫出声,觉得自己就要脑充血。 “放我下来!”她手槌脚踢,还用偷撞,但他完全无动于衷。“厚,说你老派你还不承认,只有欧吉桑才会用这种扛法!” “欧吉桑没法子把你扛起来。” 尤威猛一脚踢开离他最近的一间房门,床上搁了几件她的工作服,显然正是她的房间。 “你显然很需要整顿。”尤威猛将她往床上一扔,整个人旋即扑在她上方,完全不给她任何逃脱机会。 “整顿你个大头鬼啦!你这个大块头走开啦,我快喘不过气了!”龚小青被压得透不过气,全身能使力的地方只剩一张嘴,只好卖力喊到满脸通红。 “呼吸困难吗?我很乐意替你进行人工呼吸。”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身下的她,像乌龟一样地拍打双手双脚。 “喂,你……你少乱来,我们家可没有保险套!” “没有保险套更好,最好你一次就怀孕,我们直接结婚,什么事都解决了!” 他一手压着她,一手脱下上衣,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臂膀。 “不可以!”龚小青咽了一口口水,感觉他的大掌正滑过她的锁骨,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尤威猛挑眉一笑,低头用灼热的唇覆住她最敏感的颈侧肌肤。龚小青倒抽一口气,还来不及阻止,她的呻吟声便已溜出口。 他把握住时机吻住她的唇,趁她还来不及抗拒前,用尽一切手段攻城略地。直到她四肢发软,在他唇间、指下特意的诱惑指下,兵败如山倒之后,他才放纵自己真正的欲望-- 要了她整整一夜。 龚小青是被全身酸痛给闹醒的,她睁开眼,正对着墙上的时钟-- 早上十一点!她吓得惊跳起身,又无力地倒回床榻间。 幸好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工。 “该死的尤威猛!”她侧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感觉全身上下所有说得出口及说不出口的地方,都灼热得让她无法忘记他们昨晚的狂欢。 尤威猛真是有够……威猛。 “停停停!不准再想!”她抱住头,惨叫出声。 她怎么可以又和尤威猛发生关系!但她真的试过不回应他,结果只是落得他使出更狂烈的热情把她烧成灰。 龚小青拉过棉被盖住头,心里很慌。 她不知道后续会如何发展--她心里仍有罪恶感,但她感觉幸福洋溢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要是真如他所说的,她真的怀孕的话……龚小青捧住发热的脸,心里又慌又觉得期待…… “龚小青,起床了。” 龚小青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棉被便被人整个扯开。 尤威猛带着满脸阳光笑容,穿着无袖背心露出结实臂膀,站在她面前微笑,可口得让人想把他一口吃掉。 “你这只睡到打呼的小猪。”他戏谑地揉揉她的发。 “我才没有打呼。”她拉过他的手臂,用力地咬上一口。 她扁嘴,松开发酸的牙齿,忿忿地瞪他一眼。 “痛死你!” “是啊,就跟蚊子咬差不多痛吧。”尤威猛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抱着她就往洗手间走。 “我真的打呼?”她问。 “对,你不但打呼还流口水。” “不可能。”她捂住嘴巴,尴尬到想找地洞钻。 “骗你的,我昨天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见。”尤威猛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把她抱到洗手台前后,再替她关上门。 “冲个澡之后,快出来吃早餐吧,我顺便帮你搽药。”尤威猛说道。搽什么药?龚小青看着镜子里那个笑得像傻瓜的女人。 她倒抽一口气,镜子里的家伙也吓到脸发白-- 她的胸前、脖子无处不是点点吻痕。 龚小青掀起t恤一看,差点爆粗口。 尤威猛真的太过分了,她现在只能用“体无完肤”四个字来形容! 她很快地盥洗完毕,然后站到浴盆里洗了一场战斗澡,尽量不去想他们昨晚在浴缸有多荒唐,只是一心记挂着呆会儿一定要让尤威猛好看。 龚小青从衣橱里挖出干净的衣服套上,火箭炮似地冲出房门口。 “尤威猛,你昨晚干么那么粗鲁,我连胸部、大腿都淤青……” 龚小青大吼大叫地冲进厨房。 然后,她瞪着前方,巴不得自己变成一座石膏像。 因为-- 吴水仙和徐阿姨正坐在厨房餐桌前,四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第八章 “小青,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吃你的早午餐啊!”徐春美热络地招呼着。 龚小青点头,辣红的脸庞在看到吴阿姨时,顿时变为惨无血色。 吴水仙一手捂住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得像是随时要倒地一样。 “快点坐下。”尤威猛握住她的手,把她带到桌边坐下。 龚小青狠狠瞪着尤威猛,气他明明知道她们都在,怎么不事先提醒她。 不料,打电话叫干妈约了吴水仙过来把事情说清楚的尤威猛,迳自无辜地笑得很阳光,还揉了揉她的头发。 “干么一脸垂头丧气地,我可是为你苦心布置了餐桌。”他说。 龚小青低头看向餐桌,足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来。 餐桌中央摆着几株插在碧绿色苦瓜间的海芋,优雅绽放的美丽姿态,让人有如置身在顶级饭店。几串葡萄和茄子以一种符合紫色的高贵姿态斜倚在木盘里,用各自不同的颜色层次为彼此加分。 而餐桌上的四份餐具都摆着擦口布,擦口布用一圈黄椒束起,上头还摆着一朵鸡蛋花,鸡蛋花的叶子则成了漆木筷子的筷架。 龚小青不可置信地眯起眼,又打量了一会儿后,猛抬头看向他。 尤威猛唇边挂着一个微笑,等待着她的赞赏。 “你吃饱撑着,搞这么一堆干么!”她脱口说道。 尤威猛的微笑先垮掉半边,火热眼神也霎时冷掉。 “干么把海芋插在苦瓜上?有钱也不该浪费,浪费食物是会遭天谴的!你没看电视新闻吗?海地前阵子地震,多少人没有食物吃。”龚小青双臂交握在胸前,不挑毛病心里就不痛快,谁要他安排了这样一场,让她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会面。 尤威猛气到脸色发青,不客气地说道:“我有说那个苦瓜不用了吗?我晚一点会拿它来凉拌。凉拌之前,把它摆得漂漂亮亮的,增加生活情趣,不好吗?谁像你屋子乱七八糟,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一旁的徐春美见状,低头偷笑了起来,很高兴终于有人让尤威猛吃瘪了。 而吴水仙则是低头不语,像是那两人根本不在现场一样。 “尤威猛,这是我家,你管太多了!”龚小青双手擦腰,努力仰高下巴。“还有,你如果真那么厉害,那干么买一堆长得稀疏的葡萄?懂不懂得精打细算……” “哈,早就知道你生活白痴。”尤威猛不客气地嘲讽了回去。“葡萄颗粒如果长得太密,甜分都分散了,怎么会甜……” 一把火烧上龚小青脑门,她霍然起身,一手指向门口。“你走开啦!我不需要你的批评指教!” “尤威猛,你请我们来,不会是为了要看你们吵架吧?还有啊,你们两个是真心打算要在一起吗?看起来很不合。”徐春美举手发言,表情饶富兴味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龚小青余怒未消,胸膛仍起伏着,但她深吸了口气,看着桌上那些经过精心安排的料理。 “对不起,我只是被吓到了。”她很快地说道。 尤威猛闻言,紧绷的脸庞渐渐软化下来。 “我也有错。我没得到想要的预期反应,就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抱歉。”他站到她椅后,轻揽了下她的身子。 龚小青不安地看了吴水仙一眼……阿姨从头到尾都一语不发,恍若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好了,吃早餐了。尤威猛,还不快上菜。”才、徐春美拍了两下手。 尤威猛从厨房里端出餐点,雪白清粥上点缀着一颗腌梅,白色菜盘里的菜色更是缤纷得让人惊叹。 “哇,你变魔术啊!”龚小青马上拍起手来。 她的白色长餐盘上摆着一撮苦瓜炒咸蛋、一份上头洒着芝麻的烫青菜被堆成一座金字塔,前方则是一排像是流动水波的清脆高丽菜及一小叠马铃薯炖肉。 “习惯了就没这么惊艳了。”他勾唇一笑,大掌揉着龚小青的头发。 吴水仙看着他们,眼泪啪地就掉了下来,哭着说道:“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小青,但是……小青是我们明文唯一的对象啊……要是小青不在明文身边……明文会很伤心的……” 尤威猛在吴水仙对面坐了下来,严肃地说道:“他们从来没交往过,否则也许早就分手了,毕竟龚小青不是那种慈眉善目的女朋友。” “干么把我说得青面獠牙。”龚小青咕哝一声,真搞不懂尤威猛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有很多毛病可以挑,让他很有成就感。 “我在此向您保证,如果我和小青开始交往,只会多一个照顾明文的人。”尤威猛表情严肃地对吴水仙说道。 “你现在这么说,以后你们有了家庭、孩子之后,你们就会忘了明文!”吴水仙激动地站起身,全身都在颤抖。 “吴阿姨,你别激动。”龚小青拍着她的肩膀,努力地想安抚她。 尤威猛也随之起身,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十岁被我爸妈抛弃在路边,一直到现在三十多岁了,还是会被这种恶梦惊醒。我了解被抛弃的切身之痛,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你儿子身上。” “对,他如果不去看明文,我就揍他,把他家弄得像垃圾场。”