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看招》 楔子 爱上一个人需要花多久时间? 是一瞬间、一小时、一年……抑或是十年? 对于舒忻宇来说,她的答案很简单—— 以上皆是。 平和的午后。 「光采」文具公司会计部的茶水间内,一群女人正忙里偷闲地讨论着各式八卦,从公司内哪个部长的头发是假的、最近哪个部门的谁又在减肥,聊到谁跟谁又在一起……聊着聊着,便不免俗地谈论到最新出版的八卦杂志—— 「嘿,妳们看了这一期的《贰周刊》没啊?」 「看了看了,丁艾玲这回又是跟谁被拍到啊?蒋呈礼……摄影师?她好歹也是tw第一名模,之前不都是跟什么企业家老板扯在一起?」 「大概是老的吃多了,想换换口味吧?妳看照片,虽然这次的对象只是个摄影师,但长得很帅,完全不输偶像明星——欸?等一下,这人好眼熟……」 「哪里?」另一个会计部的女同事凑上前看了看。「好像真的耶。」 「小宇,这人是不是妳的高中同学啊?」 「啊?」舒忻宇才刚踏入茶水间,马上被这一票如麻雀一般吱吱喳喳个没完的娘子军给逮住。 她一头秀气短发下的乌眸眨了眨,看见被人摊开在流理台上的八卦杂志,上头标题耸动。「超级名模偕摄影师夜半出游!」搭配一张模糊照片,一旁则是好贴心地附上了清晰的两人个别照。 上头的男人脸型瘦削,有副堪称细致的五官,他眼眸狭长,凤眼深邃,鼻梁坚挺,其下的唇则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纤薄,但一对墨浓的眉却画龙点睛似地增添了不少刚毅。 舒忻宇心一跳,这是男人先前参与一场摄影发表会时的照片,那时的他,一身笔挺西装,恰如其分地衬出他健硕漂亮的身形,而他这套造型,还是她帮他打理的…… 「……宇?小宇?」 舒忻宇盯着杂志上那篇报导,眼珠子差一点就要喷出火来。「我才不认识他!」可恶! 「啊?」 扔下这句话,她完全不搭理错愕的同事们,气呼呼地离开茶水间,一伙女人面面相觑。 「可他之前分明有送妳来上班……」那时大伙儿还兴奋追问他是不是她男友?忻宇笑笑说不是,他们只是高中同学,言犹在耳,今天怎变了一个样? 在场没人知晓她吃错了哪门子火药,唯独舒忻宇内心清楚自己这般火大的原由—— 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叫蒋呈礼的王八蛋! 这一次又是跟谁?丁艾玲?ilin?哼哼哼,好样的啊!离上个女友应该还不到半个月吧?喔不,若以他那个混蛋加三级、下半身不牢靠的野兽论调来说,那些女人不叫「女朋友」,而是叫「床伴」。至于她嘛—— 思绪戛然而止,舒忻宇一肚子的怒火瞬间失去方向,她像个没气了的气球整个人颓软下来,倒在椅子上细声自嘲。「是啊,我算什么?」 一下子,她没了立场,嘴角仅能扯出一抹苦笑,这时电话响起,她一接,恰好正是那个在这刻让她恨不得切八段的某人。 「小宇,是我,我今天就会回去了。」 睽违半个月,男人的语调依旧优雅,声嗓柔魅得让舒忻宇心跳瞬间漏一拍,握住话机的手不禁颤抖着泌出汗来。「是、是喔?那又怎样?要回来就回来啊,腿长在你身上,我又管不着。」 可才说完,她便想咬掉自己舌头了。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也想说一些体贴的话,口气也想象他那些女人般娇柔一点,问题是她办不到,加上还在气头上,所以…… 「欸——好冷漠喔。」电话彼端的男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大概是习惯了,他一笑,露出了小孩子般的音调,搭上醇厚的嗓音还真有些不伦不类。「算了,我只是要告诉妳,这次的case很成功,业主打算帮我们办场庆功宴,我应该不会太早回去,妳就先睡吧——嘿,ilin,别闹了,她是我朋友——」 电话断线。 「喔,好。」舒忻宇对着已然失去讯号的话筒慢半拍响应,机械式地挂上了电话。 进入省电状态的计算机屏幕映照出她脸上的麻木表情,她硬是扯了扯唇,却笑得难看。 她是他的谁?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而男人也早已在电话彼端给了答案。 他们是朋友。 即使是一男一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的关系始终还是一样—— 只是朋友。 第一章 所谓的孽缘,可以想见,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舒忻宇来说,她跟蒋呈礼的关系就是这样。 两人在她高二时认识,那时候,她才刚满十七,正是血气方刚完全不懂瞻前顾后的年纪,她一个朋友被他甩了,被甩就算,还从头到脚遭人吃干抹净,前后不过一个月。 舒忻宇替好友不值,咽不下这口气,不顾她阻止便硬是杀到对方班上—— 「蒋呈礼,你给我滚出来!」 「……嗯?」 正值午休时间,校园内闹哄哄,正趴在桌上假寐的他,听闻呼唤,微微将头抬起,朝她望了过来。 仅仅一瞬,舒忻宇好不容易蓄积的气势差点就溃散。身为传闻中换女友如换衣服一般迅速的男人,不可否认,这个蒋呈礼确实有相当丰厚的条件。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却已褪去属于少年的单薄体型,转为男人的健硕。他走上前来,至少一八○的身高使他看来鹤立鸡群。他身形高壮,却不笨重,精巧的五官甚至予人一种贵公子的印象,刚睡醒而有丝紊乱的发则显得他迷人不羁。 「妳是……美美?」蒋呈礼细长的凤眸注意到始终躲在她身后的好友。他眼睛算不上大,微微上挑的眼角却带着一股魅色,似要把人的魂给勾走。他定眼看着两人好一会儿,薄抿的唇逸出笑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亏你还有脸问……」舒忻宇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刚才差一点就要在他勾人的笑靥中失了心,可她还是努力把持住。这种男人,跟他客气就输了!「就是你**我朋友的吧?!」 「**?」他似一脸迷惑,讶异地抬高了眉,这才正视起眼前像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女人——喔不,正确来说是少女。「妳又是谁?」 「我是美美的朋友!」 她手握成拳,中气十足,莹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的。他身高一八三,可她也不矮,至少一七五,双方隔着八公分的差距对视。蒋呈礼思忖了会儿,望向躲在舒忻宇身后的娇小少女,随即意会过来。「妳是这样跟妳朋友讲的吗?」竟是一副好无辜的口气。 美美闻言神色一变,舒忻宇见了,更是母鸡护小鸡似地将好友守得死死的。她上前一步,火大地用手指他。「她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这人有没有节操啊?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不过一个月而已……而且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第一次有多宝贵?」 蒋呈礼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双腿交迭,倚着教室门柱,高于常人的身高使他很自然地「睥睨」着舒忻宇跟她身后的女孩。过了好久,他「唔」一声。「第一次……妳确定是第一次?」 「……什么?」 他深浓的墨眼盯视着舒忻宇不可置信的脸。「算了。」掩下未竟之语,他绽出一笑。「我想妳大概是误会了,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 ——妳的好友交往,她向我告白,可我拒绝了。」 啥?「可是、明明、她……你们……」的确是美美主动去告白的,这件事她有印象,可那时美美不是欢天喜地回来,开心地说他答应了?「你们不是……上床了?」 「是啊。」蒋呈礼忍俊不禁,没想到她看起来气势汹汹,天不怕地不怕,讲到「上床」两字却瞬间消音,甚至羞恼地红了脸。她的反应耿直得有趣,他开始不介意自己宝贵的午休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给打扰了。「是她自己说,当床伴也无所谓,谁知道她误会了,莫名摆出自以为是我女友的姿态……」 「呜!」 美美再也听不下去,掩嘴跑开,舒忻宇来不及阻止,只能愣在原地,她的脑子还在处理蒋呈礼刚才所讲述的秽乱字句。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仍一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可以进去了吗?」 这个男人—— 「差劲死了!」「啪」地一声,舒忻宇有生以来第一次甩人巴掌,毫不留情,动作快狠准。 蒋呈礼脸颊霎时绽开一抹热辣的疼,他抬眼,眸眼闪过一丝意外。 「妳很有勇气。」 他脸上还是笑,却是那种教人分辨不出情绪的笑,好整以暇的姿态令舒忻宇看了恨不得再多打两下,而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嘿!」这次,他很快地制住她的手,墨浓的眼色在瞬间变得危险。「我可不是沙包,而且我也没有随便让人打的兴趣——呜!」 「哼!」手被制住,她还有脚。舒忻宇一不做二不休,膝盖狠狠往上抬,直击男人唯一要害。这下管他是校园的贵公子还是啥的,都要跪在地上俯首称臣,蒋呈礼也不例外。 「算、算妳狠……」 料不到她还有这么一招,蒋呈礼痛皱了脸,额际因难以言喻的痛楚泌出冷汗,可他的脑子异常清晰,望着眼前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分明与他同岁,五官却稚嫩得给人一种尚未成熟的中性气息。此刻,她黑润的眸底正闪着快意的光,灿亮得教分明是受害者的他竟然有股大声赞好的冲动…… 这女人有意思。 腕上的桎梏解除,舒忻宇喘口气,朝他做了个鬼脸。「这是帮所有你欺负过的女生踢的,最好能让你好好反省一下!」 这是最糟糕的初遇。 当然,一星期之后再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蒋呈礼确实是一个差劲透顶的混蛋,但不可否认,他很诚实,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告诉所有想亲近他的人,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不要一句话,事后大家好聚好散。 原本舒忻宇打死不信他那些推托之词,以为他是玩过不认帐,但在安慰哭泣的好友时她才惊愕得知那是真相,而且那些割地赔款的不公平条约,全是美美自己送上门的,蒋呈礼从头到尾都没发表意见。 女人都是白痴。 喔不,她自己也是女人,所以应该更正——「有些」女人真是白痴。 她朋友就是其一,傻得以为做过一次对方总会对她产生感情,但问题是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了,又能寄望谁来爱惜自己? 这么说来,美美根本就不是被甩了,只是两个人想法兜不拢,谈判破裂。而她也是白痴,信了好友的片面之词,不仅当众甩了蒋呈礼一巴掌,甚至还狠狠地踹了他的命根子—— 「好惨……」她简直想死。 对,蒋呈礼是一个差劲透顶的混蛋,可这档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插手。她于心有愧,接连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之后,终于下定破釜沈舟的决心,再度走到蒋呈礼的班上。 当时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幸运地,他还没走,舒忻宇在教室门外徘徊,嘴上却仍念念有词。「他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光想到自己得跟这只没节操的野兽低头,舒忻宇便一肚子不快,偏偏她动手在先,不道歉,良心过意不去…… 「算了,道歉就道歉!」 她牙一咬,抬起头来,却意外看见蒋呈礼手上正把玩着一台老旧相机,他很专心,没注意到她,炯眸流露的却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一种真挚的、爱不释手的光芒。 那不是她预料中的画面,舒忻宇为此愣住,只见夕阳的光辉自窗口兜围住他颀长身形,使他看来俊美得有如一尊尊贵神祇,灼人目光。她一时岔了气,望着这神奇一幕还不及回神,他却已注意到她了。 「干么?不会又打算来踢我了吧?」他将那台相机收入保护套内,走过来,语调轻快。 之前受她那般无理攻击,可再见到她,他脸上仍旧挂着毫不介意的迷人笑意。上一次因为太生气,舒忻宇没仔细瞧他长得怎样好看,今天一见,她终于明白要当花花公子果真是需要本钱的,也难怪那些女生会一个个前仆后继,心甘情愿不求天长地久,只盼曾经拥有。 「……对不起。」挣扎许久,她还是道歉。 蒋呈礼有些诧异,墨眉一挑,锐利的眸直盯着她,很不解。 舒忻宇搓手,他注视她的方式专注得令她莫名紧张,向人致歉的确是一件极尴尬的事,可第一个字吐出来,接下来的话便显得容易多了。「我后来问过美美,她说她是自愿的,既然这样,我也没有责备你的立场,那天打你、踢你,我很抱歉……」 很好,说出来了! 舒忻宇松一口气,尽管是照本宣科,但至少今晚她可以睡个好觉。「就这样,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蒋呈礼没应声,盯着她好一会儿,就在她离去之际,他心念一动,唤住她。「等一下。」 「怎么?」本以为事情了结的她动作一顿,回过头,只见蒋呈礼带笑的脸。分明是如春风一般和煦宜人的笑,却使她不自主打起冷颤来。「还、还有什么事吗?」 「妳的诚意就只有这样?」 啥……啥?「不然你要怎样?」 打她?踢她?舒忻宇一头雾水,但好吧,那天她是做了过分的事——攻击男人最大要害。「好,你可以打我一下。」 她口气干脆,让蒋呈礼笑意更浓。「妳可是打了我两下。」 厚,这男人未免也太计较了吧!「我是女生,你是男生,男生的力气比女生大,所以一下抵两下,要不要,随便你。」她闭上眼。 蒋呈礼玩味地瞅望着她,这女生蓄着一头轻薄短发,脸容清秀,加上修长的身形使她看起来像极了小男生。本以为她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正义使者,想不到挺有原则的,看得出分明千百万个不愿,还是来道歉…… 他不讨厌有原则的人,毕竟,他的人生并没有那种东西。 他的生活方式向来单纯,完全倚靠本能,哪儿有糖吃便往哪儿去,及时行乐,快活又自在,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至于原则这玩意对他来说,很累赘,也很碍事。 但此刻,他望着这女孩,胸口蓦然浮现一种连自己都不大明白的感受。她眼眸紧闭,一脸从容就义,窗外淡橘色的光在她眼睑上弹跳,微微翘起的唇倒使她看起来像在索吻。他笑了,掩下心底那股奇异的骚动,忍不住探手触上她如缎一般柔滑的轻薄短发。 嗯,他喜欢这触感。 「你干么?」舒忻宇讶然抬眸。「不是要打我?」 「我没打算打妳。」蒋呈礼苦笑,抬高双手,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我确实不算好东西,但没差劲到打女人的地步好吗?」 「那……」 「呈礼,你要不要走了?」 一旁传来同学叫唤,蒋呈礼顿了顿,回话:「我今天不一起走了。」 「是喔?」那人看看他,再看看一脸茫然的舒忻宇,内心似有了底。「新的?」 蒋呈礼扯唇一笑。「不是。」 同学知趣地挥手离去,蒋呈礼朝她一笑。「请我吃东西吧,这样就一笔勾销。」 老实说,他想再多认识她一点。当然,他想要的不是「那种」认识,而是一种纯粹的……对她这个人产生的兴趣。 很久不曾生出这样的感觉,蒋呈礼异常开心。舒忻宇见状瞪大了眼,再想到刚才他和他同学的对话,不禁傻眼。「这个没节操的……」还新的旧的,他到底是有几个啊?! 「什么?」蒋呈礼没听清楚,低下头,上挑的桃花眸微微觑向她。 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教舒忻宇咽下难听字句,因他骤然贴近的脸而骇了下,白皙的脸乍红,随即一脸嫌恶地将他过分好看的脸给推开。「话先说在前头,我钱不多,了不起请你吃麦当劳。」 「嗯,那就够了。」即使被她这般嫌弃,蒋呈礼还是笑。 好,请就请,谁怕谁? 舒忻宇瞥他一眼,反正请了这一顿,她和这个男人最好再也不要有瓜葛。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舒忻宇很大方。「要吃什么,自己点。」 「妳不点?」 「我?我干么点,吃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她决定请他一顿套餐,自己则拍拍屁股回家,留他一人好好享用。 蒋呈礼看出她的打算,俊眸一瞇。「不行,妳得跟我一起吃。」 「啊?为什么?」 「一个人吃很没趣啊。妳不是要道歉?这就是妳的诚意?」他仍是笑,却笑得好不怀好意。「而且,在我吃完之前,妳不许走。」 哇咧!舒忻宇翻了个白眼,这人无不无聊啊?!「好啦,点就点!」 既然要点,她也不客气,点了一份大麦克套餐,蒋呈礼则是点了鳕鱼堡餐。 舒忻宇坐在他对面,一拆开包装纸便毫无顾忌地吃,他看着这一幕,漂亮的眼很是惊讶。「我第一次看到女生在我面前点这个套餐耶。」 「嗄?」舒忻宇咬汉堡的动作一顿,接着额上青筋冒出。「那你可以不用把我当女的。」反正她就是没女人味啦,可恶! 她可以想见那些女孩子在他面前故作矜持的理由,仔细一瞧,这男人不只长得好看,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纤长秀美的手,而他吃食的动作更是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看得出应是受过良好教育。 「分明就是只野兽……」她喃着,索性自暴自弃,大口咬下汉堡,再吞三、四根薯条,吃相更显豪迈。 两人各自吃东西,没讲话,舒忻宇不想与他多接触,没两下便把自己的套餐嗑完,问题是对面的家伙还剩大半食物,她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喝着只剩冰块的可乐,忍不住开口。「你没想过要认真地和一个人好好交往吗?」 「嗯?」意识到她的问题,蒋呈礼一愣,继而笑了笑。「为什么?那不是很麻烦吗?」 「有没有搞错!」 舒忻宇的声量惹来四周注目,唯独坐在她对面的蒋呈礼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朝众人安抚一笑,于是整间麦当劳忽地漫起一股奇异的费洛蒙,甚至有位上了年纪的太太还红了脸…… 她见状摀住了头。「你这个人,绝对是欠缺身为人的重要品德……」 「是吗?」 蒋呈礼不以为意,他只是忠于本能,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当然,想要的时候就找人做。他向来懒得附加那堆冠冕堂皇、毫不必要的借口,情啊爱的,他确实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好歹注意一下吧?像我这样甩你一巴掌又踹你子孙袋的痛一下子就过去了,但哪天你很可能会在路上被人捅一刀啊!」 讲着讲着,她真是觉得大有可能,舒忻宇脑中浮现血腥想象,不自觉地颤了颤,可蒋呈礼却浑然不觉,甚至还一脸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于是,舒忻宇没力了。 「算了,跟个没常识的野兽谈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她虚软下来,可乐早已喝得见底,只剩冰块化成的水,吸空气的声音窸窸窣窣得刺耳。她很想走,但他还没吃完,始终慢条斯理的。她吐口气,索性做了个结论。「反正那是你的人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干我的事。」 蒋呈礼笑了。「妳在担心我吗?」 「什么?」她嘴巴张成o字形。「你脑子没病吧?」 话一出,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过分了,她撇了撇嘴,连忙换了个口气。「总之,这只是一个路人的无用忠告,就好像看到路边有人跌倒要帮忙扶一把,问他﹃要不要紧﹄一样,你可以不用想太多。」 「是喔?」蒋呈礼笑了笑,锐利的眼直瞅着眼前这个女孩,带着浓厚兴味。她个性好直,对他的厌恶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甚至野兽野兽地叫个不停——野兽?呵,他喜欢这个称呼,确实他是个如兽般仰赖直觉的人,所以他并不讨厌她这样的直来直往,相反地……他很欣赏。 「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 蒋呈礼脸上始终是一派温和从容的笑,可他俊美的眼紧睇自己的模样,却令舒忻宇脑中浮现被蛇盯上的青蛙——当然,蛇是他,她才是那只青蛙。 于是,一股不好预感涌现,她霍地起身。「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 「等一下。」蒋呈礼陡然拉住她,却发现她的手腕意外地纤细,这个就是前些天大力甩他一巴掌的手? 还有,她的腿…… 她白皙的肤色映入他眸底,肤触留在他的指端,竟在此刻带来一种微妙感受。蒋呈礼瞅着她一脸惊恐,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肯定会惹来她更大的反应,老实说,他竟然有些期待起来了。「我决定……」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听?」 不可以。蒋呈礼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我决定……和妳做朋友。」 「什么?!」 差劲死了! 晚上十一点。那个说要晚归的男人「晚」得非常彻底,舒忻宇躺在沙发上,恨恨咬着嘴上咬不烂的鱿鱼丝,遥控器拿在手上按了又按,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忆想起他们高中时产生的那一段「孽缘」。 蒋呈礼的确是一个如兽般的男人,所以他老大一旦决定的事,便会一股脑儿地执着不放,贯彻到底,包含宣告要和她做朋友这件事也一样。 「朋友啊……」舒忻宇叹口气,喝了口啤酒,看了眼深夜的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从小她就长得很中性,高中时,一七五的身高随着长至***也没停滞过,现在她身高一七九,四肢修长,脸蛋巴掌大,搭着秀气五官,不能说长得不好看,可大而化之的性格让她和「女人味」三个字始终沾不上边。 而那家伙打从以前开始,交往的全是小鸟依人、娇巧玲珑型的。 「什么烂兴趣啊!没眼光……」舒忻宇气气气,扔开手中的啤酒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哼,她才不是在等他,是电视节目太好看,她欲罢不能…… 糟,好像有一点困了。 适才喝下的酒精在体内发酵,她晕沉沉的。任职「光采」会计部的她每天与报表为伍,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对熬夜一点办法也没有,结果没一会儿她便眼皮一沈,再抵挡不住睡意地倒了过去。 凌晨两点,蒋呈礼回来,看见的便是这副光景。 电视机还开着,桌上吃到一半的零食四散,还有喝到一半的啤酒。老实说,历经一番舟车劳顿后,回来看见这副惨况,他该落泪,可沙发上的她兀自好睡的姿态,却反而使蒋呈礼好心情地勾起了唇。 「喂,起来了,不要在这里睡。」 沙发是配合他俩的身高买的,所以足够宽敞。他坐下来,一边唤她,一边毫不在意地饮尽她喝了一半的啤酒。 常温下的酒液失了气泡,喝起来苦得恶心,可一想到她独自一人喝酒配小菜看电视,那画面便让蒋呈礼发噱。「嗳,妳是欧巴桑啊?」 他好气又好笑,坐在沙发另一头,伸直一双颀长有力的腿,吐出一口长息。终于,回家了。 一旁的她睡得正沈,灯光下,她肤色莹润,修长纤细的四肢大张,一身短t短裤,模样超级无防备。虽然她老是野兽、野兽地叫着自己,可她对他的信任,有时候还真是多得令他感觉害怕。 就像现在。 蒋呈礼狭长俊逸的墨眼睇望着她,好一会儿,见她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终于克制不住欲望,俯下了身…… 「哇啊!」舒忻宇惊醒,抚着脸颊,那儿正热辣地痛,她眨了眨惺忪的眉眼,一脸匪夷所思地瞅着他指控。「你干么捏我的脸!痛死了!」 「谁要妳不醒。」蒋呈礼笑得满足,活似一只偷腥成功的猫。「不要在这里睡,妳会感冒。」 咩的,还要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提醒?内心是这么想,不过,被他担心的感觉老实说不差,尤其这头野兽的眼中向来只有自己…… 「你几时回来的——哇靠,凌晨两点?」她瞪眼,不可置信地指着他鼻子叫嚷:「说要今天——不,昨天回来的是哪个家伙啊?」 「没办法,一时走不开。」 蒋呈礼掀唇一笑,那排整齐洁白的牙让她眼睛生疼,一肚子气瞬间没处发,只能随口气道:「明天开始轮你打扫、倒垃圾,知道没?」 「嗯。」他好脾气地应着。说真的,他真喜欢她这样念他。 在外奔波了大半个月,面对难搞的艺人跟意见相左的业主,如今终于卸下一切,听见她好有精神的骂人字句后,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得到了休憩。 一思及此,蒋呈礼便一阵好笑。唉,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自己竟有被虐狂的潜质便是在认识她以后,她爱骂又爱碎碎念,活像个老妈子,但—— 「哪,小宇。」 「干么?」 「我肚子好饿,想吃泡面。」 他笑笑开口,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撒娇声调,果不其然看见她硬是装狠的表情一僵,接下来的作为完全出卖了她。「冰箱还有今天剩的炖牛肉,我去热一热,再煮个面,不要老吃那种不健康的东西!」 果然。 炖牛肉是他最爱的料理之一,那肯定不是剩的,而是她特意为他做的吧? 蒋呈礼为此心情愉快,这个女人脾气又直又硬,嘴巴也不饶人,可她其实心肠很软,很照顾人。 高中时就是这样,血气方刚,不顾一切替自己好友出头,甚至到后来他们真正成为朋友以后,她那时时刻刻无不挂心着自己的言语,尽管不好听,却也句句藏着真心。 「相信我,你迟早有天会被人乱刀砍死!」 「嗯,那也是我的命。」 「你白痴啊!我可是每天担心你担心得头发都要白了好不好?!」 那是在他们「交朋友」的第一年,她终于坦率地吐露对他的关心。 想着这些事,蒋呈礼不自觉笑出来,表情放松。 在厨房的舒忻宇转身看见,一头雾水。蒋呈礼虽然看起来总是笑咪咪的,但若要他笑出声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是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用了,我在外面洗过,换个衣服就好了。」蒋呈礼起身,提起地上的行李回到房间。 幸好,他没有回头。 他这个人,不只是忠于自己欲望的这部分很野兽,连他的直觉也是属于野兽等级的。 所以,如果他看见了她这时的表情……肯定完蛋。 他说他洗过了,意思是肯定做了一些需要洗浴的事,也许,是和杂志上的那个女人…… 舒忻宇吁口气,倒映在洗碗槽水盆中的脸,忽地变得好苦好苦,苦得像化不开。 只因,她早已爱上了这头野兽。 从很久……很久以前。 第2章 回想起来,高中时,蒋呈礼突如其来“宣告”要和她做朋友,之后便自顾自地纠缠她,不是中午的时候到她班上,就是放学时“守候”她回家。舒忻宇根本搞不懂他的目的,但在越来越多女生因不解而开始仇视她的情况下,最终也只得投降—— “好好好,我跟你做朋友,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不放了……” 她服了他的执拗,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蒋呈礼恶整她的方式?但听见她答应之际,他竟露出了笑容,灿然得几乎要闪花了舒忻宇的眼。“我好开心。” 他这么说,语气是真心的。 “真的假的?” 舒忻宇傻眼,在他过于真挚的目光下不禁红了脸,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 不可否认,蒋呈礼这个人尽管没原则又没节操,但相处起来并不会太难。那一年,她的父亲失业,母亲为此终日数落,两人吵架吵翻天。高二的她一边要专心课业,一边则笼罩在害怕父母就此离婚,但又不愿再见他们彼此折磨的阴影下,压力无处宣泄…… 在痛苦得不得了的时候,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这件事告诉他,结果蒋呈礼只淡淡回了一句:“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 他并没用多余的言语安慰她,甚至连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都没讲,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非常理所当然。“而且,就算你的父母真离了婚又如何?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啊,的确是这样。 蒋呈礼轻淡的态度,令她觉得为了这种事陷入烦恼的自己很蠢。