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请上轿》 楔子 传说,江湖中有一个地方叫做“音堡”。 听闻,音堡中世代皆侍奉着一把名为“怒潮”的琴。 据说,怒潮中刻藏着令人既称羡又畏惧的琴谱。 传闻,琴谱中的音律能创造出无形的完美剑影。 只是──尚无人在亲见那部传奇武功之后,还能活着走出“音堡”。从此刻藏在“怒潮”中的琴谱,成为武林中人觊觎的梦幻至宝。 而今,“音堡”的两位当家主子,各自面临了不同的麻烦。 音堡大当家──夏晏非,承继“琴侍”之名,是历任琴侍继任者中,最冷血无情的。儿少时期,他家那个作古多年的老爹,不尊重他的意愿,随口跟柳叶山庄的庄主,承诺了一门娃娃亲,但最近却听说柳叶山庄被灭了!这件事情,夏晏非于情于理好像都不该置身事外…… 音堡二当家──夏晏武,承继“鼓奉”之名,因为旁人的一句“听说”,被自家大哥给踢出家门,寻找传说中的“若雷石”,只身来到热得要将人晒成干的荒野大漠…… 第一章 一望无垠的黄沙绵延到天边,在寸草不生的荒野大漠中,除了高低起伏的沙丘外,只剩日夜不断吹拂的劲风,而在风吹黄沙间,浅埋的无数枯骨,掩住又飘飞,令人有怵目惊心之感。 如同往日般,时近正午,毒辣的太阳将沙漠晒得直冒烟。 一名不速之客,在此茫茫沙海中留下了迤逦清晰的脚印,他身穿黑色的斗篷,全身罩在黑袍底下,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遮住口鼻,他瞇着眼睛,一步一印地以沉稳的脚步,慢慢地走在炙热沙海上。 “该死,这里根本就不是给人待的鬼地方!” 在一阵灼人的热浪扑面后,夏晏武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压抑不住心头的不满,恨恨地吐出咒骂之语。 瞇着眼,手掌平抵在眉缘上方,看着前方一里远的商队越走越远,他咽下发不完的牢骚,继续认命赶路。 一般来说,中原人因为语言不通,若想深入西方的荒漠,必会与通晓蛮夷之语的汉商同行,更何况,荒漠的气候多变、地形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极易迷失在万里黄沙之中。 这些基本道理夏晏武当然都懂,只是前行的商旅已自带镳师同行,像他这种不愿自表身分的江湖人,对方肯让他远远随行,已算是最大让步了。 低下头,又认命前行,额角垂下的一滴汗水,还未及落入黄沙中,便已化成一缕轻烟。 他想起初闻“若雷石”出现在极西方的荒漠时,因为觉得消息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故而并未有积极的行动,哪知大哥却在见他闻讯两日后,仍没有动身前往荒漠的准备,就亲自踩进他的院落。 “在音堡里,谁是承继鼓奉之名的人?” “是我。” “鼓奉之人,一生的职志是什么?” “找寻若雷石,成就名符其实的雷鼓。” “不管消息真假,限你三日之内,亲往荒漠一趟确认情况。” “是。”都说长兄如父,大哥都开口了,就算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还是得走一趟,否则翘辫子多年的老爹,要是知道他这个鼓奉放着若雷石消息不访不问,说不准会气到从坟墓里跳出来,只是……他想起曾与死去的老爹有过拜把之交的柳叶山庄庄主一家,惨遭灭门横祸一事,他吶吶的开口。 “大哥,你听说柳叶山庄的事了吗?” “嗯。” “柳家被灭了耶!”不知道有没有包括那位柳家小姐? “然后呢?”淡淡的一句话,如同夏晏非的脸色无波无痕。 “大哥,柳家庄主不管怎么说,也曾是爹的拜把兄弟,你不闻不问的态度,总是说不过去。”轻吸口气,夏晏武还是将憋忍多日的劝谏说出口了。 大哥总是这样,不管任何事,总会将所有的情绪隐藏的不露痕迹,虽知道他是为保持操控“怒潮琴”的最佳心绪而做的自我限制,但有时未免显得太过压抑与不近人情,他不乐见兄长活的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情绪。 “尽好你鼓奉的职责,身为琴侍的我,很清楚怎么做才是对音堡最好的决定。”一向矜淡又心傲的夏晏非,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想到这里,前方不远的吆喝叫卖声与鼎沸的人潮声,将夏晏武的思绪拉回现实。 不知不觉间,他已一路尾随商队,走至这沙漠中一处搭满帐包群聚的市集停下,夏晏武拖着疲累的脚步,让身影与残荫连成一片,他灰头土脸的在一处帐包外,蹲下来稍作歇息。 他抬起手揭下盖住头脸的斗篷与遮住口鼻的黑布,显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 夏晏武的外表其实不算非常出色,但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俊朗又慑人的,再加上他隐藏在黑色斗篷下孔武有力、雄健刚强的体魄,就算在几位人高马大的西域人中间,夏晏武的体型也丝毫不逊色。 看着眼前这以各色不同帐包颜色群聚出来的交易市场,夏晏武观察了一会儿,搔着已多日未整理,而冒出的胡渣子,推测此市场该是类似中原的拍卖市集。 自怀里取出水袋喝了两口,栓上塞子,他起身打算四处瞧瞧,远远地,却传来几声间断的嘶吼声,以及杂沓的脚步声。 “小偷──抓小偷啊!” 夏晏武一听到有人喊抓小偷,他挑了挑粗黑的眉梢,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身影,伸手掀开某个帐包,从里头窜了出来。 那是一个乍看之下,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但见他头戴毡帽,身着滚毛边裘狐装,脚上是一双皮毛制的鞋子,最显眼的还是套在他左手腕上的一只金光闪闪的手镯!夏晏武瞇起了眼,注视着那抹金色光亮,看着那个小男孩,带着赃物在街道之中奔跑逃窜。 当小男孩边跑边注意身后追他的人时,正好跑过夏晏武的身边,小男孩分神看了夏晏武壮硕魁梧的身形一眼。 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威武的气势。 他有着一张粗犷的面孔,一双彷佛能穿透人心似的双眸,教人从心中轻易泛起寒意。 他就像是荒野中的一匹王者之狼,精悍又勇猛,冷静又残酷。 正当小男孩心中做出这等评论时,却意外接触到对方眼中射出的不友善气息,身体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对方脚步微移,一只巨掌已然欺近他胸口,小男孩连闪避的空间也没有,整个人就被对方给单手扯住了胸前衣襟,被动地拉近他身前,并且十分不幸地,被迫将整张脸给撞进那堵结实到宛如铜墙铁壁的胸壑之中。 “喔!好痛……”小男孩喊出来的声音十分女性化,这一点令原本想顺手帮忙抓贼的夏晏武有些意外,但更令他忸怩的发现还在后头…… 因为他揪起了“小男孩”胸前的衣襟,所以手掌自然无可避免的触及“他”的胸前,那原本该是平板的胸膛,怎么抓起来的感觉有些软绵绵,感觉……感觉好像抓到刚出炉的馒头,软软的、小小的,连一手都无法掌握的触感。 “你是女的?”夏晏武像是误碰到什么烫手山芋般的露出惊吓表情,下一瞬便把那人给丢到地上。 “啊──好痛……” 今年一十六岁的裴嬿伊,继胸前遭袭、娇容被迫撞肉墙后,玉臀又随之惨遭重摔。她坐在地上,一时间天旋地转,头上戴着的毡帽也跟着掉落,露出深栗色的微鬈长发,如波浪般在肩头轻舞,衬托出她绝色美姿而不自知。她坐在地上,因吃痛而半晌爬不起身,仅此片刻的耽搁,身后追赶之人已到。 “你这个毛丫头,这回可跑不掉了。”随后追来的持刀大汉们,满身是汗,一脸横肉的怒斥跌在地上的裴嬿伊。 夏晏武注意到那些持刀大汉脸上忿恨的神情,不知是否因有愧于先的心态,他下意识的往前站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挡在那女人身前,就怕她会被眼前这些大汉们,错手一刀给劈了。 知晓事情败露,想逃命偏偏又被某只熊样的男人给拦住,眼见情况危急,裴嬿伊慌张的连忙忍痛爬起身,向夏晏武求援。 “救我,他们是强盗,想抢我的东西。”裴嬿伊白着一张脸,缩到夏晏武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就这么紧紧的攥紧他的衣袖,以眼神乞求他的帮助,而遭“惊吓”过后的夏晏武,见她非但没有被他的禄山之爪给吓到,居然还敢信任他,向他求援,粗犷的面孔露出了些许沉思。 他斜觑了她一眼,看清她异于中原人的长相。 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有着一双如澄净湖水般的深绿色双眸。 那深邃的水眸儿,高挺的鼻梁,还有那翘翘的鼻尖儿,以及倔傲紧绷的尖美下巴,无一不令夏晏武微微屏息。 看惯了中原女人的柔顺美,如今眼前却出现这么个异族女子,夏晏武微瞇了眼,将目光停在她那闪闪发亮的娇艳樱唇上。 压下内心的惊艳,还有适才的失礼,他略清了下喉咙,这才沉嗓道:“可是我刚才听到他们喊你是小偷。”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是塞外人,可是她的汉话却说的没有半点怪腔怪调,这点倒是令夏晏武觉得有些纳闷。 “我……我承认我是拿了他们的东西,可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货,东西是他们抢来的,所以我不算是小偷。”裴嬿伊怕夏晏武不帮她,所以就主动招认部分罪行,当然也不忘踹人一脚,好让自己站稳脚步。 想她历经波折,才打听出“大漠魂之钥”沦落到人口贩子的手中,为了那只手镯,她可是吃尽苦头,当然不可能将东西归回。 听到裴嬿伊的指控,人口贩子头头朱昱铭有种甜头都还没吃到,就先沾了满身骚的感觉,握紧手中的大刀,气到额浮青筋,脑袋冒烟了。 “你这该死的毛丫头,没想到你毛遂自荐加入我的手下,表面上是为求温饱而来,心里却暗藏偷老子宝贝的坏心眼,你啊你,真是只该死的臭野猫。”既冶艳又性感,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你别在那边假装君子了,你收留我还不是看中我的口译能力,更别提你还三番两次,想对我上下其手,要不是我机伶,只怕早就被你给吃了。”裴嬿伊的直言,换来夏晏武的凛然心惊。 塞外女子果然有着大漠儿女的豪爽性情,连这种会毁损清誉的事儿,她说起来倒是半点顾忌也没有,难怪适才他错手误抓,她的反应也不若一般中原女子的羞赧尖叫,这个女人,绝对惹不得。 心中这么想着,再加上她已坦承罪行,夏晏武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不需要也没必要出面维护她,垂眸正想作壁上观时,一双如八爪章鱼般的手,却紧紧的死巴着他的粗壮臂膀不放。 “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裴嬿伊不是笨蛋,岂会看不出这男人想置身事外的眼神,她不会蠢到放自己一人,去独自面对那批巴不得将她给剁碎喂狗的人口贩子。 “我没有义务要管你的闲事。”他夏晏武的人生哲学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主动招惹女人,中原的女人如此,塞外的女人亦然,更别提她还是个承认犯行的女小偷。 “你们中原男人面对身陷危难的女人,都不会伸出援手的吗?”裴嬿伊一脸鄙夷。 “关我屁事。”以奇怪的眼瞪她,夏晏武粗声粗气的吼了回去,偷东西的人是她,凭什么叫他一个顶天立地的“中原”男子汉,出面去保护一个“塞外”女小偷? 乍闻夏晏武的回答,裴嬿伊面露难色,而那批人口贩子则是大声叫好。 “好啊!这位兄弟,你这句话说的太好了,这只野猫别的本事没有,煽风点火、偷抢拐骗的功夫最厉害,别理她。” 不理会旁人的奚落,裴嬿伊不死心的提出条件,“只要你肯帮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臭野猫,你到现在还死性不改?”朱昱铭怪叫着抗议。 虽然一开始得到那只内刻有古怪图样的手镯时,并不晓得其中别有文章,现下既然知道那是攸关宝藏的线索,无论如何也得要抢回来才行。 莫名其妙变成他人溺水的浮木,夏晏武的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他毫不客气的放声拒绝,“我不缺钱用,听懂了吗?” 面对他的粗声粗气,裴嬿伊不但无动于衷,还得寸进尺的牢牢抱住他。 粗黑的眉头抽动了下,夏晏武算是佩服了这女人的厚脸皮。 她以为她是藤萝,把他当成可以依靠的大树,准备要死缠不休是吗?就算她真有藤萝的那种求生韧性,他也不是一棵能任由人寄宿依凭的傻树。 “我遇过很多来这里的外乡人,十之八九都是来寻宝的,难道你没兴趣?” “我才不管什么宝藏,更不想理会他人的闲事,你给我放手。”他一边愤怒的咆哮,一边以严厉的眼神,瞪着攀在他身上的白嫩素手,警告她最好自己先将手给收回去,否则等他出手,恐怕事情就很难善了。 读出他眼底的讯息,裴嬿伊飞快的收回手。 就在人口贩子们还在那边噙笑她的糗态,而那长得像熊样的男人准备袖手不理时,裴嬿伊蓦地以夏晏武能听得到的音量,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并成功的截住他的脚步。 见他停步,裴嬿伊凝觑他缓缓攥紧的拳心,她不知死活的将双手放在身后,状似轻松的将十指绞缠在一块儿,然后以无辜的口气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你刚才非礼了我。” 确定所听无误,夏晏武顿觉怒火中烧,他恶声恶气的回头咆哮:“什么!?” 如雷的吼声,令在场的众人心胆微微一震,顿时现场一片静寂,彷佛连根针掉到地上,都会被听见,但偏偏裴嬿伊就像是天生少一根害怕的神经,胆子也硬是比常人大颗一点点,只见她以毫不畏怯的漂亮眼瞳,直视着眸心蕴火的夏晏武道:“我说,你刚才非礼了我,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规矩,你应该要对我负责。”边说,她还若有其事的以食指比向自己。 绷紧的下颚,说明夏晏武正极力想控制即将爆发的怒气,他深吸口气,不断的提醒自己,是他有错在先。 许久,他才咬紧牙根,恨恨的低咆:“刚才是误会一场。” “我不管你是五会还是六会,反正你要对我负责。”对于他凶恶到快要杀人的眼神视若无睹,裴嬿伊摆明就是要他出手。 粗犷的面孔,因为气愤之故,而胀成猪肝色,对于被人硬是扣上“非礼”的罪名,夏晏武这才觉悟到自己将被迫吞下这笔闷亏,忿恨的不平,让他说起话来,咬牙切齿。“姑娘,你是存心要拖我蹚这趟浑水就是了?” 送上赏心悦目的笑颜,算是裴嬿伊给他的小小安抚。“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我应该要说……算你倒霉吗?” “你──还真敢说?”夏晏武被气到将牙齿磨得霍霍有声。 “如果你不喜欢听这句,我可以换别句。”她很大方也很体贴的。 “不用了。”话音是从鼻孔喷出来的,反正她八成话无好话,果然…… “算你衰……” 夏晏武那条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理智神经,瞬间断裂── 第二章 即便内心有千万个不愿意,夏晏武仍屈服于“理亏”二字,替那个塞外女人出手了。 