龚小青一本正经地说道。 尤威猛瞪她,徐春美则又忍不住低头偷笑,她就知道只有小青这种个性能把干儿子克得死死的。 吴水仙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放声大叫起起来-- “不公平!怎么可以只有小青得到幸福,我们明文就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她伸手把桌上的才要全都挥到地上。 所有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龚小青看着满地摔碎的杯盘,她瑟缩了下身子,感觉碎成片片的是她的心。 原来吴阿姨从没原谅过她…… “对不起、对不起……”龚小青低语道,头愈垂愈低。 “如果不是明文喜欢你,怎么会出去买螃蟹!怎么会出车祸!”吴水仙瞪着她,尖声大叫着。 吴水仙眼里的恨意让龚小青猛打了个寒颤,她把自己缩在尤威猛的怀里,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小青强迫他去买东西吗?她有叫他喜欢她吗?她这种男人婆的个性,一定是很快地表态他们只能当哥儿们。”尤威猛冷静地说道。 龚小青抬头看着尤威猛,不知道他如何能猜到当时情况。 “是我的错。我不该鼓励明文,让他觉得小青可以被感动,我应该叫他去追别的女人……是我的错……”吴水仙用力扯自己的头发,大哭大闹地说道。 “吴阿姨,你别这样。”龚小青抱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再伤害自己。 “小青,你答应阿姨,不要背叛明文,一辈子陪着他,好不好?”吴水仙抓住龚小青的手臂,手指刺入她的皮肤里。 “阿姨……”龚小青哽咽地说道,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一题。 “吴阿姨,我想请问你--如果明文有意识的话,他会赞成你这样的举动吗?他会希望小青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尤威猛冷静地问道,只想在今天了结龚小青身上如山的压力。 吴水仙蓦地颓下肩膀,整个人倒进椅子里。 “明文从小就是个善良孩子,宁可被别人欺负,也不会欺负别人,他绝对不会希望小青为他守贞的,况且,他们根本连交往都还称不上啊!这事,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听得进去呢?”徐春美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吴水仙。 吴水仙摇着头,泪流满面地趴在桌上。“明文,你怎么还不醒来?你就忍心让妈妈一个人守着你吗?要是妈妈有一天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阿姨,我龚小青发誓--如果明文不醒来,除非我比他早走,否则我会守着他一辈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龚小青上前搂住吴水仙,两个人抱头痛哭足足十分钟。 “好了,别哭了,我陪你回家休息吧。”徐春美抽过面纸,扶起了吴水仙,还给尤威猛使了个眼色。 尤威猛给予干妈一个感激的微笑,而后他跟随在她们身边,一路护送她们回到隔壁。 在隔壁关上大门的前一秒,尤威猛听到干妈这么说道-- “年轻人啊愈是阻拦,那把火会烧得更厉害,不如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他们两人这么爱吵架,搞不好在一起一个月就分手了。” 尤威猛嘴角抽搐了两下,差点以为干妈是来扯后腿的。 但是,他现在没空管那么多了,因为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人要对付…… “龚小青。” 尤威猛一回到龚小青家,马上便把伤心中的她拎进客厅沙发里。 “坐好。”尤威猛说道,往她身后塞了一颗抱枕。 龚小青还没回过神,他又在她手里放了一杯牛奶。 “喝掉。”他命令道。 她喝完后,手里拿着空杯,怔怔地看着他趴在地上收拾碗盘碎片。 碎片清理干净后,他拿来抹布,把地板一寸一寸抹干净。最后,还取来拖把将厨房整个都拖过一次。 她看着他在厨房忙进忙出,感动的眼泪一直无法自抑地往下流。 尤威猛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看他终于完成大业,像神灯巨人一样地双手擦腰,满意地打量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时,她擦干眼泪,走到他身边。 “谢……” “不是我要说,你家地板实在有够吓人,我家花园都比这里干净。你给我说实话,你的地板究竟多久没拖了?”尤威猛一指戳向她的额头,啧啧有声地说道。 龚小青扯下他的手,改用一指神功戳到他肩膀。 “我有拖地,是你的标准太严苛了啦!还有啊,你现在不是应该要好好安慰我吗?干么又挑剔我毛病。”她气呼呼地说道。 “你跟我对骂时精神最好,我现在是在振奋你。”他挑眉说道。 “哈,我感动得快哭了。”龚小青双手擦腰,如果能喷火,她发誓她一定会把他烧得哇哇叫。 “你刚才哭得还不够?肚子饿不饿,锅子里还有一点白粥。”他揉揉她的发,把她带到餐桌前,又给她一碗白粥。 龚小青不理他,但却默默地喝完白粥,感觉冰冷四肢渐渐地暖和起来。 她抬头看他--他搬了椅子坐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 “对不起,毁了你的心血,这粥真的很好吃。”她哑声说道,又想哭了。 “我再做给你吃就好了,你干么又哭……”尤威猛一看她又要掉眼泪,神色一惊,马上把她抱到大腿间。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地搂着他的颈子,喃喃自语着:“我觉得自己很糟,因为我不但帮不到吴阿姨的忙,而且还反捅了她一刀,我还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傻瓜。”尤威猛下颚顶着她的发丝,大掌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有多心疼这个把别人的苦难一肩揽在身上的傻瓜。 他敢打赌她在答应要成为杜明文的未婚妻时,完全都没有考虑到她的幸福即将被剥夺一事,她想的一定都是要让吴阿姨放心…… “你是菩萨还是上帝?人没法子分摊别人所有的痛苦。” “我以为我可以。”她闷声说道,靠在他的肩上,打了个嗝。 “你很努力,这样已经是很伟大的情操了。”他拿过面纸替她拭净眼泪,也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照顾好吴阿姨,我会请干妈先陪吴阿姨去看心理医生。她有任何宗教信仰吗?” “没有,但是还蛮喜欢去拜拜。” “那就叫干妈陪她全省拜透透。” “那我该做什么?”她抓着他的衣襟,觉得自己一定要付出。 “你做得够多了,要不是我出面阻止,你差点就以身殉道了。”尤威猛皱眉瞪着她哭得红通通的鼻子,一股爱怜情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你在夸奖我?” “不是,我是在称赞自己英明阻止你的举动。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就要被你自以为是善行的愚行给耽误了……” “停!我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不干脆说自己乐善好施、日行一善?”她翻了个白眼,瞪他一眼。 “乐于助人这件事,很少在我的字典里出现。因为我这一路走来,所遭受到的嫉妒与不公平对待,让我无法去相信任何人。幸好,我遇到了干妈,她不但帮助我创业,还把我当自己孩子一样地看待,我才渐渐又对人性有了信心。”他嘎声说道,肩膀却因为往事而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可是,你对我还不坏。”她把手放到他肩膀上,轻轻按压着。 “一开始是干妈交代,后来则是因为我喜欢你。”他说。 “我的天,你现在是在跟我说甜言蜜语吗?”龚小青把手臂凑到他面前,让他看上头的鸡皮疙瘩。“嗯,很肉麻耶……” 她的反应让尤威猛的脸尴尬地红了红,但他如果被这个没有情调的小家伙搞到不自在,那他就不叫尤威猛。 “哪里肉麻了?我说的全是实话,不是什么甜言蜜语,我劝你最好快点习惯这一切。因为我接下来要求的承诺,会比甜言蜜语还严重。”尤威猛一本正经地说道。 承诺?龚小青睁大眼看他,心脏怦怦怦怦乱跳起来。 “你,你……该不会是要跪下来求婚吧?”她咽了一口口水。 “你想太多了,我目前还没法子想像我们结婚的样子。”尤威猛一挑眉,脸上摆出莫测高深的表情。 这回,尴尬脸红的人换成龚小青。 “不然,你想怎样?”她凶巴巴地问道。 “我是想叫你搬到我那里住,因为你若是再继续住在这里,你永远脱离不了这种情境。” “我干么跟你同居!我爸要是还活着,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她一脸惊恐,用力摇头。 “你之前已经跟我住过一段时间了。” “现在不一样,之前没有儿女私情,我住得光明正大。如果我现在搬去,吴阿姨会怎么想,我天上的老爸老妈会怎么想!”她还是摇头,总觉得跟别人同居不是她龚小青该为之事。 “你天上的爸妈会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你的幸福了,而吴阿姨会认为我们在热恋,没法子阻止了。所以,我们就要更努力地去关心杜明文,安抚她的心。这样她才会慢慢接受,你有能力兼顾幸福但不抛弃杜明文。”他停顿了下,握住她的手。 “我会努力把吴阿姨当成自己家人一样地照顾。” 龚小青看着他笃定的神色,全身细胞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好而沸腾着。 “你人干么这么好?我代替杜明文感谢你。”她激动地捧起他的脸。 尤威猛看着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长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头。 “我人不怎么好,至少没你好,我甚至没法子想像凡是都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当然,你是例外,你让我心动,会让我想对你好。”他坦白说道。 龚小青被称赞,一时手脚不知道怎么摆,只好脸红耳赤地对着他傻笑。 “还有,你对杜明文不离不弃的精神,也让我很感动。如果我爸妈当年有你十分之一的负责……”他嘎声说道。 龚小青看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她紧紧搂住他,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 “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不离不弃地照顾你。就算你变成植物人,我也不会置你于不顾的!”她大声地说道。 “你的宣言听起来像是诅咒。”他好笑又好气地说道。 “干么那么爱嫌弃人?很不讨喜耶,当心我改变心意不到你家住喔。”她嘟喽了一声,给了他一拐子。 “难道你的那句‘就算你变成植物人,我也不会置你于不顾’,就很讨喜吗?”尤威猛指尖戳向她双颊指尖,学她翻白眼。 “我这种雪中送炭的精神,才是爱情极致的表现。”她坚持,却忍不住咧开嘴大笑。 “为什么我开始觉得依照我们唇枪舌战的程度,可能连住在一起都有困难?” 他侧过头,长叹了口气。“难道是我把一切想得太乐观?” “喂,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你休想一走了之。”一丝恐惧缠绕住龚小青的胃,她发现自己居然害怕起他们会因为不适合住在一起而再度分手。 前阵子灰头土脸的日子,她实在是过怕了。 尤威猛看着她脸上的惊惶,发现不需要她开口,他也懂得此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就算不是情人了,我们也还会是最好的朋友。” 尤威猛挑起她的下颚,轻怜蜜意地吻着她的唇。 他的唇那么轻柔,像是巴不得将她纳入心里呵护着一样。她搂着他的颈子,为他的吻而动情,却也好想好想哭。 “那……我……我现在就去打包!”龚小青在泪水决堤前跳下他的大腿,咻地一声就消失不见。 尤威猛长叹了口气,实在不舍得她这些年的忍耐。 小家伙一个人独撑了那么久,现在就让他来好好照顾她吧。 而在吴水仙还无法完全认同他们的感情之前,他想不会有人比他更希望杜明文身体平安健康。 因为杜明文的身体若在此时有了变化,不要说是龚小青,就连他都会怀疑自己带走她的做法是否正确。理性上知道杜明文的状况和他们无关是一回事,但感性-- 永远都是最让人难受的那个部分。 隔天,龚小青在尤威猛的陪伴下,告知吴水仙他们即将同居的消息。 可是不管龚小青怎么保证,吴水仙还是陷入恐慌,她又哭又闹、情绪整个崩溃。直到早上九点固定探望杜明文的时间到了,她才恢复正常地冲进外头每日按时等待的计程车里,直奔安养院。 龚小青为此自责又难过,之后数日都还红着眼眶。 倒是尤威猛看清楚了真相--吴水仙还没从儿子变成植物人的痛苦里恢复,而她也不自觉地拿着这件事来暗示龚小青陪葬。 幸好,龚小青遇到了他,他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他要吴水仙习惯他和龚小青就是一对,即便杜明文是植物人,他也希望杜明文能知情。 于是,就从龚小青搬到尤威猛家的那天开始,尤威猛便爷爷陪着龚小青到安养院探望杜明文,不管吴水仙对他敌意有多深,他也从没退缩过,因为相信时间会证明他的诚意。 更甚者,尤威猛为了证明自己的陪伴不是虚应故事,还自备电脑在杜明文病房里放映nba球赛、职棒及f1赛车,分享着一些男人才会感兴趣的资讯。 只是,一个月过去,杜明文的病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吴水仙却渐渐地习惯了他们小俩口,而龚小青和尤威猛的同居生活也正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啊,不要不要这样!” 这一日早上七点半,龚小青的惊呼声从房里传来。 “今天由不得你!”尤威猛预期强硬得没有一丝转圜余地。 “我求求你!” 龚小青的声音微弱到近乎呻吟,可尤威猛仍像座雕像般地站在她面前发出野兽般怒吼声。 “你求也没用,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这堆垃圾扔出家门。” “那个哪里是垃圾!你懂不懂3r原理啊--减量reduce、修理repai及回收recyde。完全符合我现在的作为。你瞧瞧这片柜门的离工很好,只要把其他部分切割掉,我就可以把它改成一片屏风……” 龚小青死命死抱着柜门,不管尤威猛多用力想把她拨开,还是坚持不放手。 “你每次都说会用到,结果呢?你房里已经堆到没有地方放东西了。”尤威猛头发散披于双肩,整个人气到冒烟。 “我的东西不多,没关系。” “你的东西不多才怪!”尤威猛指着墙角那占了屋内三分之一空间的杂物堆,浓眉打了十八个结。“你把房间里堆到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我昨天晚上进来还差点被这堆东西压死。” “噗--你昨天被压扁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呵……”龚小青不小心笑出来,可一看他横眉竖目,还有贴着ok绷的手臂和脚的膝盖头,马上收回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抱着她的雕花门说道:“谁教你要半夜来偷袭我。” “要不是你睡癖那么糟,每次都踢得我鼻青脸肿,害我们只好分床睡,我何必半夜偷袭你?”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头。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害我睡眠不足,我睡不饱,心情不好,当然会不小心踢人。”她因为手指使劲紧巴在门上,小脸胀得满脸通红。 “那代表我对你性致高昂。”尤威猛松开手,索性开始搔她的痒。 “哈哈哈!”她最怕痒,很快地便松手,笑倒他怀里。“那是你男性荷尔蒙过剩。” “我可没听你抱怨过这一点,昨晚似乎还有人相当主动,也不知道是谁喔?” 尤威猛一挑眉,慵懒地朝着她一笑。 “谁啊,我不认识那个人。”龚小青辣红脸,却坚持要装傻。 太好了,就继续这样闲扯下去,一会儿后他的员工们来上班,他开始忙了,就没时间把她的东西拿去资源回收了。 尤威猛一看她装疯卖傻的样子,轻易看穿她的企图,敲了下她的脑袋。 “总之,我待会就找人把东西搬走。你才来一个月,就堆成这样,再这样继续下去,这里会变成环保站了。”他看了下时钟,转身往外走。 “慢着……”龚小青从他身后一扑,直接以无尾熊姿势攀附在他宽阔背上。 “我留两块就好嘛,这可是国宝级的桧木,至少五十年的雕工……” “送去木雕博物馆。”他板着脸说道。 “可是我想每天看到它们,就像你每天看着植物一样。为什么你可以有一大片园艺,而我不可以拥有一房间的木雕?”她跳到他面前,不服气地说道。 “因为我的盆栽和花园比你房间整齐一百倍!你什么东西都要捡,又超不会整理,根本就是梦魇一场。况且,你把房间搞成垃圾堆一样,没人会当它们是国宝,只会以为是破铜烂铁。”他双手插腰,不客气地说道。 龚小青一看没转圜余地,立刻气呼呼地转身换上工作裤和黑上衣,然后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地往外走。 “对啦对啦……你品味最好,我是搬不上台面的家伙。哼、老娘要出门工作了!” “你早餐还没吃。”尤威猛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前进。 “气饱了。”不看他就是不看他。 “今天吃局烤布丁吐司。”他大掌勒住她的腰,把她拢在怀里。 龚小青咽了一口口水,昂起下巴,很有志气地说道:“不吃!” “两个人一起生活,一定有些事情要互相体谅。”尤威猛将她转过身,黑眸定定锁着她。“况且,不是你不吃早餐,我就会心软不把东西丢掉。” “厚--订规则的人是你,你怎么说都嘛对。”龚小青不以为然地说道,以输人不输阵的口吻呛声道:“总之,你敢丢掉我的东西,我就再也不回来这里。” 尤威猛脸色一沉,神色荏厉地瞪着她。 “不过是生活习惯的小问题,有必要闹到分手吗?”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不过是生活习惯的小问题,你一定要闹到我心情这么差地出门吗?” 龚小青推开他,一路狂奔到客厅,正好遇到来上班的尤威猛秘书任美玲和助理们。 “呃……早安。”任美玲佯装无事人地说道。 “早安,辛苦你们跟龟毛王共事了,功德无量。”龚小青双手合十,做出礼佛动作。 尤威猛脸色更加难看,任美玲和助理们只好装成什么都没看见地冲上二楼工作室。 而龚小青更是看也不看尤威猛一眼,就冲出门口。 她对生活的要求不多,不过是想在房子里摆点东西这样也犯法吗? 难道人在屋檐下,就不可以有兴趣、嗜好喔,骗她龚小青没一个人生活过喔! 大不了,再回到一个人嘛! 龚小青坐在发财车的驾驶座,却是红了眼眶、鼻子也酸了。 厚--要她怎么舍得抛下尤威猛,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她这个家人啊。 