她一直不肯正视,逃避自己的家庭已开始不完整的事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即使真留住了“形式”,感情不再,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天,她回到家,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地激烈争吵,她走过去,面容平静,口气却很认真。“如果真的那么不开心,你们离婚吧,不用顾虑我。” 就这样。 奇异的是,在她忧虑惶恐的时候,父母像要和她作对一般天天争执,等她看开了,他们才恍若大梦初醒,各退一步,各自反省。 事后,舒忻宇将这事告诉蒋呈礼,他只是一笑。“是吗?那很好啊。” 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 于是,她开始懂了。 他忠于自我、忠于现在,不在乎那些流于表面的形式。他从不轻易承诺,但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是一辈子的事,至死方休。一如他坚持要和她做朋友。 他确实是一只野兽,一只君临天下的兽,卧在高岗上,俯瞰山下的人们那些虚伪表面的情节,随即打了个呵欠,深觉无聊地困倦睡去。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做朋友?”她问他。 蒋呈礼仍是笑。“直觉。” 好答案。舒忻宇也笑了。“但你不是说,‘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我一开始可是真的很讨厌你。” “是吗?”蒋呈礼只浅浅地勾了勾唇,没有多说。 可舒忻宇懂的,他早已看透她了。 看透她自以为是的逞强及伪装,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打从心底真正厌恶这个男人——包括她。 一方面觉得他差劲、没节操,可另一方面,却又憧憬他能这样无拘无束、坦然无谓。打从他开口要和她做朋友开始,舒忻宇就不曾真心地想拒绝。 他们的交往开始变得亲密,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强烈企图心的她,很自然地选择和他就读同一间大学,延续关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一点也不“顺便”……也许,早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算了,谁知道。 舒忻宇百无聊赖地回想着高中时的种种,难得假日,她想睡到下午,无奈体内习惯早起的生理时钟不允…… “算了。”她叹口气,认命爬起。房间外没有任何声音,那小子才刚结束国外的case,看来今儿个又不晓得跑到哪疯去了。 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本流行杂志,她翻了几页,上头有蒋呈礼的专访。他很少讲自己的事,还是高中升大学时看见他的志愿表,她才知道原来他对于摄影是认真的。 “啧,真是暴殄天物。”杂志上刊载的蒋呈礼依旧帅得惊人,长得这副德行,横看竖看都是当model的料,结果却跑去拍人,舒忻宇撇了撇嘴。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喜欢吧? 胸口蓦地传来一阵闷痛,舒忻宇搁下杂志,感觉杂志上头侃侃而谈、悠然淡笑的蒋呈礼刺目得让她眼眶发疼。他喜欢摄影,她知道,但除了摄影呢?他还喜欢什么?有没有可能……喜欢她? 想着这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她逸出苦笑,这时电话乍响,她一震,平复心绪接起。“喂?” “小宇?”是蒋呈礼,听见她在家,他口气有丝庆幸。“正好,我忘了带草案来摄影棚,就在餐桌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等下帮我送过来。” “有没有搞错!”舒忻宇抱怨归抱怨,还是一边记下摄影棚地址,一边在桌上找到那只纸袋。她挂上电话,吁了口气,尽管不愿承认,可内心仍有一个角落暗自窃喜——至少,他今天出去,是为了工作。 只可惜,人在摄影棚的蒋呈礼,心情就没办法这么好了。 他今年二十七岁,踏入这一行转眼已经七、八年。一开始,他只是担任摄影工作室的助理,负责打杂扛器材,偶尔得到许可拍拍照片、使用暗房,接受一些前辈的零星指导。 大学时,他曾参加过大大小小比赛,尽管没得到什么强力奖项,但他拍摄人像的技术却得到业界最大的广告公司青睐,进而签约成为该公司的专属摄影师长达五年。 可他本性不爱拘束,索性于前年约满后出来独立,开设自己的工作室,以承接case为主,无奈自由归自由,好不容易放大假的时候,先前合作的厂商丢来一句:“企划改变了,我们想看看不同的效果。”他这个负责掌镜的摄影师也只好随call随到,谁要当初合约载明他有义务交出合乎厂商需求的照片? “好了,不要摆出那种表情,你室友不是说要帮你送来?” 一旁,模特儿经纪公司的业务蔡友博见他脸色不善,便凑上前来抬杠,两人合作已久,感情还不错。“怎么,一早morning call打扰到你跟佳人温存了?” “是啊,但此家非彼‘佳’。” “喔?你回家了?”蔡友博不掩意外,身为朋友,他多少知悉蒋呈礼跟父母关系不睦,很多年没回家省亲了。 蒋呈礼似笑非笑,他指的“家人”,当然不可能是老家那两位不负责任却又爱多管闲事的双亲,而是那个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女人。 睽违半个月,终于脱离那些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糜烂邀约,他回归日常,渴望那种不受人打扰的平静……和忻宇在一起的生活,就是这样。 她反应直接,有话直说,她存在的地方找不到任何虚假,舒服得几乎令他无法自拔。 蒋呈礼不懂这样的心情代表什么,只是忠于自我的他,很自然地便想要留住这份舒心感觉。所以,生来从不曾倚靠任何人的他,竟开始对她产生了一点依赖…… 注意到棚外有人,蔡友博用手抵了抵他。“嘿,好像来了。” 经他提醒,蒋呈礼抬头,在门口看见一脸无所适从的舒忻宇。 “等一下,她是你室友?”不是男的? 蒋呈礼为蔡友博不可置信的反应勾唇。“我可从来没提过我的室友是男的。” 说罢,他走上前,而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舒忻宇也发现了他。“厚,我又不是你小妹,干么每次都叫我跑腿!” 她嘴上叨念着,表情却没任何不快,这毫不客气的态度令蒋呈礼阴霾了一下午的心情转好。他一哂,接过她递来的纸袋,确认里头东西无误。“等拍摄完,我请你吃饭。” 果然,舒忻宇一下亮了眼,毫不矜持地大开杀戒。“好!那我要吃亚里士!” 亚里士是位于长安东路一间老字号的西餐厅,专卖高级牛排,颇有名气。蒋呈礼对她的狮子大开口毫不介怀,指了指旁边一处空地。“你自己在那儿等着。” 好耶!一想到有高级大餐可以吃,舒忻宇自是从善如流,这会儿乖得跟猫一样。蒋呈礼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只觉她容易讨好得可爱,把她独自扔在台湾大半个月,居然一客牛排就满足了? 他笑了笑,心情因她的出现而愉悦,一旁窥视两人互动已久的蔡友博见有空隙,马上向前跟舒忻宇打招呼。“呃……你是蒋呈礼的室友?” “是啊。”舒忻宇看着这面容阳光的男人干笑。该不会因为这样而误会她是男的吧? 刚才隔着一段距离,她挺直修长的身形搭上那头轻薄短发的确会使人误会,不过近距离一睐即可辨明,她五官清丽,肤色莹白,小巧的粉唇画龙点睛地增添了她的中性魅力,蔡友博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你对当model有没有兴趣?” “嗄?”舒忻宇一愣,原本不知道这男的干么一直盯着她不放,现在一听,她即答:“没有。” 第一次听到这么毫无转圜的拒绝,蔡友博好不甘心,再以其他方式游说。“为什么?你明明很有条件,身高够高,比例又好,长相干干净净,肤质更是好得无话可说,你不想试试看?” “不想,我的梦想是当个上班族。”这是真的,反正生活稳定、朝九晚五、退休时有退休金可拿的工作,皆属她“梦想”的范畴。 “嗄?当上班族是你的‘梦想’?”蔡友博傻眼,从没听过有人的“梦想”这么……呃,实际。 他明显地一脸泄气的模样逗笑了舒忻宇,他刚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直接在她身上指指点点、左右比划,可她并没任何不快,反倒觉得这个人还挺可爱的。 当然,她不否认也是因为蔡友博一直称赞自己的缘故。 尽管谈不上自卑,但她确实对自己生得不如一般女孩子娇巧,多少有些遗憾。大学时,她曾试图留过长发,结果搞得自己天天整理得很烦,看起来也很像贞子,因此她便放弃了,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走男人婆路线,与短发裤装为伍,想不到……竟有人会认为她条件好? “总之,还是谢谢你的抬爱。” 舒忻宇不掩开心,卸下戒备,与蔡友博相谈甚欢。在不远处工作的蒋呈礼听见嘻笑声回头,看见的便是蔡友博一下摸她的脸,一下又抬起她手端详指形,而一向不习惯被人触碰的舒忻宇尽管干笑,却也没阻止。 他眉一皱,忽地觉得很不愉快。 “呈礼?” 早摆好pose的model唤他,蒋呈礼这才回神,转头微笑。“没事。对,保持那个姿势……很好。” 今天这份工作,本来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为此心浮气躁,加上方才那画面让他心神不宁,尤其他知道小蔡对哄女人极有本事,出手的速度更是媲美流星般飞快…… 越想越糟,他索性放下相机。“休息十分钟。” 摄影师一喊休息,造型师便上前为model补妆弄发,一旁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动作,唯独没任何工作的舒忻宇仍旧和蔡友博聊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蒋呈礼走来,这让他胸口发闷,更感不悦。 “你们在聊什么?” “喔,休息啦?”蔡友博这才注意到前方动静,他瞥了眼自家的model,不禁佩服。“不简单喔,我家那个小姑娘是出了名的难搞,结果一遇上你就乖巧得像猫,你给人家下了什么蛊?”说着说着,他嘻嘻笑。“听说她约你去喝酒?” “还不就那样。”蒋呈礼皮笑肉不笑,走近舒忻宇,她却表情怪异地退了一步,他见了眉心更拧,拉住她。“怎么了?” “呃?没事、没事啊。”舒忻宇哈哈笑,前一秒和蔡友博聊到他趣事的愉悦心情早已敛下。总不好告诉他,是因为听到他跟那model似乎有一腿而心里排斥吧? 过去尽管知道归知道,毕竟没亲眼所见,如今看到了,不可否认,那model真的长得无可挑剔,天使脸孔、魔鬼身材,即使静静伫在那儿也赏心悦目,十足艳丽逼人。 至于她的胜算……也许只在他吃腻了大鱼大肉,想尝尝清粥小菜的滋味如何之时吧! 想着想着,自己都沮丧了,舒忻宇指着那model。“蔡先生,我还是觉得你在开玩笑,要做模特儿,条件应该是要像她那般吧?” “no、no、no,此言差矣。”蔡友博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摇了摇。“世间人千百种,有人喜欢那种性感尤物型的,也有些人喜欢你这种清秀佳人型的。说真的,她那种可塑性太低,只能留在台湾糊口,但你就不一样了,相信我,你适合走国际!” 真的假的?舒忻宇听得匪夷所思,一愣一愣的。蒋呈礼在旁听着,倒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扯了扯唇。原来是蔡大业务发掘原石的热情又犯了。 不可否认,忻宇的条件确实很好,够高、够瘦、够……漂亮,蒋呈礼下意识瞥过她的脸,心一紧,蓦然发觉两人即使同住,他也好久没这般仔细地瞅过她的脸 ——相较于十年前两人初识,她已褪去那身毛躁的惨绿气息,转而呈现属于女人该有的柔美姿态,削薄的短发更是衬得她脸蛋小巧,五官柔丽。 他能理解蔡友博何以会对这样的她有兴趣,但…… “她不适合走这一行,你别忙了。” 好痛。 “嘿啊,我不适合的。”舒忻宇干笑着,嘴上附和,胸口却被他的否定给刺伤。对啦,她就是男人婆,就是不适合,这个事实,她早就知道了…… “没试过怎知道?”蔡大业务仍不放弃,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我这儿刚好有个平面广告的case,是一间lounge bar的形象广告,大约两、三个月后开镜,我们还在挑人,怎样?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 见蔡友博越讲越入魔,差一点就要捉住她的肩膀与她face to face,蒋呈礼内心那股无以名状的烦躁再度涌上,他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之间。“小蔡,对我室友客气点。” “嗄?”他什么都没做耶!蔡友博一肚子莫名其妙,尤其见蒋呈礼的眼神极度认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戾气,他吓了跳,忍不住碎碎念:“就没见过你对我们家的艺人客气……” 舒忻宇胸口一窒,但蒋呈礼却不以为意。“那也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 “厚,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蔡友博表情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你喔,收敛一点吧,尤其你跟ilin的事才刚上了杂志……” 啪一声,舒忻宇脑中理智的线迅即崩裂。 “这家伙本来就是只野兽。” 两个男人措手不及,就见她撂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蒋呈礼率先回神,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小宇,等等!” 舒忻宇没等,她走得好快,但毕竟逃不过手脚比她更为矫健的蒋呈礼。他在摄影棚外拉住她。“你去哪?” “回家。”她低垂着头,语调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回家?“你不是说要吃亚里士?” 她没说话,甚至也没看他,这让蒋呈礼难得焦躁,忍不住抬起她的脸。“小宇……” 他愣了。 这一刻,舒忻宇咬着唇瓣,秀丽的脸正带着一种快要落泪的难堪。 她并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样子,于是她别过脸,转身将他推开。“我心情不好,不吃了。” “什——” 没给他机会反应,舒忻宇硬是挺着背脊离去。只是如此就要用去她所有力气,但如果不这样虚张声势,她好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爆发。 看着离去的她,蒋呈礼心绪不定,他回到摄影棚,蔡友博茫然地问:“呃……她怎么了?” “没事,我忘了她不喜欢这种事。” 蒋呈礼苦笑。两人相交多年,对于他复杂的男女关系,忻宇尽管总是保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可实际上她一直很讨厌这一点。 所以在她面前,他鲜少提及那些事,怕她为此不开心……想到这儿,他忽地一顿,很不解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配合他人。 不想不觉得,一想还真是这样,尤其他们同住已快要一年了。 既然是同住,肯定要配合彼此的生活习惯,不可能全由他单方面作主,可这一年来,他不但没有任何不自在或不习惯的感受出现,甚至还理所当然得好似一开始便是如此…… “……呈礼?蒋大摄影师,该开工啦!” 一旁传来蔡友博受不了的叫唤,蒋呈礼回神,这才发觉全摄影棚的人困惑地睐向这儿,等他指示。他硬是扯了扯唇,搁下思绪,准备回到岗位上,蔡友博却突然拉住他。“等一下,你先给我你室友的电话,我刚才差一点就说服她……” “我说过,她不适合。”她的确有外在条件,但个性太直,不适合这圈子。 “我也讲了要试试看才知道啊!而且你就这样三个字打死很过分耶!你都没看见你室友刚才的表情?” “怎么?” “她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既然在这行混得出名号,蔡友博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宇宙级的,不过一瞬的表情变化依然逃不出他法眼。“我知道你指的是她的个性,可你又没说清楚……唉,她一定误会了。” 蒋呈礼闻言一愣。“这……我的确没注意到。” 因为那时,他正心烦意乱,满脑子想的全是如何隔开她与蔡友博过近的距离—— 这下子蔡友博傻眼。“不会吧?你连这一点都没注意到喔?你不是最擅长搞定女人?” “她对我而言不是女人……” 蒋呈礼喃喃自语,但若不是女人,那又是什么?同学?室友?好朋友?家人?除了这些,应该还有另一个,是什么…… 他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心中有个模糊概念,尤其一想到方才她一脸难以掩饰的忧伤,挺直背脊离去,他差点就要冲上前,不问理由地抱住她…… “算了。”蔡友博挥挥手,他也不是来调解人家感情纠纷。“哪,电话。” 蒋呈礼浓眉一挑,瞅着他伸出的手,漂亮的唇不带感情地笑了。 “你、休、想。” 第3章 “差劲!” 一路上,舒忻宇不停咒骂着。她不是第一天知道那家伙总以下半身需求为优先,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可真正听到他那样讲,她胸口发痛,好不开心,也不喜欢。 是不是到极限了?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熟悉的天花板,对于两人同住的生活忽然疲惫了起来。正因为住在一起,天天见到对方,喜怒哀乐才会受到对方的牵引,越来越放不下,甚至,对于早该习以为常的事,出现了不该有的在乎…… “烦死了……” 舒忻宇叹气。在世人眼中,他们这样毫无干系的一男一女同住一屋确实教人百思不解——去年,她赁居的套房遇台风淹水,房东有意拆迁,她一时无处可去,加上正逢年终结算,“光采”会计部忙得要死,她压根儿没时间找房子,正苦恼该去哪安顿时,蒋呈礼二话不说便道:“要不,你先住到我这儿来吧!” 他提议得理所当然,连一点犹豫也没有。“房子是我祖父给的,够大够宽敞,而且没有房租压力,我还剩一间房当作仓库用,你整理一下应该就能住了。” 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意,舒忻宇一开始自是觉得消受不起。“不用了啦,这样……你以后要带女人回家,不方便吧?” 哪知蒋呈礼一笑,大掌在她脑袋上抚了两下。“傻瓜,我从不带女人回来的。”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我就不是女人喔?”她胸口怦怦跳,为了掩住复杂的心绪,她佯装嗔怒,只见蒋呈礼闻言愣了下,炯黑眸底闪过一道惘然,随即陷入了某种思索…… 好半晌,他冒出一句:“你不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舒忻宇不懂,可蒋呈礼眸色温柔,口气认真,好像说她是特别的,不同于以往那些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也许他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朋友,跟旁人不同,但就算只是这样,她也满足了。 因此,她接受了蒋呈礼的好意。 一开始,她不敢寄望太多,告诉自己只是借住,所以一忙完公司的事情后,便开始着手找房子,不料蒋呈礼知道后,竟说:“干么搬?住在我这里就好啦,反正我也乐得有人替我打理。” 他希望她留下的神情、语气毫不虚假,遏止了她搬出去的念头。转眼间,两人同住已快一年,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像在天堂,可随时一个不留神,便落至地狱…… 一如现在。 下午三点多,她听见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舒忻宇心一紧,莫名一阵紧张感让她口干舌燥,自门外传来的动静攫着她的呼吸,使她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过一会儿,门板传来“叩叩”两声,接着是蒋呈礼那醇美慑人的嗓音。“小宇,你回来了吧!” 她咳一声,藉此掩盖自己的心慌。“是啊……你干么?” 她口气不善,房间外的蒋呈礼感受到了,所以说话的音调听起来特别可怜兮兮的。“你不是说想吃亚里士?我买了外带回来,要不要出来吃?” 舒忻宇听见了,眼眶微热,她赶紧以被子蒙住头,极力咽下喉间酸楚。 就是这一点。 从不把他人感受放心上的蒋呈礼,却独独在意她的。她生气,他总要想尽方式讨好;她难过了,他尽管不多言语,但定会温柔陪伴。她需要的他从不吝惜施予;他对她好,好得全世界女人知道了都要嫉妒,唯有爱情,不在他所能赠与的范畴内。 但那却是舒忻宇最渴望的。 她抚着心口,抹去这股难以名状的苦涩,硬是撑起一脸平静去开门。看见她愿意出来,模样已无大碍,蒋呈礼松了口气,露出笑。“我买了套餐,有汤、沙拉、面包,东西还是热的……”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等我一下。” 舒忻宇一脸莫名,只见他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只文件袋,然后走过来,难得露出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害她忍不住也跟着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了一下文件。那是小蔡今天在摄影棚拿给他的,关于那间lounge bar的草案。然后,再看向她—— 舒忻宇不明所以,只觉被那双过分漂亮的眼深深凝视,教她心跳不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双颊泛红。“你……你干么?” 蒋呈礼一怔,这才注意到她神情变化,她白润的肌肤因紧张而浮现一丝绯红,像一片玫瑰花瓣点缀在白色的奶油蛋糕上,散发着一股甜美芬芳,诱人欲滴…… 过去,他从不曾意识到她这一面,直至今日在摄影棚被人点醒,他才恍然领悟,而这一刻,她的反应更是可爱得搔入他心坎,他浑身发热,一时措手不及,只能回应:“你很美。” “嗄?”舒忻宇瞪大眼。她被蒋呈礼称赞?为什么? 她脑子乱烘烘的,完全不知他这般天外飞来一笔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不会天真到以为她的春天要来了。“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见她双手护着身体,窘着脸,一脸戒慎恐惧地向后退,蒋呈礼一愣,随即克制不住笑出来。“你用不着这么害怕吧?” “谁知道你要做什么!”被一头野兽用那种目光瞅着,她不怕才奇怪。 那种仿佛要将她一切看穿的眼神,她为此紧张,头晕目眩,整个人在他的盯视下变得敏感,为此她不得不虚张声势。“好啦,谢谢你,我超美的,但再美还是要吃饭上厕所,我饿了。” “你这人真的很有趣。”蒋呈礼被她逗笑了,推着她到客厅坐下。 茶几上摆着食物,他开动,见她迫不及待地跟着吃,他眉梢染上愉悦。从高中时认识她就是这样,她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应总是带给他不少乐趣,过去那种无聊得教人发闷的日子不再,跟她在一起的生活仿佛染了颜色似的,五彩缤纷,鲜明耀眼。 他想起今天下午跟蔡友博的对话,原则上那份lounge bar的案子,广告公司早已属意由他来拍。小蔡这么说:“你不是一直嫌跟这些玻璃娃娃合作很无趣?如果对方是你好友的话,你应该也会工作得更来劲吧?” 玻璃娃娃是他给那些伤不得、损不得的艺人model取的代称,他是个商业摄影师,有时候业主硬是指定难搞的物件给他,他凭着专业自是不可能说不,再不喜欢也得跟那些人周旋。 他很任性,以己为尊,但自己该做好的,也不曾懒散推辞。这一点,舒忻宇也知道。 “喂,我问你喔。” “嗯?” 她随口吃了些,嘴上说饿,实际上却没什么胃口。“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摄影啊?” 蒋呈礼挑眉。“怎么,你也想学?” “拜托,我才没那个天分哩。”她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啊,喜好分明,虽然看起来活得很轻松,但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向来都是全力以赴吧?” 自己讲这种话还真是有够不好意思的,她抹了抹脸,咳一声掩饰。“那方面你是真的很随便没错啦,但其实你还挺认真的。” 有些三流媒体总爱影射蒋呈礼是靠自己的外在条件博得那些知名女星的好感,进而得到合作机会、崭露头角,可他们都错了,model也好,艺人也好,她们要的无非是能够把自己拍得更美的摄影师,而非那些不值一哂的一夜风流。 她见识过他在天蒙蒙亮之时便爬起来,扛着笨重的摄影器材去当助理,在片场受尽使唤的样子,甚至有时为了拍出合意的照片,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只求得到最令自己满意的成果。 听见她的话,蒋呈礼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看着她一脸发窘却又佯装随口说说的模样,他不否认,他真喜欢她。 这个女人一直是了解他的。 她总是能看见真正的他,而不只被表面那层外皮所惑,过去曾有一次他被某个八卦杂志报导和某个女艺人搞暖味,并绘声绘影地暗示他是如何靠身体得到工作,蒋呈礼嗤之以鼻,懒得理会,可她看了却好生气。 “他们怎可以这样讲你!你明明就是很有实力的……” 他早已习惯不去在意杂志上那些绯闻,淡笑置之,唯独她,总会替自己抱不平,但也不忘损他两句:“算了算了,是你自作自受啦!你这个没节操的野兽!” 他听着,竟连自己也莫名所以地感到开心。 所以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让她了解他,这样的她,倘若可以由他来拍,他想,他会非常乐意,甚至是跃跃欲试。 “今天在摄影棚,小蔡说的那个lounge bar的case,你试试看吧。” “啥?!”舒忻宇闻言瞪大眼叫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可、可是你不是说……我不适合?” 果然。一想到她真的误会了,蒋呈礼睇着她的眸光一敛,心中莫名浮现一股不甚愉快的感觉。 就像今天下午,他在摄影棚,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相谈甚欢的情景一般。 他叹口气。“傻瓜,我讲的不适合是指你的个性。你太直,不适合那个尔虞我诈的圈子,当作兼差偶一为之,我倒不觉得不行。”他大掌惯性地在她温软发顶上揉了揉,彻底揉乱了她的短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考虑看看,负责拍你的人会是我。” “咦?”舒忻宇一怔,像是料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种机会。 的确,她一直很羡慕那些在蒋呈礼镜头下,可以得到他全心全意注视的model们——尽管只是短暂一瞬、拍与被拍的关系,然而此刻对象换成自己,她却觉得害怕。 害怕……自己那一份密密潜藏的迂回心思,在他的镜头下,再也无所遁形。 “……小宇?” 见她莫名地想得出神,蒋呈礼拍拍她的脸,唤她。两人距离在这一秒贴近,他端正的眉眼近在眼前,吐出来的气息几乎要缠上她的,舒忻宇一时反应不及,粉白的脸突地胀红,而他性感的唇片竟还在她眼前诱人地开合。“太热了?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我——”眼见蒋呈礼俊美的五官离她越来越近,直到额头相贴的瞬间,她脑子“轰”地一声,像有个人在其中燃放火药。她吓得狠狠推开他,一语不发地逃至房间。 蒋呈礼被她过大的力道推抵在地,莫名其妙。“小宇?” 他朝她紧闭的房门呼喊,却无人回应。他不解地看望自己掌心,指尖仿佛仍残留着属于她脸颊的细致触感,还有那双乌润墨眼中蓦然泛现的迷蒙水光…… 他为此一颤,身体竟不明所以地热了。 “怎么回事……”他扒梳头发,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解。是太久没发泄了吗?老实说,回台湾这一段日子,堪称是他人生中最清心寡欲的一段时期。 一思及此,蒋呈礼忍俊不禁,真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也有跟那四个字扯得上关系的一天。 并不是不行,只是,很单纯地没有那个念头而已。 即便今天也不是没人邀约,可他兴致缺缺,渴望回家,晓得忻宇不愉快了,他满心只想着快快讨好她,不要再生气。而他似乎也做到了,除了刚才,她忽然没来由地推开他,恍如他是洪水猛兽…… “欸,也是,我在她的眼中,本来就是只野兽。”所以,是他刚才太不小心,用她所谓的“野兽目光”看她,才让她害怕得逃离? 