因深觉被摆一道,所以夏晏武揍人几乎没有留手,呼呼呼地几个狠拳,就将那群人口贩子打得哭爹喊娘,最后还是在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两个塞外人,意外跑出来闹场,夏晏武这才悻悻然的回神,转头瞥往那两个塞外人口中所喊的公主身上看去── 没想到那个说起话来会气死人的塞外女人,竟然是个公主!? “公主,这些天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说话的人个头跟夏晏武差不多高,而且开口也是说汉话,只是听起来有些别扭。 那只鼓…… 裴嬿伊对于外界的声音,几近充耳不闻,现在对她来说,那只藏于熊样男人腰间的怪异鼓形,才是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所在。 裴嬿伊很确定,她看见那男人的腰间悬着怪异鼓形物品,做为防御与攻击的武器,她甚至没有错过,当朱昱铭拿大刀往他身上砍时,他就是以那只怪鼓抵挡,甚至还趁机出了记狠拳,把对方的鼻梁给打断了,她若没有看错,那只鼓的鼓面,应该是用那种材质制成的…… “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尼达见裴嬿伊不搭理他,神情紧张的连忙靠近,只见他伸出大掌,在她眼前虚晃两下,就被一双白嫩嫩的小手给拍下。 “尼达,不是跟你说过,出门在外要叫裴姑娘,不然裴小姐也行。”裴嬿伊纠正下属对她的称谓,不喜欢他们总把“公主”的称呼挂在嘴边。 离开了巴桑族,她就不是公主,更何况这个市集,界于中原与塞外的灰色地带,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陪……配……呸……”另一位想接话的费达,他说的汉话就十分蹩脚,虽然想谨遵适才公主的吩咐,但张口起了音,却发现怎么念怎么绕口,最后也只能气馁的放弃,“小姐,拜托您可不可直接告诉我们,您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要再让我兄弟俩成天为了找不到您而烦心好吗?”公主什么汉名不好取,偏取那么难发音的名字,害他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费达的无心之举,让积了满肚子窝囊气的夏晏武,恰好逮到吐槽的借口。 只见他唇线微扯,齿缝间爆出数声零落的耻笑声:“哼哼,原来是……呸姑娘,夏某可真是失礼了。”在说到“呸”字时,夏晏武故意用了重音,听在中原人的耳里,分明就是怒骂的口气,但乍听之下的发音,其实就跟费达适才所言相差无几。 裴嬿伊挑了下漂亮的眉梢,美丽深邃的五官,仅闪过一瞬的异样,她勾动优美唇瓣,朝那批被打挂的人口贩子努了努伶俐秀美的下颔道:“夏公鸡不用多礼,刚才若非夏公鸡出手相助,嬿伊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知这些人,夏公鸡打算如何处置?”鱼肉乡民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此等劣质风气断不可长。 夏公……鸡? 夏晏武感觉他前额两边的太阳穴,狠狠的抽动了下,但他随即安慰自己,他刚才一定是听错了,她是喊他夏公子。 闭了下眼,夏晏武当做没听清她适才的称呼,将视线调转放在那躺在地上,迭成人堆的一干喽啰等说:“依照江湖老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不听话的人就再揍一顿。”夏晏武说着,还朝两手圈握的拳头哈气,换来地上躺平的人口贩子们,连忙爬起身,以整齐划一的声音,齐声大喊:“大哥好。” 这一声喊,“恶人鼓王夏晏武”之名,从此不胫而走,但此属后话。 夏晏武收伏了一票恶棍,身心顿时宽舒不少,准备在附近找个地方歇脚,才走了没几步,裴嬿伊却又自他后头喊住了他。 “夏公鸡,请留步……”裴嬿伊吩咐尼达与费达两兄弟原地暂等,三步并两步的追上想跟她分道扬镳的夏晏武。 鸡──又是鸡? 夏晏武沉痛的闭眼,这回他真的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喊的不是鸡了。 一脸压抑怒气地转身,夏晏武顾不得紧缠他不放的塞外女人想找他再说些什么,劈头就先纠正她的发音:“等一下,请叫我夏公子,不要叫夏公鸡。”受不了,子跟鸡的发音差很多欸,她到底是怎么念的? 早料到他迟早会听出不对劲的裴嬿伊,刻意忽略他悲愤的表情,一脸委屈道:“咦?我发音不对吗?ㄐ1……ㄒ1。”她苦恼地试着校正发音。 “不对,你发音错了!”夏晏武大声怒吼着,感觉自己就快要被眼前的女人给搞疯,他气得鼻孔猛喷气,在她面前夸张的比着手势,藉以表达他内心的怒火。 “来!你跟着我念一遍,孔子、孟子、老子、夏、公、子。”他每说一个子字,就以食指用力往下比划。 “唔,好难喔!”裴嬿伊嘟起漂亮的红唇,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 相较于外表的委屈,裴嬿伊的内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想着,这男人虽然长得不是挺好看的,却很有型,再加上其高大魁梧的身躯,绝对不输塞外的多数男人,看到这里,裴嬿伊不知怎地,内心突然有股莫名的骚动成型,胸腔下的心儿还怦怦多跳了两拍,她觉得有些害羞吶!但……现在不是露馅的时候。 知道眼前的男人,压抑着满腔怒火在纠正她的发音,她也很配合的尽量不扩大唇线向上拉的弧度,以一副认真的好学生姿态学习,只见裴嬿伊一脸正经的复诵:“孔鸡、孟鸡、老鸡、夏、公、鸡……” 鸡、鸡、鸡──这个塞外女人对“子”这个汉字有发音障碍吗? “够了,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夏公子了。”夏晏武神情凛然地伸出一掌,做出叫她闭嘴的手势,心里开始暗暗悔过。 听她刚才嘴里每喊出一只鸡,他就暗自向儒、道两家的圣贤忏悔着。 都是他不好,谁让他没事拿那三位作古已久的古圣先贤做例子,害得他们陪他一块儿当鸡,真是罪过啊! “咦?那这样多失礼啊?不如这样好了,请夏公鸡告诉我全名,这样我就可以直唤你的名字了。”裴嬿伊眼神清亮的看着他。 “不用了。”夏晏武粗鲁的回绝。因为他跟她一点也不想“熟”起来,他巴不得离她远远的,最好是八百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为好。 面对拒绝,裴嬿伊轻轻地垂下眼眸,藉以掩饰眸底藏着的情绪,口气充满落寞道:“既然夏公鸡不肯告知全名,那么我只好依然称呼您为夏公──” “停!我叫夏晏武,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夏公鸡了。”鸡鸡鸡!再被她叫下去,他夏晏武的一世英名,迟早要尽扫落地,名誉尽失。 奸计得逞,裴嬿伊正经地抬眸,抿下差点溢出唇角的笑意,“……喔!既然这样,以后我就称你为晏武,你也可唤我嬿伊。”他的反应真是太好玩了,裴嬿伊想。 谁叫这个男人适才故意喊她“呸”小姐,既然他有心暗讽,她自然也不会示弱,况且,若他反应更灵敏些,便能注意到她满口标准的汉话,就连名字等接近似子的发音都能发音无误了,何以子字偏就会念成鸡,而他似乎还没察觉被她戏弄了呢?呵呵…… 相较于裴嬿伊的热情,夏晏武感觉他额角的青筋正在爆裂,他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因为她,而被气到英年早逝?正当他还想拒绝,裴嬿伊却自顾自地胡诌下去。 “在我们国家,非常注重礼尚往来,若对方唤我们的名字,我们自然也要唤名以待。”意思就是,你不让我喊你的名字,我就继续喊你公鸡,反之,若互唤对方名字,就不用再称对方之姓,这样谁也损不了谁,互不吃亏。 听完她的话,夏晏武深吸口气,他绷紧下颚,万分不情愿的接受了她的提议。 “好吧!嬿……伊,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听他唤她的名字,裴嬿伊白瓷般的脸蛋上,染上可疑的绯红颜色,她以漂亮的眼梢,轻勾他腰间突起之物问:“你腰间悬挂的,是鼓吗?” “嗯。”他一脸莫名的瞅看她那好像水一样透明的细腻肌肤。 不是中原女人的皮肤不白,而是她的肌肤看起来更加透白,他想起曾听前往西域做过生意的商贾们说过,西域的女人个个皮肤惨白,头发皆是妖异的颜色。他没有亲眼见过西域的女人,可是眼前的女子,五官深邃,深栗的发色,与看起来就特别吸引人的绿色眼眸,确实非中原人士,不过,她却说着一口道地标准的汉话,她到底是什么身分来历啊?对于这一点,夏晏武倒是十分好奇。 “可以借我瞧瞧吗?”没有注意到夏晏武眼中探究的神色,她的注意力皆放在他的腰间。 “你对鼓有研究?”她是塞外人,应该不知音堡之名才对,即便她有耳闻,他这只鼓若无特殊的内功心法与手劲,根本与常物无异,故夏晏武毫不顾忌的解下腰间的雷鼓给她。 就在手递出的那一刻,古铜色的男性大掌,与白细幼嫩的柔荑相触,一道细微的情愫,悄悄地滑过两人的心坎间。 夏晏武察觉到异样,将之归咎于心律间歇性不整,而裴嬿伊则是疑惑的挑动眉梢,未及探究,目光便被手上的鼓型给吸引住。 裴嬿伊低头仔细审视那只鼓,发现这器型一头广口,另一头细口,中间纤腰,鼓身凸起,弦纹七道,质地颇重,两侧鼓框上有环,系了牛筋似的双绳方便悬挂在腰间,而鼓长约成年男子的前臂之长,两面不若一般的鼓,以皮质制作,而是实质的石头? 看到这里,裴嬿伊这才证实内心所想,青葱玉指在石质如玉的鼓面上抚触,认出这是石坚如钢,细腻如玉,素有“黑玉”之称的音石。 音石的殊异之处,在于敲击石头的不同部位,声响不尽相同,故又称为“奇音石”。 “此鼓是用音石所制,虽然弥足珍贵,但在我族尚珍藏着世间难见的若雷石,足称绝无仅有。”裴嬿伊的语气有着明显的骄傲。 若雷石可是巴桑族第二任首领大王,在某次掠夺他族的征战中,所得来的宝贝。只是其石虽稀,却苦无巧手能雕制成鼓,故若雷原石至今仍以其古朴之貌,供于巴桑族的圣地内。今得见夏晏武腰间之物,方知这世间竟真有能人,能将坚硬如钢的音石制成音鼓,那么如果将若雷石交给他,定能成就其石的真正使命,而他们巴桑族人,也能放下保护圣物的重责,只是……她裴嬿伊可不是个会笨到双手自动奉上若雷石的蠢蛋,为谋族之大利,她知道该如何运用手中的筹码。 “若雷石!?”夏晏武浓眉微动,表情有着明显的惊异。 一直以来,关于若雷石的记载,仅存于古册典籍之中,翻遍音堡搜罗的古书珍卷,对于若雷石的记述不过寥寥数笔,而今眼前这位女子,竟然轻易地一言道出此名? 据古籍记载,唐朝以雷鼓作礼乐祀天之用,其鼓有八面,鼓上绘云雷纹样悬挂于架上,由八人打击,凡有示于天神则用雷鼓。尔后,音堡众习鼓之子孙,为求超越雷鼓之威,苦心寻觅若雷石,就是为了打造真正能名符“雷鼓”之天鼓,只是寻找数代仍不可得,迫不得已才以次级的音石替之,而今得知传闻中的若雷石下落,怎不令他惊讶万分? “是啊!如假包换的若雷石。”裴嬿伊明媚娇艳的脸蛋,写着灿烂光辉。 夏晏武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荒漠寻宝。”他的武功身手皆不凡,是理想的寻宝伙伴。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缺钱。” “我知道你不缺钱,真正能说服你的诱因,唯有……若雷石。”裴嬿伊不意外捕捉到夏晏武眼中对若雷石的渴望。 毕生钻研某事之人,人格特质上必有某些缺陷,疯狂执着于一物,定对相关事物无法轻易释怀放手,裴嬿伊深谙人性,话语间当然充满无比的自信与笃定。 相较于裴嬿伊摆明吃定某人的猖狂,凝觑着眼前那张艳丽无双的娇颜半晌,夏晏武心下微凛,内心泛起自恼。 这个女人,跟她相处不过短短时间,夏晏武已深感她该是上天派来毁灭他的天敌。即便深知她的厉害,也清楚荒漠之行凶险异常,再加上他还有不轻易招惹女人的自我律条,但为了那该死的若雷石,夏晏武知道,他未来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了。 “大哥,这瓶横川烧酒可是甘肃的名酒,是小弟珍藏多年的好酒,送给大哥尝尝。”臣服在暴力之下的朱昱铭,一脸讨好的表情替夏晏武斟酒。 夏晏武横觑了朱昱铭一眼,锐利的深眸停留在他脸上须臾,朱昱铭感觉一股压抑的狂暴气势镇住了他,心虚地垂眼。 心情烦躁的夏晏武,不是没有察觉朱昱铭的刻意讨好,也不介意在互取利益的条件下,彼此互利互惠,但是没办法当个睁眼瞎子,任朱昱铭扛着他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但是……想及五日前与裴嬿伊的最后一席话,他知道自己并无多余的时间,去插手管闲事。 拿下朱昱铭手中的酒,嗅了下瓶内散发出来的甘醇酒香,夏晏武闷闷地喝了起来。 他想起五日前的那段对话…… 虽然觉得若雷石的下落很重要,可是他夏晏武也不是三岁幼儿,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所打动,基于对陌生人该有的防备心,他不得不按捺住脾气地与裴嬿伊说清楚。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只要理由够充分,他的确会考虑。 “你想要什么理由?”深绿色的眸轻轻地锁住那黑色的眸。 “给我相信你找我结伴寻宝的真正动机?”看着她白白净净的脸蛋,水汪汪的绿色眼眸,夏晏武顿觉心房起了骚动。 从她的眼神中,夏晏武感觉得到她似乎在隐藏着她性格中的某些真实,她掩饰得很完美,要不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将她脸上的笑容,凝冻了那么一下下,他大概就要彻底的被她骗过去。 “你能保证,当我帮你寻获宝藏后,你会依约将若雷石交给我吗?”他瞪着她,口气很坏。 听过太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事情,难保合作结束,他不会被一脚踢开?更别提她的手中,是否真有若雷石? 不要以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就有什么情份?也不要以为,每次母妃寻遍名目,就是要责备我的时候,你跳出来替我说话,我就会感激你,告诉你,这辈子我最恨也最无法原谅的人,就是你! 记忆中带着泪光的咆哮声,从她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裴嬿伊美丽的脸蛋有着些微僵硬,注意到夏晏武眼中的异样,她轻眨眸,慧黠的微笑凝于唇畔。 “我找你,是因为想藉助你的惊人武学,替我守住宝藏,为了表示诚信,我愿意把若雷石的特征,详实的跟你说一遍,你能凭个人意志决定是否要相信我,至于你该如何防范我在事成之后,不将你给一脚踢开,这就要考验你的智慧与自恃的武学了。” 说来说去,还是在放屁! “你完全没有说服我的理由,我不能相信你。”夏晏武双手交迭于胸前,蹙着眉,感觉耐心已用罄。 轻叹口气,她选择对他再多透露一些,“好吧!我这么说好了,其实我所谓的寻宝,是要去找寻我族传说中的「大漠魂」,那是一柄镶满宝石的镰月弯刀,据说拥有这把刀,便能成为草原上的王。”这是娘生前的遗愿,也是她摆脱桎梏的唯一快捷方式,她必需要成功。 “那关我什么事?” “你要的若雷石,只有我才能给你,而且为了表示诚意,我还可以把关键的「大漠魂之钥」,也就是这个刻有关键图腾的手镯交给你保管。” 瞪着她手镯上刺眼的颜色,夏晏武粗声粗气的回绝:“我要你那手镯做什么?”拜托,那是娘儿们戴的玩意儿,就算让他揣在怀里,他都觉得丢脸。 沟通失败。 “好吧!既然你无法信任我,我也不强求。只是,我预估还会在这附近待上五天,如果你反悔了,可以到离此五里远的如月客栈找我。”就算没有他同行,她还是会冒险寻找,就算丢命亦不悔。 