可她堂堂大女人,话都说出口了,要是晚上装成若无其事地回家,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挂! 第九章 “老大,你干么板一张脸,阴阳不协调喔?”龚小青的徒弟小方和她一起站在业王家里的线锯机边,好奇地问道。 “老娘今天心情很不爽。违者,斩。”龚小青屈起指节敲他脑袋,然后继续在椅背处凿洞作榫,准备待会的组装。 “你打人很痛呢!不知道尤大哥怎么会喜欢你这个男人婆?一定是想要选好人好事代表啦。”小方揉着头说道。 “你再说啊再说啊……”龚小青想起今天早上的争吵,所有情绪全都一股脑儿的爆发出了。“你以为尤威猛很好相处喔,回家衣服不能乱丢、棉被枕头一周要洗一次、吃完的玩盘要马上洗、不同颜色的衣服要分开洗,就连内……”内衣裤都规定她要配一整套! “什么?还有什么……”小方听到目瞪口呆,急着想知道下文。 “反正,族繁不及备载,他像个黄脸婆,整天唠叨个不停。”龚小青板着脸,一脸不爽地说道。 “可是我瞧你这阵子心情好、气色好,尤大哥应该没你说的那么差啦!” 她沉默了一下,又老实地补充道:“他不唠叨的时候,对我是还不错啦!” “厚,老大你嘛帮帮忙,什么叫做‘还不错’,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啦。尤大哥每天帮你准备的那个三层便当的菜色,根本就是五星级饭店的水准好不好?而且你不是一回家,他就送上果汁和小点心,请菲佣都没那么勤快啦!”小方双手叉腰,忍不住教训起这个小师傅。 “我知道啦。”龚小青抿着唇,内疚突然排山倒海地涌来。 今早在开车途中,她就已经检讨反省过,两个人生活,原本就该有各自妥协的地方。 她率性惯了,觉得和他在一起绑手绑脚,可他是规矩那么多的人,难道就没有忍让她吗?况且,他为她付出的真的是太多了,除了老爱啰嗦之外。他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总是事实。 而他看不顺眼的地方,大部分都会自动去清理,所以,才会擅自把她的内衣和睡衣全换成新的一批。 虽然他是用心良苦,可他的举动简直浪费、爱买、不环保爱地球!而且她的旧内衣不知道有多舒服啊!龚小青心里在咕哝,但手里却已经拿出手机,准备要打电话道歉了。 “瞧你一脸内疚,知道你有多对不起尤老大了吧?”小方嘿嘿笑着说道。 “你再啰嗦,就给我回家吃自己。”龚小青拿起手机作势要打他。 “厚--火气这么大,去吃黄连解毒丸啦。”小方对她扮鬼脸,然后一溜烟的跑掉。 “死小方,当心我不把拿手绝活教你,逼你连做十年学徒。”龚小青挥舞着手机叫嚣道。 “请问……你在忙吗?”一声有礼的问候从她背后传来。 龚小青蓦地回头,一看到是业主陈学诚,马上抓抓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陈先生,早安。”龚小青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咧嘴一笑。“该死,被你看到我在当母老虎。” “介意我在这里看你工作吗?”陈学诚推推眼镜,斯文地说道。 “你不介意吸粉尘,我又什么好介意的?”她一耸肩,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就欣赏你这种率直的个性。”陈学诚斯文脸庞微红地看着她。 “你客气了,我这叫男人婆。”她一被夸奖就全身不舒服,忍不住像虫子一样动来动去。 “不不不……你这种单纯个性让人感觉很舒服。” 才怪咧,你如果知道我都穿着海绵宝宝四角内裤在家里跑来跑去,就不会这么说了。龚小青在心里忖道。 那个尤威猛算是上辈子欠了她,此生才会这么任劳任怨吧,更遑论她还有个杜明文要照顾,而他也一并当成了他的责任…… 所以,她怎么有法子不爱惨尤威猛呢? 她决定了,今天晚上要行九十度大礼道歉。如果他还不能接受的话,那她就改发毒誓,说她会“尽量”改掉捡拾好东西的毛病。 龚小青想到解决方案后,心情很好,冲着陈学诚就是一阵灿笑。 “小青,待会我们的景观设计师会过来,要和你讨论玄关那座禅椅的高度。”陈学诚说道。 “好、没问题。交给我。”她用力一拍胸,精神正好。 “那你今晚有空吗?”陈学诚问。 “要干么?进度哪里出问题了吗?”一点都不想加班的她,开始碎碎念进度。 “我今天会完成贵妃椅的卯榫,明天会开始雕刻,下星期一开始磨光,应该还在时间范围内……” “我想请你吃顿晚餐。”陈学诚说道。 龚小青脸色一垮,后退三大步。“你如果决定不用我,直接跟我沟通就好了。” “你误会了。我对你很满意,怎么会不用你呢?我只是很佩服你在木工上的专业,所以想多了解……”他急忙上前解释。 “早说嘛!那也不用吃晚餐,中午吃便当一起聊就好了……”龚小青一掌挥向陈学诚的肩膀,双眼突然发直地瞪着前方。 吓!尤威猛怎么会来这里? 而且他身边为什么还配了颈系爱马仕丝巾、手提爱马仕背包的陈学芬小姐? 龚小青瞪到眼睛痛,盯到连陈学诚都回头-- “啊,我们的景观设计师来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陈学诚自然而然地扶着龚小青的手臂往前走。 龚小青一看尤威猛居然正对着陈小姐露出笑容,一股酸涩味立刻从胃里直呛而起。太好了,她还在这边为了他而内疚,而他居然还有心情对别人放电…… 此时,前方尤威猛在谈话间突然感到有股杀气,他蓦抬头看到-- 龚小青。 他先是一怔,继而对她脸上的醋意感到一丝欢喜。但是,当他发现陈学诚的手摆放的位置时,他脸上笑意立刻消失无踪。 “小青,这是我们的景观设计师,也是国内现在最负盛名的花艺师尤威猛,各大设计师展场及国内各大重要party的最爱。前阵子香港富商陆某的婚礼还特别请他跨海去设计,至于小青嘛……”陈学诚对她一笑。 尤威猛眼神霎时锐利如刀,尤其是在发现龚小青居然对别人笑得那么灿烂时,心情于是更糟了。可恶,他可是强颜欢笑在谈公事,而她一看就不是! “小青是目前国内木工师傅里最年轻,却值得赞赏的潜力股,是许多设计师指名及一流家具行急欲延揽的人才。”陈学诚骄傲的介绍完,突然发现气氛不对劲。 尤威猛和龚小青两人互瞪模样,恰似两国交战。 “耳闻过龚小姐的木作功力。”尤威猛板着脸说道。 “我也认识这家伙。”龚小青没好气的说道。 “是我糊涂了,你们算是同在设计圈的朋友,确实应该早就认识了。”陈学诚笑着打圆场,回头问着妹妹。“你今天怎么跟尤先生一起来?” “我们一起吃早餐。”陈学芬说道。 吃早餐!龚小青朝尤威猛射去杀人目光,竟然跟别的女人去吃早餐,那今天早上干么还惺惺作态地做早餐给她吃? “我和陈小姐在早餐会时,谈论宴会花卉及碗盘的选择及搭配。”尤威猛目光锁住龚小青,沉着地说道。 “好厉害,真是多才多艺啊。”龚小青拍手鼓掌,但口气很不爽。 “是啊……威猛在色彩鉴赏及呈现方面,真的好让人钦佩。”陈学芬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没错,他为了坚持自我美感,可以不顾一切的心情,确实让人目瞪口呆……”龚小青猛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如果陈先生、陈小姐两位不介意的话,我想先跟龚小姐讨论过公事。”尤威猛打断她的话,以防她待会喷火乱吼。 “好。”陈学诚低头对龚小青一笑。“别忘了我们的晚餐约会喔。” “我……”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吃晚餐了?不是只要吃午餐便当吗? 龚小青的话还没说完,陈学诚和陈学芬就已经离开客厅,留下大眼瞪小眼的这两人。 “晚餐约会?”尤威猛一步逼到龚小青面前,咄咄逼人地问道。 “怎样,不行吗?就只有你可以有早餐约会吗?”龚小青叉腰,不客气的说道。 “我那是谈公事。”尤威猛低头,灼热呼吸全喷到她的脸上。 “我那也是谈公事。” “哈,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只是公事,晚餐只是他追求的借口。” “啊哈,那你怎么知道你今天的早餐之约,对方不是别有所图?”她冷不防伸手戳他,一看他不为所动,干脆动手推他。 只见,尤威猛像座大山,直挺挺的挡在她前方,连动都没动半寸,推得她一肚子火。 “我心无邪念,行得直、坐得正。”他说。 “你的意思是我就心有邪念、行不直、坐不正?”她用头撞他两下。 “你涉世未深,很容易就被陈先生那种老手带着走。”他想到陈学诚居然又拍她肩膀,又扶她手臂,他就抓狂。 “对啊,我就是涉世未深,所以才会笨笨的被人拐去同居。”她被骂得很不爽,面颊、耳朵也开始冒火气。 “我没有勉强你。” “对, 你没有勉强我,你只是后悔。”她瞪他。 “我没有后悔过。”他皱起眉,不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 “明明就有。有那么多优雅美丽的女人在你旁边,你干么找一个会把家里搞成垃圾场的家伙?”她鼻尖一酸,突然觉得很委屈。真讨厌!没和他交往前,她从来也没自卑过啊! 尤威猛握住她的肩膀,不忍心看她这么垂头丧气。 “美丽不是只有一种形态,自我心里,你的美丽不会逊于她们。况且,你有一颗我所见过最美丽而负责的心。”他把她搂回胸前,下颚紧顶着她的发丝。 “开始我的习惯很差。”她瘪着嘴说道,脸颊悄悄地靠在他胸前。 “你知道就好。”他用力点头。 龚小青睁大眼,打了下他手臂。“喂,你刚才不是在安慰我吗?干么现在又挑剔我?” “因为我一个人生活了几十年,一时改不了挑剔的习惯,我不是有心要挑你毛病的……”他停顿了下,黑眸焦急地望入她的眼底。“你不会真的要分手吧?” 他脸上的不安,让她踮起脚尖,像个妈妈一样地拍他的头。“既然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麻烦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会回来?”他问。 “对。”她用力点头,已经在咧嘴笑。 