他不知道,只是她推开自己的举动令他本能地感到郁闷,很不舒服。他想,如果她真的那么不喜欢,那他就小心注意,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吧…… 房门内,舒忻宇背靠着门板,无力地喘息。 她双颊潮红,心跳快得像失去控制,怦怦怦、怦怦怦的。她以颤抖的指扶着额,那儿仍似残留着蒋呈礼方才的体温,热烫逼人。 “完了……”她喃喃地道,声音无法克制地发颤。就在前一刻,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做出破坏两人关系的事!“我完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忍耐,压抑着不将心意说出口,但在那双炯黑的瞳仁映出自己模样的同时,她内心贪婪的欲念涌上,好希望他的眼中,就此只有自己…… 天,这样下去不行,她绝对、绝对要搬家! 舒忻宇发誓要搬家,对于这件事,好友莫薇亚自是乐见其成。“还是你要不要先住到我这里?我的小套房应该还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我才不要咧,打扰你跟男友甜甜蜜蜜。”莫薇亚的男友是这间“speranza”义式餐厅的老板,speranza是义大利文的“希望”之意,这两人尽管没同住一起,却每天出双入对,恩爱得几乎要闪瞎了所有路人的眼。 “呵呵。”莫薇亚笑了笑。二十七岁的她,现职自由业,平日没事都会在男友的餐馆里帮忙。她和舒忻宇是大学同学兼室友,因为这层关系,她理所当然也认识蒋呈礼这“野兽”—— 端正深刻的美貌,高壮坚实的身材,总是散发着唯我独尊、如王者一般气势的他,身边自是不乏各色女子青睐,女伴更是一个换过一个,所以对好友这一刻的心酸眼泪,莫薇亚万分理解。 “放心,我跟我男友不会介意的。” 她笑了笑。她和男友交往过程艰辛,但现已稳定下来,甜美的脸上再掩不住幸福的光采,这令舒忻宇打从心底感到艳羡,她努了努嘴。“讨厌,你看起来好美满……” “你不也是?”莫薇亚一针见血。“不管怎样,跟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总是幸福的吧?你确定你要搬出去?” 舒忻宇没说话。 不可否认,这一年和蒋呈礼住在一起,分享生活,她确实快乐,但越快乐便越悲伤。当他不在家的时候,或是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气味夜归回家的时候,她不能问、不能说,害怕一旦开口,便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情…… 那些无动于衷的伪装,几乎要夺去她所有力气,已到极限了,她累了。 有了这样的觉悟,舒忻宇开始上网搜寻租赁的房子,把觉得ok的电话地址记下,也请同事帮她多留意公司附近有无套房出租,待下班时再去勘察。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有只野兽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你最近似乎越来越晚回来——” 晚上十点,她刚看完三间房子回到家,面对的便是蒋呈礼不解的深沉目光,舒忻宇心跳漏一拍,背脊因心虚而冒汗。“最近公司比较忙,都要加班……” “是吗?” 他并没多问,可在他若有所思的锐眸注视下,舒忻宇好心虚,毕竟这段时间,她除了忙着找房子外,另一方面也尽量减少和他打照面的机会,她感受得到他正为此不满,可没办法,因为……她真的好怕再受到他的影响。 “没、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嗯。” 蒋呈礼没阻止她,只是盯着她明显慌张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迟钝,这一阵子小宇有意无意地闪躲他,他知道,但却不懂她这么做的理由为何。 是他上一次真的吓到她了? 一想到她居然对自己产生排斥,蒋呈礼内心便一股郁闷之气。她总说他是野兽,可她不知道,野兽也懂得分辨自己真正重要的人事物是什么,即便伤害天下所有人,他也不会舍得伤害她的。 那个曾因自己拍下的照片,感动落泪的女孩…… “算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他吁口气,准备回房,不慎撞倒她在匆忙间忘记带回房间的提包,里头物件散落一地,蒋呈礼只得弯身拾起,却不经意瞥见一页敞开来的笔记,上头如她个性一般大剌剌的字体记载着多处地址,后头注明价钱,以及联络人电话…… “这是……” 蒋呈礼俊眉一拧,眸色在这一瞬变得深了。 不见了! 一早,舒忻宇来到公司,翻开包包,结果需要的东西不在,只好转而翻箱倒柜,可不论她怎么找,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小宇,怎么了?” 隔壁的同事见她一脸慌张,舒忻宇急忙问她:“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记事本?” 对方摇头。“你确定你有带来吗?” “我记得明明放在包包里……”唉,完蛋。 她消失的记事本上记载了这阵子四处搜得的房屋地址,以及房东电话等讯息,没了那个,她今晚根本无法行动……好吧,也许真是不小心忘在家里,待她下班再回去找找。 于是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舒忻宇三步并两步冲回家,还来不及跟蒋呈礼打招呼,她便杀进房间开始找。“厚,到底放到哪去……” “叩叩”两声,有人敲了敲她敞开的门板。蒋呈礼高大身躯斜倚着门,双腿交叠,一手抱臂,另一手晃了晃手中的小本子。“你在找这个?” “啊——”她叫出来,想上前拿回,但看见蒋呈礼脸上的表情,又止住了动作。 他的目光……好吓人。 舒忻宇下意识退后一步。直觉告诉她,蒋呈礼看过了里面所写的东西,她为此不满。“你怎么可以偷看——”话才出口,她便晓得自己错了。 对,呈礼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他注重自我隐私,同样也尊重别人的,但讲白了,其实他只是对别人的事完全不感兴趣而已。 “本子掉在地上,我不小心看见的。” 果然。这下子舒忻宇没话说了。 “我打去问过了,你想租房子?为什么?”他俊脸一凛,口气很差。“你想搬出去?” 不然咧?但舒忻宇没胆说出口。蒋呈礼脾气极好,鲜少生气,可一旦火了,那股气势总震慑得他人畏畏缩缩得讲不出话来。 “理由。” 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这一点,她感受到了。 “我……”她颤着唇,感觉胃部一阵紧缩,抽疼得像有人拿把刀在刮似的。 的确,这件事她没和他商量便私自决定是不太好,可她不懂蒋呈礼为何会如此不开心,如此……愤怒? 她咽了咽口水。“我只是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蒋呈礼皱眉。“什么时候?” 这一瞬,他炯黑的目光充满魄力地直朝她而来,舒忻宇在他迫人的注视下一阵紧张,只差一步就要弃械投降——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再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和你同居! 这种话,打死她也不可能说的。 “两个毫无关系的男女同住本来就不是件正常的事吧?之前是因为状况特殊不得已,现在都快要一年了,我也不应该再拖延下去……我……”她吐了口气,终于讲出心底话——她真正的冀盼。“我想交男友了。” 这是真的,再继续和他住在一起,天天见面,她确定自己无法有那个心思,纵使遇到了不错的对象,往往也只是无疾而终。她并不想再这样下去。 “好了,就这样,本子还我吧。” 她上前想将本子拿回,不料蒋呈礼却刻意将手抬高,让她构不着。他沉默着,反覆咀嚼她方才的话。他不否认她的顾虑没错,可他听着,内心总有一股强烈的不快徘徊不去。 她说他们没有关系。她说她想交男友了。 两个都是他所征询的“理由”,然而,他却比刚才还要不开心。 “……找到了没?” “什么?” “交往的对象。” 舒忻宇一愣,不懂蒋呈礼怎会问她这个。“当然是还没啊!” 如果找得到早就有了,何必不干不脆地拖到现在? 听了她的答案,蒋呈礼像是陷入思索,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那好,我来帮你找。” “嗄?”他来帮她找? 舒忻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只见蒋呈礼当真自顾自地开始思考名单。他想的很简单,既然他不希望她搬出去,而她又想找男友,那就由他来介绍可以接受他们同住的对象,岂不两全其美? “你是认真的?” “是啊。” 真的,他完全不像在开玩笑,而这一点,让舒忻宇彻底傻了。 也许她该为这种荒谬的景况笑出来,可她没有,她只觉胸口闷胀着,很不舒服,像有块锐利的石卡在喉间,梗得她难受想吐。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即便她看似绝望、放弃已久,可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抱着一点微小期待,期待这个男人会为了她的离去而不舍。 对,他是不舍,不舍的结果就是要替她找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爱她,即使他对她有多特别、对她有多温柔,甚至为她做了那些有的没的,但他不爱她。就是不爱。 蠢毙了。她到底在搞什么?像个笨蛋一样,自顾自地抱持期待,如今证实一切只是友情,她不敢置信,以为早有准备的自己,竟然如此难过…… 见她泛红的眼眶竟开始泌出泪水,蒋呈礼也愣了。“你……” “让开。” “小宇……” 蒋呈礼不为所动,这下舒忻宇再也忍不住,彻底爆炸。 “可恶!笨蛋!滚开!” 她抹去眼泪,硬是将他推开,蒋呈礼尚在错愕,来不及阻止她,直到大门被甩上的声音响起,才震回他的意识。 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舒忻宇哭。为什么? 他为此拧眉,俊容在这一刻显露惊愕。他讨厌看人哭,可唯独看见忻宇落泪的这一刻,他竟发闷难受得不能自已…… 想起她落泪瞬间的对话,蒋呈礼陷入思考,下一秒,却惊诧地瞪大了眼。 “该不会……” 第4章 “太过分了!他居然说要介绍对象给我耶!有没有搞错?!”“speranza”内,传来一个女人充满哀怨的叫嚣。 舒忻宇趴在柜台,因喝了酒讲话有些大舌头的她,眼角泛红,一脸醉态,褪去了平日大剌剌的表象,在这一刻显露出属于女人的极度柔媚。“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 说穿了,这也只是她的任性,从头到尾她自己不曾告白,又怎能要求人家非要理解不可? 她吁了口气,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冲动地骂他笨蛋白痴滚开,就有种恨不得凿个洞把自己给埋了的冲动。唉,等下回去,记得要道歉…… “不过,我回得去吗……” “回不去也好,至少可以藉此换个对象。” 莫薇亚凉凉道,看向她的目光却很同情。这个小妮子,刚才一急之下冲出来,身无分文,只靠着一张口袋里的悠游卡杀到店里来。“speranza”除了餐点之外亦有供应酒类,舒忻宇内心不快地喝着喝着,却也真的醉了。 “我才不相信那只野兽介绍的人哩!物以类聚听过没?野兽的朋友肯定也是野兽……” 所以你也是野兽喽?这句话莫薇亚很识时务地没讲出来。 看着好友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叹口气。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只怕今晚她又没法准时回家了。 “不然我介绍的怎样?我们有个客人挺欣赏你的。” “……嗯?” 舒忻宇抬起脸,朝好友所指方向怔怔望去,那儿坐着一名清磊男子,看起来像是上班族,脸上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莫薇亚解释。“他是常客,电子业的,几次看见你出没,还特地来问我你是不是我朋友。” “真的假的?”舒忻宇受宠若惊。老实说,她这辈子的桃花树还真没开过一次,连个小花苞也不曾结过。 注意到她的惊疑目光,对方看过来,俊唇一哂,朝她腼腆一笑,尔雅的气质确实让人如沐春风,很有好感。 换作平日,舒忻宇肯定很不好意思,但现在她醉了,对方笑,她也笑,沉浸在酒意里的眸更是泛着一层薄薄水光。她美目微眯,托腮轻笑的模样竟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媚态,令对方一下子便热红了脸。 莫薇亚见状呼了口气,还好她这儿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pub,若不,再照她这样无意识地放电下去,今晚肯定要被某个男人给打包带走、吃干抹净了。 果然舒忻宇这一笑,让人误会佳人对自己亦有所好感,便鼓起勇气上前搭讪。“你好,我常在‘speranza’看到你……你是莫小姐的朋友?” “是啊。”舒忻宇还是笑。“听说你也是常客?” 男人脸上喜色涌现,正欲开口,这时“speranza”的门却被推开,莫薇亚注意到来人,掀唇一笑,没多招呼。 舒忻宇坐在吧台,背对着门,没看见是谁进来。男人细长锐利的眸在店内搜寻一阵,直到看见她与另一个男人谈笑的模样。 蒋呈礼眼一眯,随即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揽住舒忻宇的腰,大掌挡在那个男人面前。“你靠太近了,她是我的。” “啊?”那男客怔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给震慑得舌头打结,只见蒋呈礼面色不善,浑身充满不悦,下一秒,他二话不说,硬拉起舒忻宇便往外走去。 “等……你干么?喂!放手……” 蒋呈礼压根儿不理她,大掌仍紧紧占在她腰间,走至门口,他转而向莫薇亚道:“人我带走了。” 莫薇亚点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倒一杯酒给那位仍在呆愕状态的客人压压惊。“节哀顺变。” 看来,她应该是不用太担心了。明明就是被爱的嘛……哼。 蒋呈礼很不开心。 他拉着半醉半醒的舒忻宇回家,她喝醉了,争闹不休,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押入车厢,系上安全带。一路上,她似乎放弃挣扎,没再吵闹,但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你到底想要怎样啦……” 他想要怎样?好问题。 猜到她在莫薇亚那里,是凭着一股直觉以及对她的了解,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一赶过去,看见的竟是她对其他男人频频放电的画面,这令他一肚子火,灼烧得他不及深思便上前隔开两人。 连他都没见过她这般好入口的甜美姿态,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居然比他先看到? 这令他不快极了! 所以一回到家,蒋呈礼像要确认什么似的,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哪,你喜欢我吧?” 舒忻宇呆了。 “而且……”他抬起她狼狈的脸,审视上头残余的泪痕。“还是喜欢到哭出来的地步。” “我……这……那……” 一直努力隐藏的心思居然被他点破,舒忻宇支支吾吾,吐不出话,本因酒精而泛红的脸色也在转瞬间苍白,好不容易歇住的泪意又回来了。 是啦,她喜欢他,那又怎样?刚才她的表现昭然若揭,她不意外蒋呈礼会发现,可他这种胸有成竹的诘问,却令她好不甘心。 然而最不甘心的,还是会为了这种事而大受影响的自己。 “我……才……你……” 她眼泪直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不可怜,蒋呈礼见了,叹口气。“好了,别哭了,是我不好。” 难得地,他竟然认错。 他抬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任她湿漉脸庞贴着他肩膀,感受上头传来一阵微薄湿意。他出其不意的温柔举动让舒忻宇的泪落得更凶,话更讲不好。“我、我没有……” 蒋呈礼因她的言不由衷而笑,大掌在她背脊上一下一下地柔柔拍抚。“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的程度……看来你是认真的。” 废话!舒忻宇在心底呐喊,却吐不出口,只能依恋似地紧揪着他胸前上衣。蒋呈礼看着她用力得近乎发白的指,像心脏也被她牢牢攫住,缠绕着一阵窒闷。 他曾坚信自己不会再受谁的眼泪影响,可直至此刻,他才发现,那是得看对象和理由的。至少,她为了他哭,他看在眼底,不但不厌烦,甚至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你知道吗?我喜欢看你哭。”而且,是为了他哭。 可恶!“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舒忻宇抽噎着,气得想推开他,可蒋呈礼忽然加重力道,硬是不许。“但是你哭,我又好心疼。” 他这句话止住了她所有的抵抗,她整个人愣住,不懂他的话代表着什么……也不敢懂。 她不愿再抱着那些莫名的期待飞至天堂,下一瞬却被一道响雷给狠狠击打,震碎翅膀,跌落地狱,痛苦得不能自已。 蒋呈礼不懂她的心思,只是很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你哭,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所以……我、我才说要搬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问她为什么? 舒忻宇错愕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回应。“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更加不解。“我不懂,为什么喜欢我你反而要搬出去?一般来说,你应该要留下来才对吧?” 是没错,但…… “你不觉得烦?” “不会啊。” 甚至开心少了要替她介绍对象的麻烦,刚才他想来想去,怎样就是想不到适合她的对象,身旁的人不是长得不够好看,就是身家不够称头,有一好没两好,而且如果她真有了另一半,重色轻友,疏忽了他们的关系,那也不是他乐见的结果。 但现在,她喜欢的人是自己便简单了。 “如果是你,我可以和你交往。” “这……是什么意思?”舒忻宇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该不会,其实,他也对她……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喜欢我,我们交往,那你就不用特意搬家了,不是吗?” 他一脸理所当然,语气轻快,舒忻宇却听得一颗心越来越沉。对,她是喜欢他,问题是他呢?“那你呢?你的感觉?” “我?我当然ok啊。对象是你,我不讨厌。”甚至恨自己想到得太晚,他们之间早该这样了,不是吗? 蒋呈礼笑咪咪的,俊逸的脸上洋溢着皆大欢喜的笑意,舒忻宇看了,只觉好刺眼。 或许她应该要感到骄傲,那个从不曾承诺与人交往,对任何人的情意都能视若无睹的蒋呈礼,现在居然说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阻止她搬家,说真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特殊待遇。 然而,她一点也不开心。 “我不要。”舒忻宇直言拒绝,眼泪止住,醉意散去,她推开他,抽出卫生纸擤了擤鼻子,脑子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清醒。“我不要跟你交往。” 他讶异了。“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 这个混蛋—— “不要喜欢喜欢的一直讲个不停!我喜欢你又怎样?不代表因为这样就非得跟你交往不可吧?外头喜欢你的女人一大把,你干么不每个都跟她们交往算了?!” “那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因为我认识你比较久,所以我比较衰?我就是不想跟这样的你交往不行吗?”可恶,气死她了,这个野兽野兽野兽! 她这段话又直又白,明显拒绝,蒋呈礼听着,眉一紧。他都说了要和她交往,她却一副宁死不屈的态度。他扒梳头发,俊颜难得显露焦躁。“那你到底想怎样?” 她想怎么样?那还不简单—— “我——”可才吐出一个字,舒忻宇便梗住了。下面的话太露骨,她讲不出口,也不想讲,因为她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信,一旦说出来,他肯定会觉得很烦、非常烦…… “我不想说。”她别开脸。反正就算说了,这头野兽也不懂的。 感觉到她的真心抗拒,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灼烧得蒋呈礼越来越不快,他上前,硬是扳过了她的脸。“说。” 他说得重,深幽的眸一瞬未瞬地紧盯着她,泛出一股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执着。 他不懂自己反应怎会这么大,只觉很闷、很不开心,尤其意识到她连一句话都不肯和他多说,甚至巴不得将他往外推。他生平第一次被拒绝,甚至,那个人还是自己打从心底在乎的对象—— “说啊,你想怎么样?” 他为此神色不善,姿态逼人,舒忻宇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却被他给钳制住,她动弹不得,避无可避。她的心情……他真的这么想知道? “我……我喜欢你。” 蒋呈礼一愣,随即笑了,这一次,他是因为开心。“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舒忻宇猛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啪答啪答落下。“我希望你也喜欢我,希望你的眼中只有我一个,希望你只对我一个人专心专情……我不想……我不想其他的人碰你……” 说着,舒忻宇自觉难堪地掩住了眼,不敢看他此刻脸上表情——只要一点点的不耐,便能将此刻狼狈凄惨的她彻底打入地狱。 “我这种心情……你一定从来没有过吧?甚至觉得很烦,原来我跟之前那些女人一样,都想独占你……” 很烦? 不,怎么会? 蒋呈礼下意识地想,的确,过去那些女人总想干涉他、占有他,甚至争先恐后地想介入他的生活,他觉得不快,烦不胜烦,可如今对象换作是她,他竟一点也不觉得。 因为她总是令他愉快,与她相处的每个时分都自在得有如呼吸,打一开始,就是他自己选择她的。 “……我不知道。” “嗯?” 他放开她,整个人重重倒在沙发上,吁了口气。“也许……我是喜欢你的。” “也、也许……你耍我啊?” 舒忻宇跟着坐下,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泛着泪光的眼在此刻浮现杀气。“你到底明不明白人家的心情?我……我可是喜欢你喜欢得乱七八糟,喜欢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啊!” “哗……”好热情的告白。 蒋呈礼霎时睁大了眼,瞅着她气势十足,咬着唇忍耐不落泪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他可真是受宠若惊。 他悠哉的口吻令她气闷,舒忻宇恨恨地放手,完全不想理他,蒋呈礼却自背后一把抱住了她。“不要搬出去,留在我身边。” “这算什么?” 她声音颤抖,不敢相信,只觉一股热自他碰触的地方传来,她竟一时难以言语。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喜欢’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但一想到你要搬出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觉得一肚子火。” 舒忻宇傻了。 “你……你根本是因为长期属于你的玩具要离开了,所以才幼稚地觉得不开心吧?”说白了,只是一种孩子气的占有欲而已。 “是吗?或许真是那样吧。”蒋呈礼一笑,并没否认,让舒忻宇气得踹他一脚。他制住她,语调随即变得认真。“我不想你被别人碰。” 她惊诧回头,却迎上了他万分坚决的目光,教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感觉血液在体内急速流动,连腰肢也莫名所以地软了。 不行,这男人连目光都懂得如何调情。 当然,蒋呈礼的攻势不仅只这样而已,他轻轻执起她一只手,在手心处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吻。“我希望你一直看着我。” “你……” 他的掌瞬间抚上她的脸,分明只是一种再轻柔也不过的触碰,却令舒忻宇四肢瘫软,泛起阵阵甜美的麻痹,完全臣服在这男人所散发的强大费洛蒙之下。 那是种太陌生的感觉,舒忻宇直觉害怕,却失去抽身而退的力量。蒋呈礼乘隙抱住一脸迷蒙的她,毫不留情地加强攻势。“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也不打算随便敷衍你,如果你真的想要独占我的话,就照现在这个情况,试着让我也这么喜欢你吧!” 说罢,他一笑,热烫的唇印上她纤白脖颈,再以牙轻轻咬住。“怎样,要试看看吗?” 这个男人…… “你好狡猾……”明知她根本不可能拒绝,还说出这样的话,但仅仅是被这样拥抱着就感觉强烈幸福的自己,才是最有问题的那个。 “不喜欢吗?”蒋呈礼拥揽她的力道加重,明明语气轻淡,甚至一副“要不要随便你”的样子,可手上却是使了力。这样的反差令舒忻宇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也许我是喜欢你的”,如果真的这么在意,那就给我好好地表现出来啊! “你的家教一定有问题……”到底是怎样的父母会养出这样的小孩啊? 蒋呈礼失笑。“是啊,真的满有问题的。” “真的喔?”舒忻宇一愣。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耶!“呃,抱歉,我不是故意……” 她坦率的道歉令他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他好难得地大笑出声,加强了抱住她的力道,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人家随便说说你就当真,这么好骗?” “你骗我的喔?!”舒忻宇气死了。“所以你的父母没问题?” “是啊,没问题,一家和乐,简直就是模范中的模范。” 对于不按照父母期望擅自发展的儿子,他们早已懒得理会,如今各过各的,他也落得轻松,反正他的人生从来不需要他们参与。 舒忻宇狐疑地望着他,蒋呈礼很少谈及自己的事,包含他的家人,而她尽管好奇却也没多事地探问,总觉得他想讲就会讲,如今听他用这种近乎反讽的方式提及,她想的却是——是吗?那逢年过节怎不见你回去? 她叹了口气,明白这是他不愿多说的表现。“好啦,没问题就好,我宁可被骗。” 蒋呈礼笑了。他真喜欢她这样。 记得是大三的时候吧,有一次愚人节,同学骗她摔车住院,她信以为真,慌慌张张拉着他赶去,却没找到同学的踪影。事后知道被骗,她气归气,仍是替朋友松口气。“还好不是真的……厚,你们这群人快点给呈礼道歉!” 她不介意自己被耍弄付出的时间,却在乎他的,这使他很想替她报复一下。“我车骑得快,还好你们没躲在路旁看戏,否则——只怕这玩笑真要开大了。” 一句话有如寒流,冻得所有人皮皮锉,唯独她傻愣愣地仍在状况外。“嘿啊,他骑得真的有够快!我都要被吓死了……” 同学,我们才是快被吓死的那个好不…… 大伙儿笑得好干,被蒋呈礼的视线盯得发毛,她无心插柳意外制造出“效果”。蒋呈礼在旁哭笑不得,拿这样的她没辙,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一样……傻得可爱。 “好了,你的答覆呢?” “答覆?”舒忻宇一愣,这才想到他们之前究竟在“讨论”什么,一下子热了脸。“这……我还要再考虑看看。” “考虑?”蒋呈礼眸色一深。 喔喔,她看出他不爽了。舒忻宇因此笑出,可心底仍有一个角落抱持疑问。 她……真的可以吗?真的可以试试看吗?他们对爱情的认知各有解释,她怕自己说服不了他,问题是如果不接受,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永远就是这样了。 这是她人生最大的一次挑战,可所谓的答案再明确也不过了。 “好,我接受。” “很好。”她的回答让蒋呈礼开心,哄也好,骗也好,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要听她拒绝。 下一秒,他吻了她。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舒忻宇彻底愣住,脑子一片空白,感觉一股热气自他熨贴上来的唇瓣蔓延、灼烧开来。她承接着那股热,四肢抖颤,而在张口呼息的刹那,他灵巧的舌却比氧气早一步潜入,揪住她不知所措的舌,热切缠吻。 “等、我……你……”天!