想到这里,夏晏武拿着酒瓶的手顿了下。 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忘记,那日裴嬿伊离去时,脸上强烈的失望,他记得那天他的胸口不知道被什么给狠狠地拧紧,他甚至怀疑,如果裴嬿伊再多在他面前坚持要他同行半盏茶的时间,他会不会就点头答应出发了? 算了算时间,今天已是第五天,想必她应该已经出发前往荒漠了吧?虽然他被若雷石给深深吸引着,但是那种不愿受人摆布,也不想心思教人瞧破的执拗,让他选择赌气似的坐在这儿喝闷酒。 他──夏晏武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他想,正在郁闷间,耳畔却陆陆续续接收到来自围绕在他身边的闲谈对话。 “你们都知道荒漠存在了近千年,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宣称他们拿到了藏宝图,兴高采烈的说要去寻宝,可是大部分的人,要不是铩羽而归,就是死在半路,真是可怜啊!”标准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过我听说这片荒漠中,最值钱的是一座被黄沙淹没的古城,听说里头埋葬着许多不曾现世的宝贝,尤其是那把塞外人梦寐以求的‘大漠魂’就在里头,所以最近这附近出现了不少塞外人,昨天才听喂马的大栗说,有一票塞外人想打那位裴姑娘的主意,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裴姑娘!?听到熟悉的名字,夏晏武的心头又莫名的被揪紧了。 “昨天的事……是吗?”夏晏武打破沉默,却不明白,听到裴嬿伊可能遭人暗算,心头为何会有些慌乱? 这些天,虽然他想尽量避免想起裴嬿伊,可是却又不由自主的从旁人口里,旁敲侧击关于她的一切。 他知道她是来自塞外一个名为巴桑族的小族,也知道她的母亲是汉人,所以她能说得一口流俐的汉话,至于她的父亲是谁,这点她倒是守口如瓶。 想及她那双柔绿的瞳眸,静静的瞅着他看的模样,他只觉心头不稳,很是牵挂的感觉。 没注意到夏晏武异常的沉默,另一人又自顾自的插话:“对啊!昨天才得到的消息,不过老大又不跟裴姑娘走一道,也就甭管他们的死活了。” “对啊对啊!死在荒漠的人太多了,谁管得了那么多啊!倒是我曾听说,塞外有些部族,有父死妻由子娶,兄死妇归弟纳的习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哇!这是什么样的风俗啊?”其中有人大叫。 对于受礼教规范的中原人来说,这种风俗可谓闻所未闻,就连见多江湖轶事,江湖阅历颇深的夏晏武,闻言也不禁色变。 “这种事在这儿不是什么稀奇事啦!我看那位裴姑娘,长的一点也不逊传闻中的楼兰美女,我想那些打她主意的塞外人,应该是想抢她回去当老婆吧?” 听到这里,夏晏武脸色已经铁青,他缓缓地攥紧拳心,表情看起来十分凶恶,终于有长眼的喽啰注意到了,连忙以眼神互相示警,偏偏还是有人不长眼,继续开心的高谈阔论。 “如果是我抢到像裴姑娘那样的美人,我一定会将她上炼捆绑在家里,让她只能专心服侍我一人……啊!娘呀──我的牙齿。”说话之人,惨遭重拳袭击,继朱昱铭断鼻梁后,又一人掉了两颗门牙。 积了满肚子无名火的夏晏武,在出拳揍人之后,他顺手抓起随身细软,大步迈出帐包,眼角余光瞥见帐包外朱昱铭一伙人的马,他挑了其中一匹特别健壮的马儿,轻松地跃上马背后,便控辔疾驰而走。 既然心中的无名火莫名烧起,他自然要找肇祸的“原凶”问罪,况且他也很想弄明白,为什么明明打定主意,不想被任人摆弄与操控的他,会在听见她有可能遇到困难而心头烦闷? 瞇着眼,疾风掠颊而过,夏晏武明白,要是不想抱着内心这团大问号遗憾此生,他必需要赶上。 即便他仍然厌恶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在无形中,他已经被有着一双深绿眼眸的女子所牵系着…… 牢牢地……死死地……勾勒在一块儿。 第三章 急遽的马蹄声,翻起黄沙尘浪,裴嬿伊左右两侧,是尼达与费达两兄弟,三人驭马疾行,神情略带肃色,俄顷,在他们身后,传来杂沓的马蹄声,如同奔雷般由远而近,对前行三人紧追不舍。 “尼达,你跟费达一起,我们分开走。”裴嬿伊有注意到适才费达在混战中,后腰遭对方的马刀划伤,他的伤势需要包扎,不能再骑马奔走。 “小姐,他们来意不善。”尼达间接拒绝裴嬿伊的提议。 想他们才离开客栈不久,就被一行覆面的马贼所盯上,他们不由分说,才刚打照面就开口欲索取手镯,二方人马一言不合,当然就是大打出手一番,只是在敌众我寡之下,裴嬿伊等三人,也只能仓皇避走。 “他们不过就是想要手镯而已,还能怎么样?倒是费达已经受伤,不能再拖。”裴嬿伊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点出事实。 “公……主,我这只是小意思……”费达强忍快马奔驰,扯动伤口的遽烈疼痛,硬是咬着牙辩解。 “狡辩并不能改变事实。”裴嬿伊轻抛此话,驳回费达的上诉,正当两兄弟还想说些什么时,他们注意到身后紧追他们的五匹快骑,其中有一人的马术极好,身子几乎与马背平贴在一起,马鬃遮掩了他的面目,朝着裴嬿伊三人快速拉近距离中。 正当不解那人意欲为何时,裴嬿伊看见将身子压低快骑的人,正缓缓抽出了马侧的陌刀,准备一刀砍向尼达的坐骑马脚。裴嬿伊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尼达已快她一步,放慢骑行速度,抽出腰间大刀,匡啷一声,及时挡住那柄陌刀,但却免不了惊吓到奔行中的马儿,就这样尼达与费达还有那名欲偷袭之人的马儿,接连翻倒。 “嘶──”紧跟在摔倒马匹之后的蒙面人,因闪避不及,又摔了一匹,另外三骑及时抓住辔缰,发力勒住奔驰中的马儿。 裴嬿伊听见身后马嘶的声音,她放慢速度回头观视,看见尼达、费达还有另二名蒙面男子摔在一块儿的景像,本来想下马接应,却察觉到未摔下马的其中一人一双锐利的眼神直瞅着她。裴嬿伊挑动了下眉梢,直觉那人的眼神有些熟悉,暗自疑惑间,对方轻夹马肚,趋策马匹向她奔来。 倏冷的杀意,爬上裴嬿伊的神经,她分神瞥了尼达、费达两兄弟,暗忖手镯在她手中,他们兄弟俩应该不至于有危险,于是便勒扯缰绳,飞骑奔走,决定引开另三名蒙面人,好让他们兄弟俩得以脱身。 “驾──驾──”裴嬿伊奔行在前,不时能听见身后传来马鞭挥响,裴嬿伊心下凛然,正推测对方该是何来历时,却察觉她的左右两方已并驾两骑,裴嬿伊这才看清右侧眼神凌厉之人,竟是名女子! “你们到底是谁?”裴嬿伊问着她右侧紧追她不放的女子。 那人脸上覆着一层黑纱,闻裴嬿伊的问话,仅是细眉微挑,左手紧抓辔缰,右手呼地一下,挥出了手中的鞭子,只见她手中的软鞭如条蛇般,卷向裴嬿伊的手腕。 见对方出手,裴嬿伊感到一股甩不掉的缠劲逼来,她机伶的避开,但另一侧夹击的人,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抽出马刀,由外而内朝她横劈,裴嬿伊及时弯腰紧贴马首避过,却防不到第二下的鞭击紧缠。 手腕处一阵剧疼袭来,紧接着强大的力道硬是将裴嬿伊从马背上给拽下来。 “啊──”手部遭紧缠,且毫无扺抗地遭人骑马拖行于地,裴嬿伊受不了疼痛的大叫了起来。 执鞭女子彷若未闻依然拖着裴嬿伊往前奔行,直到那名女子身后的蒙面人叫唤,她才勒马止步,一双彷若冰霜无暖意的眸,这才冷冷的垂眸看着趴在地上,因遭拖行而全身多处是伤的裴嬿伊一眼。 “主……主子,手镯。”说话之人,不知在顾忌些什么,口吻有些畏怯。 蒙面女子抬眼看了那人一眼,又将眸落在地上的裴嬿伊,看着裸露在衣物之外磨伤的殷红血丝,那双冰冷的眸跃出了复杂的神色,她掀了掀唇,想说话,最后却是默然地将软鞭抽回,并以眼神指示,将发言权交给另外一人。 接到指令,蒙面男子对裴嬿伊道:“把‘大漠魂之钥’交出来,我们便留你一命。” 遭到拖行,严重怀疑左手手腕已脱离的裴嬿伊,忍住因为疼痛而几乎要让她哭出来的冲动,她咬牙以未受伤的右手撑了下身体,绝美的小脸虽沾满黄沙,却依旧美丽的令人屏息。她缓缓站起身,尽量让自己以镇定且无畏的神情面对敌人。 “你们到底是谁?什么‘大漠魂之钥’,我听不懂。”那女人的眼神好熟悉…… “不要啰唆,交出手镯。”说话的男人一脸不耐烦,边说还边挥动手里的马刀。 右手不着痕迹的轻触胸前,里头有她以红绳系结,当成项链悬挂的手镯,那是破解那座荒城的重要“钥匙”。 吸口气,绿眸里已有决心。“大漠魂我誓在必得,不可能让给你们。”裴嬿伊漂亮的眼梢,紧盯着那名坐在马背上,斜睨着她的蒙面女子,忽地以巴桑族王室的特别口音,说出适才那句话。 此言一出,蒙面女子的眼神骤变,她探手自腰后取出一柄细长造型的长刀,缓缓地将刀柄出鞘。 “主子──”蒙面女子身旁的属下见状,连忙出声喊了下。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鼓声,本以为不会造成威胁,岂料传到耳膜里却带来一阵无可扺御的刺痛。 在场众人直觉的伸手掩耳,裴嬿伊则抓准时机,忍痛抱着腕伤,机敏的迈步逃走。 “主子,她跑了!”身后有人这么喊着,可是裴嬿伊却是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跑着,祈祷自己能顺利撑到援救。 “咚、咚、咚──”沉重而强烈的鼓声,一声一声的敲进听者的心房里,彷佛心跳频率被人拽在手掌心中,沉到透不过气。 裴嬿伊难过地拧着眉心,奋力地奔跑着,凌乱的脚步在遍布黄沙的碎沙岩上延伸,而紧逼在后的马蹄不断欺近,几次裴嬿伊都以为她将魂断马蹄下,却又惊险躲开,身为猎物的裴嬿伊了解对方正在享受玩弄凌虐的快感。 即便明白处境十分不利,但是只要对方没将马蹄印刻在她的身上,裴嬿伊还是愿意为生存而努力。 “呼呼呼──”裴嬿伊跑得香汗淋淋,娇喘不已,一头深栗色的秀发,随着她的奔跑而飞扬舞动,白皙的脸蛋染上嫣红,那身影不见狼狈,反倒像是在骄阳下舞动的美丽精灵,坐在马背上的人再也无法遏抑胸腔下将要爆炸的妒意,她举手扬鞭,抽向奔跑中裴嬿伊的后背,火辣的疼痛感,终于让疲累又浑身疼痛的裴嬿伊再次扑跌于黄沙地。 马上的蒙面女子,利落的下马,她瞇着眼微蹲下身,以皮鞭的硬端,轻轻地托起裴嬿伊的下颔,这也让裴嬿伊看清对方红发褐眼的明显特征。 这双眼睛,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裴嬿伊瞇眼想着。 “交出来。”蒙面女子刻意压低嗓音,褐色瞳眸的眼眶四周,看得出来因长期曝晒操练而生起的细微纹路。 这是一双拥有年轻灵魂的眸子,但其皮肤却显现出不属于她年龄的沧桑。 裴嬿伊被动地仰脸,绿色的眸子因蒙面女子身后炽热的艳阳而瞇起,她不着痕迹的移动瞳眸,注意到蒙面女子身旁已无跟随的随从在侧,本该松口气,但是裴嬿伊却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慑人的冰冷杀意,她蠕了蠕缺水发白的唇瓣,正想说话,蒙面女子却在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蓦然动了动肩膀。 裴嬿伊看见她的手正往腰后的长刀探去…… 绿色的眼眸与褐色的眼瞳相撞,两人的眸底皆有着复杂的神色,最后绿色的眼眸黯淡下来,裴嬿伊知道,她已经无法改变蒙面女子的想法,即使她不愿正视这个事实,但褐色眼眸中透露出的杀意是如此的坚定,令她无法忽略…… 咚!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如雷的震动声,伴随着碰撞山壁的回音,自她们身后撞了过来…… 蒙面女子察觉身后有道掌风逼近,来不及抽出腰后的长刀,只能挥动手里的鞭子,运气将鞭梢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圈,随着嘹亮的爆音,鞭子旋起的气流,正面迎接身后滚来的雄浑鼓声。 碰── 一招发出,顿感周身的气流自两侧涌动,握着软鞭的手腕,像是敲击到重物反弹的力道,蒙面女子立即感受到强烈的酸麻震动。 才想抬眼看清发功之人,却见不远处有一人骑在马上,而自己的坐骑似遭重击,已经当场暴毙倒下。马上之人也在同时舍弃坐骑,自半空中稳当的落在地面上。 身形魁伟的夏晏武,右手腕缠着腰间垂鼓一端的牛筋,两侧牛筋的末端,各有粗大的结,彷似鼓槌。 蒙面女子注意到他手中之物,暗忖适才的鼓音该是他所发,她才暗自心惊眼前存在感如此强烈的男人,就见夏晏武像只发怒的熊,踩着沉而重的脚步,大步朝她奔了过来。 蒙面女子被夏晏武冷冽、凶恶的气势给震慑住,连忙往后退去,接着分神瞥了眼倒在地上的裴嬿伊一眼,丢了抹不明的仇恨目光,便扬长而去。 夏晏武逼走了伤害裴嬿伊的蒙面女子后,双手大张,及时扶住想站起身,却显然因受伤之故,连站立都显勉强的裴嬿伊。见她全身上下满是可怕伤口,夏晏武一脸怒色,也弄不清楚那快将他胸口炸开的愤怒何来? “你终于还是来了……”裴嬿伊见来人是夏晏武,朝他投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健壮的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肩头,还未及开口,裴嬿伊已瘫软在他的怀抱。 “嬿伊……”夏晏武喊了声,看见她淡色的长睫,像蝴蝶在雨中湿了的翅膀,莫名地,他竟感觉心房有些痉挛。 宽大的指节,触碰到那带着温度的泪水,黝黑的深眸里闪过浓浓的歉疚。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声音浓哑暗浊,几不可辨,像是自语。 夜晚,寒风刺骨。 映红的篝火,将夜里的寒意驱走大半,但蜷伏在地上的可人儿,仍然冻得直打哆嗦。 夏晏武以瞪着烫手山芋般的惊惧眼神,看着脸色惨白,露出痛苦的神色,还不断自嫣红唇瓣溢出呻吟的裴嬿伊,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吼!拜托,有谁能出来阻止我再继续管闲事?”夏晏武以手抚额,表情困扰。 本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给裴嬿伊示个警,哪知变成鸡婆的再次为她出手。赶跑那些心狠手辣的蒙面人也就罢了,偏偏裴嬿伊这女人身边的随从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连他的马也受不了疲累弃他而去,害得他必须接下这烫手山芋,带着昏迷不醒的裴嬿伊露宿野外。 虽然在他心中,有个声音不断警告他,不要再干涉裴嬿伊的事,但是叫他眼睁睁的看着伤重的她,落单于此荒原中,这种没道义、没节操、没人性的事,他也做不出来啊! “唉!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夏晏武抵不住良心谴责,还是鼻子一摸,乖乖的料理裴嬿伊的伤势。 他真是搞不懂,也弄不明白,何以裴嬿伊会落单,她身边原先跟随的两名随从呢? 种种疑问与不解,如盘根错节的谜,让夏晏武一个头两个大。 翻出随身携带的几瓶伤药,夏晏武瞪着裴嬿伊身上那因破皮而渗出的斑斑血迹,眉头皱得像是打上死结。 “你这个不自量力的笨女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竟然妄想学人家寻什么宝?”他语出抱怨,却轻搂着她的身体,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的撩高她印出血迹的肘部与膝部,然后以干净的布,沾着随身携带的饮用水,仔细的替她清理伤口。 看着她因为他的触碰而拧起的眉心,夏晏武的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般的沉闷与不悦。 “找什么弯刀啊?莫名其妙,你不是公主吗?为什么要把寻宝的工作揽在身上?你是笨蛋啊?”内心涌起的不舍,让他以责骂掩饰对她的心疼,但是那只擦药粉的手,却是轻柔似水。 在处理到她背后那道渗血的鞭伤时,那双长着硬茧的厚掌顿了顿,指尖停留在她细致白嫩的雪背,温润细腻的触感令他有些心荡神驰,要不是夜里的凉风料峭,吹得几乎半裸的裴嬿伊微微抖颤着身体,只怕夏晏武还真不知如何收敛心神。 懊悔不该趁人之危,夏晏武发挥最大的自律,火速为她上药、包扎妥当,这才将目光,落在那已然肿胀变形的左手腕。 夏晏武原本就皱死的眉心,这下子双唇都紧抿在一起了。 轻捧着那只肿得像小猪蹄似的左手腕,看着她因为难抑的疼痛,而产生无可抑遏的轻微颤栗,夏晏武也不禁深吸口气。 他很清楚这样的伤势对一个没有武功基础的弱女子,带来什么样尖锐难忍的疼痛,可是为了她好,他别无选择。 轻轻地扳动她的手腕,眉心因为她皱起的小脸而更加绞拧,心疼的感觉随着她溢出唇瓣的呻吟更加明显。 喀啦── “呜……” 伴随骨头扳回原位的声音,昏迷中的裴嬿伊下意识的痛吟出声,身体禁不住地轻微抽搐。 夏晏武意外兼心疼的看见自她眼角边滑下的一串温热液体,他感觉心烫了似的紧缩。 他将叹息咽进心口,从怀中掏出特制的药膏,细心的涂抹在她的伤处,然后仔细的替她包扎固定。 好不容易将她的伤处处理妥当,夏晏武才想歇口气时,却又瞧见裴嬿伊因为背后的鞭伤,贴在布满沙砾的地上而不舒服的扭动身体,夏晏武看到了,眉头也皱紧了。 他能拿现在的情况怎么办?目前将她安置的地方,已经是他所能觅到最平坦的位置,但是这儿毕竟是荒漠沙砾遍布的区域,再怎么样也无法与舒适平坦的柔软床铺相比,更别说她背后还带伤。 “阿爹……娘……嬿伊好想你们……”失去血色的嫩唇发出呓语,眼角的泪潸潸滑下,发烫的身体与急喘的呼吸,让裴嬿伊觉得浑身不舒服。 “……”无言的凝视,微微触动着深层的情感,让夏晏武的心情更加烦躁与心痛。 是的,是心痛。 看着她自眼角滑下的眼泪,他的心被狠狠揪紧,莫名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 就在他手足无措时,裴嬿伊眼角的泪溃决,嘴里不断的哭喊着她的亲人。夏晏武看着叹了口气,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纤细柔软的身体已经被揽进厚实的胸膛里。 “呜呜呜,阿爹……阿爹……”被一双健臂轻搂着,裴嬿伊的双手彷佛有自我意识般,攀上他的脖子,将身体偎靠得更紧,嘴里更是轻喊着思念。 阿爹!? 夏晏武的手僵了僵。 好啊!继上回被当公鸡之后,现在又变阿爹了吗? 浓浓的粗眉挑了下,黝黑眸里蓄着些许不悦,却在看到她脸上淌满的泪花后,搂抱的大掌最后还是将怀里的小女人,当心肝宝贝似的轻捧着,指掌轻梳着她深栗色的微鬈长发,一下又一下的娑抚着,像是想藉此安抚她。 看着她娇艳的脸蛋,翘翘的鼻尖轻抵着他的胸壑,温暖的鼻息喷洒在他胸前,感觉一股温柔的火倏地在胸口燃起。 蓦然,他的心因此狂乱而快速的跳动着── 夏晏武察觉到心音律动的异常,他轻纳口气,试图平复心绪,但怀里的磨人精却非常不识相的用嫩颊在他的胸膛上偎蹭着,瞬间,连胯下的昂藏都雄纠纠气昂昂的立正站好了…… 想将这个折腾人的女人放回地下,却在深眸瞥见她恬憨满足的睡容后,夏晏武心中的怜惜之意大生,搂着她肩头的手略紧了紧,抓起一旁的披风,密密实实的往她的后背盖妥。 看着满天的繁星,夏晏武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他是甭睡了。 第四章 不久前的记忆,萦回在脑海里,裴嬿伊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出发离开如月客栈前与尼达的那席话。 “公主,你为什么要邀请陌生人跟我们一道寻找‘大漠魂’?” 那日在听到裴嬿伊开口邀夏晏武同行,还订下五日之约,碍于主从关系,尼达一直忍到时间将近,且费达不在的时候才开口询问。 知晓尼达是怕说话老爱喳呼叫嚷的费达,会随便插话支开话题,她瞅了稳重的尼达一眼,这才说出内心的真正用意。 “我们手上拥有‘大漠魂之匙’的消息,想必已经在这块荒漠上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对于中原人来说,‘大漠魂’不过是柄价值不菲的宝刀,但对我们整个游牧族民而言,却是代表能成为草原之王的精神象征,你说,会对‘大漠魂’有兴趣的人,是中原人比较多,还是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塞外人?” “但是中原人一向贪得无厌,到时若真的找着了‘大漠魂’,他心生歹念,又该如何?”尼达虽然一向以主子说的话马首是瞻,可是这回裴嬿伊的点子却太大胆,让尼达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心之所念是另一个更为珍贵的东西。”裴嬿伊虽然跟夏晏武相交不深,可是从他的眼神里,裴嬿伊知道什么才是他最在意的。 “嗯?”尼达一脸不解。 “是若雷石。” “若……若雷石?那可是我族圣物,公主怎能轻易拿来做交易?”尼达差点忍不住大叫起来,幸好他及时以掌掩口,否则准会引来旁观者的注意。 轻拍尼达的肩,她知晓他的惊吓,毕竟若雷石非俗物,就算她是公主,以若雷石做交易,也难免会惹人非议。 “母妃曾说过,自己的命运若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是女人毕生所希冀的,我欣赏强壮勇敢的男人,如果他能帮我找到‘大漠魂’,便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若雷石让给他,又有何不可?”她徐缓地说出内心的打算。 “但是公主你未来的身分可是……”尼达忍不住再次提醒。 “我会让他成为我的男人,这样子长老们应该就无话可说了吧?”裴嬿伊很清楚,身为首领顺位继承人,想打若雷石主意必需要付出的代价。 “公主……”尼达不安的喊着,却改变不了裴嬿伊的决定。 后来,尼达为了阻止裴嬿伊的行动,便拉着费达一块儿说服裴嬿伊提早出发前往荒漠。裴嬿伊当然明瞭尼达的意图,却还是坚持苦守多日,仍见不到夏晏武而动摇心意。 裴嬿伊承认自己对夏晏武的心机并不单纯。 在她心中,她要的不单单只是希望他能帮她找到“大漠魂”,另外还有一个计划更需要他来帮忙达成。她默许,若他能完成她此生两大愿望,她会让他知道,得到她裴嬿伊,才是他此生所能找寻的最大宝藏。 而今……这个梦想,真的能实现吗? 令人心安却陌生的男人气息,萦绕在她的梦里,她皱了皱鼻子,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某样会刺人的异物,内心的疑问,促使她自沉眠种挣脱,她轻轻地动了下眼皮,然后困倦的睁眸。 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张俊朗又慑人的脸,仅此一瞥,裴嬿伊顿时醒悟,眼前这个背靠大石,双目闭合沉睡,下巴冒出来刺人的胡渣子与她抱在一起的男人,不就是夏晏武吗? 因为还搞不清楚状况,又怕冒然吵醒眼前这孔武有力的男人,裴嬿伊骨碌碌地转着深绿色的眸,因刚醒而暂停运转的脑袋,慢慢地运作起来,她想起昨日的惊险,还有骨头错位被扳正时的疼痛,更想起当她因疼痛而哭得稀里哗啦时,耳边隐约能听到低沉的嗓音——以粗暴的口吻,说着温柔安慰的话语,仿佛在梦里,她依恋着那温柔与强壮的怀抱,甚至还开口喊那人为阿爹…… 尴尬的眼神填进眸底,却意外地与男人初醒的深眸撞在一起。 “你……”夏晏武醒来后,看见那双盈盈水眸正带着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瞅着他看,本来还暗忖她待会儿会拿什么话质问他搂抱她的举措时,却被她唇边绽出的那抹笑花给怔愣住了。 “是你救我并且帮我包扎的?”裴嬿伊微撑起身体,晃了晃受伤的左手腕。 “嗯。”他看着她,试图忘记她昨晚哭泣喊着亲人的记忆,但画面却清晰的如在眼前。 见他颔首,裴嬿伊唇角抿着笑,冷不防就撑起身体,像只猫儿似的趴伏在他厚实的胸肌上,将诱人的红唇,倏地印在夏晏武的左脸颊。 一股柔软香甜的女人淡香,蓦地闯入夏晏武的鼻端,虽然仅是蜻蜓点水似的轻啄,却在夏晏武的心底掀起了滔天骇浪。 夏晏武瞠大双目,双掌急握住她的肩膀,看着眼前双颊酡红的她,口气带着不悦,“你在做什么?” 净透的脸庞嵌着水汪汪的眸,那深浓的绿水看不见底,粉嫩的唇角漾着一抹微笑,“亲吻在我们族里代表感谢之意,谢谢你出手救我。” “呃……”因为不知名的困窘令夏晏武鼻息变粗,他听了解释后,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慢慢回复镇定。 毕竟他可是个男人啊!总不能被女人强吻后,还扭扭捏捏的吧?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客气。”夏晏武边说,边以眼神外加行动,与她保持一臂之距,提醒她该站起身,别黏在他身上。 见他拘谨害羞的模样,裴嬿伊抿着嘴,将笑意滚进心坎里,她实在很爱逗着他玩,可是也明白这种恶作剧,断不能让他察觉。 故作无知的站起身,却不小心牵动背后的伤口,她轻蹙眉,腰间立时多了一只大掌,作势扶了她一把,当她低头欲看时,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 “现在你有伤在身,原本跟着的两名随从又不在,你是不是该回你的部落去?”夏晏武才懒得探究刚才裴嬿伊瞅着他的那抹眼神是什么意思?反正他的行为光明磊落,绝对没有趁人之危,吃人豆腐的想法。 “回去?为什么?我这趟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大漠魂’,我怎么能空手回去?”裴嬿伊对于他的疑问不解。 “你现在只有一个人,这样你还想去寻宝?”不说不气,越说火气越大。 深绿色的眸紧瞅着他,眸里闪过一抹慧黠光芒,“既然你都出手救了我,不就意味着你愿意陪我走这一遭?” “这……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他是不反对帮她找到那柄弯刀,毕竟他的目标也在她手上,只是这趟荒漠之行,就仅凭他们两个人,真的行吗? “人数多寡不是问题,文的有我,武的靠你,这样就够了。”不是她裴嬿伊要自夸,那座被掩埋在黄沙里,近千年的古城位置,她早就研究得很彻底,要不是因为苦寻不着关键的“钥匙”,她早就闯入古城,将“大漠魂”给带回巴桑族了。 湛黑的眸里充满质疑的扫向那张自信果敢的娇容,夏晏武顿觉心房一阵悸动,他敛眉抱臂沉思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你的两名随从呢?”不是他要泼她冷水,而是她的反应太冷静,让他有些起疑窦。 按理来说,身为一族的公主,亲身领队欲寻宝,身后没有带个百来名随侍就够怪了,更别提她身边还仅跟着两个人! “尼达跟费达吗?”裴嬿伊轻掀唇,眸色略暗。 她该怎么解释,因为母妃的“率性”,让她在族中的地位遭到非议,但为了不给病重的阿爹添烦恼,也为了想圆母妃的梦,更为了挣得自由,她不得不冒险踏入荒漠这块危险之地。至于尼达与费达,她非常感谢他们愿冒生命危险坚持跟随的举措,如今她除了祈祷上苍保佑他们兄弟能平安无事之外,也只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行,希望能早日将“大漠魂”找到返回巴桑族,证明她的能力。 想到这里,裴嬿伊忽感鼻头勇气一阵酸,她轻吸口气,忍住眼眶滚起的热意,然后仰了仰紧绷的尖美下巴,“我相信他们会没事的。” 想起昨日那位蒙面女子,裴嬿伊明白,如果不想让费达、尼达因为陪她而成为族人的眼中钉,那么暂时与他们分道而走也是好的,况且她深知,只要他们尚存一息,也会知道去哪里与她回合,想到这里,裴嬿伊的心头稍宽了些。 锐利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紧锁着那疑似蒙了层水雾的绿眸一眼,夏晏武久久未置一辞。 她的眼瞳里像是闪烁着璀璨耀眼的星光,令人移不开眼,但是他也没有错过,在她眼中极力想隐藏的脆弱,她其实还是很担忧他们的吧?即便她看起来,像是不太在乎。 “晏武、晏武……”裴嬿伊轻扯他的衣袖,作势拉着他要往某处走,夏晏武这才幡然回神。 “你在想什么啊?我叫你都不理人!”裴嬿伊偏脸看他,不喜欢他沉默不睬她的模样。 “没什么。”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隐去心思。 “走!带我去昨天你遇到我的那个地方,我要去找‘茉莉’。”说着,裴嬿伊十分自然的伸手勾住他强壮的臂膀。 浓眉挑起,低头觑了她缠过来的白嫩手臂,颇不赞同的清了下喉咙,“裴姑娘,你这样……”话才说到这里,就接到那双绿色眸子瞟来的警告。因为不想再当鸡,他连忙收口,“嬿伊,我是说……” “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好吗?带我去找‘茉莉’。”裴嬿伊小脸写着焦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找什么茉莉啊?”夏晏武真是不明白女人家的心思,都什么节骨眼了,居然还想找花? 裴嬿伊不搭理身边男人的抱怨,硬是拖着夏晏武陪她回到昨日遇袭的地点,她观察了下四周的地形,还有地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心里暗自祈祷尼达、费达两兄弟能平安脱险,还有……她的茉莉。 “茉莉——”裴嬿伊对着寂寂的旷野大声喊道,风声将她的呼唤,传递到了远方。 “我说这附近应该不会有茉莉花吧?”夏晏武见她急着找花,便煞有其事的低头望地下帮忙寻找,可是这附近的地形土壤,并不适合花朵的栽植,哪知裴嬿伊根本不搭理他,继续扬高声调喊着,还朝着旷野吹了个嘹亮的哨音。 见裴嬿伊没把他当回事,夏晏武摆出臭脸朝天翻了个白眼,嘴里暗自嘟嚷着:“吼!塞外人的脑筋没问题吧?找花用喊的就够奇怪了,现在还吹口哨?” 就在裴嬿伊一连吹响三声口哨,夏晏武额间的青筋也快要爆成十字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裴嬿伊一见到那匹马,想也不想就飞快的迎了上去。 “喂!小心——”这女人是脑袋有问题吗?竟然朝奔驰中的马正面迎过去! 就在马儿将要冲撞上裴嬿伊时,夏晏武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悬鼓,打算发力催声,将那匹马给击毙于鼓波之下,却意外看见马屁吗乖乖的在距裴嬿伊不足三步的距离前止住脚步,然后兴奋的伸出舌头,吻上裴嬿伊的脸颊。 “茉莉,我好想你喔!”裴嬿伊伸手抚摸着马儿柔软的马鬃,亲昵的拥抱马儿的脖子。 看到这里,夏晏武顿时有种被耍了一道的感觉。 他奶奶个熊! 搞了半天,原来茉莉是一匹马! 一望无际的干旱沙漠。 放眼望去皆是黄沙,夏晏武循着炙热沙海留下的马蹄印子缓缓前进。 他眯眼看着前头不远,那正坐在马背上,全身用布包裹着的裴嬿伊,心里不禁暗暗佩服娇柔的她,哪来的自信敢横越此荒漠? 初听她说来不及回头再找另一匹马,愿意与他共乘一骑越过荒漠时,夏晏武就隐隐觉得不妙。等到他当真跨上那匹名为茉莉的骏马身上不过二里路,那匹马竟然就开始耍赖,不愿再让夏晏武上它的背,当下夏晏武不禁感到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他此生竟然会遇上一匹擅耍心机的——贱马。 