他松了一口气,脸上此时才有法子露出笑容。 “即便我把你房间内的那些东西扔了,你还是会回来?”他问。 龚小青皱起眉瞪他,有种中箭落马的感觉,可她也有错,所以只好吞下这口气。 “你不许扔,我把东西载回我家。”她闷声说道。 “你家也已经堆得够满了……” “停,我现在不想吵架。”她直接捂住他的嘴。 “抱歉,是我太心急,急着把你归入我的生活规矩里。”他握住她的手,覆在他的胸膛。 “对啊,规矩那么多,很累捏。累了一整天,回到家就倒在沙发里,什么也不管,才是人间最大享受。”她抚摸着他有弹性的胸膛,不客气的大吃他豆腐。 “那你至少可以把东西丢到同一个地方吧?” “好啦好啦,这个我尽量做到!”她翻了个白眼,用头撞两下他的胸膛。“真不知道我干么要喜欢你那么多,原本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你现在是在说甜言蜜语吗?”他黑眸里漾着笑容,凝视她的眼神里尽是宠爱。 “有吗?我是在感叹人生怎么充满了那么多妥协与无奈。” “由我这种极品男友,你还敢抱怨?” “唉哊,开个小玩笑嘛,没幽默感的家伙。” 龚小青踮起脚尖,在他唇间轻啄了一下,而所有的不愉快,都在这个空气般轻吻里灰飞烟灭了。 经历了风风雨雨,好不容易从谷底走到了一起。如果轻易地便让生活里的小摩擦给毁了一切,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了,我待会就跟陈先生他们说,我们是男女朋友。”他说。 “不要。”她马上摇头。 “为什么不要?莫非你想跟陈先生出去吃晚餐?”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才不是,是因为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 龚小青抬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蓝牛仔裤,一件轻薄咖啡色外套、配上米色棉衫,又高又壮又帅又挺拔。 “你瞧瞧你一副准备登台走秀的样子,而我根本就是码头工人打扮,不搭不搭,完全地不搭。”她轻扯扯自己宽松垮裤,知道他有多注重仪表。 “你应该知道我们早晚会结婚吧?”和她同居之后,“结婚”的念头愈来愈常出现了。 龚小青眨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这个弯,可她旋即想到了更严重的事情。 “妈啊,你结婚之后会不会越管越多?”龚小青说。 尤威猛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要乱跳话题。我的重点是,我这个即将和你共度一生的人,都不介意你穿着随兴了,别人哪来资格批评你?” “哎呀,好心被狗咬,我是怕你觉得丢脸啊。”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永远不会让我丢脸。”尤威猛挑起她的下颚,低头吻住她的唇。 龚小青先是一愣,却很快地融化在他绵长且充满热情的深吻里,且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 没事了,真好。“啊,你们……你们……” 陈学诚的惊呼声和陈学芬倒抽气的声音,打断了已经靠在墙上热吻的两人。尤威猛先回过神,一看到陈学诚错愕的神情,他马上回以抱歉的一笑。 “抱歉,我们情不自禁。”尤威猛说道。 龚小青直接用双手盖住脸,假装这样就可以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陈学诚想挤出一抹笑,可惜很失败。 “小青其实是我的未婚妻,她刚才害羞到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这件事,所以只好装出一脸酷样。”尤威猛笑着把龚小青紧搂在身侧,戏弄地揉着她的发。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未婚妻了?没求婚就想占大便宜!龚小青从指缝间瞪他一眼。 “你们刚才怎么不说?害我还介绍得那么热络,真是尴尬。”陈学诚力持镇定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欺瞒,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龚小青放下遮羞的双手,马上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陈学诚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欣赏的笑容。 “你的个性真的很与众不同。”陈学诚说道。 “所以我才急着快点把她定下来。”尤威猛笑容幅度上扬百分百,又低头亲吻了龚小青的额头。 龚小青用手肘猛撞尤威猛一下,还指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给他看,怪他在外人面前太肉麻。 尤威猛一耸肩,露出懒洋洋的男性微笑。 一旁的陈学诚当然明白尤威猛宣示主权的举动,他不好多说什么,也只能自叹他和龚小青相见恨晚啊。 陈学芬则是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一副还未从震惊中恢复的模样。 “婚礼一定要发帖子给我。”陈学诚说道。 “一定一定。”尤威猛点头。 龚小青看着他们,觉得站在这里讨论这些事实在很怪。 “请问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吗?”龚小青问道。 “当然,请便。”陈学诚说。 “你不会忘了我们还要讨论我想要的禅椅高度吧?”尤威猛拉着她的手,走到玄关预定要摆禅椅的地方。 “我还真是忘了。”他说。 “玄关的那座禅椅会用来展示陈家得奖的兰花,所以我希望你给看的那个设计图的高度可以再调高个几寸。”他比划出他要的高度。 “厚--你不知道禅椅伊矮不宜高吗?”她翻了个白眼,代表毫无改变空间。 “他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展示兰花。”他也随之提高音量。 “拜托!万一你的花器打破了,那座长太高的禅椅就摆在那里,人家一问是谁做的,我还要做人吗……” 客厅一角,始终注意着他们一举一动的陈学芬凑到哥哥身边,低声问道:“他们吵得这么凶,真的已经订婚了吗?” “感情若是经得起考验,吵架就只是一种沟通的方式。”陈学诚说道。 “所以,他们感情很好喽?” “我想,他们感情很好。” “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们两人根本是天壤之别。”陈学芬不甘心地将龚小青毫无女人味的模样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原则上当然还是希望我们两兄妹都还有希望。”陈学诚看着还在唇枪舌战的那两人,淡淡地说道。 只是陈学诚的话还未落地,原本还双手叉腰、横眉竖目的龚小青,却突然眉飞色舞,拉着尤威猛的手转起圈圈来了。 这下子,陈学诚真的看傻了眼。 他看着龚小青的笑脸,差一点想冲到尤威猛面前,询问对方究竟是使用了何种妙法,竟能让龚小青态度在瞬间大变。 毕竟,此举实在太厉害,全天下男人都应该很想学才是啊。 事实上,对尤威猛而言,对付龚小青从来不难,只要紧守住一个千古不变的原则--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一定要先抓住他(她)的胃! 所以,他只是告诉龚小青,如果她愿意尽快和他在禅椅高度上达成共识,他晚上就准备拿手火锅让她吃个痛快。 于是,龚小青当场便提出建议。 只要他愿意将禅椅改成狭长型禅床,她就可以做到他要的高度,并承诺会为他找来雕刻师傅,在横板部分刻出他想要的凤首雕饰花纹。 事情于是很快地告了段落。一切,真的很简单。 第十章 “你是我的神!” 晚上六点,龚小青躺在沙发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尤威猛,只差没拿三炷香膜拜他。 尤威猛今晚准备的大骨火锅,汤汁爽口鲜美,特选的青葱沙茶蘸酱够味又不抢食材味道,害她一个人扫光两大盘肉和一大锅青菜之后,就只剩下躺在沙发上拍肚子的力气。 “尤威猛,你真是太猛了,火锅真是芳香迷人啊!”她忍不住又赞叹了一番。 尤威猛微笑地看她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刚毅唇边露出了满意笑容。 对厨师来说,最大的欣慰莫过于看到有人把食物吃光光,即便吃到胃都快撑破了,还舍不得漏掉一丁点的捧场模样。 “我明天还要吃。”她说。 “不怕胖?” “我搬东西做事耗费很多体力。还有啊,若是为了这种美味食物,胖个一、两公斤也没关系。”她拍拍肚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再胖个一、两公斤是没关系,但要是再胖下去,就要跟我一起去慢跑了。”她可不希望有个青蛙肚女友。 “我不喜欢运动。”她一瘪嘴,露出不以为然表情。 “多吃就要多动,我们可以到河堤公园散步,那里风景好又不晒人。”尤威猛想着两人可以一起吃、一起运动,觉得挺幸福。 “不如你去跑,我骑脚踏车在旁边陪你。”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样也可以。”反正都有运动到。 “哈哈哈……”下一秒,龚小青拍着手大笑了起来。“你不觉得那样很像在遛狗吗?” 尤威猛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下她脑袋。 “你喔,就不怕我翻脸?” “不怕不怕,这位大娘对我最好了。”