也太突然—— 一股血气瞬间上涌,烧得她脑子热烘烘的。生平第一次与人接吻就遇上这种高段数的,舒忻宇无法反应,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吮吻,任着属于他的气息充盈鼻间。糟糕,好像、要缺氧…… “你是第一次?”蒋呈礼放开她,不掩意外。 舒忻宇为他直白的问句红了耳根,可还是硬气回应。“才不是!是、是你突然亲上来,我吓到……而且等一下,我不记得有准许你吻我!” 她伸出食指直指他鼻尖,以气势掩饰自己的生涩,蒋呈礼一愣,漂亮的唇像是觉察了什么,扬起一抹花瓣似的柔和笑意。“嗯,对不起。”他很坦率地道歉。 道歉归道歉,他仍不安分地张嘴含住了舒忻宇伸出的食指,和方才吻她的方式近乎相同地以舌缠绕住她的指尖,墨黑的眼则带着一股力道,一瞬未瞬地紧盯着她。 那微微上挑的视线带着十足的魅惑,教她一时岔了气,好似有什么东西沿着被他舔舐的指,慢慢地窜了上来…… 她失了力气,整个人近乎瘫软在他身上,即使现在他要剥光她的衣服为所欲为,她肯定也挤不出半丝与他抗衡的力量。 如果可以,蒋呈礼并不是不想,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扯了扯唇,他伸手拥住她。说真的,对于爱情,他一直不觉得那是什么必要追求的东西,感觉既无趣又麻烦,但是…… 对象是她,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不行。 因为她总是活泼地以各式各样的反应勾动他,她的言行总是令他感到有趣,如果是和这样的她谈恋爱,他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似乎是精采可期。 “小宇。” “嗯?” “我很期待唷。” 期待开始和你谈恋爱的每一天—— 第5章 做爱对蒋呈礼来说,就跟吃饭没两样。 因为饿了所以吃,因为困了所以睡,因为想要了所以做,很单纯。对于爱情,他更是意兴阑珊,从不觉得那是什么需要特别追求的事。 他这样的心态,大概是来自于花心又滥情的双亲。蒋家是政要世家,记忆中,他的母亲总是哭泣。 “你看,今天你爸又不回家了,他总是这样,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女人……” 每天,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母亲就会哭,对唯一的儿子控诉丈夫外遇而她不得不忍受的苦。 母亲的泪水震撼了他,他替母亲抱不平,愤然抵抗父亲,漠视父亲的种种要求,父子关系恶劣到彼此视而不见,但到了最后,他竟发现曾以为是受害者的母亲,早在外边养着年轻的情人…… 即便如此,夫妻俩仍在公众场合出双入对,佯装恩爱,嘴巴上说着:“我绝对不会背叛另一半”、“我爱我的另一半……”可事实上,他们早已背叛了他。 任何事情都是需要学习的,语言、习惯,包括“爱”也是。因为从没爱过人,从没被爱过,所以不知道怎样才算爱。父母亲口口声声说着爱,事事处处却在互相伤害,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拿来当成筹码,他看着,只觉得无趣,决定不再随他们起舞。 过去曾和他发生关系的人,总爱在事后问他:“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他不懂,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 “所以我才说你是野兽!”脑中蓦然浮现舒忻宇明亮而鲜明的声音。“哪有人像你一样不分对象想做就做,这样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嘛!” 想到这儿,蒋呈礼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她啊,是他心底唯一纯粹的存在,一开始,他招惹她,只是觉得她像只刺猬硬是朝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有趣,让他忍不住想逗惹出她更多的反应。结果,她也真如自己预料一般,每个反应都令他觉得新鲜,她多变的表情更是鲜活得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画,教人移不开眼。 但真正放下真心,却是在他拍摄的校景得了北市所办的学生摄影展,那奖项不大,但好歹是个奖,他的照片因而被展览在校园一角。多数走过的学生无暇关注,或着冲着他的名字看望一下,他并无所谓。 然而,她却注意到了。 “这是你拍的?真的假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舒忻宇眼珠子瞪得好大,一脸不可置信地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嘴上念念有词:“天啊,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家伙……” 他听得哭笑不得。只见她回头,看着那幅照片,那是笼罩在黄昏中的旧校舍一景,就在三个月前,那栋校舍因为过于老旧而遭拆除,目前正搭盖新的学生泳池。他说:“那里的夕阳,是我见过最美的。” “是喔?”舒忻宇眨了眨眼,望着照片,露出毫不掩饰的向往。他看着,竟有些遗憾当初没带着她一起去看…… 还来不及厘清自己怎会有这般想法,便听她道:“真的很美……拆了好可惜啊。” “是啊。” 他一笑,收回脱序的思绪。时值傍晚,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昏黄中,像也成了照片一景,他胸口蓦地发紧,被她过分清丽的侧脸夺去呼吸—— 下一秒,她眼角渗出泪光。“你好厉害。”她干笑,抬手抹去。 “呃?” “我觉得,能够把这种再也看不见的景色拍下来保存,真的很棒。”她说,口吻真心诚意。“虽然没实际看到很可惜,不过还好有这幅照片,大家才没错过那里的夕阳啊!” “真不简单”、“好美啊”、“好厉害”、“看不出来你有这种才能”……类似这样的称赞,这一阵子蒋呈礼早已听到不想再听,可她简单的言语却似带着魔力,胜过任何溢美之词,在这一刻深深地打动他。 他一直觉得活着没什么趣味,摄影只是抒发自己郁闷的一种方式,有时他甚至故意拍下人间丑恶一面,藉此嘲笑。这景色,只是他心血来潮拍下的,然而,她却如此纯粹地肯定他。 莫名地,他竟有些感动。 感动得……只想在那一刻,将她紧抱入怀。 当然,他没这么做,他只是大掌抚上她头顶,在黑发上揉了揉。“谢了。” “咦?啊?蒋呈礼?” 不顾舒忻宇的困窘,他撂下这句话离去,脚步轻快得连自己也不可思议。“还好……”他嘴角扬起好心情的笑,一边走,一边庆幸。还好,他有和她做朋友。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终于变得有些不同。 舒忻宇改变他看这个世界的眼光,他不再觉得可笑,不再觉得生活乏味,他开始认真想做一些事,想做一些……能够使她和那天一般,如此感动的事。 回忆着过往,蒋呈礼来到摄影棚,这股好心情使他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感染了众人。丁艾玲见了,有些不快地凑上前来。“呈礼,你想到谁啦?笑得这么开心?” 蒋呈礼无动于衷地回以一笑。“我现在是摄影师,你是model,我想的当然只有你。” 听来该是一句绵绵情话,可丁艾玲清楚这是蒋呈礼疏离的表现,说来他们的关系也仅只于床上的那几夜而已。 “只是摄影师和model?” “去准备吧,差不多要开镜了。”他没回答丁艾玲,毕竟等下两人还要合作,他不想坏了model的情绪。 可丁艾玲硬是不理,她蹭上去,小小声说:“不是听说你很久没找别人了?怎样?今晚有没有空,你可以来我那里。” 这是露骨的邀约,两个发生过关系的成年男女去对方家里绝不可能只是盖棉被纯聊天,他跟丁艾玲的配合度还不错,倘若是过去,他也许会答应,但现在…… “不了,我还有事。”他淡笑拒绝,不顾丁艾玲听见他回答后转瞬僵硬的表情走开。现在是下午三点,等拍摄结束八成要到十一、二点,可他知道,不论多晚,有个人总会等他…… 只是这样,就已让他心满意足。 舒忻宇确实在等他回来。 晚上十一点多,算一算蒋呈礼的工作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这阵子他异常老实,回家回得早,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敢想他是因为他讲的那句话—— “也许……我是喜欢你的。”那天,他这么说,甚至还吻了她——想到这儿她便忍不住一阵脸红,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打滚。 回想起来还真是羞耻得想死,还有他那一句:“如果你真的想要独占我的话,就照现在这个情况,试着让我也这么喜欢你吧!” 尽管当时她有气势地接下挑战,问题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晓得自己应该采取怎样的“行动”才好。 她拿起茶几上摆置的纸袋,粉白的脸不自觉冒上一股热气。里头的东西不是别的,是她今天下班后特意去百货公司采购的……呃……性感内衣。 “布这么少还卖这么贵,抢劫喔?”不过任她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诱惑”手段也只剩下这个,可买了之后她才深深觉得自己蠢,就算这招真行,她想要的也不是那种浅薄得不值一提的肉体关系啊! 叹了口气,舒忻宇将内衣搁置桌上,见时间差不多,她决定先洗个澡。结果恍神着,她居然忘了带换洗衣物进去,等到洗浴完毕,她杵在满是蒸气的浴室里,将耳朵贴上门板。 嗯,没任何动静,表示人还没回来。她小心翼翼地扭开门把,以毛巾遮着半边身子,准备走回房间—— “我回来了。” 有人打开门锁的声音传来,瞬间震住了舒忻宇的脚步,她因沐浴而透出粉色的肌肤霎时白了,正准备加快脚步,却不慎一滑。 “啊!” “小宇?!” “砰”的一声伴随她的尖叫在室内响起,舒忻宇痛到眼冒金星。“天,我屁股要裂了……” 蒋呈礼先是瞪大了眼,接着因她的胡言乱语哭笑不得。“屁股本来就是裂的啊!” 没良心的!舒忻宇恨恨地瞪他一眼,由她这个角度望去,刚好看见了蒋呈礼修长笔直的腿近在眼前,她往上瞄啊瞄,见他蹲下身来,墨浓的眼饱含笑意地将她从上到下审视一遍。“要我帮你拿衣服过来吗?” 她脑子瞬间空白一秒,随即不顾疼痛地跳起。“这……哇……好痛……”然后,她忍着屁股上的痛一拐一拐地回浴室,用门板遮住身体。“麻、麻烦你了……”她想哭啊! 蒋呈礼因她逗趣的尴尬模样而笑,正要去她房间之际,他看见了桌上的东西。“是这个吗?” 舒忻宇脸一白。“不、不是那个——” 还来不及阻止,他已拿起纸袋。看清东西之后他眸色一变,嘴角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后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来。“我、咳、我感受到你的‘努力’了——哈哈哈——” 他们住在一起,他当然见过她晾在阳台上的内衣大多是什么样子,这一看就不是她会选择的花色,至于她是为谁而买的,答案呼之欲出,他为此开心,不自觉想像起她穿上的模样,老实说,他真是挺期待的。 “就这个吧,穿给我看?”他故意把整件内衣打开来,用一种殷殷期盼的神情望着她。“反正是为了我买的,不是吗?” 这下舒忻宇连羞怯的力气都没了,她翻了个白眼。“是啊,我为了你买的,不过是为了给、你、穿!” 蒋呈礼哈哈大笑。 “笑啊!再笑啊!”舒忻宇瞅着他的愉悦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她刚刚可是一丝不挂几乎被他从头到脚看透透了耶!结果这小子完全把她当笑话看,连一点心动啊反应啊都没有,唉…… “哈啾!” 她打了个喷嚏,这时蒋呈礼才记起她还没穿上衣服。“等我一下。” 他走到她房间,熟门熟路地摸出她的家居服和棉质内衣给她。“那种的我看多了,如果真要选,我比较喜欢你穿这一种。” “嗄?”她接过衣物,呆呆看着衣服上平躺的t恤bra,再看向他的眼。他是认真的? 舒忻宇羞红了脸,赶紧穿好衣物走出来。因为刚才跌倒,她一头短发乱翘,脸色呆呆的,蒋呈礼见了,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你……你干么又笑?” 蒋呈礼没回答,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她乖乖走了过去。 一走到他面前,他指节分明的手便替她梳顺了发,脸上更是从头到尾面带微笑,一副开心的样子。舒忻宇不解,就在这一刻,他的吻落了下来,她一时反应不及,微一踉跄,却被他宽厚的掌给制住了腰,无法动弹。 一股难以抵挡的热潮自两人相合的唇畔涌上,舒忻宇发出一声猫儿似的低吟,白皙的肌肤瞬间抹上一层粉色。她双目迷离,心口震颤,从不曾想过,光是一个吻,便带来如此剧烈庞大的热量…… 此刻,她鼻间盈满了属于男人的气息,感觉被这股热意侵入脑髓,她整个人晕昏昏的,过近的距离使她感觉到蒋呈礼身上同样惊人的热……所以?现在?难不成……呈礼想“做”了吗? “等……我……等我一下……” “嗯?” 蒋呈礼不解地放开她,只见舒忻宇潮红着脸,移开眼,很不好意思地道:“我……真的穿这种的就可以?” “噗!”蒋呈礼一愣,接着遏止不住地迸出笑声。天,这个舒忻宇,未免太傻气了点!她不懂任何诱惑或调情的手段,只能下意识地跟随情况反应,这样的她可爱得令他没辙。他笑着在她颊上轻吻。“没关系,这样就好。” “呃?”舒忻宇愣了。是怎样?今天一整天就看呈礼冲着她笑个没完,活似吸了笑气,她挠挠头,想想自己真失败。“我是不是……很没魅力啊?” 见她叹息,神情黯淡,蒋呈礼深幽的眸闪过一道深沉的光,这一次,他没有笑,直接加重了揽在她腰上的力道,将她纤细柔软的身子不留空隙地贴近自己,以行动代替回答。“你说呢?” “呃……”舒忻宇傻了。 因为在如此贴合的情况下,她明确感受到呈礼的勃起正紧贴在她的腿间,如铁一般坚实地昭告着它的存在。“你、这、我……怎么办?” 后面三个字小小声的,蒋呈礼摇摇头。“没关系,保持这样就行。” 保持这样?保持哪样?舒忻宇一头雾水,被他身上温度给染得好热好烫,裸露的颈间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轻拂上来的吐息,令她泛起一阵轻微麻颤。 她为此紧张得手心发汗,手足无措得让蒋呈礼笑出声来。舒忻宇的头被压在他胸前,明确感受到隐于其中的鸣动,忽然有点不甘。 “我看你今天笑出来的次数都快比过去二十七年多了吧……”而且都在笑她,可恶! “真的,托你的福。”他在她发心落下一吻,喜欢她柔细的发搔着他脸颊的感觉。真奇怪,仅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他本来猛烈的欲望竟也平息下来。今天真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但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开心她为自己生出的种种反应。 也许有点笨、有点傻、有点呆,但全是为了他,不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蒋呈礼终于放开她。“我饿了,有吃的吗?” “啊?喔?有啊,冰箱里还有剩菜……” “好,我要那个。”在她唇上轻吻了下,蒋呈礼捏了捏她的脸。“我先去洗澡。” “喔……”舒忻宇仍呆着,看他回到房间,意识一下子回笼,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一股羞耻直到这一刻才猛然涌上。“天啊——我这个白痴!” 她蹲在地上,四肢打颤,属于他的温度仿佛仍熨贴在她体肤上,她口干舌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潮在她体内流淌,使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在干么?” 蒋呈礼从浴室出来就看她仍蹲在玄关口,他挑眉,也蹲坐下来,整个人贴近她耳畔。“哪,我、饿、了。” 他一字一句,好轻,却好甜,甚至刻意在她敏感耳际拂去呼息,舒忻宇连忙掩着耳朵站起来。“我……我现在去弄!”当真是落荒而逃。 蒋呈礼笑望她不掩慌张的背影。说真的,刚才想拥抱她的欲望比他一开始预想的还要强烈,可他忍下了。 为什么?嗳,当然是因为美食当前,岂可囫囵吞枣?他当然要先好好地培养气氛,再将这个傻乎乎的她,给从头到脚一根指头都不剩地吞吃下去。 光是想像,就足以使他兴奋得像个期待圣诞礼物的孩子,而她就是那个礼物,充满惊喜,蒋呈礼笑着,知道自己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情。 他看着舒忻宇在厨房忙来忙去,内心愉悦,而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对了,你知道吗?严学长要回国了。” “严学长?” 蒋呈礼眉一挑,像是被这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名字带回记忆,舒忻宇见他一脸迷惑,翻了个白眼。“严纬凡学长啦!你们不是同系的?他今天晚上打来,叫我转告你。” 这一提,蒋呈礼便想起来了。“他要回来了?”严纬凡大他一届,不过他拍人像,严纬凡专拍风景,领域不同,这些年严纬凡加入国外的摄影队南征北讨,长年不在台湾,他也快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了。“他怎会有你的号码?” 他语调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在意。记忆中,那家伙总爱调侃忻宇,逗得她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旁人看来像极了打情骂俏…… “我们好歹是朋友啊!总之他很久没回来了,找个时间跟他吃个饭吧?” “嗯。” 蒋呈礼反应冷淡,她不解。“你怎么了?” “如果要我喜欢上你,就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 舒忻宇傻眼,不及深思,下意识回应。“等等,我都没跟你算那些阿里不达的帐——” “你吃醋?” 可恶!舒忻宇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明知故问。 蒋呈礼苦笑着掩住被她打疼的地方。“不会再有那些人了。” “啊?” “不会再有了。” 他言语笃定,带着一种极为浓烈的在乎,舒忻宇听着,胸口扑通扑通狂跳,在他灼热注视下一时难以言语。“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会吃醋、会不开心,所以他不再提,那么他要她也不许提别人,意思是不是……他也会吃醋,也会不开心? 蒋呈礼没回答她,转而问:“你下个月有没有办法挪出三天假?” “三天?你要干么?” “拍一本杂志的封面,要下垦丁。”见她一脸“不会吧?!”,蒋呈礼一笑,知道她误会了。“不是要拍你,只是要带你一起去玩而已……如何?” 如何啊……垦丁耶,好久没出去玩了,舒忻宇脑中开始浮现那片艳丽的海洋,以及热到足以将人蒸发的太阳,而蒋呈礼笑着期盼她同意的模样,远比那些事物还要吸引她…… “好吧,我看看能不能排休。” 垦丁。 远比台北还要高热的艳阳在头顶恣意闪耀,一出面包车,舒忻宇忍不住抬手遮掩,可一看见眼前蔚蓝的海洋,她亮了眸,恨不得下一秒便直接奔入清凉海水的拥抱。 她的年假还有好几天,所以要挪出三天假并不困难,七月正值旅游旺季,垦丁到处都是人,但今天为了摄影,他们将整片海滩承借下来,于是放眼望去除了一大片海色之外并无任何闲杂人等。 面对如此奢侈的享受,后面却传来不甘不愿的一声:“太阳好大喔!若是不小心晒黑了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啦! 舒忻宇在内心嗤之以鼻。发出这声抱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一次摄影工作的主角——丁艾玲。 躲在车内的她全副武装,有如阿拉伯人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脸不悦地向舒忻宇道:“喂,帮我撑伞。” “啊?!”有没有搞错! “不用不用,我来。” 一旁的经纪人尴尬地陪笑,可丁艾玲硬是不领情。“才不要,我就是要她来撑。你那么矮小,要是伞不小心刺到我怎办?反正她身高高得像男人一样,刚刚好。” 舒忻宇嘴角猛抽,可想一想算了,这次的垦丁之行她是来玩的,压根儿没付到一毛钱,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好吧,这边请。”她撑开伞,等丁艾玲从车上下来,双眼却仍向往地直盯着海洋,好希望自己等一下就身在里面,偏偏这时候—— “啊!” 经纪人大喊:“小心!” 舒忻宇刚回神,就见丁艾玲差点跌倒在地,一脸慌张地被经纪人扶着。工作人员听闻声音连忙上前。“发生什么事?” “怎么了?” 蒋呈礼走了过来。见到他的瞬间,丁艾玲马上一改先前傲气,露出一副委屈模样,好可怜地指着呆立一侧的舒忻宇控诉。“她……她绊倒我!” “嗄?”舒忻宇傻眼,面对工作人员不解的目光,她急忙摇头。“等一下!我没有!” 一旁的经纪人也帮着自家艺人说话。“舒小姐,如果你不愿意帮ilin撑伞也没关系,可做出这样的事……唉,如果ilin受伤了怎办?大伙儿不都白来了?” “这……”舒忻宇一张嘴开开合合,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颠倒黑白到这种程度。她看向蒋呈礼,投去求救的目光。如果是他,肯定会相信自己…… “我想她不是故意的,而且她是我带来的朋友,真出了事,我会负责。”他朝丁艾玲等人微微一笑,走上前扶起她。“有受伤吗?” “没有。”既然蒋呈礼已经摆明她有事,责任归他,丁艾玲也就识相地没计较下去。 一旁的舒忻宇看见这一幕却彻底傻了眼。他不相信她? 她开口正要辩驳,却在这时对上了他墨黑的眼,他眸中像是闪烁着什么,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她也没再说话了。 或者,说不下去。 一行人在沙滩上开始工作,刚刚那个怕晒怕到死的丁艾玲此时穿着一件白色细肩带洋装,毫不畏惧地在沙滩上或躺或站,摆着各式各样的pose。反倒是本来急着下水玩乐的舒忻宇却缩在角落。 太阳很大,海水很蓝,风景正好,然而她的心情却很糟。 “ok,就是这样……笑一个,很美……” 蒋呈礼的声音远远传来,他以相机追逐着沙滩上的model,像极一个捕捉自己恋人倩影的深情男人,而丁艾玲被他逗得心花怒放,本就美好的笑容显得亦发艳丽,时间像是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俩…… “喀啦”一声,舒忻宇捏扁了手中的可乐空罐,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跟来干么。 在她预想中的垦丁之行应该是很快乐的,蓝天、大海和沙滩相互辉映,她可以浮潜、可以冲浪,垦丁有各式各样的水上设施,她可以一次玩个过瘾,可现在,她却只是杵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也失去了玩乐的心情。 好惨。 约莫四个多小时过去,垦丁的太阳由中午的炽热逐渐转化为日落前的光晕,蒋呈礼和工作人员确认拍摄出来的效果,继而宣告:“ok,收工了。” 大伙儿闻讯欢呼,乐不可支。这一次的行程为期三天,最主要是因丁艾玲个性难搞,为了防范意外状况而特意安排的,现在一天就把人搞定,照片也拍好,代表接下来两天他们可以松口气,留在垦丁好好玩乐。至于丁艾玲,她要走就走、要留就留,谁还理她? “哪,可以走了。” 舒忻宇意识到有人走来拍了下她的脸,她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结束了?” “是啊。”蒋呈礼朝她一笑,把蜷成一团的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明天开始就可以去玩了,你想去哪里?” 舒忻宇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扯开被蒋呈礼握住的手,一个人踱回车上。 蒋呈礼一愣,正要追上,丁艾玲却自后面揽住他。“呈礼,我明早就要回台北去了,今天我到你房间好不好?” “不好。” 蒋呈礼直言拒绝,见舒忻宇回头,淡淡往这儿瞥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迳自上车,他忽地有些担心,因为这不像是平常的她会有的反应。 假若她真的误会他跟艾玲的关系,肯定要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大骂野兽,并怨怪他怎可如此玩弄别人感情,可她没那么做。 她只是看着他,以那淡得近乎扼杀了所有感情的眼神。 莫名地,他产生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这是他不曾尝过的不安,为了一个人为他产生的反应而七上八下地担忧,甚至紧张。 在车上,他甩开丁艾玲,试图与忻宇攀谈,她却从头到尾只是“嗯”和“喔”,后来索性撑着脸闭眼装睡。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了? 他慌极了,因此等他们一到达饭店,蒋呈礼再也耐不住,check in之后他便上前拉过舒忻宇的手,她吓一跳。“你——你干么?” 这一次,换蒋呈礼不回答。 于是舒忻宇便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下被掳走,丢进电梯,到了楼层又被扯出来,接着被狠狠地推入房间—— “砰”一声,门关上了。 第6章 时值傍晚,房内有些昏暗。 “啪”一声开了灯,舒忻宇不解地望着眼前一脸紧绷的蒋呈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这种带着一点烦闷、一点忧心,以及不安的表情。 “你怎么了?” 她掩住胸口,心跳正跳得厉害,他注视她的方式太紧迫,表情严肃,不若往日笑笑地,她好不习惯,也好紧张。 她不懂他想干么。“你——” “我知道不是你。” 她莫名其妙。“什么东西不是我?” “绊倒艾玲的人。”蒋呈礼回答,接着烦躁地扒梳头发。“工作人员也知道不是你,但艾玲很难搞,我们得让她的心情好了才可以顺利工作,这样明后天我就可以带你去玩。” 舒忻宇听着,先是睁大了眼,接着吐了口气。“我知道。” “嗯?” 她白他一眼。“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这种事你不讲,我一样可以感觉得到。” 而且发生那件事后,工作人员看着她的目光多是无奈和不好意思,而不是鄙夷。她不是笨蛋,没迟钝到那种程度。 蒋呈礼听了,随即舒开了眉,可下一秒又聚拢。“既然这样,你在不高兴什么?” “嗄?” “你在不高兴吧?若不是这样,你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而且你这个样子……” “怎样?” “我看了不舒服。”蒋呈礼叹口气,指着自己胸口,苦笑。“这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一样,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你、你你你……”天! 他露骨的表白令舒忻宇瞬间怔住,脸庞像是瞬间被火纹到似地烫红。她不可置信,这样的台词压根儿不像是从蒋呈礼口中说出来的,而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她红着脸,一张嘴开开合合说不出话,蒋呈礼乘机上前拥住她。“为什么不开心?” 舒忻宇整个人都软了,她喃喃:“我没有不开心……” “说谎。”蒋呈礼才不信。“是因为艾玲?” 确实是因为那个女人,可她不是误会他们的关系或是怎的,纯粹是为了—— “我怕跟你太好,坏了那阿里不达的心情,影响你们工作啊。”讲出答案来,舒忻宇松了口气,伸手回抱他,在这里的话,就不用顾忌了。“毕竟我只是跟来玩的,帮不上忙,至少也不要妨碍到你们嘛!”她可是用心良苦耶! “不过……”叹了口气,她表情变得幽怨。“理智是这样想啦,但我真的满不爽的,所以才会那样……唉唷,你不要理我。”讲着讲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了解蒋呈礼,尽管他很乱来又很没节操,可一旦说出的话在收回之前一定会贯彻到底,如果他真要跟丁艾玲怎样,第一天就会跟她说要分手。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别扭的表现竟惹来他这样的反应,以及那样的话…… 唉,惨了。 “你是不是从没谈过恋爱啊?” 她这问题令蒋呈礼眉头一紧,可并非是被看不起的不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问题打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舒忻宇便已问过无数次,而他的答案也始终一样——恋爱不是很麻烦吗? 是啊,很麻烦,一旦开始谈恋爱,心便不是自己的,便受到那个人的影响,他难过的时候你难过,他开心的时候你开心,无法再随心所欲,只顾着自己的感觉,谈了爱情,连野兽都要进化成人。 想到这儿,她一笑,问他:“你知道《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吧?” 