首先当他知道那匹贱马的“茉莉”之名,居然是在裴嬿伊要亲自挑选坐骑,在面对百余匹高大骏马,正愁不知该选哪匹时,就见到一匹全身黑得发亮的马,口衔不知打哪儿找来的茉莉花,献给裴嬿伊,从此茉莉就成了裴嬿伊的坐骑,茉莉也变成那匹贱马的名字。 想到这里,夏晏武眯起了锐眼,瞪着那正踩着四平八稳的脚步,走在灼人热浪黄沙毯的茉莉,他重重地自鼻尖哼出声,不满裴嬿伊那个神经太粗的女人,难道看不出来那匹马根本就是只爱美女的色马加贱马啊! 哪有一匹马会三不五时,将马首往女主人的怀里蹭,又时不时逮到机会,就将那张臭马嘴硬往女主人的脸上舔,但一遇上男人,不是爱理不理,就是被甩下马背。 吼吼吼!就算是笨蛋白痴,也该知道这匹贱马有问题。 正当他想得气愤不已时,前头坐在马背上的裴嬿伊听见身后的异声,连忙轻勒住马,在马上斜斜地向夏晏武看去,并喊住他,“晏武,你还好吗?如果太累,就换你坐上来。”裴嬿伊不禁暗怪自己的心急与疏忽,怎么就没有将茉莉的身体状况考虑进这次的寻宝之行,她一直以为正值青壮年纪的茉莉,就算身负两名成年壮汉,也该不成问题,哪知路程才刚开始,它竟然就累坏了! 一人一马听到裴嬿伊的话,皆不约而同的互瞪对方一眼,茉莉略低马首,不经意地朝着夏晏武抛出一记不屑的眼神,马嘴也微微咧开,露出整排的牙齿仿佛在偷笑。夏晏武仅瞥了那匹贱马一眼,就感觉胸口像是被堆积了八百万吨的炸药。 他缓缓地攥紧拳心,粗黑的眉梢不由自主的抽动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他堂堂音堡的鼓奉,如果今天栽在一匹贱马身上,他夏晏武干脆躺在这黄沙上,活活被晒死算了。哼! “嬿伊,你是不是背痛?我看你挺背坐在马上,好像不太舒服?”夏晏武以退为进,他看见茉莉滚着浑圆的马眼,侧首望了下坐在马背上的主人。 “经你这么一说……昨晚因为茉莉不舒服,我陪它躺在地上睡了一夜,背部确实有些酸痛。”裴嬿伊如实说,没注意到座下茉莉心虚的眼神。 “那真糟糕,我们的寻宝之旅才刚开始,如果茉莉倒下了,那该怎么办?”夏晏武语带叹息的瞪着马说:“一匹身带病灶的软脚马,要想横越这片荒漠,也真是为难它了,如果它半途倒下,唯一用途恐怕只剩支解它的尸身,在烈日下曝晒半日,制成马干口粮,虽然带病的马肉吃多对身体不好,但总是它最后能为主人所做的微薄贡献。” 夏晏武语声刚落,除了换来裴嬿伊的娇声斥责外,也得到茉莉的不甘示弱,鼻孔猛喷气的回应。 “怎样?不服气吗?软脚马。”脸上隔着一层黑布,夏晏武很坏的正式跟茉莉下战帖。 茉莉甩了甩头,两只前脚不停地往黄沙里蹭,看起来像是很想很踹夏晏武两脚。 “晏武你是怎么了?”是被太阳晒昏头了吗?不然他为什么没事跟一匹马过不去? “没什么?你刚才不是喊背痛,我上马跟你一起骑,这样我们可以早点完成预定的路程,也好早点休息。”夏晏武边说边不客气的伸手抓住辔缰,动作俐落的翻身上马,稳稳的坐在裴嬿伊的身后。 “可是茉莉生病了啊!”裴嬿伊感觉到他刚硬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像是靠在一团火上,原本就身处荒漠烈日下的她,这下子更觉得连血液也快要沸腾了。 好热喔! “你放心吧!我相信它已经痊愈了。”夏晏武边说还技巧性地以脚跟轻顶茉莉的马腹,还大剌剌的将控缰的主控权抓在手中,眼神极尽挑衅之能事。 “我相信茉莉不是匹软脚马,这等区区荒漠沙地,想必还难不倒它。”夏晏武略低脸,居高临下的睨着茉莉的眼神,却说着与适才完全相反的话。 你这匹贱马,如果真的不经事,那么就别怪我真把你给弄成马干,让你死得其所。 “唏聿聿!”不甘受威胁的茉莉动了动后臀,企图想将夏晏武给弄下来,却在下一秒惊觉一道凌厉的霸气,自夏晏武的怒目中射出,它沮丧的垂下马尾,不敢再造次。 “好了,别再耽搁了,白天的荒漠会烤死人的,快走吧!”夏晏武一手轻移至裴嬿伊纤细的腰,为她减轻待会儿他们将要奔驰的剧烈震动,另一手则扯动缰绳,驱策座下的茉莉往目标行去。 没有多余的反抗,也像是深知背上男人的厉害本事,本来只愿载美人儿的茉莉,也只能乖乖的任夏晏武牵着鼻子走了。 嘶哇!茉莉在广阔无垠的黄沙中奔驰,一次又一次被狂风卷起的热沙吹打在它的脸上,隐约间,裴嬿伊好像看见茉莉的眼中淌着不甘心的泪水…… 她疑惑的拧眉,本想说些什么,却在眼角余光瞥见夏晏武身上汗湿又干再湿的衣服上,沾了些白色的盐粒,她心中轻轻一叹,要求他跑这趟荒漠一定累着他了吧? 想着,她低头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地移至她平坦的小腹前,用她那双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摩挲着、圈着、握着,抓的紧紧的。 感受手掌传来的细腻触感,夏晏武分神觑望了她一眼,黑眸禁不住的转为深浓炙热。 看着眼前似无尽头的荒漠黄沙,风卷起,涌起皱褶凝固似的浪涛,顿时满天扬起尘烟滚滚,他轻哼了声,扯紧缰绳,将怀中的女人护得更紧了。 第五章 入夜的荒漠,不同于白天的酷热,而是带着刺骨的冻寒。 但这些外在的因素,对自称已来此三趟的裴嬿伊来说,好像真的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困扰。 “今天晚上我们就睡在那里吧!”裴嬿伊彷如识途老马,很得意的以纤指指向一处沙岩洞穴,意即告诉夏晏武,今晚他们将在那里栖身。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夏晏武目测一下洞穴的窝身处,他挑了挑眉,脸上带着疑问,“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凭什么认为你手中的那份藏宝图一定是真的?”他是很佩服她,能凭着那鬼画符似的地图与走过的印象,就找到这几夜得以暂时栖身的洞穴,但是她都说了,她已经凭着“地图”找到那座被黄沙掩埋近千年的城市遗址了,而且还“光顾”了那里三次,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这让夏晏武不禁怀疑起,她手中的藏宝图是不是假的? “我敢肯定是真的,因为我手上已经有类似的地图三份,会找不到我要的东西,是因为缺了‘钥匙’。”裴嬿伊毫不避讳的实言,边说还自怀里掏出三张破旧的牛皮图卷,或以汉字图写,或以歪七扭八的异国文字誊写。 夏晏武看一眼,也能认出上头所绘的地形轮廓皆相差无几。 “照你这样说,你手上的这些藏宝图,只要是想来荒漠寻宝的人,是不是人手皆有一份?”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藏宝图,大家的地图都差不多,居然还可以让宝藏埋藏近千年?要不是那张地图根本是骗人的,就是寻宝的人都是笨蛋,包括他自己。 “有没有人手一份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确定,那座荒城遗址最重要的‘大漠魂’,至今仍深埋地底,所以这次我一定要找到。”裴嬿伊说到此行目的,绿色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 听她开口闭口都是“大漠魂”,夏晏武本不想探究,但此刻好奇心整个被撩拨上来,正想开口询问,裴嬿伊却招呼他帮忙整理洞穴,而她则动手料理起晚膳。 暂时捺下满腹疑问,夏晏武闷声不吭的整理那座沙岩洞穴,并将一张裴嬿伊亲织给茉莉在夜间保暖用的厚毛毯盖在它身上,待一切准备妥当,夏晏武循着扑鼻的香味,走进洞穴中,就看见裴嬿伊盛碗浓汤递给了他。 “这里面是什么?”夏晏武低头觑了眼碗中浓稠到分不出食物原来形状的汤问。 这几日她端出来的食物,一些食材与作法都与中原迥异,但大体来说,皆不难入口,甚至还有着不同令人着迷的风味。 “里面有木薯还有一些碎的肉干片,吃起来应该还不错吧?”裴嬿伊仅说出两种主要食材,反正她有自信,他会喜欢吃的。 夏晏武没有再多说什么,仅是以将碗底吃到朝空作答,裴嬿伊很喜欢他这种行动派的作风。 吃过晚膳后,裴嬿伊拿出自族里带出的酒,与夏晏武共饮祛寒,这中间夏晏武又将话题转到“大漠魂”上,他真的很想知道,裴嬿伊执着的原因。 轻摇着已饮至瓶底的酒,裴嬿伊感觉一阵微醺的酒意冲上脑门,她将脸轻靠在夏晏武的肩头,撒娇似的低喃:“我跟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嗯。”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夏晏武已习惯她白天自信满满地在沙漠中当向导,晚上因为沙漠夜寒,而缠着他当“天然暖炉”的依偎模样。 举瓶啜了一口烈酒,在酒瓶被夏晏武转手接去后,裴嬿伊开始说起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来自西域的英勇战士,在沙漠中解救了一位来自中原的前朝公主,他们在黄沙中破除了语言的隔阂与文化的差异,进而互许终生,成为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就在他们以为幸福已掌握在手中时,来自游牧民族的另一个陌生男子,认出了前朝公主的身分,想将公主抓住,并且进献给中原的皇帝,打算借此换取中原皇帝给予的赏赐。 英勇的战士正面迎战那位陌生男子,却抵不过陌生男子身后的庞大家族势力而血溅黄沙。当前朝的公主亲眼看着心爱的男人死去时,原本也想一死了之,却意外发现她怀有身孕,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向陌生男子提出了交换的条件。“裴嬿伊话说到此,美丽的脸上显现出不该有的激动情绪,夏晏武注意到了,但却没有打断她。 “前朝的公主说,她懂得两国的语言,并且熟谙中原人士成功的方法,她说她愿意帮助陌生男子壮大他的家族,成为真正草原上的霸主,只要陌生男子答应不将她献给前朝皇帝,并且保证不危害她与肚中的孩子。 最后陌生男子被说服了,答应前朝公主所提的条件,而前朝公主也在生下孩子后,依约帮助陌生男子扩张势力。原本这位公主以为,那位陌生男子会依照约定,永远不会侵犯她,结果……那位公主失望了。“裴嬿伊的情绪更显激动,夏晏武不解的看着她,裴嬿伊对他投予一抹歉笑,又接续这个故事。 “伤心的公主怀抱着罪恶感,生下弑夫凶手的孩子,那位公主知道,她唯一仅存的骄傲,已经被陌生男子给亲手摧毁了,抵不过良心谴责的前朝公主,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话说到这里,裴嬿伊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久久说不出话,坐在她身边的夏晏武,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栗。 她在害怕吗?又为什么呢? “你……说了这么多,可是这故事,跟‘大漠魂’有关吗?”夏晏武见她情绪平复了些,这才呐呐地续问。 轻吸鼻,漂亮的眼梢勾住男人惶惑的脸,裴嬿伊原本低落的情绪,被他逗笑了,“当然有关啊!前头我不是说过,西域的战士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妻子而血溅黄沙吗?那把‘大漠魂’就是他原先持有的刀,本来在西域战士死后,那位强占他人妻子的陌生男子就要占有那柄刀,但是‘大漠魂’像是自有魂魄似的,竟然就莫名其妙的自沉沙底,埋入那座听闻葬着千年不现的古城之中,从此不见踪迹。” “你说的是真的?”他一脸惊讶。 “当然是……”她回看着他愣直的脸,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轻推他厚实的肩膀一记,顺便抢过他手里剩余的酒,“骗你的啦!想不到你这么好骗?”她将酒喝干,唇边泛着似有若无飘忽的笑,注意到黑眸炙热的凝视,她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将小脸微低,让颊畔两侧略长的深栗色长发,遮掩了面容。 夏晏武眯细了眼看她,觉得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竟有些刺眼。 “你有事瞒我?”夏晏武忽然伸手扣着她的下巴,面向自己,逼她直视他锐利的眼瞳。 猛然间眸底被填满他的模样,看着他深湛的黑眸与刚毅的五官,她轻轻地搧了搧淡色的长睫,眸心闪着星星点点的醉意,她朝他露出一脸无辜与淡笑,“没有啊!” “别想瞒我!”她的眼神里分明藏着忧伤,无法触碰她的脆弱,令他觉得挫折。 注意到他眼神的转变,裴嬿伊眼神变得更加明媚,她唇畔漾着笑花,扭头挣开他的手,以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缓缓地将柔软的身子,轻轻地抵在他胸前,将唇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直到此时,夏晏武才感觉到她酡红的脸蛋有点发烫,只见她眼梢勾着一抹媚,直直地瞅着他看,语气令人酥软,“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美吗?” 毫无顾忌扫视欣赏她的眼神,已给了她答案,但是他抿唇,不将话说出口。 他的沉默,令裴嬿伊隐藏的情绪波动,她微闭眸,两条嫩白的藕臂搂上他的脖子,她看着他,绿色的眸漾着一层难以辨读的复杂情绪,她像是宣泄情绪似地低喃:“我跟你说喔!别看我虽然是公主,可是大小因为我异于族人眼睛的颜色,族里的人都在背后偷骂我是妖怪。” 妖怪二字像是烈火烫缩了夏晏武的心,他垂眸凝觑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女人,也看出她眸底的脆弱。轻搂着她身体的一双健臂,略微绷紧了些,仿佛这样可以压抑自胸臆间爆出的怒气泛滥。 “你一定不知道吧?就因为我娘是个汉人,虽然贵为一族之母,生出来的孩子却比一般平民还不如……从小我就没有朋友,大家都排挤我、看不起我,连我唯一的妹妹……也是一样。”裴嬿伊像是说到了内心的痛楚,微闭的美目微湿,趴伏在夏晏武的颈侧。 他感觉到她尖翘的鼻尖轻顶着他的颈脉青筋,也感觉到温湿的液体淌过,他悄悄握紧了拳心,好想用力的抱紧她瘦削的双肩,但是……他又忍住了。 “就因为这样,我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都是紧跟着我娘,是她教我读书习字,也是她让我向往着中原广袤的世界,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大漠魂’,我要离开巴桑族,我不想再留在那个已经没有娘生活的地方,我要你帮我。” 灼热的眸中盯着花瓣似的樱唇微微开启,像是在渴望得到滋润的呼唤,墨色的瞳心跳动着一簇火苗,那是心动与怜惜,他轻捧着她的脸,嗓音嘶哑低沉,“你要的……我会给你。” 惹怜的娇颜,透着震动,她檀口微张还未及说话,炙猛的吻已然贴上她的红唇,火热的唇舌霸道的猎取她的丁香小舌,在她唇间汲取甜蜜的滋味。 “唔……”没料到他的回答与行动皆是如此直接,裴嬿伊在接受这个吻的同时,先是脑袋一片空白,接着微醺的酒意冲上脑门,她眯着眼看着填满眸心的俊颜,她滚动喉头,化被动为主动的将滑溜小舌与他的滚烫舌尖缠在一块儿,她尝到了烈酒与他的气味混在一块儿,她觉得更加晕眩。 湛黑的眸在深吻中瞥了她美目微闭,媚波满溢的小脸,夏晏武扣住她脑后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起初的深吻逐渐变成火辣的热吻,他的唇紧贴着她,不留丝毫的空隙,强势而掠夺的吻,在她的唇瓣与颈项间,点下无数细密缠绵的火种,小巧的舌尖配合的吮吻他的耳垂、颈侧,甚至干脆还坐了起来,动手探向夏晏武的内襟,更是引动夏晏武身心更大的焦灼与欲望。 “嗯……”粗重的鼻息,与额际迸流的薄汗,说明夏晏武此刻已血脉贲张,他感觉下腹肿胀,紧绷得难受,扣住她的柔荑,他微低脸,以额轻抵她的额心,黑眸透着警告,“你知道玩火的代价吧?” 忽然间被抽离,裴嬿伊檀口半张着喘息,她挣开紧闭的眸儿,酡醉的红颜让她原本莹白如玉的剔透肌肤,此刻看起来更加诱人可口,夏晏武下意识滚动喉头,觉得欲望就快崩裂。 “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不要啰唆!”虽然不喜欢巴桑族带给她与母亲的痛苦,但是那毕竟是她自小生长的家园,草原生活造就她豪爽的性子,只见原本微扯他内襟的双手,霍地加大力气,不仅挣脱他的钳制,甚至扯开他的衣襟,紧实壮硕的胸肌,整个跃入眼前,当指尖触碰到他火烫坚硬的肌理时,一道无形的电流令她缩回了手。 他半敞衣衫下的强壮体魄、蛮横而带有侵略性的灼热眼神,竟让自以为不害怕的裴嬿伊,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不由得轻屏呼吸,敛上双目,不敢直视他欲求的眸。 眯眼觑了有胆扯开他衣服,此刻却因不明的羞赧,而绽放出美丽如牡丹瑰丽的脸庞,“你这只小野猫,真是野性旺盛。”话语刚落,他以一种近乎粗鲁的蛮横,将她按在身下,不客气地低头重重地吮吻她的唇,用力吸吮着她檀口中甘美的津唾。 …… 他抱着她,看着她昏瘫的睡颜,注意到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他知道刚才弄疼了她。 用手轻轻地将她颊边凌乱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他低头将泪痕吻去,又亲吻着她光裸的肩窝,感觉着她柔软的身子与娇媚的气息萦绕,他将唇轻贴在她的耳边,嗓音嘶哑的低语:“你不用当温驯的小女人,你只要当你自己就好。”看着她的睡颜,他暗自立誓,此生将会倾尽全力的保护她、爱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怀里的小女人,像是听到他说的话,无意识的将嫩颊偎进他的胸膛,粉嫩的小唇发出细微的吁叹声。 黑眸深深地凝睇着她,一会儿,他将她柔软的身子紧抱在怀里,确定深夜里的寒风不会吹拂到她,这才闭眼继续享受着欢爱过后的余韵。 第六章 晨曦初露。 沙岩洞穴外,初醒的天光与黑夜的残影流泻着分割,裴嬿伊眯着眼看着移向自己的金黄线影,知道又是一天的开始。 她困倦的睁眼,才轻轻地挪动身体,就感觉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对她发出严重的抗议,酸痛的感觉令她不由呻吟起来。 “唔……好痛。”她坐起身,厚毯滑下肩头,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还有布满全身的红色吻痕,她想起了昨夜的欢爱狂缠。 甜蜜的涩意与身体的满足,令她白皙的娇颜添了抹赧色,转头看了下空无一人的洞穴,才疑心夏晏武人在哪儿,就隐约听见洞外一人一马的细微响音,捺着满腹疑问,她轻手轻脚的穿起衣物,便移身走向洞穴外,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哼哼!贱马,给粮秣还不吃?是怎样?昨天晚上知道你终究只是匹贱马,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嬿伊的芳心,就在生闷气了吗?”只见夏晏武一手得意的搓着下颔,另一手捏着一枝干禾,在茉莉的马鼻子前晃来晃去,仿佛在逗猫似的嘲笑它。 “嘶哇哇!”被拴住的茉莉,不甘示弱的抬腿,马蹄在沙地上刨起土花,马嘴里还不断吐着粗气,那神情轻蔑的像是在回嘴。 “不服气你又能怎么样?谁叫你只是匹贱马,警告你,若再对嬿伊撒娇,我就阉了你。”夏晏武将脸凑到马脸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唏聿聿!”茉莉鼻孔喷出气音,还作势张口要咬夏晏武。 夏晏武机警的抽手,以这段时间相处的经验判断,夏晏武能猜到这匹贱马想要表达的意思,感觉理智线再次面临绷断的危机。 “该死!你不但又色又贱,而且还有妄想症,居然想跟我抢女人?”夏晏武将双手指节,捏折得劈叭响。 茉莉见状动了动马颈,知道没办法挣开缰绳,便干脆低头大咬一口夏晏武摆放在它面前的粮秣,和着口水,然后将嘴里的“武器”喷向近身靠过来的夏晏武脸上。 “你……”夏晏武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掌中心那又臭又恶心的烂禾草,然后看向正笑得龇牙咧嘴的茉莉,那表情分明在说,裴嬿伊也是它喜欢的女人,大家要公平竞争。 读出了它的语言,夏晏武面目狰狞的抽动两边的太阳穴青筋,接着便是马蹄踩在人脚,人抱脚低声忍痛,而男人孔武有力的双手,死掐着马匹脖子,逼它投降,而马儿则被勒得口吐白沫,却仍不忘多喷两口口水给男人帮他洗脸。 就这样一人一马,持续这愚蠢好笑的行为,长达近半刻钟。 而那位躲在洞穴旁,从一开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到后来转为捂着嘴,笑到倒在地上打滚的裴嬿伊,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个宝贝。 一个爱惨自己,连公马的醋也要吃的傻男人。 大漠黄沙掩古城 日月星彩证千年 大漠之魂风云变 星殒月落日初升 越接近裴嬿伊所说荒漠古城的位置,寻宝的各路人马,聚集的就越见复杂。 虽然夏晏武参不透地图的这四句笺言,却信任裴嬿伊的判断,两人共乘茉莉一骑,逐步接近古城位置外十里处人潮群聚的市集,但因为一件“小事”,两人意见不合,起了口角。 “我说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再出手管别人的闲事,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到那古城的位置,将‘大漠魂’给找到手比较实际。”夏晏武按捺住性子,发挥打从出娘胎以来,就没有用过的耐性,对坚持要捣蛋的裴嬿伊谆谆善诱。 这个小妮子,是存心要气死他就对了。 明明昨天还听她嘴里直叨念着,为了百年一现的奇景,他们今天非提早到目的地不可,怎么一碰到“闲事”,她就忘了正事?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绿色的眸不死心的停格在远处的某方向,口气坚决的说:“明明就已经看到,那里被关着将要被卖做奴隶的女人与小孩,身为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伸手抚额,感觉头痛欲裂,“我们这趟来的目的,只为寻宝,不为其他。”夏晏武试着要让她明白,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这儿的人口贩子,可是比朱昱铭那伙人数多了至少三倍,他真的觉得没必要为过剩的同情心,而将他们的处境置于险地。 看着被关在铁笼子中隔开的一对母子,小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母亲在另一边的笼子,也焦急得以瘦弱的双手,企图想挣出囚笼却无功,甚至还换来旁边看守的几名蒙古男人大声的斥责,看到这里裴嬿伊更是气得怒不可遏。 她气呼呼的以纤指,指向那群人口贩子聚集的帐包,看着他们明目张胆的在做人口买卖的勾当,越看火越大,“夏晏武,你看清楚,如果你再不出手救他们,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位母亲与她的孩子,生离死别吗?”更别提那位母亲,很有可能会被卖去当性奴隶,但是这点裴嬿伊并没有明说。 她激动的言词,惹来路过的几位西域人侧目,夏晏武注意到其中还有些蒙面却眼神不善的蒙古人,斜眼觑视裴嬿伊,很担心她会成为焦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夏晏武忙不迭的伸出大掌捂住她的小嘴,并且将她拖往更僻静的角落。 不满夏晏武息事宁人的态度,裴嬿伊张口咬了下他捂嘴的手指。 吃痛而被迫松手的夏晏武,瞪着留有咬痕的手指,整个火气也被撩拨上来,“裴嬿伊,你要搞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觊觎你手中那只手镯的人还隐藏在暗处,我问你,到底是他们的死活重要,还是你的‘大漠魂’重要?” “大漠魂”三字入耳,裴嬿伊激动的情绪稍缓,她垂眸细想了下,咬着唇,抬起脸,坚定的说“都很重要。” 她的固执令夏晏武面色微怔,眼中蕴蓄着狂风暴雨。 一直以来他的脾气就很不好,很容易会为了一点小事儿大动肝火,可是自从遇见裴嬿伊之后,无形中他为她改变了很多,那是因为他不想吓着她,但也不能任由她吃定他的宠爱,这是不对的。 “你要搞清楚,这里聚集了很多江湖人,我没办法在无法确定护你周全的情况下,再多管闲事,这样你听懂了没有?”他咬着牙,用尽最大的自制力控制脾气,然后双掌轻扣她的肩,希望她能打消荒唐的念头。 她眉心微拢,绿眸绽放出倔强的光芒,这回她不再回答,甩开他的手,大步往人口贩子的拍卖场走去。 弄不清她意欲何为,更担心她冲动坏事,他只好朝半空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魔力拴在附近的粗桩上,便没好气的急忙跟了过去。 知道身后的男人一定会跟上来,所以裴嬿伊有恃无恐的直接当着那票人口贩子面前,以纤秀的食指,分别指向那关着女人与小孩的铁笼子说:“那两笼里的奴隶,我们家主子全要了。”这句话,她是用蒙古话说的。 “你家主子?”很少听到有人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笔的买卖,故而引起这拍卖市场不小的骚动。 “是的,就是我身后那位威风凛凛的公子。”裴嬿伊半侧身弯腰行礼,以美目轻瞅夏晏武,以眼神示意他,麻烦制造者是不会放弃替他找麻烦的。 夏晏武接过她眸中的讯息,即便无奈,仍得硬着头皮走到她身后三步的距离停下,以便适时给她支援。 人口贩子的主事者觑了眼夏晏武英姿勃发、王者威武的气势,他操着一口不甚标准的蒙古话说了一串话,裴嬿伊却回以流利的西域话给他。 “希斯先生,我家主子不付现银,他一向都是用拳头来付账的。”裴嬿伊听出对方的口音是西域人,干脆居间充当起翻译。 勃然怒骂的喧嚣声翻腾而起,夏晏武一头雾水的凝神戒备那些摆明冲他而来的敌意,他面色未动,不着痕迹的走近她身后,压低嗓问她到底跟对方说了些什么话。 挑衅人口贩子的眼神不变,转头迎向夏晏武狂暴的眸,她一脸无辜,“我只是跟他们说,他们这种做人口贩卖的勾当是不对的,希望他们别再错下去。” “骗鬼,你如果只是说这些,他们怎么会抡刀拿剑?”他又不是笨蛋,虽然听不懂她刚才叽哩咕噜说些什么,可是光看那些人口贩子凶恶到要砍人的表情,内情绝不单纯。 澄澈无邪的绿眸黯垂,小脸写着歉意,“我还有说你是中原驻守在边关的将军,手里握有千军万马,叫他们该知所进退。” “裴、嬿、伊,你这拙劣的谎话,就算是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你。”明明就是单骑独行,还什么千军万马咧? “你说对了,就因为他们不相信你是将军,所以就在那里嚷嚷,除非你能使出一手独门功夫给他们开眼界,否则他们很难信服你。” “笨女人,你快跟他们说这是误会,我们不要蹚这浑水。”夏晏武那双浓眉锐目含着狂怒,胸臆间盈满的怒火,眼看即将爆发。 不满夏晏武畏事的态度,裴嬿伊眯了眸,脸上做了个十足算计的表情,她冷眼睨向他,以不可一世的态度任性命令道:“你现在就用你的雷鼓,将那座界碑给我打碎。” “你在发什么神经?”她竟然命令他?! 巧笑倩兮的微笑不变,裴嬿伊咬牙自齿缝迸出警告,“我没有发神经,如果你愿意中原人的名声,在今天因为你的胆小怕事,而让这些蒙古与西域人看笑话也无所谓的话,那就算了。” “你——”没事扣顶民族荣誉的大帽子给他做啥? “快出手,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已经有好几名蒙古人,授命要修理他们这对口出狂语的主仆。 “你发神经,难道还得叫我陪你?”夏晏武全身盈满狂暴的怒气,浑身散发出令人恐惧畏怕的气势。 “胆小鬼、懦夫。”裴嬿伊也豁出去了,开始口不择言。 轰隆!碰! 蓦地轰然雷动的鼓声与石块碎裂声,就在顷刻间响起。 震撼人心的霸道罡气,转眼间就如裴嬿伊所愿,一击鼓就将界碑给击碎,也成功的震慑住所有拍卖会上的人。 恐惧像是瘟疫一样在蔓延,亲眼见到夏晏武那神乎奇技般的手法,所有人均哑口无言,大家都感觉浑身发冷,错以为自己所看到的是梦境、是幻觉! 如同多数人的崇畏,裴嬿伊咽了口唾沫,这才明白她的男人有多么令人感觉害怕畏惧。她才清了清喉咙,正想说些话,缓和夏晏武这座火山的情绪时,她双手已被他一手合握在背后,完全动弹不得。 夏晏武双眼盈满怒意的低咆:“裴嬿伊,你准备好要为刚才的话付出代价了吗?” 知道将他给惹毛的裴嬿伊,连忙换张哀求的小脸讨饶,“对……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要骂你的,我也是为了救人啊!不要生气啦!还有……你把人家的手,抓得好痛……”边说,她还不忘硬挤两滴眼泪做陪衬。 她的“示弱”与疼痛的表情,稍稍减弱了夏晏武的怒气,他低哼一声, 松开了她的手,正在思索接下来该怎么摆平麻烦时,奉命带兵执行任务要回南凤朝的近三百人马,还真如同戏剧般的出场。 “怎么回事?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某位官阶不明的军爷,手按腰间佩剑,大声询问。 裴嬿伊看着那位问话的军爷,还有他身后近三百名的兵卒,绿色的眸顿时亮了起来,她先是冲着那匹人口贩子大喊:“看!我们将军的人马要来剿捕你们了。” 裴嬿伊此话一出,人口贩子闻言色变,其中有人凑着那位希斯先生低声耳语:“那位将军看起来很像是前阵子收服朱昱铭的人,听说他的名号叫做‘恶人鼓王’,没想到竟是位将军微服私访!”朱昱铭跟他们干相同的买卖,算是同道,听闻他的组织一夕被抄,原来对方竟是大有来头! “恶人鼓王?将军?”希斯抖了抖唇边的金色胡渣子,满脸戒备,“所以你说他真的是位将军?”虽然他手下人也不少,但是跟一个国家的将军开战,简直是以卵击石,怎么样都不划算。 “希斯先生,现在怎么办?” “我……”希斯皱着眉,还在想对策,却听见那位精通数国语言的裴嬿伊,用汉语在另一头比手画脚起来,看得希斯胃部一阵痉挛。 “军爷,你看他们笼子里关了好多女人与小孩,好可怜喔,里面还有几位中原人呢!”裴嬿伊拉缠着那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军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夏晏武愣在一边,为她精湛的演技与绝佳的好运气,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这时,一阵旋风忽然自沙漠深处呼啸而起,将黄沙卷起,只见沙粒飞扬,像是平地冒起的大烟,顷刻间就往他们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 “是沙漠的风尘暴!”混乱中有人这么喊。 