她马上抱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 “不要叫我大娘。” “那叫大叔。” “你以为自己只有十八岁吗?”他揉着她的发丝,她像个小宝宝一样地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尤威猛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样子,他俯下身,双手置于她脸庞两侧,低声地说道:“我们找个时间订婚吧。” “嗯。”龚小青打了个饱嗝,没听清楚就胡乱应了一声。 尤威猛双眼一亮,觉得今晚挥汗如雨作羹汤的努力,全都有了代价。 “我明天就找干妈帮忙看日子。”他用力在她唇上吻了个吻。 “看日子干么?”她睁开眼,懒洋洋地问道。 尤威猛眯起眼,原本想发飙,但又不想破坏气氛,所以耐着性子再说了一次。 “看日子订婚。”他说。 龚小青马上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住他胸口衣襟,紧张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订婚吗?” “没错,外头豺狼虎豹一堆,还是先下手为强,我比较安心。” “喂,请把这句台词让给我,身边苍蝇不断的人可是你耶。”她皱着眉,不愉快地瞪他一眼。 “苍蝇喜欢在垃圾旁边飞,你可以把这句改成我身边蜜蜂、蝴蝶不断。” “厚厚--”龚小青连翻两个白眼,一指戳上他的肩膀。“连这种事都要跟我计较,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怎么我做饭、洗碗、拖地时,你就不计较什么男人女人?”他揶揄地问道。 龚小青连忙陪笑脸,还做出乖巧样,还帮忙挝背,顺道扯开话题。 “唉呀--那当然是因为你很文明,是提倡女男平等的先辈嘛。” “所以,你要嫁给我。”他说。 “不要乱下结论。”她重槌了下他的肩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爱顾左右而言他,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唬瞬过去吗?” 他握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 “喝,你连我的这个毛病都知道,会不会太厉害……” “龚小青--”尤威猛威胁地拉长语调,黑眸冒火地逼到她面前。 “我想,那个……我们还是等到吴阿姨对我们的接受度再高一点之后,再来订婚,你意下如何?”她语气讨好地说道。 “万一她活得比我还久呢?” 龚小青一掌打上他的嘴。 尤威猛被这巴掌打到差点断牙,一时之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老天爷,您大人有大量,他童言无忌,胡乱说话,您假装没听到那种话,一定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龚小青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大拜特拜了起来。 “人生无常,所以我才想尽可能把握当下,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至少还有财产保障你的一辈子。”他拉下她的手,正经地说道。 “屁啦!你不在,我要那些钱做什么?”龚小青双唇颤抖地说道,眼眶已经红了。 “钱可以让你生活无虞,我才能走得放心一点,你前几年赚的钱,都拿去还给吴阿姨了,不是吗?” “呸呸呸!你乌鸦嘴!”龚小青伸手又要遮住他的嘴。 尤威猛有了刚才嘴巴被打麻的经验,连忙拉住她的手,把她的脸压进胸前。 “不管谁先走,另一个都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他说。 她点头,却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们先订婚,可以吗?” 她瘪着嘴,点头。 他微笑地挑起她的脸庞,逐一吻干她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快去洗个澡,我们还要去看杜明文呢!”今天两人提早收工,遂决定先吃完火锅再去探望杜明文。 龚小青点头,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紧揪着他的衣服,因为她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那种会和他分离的感觉。 铃铃铃…… 电话声让龚小青整个人惊跳起来,她狠狠打了下尤威猛的肩膀,“都是你,害我担心受怕。” “你一天不跟我订婚,担心受怕的人是我。” “好啦好啦,你明天就叫干妈挑日子,愈快愈好啦!” “这才对嘛。”尤威猛笑眯了眼,差一点拍手叫好。 铃铃铃…… “很吵耶。”龚小青冲到背包边抓起手机,一看到显示的电话,她马上正襟危坐。“喂,吴阿姨,我们半个小时后就到了……” 尤威猛走到她身边,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发,而她的脸色则在同一秒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龚小青挂上手机,整个人就往外冲。 “怎么了?”尤威猛抓住她,疾声问道。 “杜明文感冒,引发脑水肿,现在紧急进开刀房,怕会有生命危险……”她拨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往外冲。 他一步上前赶到她的身边。 “答应我,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会嫁给我。”他严肃地看着她。 “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个……”两行清泪滑出她的眼眶,她转身往外走。 尤威猛眼皮蓦一跳,但他紧握住她的手,坚持要两人一起往前走。 “别开车了,我们搭计程车去比较安全,现在不能再出任何事了。”他说。 龚小青也紧紧回握着他的手。 走进庭园时,一阵沉檀香气朝着他们直年而来,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连找都不用找,便在鸡蛋花树叶上发现了那种他们曾见过的神奇小白花。 “小白花又开了。”她低语道。 “前天,我植物学家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他说小白花有可能是佛经中说的千年才一开的优昙波罗花。听起来很吉祥,不是吗?所以,我想杜明文会没事的。” 他说。 “谢谢。”龚小青给了他一个大拥抱。 一路上,没人再开口说话,有的也都是在心里无声地祈求杜明文平安的话语。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祈求他继续活下去。”尤威猛低声对龚小青说道。 此时,杜明文仍在手术房里,而吴水仙正好起身走去洗手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龚小青脸色愈益惨白,不安地左右张望着是否有其他人听到这些话。 “如果杜明文接下来昏这的时间,不是三年而是三十年呢?”尤威猛皱着眉间道。 这一题,龚小青答不出来。 “我不是怕负责任,我既然决定要陪伴他,那么我就会尽力做到,只是,我看他看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加上我听吴阿姨说过杜明文以前爱打球、爱参加救国团活动、喜欢陪妈妈一同出国,我想,如果他现在有意识,被困在躯壳里动弹不得,会不会生不如死?”尤威猛紧握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但是,他是吴阿姨的慰借,只要有一丝能醒来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唉,都定受苦。吴阿姨是个好妈妈,所以她受到的煎熬会更多。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找一天带她出去走走……” “谢谢你。” “谢什么,你心里不是也把吴阿姨当成干妈吗?” “嗯。”龚小青拼着他的手指,轻声地说道:“我想过了,如果杜明文平安度过了这回,我们订婚后就马上结婚。” “你不怕吴阿姨不开心?” “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所以,我们来祈祷不论待会手术结果如何,一切都会是最好的结局。” 她坚定声音才刚落地,走廊便传来了吴水仙的脚步声,龚小青抬头看向显示萤幕-- 发现杜明文床号“手术中”的灯号已变成“恢复中”,她马上起身走向阿姨。 “阿姨,手术成功了。”龚小青兴奋地拉着阿姨的手。 “谢天谢地。”吴水仙疲惫脸庞总算露出笑容。 “阿姨,如果明文这次恢复状况不错,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我想明文也会希望你出去散散心的……” 吴水仙摇头。“我不能让明文一个人待在安养院没人陪……” “我来陪他,你们两人可以做趟两天一夜的小旅行。”尤威猛说道。 吴水仙看着他,没有接话,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此时,手术室大门打开,走出一组身穿手术绿袍的人马。 “是杜明文的家属吗?”护士出声询问道。 三人全都一拥而上。 “手术很成功,一切没问题,就等他从麻醉里醒来。”医生推推眼镜说道。 “他醒来了吗?手术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吴水仙着急地问道。 “麻醉药应该还会让他再睡一会儿。还有,手术后当然会比较虚弱一点,不过我听护士说,你们对他向来照顾得不错,只要多补充一些营养,应该很快……” 嘟嘟嘟…… 医生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眉头突然一扬。 “我马上过去。”医生挂完电话,转身又往手术房走。“里头有些状况,我进去处理一下。” “是明文怎么了吗?”吴水仙急着跟了上去。 龚小青牢牢地握着她的手。 “杜明文醒来了。”医生说道。 “那我们可以去看他了吗?”龚小青问道。 “我的意思是,杜明文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眼神已经在找人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测他的清醒程度。”医生笑着说完,转身又走回手术室。“希望待会有好消息可以告诉你们。” 吴水仙愣住,身子蓦然摇晃了下。 龚小青和尤威猛扶住了她,吴水仙这才注意到他们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就像她的家人一样。 “医生是说,明文醒来了?对吗对吗?”吴水仙颤抖地问着龚小青。 “对对对,一千一万个对!”龚小青抱着她又哭又跳又叫。 “我在作梦吗?” “不是作梦,不然我踢尤威猛给你看。” 龚小青伸出脚,尤威猛狠瞪她一眼。 “谢谢老天爷啊……”吴水仙抱着龚小青,放声大哭了起来。 龚小青一手抱着她,一手则与尤威猛紧紧交握着。 尤威猛眼眶泛红、鼻尖也为之一酸,有种苦尽甘来、修得正果的释然感。 他想,在不久的将来,吴阿姨的世界会重新圆满,而他则会真正拥有一个家,一偿他多年孤身一人的遗憾…… “我好无聊……”龚小青坐在吴阿姨家的客厅里,低喃了一声。 客厅里其余三人--尤威猛、吴阿姨和已经出院两个月的杜明文仍在互动中,根本没人回应她。 “我好无聊。”龚小青不死心地又说了一次。 大伙连抬眼皮看她一下都不曾,她之于他们就像是空气一样! 龚小青咧开双唇,无声地笑着。 她万万没想到尤威猛现在在这里混得比她还吃香,不过他们三人这种和乐融融的感觉,还真的很让人感动啊。 虽然杜明文因为身体机能荒废了三年,脑部也因为受损,需要很长的恢复时间,但他醒来了,就是老天爷给的最好礼物了。毕竟,这种奇迹似的清醒,有可能是因为手术,更有可能是因为任何连医生都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 龚小青还记得杜明文刚清醒后,一开始连要挤出一个微笑都很困难,遑论是开口说话,因此只能由他们念注音符号来让他拼音。 他头一句话说的是--“妈妈我爱你”,第二句话则是说要看nba--正是尤威猛平时放给他听的转播,然后-- 尤威猛成了他的偶像,龚小青则变成过气明星。 她一天没来探望无所谓,但如果是尤威猛没出现,杜明文脸上的失望简直可以压垮伦敦大桥。 所以,吴阿姨把杜明文会醒来,归功于尤威猛之前的陪伴,是故收了他当干儿子。 这下子,尤威猛有了两个干妈,比她还吃香不知道几倍咧! 龚小青朝他扮了个鬼脸,刚好被正要起身的尤威猛发现。 尤威猛一挑眉,拍拍杜明文的肩膀。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他说。 “尤大哥,明天见……”杜明文清瘦脸庞,困难地吐出话来。 “你明天复健也要加油。别忘了、我们为你延了婚期,就是要等你当我们的伴郎。然后,我们还要一起去看nba,对吧。”尤威猛和他击掌道别。 “对。”杜明文咧嘴笑着。 “我也要去看nba喔。”龚小青跳出来插话。 “你又看不懂。”尤威猛把她抓到身边揉着她的发。 “我是要去吃球场里卖的热狗和爆米花。”她说。 “还吃,肥死你。”尤威猛捏住她的腮帮子,其实挺喜欢她小丰腴的感觉,因为抱起来舒服极了。 “你对身体健康那么注重,不会让她肥死的。”吴水仙笑着转头对龚小青说道:“你啊,好心有好报,找到了一个好对象。” “是啊,他人见人爱,不过,他最爱我,对吧?”龚小青故意装出凶恶的眼神对着尤威猛逼问道。 “对对对。”尤威猛拿起玄关上的安全帽套住龚小青的头。“干妈晚安。” “阿姨晚安。” 龚小青声未落地,立刻一把抢过尤威猛的钥匙,快步抢在他之前,冲到他的重型机车边,作势要跨上驾驶座。 “龚小青,下来。”尤威猛揪住她的后衣领,不准她腧矩。 “可是我考到重机驾照了,为什么不可以?你之前说过我考上就要让我骑。” 她死命抱住机车,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你骑起车来一副要找人火拼的样子,我活得不耐烦,才会让你载我。”尤威猛拦腰把这家伙抱到后座,不客气地说道。 “喂,要不是看在你清了一间储藏室让我摆东西的分上,我就要跟你单挑。” 龚小青弓起手臂挤出肌肉,忿忿地看着他。“侮辱一个女人的开车技术,是滔天大罪。” “不好好爱护生活空间,才是大罪。”他故意冷冷睨她一眼。 龚小青怕他又跟她清算她一个星期没整理房间的老帐,马上陪笑脸,改口说道:“唉呀,我觉得吴阿姨说得很对,你真的对我超好。真希望明文身体状况突飞猛进,因为我简直迫不及待想嫁给你啊。” “每次就会耍嘴皮。”尤威猛的冷面具裂出一条缝,笑着敲敲她的安全帽。这家伙就是这样,每回都一副天塌下来也没关系的表情,让身边的人都忍不住要随着她放松起来。 “我是在表达情意。” “我宁愿你以实际方式表达,例如打扫房间。”他忍不住揶揄她的罩门。 龚小青当成没听到,只一本正经握住他的肩膀问道:“喂,你这么甘心做牛做马,到底爱我什么?” “因为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就是我,不论我年收入多少,交往的人是哪一类,你都不会改变看我的目光,毕竟你爱的是我的内在。”他凝视着她,黑眸如火地直瞅着她。 “唉,你这回真的看走眼了。”龚小青打开安全帽的防护罩透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尤威猛傻眼,后背突然一凉。 “我爱的当然不只是你的内在,我对你这身肌肉,根本就是爱不释手。还有,你阳刚的雄性外表,也深深打动我的心。我一看到你,就想直接扑倒你。”龚小青伸出食指戏弄地挑起他下巴。“懂吗?宝贝。” 尤威猛的脸轰地一声辣红起来,而龚小青一看到他超man脸庞上的羞赧神态,心情便大乐。 “宝贝,害羞啊,抱一下嘛!”她张开双臂,要给他一个大拥抱,却忘了自己还戴着安全帽,叩地一声便撞上他的头,把他撞了个七荤八素。 “歹势歹势,你没事吧?”龚小青捧着他的脸庞,小脸着急地皱成一团。 尤威猛摇头,站稳脚步后看着她关心的小脸,心里涌上一阵激动。 他知道他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他一人就是一个家。可有了她的陪伴,喜怒哀乐都有了人分享,再辛苦都知道会有个人不弃不离地守护着他,生命是真的不同了。 “尤威猛,说话!不然,我载你去看医生。”她抓着他的手臂,害怕他真的被她撞出问题了。 “走吧,我们去吃东西。”尤威猛说道。 “惨了,你真的撞坏脑袋了。”她睁大眼,开始寻找他头上可能有的硬块。 “不然那个注意着重保健、晚上九点后不吃东西的尤威猛,怎么会找我去吃宵夜。” “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去夜市吃宵夜。”他说。 “你决定原谅你爸妈了?”她立刻接话道。 尤威猛为她的聪明而给了她一个赞赏眼神。 多年前,他的爸妈将他弃置在夜市摊贩,从那天开始,他因为不曾释怀,于是不曾再走近夜市或摊贩。 “就像你常说的,我相信他们一定是有天大的苦衷,我如果不放下那一段,苦的人只是我自己。”他说。 “乖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想通的,毕竟有我这么懂得开导的未婚妻,人生怎么可能不美满呢?”她抚摸他的头,满意地点着头。 “是啊,那这位善于开导的未婚妻,想不想聊聊她自身的问题呢?”他挑眉问道。 “啊,肚子突然好饿,我们快点走吧。”龚小青替他戴上安全帽,挥着手催促人。 “遵命,老婆大人。”尤威猛笑着说道。 “厚--这种肉麻话留给我来就好了,你一说我就全身不对劲!”龚小青让他看完手上的鸡皮疙瘩后,便抱住他的腰,催促他快点上路。 在车子向前飞驶之时,龚小青以一种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对着空气大声地喊着--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的“我爱你”一路持续到尤威猛被路过的车辆看到面红耳赤,下车找了个偏僻角落,用唇堵住她的话为止。 真要命,这个龚小青给的幸福,还真是容易让他脸红啊。 不过,他喜欢! 尾声 两个月后-- 星期天的午后三点,阳光不热,凉风徐徐。 尤威猛认为这代表了明日婚礼的天气也会很完美,于是看什么都很顺眼,除了-- 他老是看不到他的未来老婆这件事之外。 “龚小青,你该休息了吧!”尤威猛站在客厅外的木头玄关上,对着庭院里新建的温室木屋大喊着。 “等一下……”龚小青嘴里咬着钉子,手里拿着铁鎚,忙到连头都没抬。 尤威猛走下木头玄关,手里拿着一杯枫糖柠檬水靠近她。 “你已经在那里窝了一个早上和下午了,可以休息一下吧?”他透过下班看到站在小木屋正中央敲敲打打的她。 “快好了、快好了,我今天一定能完工。”龚小青在乘凉躺椅锁上倒数第二个螺丝,满意地点头。“好了,再做一个栅栏小屋收纳架摆在吧台上,一切就很完美了。” “干么那么赶?你不会忘记你明天要结婚吧?”尤威猛走进木屋,看着她头上绑着一条毛巾,埋头苦干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十天前,他还在为他们婚宴布置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她突然宣布要在花园的空地盖一座占地五坪的温室小木屋。 