他失笑。“废话。” “里面的野兽后来变成人……你晓得为什么吗?” “因为解开了咒语?” 舒忻宇笑了。“笨蛋,是因为爱……” 说着,她吻上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蒋呈礼,带着一种连自己也不相信的怜爱。 蒋呈礼的唇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淡薄,可每次总是能够吻得她浑身发烫,难以自持。舒忻宇学着他的方式,探出舌尖,细细描绘着他的唇型,每一个动作都是甜蜜而舒暖的。 她吻法生涩,像极了小狗在舔吻主人,可其中充满了对他最深切的关怀及眷爱,蒋呈礼的心暖了,一股热能随着她的唇注入他冰冷已久的身体,像是被一道温暖光束包围,他感动着,在这一刻明了自己的心情。 他,是喜欢她的。 若不是这样,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甚至开口许诺要和她交往。他喜欢她,千真万确。理由?太多了他找不出来,唯独可以确信的是,他的人生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她,是他的光。 “呈礼?”见他久久没反应,舒忻宇面红耳热,有些紧张。糟,她是不是……用错了方法? 蒋呈礼扯唇一笑,下一秒,他不再居于被动。 舒忻宇感觉手腕被人扯住,接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拉着她直往房间深处,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已踉跄地跌坐在白色的柔软床铺上,男人的身体很快地压了上来。 “你、你干么?”这突来的发展震慑得舒忻宇不知如何是好,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头一阵发热。 蒋呈礼始终没回应她,可他的目光替代了回答,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似要藉此穿透她的体肤,烧融她的心。他桎桔在她纤腕上的大掌如烙铁,炙得她一阵头昏脑胀。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展露这样毫不掩饰的渴求,好似他是溺水之人,而她就是唯一的浮木…… 原来,过去他真是掩藏得太好。 他因她不习惯的局促模样而笑,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内落下一吻,继而探出舌瓣,以画圈的方式轻轻舔舐她的手心。这感触有点痒,又有点麻,她为此轻颤,微微睁眼,这时,她听见了蒋呈礼俯在她耳畔的言语—— “小宇,我真喜欢你。” 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口爆炸了。 他的话语就像是那个引信,点燃了她。舒忻宇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得到一个男人这般甜蜜的对待,好似她是个珍宝,而且,那个人还是蒋呈礼…… 莫名地,她落下泪来。 “小宇?”蒋呈礼惊呆,收回手,看见她缩成一团哭泣着,感觉胸口也似被人拧紧,他神情紧张得有丝狼狈。是他吓到她了? 泪水来得太突然,舒忻宇一点准备也没有,只能任其流淌。她只是觉得…… “讨厌……” “讨厌?” 她哭着,不敢置信自己用的竟是这样柔腻的语调。“讨厌……” 她摇头,连自己也莫名地感到抗拒,蒋呈礼为此发闷,得不到回答,索性将她手腕制服于脸颊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讨厌什么?” 舒忻宇睁着眼,泪水滑落,回答不出来。 她只是一迳摇头、一迳落泪,可蒋呈礼感觉得出,她抗拒的并非眼下的行为,而是更深层的——一个埋藏在她体内已久的东西。 他想知道那是什么。 “讨厌什么?告诉我。” 他问得轻,可手上力道却很重,蒋呈礼刘海下的眼闪着不容拒绝的光,他蓄势待发,压制在她身上的模样似一只豹,而这只豹正眈眈地俯瞰着它的猎物,像在下一瞬间,便要彻底撕裂她。 只是想像,舒忻宇浑身上下便已开始发疼,她本以为自己承受得住,她可以处理得很好,但实际上她办不到。无理取闹的嫉妒在她体内主导着她的心绪,她不愿意承认,偏偏蒋呈礼不许。 “我……我讨厌……”舒忻宇闭上眼,她不想见到他听了她的话语后的反应。“我讨厌我不是你第一个这样对待的女人……这好不公平……” 可讲着讲着,她明白自己是任性了,毕竟这是两人交往前的事,她不该、也不能这样计较。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紧张得提到喉头的心,因她这句话而安歇下来,蒋呈礼注视她的眸光瞬间变得柔软。若有镜子,他一定会意外自己竟然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渴望独占自己的想法令他胸口一阵热潮涌上,蒋呈礼苦笑,感觉自己的欲望正紧绷得厉害,又不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顾虑她该是第一次,他原本想要慢慢来,可现在,他知道不行。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嗯?” “别哭了。”他亲吻她眉心,第一次如此渴盼自己能如初生的婴孩一般纯洁,因为在他身下的她就是这样,她把完完整整的自己给他,可他呢?他又可以给她什么? 他甚至有些惭愧起来了。 “不过,也许等一下……我会让你哭得更厉害。” “呃?!” 他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教人害羞的情色成分,舒忻宇一下子止住了泪,见他像要证实自己所言不虚一般,将早已勃发的欲望炙贴于她敏感腿间。尽管隔着两层牛仔布,她还是明确地感受到了。 感受到这个男人,究竟有多想要她。 明白了这一点,舒忻宇鼓起勇气,伸手环住他。他肌理的感触鲜明地印在她的手心——这是她的。 全部都是她的。 这样的行为,若不是出于两个相系的人,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对象是他,她想要拥有他的欲念比什么都强烈。舒忻宇紧紧环抱着他,抛去所有生为人类的羞耻,在这一刻,她愿与他一起成兽。 “快一点……快一点变成我的。”她在他耳畔呢喃,像一种祈求。“让我哭……快一点。” “伤脑筋……”蒋呈礼苦笑。 要知道,野兽是最禁不起挑衅的。 偏偏有人仍不怕死。“你……你是男人吧?不要一直磨磨蹭蹭的……” “很有勇气,不愧是我的小宇。”想不到这种时候也会收到她的挑衅,蒋呈礼有一股大笑的冲动。“一开始也许会有一点不舒服……忍耐一下,嗯?” 舒忻宇点点头。说真的,她脑子里已经想着随便他怎样都好了…… 于是,野兽张牙舞爪开始进犯。它以利爪剥开猎物,细密地品尝,随着加深的动作令她迷乱,他以所有能感觉她的方式感觉着她,无一遗漏,舒忻宇只觉自己像卷入一阵激越浪潮中,载浮载沉,眼花撩乱,过于陌生的情潮使她不安,她伸出手来,求救似地环住了恋人厚实的肩。 她纤细的身躯因他的每个抚触而颤抖,又热又麻,又麻又烫。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竟秘密地藏了这么多教人意外的感受…… 因为这个人。 他不只占据了她的心,也啃食了她的人,再这样下去,她不能没有他。 他的动作没停,热切的温度逐渐安抚她,使她不再绷紧,可被占有的痛楚仍比想像中的还要鲜明,舒忻宇有一刹那的晕眩,因从未感受过的疼而整个人缩成一团,可怜地发出呜咽。“痛……” “痛吗?”蒋呈礼小心翼翼,停下动作,亲吻她因疼痛而揪紧的眉心。 事实上,这种进退两难的折磨也使他忍得辛苦,他涔下热汗,想着至少先退出自己,别再让她这么难受。可舒忻宇像是觉察到他的意图,捉住他手臂。“你敢出去,我、我宰了你……” 他傻眼,有必要到宰他吗?“可是,你……” “没关系,我可以!”吸气吐气吸气吐气……见鬼了,怎么会这么痛! 蒋呈礼哭笑不得地望着她如壮士断腕般下定决心的神情,明白她是为了自己才如此忍耐,胸口蓦地浮现一股暖流。他笑着,仍是抽离了自己,见她为此不甘,泪眼汪汪地正要开口,他阻止她。“放心,我没打算不做。” 实际上,到了这种地步,真要他不做也太不人道了。 “那你……” “你还不习惯,我应该慢慢来的。” 他说着俯下身,像个虔诚的信徒,重新膜拜她。他吻过她的脚尖,一路抚至她的深处,他寻找着能够使她快乐的路径,寻寻觅觅,连路边的小石子都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照。刚才的他似一道热浪席卷她,但这一次,他换了个方式,像滴水穿石一般地渗透,她不再那么痛楚难忍,终于缓慢地接纳他。 “小宇,你的里面……好热。”他吟叹着亲吻她,赞许她的努力。“我还以为我要融化了……” 蒋呈礼仿佛沉醉其中的模样令舒忻宇浑身一颤,分明还觉得疼,可在对方极有耐心的抚摸下,她的肌肤再度涌上热度,她被他充满着,被他满足的姿态吸引,原本的痛觉逐渐转化成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触,又麻又瘁又烫…… 下一秒,她笑了。 她的笑牵动到仍滞留于她体内的蒋呈礼,他不解。“你笑什么?” “我在笑……现在这样,好像是我把你吃了一样。” 她轻轻按着下腹,那儿因他的充实而热。这句话令蒋呈礼意外地挑眉,她笑得开心,纯粹得使他心口发紧,几乎屏息,他不敢置信。 “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而这些年,他又是怎样让自己错过她的。 “抱歉,本来想要手下留情的……不过,应该是办不到了。” “咦?啊?”舒忻宇迷迷糊糊的,还不及反应,便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夺去呼吸,她不自觉尖叫出声,他像一把火烧灼着她,随着一次次进犯的动作将她每一个细胞焚烧成灰—— 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蒸发了。 她被动地承受着他施予的一切,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面对欲望,她赤手空拳毫无准备,只能直接回应,无法掩藏,甚至连那种事后回想起来想咬断舌头的羞耻言语都说出口了。 他真喜欢她这样,总是单纯地反应一切,包含这一刻,她已用她的身体告诉他,她有多么地喜欢他。 他的小宇。 她强烈需索他的模样令蒋呈礼胸口像是盈满了难以形容的什么,他被她容纳了,两人的身体没有一丝空隙地贴合,他亲吻她,轻轻拨开她因汗水而贴在脸侧的发丝,她迷乱地睁开眼。 只这一眼,蒋呈礼便知道,自己被折服了。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发泄欲望在他的人生中向来是本能,因为需要所以做,满足的不过是肉体的饥渴,他一直以为,就是这样了。 可在这一刻,迎上她纯粹的、真挚的闪烁情意的目光,蒋呈礼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热,那热度凌驾了身体所产生的快感,温暖得使他差点落下泪来。 “呈……呈礼?怎么了?”敏感地觉察他不对劲,舒忻宇拨开他额前刘海,担心地问。 “没事。”他吻她,直到这一刻才领悟,原来从一开始,他的本能就已经选择了她。 所以,他才没有道理地想让她留在他身边。她不知道,并非是她被野兽占有,而是她自己驯服了野兽,而她也不知道,她的出现,究竟带给野兽多大的救赎。 不过,不知道也无所谓。 因为这一辈子,他是不可能放开她了。 饭店房间内的电子钟萤幕,显示着早晨七点。 厚重的窗帘遮去大半的光,但仍有些光束狡猾地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刺入蒋呈礼紧闭的眼。他睁开眼,像个刚醒的兽般慵懒地伸展四肢,感觉体内有股畅快的满足感。他漂亮的唇一勾,知道这一切全是因为他身畔的人。 舒忻宇。 他在内心呼唤这个令他感到舒心的名字,她偎在他身旁,紧闭着眼,睡得深沉。她眼角仍带着红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活似被人蹂躏过,可怜兮兮,蒋呈礼看着,不由自主地俯身在她眼畔轻落一吻。“早。” 舒忻宇动了动眉,嗯了声却没醒来,看来他昨晚真是让她太累了。 不过怪不得他,哪个男人听见自己喜欢的女人说“让我哭……快一点”之后,还能手下留情的?何况,他可是一头野兽。 一想到自己竟越来越习惯她的称呼,蒋呈礼便一阵好笑,他捏捏她娇俏的鼻尖起身,走进浴室盥洗。昨天打他们进房开始便一路厮磨至清晨,最后倦极睡去,压根儿无暇顾及吃食,如今身体欲望获得满足,换饥饿出来叫嚣。蒋呈礼想了想,饭店楼下有餐厅,就外带一些回来吧!她肯定也饿了。 简单地套了件t恤和牛仔裤,蒋呈礼走出房间来到一楼,结果不意遇见正要离开的丁艾玲,他礼貌性地招呼。“要回台北了?” “是啊。”丁艾玲眼眶泛红,看起来像是哭过。她瞅望蒋呈礼,他头发微湿落在颊畔,眼色慵懒地带着一股要命的性感魅力。这模样她曾见过一次,而此刻的他,相较于那次两人在饭店,更多了一种看似甜蜜的满足感…… 她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牙。“呈礼,你跟她——是认真的?” “再认真也不过。” 这是他首次承认自己与另一个女人的关系。只要他说了,就代表事实。丁艾玲诧异。“你喜欢她?!” 他吁了口气。“艾玲,我们一直合作愉快,也一开始就讲好了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所以我没必要跟你一一交代——但若你非要个答案不可,那就是‘对,我喜欢她’。” 坦白承认自己终于领悟的感情,他忽地感到舒畅。他一直以为自己懒得爱、不想爱,甚至不懂爱,可他错了,他其实一直都在爱,只是那情感像空气,存在得太自然,以至于他每天汲取却从来不曾领会……直到挖掘了她的心情,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原来,他也是一样。 丁艾玲因他这句话陷入沉默,她浑身一颤,唇色发白,像是遭受某种打击。这时,后方传来经纪人催促的声音。“艾玲?车到了,可以走了吗?” 她嗯了声,机械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们……都会后悔的。” 她眼神空洞,尽管话是对他说的,可感觉对象像是另有其人。蒋呈礼叹口气,懒得多说,只简单回了句:“保重。” 这一次,她没回答,只是颤着脚步离去。 一早历经了这般不甚愉快的对话,蒋呈礼心情也很难维持欢快。他随意包了些食物上楼,见舒忻宇还睡着,胸口蓦地浮现一股安心感。他走上前,忍不住幼稚地扑上床。“该醒了!” “哇!”一时被过大的震动震醒,舒忻宇大惊,睁开眼,下意识想爬起来,结果却一阵腰酸背疼。“痛痛痛痛痛……呈礼?” “早安。”蒋呈礼笑咪咪的,看见她刚醒的眼里映着自己,明白这比什么都要令他开心。“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她表情仍有些迷茫,望了望四周,确定这是饭店房间,然后看向眼前一脸笑意的男人,最后再看向自己…… “啊!”她叫一声,白皙的脸在瞬间胀红,急忙以被单遮住自己裸了大半的身躯。这……昨天……她跟呈礼……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舒忻宇便一阵晕眩。她居然跟他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甚至还不顾羞耻地说了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话…… 她想死啊! “生米煮成熟饭,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喔,小宇。”认识十多年,看见她青白红三色交错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蒋呈礼好气又好笑。“还是你想始乱终弃?” “嗄?”她嘴巴张成o字形,不可置信。“始乱终弃?你敢跟我讲这四个字?你该不会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你‘始乱终弃’我朋友?!” “你朋友?你是说……唉呀,我想不起来了。”他当真陷入苦思,索性放弃。“我跟她那个应该叫你情我愿……不对……正确来说是各取所需,或者叫不吃白不吃、配合演出——痛!”她一掌狠狠拍在他脑袋上,蒋呈礼吃痛,随即讨饶。“好好好,我错了,对不起,别生气,嗯?” 他字字句句都好甜,任舒忻宇内心再火都气不下去。她望着这家伙明显讨好的脸,再想到过去他对她朋友,甚或是其他女人……她不禁掩面叹息。“我真是何德何能……我本来还发誓这辈子死都不要跟你走到这一步……” 但爱情岂容她随意控制,要或不要?即使是最差劲的对象,可从一开始,她就对他放下了心。正因有心,才始终离不开,只要能够在他身边,呼吸一样的空气,都令她幸福得快要落泪,现在更不用说,领受过他所能给予的巨大快感与甜蜜拥抱,她真怕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别想离开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为此感到害怕,抑或是感到开心。 舒忻宇为自己矛盾的心思叹息,蒋呈礼听着,却产生一股郁闷。“但我很高兴我跟你走到了这一步。” “咦?” “我不知道,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原来竟然这么舒服。”舒服得像是脑髓都要被抽干了,失去了一切理性控制,他放任自己,臣服在她散发着爱的芬芳里,几乎上瘾。“我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你不是吗?” 他直白的语句令舒忻宇的心怦怦跳,脸更红。“我不知道,我又没人可以比较。”她偏要嘴硬。“等哪天我跟别人试过之后再告诉你答案——哇!” 一个巨大冲撞使她再度倒落床铺,尽管床垫柔软,但过分疲乏的身躯还是抵受不住。“你干么——”下一秒,她噤了声。 他蓦地压制住她,舒忻宇还不及厘清他要干么便吃痛。“痛……” 老天,他居然咬她! 舒忻宇不可置信,秀眉因痛楚而颦起。喔,肯定流血了…… 蒋呈礼在她肩上制造了一个鲜明牙印,他抬起身子,眼色狂暴,沾染着些许腥红的唇角带着一种坚决。“你敢跟别人试,信不信我让你永远下不了床?” 她一定是脑子坏了。 正常人听到这种警告该是害怕得浑身颤抖、逃之天天,事实上,她也在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着莫名浮现的感动。 “我真的……变得不正常了。”她叹息,哽咽着抬手环抱他。 他言语中强烈的在乎满足了她的心。其实醒来之前,她一直都很怕,他们的关系还不够确定,即使身体相系也不能代表什么,她怕,等她醒来,他会告诉她,他尝过一次,觉得够了,他们到此为止…… 可如今,那个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像王者一般闲适地俯瞰这个世界的男人,终于走下山来,踏入她所在之处。 只是这样,就足以令舒忻宇感动得落泪。 “天……我好开心……” 见她红着眼眶像要溢出泪来,蒋呈礼苦笑着俯下身,在她眼畔落下亲吻,尝到那微咸的滋味,令他舌头一阵微麻。“好了,起来吃东西吧,等下还要带你去玩呢!” 舒忻宇吸吸鼻子,抽了张面纸抹泪。“玩啥?” “嗯,香蕉船、甜甜圈、水上摩托车啊,或者你想去浮潜?” 喔,听起来都好吸引人,可舒忻宇却面色发白。“你确定我玩得了?” “很累?” “废话!”她几乎要翻桌。“既然今天安排了这么多有趣的活动,干么昨天还把我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煎煮炒炸样样来?!要命,我现在只想睡觉……”说到这儿她便一肚子哀怨。“都是你害的啦!可恶……” 好吧,自己不怕死的煽风点火似乎也是一大问题。 蒋呈礼笑了,伸手环住她。“好啊,那我们就一整天待着,不要出去……” “你不嫌无聊?看你一脸神清气爽,应该是睡饱了吧?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正要开始睡而已喔。” “没关系啊,有你,我一点都不无聊。” 这是真的。从遇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看腻的人生风景似乎多了另一种鲜艳色彩,每天醒来便期待着能够见到她,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她会说怎样的话?又会有怎样的表情?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思早已被她夺走,也得到了难以言喻的莫大快乐。 吃饱喝足了,舒忻宇再度睡去。 属于垦丁的艳阳正炽,窗外是一片瑰丽的海色,他起身,毫不恋栈地将窗帘拉上,室内恢复了昏暗。 床上,他恋慕的人儿正困倦地酣睡,那远比任何他见过的景色还要吸引人。蒋呈礼拿起相机,一次又一次,以不惊扰到她的方式按下快门。 这一幅画面,他想,将会在他的记忆中,停留很久、很久。 第7章 结果,难得来垦丁一趟,舒忻宇看的不是什么蓝天大海美丽沙滩,而是饭店房间顶上的水晶灯,究竟用了多少片…… 她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回台北,一路上,蒋呈礼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闪光闪很大,她在旁人眼光下不好意思,索性不理他,偏偏他大爷仍在她身后直绕,“小宇”、“小宇”地嚷个不停。 “你现在这样好像从野兽变成了家畜……”舒忻宇受不了。 蒋呈礼不以为意,仍旧搂着她笑咪咪的。“喵~~” “什么跟什么!”舒忻宇哭笑不得,只好任由他腻着,内心却是万般甜蜜,连走在回家路上看惯的风景都觉得特别不同。她抬手遮掩头顶略逊垦丁一筹的艳阳,隐约看见公寓楼下有个身形高壮的男人徘徊,她咦了声,睁眼细瞧。“呈礼,那个人……是不是严学长?” “嗯?”蒋呈礼眉一挑,锐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男人身材健硕,短t下的肤色晒得古铜,脸上蓄着大把胡髯,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浪汉。他皱了皱眉。“严纬凡?” 这一喊,那人立即转过身来,看见他们,脸色兴奋得瞬间放光,整个人冲上前。“呈礼、小宇——” “哇!”舒忻宇还不及反应,便被紧拧着眉的蒋呈礼挡在身后。 严纬凡毫不在意,笑意不减地望着睽违两年不见的学弟妹,有种得救的喜悦。“求求你们收留我吧!” 这下,两人异口同声。“什么?!” “啊,洗了个澡,舒服多了。”严纬凡一边走出浴室,一边拿毛巾擦拭头发。他体格高壮,蓄着平头,一身皮肤晒得黑黑,他把蓄了三个多月的胡子剃除,露出一张精悍阳刚的脸,终于从流浪汉升格为……工地大叔。 “两年没回台湾,你们还是没什么变嘛!”他咧嘴一笑,看向舒忻宇。“不过,你倒是变得漂亮啦,以前看起来像个小伙子似的,现在可有女人味多了。” “真的假的?!”舒忻宇诧异,粉白的肤色透出红晕,对这意外的赞许有些惊喜。 蒋呈礼在旁看着,啧一声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跑到亚马逊去了?怎会突然回来?” “我们那组团队有人感染疟疾,所以计划暂时停摆,在他痊愈之前我有一段时间的假,但应该不会太久。” 严纬凡和蒋呈礼同是m大毕业,不过两人方向不同,一个朝向商业,一个走向自然,严纬凡足迹因而踏遍大江南北,标准浪子一个,在这次回台之前,是受一个生物研究机关委托,进行亚马逊雨林生态的拍摄工作。 “你想住这儿,没门儿。”蒋呈礼一下子便看出他的打算,他不可能笨到接受一颗电灯泡卡在他跟忻宇之间,何况这颗灯泡瓦数还不小。 “欸,干么这么不近人情?以前不是都不介意?”严纬凡早习惯这学弟目中无人的态度,从大学时就是这样。至于他为何能够忍受到现在嘛…… “小宇,你人最好,不会舍得看学长我流落街头吧?” “嗄?”忽然被人扯住,舒忻宇一愣,对他的动手动脚无可奈何。“学长,你这动不动勾肩搭背的习惯还在啊?” 严纬凡哈哈大笑,果不其然看见蒋呈礼看似平静的眼中冒出火光。 “小宇,别上他的当,他有的是钱,住得起旅馆。”他声音温度骤降。“好了,放手。” “嗯?”这显而易见的占有表现,跟大学时那种分明不爽,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的样子完全不同,严纬凡抬眉。“你们两个,该不会……” “啊,电话响了!” 听见铃响,舒忻宇跑开去接电话,剩下两个男人对坐餐桌。严纬凡一脸不可思议地摸了摸下巴。“真没想到……我以为小宇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什么意思?” “喂喂,几年不见,犯得着用这种杀人眼神瞪我吗?”他啧了声,故作一脸害怕。“你这小子真是转性了,以前从没看过你这么在乎别人感受……”喔不,是有,但对象仅限为“她”。“她啊,喜欢你不是吗?” “这我知道。”他嘴角一勾,直到这一刻,表情才转好了些。 “她一面喜欢你,一面又不想跟你变成这种关系,大学的时候我叫她告白,她不愿意,我问她为什么?你对她特别是众所皆知的事,她说她知道,但这种特别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尤其那个人是你。”讲到这,严纬凡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上你哪一点啦,不过既然都在一起了,就多给她一点信心吧!” 蒋呈礼没说话,可眼神在这一刻转暗。严纬凡这席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入他胸口,他避无可避,被切实而不留情地刨出了自己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实—— “我确实不知道。” “嗯?” 蒋呈礼沉默了,可疑问始终在他心底徘徊。他确实不知道……忻宇究竟喜欢他哪里。 自小众星拱月,旁人的爱啊喜欢什么的他早已习惯,因此得知忻宇喜欢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视为理所当然,但现在仔细一想,她其实一直都在抗拒他。 明明喜欢他,喜欢到要哭出来的程度,可说要和她交往的时候,她却拒绝了,还说唯独跟他不想变成这种关系……思及这一切,他内心蒙上阴影。 即使不想承认,可严纬凡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 见学弟脸色不对,严纬凡撇了撇嘴。“好啦,不谈这个,倒是你,有没打算加入我们这个team?” 蒋呈礼抬眉,对学长忽来的邀约不解,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那伙伴染了病,也不知道何时会好,经费有限,我跟他们说我回台湾也许找得到人加入……这案子拍了两年了,我不想再拖下去。你啊,这些年老拍些商业摄影,也该腻了吧?你人像是拍得不错,但我知道,你真正拍得好的是景物。” 大学时,他在一次成果展上见到这小子所拍的街景照,那是一帧破旧倾颓的老屋上攀满了翠绿葛藤,开着粉色花朵的照片,画面宁静和谐,两种冲突的事物融合得那般自然,美得慑人心魄。那时他一见,惊为天人,决定死都要跟这小子认识—— 后来他才发现,他的作品跟他的人一样,一样地冲突,也一样地谐和。他看似冷淡,对任何人事物都不感兴趣,但掌镜时散发出的热情却又教人不容忽视,而傲视天下、从不把他人观感放在心里的他,却只在乎一个女孩,她的喜怒哀乐。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一直很想拉你进来,考虑看看吧!” 蒋呈礼抿唇不语,像是陷入思考。良久,他回道:“我会考虑。” 没直接拒绝就表示他有兴趣,严纬凡勾了勾唇。“安心吧,不会去太久的,了不起半年。” 半年……咀嚼着这个数字,蒋呈礼想起自己当初受聘于广告公司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是不知哪个人大嘴把这事传了出去,然后,小宇跑来问他:“听说你要去国外,是真的吗?” 那时候的她,刻意问得轻快,但声音和眼神几乎都在颤抖,好似他点个头,下一秒她就会直接哭出来一样。 他记得自己愣了很久,然后一笑,下意识回答:“没有啊,你从哪儿听来的?听错了吧?” 于是,她的表情像是安心了。 回想起来,他也不明白自己当初究竟是着了什么魔,只是很自然地不想看见她忧郁悲伤的脸,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她。 “呈礼,刚有个叫蔡友博的打来,就那天在摄影棚问我有没兴趣当model的,他、他问我考虑得如何了……”舒忻宇回来,搔了搔头,一脸茫然。“奇怪,我记得我不是拒绝了?”还考虑个什么? “喔,我跟他说你还在想。”这蔡友博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搞得到他家里号码。 蒋呈礼收回方才走远了的思绪,笑了笑。“我那时不是说了,你可以试试看,而且拍你的人会是我?” “是没错啦……但我是完全外行耶,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超不上相的。”她吐舌。 “叫小宇当model?哪个人这么慧眼识英雄?” 见学长一脸兴致勃勃地问起,舒忻宇无奈地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结果严纬凡听了,先是一愣,最后大声叫好。“哈哈哈!不错啊,听起来满有意思的,负责掌镜的人是呈礼吧?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真的可以吗?她……适合吗? “又不是拍个照你这辈子就要走这条路了,当作一次难得经验尝试看看也不赖啊,也许意外适合,你就可以从每天跟数字为伍的单调生活中解脱了。”严纬凡翻了翻白眼。“叫我每天面对那堆枯燥无味的报表,不如杀死我算了!” “她喜欢数字,而且要拍也仅只这一次,我不打算让她走这一行。” 蒋呈礼直接回答,严纬凡听了,啧啧两声。“还没结婚就把人家当成你的所有物啦?小心这种男人很快就会被抛弃喔!” “学长!” “哈哈!好啦,不打扰你们俩恩爱,我看啊,我还是早点摸摸鼻子,去找个肯收留我的地方实际一点!” 逮到机会,蒋呈礼唇角恶意地勾起。“何不去找你的‘严太太’?两年不见了,夫妻俩该有不少话要说吧?” “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终于扳回一城,蒋呈礼内心畅快了些,毕竟他就是不喜欢小宇跟别的男人太亲匿,管那人有没死会。“慢走,不送。”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的啦!”严纬凡受不了,离去之际不忘故意提醒。“小宇,等你哪天想甩了他的时候千万不要客气,知道吗?” “不会有那一天的,你作梦去吧!” “呃……”见两人到了门要关上的最后一秒也要吵,舒忻宇好不尴尬,尤其看见蒋呈礼的脸色因学长不怕死的挑衅而透出强烈不快,不禁噗哧一笑。“你跟学长还是没变。” 他啧了一声。“我只觉得他好烦。” 舒忻宇哈哈笑,下一秒,却有股极大的力道缠住她的腰,她唉一声,拐倒在蒋呈礼腿上。“你干么?” “没事。”他环住她,像个渴求温暖的孩子,将额头抵在她的心口,感受她越来越快的心跳。他一向倚靠直觉生存,如今一时面对太多需要思考的事,他思绪纷乱,需要静心。 “哪,小宇,如果我不在了怎么办?” 他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句,舒忻宇怔了。“不在,你要去哪?” “随便,也许是国外之类的……” 喜欢上摄影这件事,在他的人生中始终是个意外。 他的作品以人像为主,他觉得人们在镜头前面刻意掩饰自己的样子很有趣,可实际上,相较于人物的多变及虚假,他反而喜欢景物那种亘古不变的平静。 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使她感动的那帧照片。 先前他已错失了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不知道。 “可能会去很久喔,半年一年的。” “这……” 舒忻宇怔着。蒋呈礼的天外飞来一笔,唤起了她多年前的回忆。 那一年,毕业在即,她偶然自同学口中得知他可能会出国的消息,一时心慌,没多考虑便跑去问他。当时呈礼说她听错了,可后来,她才从严学长那儿得知,是呈礼自己拒绝了那份邀约。 他有他的考量——舒忻宇这样告诉自己,一直没有将那个理由放在心上,可直到这一刻,他这样问她,她才恍然大悟,也许那时候,他拒绝,是为了她…… 真的吗?她真的可以……这么想吗? “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啊。” 即使不舍,即使寂寞,那也是他的前途,何况多年前,无论原因为何,他已经留下来,她应该要觉得满足了。“是学长刚刚问你的吗?我觉得不错啊,难得机会,不去……很可惜吧?” 蒋呈礼抬眸,墨色的眼静静睇望着她,看不出情绪,却令舒忻宇冷不防打了个颤。不行,千万不能被他看出她在逞强…… “而且那是你自己应该决定的事,不用问我啦。” “是吗?”她好豁达。 他敛下眸光,收紧了力道,感觉她在他怀中,明明很近,却又觉得遥远。“小宇……” “嗯?” 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我? 这不是舒忻宇第一次来摄影棚,却是第一次忐忑不安地踏进来。 过去她也曾有一、两次机会参观摄影棚,或是替蒋呈礼跑跑腿之类的,所以工作人员看到她并不意外,直到她被介绍给业主,所有人才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她就是他们今天要拍的对象? “她就是小蔡推荐的model?”业主将她从头到脚盯看了一遍,点点头。“ok,先拍个几张试试吧!” 接着她被推入化妆间,化妆师发型师造型师一拥而上,在她脸上、发上、身上大做文章。这一次lounge bar的case,对方要的是一种冷艳疏离的性感,舒忻宇长相本就清秀,经由化妆师的巧手抹上眼影及假睫毛,戴上长假发,女人味马上三级跳——当然,前提是她得先闭嘴才行。 “这、这件衣服会不会太露了一点啊?!”看见造型师拿来的一件小洋装,舒忻宇瞪直了眼。“这哪是衣服,根本是破布嘛!” 造型师翻了个白眼。他与蒋呈礼合作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纯”的对象。“你是哪来的菜鸟啊?这是业主指定的造型,你穿就是,要挑工作回家挑,来了这里就认命!”他转头,向另一个化妆师道:“亲爱的,帮我把鞋子拿过来。” 舒忻宇只好不自在地将那件低胸露背的高衩洋装硬是套上去,造型师看了看,蹙着细眉嗯了一会儿,手指一弹。“好,把内裤脱了。” “什……什么?!” “把内裤脱了,你想想等一下要摆的pose,这内裤的痕迹都出来了,能见人吗?!” 舒忻宇快晕倒了,洋装已经是低胸的,想当然不可能让她穿胸罩,她罩杯又不大,为了做出乳沟效果,造型师硬是拿胶带给她贴过来又贴过去,弄得她很想死,结果现在居然连内裤都要脱?!“你干脆叫我裸奔算了……” “行啊,配合度这么低,沦落到那地步也是迟早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脱就脱!” 她被他那个不屑眼神给气到,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没打算走这一行的事,见她脱下内裤,造型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出去给蒋大摄影师看看吧!” 一提到蒋呈礼的名字,舒忻宇心口扑通了下。这阵子,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名义上交往了,生米也煮成了熟饭,但他最近的表现……却很奇怪。 只要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舒忻宇便能察觉他的视线如影随形,他像无时无刻都在看着她,没一秒放松,可当她回头,问他“干么?”时,他却又不言不语,怪里怪气得连她也跟着发毛起来…… 就像现在。 一出休息室,她马上便意识到蒋呈礼投射过来的目光。前一秒,他还在与业主交谈,沟通等下要拍摄的方向,接着低头检视器材,然而一听见她走出来的声音,他便迅雷般地抬头望了过来。 他幽深的凝视令舒忻宇险些心悸,像是有人在平静的池水里扔下一枚石子,他眼神颤动,瞅得她胸口一阵发热,感觉里外都被他直直看透。 “我的功夫不错吧?”造型师一脸得意地炫耀成果,却也不忘调侃。“不过小蔡究竟是打哪儿找来这株幼苗的?连叫她脱个内裤都在那儿扭扭捏捏的……” “哇哇哇!”要阻止已来不及,舒忻宇一下子热了脸,急忙揪住根本挡不住太多的裙摆,果不其然看到蒋呈礼的目光放在她的“下体”之上…… 他看着她羞愤欲死的模样轻笑。“ok,开工吧。” 摄影师一下指令,全场开始动作,全黑色的布景内摆着一把铺上雪白毛毯的豹纹古典扶手椅,蒋呈礼调整好相机的位置,跟她说:“躺在那里。” 舒忻宇全无经验,呆着。“怎么躺?” 造型师看不过去。“你不是看过企划书了?就照那样子躺啊!” 舒忻宇只好喔一声躺下去,这下造型师更抓狂。“你以为你是尸体躺棺材啊?!侧躺、侧躺!大腿交叠,性感一点,眼神要媚……拜托,你弄个死鱼眼给我们干么?!” 老天,想不到连个“躺”都有这么大的学问,舒忻宇用尽各种方式“躺”,偏偏就是“躺”不对,加上穿得太少,又不习惯面对镜头,她肢体僵硬,表情麻木得跟埃及的人面狮身像有得拚。不过她应该要叫人面“失身”像吧,哈哈…… 蒋呈礼开口。“小宇,不要紧张。” “我、我知道啊……” “看着我。”他搁下相机,双眼直视她。他眼神透着力度,替代镜头,紧紧捉着她不放。“你想像一下,现在你在一间酒吧,你醉了,躺在那儿,看着人们来去,觉得无聊……” 他低醇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催眠她。对,她现在在一间酒吧,她喝了酒,她醉了…… 下一秒,蒋呈礼颇无奈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喝醉了会睡着,但你不用喝得这么醉好吗?” “喔。”想像太过,她还以为自己真的醉了,却是醉在他迷人的嗓音下。 舒忻宇重拾心神,放空自己,尽力依随他的指令走,蒋呈礼墨黑的眼紧瞅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的肢体终于放松地伸展,嘴角不禁扬开一抹笑。“嗯,就是这样,做得很好。你很美,小宇。你知道吗?你是这里唯一的女王……我的女王……” 他的赞美轻柔得像一首诗,又重重地震荡舒忻宇心坎。 她心房颤动,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在他毫不保留的注视下几乎要蒸发。过去这半个月,他都是用这样的眼神,在她背后紧紧盯着她不放吗? 她想像着,乌眸盈润,眼神迷离,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自觉透露出一股媚态。她抿了抿唇,嘴唇热烫得渴望亲吻,她莹白的肤在刺目的灯光下泛出一层醺人粉色。许多人以为摄影师只需要会拍照就好,事实上,他们要懂得掌控,懂得如何引导出连model本身都不知道的一面,并且捕捉那一瞬间,才是真正的功夫。 一旁的工作人员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不禁赞叹。“说真的,我还真没看过蒋大摄影师搞不定的女人。” 这句话有如尖刺一般瞬间扎入舒忻宇的脑中。她一僵,分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却还是难以自制。蒋呈礼捕捉到了她瞬间的恍神,神情因而变得严峻。“你在想什么?!” 他大喝,震慑了舒忻宇。“现在,你只能看着我!知不知道?!” 摄影棚内鸦雀无声,极少人见识过蒋大摄影师发飙的样子,即使真被惹火了,他声音也是轻轻冷冷的,唯独这刻,他像座爆发火山,声量近乎咆哮。“看着我、想着我、听着我……现在,我只许你这么做!” 凭什么! 舒忻宇恼了,眼瞳内绽出火光,像一种无言挑衅。 他霸道得只准她看他想他听他,那他呢? 可她的恼火仅只这瞬间,因为他正瞅着她,一瞬未瞬,目光炙烫得仿佛在说:对,他就是这样,只看着她、想着她、听着她…… 蒋呈礼拿起相机。 快门响起的声音伴随着闪光灯起落,摄影棚内除此之外没有多余杂音。 “你很美。”他的相机有如他真正的眼,他以此追逐着眼前羽化了的恋人,赞美既性感又甜蜜。“非常美,你美得让我疯狂。” 舒忻宇咽了下口水,喉头一热,她像是醉在他灼热视线下,整个人像欢爱过一遍,无力地慵懒躺卧。两人分明隔着一段距离,没有触碰,她却觉得自己每一个毛细孔都像被他悉心抚过。 于是,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 除了他。 第8章 摄影比预想中的还要早结束。 这次试拍,蒋呈礼拍了近百张的照片,当他说“好了,可以了”的时候,所有人才如大梦初醒般纷纷开始动作。舒忻宇整个人还晕呼呼的,过于刺眼的灯光使她额际泌出汗来,有人给她倒了茶水,她接过一饮而尽,才发觉自己惊人地渴,好像整个人都被抽干了似的…… 没想到只是拍个照也能这么累,舒忻宇仍呆呆坐着,看着不远处一群人窝在电脑萤幕前讨论,业主似是一脸满意。“嗯,虽然跟我们原先所要的效果不太一样,不过拍得很好,应该可以直接采用。” 工作人员听了这句话便面露喜色,想不到只是试拍便有这么好的结果,只有蒋呈礼面色凝重,陡然吐出一句。“不行。” “嗄?” 所有人惊呆,看着摄影师面容阴郁,开口说:“这些统统不能用。” “什么?!”每个人都以为听错了,包含舒忻宇。她脸色一白,整个人遭受不小打击。统统不能用,表示拍得非常糟,而这绝对不会是蒋呈礼摄影技术的问题。 落下这句话,蒋呈礼无视于所有人起身,走到舒忻宇面前。 她看见他走来,面无表情地教人猜不出他此刻的心思。“我、我表现得是不是很糟……” 她试图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却觉得连扯个嘴角都要花上半辈子的力气,索性放弃。“对不起,我不该浪费大家的时间……我、我……” 我会再努力——这句话还不及出口,她便被一股极大力量提了起来。 她惊呼,蒋呈礼当着棚内所有人的面扯着她往休息室走,她穿着高跟鞋,被他拉得踉跄,脚步一如她内心七上八下的。 怎么办?呈礼是不是……生气了? 一进休息室,门关上,舒忻宇劈头就道歉。“我、我真的没经验啊!表情啊姿势的根本不知道要怎样摆,我有试着不要那么像殡仪馆里的大体了——哇?!” 一个厚实的拥抱瞬间夺去她未竟的言语,舒忻宇一阵头昏眼花,还不及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形,蒋呈礼灼热的嗓音便牢牢贴在她耳畔。“不是你的错。” “嗄?”不是她?那是谁? “我忘了他们要的东西。”蒋呈礼闷闷道,声音中却隐含着一丝极浅的兴奋。 业主要的是冷艳、疏离,一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氛围,可除了一开始的几张,他后来压根儿忘却了一切,只懂得用相机取代自己的眼,追逐眼前这头蜕化了的美兽。他拍得极尽疯狂,被她吸引,仿佛入魔,直到照片拍出来,他一张张看着,这才清醒。 “那些照片,全是为了我自己拍的,没有一张用得上。” 舒忻宇听不懂。“不是因为拍得不好?” 他苦笑。“不,是拍得太好了。” 她太诚实,太不懂得掩藏自己,在他镜头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惊人热度,像要烧灼了所有看见她照片的人,而她的这一面只该是属于他的,他不可能大方到将之拿去跟闲杂人等分享。 “那……要怎办?重拍吗?”拍得太好也要重拍?这业界会不会太辛苦啊? “不用了,我舍不得。”蒋呈礼扯唇一笑。此刻,他抱着她,心跳剧烈,额际因过分的兴奋而泌出汗,他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单纯拍摄真正喜爱的人事物,不受任何规范拘束。 “反正只是试拍,我会再请小蔡找其他合适人选。” 舒忻宇闻言并不失望,反倒松了口气。“这也好,再让我来一次我可受不了……厚,这头发超碍事的!” 见她一脸不耐地拉扯着那头长鬈发,蒋呈礼笑着加深拥揽她的力道。“造型师的功力不错吧?而且……你里面真没穿?” “呀!”蒋呈礼的手坏心眼地自那根本称不上是布的衣料上滑过,她像触电,脸红耳热,这才想起里头空无衣物的羞人事实。“你你你……你的手给我放尊重点!” “喔?怎样尊重?是不是……不要这么碰?” 哇哩咧,舒忻宇脑子简直像有团火球,热呼呼的,这家伙故意反问,手还给她示意似地一路从她腿侧轻抚至腰际,她背脊一阵麻颤,身体涌现甘美的热度,再这样下去,绝对会很糟糕。 “你、你别忘了这里是休息室,其他人还在外面……” “嗯,我没忘。”舒忻宇安下心,不料他下一句却说:“不过,我不介意。” “嗄?!” “你不是动不动骂我野兽?你认为……野兽会在乎地点的问题吗?”他笑得坏心,手脚也不安分,尽管没真正碰触她敏感的地方,但那种带着挑逗意思的触摸,即使是搔痒般的力度也让舒忻宇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你不在乎我在乎啊!”这事关她的一世英名,虽然好像不存在那种东西…… “我保证,你很快就会不在乎了。”蒋呈礼笑了笑。“不对,应该说是没办法在乎。” 这下舒忻宇脸上青白红交错,精采至极。不知何时,蒋呈礼的手已透过布料,直接探触到她的体肤。两人身上温度既高且热,似岩浆般相互交融,她几乎以为自己被焚烧殆尽了。怎么办?她好像真的不太在乎了…… “我……”蒋呈礼厚实的唇瓣压下来,阻绝了她剩余的语句。 他的吻像是个武器,一举侵入,热切得像要吞噬她的一切,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隐忍。第一次,蒋呈礼如此渴望自己真是一头野兽,这样,他便可毫无顾忌地直接要了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湿热柔软,似要一辈子紧密纠缠,再不分开—— 在理智还能发挥作用之际,他放开了她。 舒忻宇面色酡红,神智迷离,乌润如玉的眸映照出他压抑的模样。他忽问:“我有多久没碰你了?” 这般露骨的疑问让她怔了,她回得结巴。“这……好像快一个月……” 蒋呈礼贴着她肤触细致的脸,笑了。“原来你有在数啊。” “是你问我的耶!”搞得好像是她有多欲求不满似的。 好啦,不能否认,确实有一点。 她为此不满,有些赌气,蒋呈礼看着,嘴角的笑益发柔和。“正确来说,是一个月又零三天。”从垦丁回来之后。 想不到他计数得如此仔细,舒忻宇赧颜,可仍嘴硬。“所以?又不是我叫你别碰我的……” “我知道啊,但拍摄前,我希望能把你当作一般的model看待,想不到……唉,还是失败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这段时间,他其实一直思量自己究竟要用怎样的方式拍她?他不断揣摩,试图用自己的眼取代相机,捕捉她的模样,想了一遍又一遍,岂料最后却失去控制,悖离业主的需求。但对这样的结果,他竟是有些欣喜。 已经太久,他不曾为“自己”拍过照片,几乎要遗忘那是什么感觉,那种不受任何束缚的纯粹自由…… 他拍得任性,却也畅快。 “小宇……”他于是感激地抱住她,他的女人,贴在她耳畔细细喃语。“我饿了,你打算怎样喂饱我?” 可以想见,蒋呈礼的“饿”,绝不会是一般人认知的那种“饿”。 为了不让这头野兽饿过头,当真将她“就地享用”,舒忻宇几乎是用闪电般的速度换装,而这段时间,蒋呈礼便在休息室外与业主对峙。 “这次拍的照片,统统不能用。” 业主气得吹胡子瞪眼,发下狠语。“你确定你拍得出更好的?” 蒋呈礼不置可否地笑着,耸耸肩,看见舒忻宇出来,撂下一句“再说吧”便带着她离开摄影棚。 回到家,舒忻宇还是不放心。“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的,了不起就是找别人而已。”不过他有自信,在这个业界,他的价码和实力向来最符合业主需求,除非他们打算提高预算或降低水准,不然他都是最适合的人选。“我不喜欢拿这种意外拍出来的照片交差。” 做摄影师这一行,感觉很重要,但不可能永远仰赖感觉,要是没灵感岂不等着饿死?今天拍的照片,他确实很有感觉,但不是业主需要的,虽然就此交差很简单,但也等于是对他专业的一种亵渎,他办不到。 “倒是你……现在还有余力担心这个?” 他将她拉近,勃发的欲望不容置疑地贴上她,舒忻宇红了脸,手足无措。“喂,你不要乱来……” 她的挣扎很快地被他炙热的唇舌吸收,他灵动地吮过她嘴里每一个角落,两人像贴合的双掌紧密相拥,再无空隙。他深陷于她的柔软馥郁,褪除温柔假象,不克制地用最热烈的渴望侵城掠地,所经之处皆投下炽烈火焰。那火燎原,舒忻宇沉迷其中,伴随他的节奏乱了呼吸,再也遏止不住地发出呼喊,恍如求救。 蒋呈礼察觉了,他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用一记深长的吻彻底吞没了她的呼救,接着一举侵入,充盈了她。舒忻宇咬牙抑制呻吟,野兽却硬是撬开她的牙关,不许她压抑。“这是我的……”他这么说,将无数的吻赋予这美丽的祭品,终于粉碎了她最后的一点矜持。 她被他剥除了人类的外衣,同他成兽,在欲望里奔驰,她的每一个细胞皆因他强烈的侵占而震动着,她用尽全力紧紧攀附住他,害怕自己就此蒸发消失。蒋呈礼加速了节奏,两人在这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里疯狂造爱,直至力尽。 这过分强烈的欢愉令她害怕,像是被夺走了一切—— “天,这里是玄关……” 她几乎不可置信,浑身上下仍带着一种甘美的余韵,她有些不舍,蒋呈礼见了,笑笑亲吻她汗湿的额角。“可以到床上再来一次。” 她睨他一眼,最好只有“一次”。“你的床我的床?” “嗯,好问题。”他抱起她,不顾她的尖叫硬将她扛上肩膀。“先用我的床吧,过两天,再去买张‘我们’的床。” 这“我们”两字,有如一道雷击中她。 蒋呈礼打开房门。即使已经同住快一年,但舒忻宇几乎不曾进过他房间。她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贪婪地想要看尽房内的一切摆设。他的房有些混乱,地上散布书本杂志,底片的空盒在墙角堆成山,满室错落的照片教人目不暇给…… 他将她按在床上,接着整个人覆上她,见她表情迷茫,便捏了捏她的颊。“怎么了,发什么呆?” “你的房间……好乱。” “你没进来过?” 当然没,他这人看似随兴,其实非常重视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许人轻易涉入。大学四年,他一人独居,不住宿舍,即便不排斥参与任何团体活动,可明眼人都感受得出他与人总是维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从不和谁真正亲近。 相处十年,舒忻宇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小心翼翼拿捏分寸,从不敢介入太多,害怕连自己仅有的一点“特别”都会失去。可现在,他却主动将他的一切摊开,与她分享…… 舒忻宇感动,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自己终于走入了这个男人的世界。 “不要放开我……”她抱住他,眼角湿润了。 蒋呈礼内心因她的祈求而震动,他苦笑。“傻瓜。” 他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放开她,或是怎样才能放开她?这是个好问题,如果有答案,他也很想知道…… 舒忻宇睡着了。 蒋呈礼瞅着她深沉的睡容笑了,起身,随手拿起地上一帧风景照。这些年,他尽管多以商业摄影为主,但闲暇时还是会找个地方,漫无目的地随手乱拍。 这些照片没有用处,便存在硬碟里,再早之前,则是洗出来一张一张堆在盒子里。前些天他弄翻了收纳盒,里头照片四散一地,他随手拾起,将之贴上墙壁,拼凑着自己的过往,也想起严纬凡日前的邀约,他已经……有决定了。 他套上牛仔裤,自口袋内翻出手机,这才看见上头未接来电快二十多通。按进去,见是小蔡及一些不认识的电话号码,蒋呈礼眯眼。何时他的电话如此热门了? 他回拨给小蔡,猜测是为了今天摄影的事。“喂?怎么了?” “我的天!你老兄到底在干么啊?!我打了快十几通了!” 蔡友博在电话另一端的声音透出一股不安及焦急,蒋呈礼不以为意,望着床上沉睡的人儿一笑。“我在忙‘重要’的事。怎样,业主说了什么?要换人?” “不是,那不重要!你现在快去看新闻——” “新闻?有什么?” 蔡友博深呼吸,语出惊人。“ilin自杀了!” 丁艾玲自杀的消息震惊了各大媒体。 裸体、尸体和丑闻向来是最能博得关注的新闻,这次丁艾玲在浴室内割腕自杀,满足了两项条件,嗜血的记者蜂拥而上,sng车台台出动,一台镇守医院,一台驻守丁艾玲住处,另一台则追着驱使她自杀的可能—— 包括蒋呈礼。 他手机内一堆不明来电,全是记者,有人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他住家电话与地址,他不得已将手机关机,拔除室内电话,可还是阻止不了楼下那些想尽方式要进来的记者。 而舒忻宇醒来看见的,便是这般混乱的景况。 “丁艾玲不是那个model?她自杀?!” 她震惊不已,打开电视,医院外的记者直接连线报导,据说她在浴室内割腕,在失血昏迷之际拨打——九求助。她裸裎的身躯被医护人员裹着白布抬出来时,几乎要被镁光灯烤焦,电视台一再重播她躺在担架时煞白的脸,看得舒忻宇面色也跟着黯淡,心头发毛。“她……怎会自杀?” 电视内,表情严肃的主播开始讲述她自杀的来龙去脉。“名模丁艾玲自杀一事震惊大众,ilin的友人指出她在这段时间非常仰赖心理医生,甚至有服用抗忧郁剂等药物,晚上更需倚靠安眠药入睡。目前警方还在厘清自杀原因,但情关难过,是最有可能的理由——” “别看了。”蒋呈礼关了电视。 舒忻宇仍是傻愣愣的。尽管只见过一、两次,可如今发生这种事,她仍然觉得好不真实。刚才新闻上说她情路坎坷,将她交往过的历任对象整理播映,其中一个正是蒋呈礼。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有怎样的心情。 接到消息,蒋呈礼的表情也不大好看。丁艾玲自杀,他始料未及,想起来只想得起他们最后一次交谈是在垦丁时,那时候,她的表现……确实有些诡异。 “看来这一阵子应该会不得安宁。”他叹口气,抚了抚舒忻宇刚睡醒不及整理的翘发。“在记者对这件事失去兴趣之前,得忍耐一下。” “呃?”舒忻宇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口吻淡漠,好似丁艾玲自杀在他心中无足轻重,甚至觉得有些麻烦…… 她看着,一时觉得心冷。“你……你不关心?” “嗯?”蒋呈礼收回手,好似有些不解。“关心什么?” 她错愕了。“她……好歹也是你曾在一起的对象吧?” “我们没在一起。”他回得直接。 舒忻宇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刚才被他触碰的地方生出一股凉意,只觉得电视内的丁艾玲躺在担架上的模样虚弱可怜,镁光灯毫不留情地映照着她,让她苍白的脸看起来益发绝望。“你会去看她吧?” “为什么?”蒋呈礼眉宇拧起。他跟丁艾玲事实上连朋友也谈不上,何况又是风闻中曾与她交往的对象,他去了,摆明是找别人麻烦也添自己困扰,何必? 舒忻宇不是不明白这层顾虑。“不是要你现在去,等事情平息下来之后再说,或是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毕竟她喜欢你,不是吗?” “所以?”蒋呈礼听着,终于觉察不对了。“你认为她的自杀,我有责任?” 舒忻宇没答腔,尽管理智明白这不是他们需要背负的责任,可她心头就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闷闷痛痛,好不舒服。 她的不言不语摆明默认,令蒋呈礼不快。“好,就算真是我的缘故,我去看她或打个电话给她,又能代表什么?” “她现在需要帮助……” “那我要帮忙到什么时候?一天?两个月?半个月?还有‘帮’到哪个程度?如果她要求我跟你分手呢?” 舒忻宇愣了。“不会吧……” 但,不是没可能的。 为爱盲目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些年,她待在蒋呈礼身边,早已看过太多例子。每一次,她总是藉此提醒自己,不可以陷得太深,可如今回头,她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在荆棘丛中,随便一个挣脱,便会落得满身伤痕…… 不,她不要。 她不要呈礼看着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把属于她的“特别”给了别人,就算只有一点点,她也难以忍受。 心底涌现的残忍欲望在这瞬间骇着了她。 天,她想像那样的可能,只觉得害怕,害怕……下一个电视上的女主角,可能就是她。 “你……怎会喜欢我?” 她贸然问出这问题,渴望得到令她确信、给予她信心的回答,可蒋呈礼听了,表情一变,不懂她的意思。 “你离题了。”他口吻不快。她这是在怀疑他的感情? 他对她的喜欢,是一天一天苏醒,习惯她的一切有如习惯水与空气,自自然然,无须深思。他喜欢她,从过去就喜欢,甚至是越来越喜欢……她难道没有感觉? 这令他郁闷,既气愤又受伤,他的人生不曾领受过这种感觉,尤其一想到她竟然如此大度地要他去关心别的女人,他更恼,她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涌现,蒋呈礼二话不说,转身回房。 砰!门板大力甩上的声音令舒忻宇浑身一颤。他生气了,她知道,可舒忻宇不懂,他气什么?是气她问了无聊的事?是了,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对那些爱不爱、喜不喜欢的问题感到厌烦,不屑一顾。她明明清楚,却还是忍不住…… 一思及此,她眼眶酸涩,喉咙发苦,内心疼痛不已。 不过短短三个小时前,他们才耳鬓厮磨着,她欣喜于自己终于走入他的世界,现在距离却又再度拉开,变得好远好远。 蒋呈礼终究还是没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她也不敢再问了。 于是,她独自抱着这份失落,呆立于他门前,眼里囤积的泪水,早已冷得冻结,刺疼她…… 蒋呈礼又开始不回家了。 一个星期过去,记者们的骚扰也因他的不归而逐渐减少,舒忻宇每天回家,面对着空荡的屋子,感觉自己的内心也似被慢慢掏空。 她百无聊赖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又见到丁艾玲的消息,她出院了。 被媒体记者再度团团包围的她看起来显得瘦小,记者追问:“你怎会选择自杀?听说是因为感情问题,是真的吗?” 一旁的经纪人挡开记者。“抱歉,无可奉告!” 