然后,她便急急忙忙地叩来她的徒弟小方及两组工作团队,让他们用一种吹气般的快速度搭好了这座白色温室木屋。 “傻孩子,就是因为我明天要结婚,所以才急着要在今天完工,好当成结婚礼物啊。有了这座温室木屋之后,我们就可以坐在这里喝咖啡、吃点心,把你这座美轮美奂的庭园风光尽收眼底。”她头也不抬地锁下最后一根螺丝,唇边笑容却带着几分神秘。 好吧,她承认她任性,动了想拥有一间小木屋睡午觉的这个念头后,她就非做不可,可书上及医生也说过,她现在因为荷尔蒙改变,有些小偏执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嘛。 “坐在玄关,一样可以看庭院,还可以喝茶、吃果子啊。”尤威猛走到她身边。 “不一样!这里从桌椅到吧台都是我的心血!”她不以为然地说道,继续敲她的椅子。 “总之,你给我休息。”尤威猛敲了下她的头。 “是。”龚小青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工具。 他把枫糖柠檬汁递到她手边。 “谢谢。”龚小青抬头接过杯子,朝他一笑,眼睛立刻睁得奇大无比。 尤威猛今天穿着无袖白t恤及军绿色五分裤,露出了他结实但不骇人的完美肌肉以及修长有力的小腿,配上他乱中有序的微鬈发丝,怎么看都像是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性感型男。 “妈啊,你的穿着可不可以保守一点?”她脱口说道,急忙转身看看庭园外有没有人经过。 “我哪里暴露了?”尤威猛厉眼一眯,嘴角不驯地勾起。 “这样很让人喷鼻血耶!你不要忘了,最近那几个拿着相机想偷拍你的ol,随时会出现……”龚小青双臂交握在胸前,严厉地说道。 “这是什么时代!连在家做事都不能穿得自在一点吗?我已经从短裤换成五分裤,你还嫌我太暴露?难道要我穿着连身工作服不成?身材好也犯法吗?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他板着脸,不客气地说道。 龚小青一看他发飙,马上赖在他身边,又亲又搂地说道:“乖啦!你也知道那些女人对你有多兴致勃勃,她们每次经过都会对你吹口哨,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也就算了。最过分的是,昨天还有人把我当成你弟弟,要不是本人信心满满,早就被打击到……” “你可以闭嘴吗?”他好笑又好气地敲了下她的脑袋,用她经常堵他的话说道:“你一直唠叨很像老太婆。” “就算我爱唠叨,也是被你传染的。”龚小青瞄他一眼,嘴巴一时之间却停下了。“也不知道是谁规定回到家,衣服不能乱丢,吃不完的东西、喝不完的饮料全都要放回冰箱?” “你不能否认你的生活品质变好了吧?”他说。 龚小青一耸肩,不可否认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确实还不错,但是,她才不要说出来让他得意呢!否则,家里规则愈来愈多,实在是挺麻烦的。 况且,她有种预感,明晚之后,他应该还会再订下一百零八条规矩要她遵守。 “喂,我们明天要结婚了,你该不会有什么婚前忧郁症,明天给我演出逃婚吧?”她突然不安问道。 “龚小青,如果你有空胡思乱想这些,要不要干脆回房间里敷脸?干妈买了一堆面膜给你,你只用过一片--而且还是拿来装鬼吓我,你不觉得这样很浪费,而且很对不起她们的心意吗?”他不客气地敲了下她的头。 “放心啦!徐阿姨和吴阿姨买的性感内衣,我每一件都会穿给你看的,这样就不浪费了。”她朝他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尤威猛敲她脑袋,真是被她打败。 “你说话可不可以含蓄一点?这事我讲过一百次了吧。”他无奈地说道。 “干么要含蓄?我觉得你脸红很可爱啊。”龚小青仰头喝光柠檬汁,目光不小心又瞄回她的木屋。“好了,我不跟你吵了,我要快点把木屋弄好啦。” “不急着在今天。”他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刚好替她挡住一些午后阳光。 “不行,一定要在今天。”不然明天你就不让我做了。 她询问过医生,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可以拿铁鎚钉东西,虽然医生说她只要不做剧烈运动,钉东西时不要吓到自己就没问题。但是,她想尤威猛一定会通通不准她做。 所以,她只好在他还不知情前,把事情全盘处理好,包括她突然想要用来睡午觉的小木屋,以及未来十个月的工作暂停。 “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尤威猛挑眉问道。 “秘密。”她吊儿郎当地说道。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是觉得其中有诡怪。 她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用一种慎重其事的眼神望着他。“现在有秘密了。不过,答案会在明晚的新婚之夜揭露,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尤威猛的脑子自动将她上述话语,连结到她刚才提到的性感内衣,一下子突然觉得阳光太大,害他全身开始发烫了。 “好了,你快进屋,免得晒久了中暑。”龚小青踢他两下,顺手抓起一块木板帮他煽风。 “我到花园里整理花,你动作快一点,我们还可以出去吃顿最后的单身晚餐。”他朝她挥挥手,笑着走出温室。 而龚小青手拿起铁鎚,嘴里咬着根铁钉,看着她肚里孩子老爸的英挺背影,一边想着明晚当他知道他要当老爸之后,会有多雀跃。 他一定会先吓到,因为他们似乎只有一、两次忘了用保险套,然后…… 他就会感动到哭出来啦! 龚小青抿紧唇,忍住一个窃笑,脑子却已经闪过孩子出生之后,她跟小孩一起在木屋里撒野的快乐时光,到时候尤威猛一人难敌双人,肯定会变得更加唠叨。 可她就是爱他为了爱而唠叨的模样啊! 她吐掉嘴里的铁钉,对着他大声说道:“尤威猛先生,我爱你。” “我知道!”尤威猛吼了回去,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幸福了。 当然,尤威猛在隔天的新婚夜时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发现了他亲爱老婆口中的大秘密之后,他才知道-- 幸福原来是没有上限的。 真好,不是吗? 编注: 注一:《我是男子汉》,作词者/黄敏 注二:《可爱的马》,作词者/叶俊麟 后记 可可 写龚小青只有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呃,若以尤威猛的语言来形容,就是“痛快”二字。 她很像夏日里的一阵凉风,唰地吹过,可能会把东西吹得乱七八糟,但还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然,如果可以像龚小青那样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然后还有个养眼的尤威猛出场收拾,不知那会是多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啊。 老实说,龚小青大刺刺的个性不是每个人都有法子包容,毕竟人都习惯要别人依照自己的规范过日子。年纪愈大,此特性通常就愈明显。(瞧瞧尤威猛有多抓狂,就知道了。哈!) 但我觉得龚小青让自己活得很自在,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她自然有她的苦处,可她因为个性正面、不会怨天尤人,生活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过下去了。 有时我想,如果她没遇到尤威猛,没有爱得那么多,她的日子也许平淡一些,但是也不会过得不好。因为一个喜欢付出的人,眼里看到的都是自己可以去关怀的部分,这样的念头会让心灵满足,自然也就不会觉得日子难过。 而这样的光辉很容易吸引人,因此龚小青拥有她独特的与人相处的魅力,尤威猛会被吸引,我觉得是很自然的事。 还有,我很喜欢龚小青和尤威猛的一个部分(应该是说我的九成主角都具备了这个特性),就是他们乐在工作的精神! 我们有时没法子选择我们喜欢的工作,但是每个人其实都有法子让自己更喜欢自己的工作。(当然啦,我指的是正面的工作)。与其心怀怨懑地过日子,倒不如找出工作里愉快的点,来让自己快活!日子总是要过,锁着眉头也是一天,扬唇而笑,也是一天。一切就端赖大家的选择喽! 最后,推荐大家在故事中提到的《饥饿游戏》。首部曲《饥饿游戏》,情节紧凑、想像力非凡。二部曲《星火燎原》,有其感人激昂的篇章。三部曲,还没出!想我去年一拿到《饥饿游戏》时,便迫不及待地埋头拜读于极有电影画面的娱乐性故事里。正当我满怀激动地跟着走到结局时,却看到最后一行的下头印了-- “首部曲完”。 我当时不知有多想学龚小青拿起白干来喝啊! 不过,还是很建议大家有空时,可找来一看。毕竟,等待一本书大结局的心情,是很澎湃的。 最后的最后,如果你喜欢同一系列的每本书都有结局,又喜欢知道主角们后来的点滴,也爱看紧张悬疑加爱情浪漫的故事,那么我一定要推荐自家果树出版社“谜踪系列”的外曼小说--《赤裸谜踪》、《名流谜踪》、《幻瘾谜踪》、《狂喜谜踪》(目前只出了四本,后面还有许多本,哈哈哈……)。从主角们的相恋到婚后,从他们一路所经历的惊险事件,保证看得你大呼过瘾。 最后的最后通牒最后,谢谢你们看到了这一行,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咱们下回见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