探不到口风,记者们推挤,一不小心,丁艾玲拐倒,镁光灯迫不及待地涌上,她苍白虚弱的脸映在萤幕上,舒忻宇瞬间心惊,下意识关了电视。 喀嚓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蒋呈礼回来了。 舒忻宇一颤,回过头,两人视线瞬即对上,莫名地,她竟有些紧张。“你、你回来了啊……” 他深幽的眸定定注视她一会儿,继而吐出一个音节。“嗯。” 然后,他便走入房间。 舒忻宇瞅着他挺拔的背影咽了口口水。这段时间,他们就是这样,蒋呈礼不是不回家,就是回家了,对她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她握了握拳,不想再这样下去,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他门前。 门板敞开,只见地板上摊着一只行李箱,她不解。“你……你干么?” 蒋呈礼停下整理动作,看望她,眼神阴暗而深邃。舒忻宇不懂他这般的目光代表什么,只觉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要搬出去?”不对吧,这是他的房子,要搬也该是她搬啊! “我要出国工作。” “工作?”在这个时机?“去多久?” “半年一年都有可能,目前还不知道。”简略地交代完,蒋呈礼继续收拾物品。 舒忻宇怔忡了,讲不出话。他为了工作出国是常有的事,但了不起十天半个月,这一次,居然要半年一年…… 她愣愣的,这个时间点太凑巧,她很难不往坏处想,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离开她,走得远远的,半年一年,等她知难而退,主动分手…… 不,呈礼不是这样的人,她知道,问题是她不敢问,好怕问了,他会给她肯定的答案…… 蒋呈礼停下动作,看着她一脸苍白、惊异,却始终不发一语。他凛眉一紧。“你没有话要说吗?” 说?说什么?舒忻宇一愣。“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 “所以,你没有意见?”不要走、留下来、你太过分……连一句都没有? 蒋呈礼见她沉默,像是得到了答案,眼色黯下。他起身走向她,恍如野兽的脚步无声,却带着极大压迫感。舒忻宇直觉后退,但下一秒便被一股极大力道拉扯,她跌入一堵厚实胸膛,来不及感觉疼,唇舌便被野兽的利牙彻底啃噬—— 他吻她,吻得近乎暴虐,他张口吞咽她的呼吸,一手桎梏在她腰间,另一手则揪住她头发,迫使她仰头迎合。舒忻宇一时反应不及,直到回过神,她开始挣扎,试图推开他,可他仍是不为所动,几乎要将她的唇瓣给吻裂。 “痛——”这一声,出自他的口。蒋呈礼推开她,嘴角带着一丝血腥,眼神混乱、不可置信。她居然咬他?! 舒忻宇喘着气,她的唇上也染着他的血,她尝到一丝腥味,可不这样,她没法阻止他。她不想这样,她想跟他好好谈谈…… “呈礼……” “出去。”蒋呈礼眼色幽暗,他抹去血丝,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舒忻宇浑身一颤,没动作。“出去。”他又说了一次,声音越来越冷,近乎咆哮。“出去!” 砰一声,门板在舒忻宇退离之际瞬间关上。 舒忻宇杵在门外,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这股震动剥落了,再也拼不回来。 第9章 隔天,蒋呈礼走了。 他选在一早离去,像是刻意不愿与她打照面。舒忻宇躺在床上,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即使裹着厚重被子,心还是冷得让她直打颤,一夜未眠。 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就在蒋呈礼离开后的半个月,她也选择搬出这栋屋子。她的好友莫薇亚要结婚了,本来租赁的地方让给她,舒忻宇搬入,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令她心安,却也失落。 她一面为好友祝福,一面彻悟地道:“我现在知道,野兽与人的恋爱,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莫薇亚听着。“这你不是早知道了?” “是啊,只是我还以为我们可以找到适合彼此的方式,但结果不是这样……没办法,我们生活的地方本来就不一样,想法也是,我终究没那个能力拴住他,而且,我也不想。” 她想起了高中的时候。 那时,他们窝在学校的顶楼,天气晴朗,白云飘飘,蒋呈礼抬头望着天上大片云彩,忽然冒出一句:“如果,可以搭乘那些云就好了。” 想不到野兽也会有这纤细神经,舒忻宇听了,噗哧一笑。“你白痴啊?云只是由一团气体组合而成的,根本就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何况它们又没有方向,就算真能乘坐,被载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怎么办?” “那就是我想要的啊。”蒋呈礼一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任何束缚……你不觉得很棒?” “哪里?”舒忻宇无法理解,她连父母吵着离婚,不知自己要何去何从都会害怕了,何况是随着云朵飘移到不熟悉的地方?“我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就好……” “嗯,很像是你会说的话。”蒋呈礼仍是笑,心神早已随着那些云彩而去,留在这里的,瞅着她的目光温柔。他看往天空,悠远得仿佛他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空壳罢了。 舒忻宇看着,胸口微闷,莫名涌上一股冲动,使她问他:“留在这里不好吗?” 蒋呈礼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她。“是没有不好啊……”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向往。 向往到往另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那时候,舒忻宇便知道,这个男人是谁都掌握不住的。 他就像云,看似有具体形貌,可探手一摸,却是缥缈。 十年后的今天,他当真远去,而舒忻宇也觉悟了。 野兽应该在属于它的天空下自由生存,而她,只要能够远远看着,就很幸福了。 蒋呈礼接受严纬凡的邀约,加入了这一次的摄影计划。 这组团队共有五名摄影师,除了他和严纬凡是台湾人之外,其他人皆来自不同国度,其中有个专以拍摄自然奇景出名的美籍摄影师james,蒋呈礼非常信服他。 年逾半百的james一头华发,体力却好得惊人,上山下海永远抢在他们这些年轻人之前。他的太太也是台湾人,因此他懂得一些中文。蒋呈礼第一天见到这位老者拍出来的相片,惊为天人,自此便以他为师。 难得见这唯我独尊的小子也有听人指使的一天,严纬凡啧啧称奇。“我看天真要下红雨了,james居然可以把你治得服服贴贴的。” 蒋呈礼懒得理他。在自然中摄影和在摄影棚全然不同,一个具备所有要素,灯光化妆全准备好,可拍摄风景却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有时他们为了撷取一个画面就得耗上三、五个小时,等待物种出没,捕捉那仅存三到五秒的美。 但毕竟还不习惯,多数时候他总是失手,落得一手空。为此,蒋呈礼不得不绷紧神经。他在james的指导下开始懂得留意光线的变化,放空自己感受四周动静,他的知觉逐渐与手中的相机合为一体,感觉自己看见的,不再只是事物的表面。 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拍摄方式,掌握其中诀窍确实花费一些时间,但很值得,james对他的表现更是赞誉有加。“你灰常厉害!你的photo让我豪感动!it''s amazing!” 对于james中英夹杂的怪异语句蒋呈礼已经习惯。他称赞他拍出来的照片充满灵魂,看透了万物本质,蒋呈礼听着,扯了扯唇。“但连自己唯一在乎的都看不透,又有什么用?” james听出端倪,眼睛一亮。“女人?” 蒋呈礼没应声,算是默认。 这个晚上,他们在塔劳阿卡一间旅社留宿。塔劳阿卡位于巴西的阿克里州,邻近雨林,十分边陲。巴西人充满热情,相当好客,而人来疯的james更是乐在其中,硬是拉着他一块儿下楼喝酒。 喝着喝着,大概是真醉了吧,否则,他绝不会拿自己的事出来讲。 “我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来这里已过了半个月,白天,他专注面对着自己要拍摄的景物,可心思却已飞扬过海,像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忘了将自己的心绪收入。他想着她、念着她,想得近乎发痛。夜晚,她的豁达、她的怀疑、她的拒绝、她的不闻不问缠绕着他,令他沮丧,他的人生从不曾谈爱,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陷入一座迷宫,只能任由她的喜怒哀乐牵引,找不到正确方向。 james听了,像是心有所感地点点头。“你觉得她不苟唉你,退不退?” “呃?” 蒋呈礼还不及消化james不甚标准的中文,便听他继续讲。“窝以前也是遮样,my wife是个豪女人,我区哪里,很久不灰家,她都不生起。科是,久了我就怀疑she doesn''t love me……窝很伤心,so i ask her,你是不是由别人了?不唉我了?喔,她豪生起啊,骂了我一痛……” james用一脸满足的表情笑着叙述,原来,他的太太不是不在乎他、不爱他,就是因为太爱了,才能忍受自己单独被留下来的寂寞,任他自由自在地到处来去,成全他的想望。而她,心甘情愿,成为那个守候他归来的港。 “love and be silent,你知倒吗?”james睿智的蓝眸如一潭池水,平静地望着他,说:“这种不缩的、为你豪的唉情,才是真整的唉啊!” love and be silent,这是《李尔王》的典故,为莎士比亚的着名悲剧之一。 年迈的李尔王有三个女儿,他分别问女儿们有多爱自己?大女儿和二女儿说得天花乱坠,唯独三女儿,讲不出太好听的话。李尔王为此发怒,却在最后落难之际感受到三女儿对他的爱有多深刻,那是无法诉诸言语的,沉默的爱。 james这番话也震撼了蒋呈礼。“我……我没这么想过。” 他对爱情的认知太浅薄,过去他惯于做被需索的一方,以为爱情就是这样,被要求、被占有,但love and be silent,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爱的方式。 他想到那时候在台湾,他问她:“如果我不在了怎么办?” 她闻言,乌润的眼闪过了寂寞的光,却还是笑着,尊重他的决定。“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啊!” 当时他不懂她怎么可以如此豁达,是不是不够爱?他为此闹脾气,幼稚地想反正她也不在乎,但选在最后一刻才告诉她,其实也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不舍……结果,他以为自己失望了,事实却不是这样—— 他知道,他错了。 “我说我要出国工作,她分明露出了一脸想哭的表情,却一句话都没说。”他一口饮尽手中啤酒,粗糙酿制的酒液喝起来特别苦涩,蒋呈礼任由那滋味淹没自己。“我不懂她是怎么办到的……” “因为她唉你。” “嗯。”他现在明白了。 原来爱的方式千万种,不是只有任性、一股脑儿地盲目索求才叫爱。他抬头,看望满天星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有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爱他,可他不但没领会,甚至怀疑、愤怒…… 他想,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次的摄影原本为期半年,但蒋呈礼的加入让计划更为顺遂,三个月后,case结束,他回台,同时也和严纬凡接受母校的邀约,参与他们主办的一场活动。 飞机上,严纬凡听闻了丁艾玲的事,数落了他一顿。“我一直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在你身上,果然!唉,小宇打击一定很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结果这事怎样了?” “什么怎样?” “就你有没去慰问一下人家?跟人家讲天涯何处无芳草,本人已经名草有主,不要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蒋呈礼从鼻孔喷气,显然觉得他有够啰唆。“为什么要?那又不干我的事。” “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人家为了你自杀耶!妈喔,你该不会也这样跟小宇说吧?” 蒋呈礼没回答,摆明默认。 “天啊天啊天啊,你这人没血没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发生这款歹志,人之常情好歹该关心一下,结果你不闻不问,我这个外人都心寒了,何况小宇?我讲的话你到底有没听进去?我不是叫你多给她一点信心?” “她叫我去看别的女人,我拒绝了,这样还不够给她信心?”他不懂。 “你这不叫给信心,是让人觉得你无情!”严纬凡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小宇啊,就觉得你今天可以对别人这样,难保哪一天对她也是一样!” 是这样的吗?蒋呈礼眉间拧折。他确实不曾深思到这个程度,但问题是…… “ilin自杀,和我无关。” “嗄?” 他和严纬凡的对话到此为止。 下了飞机,他叫了计程车。这三个月,他所处的地方联系不便,所以他舍弃了高科技的通讯装置,改为提笔写信,也将自己拍摄的相片寄给她。和james深谈之后的那个晚上,他便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很抱歉他选择那样的方式,可她始终没回音。他那样抛下她确实过分,她肯定还在生气,在飞机上听了严纬凡那些话,他想,是他的表现令她失望了…… 他急于弥补一切,一路上马不停蹄,回到家,睽违三个月的住屋门板深锁。这个时间,小宇还在上班,屋内没人他并不意外。 蒋呈礼打开灯,屋内纷飞的灰尘却令他不解,感觉这屋子失去生气,好像很久没人住过…… “该不会……” 他有股不好的预感,直觉驱使他打开她房门。里头空无一物。 她常看的书、收藏的杂志、随处悬挂的衣物、抱枕娃娃统统不见,房间一如她来之前那样空荡。蒋呈礼瞬间有种浑身被抽干的感觉,他立刻给手机充电,一开机,一堆未接来电跳出来,却独独没有她的,他转而拨打她的号码,不敢相信自己指尖竟在发颤。“喂?小宇……” “您拨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谢谢。”平板而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宛如寒流,蒋呈礼再三确认号码没错,他心惊,改打至舒忻宇公司,接起来的却是个陌生女声。“请问您找谁?” “我找舒忻宇……” “忻宇?她现在不在位子上耶,要不要我替你转告——” 蒋呈礼等不及,挂了电话。 她现在在公司,表示他去公司一定堵得到人,他二话不说地慌张冲出门,却在楼下管理室被人叫住。 “蒋先生!蒋先生!” 他无暇理会,偏偏管理员硬是拉住他。“我刚忘了给你,这里有很多你家的挂号信,都没人收……” 挂号信?蒋呈礼停下脚步,转头看见管理员从柜台底下搬出个小盒子,他看着,面容铁青。里面除了一些帐单以外,还包含了这三个月他从巴西寄出的航空信件…… 原来,她不是不回信,而是根本就没收到他的信! 他接过管理员递来的盒子,感觉他的心一沉,里头的信件失去了主人,而他,失去了她。 下一秒,蒋呈礼飞奔而出,却是去了莫薇亚的店。 下午四点,“speranza”内客人星落,一见有人推门,莫薇亚招呼。“欢迎光——呈礼?”她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来人后迅即敛下。“你回国了?” “她搬到哪了?” 莫薇亚态度平静。“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她静静看着这个男人,风尘仆仆,看来是刚回来不久,她给他倒了杯水。“冷静点,她很好。”至少,表面上看来很好。 “她没换工作,所以你会跑来我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知道她搬去哪了吧?” 蒋呈礼没说话,他眼色狂乱,仿佛来这里而不是直接杀去她公司已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冷静。莫薇亚猜得出来,他没去小宇公司,是知道小宇的性格不爱惹人注目,而以他现在的情况,见了面是没办法好好谈的。 一思及此,莫薇亚吐了口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跟之前在“speranza”将小宇带走相比,上回还真是客气太多了。 这个唯我独尊、从不在乎他人的男人,如今竟为了她的好友变得如此,莫薇亚内心有了计量,说:“你有心理准备要被她绑住了吗?” 他眉一皱。“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小宇不像你,你热爱自由、无拘无束,可她不是。她一辈子就是窝在同一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度日,她不可能跟着你一起出走。也许她愿意留下来等,但我不忍,如果你真的要她,我希望你能够接受这一点,你确定可以吗?” 蒋呈礼眸色一深,定定注视莫薇亚——这是他女人的好友,她此刻讲述的这些,他已经在这三个月内彻底想过。 “如果对象是她,我想不出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毫不犹豫,随即将那一只小盒子交给莫薇亚。“这个,拿给她。” “这什么?”莫薇亚看了眼盒子里头的东西。“信?” 她疑惑抬头,却见蒋呈礼已经离去。 步至“speranza”外,蒋呈礼抬头,看了眼台北这总是萧瑟的天空。云层稀薄,载不住人,可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渴望离开的念头。 只因,这里有她。 晚上九点半,舒忻宇回到家。 “累死了……” 她一脸疲惫,今天“光采”会计部的女职员和另一间科技公司的男生联谊,她本来没兴趣,却被同事不屈不挠的热情给说动。“去嘛去嘛,不去怎知道好不好?也许真会遇见生命中的另一半也不一定啊!” 生命中的另一半?舒忻宇给同事的回应是一抹苦笑。 脑中浮现某个身影,她挥手抹去,再重复这种日子,太不健康了。“好吧,我去。” 她铁了心放下,问题是知易行难。在联谊上,她勉强自己,笑得嘴巴都要僵了,结果还是没遇到令她心动的对象…… 想到其他女同事心花怒放的模样,舒忻宇更觉得好累,叹了口气,这时室内电话响起,她接起,是莫薇亚。“到家了?” “是啊。”好友的声音令她安心,她瘫在椅子上。“我今天参加了联谊。” “喔?结果如何?有没有遇见mr.right啊?” “我还mr.left咧!别说了,连个让我心跳加快一下的人都没……”她翻了好大一枚白眼,即使内心八百万个否认,可事实证明,她的心还是遗落在那间她已离开三个月的屋子里,忘了带走。“没办法,我就是想他。” 想得疼,想得闷,想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反问自己就没有别的好想了吗?却还是阻止不了自己。自欺欺人从来就不是她专长,好吧,那就想吧,想到哪天麻木了、没感觉了,也许,她就好了。 她口吻淡然,莫薇亚听着,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我放了东西在管理员那儿,要给你的,你等等下楼去拿。” “啊?什么东西?不能明天再拿吗?”她住五楼,这儿没电梯,懒得再下去了说…… “不行,是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就去。看完之后……希望你不会再这个样子。” “喔。”好友语气慎重,舒忻宇挂上电话,搔了搔头。这个样子?哪个样子?她不过就是凡事提不起劲了点,有必要讲得她好像已经了无生趣? 好啦,她不否认有一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舒忻宇乖乖爬到楼下,把莫薇亚寄放的物品拿上来。 “这是什么?”她回到屋内,晃了晃那只鞋盒大小的物件,结果一不小心,盒口敞开,里头东西如雪片纷落,她“唉唷”一声,只得弯身拾起,眼睛却在这瞬间瞠大。 “这是……” 那一封封全是信件,上头印着航空邮戳,收件人是她。舒忻宇心一紧,没笨到猜不出这是谁寄的,但……为什么这些信会在薇亚那里? 她坐下来,一封封拆阅,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景色跃然在目,有风景、有生物,还有形形色色的人们,抱在一起,一脸欢欣。 这里,就是蒋呈礼待了三个月的地方。 照片上,一只鸟儿飞往天际,后面跟着其他羽鸟;猴子相互拥抱,蛇类求偶相缠,所有事物成双成对,无人孤寂。她展开信件,纸上是他洒脱的字迹,他写着—— 我来到这里,看了许多风景,我一直以为只要一个人就可以活得足够,但事实上,只有一撇,是写不成“人”这个字的…… 舒忻宇眼眶热了。她一封一封看,一封比一封更惊讶。 他给她写这个,配上这些美不胜收的照片,尽管信上不曾提及任何爱语,却也深深打动她。她将信件排序,拆开最后一封,出现的画面令她诧异。 “这是……我?” 照片里的她深深熟睡着,面容安然得像不接受任何打扰。 他是什么时候给她拍的? 你睡在我身旁,好安心,我一个人在这里,睡不好,怎么办…… 他的语气像极了在撒娇,舒忻宇看得心几乎要融了,可下一秒她却噗哧一声笑出来,因为在他这一句之后,不知是谁恶作剧,用凌乱的笔迹在旁附注:怎么办?凉拌啦! “哈哈哈……”她笑出泪来,会做这种事的,八成是严学长! 果不其然,信纸的下面多了一张照片,是蒋呈礼在抓景时的背影。想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他帮自己拍的。照片上头则以奇异笔写着:学妹,他空虚寂寞觉得冷,你快来救救他吧! 舒忻宇的心热了。她看着这一张张照片,真的,没有一张不是一对,唯独他和她,都是独自一人。 可她睡容安祥,平静幸福,因为当时有他,可是……他却孤单。 好孤单好孤单,一如她这三个月以来的生活,死水一般地激不起半丝涟漪。 直到这一刻,舒忻宇才褪去淡漠假象,落下泪来。 她不再麻木,这些照片,一张一张,全是蒋呈礼不曾诉诸言语的真心,尽管每一封信上都只有寥寥数语,但她觉得够了。 因为,她明白了。 明白自己被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程度,她想起他们的争执,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如果他不懂爱,那么,她就让他懂,如果,她怕自己未来有一天再也得不到那个人的爱,那么,只要她可以让他一直爱她,又何足畏惧? 舒忻宇想开了,整个人如遭受莫大洗礼。她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却忽然瞄到地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拾起。 “这是……” 她睁大眼,那是一张摄影展的邀请函,时间是这个星期六,而地点,则是她的母校。 第10章 星期六。 这一天,舒忻宇起了个大早,面对镜子不大习惯地打理自己。 这三个月,她的头发长了些,已经不是过往那种削薄的短发,她穿着轻便,害怕弄巧成拙,回母校的路上,心跳如鼓。这是她第一次跟蒋呈礼隔这么久没见面,看见信的时候,分明很想见他,想得不得了,可如今真要见了,她却有些胆怯。 捷运到站,她硬着头皮下车,漫步走去,舒忻宇的手心泌出汗。太久没回自己母校,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触,相隔五年,很多事物都变了,唯独校门,还是一样地老旧,充满历史。记得毕业时,她硬要蒋呈礼陪她穿学士服,他嫌那装扮愚蠢,却还是配合了她的任性,她好开心,故意拍了一堆堪称白痴的照片…… 那是属于他们的美好过往,只是不知道,那些照片究竟收到哪去了? “消姐?消姐?” 想得太入神,让舒忻宇忽略来自前头的叫唤,直到那呼声越来越大,她才回神,看了看左右,指着自己。“你在叫我吗?” “消姐,请问遮里要怎摸走?” 面前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他身形高大,顶上花白,讲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看得出是欧美人士。舒忻宇停步,看了看他手中的邀请函。“你要去展览馆啊?”真巧。 “是啊,但窝好像迷路惹。” 看得出来。舒忻宇失笑。“正好我也要过去那儿,你跟着我一起走好了。” “perfect!窝叫james,消姐你叫什么名?” “呃……你叫我小宇好了。”只是同走一段路,不需要到自我介绍吧?可这外国老人家长相和蔼,笑容亲切,舒忻宇实在无法拒绝。 “ok,消宇,你耶要去看遮个?” james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舒忻宇点头。“我有个朋友在那……” “窝也是。”james一笑,看着她的蓝眸因笑意眯成一线,弧度很柔。“你的捧友看倒你来,一定痕高兴。” “会吗?”老实说,她还是没什么自信。 毕竟她不吭一声独自搬出,手机号码也换了,前两天还听同事告诉她,有个男人打来,态度好差地挂了电话。那些信是呈礼在不知道这些事的情况下寄来的,也许,现在他发现她跑了,很生气…… “那个捧友,失不失你的lover?” “嗄?”舒忻宇一愣,即便不懂这老人家怎会突然天外飞来一笔,但不擅说谎的她,还是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应该……算吧。”她吐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们三个月没见了,他写了信给我,但我没看到也没回,或许,他已经对我失望了……”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跟陌生人提这些,或许因为james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他晶亮的蓝眸像带着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很想跟他坦露心事。“不过,他托人把他写的信转交给我,还附上了这次展览的票,应该是希望我能来找他吧?” 就是这个想法支撑着她来到这里。 james听着,说:“窝认识一个人,他喜缓一个女人,可史他没有豪豪懂她的唉,后来他知岛了,豪后悔,些了信给她,希望她可以给他一次机毁,那些信,你之前没看倒没关系,先在能来揪好。” “呃?”舒忻宇眨眨眼。现在讲的到底是谁?她在脑中拼凑着james不甚标准的中文,想他或许是把两个不相干的人扯在一块了。“是啊,若是这样就好了。” 即便晓得james讲的是不同的人,可他鼓励的言语还是给了她信心。舒忻宇脚步加快,渴望见到蒋呈礼的念头在她体内像颗气球,灌满了气,就要爆炸。 终于来到展览馆,两人个别拿出邀请函进入,james始终跟在她后头,没与她分道扬镳,但舒忻宇早没理会,她在展览馆内四处穿梭,一心一意只想找到那唯一的身影—— 是蒋呈礼。 三个月没见,他瘦了些,也晒黑了些。 他在人群中,被学弟学妹和教授等人围绕,俊美的脸上依旧是笑,但不再是过去那种淡漠疏离、不带一丝感情的笑。 他不再不耐烦,不再觉得无聊,这样的他,比过去更多了温度。他身影出尘,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仍不减损他的英挺。舒忻宇远远望着,方才蓄积的勇气和希望不知何时骤然消散。 他脸上的笑,太美好,她好怕自己出声,会毫不留情地破坏这一切…… “my god!窝肚子豪痛!” 舒忻宇心生怯懦,下意识后退,就在同时,她身后的james突然大叫,惹来注目。 包括不远处的蒋呈礼。 他一双墨如玉石的眸望了过来,在发现她的同时绽出了熠熠光采,舒忻宇呼吸一紧,看他走了过来。然而蒋呈礼的眼看清了她身后那个的老人之后,蓦地睁大。 “james?!” “啊?”这下舒忻宇也傻了。她转头,看向前一刻才抱着肚子哀哀叫,这一刻却一脸无事地吹口哨的老人。“这……你们认识?” james朝她狡黠一笑。“窝不是说了?他看倒你来,一定痕高兴。” 蒋呈礼给了james展览的邀请函,但不确定他会不会来。 “窝一直想认识认识你唉的遮个女孩子,她豪可唉,是个豪女人。” “我知道。”自己的女人被称赞,蒋呈礼笑得很真心。 james早在国外就见过蒋呈礼为她拍的照片,所以刚才他在路上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拍了拍蒋呈礼的肩。“豪豪跟她接释,她会明掰的。” “嗯。”蒋呈礼点点头,送走这位老者。他打开门,学校准备的休息室内有一套沙发座椅,舒忻宇坐在那儿,一脸茫然,他动作很轻,没惊扰到她,就这样手插口袋倚着门柱,好好地看她。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三个多月没看见她……她头发长了,长至耳际,长度恰好地裹住她纤巧的瓜子脸。她炯黑的眼珠水润地闪着迷蒙,鼻子小巧,淡粉色的唇瓣虽然不够性感丰润,但吻起来的感觉……他喜欢。 她可爱得揪紧他的心,尽管她修长骨感的身形跟“可爱”两个字天差地远,但那又如何?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一旦爱上了,眼中就只有这个人。她身上的一切令他执迷,找不出任何错误。他瞅着她单薄纤细的四肢,感觉她好像又瘦了,令他心疼,而她脸容有着些微憔悴,眼下阴影深重,泛红的眼角更是让他好想触摸,给她安慰…… 他知道是自己造成这一切,可现在她来找他了,是不是代表——她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小宇……”他终于开口,舒忻宇浑身一颤,回过头来,眼底漾着无辜水光,蒋呈礼心口一紧。要命,他真想直接抱住她。 “刚刚那是james,是我在亚马逊工作时候的领队。” “喔……”她还是呆呆愣愣的。“所以,他认得我?” 蒋呈礼忍俊不禁地点点头。“他说你很可爱。” “啊?可爱?”这下她瞪直了眼。“外国人的审美观会不会太与众不同……” “我也觉得你很可爱啊。” 他这句话纯粹直接,不带一丝杂质,却让舒忻宇一下子从脚跟热到了脑袋。她脸红,支支吾吾。“这……还真是谢谢你了……” 天!这什么对话? 她窘得几乎要咬断自己迟钝的舌头,问题是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该讲什么、能讲什么,她以为自己准备得够了,结果一见到他,大脑干脆停摆,失去功用。 她一脸着急,心慌意乱,蒋呈礼看着,吐了口气。“照片……看了吗?” “看了。” “什么感想?” 你问我答简单得多,舒忻宇有问必答。“拍得很漂亮……” 这答案教蒋呈礼哭笑不得。“就这样?” 啊……不然咧? 他的照片确实拍得极美,美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可真正使她感动的,却不是那流于表面的理由。透过那些相片,她感受到这个男人不曾诉诸言语的真挚情思,他以那些照片向她诉爱,用他唯一热爱且擅长的事物…… 一思及此,舒忻宇再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三个月所囤积的委屈不安统统一次爆发,竟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啊——” 她哭得超有气势,哭得震撼了他。 他抱住她,任她攀附着大声哭泣,鼻涕泪水全往他身上抹,可他甘之如饴,只因明白她的心上有他,他的心也热了。蒋呈礼为失而复得感到纯然喜悦,苦笑着。“傻瓜,我不要你,能要谁?” 舒忻宇吸了吸鼻子,任他笑着擦去她的眼泪鼻水。“谁、谁叫你都不讲……”她熟知野兽习性,明白它们的爱是用“做”而不是用“说”的,可她毕竟是人,还是渴望言语啊! “我不知道我能讲什么。”讲他爱她吗?可他以为这种事不该是用“讲”的。 果然。舒忻宇叹了口气,干脆自己问比较快。“你爱我吗?” 上一次,她问他,他没答,因而错失了她。这一次,他不愿重蹈覆辙,毫不犹豫地回答:“爱啊!” 简单两个字,由他口中说出来,舒忻宇满足了。 她只是想要听到一个确切的保证,尽管言语不能代表什么,可她知道,他永远只讲真心话。 如果不爱,他会讲不爱,如果只是喜欢,他只会讲喜欢。如今他已说了爱……舒忻宇抹了抹鼻子。“嗯,那就好了。” 蒋呈礼笑了。他的小宇还是一样,容易满足得可爱。 这个认知暖热了他,天底下也只有她可以忍受他这样的脾气。他抱住她。“哪,搬回来吧!” 舒忻宇一愣,对于他提出的要求,她不是不想,问题是…… “我还有租约。” “签了多久?” “半年啊,现在差不多剩三个月吧?” 三个月?!“不行,太久了。” 舒忻宇翻了个白眼。“久不久是你在说的喔?而且某人自己出国,还不是去了三个月?” “……小宇。” “干么?”呃,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好可怕,这是怎了? “你不想搬回来?” “这……当然想啊!” 听到她的回答,蒋呈礼好似松了口气,可下一秒,换他问:“小宇,你爱我吗?” “嗄?” “现在,该你回答了——” 结果她后来有没有回答?不重要,反正野兽满意她的“表现”。 问题是她的租约未到,不可能说搬就搬,蒋呈礼受不了这一点,马上大动作询问周围有无需要租屋的人,再和舒忻宇的房东“参详”,终于在一个月内搞定了这件事。 对于他的安排,舒忻宇目瞪口呆。“是怎样,你这么怕我跑掉喔?” “是。”蒋呈礼说得肯定。她的一切令他舒心,过了一年这么奢侈的日子,没有她,他真是连日子都不知道要怎样过了。 于是不到一个多月,舒忻宇便搬了回去,所有本来在那里的物品也一一归位,仿佛她只是做了一次远行,唯独一件事不同——蒋呈礼买了一张双人床。 他把舒忻宇原本住的房间改成工作室,将所有摄影物件往那儿摆,房间空出大半给她。她为此错愕,但蒋呈礼笑着拍了拍那张新买的床。“躺躺看?” 还不及回神,她整个人就被拉了过去。 舒忻宇一个踉跄跌进了床铺,也跌入了他灼热且不带任何保留的满足目光里。她望着他,莫名一阵口干舌燥,蒋呈礼见她一脸迷蒙,嘴角攀上笑意。“要不要……试试看这张床的‘性能’?” 舒忻宇咽了咽口水,身体在他饱含暗示的言语下发烫。“可是,东西还没整理完……” “晚一点再弄。”他俯下身,咬啮她细白的颈,用了些力道在上头吮出痕迹,长久掌镜而略显粗糙的手掌探入她衣襟内,捕捉这睽违了近四个月的柔滑肤触,他浑身肌肉因而纠结灼烫。“我好想进去你里面……” 舒忻宇的脸热了,没抗拒,在他的抚弄下发出轻颤,逸出甜美喘息。气氛旖旎,偏偏在这万分瑰丽的一刻—— “叮咚——” 两人双双一震,舒忻宇干笑。“呃……门铃响了。” “别管它。” “可是……” “叮咚叮咚叮咚——” 来人似有千万事,把门铃按得震天价响,这下什么大好气氛全没了,蒋呈礼骂了一声,几乎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她身上撤离。“好,我去看。” 他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咬牙切齿。要知道,饿坏了的野兽是天底下最不能惹的! 他打开门,赫然见到一张熟悉面孔。“ilin?” “嗨。”丁艾玲打招呼,漂亮的脸孔依旧傲气十足。 管理员到底都在干什么!“你怎会知道我的住址?” “周刊的记者告诉我的,你们楼下的管理员很有趣啊,我笑一笑他就放我进来了。”她说着,也看见了蒋呈礼身后的舒忻宇。“怎么,不让我进去?” 不速之客——尽管两人内心有志一同,但来者终究是客,也不好让她在门口吹冷风。 距离她自杀的骚动已过了四个多月,比起舒忻宇第一次看见她,她瘦了不少,肤色也不若往日莹润,看得出深深的疲惫。蒋呈礼本来想带她到外头,却被舒忻宇阻止。“如果被记者拍到不太好吧?” 他不得已,只好把人请进来,舒忻宇去厨房泡茶,丁艾玲和他在客厅对坐。 “我那件事,据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是不少,是很多。可蒋呈礼只淡淡道:“还好。” 丁艾玲也知道,但没戳破,说:“我要去国外了。” “工作?” “不是,我认识了一个人,他要我跟他走……” 她口吻藏着一丝甜蜜,蒋呈礼听着,倒也真心祝福。“恭喜。” 她露出笑,抚了抚手腕上的疤。“真好笑,我当初怎会这么傻?其实割下去之后我就后悔了,偏偏血止不住……我哭着打电话给他,跟他说我要死了,你知道他怎么回我?他说:‘今天我女儿生日,我没空理你。’好笑吧?” 说着,她当真笑了起来。“后来我打给经纪人,她叫我撑着,马上给我买药来……直到快不行了,我才叫了救护车。我差点死掉,结果却没人当一回事……” 蒋呈礼没插嘴,他任她说,也没安慰。丁艾玲歇住笑,喘了口气,揩去笑出的泪水。“呈礼,我真喜欢你这一点。” 从两人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和有妇之夫在一起,却不曾置喙,对她的种种抱怨也总是耐心倾听。她的交往对象是个政要,她本来只想玩玩捞点好处,不料越陷越深。她急于摆脱,刚好遇见蒋呈礼,两人一拍即合,他不闻不问任她索求的姿态令她轻松,终于得以喘息。 可她的心仍始终悬挂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为此心慌,只好更是缠着蒋呈礼不放,然而这个她曾以为不会爱上任何人的男人,竟也爱上了一个人…… 那天在垦丁,她接到对方传来说要分手的讯息,近乎崩溃。她不懂,为什么没人愿意爱她?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结果,却差点害死自己。 “我本来以为我们是同类……”以己为尊,罔顾所有将真心献给他们的人。“可是……我错了。” 她喟然起身。今天来,是因为晓得自己的事给他添了不少困扰。她鬼门关走了一回,决意重新开始,索性把这次会面当作告解,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只有这个人会认真倾听她的话。“谢谢你,我走了。” “ilin。”忽然,蒋呈礼唤住她,她不解地回头,听见他说:“你没错,我们是同类。” 她怔了一下,转而笑了。“是吗?” 这一次见面没花太多时间,丁艾玲转身欲走,恰好迎上刚自厨房走出来的舒忻宇,她惊讶。“你要走了?我泡了茶说……” 这个幸运的女孩,丁艾玲就是看她不顺眼,下巴高傲一抬。“不用了,谁知道你泡的茶能不能喝?” “什么?!”有没有搞错! 舒忻宇呆望丁艾玲离去,内心忿忿地将她骂了千万遍。是啦,刚才她是真的有点小不爽想将茶水泡苦,但想想同样都是为情所苦,相煎何太急?结果咧! 舒忻宇气气气,走到客厅一屁股坐下,蒋呈礼看见她手上的杯盘,一笑。“给我的?” “不好意思……”她一次一杯,自己饮尽。“想喝,自己去泡!” 蒋呈礼为她一脸别扭噗哧一笑。“你好小心眼。” “什么?”她怪叫,可冷静想想好像也真的是,她红了脸。“好啦,我再给你泡一杯总行了吧。”反正热水都煮好了。 蒋呈礼原本愉快的笑因她直率的回应而变柔。“不用了。” 他自背后抱住将要离去的她,将脑袋埋入她温软的颈窝。“小宇。” “怎么?” “我有没告诉过你,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他说得真心。刚才和丁艾玲的对话跃入脑海,他们,确实是同类。 以为自己不需要爱,但其实索求得比任何人还要多,这些年,她陪伴在他身边,太自然,理所当然得令他不及察觉原来自己早拥有了爱。她掌控他的喜怒哀乐,可以使他笑得开怀,也能使他愤怒绝望,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影响他至此,除了她。 “你很了不起。” 舒忻宇有听没懂。蒋呈礼笑着弹了弹她的鼻尖。“意思是,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许走。” 他一下子加紧了力道,勒得她有些生疼,任性得好似吵着要糖吃的孩子,舒忻宇好气又好笑,揉了揉他的发心——像他往常对她做的那般。这阵子,他总会这样,在她面前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看起来像是玩闹般的撒娇,有时眼神却认真得令她心悸。 傻瓜,他都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野兽所捕获,连人带心早被啃得一点也不剩了吗? 不过,她才不要告诉他呢。“那就要看某人的表现了。” “喔,例如?” “例如……我不要再有下一个丁艾玲找上门来。” “你吃醋了?”蒋呈礼一副很惊喜的口气。“那你刚刚还大方让人家进来?”他还为此有些不高兴,毕竟,这可是“他们”的家。 “废话!难不成还让你们孤男寡女的跑去什么地方喔?她都能为你自杀,谁知道她会不会对你干么……” 讲到这儿,蒋呈礼才记起来,这件事他始终没对她解释,而她也没问,好似早已遗忘那一切,可原来不是。“小宇,如果你在意ilin的事,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 “这……我是想,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愉快的事,她不想再提。 “她自杀不是为了我。” “嗄?”舒忻宇傻了,蒋呈礼把丁艾玲原先跟有妇之夫交往的事简单提了一遍,她越听越迷惑、越听越傻眼。“那你当时干么不讲?!” “我觉得没必要,而且你一直要我去关心她,我很不高兴。” “我不知道……所以你后来早出晚归,接着又出国工作,都是因为你不高兴的缘故?” “我不否认有一点。”蒋呈礼苦笑。“只是出国那件事,我本来就有打算,才要跟你说,却发生ilin的事,反正你不在乎嘛,就有点不想讲了。” “我哪有不在乎!” “嗯,我现在知道了。”他笑笑,亲她因不满而翘起的嘴。“至于早出晚归……那是为了躲记者。” “嗄?” “如果我一直在家,他们就会找上门来,这样你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舒忻宇傻傻看着他,直到现在才终于恍悟自己从头到尾错得离谱。她一味认定他不懂爱,但其实,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她,然而她这个白痴,不但没领会,甚至误解他…… 也难怪他会生气,这一切根本是她自找的! “小宇?” “我……我好想死……” “啊?”蒋呈礼一愣,随即失笑。“别死不死的,我舍不得。” 他温情的言语感动她,舒忻宇眼眶灼热,对自己自私的认定惭愧不已。 她开口。“其实……我从高中时候就喜欢你了,不过那时候还不大清楚,只是单纯地选了跟你上同一间大学,后来发现之后,我一直觉得跟你不可能,但就是放不下。去年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居然答应跟你一起住,好不容易想搬了,你这家伙居然说要帮我介绍男人……我痛苦得快死了,你又随便开口要我跟你交往,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又怕你觉得烦,只好憋住不讲,我超辛苦的……” 巴啦巴啦讲了一大串,她白皙的脸因过多的羞怯而胀红,舒忻宇喘口气,这下是真的很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你……你吓到了?” “有一点。”蒋呈礼仍有些茫然。“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她忿忿地白他一眼。“你不是早知道了?”现在她在他面前,真是一点都不剩了。 “是没错。” 但她后来的表现几乎使他以为她不再那么喜欢他,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不惹他心烦才刻意压抑,他真是哭笑不得。“确实,别人不必要的感情付出得再多,对我来说只是麻烦,可你不一样。” 不是他嫌弃,而是因为他不需要,就像一道料理烹调得再美味,不合胃口就是不合啊! “哪里不一样?”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你是舒忻宇吧!” 他扬唇,胸口为她那毫不保留的“告白”而震动,他吻着她光洁的额,笑得好迷人。“所以我不介意你多表示一点。” “才不要,那种的偶尔来一次就够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要的,对方付出再多也只是累赘。正因他爱她,所以她的一切才显得如此特别。 “也是。”蒋呈礼从善如流。“不过,你可以用‘做’的。” “啊?” 来不及反应,他的重量便压了下来,蒋呈礼嘴角仍是那抹好看的笑。“刚才的……继续……” 他的吻落下,遭人中断的情事再度开始,却也变得更加浓烈。舒忻宇喘着气,问他:“不是说……要试试床的性能?” “嗯,那个等一下再试。” 她笑了出来,承接着他无法克制的热,任由他在她身上燃起火焰,他侵入她,满意地听见她的呼喊,那是专属于他的,他以唇吞噬,在她柔情包围中,得到满足。 野兽终究还是逃不过爱情的枷锁,可蒋呈礼对此甘之如饴。 尾声 这一天,风和日丽,是黄历上适合嫁娶的大好日子。 莫薇亚要结婚了,舒忻宇身为好友的伴娘,忙进忙出,替好友张罗大小事,只见新娘休息室内充满了她的喳呼,没一刻安静。 “捧花咧?放到哪里去了?” “薇亚你要不要喝东西?哇!死小孩,不要踩新娘的裙子!” “薇亚你的头纱歪了……” 莫薇亚笑咪咪,看着好友一脸戒慎、紧张顾着她的样子。“好了,放松一点,要结婚的是我不是你……你看,你刚刚把那个小孩吓跑了。” “唉唷,谁叫他一直在你裙子上踩来踩去?”她搔了搔头。好友一身雪白婚纱,美到不行,她眼神向往。“难得这么漂亮的礼服……” “嗳,过不久你也穿得到啦!” “算了吧。”舒忻宇翻了个白眼。“先别说会不会有那一天,我看光是婚纱就够我伤脑筋的。”这次的伴娘礼服就是,她身形偏瘦,穿小size,结果一套上去,上半身刚刚好,下半身却少了一截,腿凉得好不尴尬,只得硬是加布改长。 莫薇亚身高一五五,不喜欢穿高跟鞋的她,决定在走红毯前都先穿着平底鞋,但舒忻宇足有一七九,刚刚摄影师进来拍照。“给新娘跟伴娘拍一张!”莫薇亚坐在椅子上,摄影师挥挥手。“麻烦伴娘蹲下来一点……再蹲下来……算了,伴娘坐着好了!”惹得一群人哈哈笑,舒忻宇哭笑不得。 “早说了我不适合的……” “不会啊,难得看你穿这样,很好看。”忻宇一身简单的淡黄色低胸礼服,身段姿态纤细柔美,莫薇亚一笑。“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找你要找谁?” “嘿嘿。”舒忻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住好友,这时传来敲门声,得到应允后有人推门进来,是蒋呈礼。 “捧花准备好了。”他说。 他今天打扮正式,一身俐落西装围住他健硕漂亮的身形,难得看他这身装束,即使一早已见过,舒忻宇仍有些着迷地移不开眼。莫薇亚见状,忍不住调侃。“还没看腻啊?” “薇亚!” “呵呵,小宇,我饿了,可以帮我拿些吃的来吗?”莫薇亚转而道,和蒋呈礼交换了一个眼神。 “喔好,等等喔。”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她提着裙子就要出去,却在门口被蒋呈礼拦住。“等等。”他伸手,将她胸前那块衣料给拉高,俯身贴在她耳际。“衣服太低了,痕迹遮不住。” 舒忻宇愣了三秒,一股热气瞬间上涌,马上挥开他的手,走回去拿了件针织外套穿上。“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明知今天是薇亚婚礼,她得穿伴娘礼服,昨夜还硬是不顾她抗议,在她胸前吮出痕迹,连遮瑕膏都遮不住,害她得三不五时注意自己的礼服是否太低,累都累死。 蒋呈礼一笑,未置可否,任她气得跺脚离去,莫薇亚看着这一幕,好气又好笑。“你啊,不要太欺负她了。” 他耸了耸肩,把捧花拿给她。“为什么不?这是我的特权。” “好吧。”见他一脸愉悦,莫薇亚翻了个白眼,反正这种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个外人管不着。“都安排好了?” “嗯。” 她接过捧花,看了看里面。“如果你不让她幸福,我的罪过可大了。” 蒋呈礼只是挑了挑眉,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莫薇亚叹了口气。“所以,你决定留下来了?” “没有什么留不留下来的,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不离不弃吧?尽管他嘴上这样讲,可好友将随着他下一份工作一块出国的事,她也知道。 “这一次我会跟他去,当作去玩,之后……他想去哪儿就去吧,我不打算阻止他,只要他心底有我就够了。”当时,舒忻宇这么跟她说,脸上漾着坚定的光。“我不想变成关住那家伙的牢笼。” 舒忻宇变得坚强令她欣慰,只是,等他知道小宇只打算跟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跟的决定之后,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老实说,她竟有些期待了。 想着,她朝蒋呈礼抬了抬眉。“计划照旧?” “嗯,照旧。” 莫薇亚选在饭店举行婚礼,来宾们吃吃喝喝,看着新娘子礼服换了一套又一套,美不胜收,婚宴进行到尾声,终于来到了重头戏——丢捧花。 新娘子站在舞台上,下面聚集了一群未婚女孩,但人数不多,莫薇亚推了推好友。“小宇,你也去。” “嗄?我去干么?” “充个场面啊!人太少了,丢起来不好看。” “好吧……”舒忻宇只好摸摸鼻子走到台下,不过她是能闪则闪,不然接到了要面对一堆人调侃,她才不要哩! “好了,要丢喽!”新娘子看了看台下人群,锁定目标。“嘿!” “哇?”人高马大的舒忻宇愣住。等一下,是不是她错觉?为什么她觉得好友的捧花是冲着自己“砸”过来的? 砰!躲避不及,一团花先是掷中她脸蛋再落入她掌心,宾客哗然,新娘子好狠的一招! 所有人大笑,舒忻宇好尴尬。“薇亚……” “哈哈,抱歉抱歉,你要不要先看看里面?” “里面?”她一愣,花的里面有啥好看的? 她一头雾水,望着捧花,奇怪,这花怎会沉沉的?舒忻宇拨开花束,赫然看见里面有个绒布小盒。“这……” 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打开盒子,里面镶着一枚戒指。不知何时,蒋呈礼出现,自背后抱住她,伸手将戒指拿起,套到她的手指上。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一年。” 哇——一旁没接到捧花的未婚女性看着这一幕,表情由本来的欢笑转变成憧憬,好浪漫耶! 舒忻宇傻傻地看着他为自己套上戒指,感觉好似心也被他套住。戒指闪动的光刺疼了她的眼,她眼眶一热,胸口麻麻的,看向身后的男人。“你记得?” 十一年……咀嚼着这个数字,舒忻宇心口泛起一股热潮。 “当然啊。”蒋呈礼一笑,在她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第一次被女生踹那里,那种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噗一声,舒忻宇笑出来。“你好记仇。” “嘿,很痛耶!我如果绝子绝孙要怎办?” 绝子绝孙?舒忻宇瞥他一眼,这个在好友婚礼前一晚对她这样又那样的男人好意思说出那四个字?“真绝了也好,像你这样的野兽,世界上只有一只就够了……” 蒋呈礼哭笑不得,惩罚似地加重了抱住她的力道,口吻任性。“你要负责。” “怎么负责?”她挑眉,当初不是请吃过麦当劳了? “当然是以身相许。” 舒忻宇一愣,看向他,只见他目光热切得令她怦然。她感觉一股热气自被他套住的地方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开口,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竟在颤抖。“你……是认真的?” “是啊。” 他干脆的回答,教她说不出话。她才决心要放开野兽,任他去闯,可如今,野兽却选择套住她。怎么办,她内心被这份突来的甜蜜占得满满,眼眶潮热,喜悦得快要决堤…… 可下一秒,她忽然想到。“等一下,就为了这个,你叫薇亚拿捧花砸我?” “啊?”蒋呈礼一怔,他可没叫那女人用砸的,不过刚刚那惨烈的一幕他也看到了。“谁要你一直躲?” “蒋、呈、礼!”喔,女主角火大了,抓起花束。“你好样的!给我看招!” “等一下——” 结果一场浪漫爱情剧瞬间变成了搞笑剧,舒忻宇拿着捧花追打他,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不过没办法,她若不这样转移情绪,只怕自己太感动,一不小心哭出来,到时候妆花了可不好看…… 至于她的答案嘛—— “我答应负责,但有件事我一定要算清楚。” “什么?” “麦当劳还我!” 【全书完】 人生是一连串的惊叹号 夏滟 这一本书,其实要叫“野兽进化史”才对。 这是一只野兽由兽成人的故事,虽然有朋友觉得男主角的行径应该是畜兽而不是野兽,但畜兽本一家,加上男主在我的设定中又是猫科的,所以差不多。 至于女主角,借友人的名言一用:白、高、瘦、甜……(甘蔗?) 我其实不太喜欢在后记上提到太多和内容有关的事,因为我觉得那是属于读者的,一本书出版、上市,便属于看到它的那个人,包含衍生的种种感想,我不想解释太多,扭曲你们得到的东西(不论那是好是坏),我想要解释的、告诉你们的,统统都在书中了,原谅我对你们的分享只讲得出一句谢谢,但我内心的感动绝对不仅于此,因为我知道我写的文字终于获得生命,而那是你们不吝给予的。 一直以来,衷心感谢。 蒋呈礼这个人,有一大部分是我的翻版(除了下半身以外),我笔下的每一个角色都是一部分的“我”,只是分量多寡的差异。他们说,其实是我说;他们想,其实是我想。他们的胆怯是我的胆怯,创作者在某方面一定是自恋的,我们让每一个不同的自己爱上对方,包含对方身上的一切优点缺点,藉此肯定自己,使我相信在这个冷漠疏离的水泥都市中,还有一点点的真心和真情可以期待。 希望,你们也可以相信。 这次的书名倒是一次定案,所以不像上一本充满一堆白痴对话,只是在电话上,我问编辑可不可以保留惊叹号?编辑同意,我说:“因为我的人生是一连串的惊叹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活在世上,总是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有的好、有的坏,有的令你开心,有的令你不知所措、紧张恐惧。我也一样,我的意外特别多,常常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在哪。我太凭感觉,活得随兴,当我的感觉告诉我不对了,我马上坐立难安,清楚自己不要了。我活得任性,唯我独尊,拒绝任何代表忍耐的符号,相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找到一个心甘情愿落下句点的地方…… 简而言之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关于爱情,我和男主角的想法一样,从不觉得那是需要费力追求的,可矛盾的是,我喜欢所有关于爱情的描写,好的爱情使人笑使人哭使人感动,使人在疲惫又绝望的时候可以得到莫大安慰,有时候朋友问:“你写哪一类型的小说?”我会笑笑。“励志小说。”尽管带了一点玩笑,可我真心觉得言情小说也是一种励志,鼓励我们相信世上有爱,相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和书中主角一样,得到圆满,我因而迷上了书写、迷上了爱情,那是我的吗啡,使我觉得自己不被这个世界所爱的时候,感到一丝丝的快乐。 谢谢你们、谢谢出版社给我这样的机会。 天啊,好严肃的后记!我一点也没打算要搞成这样!这一本明明就是很欢乐的啊! 好啦,我们来讲一点快乐的。在《野兽看招!》完稿之后,我去了一年一度的书展。忘了去年有没有去,总之,这次我本来蓄势待发要好好逛一馆,前一天甚至告诉我娘:“我一定要好好逛!我太久没有买书了!” 我娘听了尖叫。“没买书?!那一箱一箱寄来我们家的又是什么东西?!” 我马上更正。“我太久没买可以洗涤心灵(囧)的书了!我这一年买的全是糟糕书! (都是bl啦,我买bl是用万来算的xd)这样下去不行!我的人生都要糟糕掉了!” 结果……我还是买了糟糕书回来。(这是根深柢固的糟糕细胞作崇?) 买回来的书十本有八本是bl,因为还要见朋友,加上工作,压根儿没逛到一馆(哭),连《失落的符号》都是在博客来买的。但这次真的见了很多很多朋友,也见到了编辑,还有个人崇拜到不行的作者(你是我的神!),尽管来不及讲到话,我甚至呆呆看着她和我擦肩而过,可仅是这样,我已经满足了。她总是不吝在书上给我们祝福,所以我也想在这里祝福她:希望你可以平安幸福,因为你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爱,以及希望。 新的一年已过了将近四分之一(天啊!太快了!),现在来到三月,我没给自己太多期许,也没给自己太多设限,一步一脚印,且写且走。创作是一条寂寞又深邃的荆棘之路,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可还是期待在这条蜿蜒又崎岖的道路上,看得到一点点希望之光,而那是你们给予的。谢谢你们,谢谢出版社,谢谢编辑,谢谢朋友,谢谢好多好多人,谢谢天。 下一本见。:) 不p.s.一下不对劲:书中的james先生是有个范本,他是加拿大的一位自然奇景摄影师,照片充满生命力,充满对于大自然,以及生物的爱,我第一次看到惊为天人,有兴趣的人可以上http://.flickr/photos/lesec/去看看他的作品,相信你们也会和我一样惊奇。(笑) 这一本提到垦丁,我上次去垦丁是0九年五月的事,不过每一次都是住民宿(而且都是同一间),垦丁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再一个p.s.:上一本《不准太宠我》提到我弄了一个非死不可的帐号,但忘了告诉大家,我弄的是不要脸的粉丝页,所以搜寻到的人不好意思,请多多利用粉丝页(我的个人资料上可以看到),就不用加我好友了喔,因为加了也没东西可看啊! 再再p.s.(到底有完没完?):下一本没意外的话,女主角会是《不准太宠我》的女配角,有兴趣的人可以先去翻翻上一本。倘若已经看过了……嗯,敬请期待?(笑) 最后,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都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我们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