远方狂风席卷,黄沙漫天飞舞,转瞬间整个天空被沙尘所掩盖,所有人见状纷纷尖叫着逃命,就连人口贩子也忌惮着夏晏武“将军的人马”,而咬牙饮恨的仓皇避走,至于那批军人也跟着作鸟兽散,徒留被困在铁笼里,无法逃生的奴隶。 “救命啊!谁来帮我们——”奴隶们手抓铁栏杆,张手欲抓经过逃命的人群,却没有任何人愿意停下脚步,帮他们一把。 “走!我们去救人。”裴嬿伊见状,二话不说就拉着夏晏武救人。 拗不过她,再加上也不忍见数十条无辜的人命陨落,夏晏武这回倒是十分认命的动用暴力拆掉铁笼。 裴嬿伊也没闲着,她一边以哨声呼唤茉莉,一边又在拍卖市集中,拉了几匹未被带走的骆驼,也顺手拿了几条游牧族常用的长巾。 搞不懂裴嬿伊在搞什么鬼,只见夏晏武臭着一张脸,一下子被指挥帮忙拿绳子给骆驼绑在一块儿,一下子又叫他将女人与小孩缩在由骆驼群围起来的中心躲着,还顺手一人丢了块长巾给他们,叫他们尽可能将长巾围住他们的脸,她那异常镇定的指挥,奇迹似地安抚了就要被风尘暴侵袭的人们。 “裴嬿伊,你快给我过来。”虽然觉得他的女人很勇敢,遇事能临危不乱,但是她只顾旁人,却将自个儿曝露在危险之中,夏晏武是怎么看怎么刺眼,顾不得她企图又想安抚一名失怙稚儿的情绪,他大掌一拽,就将裴嬿伊拖到已趴伏在地上的茉莉身边。 “你给我在这里待着,不要再乱跑了。”沙尘暴近在眼前,能不能顺利活下来,谁也不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答应她救人,却间接害她丢命。 “可是——”裴嬿伊张了张嘴,瞅望了眼那害怕到正放声大哭的小男孩一眼。 “没有什么可是。”夏晏武大吼,成功的喝止住裴嬿伊的行动,只见他巨掌一伸一捞,就将那名小男孩拎到手中,然后连同裴嬿伊一起,用他身上的大披风紧紧的将他们二人护在身下。 来不及再开口抗议,也没时间让他们话情衷,天昏地暗的沙狱瞬间笼罩—— 如果能推选天底下让夏晏武觉得最笨、最呆,最让人气到全身没力,还会哑口无言兼全身颤抖的人,他首推——裴嬿伊。 全身盖满沙灰,只剩那双精锐凶恶的瞳眸,散发出骇人的光,但是那眸子瞪着眼前正低垂螓首,模样诚恳但是心却完全没有反省意味的裴嬿伊,夏晏武觉得她简直天真到无可救药,甚至还让他有想杀人灭口的冲动。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双掌轻扣她的肩,极力克制住想摇晃她的冲动,阴鸷的神情,显露是生人勿近的可怕。 知道男人已经被气到全身冒火,裴嬿伊很乖巧的扮演小女人的身分,她低头绞着十指,口气软软的道歉,“我知道这样做太冲动,可是当你看到那些母亲与小孩期盼的眼神,你怎么忍心拒绝得了?” “但是你也不用做到把我们所有的干粮与饮水,全部都给人吧?”说这句话时,夏晏武几乎只能用欲哭无泪兼无语问苍天来形容。 这个小妮子,鸡婆救人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搞丢不说,救人之后,还十分菩萨心肠的将身边所有能吃能用的,全都双手奉赠出去,要不是茉莉那匹贱马,以泪汪汪的大眼,死瞅着裴嬿伊不放,只怕连它也会被送出去。 “你也知道我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其实根本不够发。”明白夏晏武生气的理由,裴嬿伊虽然仍不后悔那么做,但是强辩的声音却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她甚至将脸低垂到只用头顶面对他。 “裴——嬿——伊——” 如雷般的怒吼声,震疼了裴嬿伊的耳膜,她小脸全皱在一块儿,以双手捂耳,嘴里溢出讨饶的声音,“你不要生气啦!我对这片荒漠很熟,我知道怎么找水喝,那些人又不懂,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死在半路上啊!”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怎么找水,否则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跟你没完没了。”夏晏武被气死了,就因为他听不懂蒙古语,也听不懂西域话,才会一时糊涂的被她连哄带骗,陪着她干了许多连他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傻事。 如果他知道裴嬿伊是以西域话,对其中一名懂西域话的女子说,尽量搬他们的食物与水的话,就算是要当场将裴嬿伊给敲昏,他也绝不会手软,偏偏—— “别生气了啦!反正我们今晚就能到达目的地,明天破晓时分,说不定在那里我们还能有意外的发现呢!”裴嬿伊见他气到快要脑充血的模样,连忙软声细语的蹭到他的怀里撒娇。 要不是太明白她个性中横冲直撞的鲁莽,夏晏武几乎要疑心,刚才那指挥若定,带他们躲过风尘暴的裴嬿伊是另一个人。 “那个意外是看到成堆的白骨吗?”夏晏武被气到浑身提不起劲,到现在他才能明白,初见她时,她那两名属下大概也是像他一样,被她耍得团团转,在旁边紧张的半死,而她却犹玩得很开心,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知道他还在生气,裴嬿伊扁起了嘴巴,模样看起来很是委屈。 黑深接触到彷如猫咪似的乞怜目光,夏晏武就算再有不满,也只能含泪往心里吞。 “算了,再跟你生气下去,还是改变不了事实。”夏晏武承认他根本招架不住她温柔小女人的这面,所以只能期勉自己,既然要爱她,心脏就要够强健有力,这样才能承受得起她随时带来的刺激。 就这样,在失去粮食与饮水的情况下,裴嬿伊决定先找备用粮食为先,依循着脑海中的记忆,两人重新共乘茉莉一骑上路。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远处有队人马,带队的是位蒙面的女子,她坐在马背上,见裴嬿伊他们离去的方向,锐目微眯,扬手一召,身后有人将两名被俘的男子推了出来,竟是尼达跟费达两兄弟! 蒙面女子一脸睥睨冷酷的神色,随行众人莫不慑服于她的威仪,扬手挥动马鞭,率先往裴嬿伊先行的方向奔去,不需言语,行动整齐、训练有素的人马,也随后跟上。 暗藏的杀机,即将引爆。 第七章 夜空,寒星点点,月亮甚至只是苍穹中的一个小点,但是对于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最终目的地的旅人来说,这些外在环境的严苛,已不足为道。 夏晏武冷眼挑眉,看着眼前这座被淡淡的月光笼罩,耸立在沙漠中央的古城,一种难以言喻的唏嘘感,打从心底散发出来。 这是一座非常庞大的岩石城,虽然经过了千百年的风雨侵蚀,多处已经被沙化,却依然能看得出来古城昔日的繁华。 残墙似是用土坯垒砌而成,夏晏武搔着下巴,心里暗暗佩服用这些泥巴稻草堆砌的建筑,居然能屹立千年不倒。 再看分布在城周围的古墓沟,与遗留着色彩鲜艳的碎陶片空穴,据裴嬿伊所说,那些多是贵族墓地,这附近的墓穴,多数早已被盗墓者搜刮一空。 夏晏武注意到其中有几个已经坍塌的墓穴,白色的尸骨散乱其中,不禁让人感喟良多,也让他决定不计较,不久前裴嬿伊才把寄生于白刺根上的锁阳,拿给他当做充饥与解渴的食物。 说实在的,锁阳那种植物是不难吃,可是如果不是某人将食物与饮水全数送人,他实在犯不着去当野人,但…… 看着眼前此景,夏晏武真的就懒得再计较些什么了。 对此古城,裴嬿伊可说是非常熟悉,熟门熟路的带着夏晏武走到古城中心一处被许多木桩所包围,看似祭神的圆形祭坛,站在其中会让人有种神秘莫测的气氛。 裴嬿伊取出怀中的火折子,点起数把营火,一方面为照光,另一方面也为取暖与驱兽。 她站在呈放射性的破碎圆坛中,伸手拂去面前石版上轻铺的一层黄沙,眸底清晰映出日月星三光同辉的图形。 石版上清晰地留下刻痕,显示出月亮的图案在太阳的右边,星星的图案则被月亮所包围,而太阳的中心,则留有圆形的凹槽。 夏晏武一边从旁帮忙,也注意到此时的裴嬿伊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只见她从胸口前将那只绑着红绳的手镯,也就是关键的“钥匙”拿出来研究。 到这时,夏晏武这才看清楚,那只手镯的镯身上,有无数的镂刻,既像是某种图腾,又像是某族的文字。 就在夏晏武看得蹙起眉头时,裴嬿伊已娓娓而谈她手上那份藏宝地图的四句笺诗的意思。 大漠黄沙掩古城 日月星彩证千年 大漠之魂风云变 星殒月落日初升 “头一句大漠黄沙掩古城,说的就是这里,第三句,大漠之魂风云变,讲的就是那柄弯刀,若取出后,将会引起人世间的争夺与贪婪,不过这是人性,没什么。”裴嬿伊对于这种事情,看得非常开。 听她如是说,夏晏武左眉微挑,倏地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不由得屏息凝神戒备。 仿若未觉夏晏武的异样,裴嬿伊迳自轻语:“第一句与第三句,是只要手里有地图的人,随便都能解得开的谜语,而第二句日月星彩证千年,与第四句的星殒月落日初升,才是配合我手上这只手镯的重要关键。” “你精辟入理的分析,的确说的头头是道,不过就不知道你脑袋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帮你找到‘大漠魂’了。”一名女子蓦地自黑暗中出声,当她站在淡淡的月华之下时,身后隐伏在暗处的精兵也悄然而现。 乍见此等阵仗,夏晏武不由得眉心紧蹙,双手一张,将裴嬿伊护在身后,锐利的精眸,扫视戒备。 看清那幽夜朦胧下的女子,裴嬿伊讶异的脱口唤她:“爱奴儿!?”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更令她惊讶的是,这一次她竟不再遮掩面目。 裴嬿伊的呼唤,让女子秀眉紧蹙,她低斥着:“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冷冽的嗓音,仿似寒冰冻住了裴嬿伊的声线,难过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微偏的俊颜,深眸捕捉到她的情绪,呵疼的心让他心生怜惜,转头对上那名神情倔傲,全身散发寒气的女子,眸心的防备之意更甚,他冷着嗓,不悦地问:“你是谁?” 一头红发的爱奴儿,身穿黑色劲装和马靴,看起来更加英气逼人,面对夏晏武的询问,那双锐利的褐眼瞟向他。 “我知道你的身分,我调查过了,你是来自中原的音堡二当家,承鼓奉之名,是中原人士中,少数以鼓为武器的江湖人,我也清楚你之所以听命于那女人的命令,是因为她承诺要给你若雷石,现下我以巴桑族王室的名义应允你,只要你别插手再管那女人的事,若雷石的事情,我们可以再谈。” “我不是你的手下,你少对我颐指气使。”开口闭口就称裴嬿伊为那女人,一点基本的礼貌与尊重也没有的家伙,他夏晏武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见到爱奴儿眯起的褐眸,深知她脾性的裴嬿伊,连忙拉过夏晏武,就怕脾性火爆、骄傲的两人,会一言不合的打起来。 “晏武,这是我跟她的事,你别管。” “嬿伊,你——”凶悍的表情,是对她不体谅他心意的表现。 什么叫做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事?那他算什么? 暂时没心思理会他的情绪,裴嬿伊只想厘清爱奴儿出现在此的原因。 “爱奴儿,你来这里想做什么?”上回她出现,就已经够令她挂怀了,如今她毫不避讳的表现,更是令她大起疑窦与不安。 “不用再跟我假惺惺,把手镯跟使用方法说出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爱奴儿,找‘大漠魂’是我的工作,你不应该插手。”她还有更重要的工作才对。 “闭嘴,你没资格数落我的不是。”爱奴儿挥动手里的鞭,模样显得怒不可遏,正想说些什么回嘴,却注意到紧跟身后的一票随从目光,她做了个手势,恨恨的开口,“卫军,退离十步之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动作。” 齐步踩踏的声音,在她下达完命令的下一秒钟即刻响起。 在确定近处无人能听见她说所的话之后,爱奴儿这才往前走近裴嬿伊所在的圆坛旁,咬牙低咆。 “裴嬿伊,我没想到你跟裴萦萦一样,都是寡廉鲜耻的女人!” “爱奴儿!你说的人是我们的母亲。”裴嬿伊可以忍受他人对她的羞辱,却不能任人污蔑她的母亲,更何况出言不逊的还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 “母亲?”爱奴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先是嗤声冷笑,然后是瞬间勃然大怒的驳斥,“不!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配。” “爱、奴、儿!”裴嬿伊一双小手圈起,紧紧地抡在身侧。 而夏晏武则一方面惊讶她的身世,另一方面也心疼她此刻所遭遇的,连忙轻轻地将她环在胸前,给予她无声的抚慰。 夏晏武热烫的体温,环绕在她左右,一股打从心底冒出的寒意,渐渐被温暖,她抬眼瞅看了他一眼,感谢他给予的勇气与支持。 冷眼看着裴嬿伊与夏晏武之间的亲密互动,爱奴儿十分不以为然。 像裴嬿伊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虚名公主,就因为她身为嫡长女的身分,所以就能名正言顺的得到继嗣地位,这对于一心想靠努力,争取认同的爱奴儿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 翻卷起右手的衣袖,爱奴儿现出她遮掩多年的丑陋伤疤,“裴嬿伊,你看清楚,这就是你口中所称的那位母亲,对我所造成的伤害。” 看着那道可怕的伤疤,裴嬿伊倒抽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置信的摇头,“不可能……”心头揪拧的疼痛好强烈,裴嬿伊几乎无法想像那样可怕的伤痕,会是她们的母亲所为! 见裴嬿伊悸骇颤抖的模样,爱奴儿唇角噙着嘲弄的微笑,扬着手上的伤疤往前走了两步,好让她能看得更清楚,那爬满她手臂,凹凸不平、红白交错的伤痕有多恐怖。 “你看清楚了吗?如果没有,我不介意让你看到我身上其他范围更大更可怕的烫疤。”这就是爱奴儿多年来,坚持不让婢女替她更衣沐浴的理由。 不管天气再热,只要身旁有人,就算野外操练,浑身汗湿,爱奴儿也不敢将衣袖撩起半寸,今天要不是意欲与彭于晏做个了断,爱奴儿还打算将这个秘密,继续隐瞒下去。 难以承受的伤痛在心底蔓延,彭于晏仰了仰小脸,企图阻止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听到爱奴儿说还要给她看更多,她连忙摇着螓首,却将泪水给溢滑而下。 夏晏武见状,虽然很是心疼,却也明白这是她们姊妹之间的事,身为第三者,他除了默默的陪伴之外,也别无他法,他只能略紧了紧环抱她的手臂,也没有出言多说些什么。 而裴嬿伊虽知关于母亲的那段往事,也清楚母亲对于爱奴儿有着非常复杂的情感,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对爱奴儿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打从我有记忆以来,那个女人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更别提对我温言以对,那时候我根本不能明白,为什么我的母亲要这样对待我?”爱奴儿看着裴嬿伊,眼中充满愤世嫉俗的不平。 “有一天,我看那个女人独自一人待在那美丽的帐包里,我不顾阿爹平日的交代,偷偷的跑进那铺着许多美丽锦毡的帐包,我看到帐包里所有的纹饰图案,都是不同于族内所绣的图形,而是带有中原风情的山水鸟织图,我看到忘我,也完全忽略掉那个女人仇恨我的目光。当我发现那个女人在看我时,我心里有一瞬的期待,她会温柔的喊我名字,可是我所等到的,却是她尖叫着将一锅才刚滚热的羊乳,毫不保留的往我身上泼来……然后,就如你所能想像的,除了因为我的闪躲,脸部没有受到烫伤,我全身上下布满严重的烫伤痕迹,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不承认那个女人是我的母亲。而你,你这个拥有外族人血液的妖怪,根本就不配继承阿爹首领大王之位。”她爱奴儿身上流着首领阿爹的血,她才是正统王室的血脉,是唯一的继承人。 明白事情的始末,也终于弄懂,这么多年来,何以这位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会连同族内的人,齐声辱骂她是妖怪,虽然心里很痛,但是裴嬿伊仍然拿出最大的坚强面对眼前的爱奴儿。 “其实你也很明白,首领阿爹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母亲,就算你还是要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于母亲一个人的错,那也是你的问题,反正将‘大漠魂’找到,是我对首领阿爹的承诺,你该做的事情,就是回去照顾首领阿爹。”裴嬿伊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完这些话。 一方面是觉得真相太残酷,另一方面是这个事实来得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想过,她们姊妹俩,会是在这种场合将话给说开。 谈判破裂,爱奴儿扬手弹指,受缚的尼达与费达被推了出来,“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你可要选择用‘大漠魂’来换取他们两人的性命,或者要眼睁睁的看他们血溅于此,我都无所谓。” “尼达与费达都是族里的子民,他们没有犯错,你不能随意伤害他们。”本以为跟他们暂时分开,就能转移爱奴儿对他们的注意,哪知道终究还是避不过祸端吗? “公主,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别理会他们。”费达为了安抚裴嬿伊焦灼的情绪,状似轻松的说了这句话,哪知话音才落,爱奴儿就不客气的将鞭子唰唰唰的在费达的身上连挥三鞭,而猝不及防挨鞭的费达,则吃痛的叫了起来。 “爱奴儿,你住手!”裴嬿伊紧张的就要冲过去,制止爱奴儿的暴行,却被夏晏武给拦住。 沉黝的黑眸落在她自责难过的小脸上,愤怒与爱怜的心绪油然而生,他决定不再沉默。 迈步向前,不让裴嬿伊再独自承受,他无视爱奴儿身后的多名精卫,眼神倏冷,大掌才欲往腰间轻探,就被裴嬿伊给拦下。 她以眼神拒绝,不希望夏晏武的雷鼓,伤害到爱奴儿,毕竟她是有血缘的妹妹,虽然爱奴儿并不承认这层牵绊。 “爱奴儿,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可是你必需保证,不会再伤害他们。” “是吗?不过我今天就想拿到东西,你能给我吗?”抽回鞭,很清楚裴嬿伊不会任由她的男人胡来。 从小就是这样,裴嬿伊总自以为是的想讨好她,以为她的善意,能换得她爱奴儿的友善回应,但是她爱奴儿,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伤害,根本不是裴嬿伊所能补偿得了的。 她对母亲的恨,没有任何人可以化解。 在外人眼中,虽知裴萦萦生有两女,但明眼人皆看得出来,裴萦萦独宠大女儿裴嬿伊,却对么女的她冷眼相待,甚至连个汉名也不给她,让她在族中饱受奚落,要不是首领阿爹的倾心呵护,她相信她的人生,会崩毁得更加彻底。 所以她恨死那个一点也不爱她跟首领阿爹的女人,也恨死眼前这个跟她流有一半相同血统的裴嬿伊。 她恨死这对裴氏母女了。 明白爱奴儿心中的不平与仇恨,心里一方面庆幸母亲“猝死”的真正原因,尚未被揭露,另一方面也感叹爱奴儿的多舛命运,于是决定放手。 “我不能保证这里就是藏着‘大漠魂’的地方,但是我能保证尽己之力,破解这手镯的秘密,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你都不能伤害他们俩兄弟。” 爱奴儿凉凉的睨了裴嬿伊寻求保证的脸,内心充满不屑,但还是虚应她。 得到爱奴儿的承诺,裴嬿伊便开始认真观察这座圆形祭坛的位置,与月亮升起的方位,虽然早在这之前,她已研究过,但是临到关头,她还是很怕推论错误,连累了费达与尼达两兄弟。 被晾在一边,既不让他插手,也不给他管事的夏晏武,眼见裴嬿伊居然乖乖的任由爱奴儿摆布,满腔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他恶声恶气的站在裴嬿伊身边,咬牙低咆:“嬿伊,你不要被她骗了,你以为把东西交给她,事情就会这样完了吗?” 裴嬿伊认真检视天体星辰的方位,与手镯镂刻的文字雕刻,揣摩着欲将手镯放置在圆形祭坛凸起的平台上,同时分神安抚夏晏武的情绪,“我当然明白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善了,但是只要是我们巴桑族里的人,能将‘大漠魂’完好的送回族里,不管是我还是爱奴儿,其实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你这个大笨蛋,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地图、找手镯,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将功劳拱手让给一个根本不把你当亲人看的人?”夏晏武咬紧牙关,终是忍不住说出明眼人都能看破的残酷事实。 绿眸瞅望了下天光渐亮的天空,知道关键的时间将近,裴嬿伊焦急不安,没心神理会夏晏武的苦口婆心,反而刻意压低音量对他道:“晏武,你先离开这里,我担心等一下会有难以预料的变数发生。”她观察过这座祭坛,感觉底下似有机关,碍于这机关设置时日甚久,裴嬿伊担心接下来的状况,才出言相让夏晏武暂避。 听到她说有危险,夏晏武眉头打起结,他眯着眼凝看她忧心的小脸,伸手扣住她的细腕,转身就要带她离开。 “你想顾及姊妹情份,将那手镯留给爱奴儿便是,我带你离开。”爱奴儿所领的那批精卫,夏晏武根本就不看在眼里。 拒绝跟他走,裴嬿伊毫不退缩的迎视那双忿怒的眸,“我不管爱奴儿认不认我这个姊姊,我认她是妹妹就成了。我算过时间,今天恰好是日月星同辉的日子,错过今天,恐怕今生再无机会寻得‘大漠魂’了。”百年一现的奇景,转眼即逝,她不容许失败。 “你——”夏晏武被裴嬿伊的固执与傻劲,给气得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但也因为太明白她的执着,所以夏晏武也只能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至于尼达与费达两兄弟,虽然也不愿裴嬿伊屈服于爱奴儿的手段,可是迫于受制之身,他们也无力改变什么。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点滴流逝,当天空的月轮将沉,旭日初露,星光将灭时——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泛染东边的天际,细如针缕的阳光,斜斜地落照在圆形祭坛镂刻的手镯上,映照出镂刻的纹路,恰好符合石版凹槽的纹路。 裴嬿伊仅瞄了一眼,就能确认其暗影显示的图形该是一柄弯刀,正感到惊疑时,祭坛上那置放手镯的平台,蓦地发出喀啦一声轻响,一旁的基座缓缓升起,意外看到随着基座升起的刀架座,与镶满珠宝的那一柄弯刀,其眩目耀眼的非凡气势,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爱奴儿见状,连忙就要上前取下,却被身边的人拦下。 “主子,这座古城附近的古墓沟与墓地,大部分皆设有机关,千万不可冒险亲手取下。” 爱奴儿怔愣了下,随即会意,她沉吟了一会儿,便命令裴嬿伊代为取刀,并将刀呈献给她。 裴嬿伊看着爱奴儿的决绝神色,绿眸微黯,小脸写着说不尽的遗憾与痛苦。 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彼此身上皆流着相同母亲的血液,为什么会陌生到如斯地步,岂不令人嘘唏? 伸手正欲取下弯刀,夏晏武却先一步握住她执住刀柄的手。 “让我来。”夏晏武黑眸深幽,盘算着该要如何才能保护裴嬿伊,不让她受到伤害,又能顾及她的感受。 毕竟他很清楚,裴嬿伊就是心太软,不愿伤及爱奴儿。 “不!我怕你会有危险。”况且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你怕我有危险,难道我就不怕你有危险吗?” “这不关你的事啊!”她不该扯他介入这件事的,早在他们到达此地时,她就该让他先行离开的。 “如果不关我的事,当初你就不该邀我同行。”夏晏武言词铿锵有力,震得裴嬿伊心房揪起疼痛,她惨白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见她自责的脸,夏晏武暴躁的脾气微敛,然后霸道的从她身后,伸出双手,将她执刀的一双手,紧紧的圈在他的大掌里,“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颤颤的抬起眼睫,瞅看了他认真的俊颜一眼,她点点头,明白他的心意。 “谢谢你。”谢谢他包容她的任性,否则以他的脾气,爱奴儿一定难逃雷鼓之威,但是他却为了她,非但没有出手,还陪她一块冒险,他是真的很爱她。 彼此有了共识后,夏晏武使眼色,让裴嬿伊注意周遭,而他则不费劲的拿起置放在刀架座上的刀。 当他将刀举起的那一刻,恰好天空的银月、繁星消失,日光洒遍整座祭坛,四周一片寂静。正当众人悄悄放下内心的疑虑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夏晏武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单臂收紧裴嬿伊的腰,将她护在怀里,紧接着便是错愕的察觉他们的脚下一空,地面不知何时裂了一个大缝,身形顿时急沉,往下一望,只见下面深黑不见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座祭坛应声而倒。 第八章 如果可以,裴嬿伊会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那一夜。 梦靥在黑暗中不断的侵扰着她,裴嬿伊怀抱着恐惧,想起那夜她因为调皮,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躲进了首领阿爹的帐包内小憩,打算在阿爹回来时,再突然出现,好吓吓那许久不曾来抱抱她、陪她说话的阿爹。 那夜,她等了很久,都等到蜷窝在阿爹平常惯睡的软铺上睡着了,都还没有看到她的阿爹,直到杯子碎裂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母亲叫喊声,惊醒了她。 “你早就知道那是毒酒对不对?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喝下我端给你的每一杯酒?”裴萦萦与巴桑族首领熙隆,支开守帐的兵卒,在帐包里大声争执着。 看着手里被抢走打翻的酒杯,熙隆愁郁的褐眸,凝锁在哪火晕包围下,美得让他自惭形秽,高雅得让他觉得不配拥有的女人身上,但是……那潜藏在内心,对她的渴望,却炙烈的让他放不开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来找孤王喝酒的吗?怎么把酒给打翻了?”熙隆走下锦织坐毯,将裴萦萦手中紧握的那瓶酒给拿下,然后当着她的面,仰头饮下数口瓶内的酒,在裴萦萦又要伸手抢下前,忽地道出一段隐埋多年的秘密。 “萦萦,我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当年你从中原带来的那瓶女儿红。你曾说在中原,那种酒是在生女孩时,将酿好的绍兴酒以泥封口埋进土里,直到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当嫁妆的酒。听了你的话,在嬿伊还有爱奴儿出生那年,我也为她们各埋了数瓮的酒,准备以后给她们当嫁妆,我想让你也尝尝,我酿的酒,是不是有你家乡酒的那番滋味?”熙隆话里三份醉意,表情七分痛苦,摇了摇手里的马乳酒,这回却是来不及阻止裴萦萦,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酒瓶整个摔碎。 “熙隆,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弥补你毁了我一生的事实。”裴萦萦激动大叫,神情凄楚。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她本该拥有幸福的人生,她所爱的男人,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该好好的活在这片草原上,而今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裴萦萦泛红的眼眶,与激烈的言辞,字字句句刺进熙隆愧责的心里,适才咽下胃袋的数口酒,在体内产生了变化,他一时压抑不下毒性,唇角溢血,踉跄欲倒。 见状,裴萦萦虽然心中不愿,但那双手却下意识的上前扶了他一把,待熙隆站稳,她又仓皇退开。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察觉酒里有毒的?”适才她进帐包,什么话都还没说,熙隆见她手里提酒,就想也不想的上前跟她抢酒,那神情豪壮的像是个即将赴死之人,在那当下,裴萦萦才惊悟,原来熙隆他是清楚她长期在喂他喝慢性毒酒。 裴萦萦的质问,触动那双褐色眸子的警戒,他先是将冷眸扫向帐包外,确定外头并无其他人,这才以手背抹去唇角血渍,故作无知的低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萦萦看不过他装傻的样子,更不愿在他的包庇下一再苟活,她看着他,多年来忍辱偷生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开来,她忍泪泣吼道:“熙隆,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所见最卑鄙下流的男人,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你听懂了么没有?” 裴萦萦的叫吼声,不但令熙隆错愕,就连躲在锦织毯里,还等着想给双亲一个意外的裴嬿伊,也被这段话给吓傻了。 母亲她在说什么?阿爹又做了什么惹母亲不悦的事了?为什么母亲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熙隆未免裴萦萦继续声张,他干脆大步一跨,两手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并将她压倒在地上,神情压抑又渴望。 看着这样的他,裴萦萦滚动喉头,感觉背脊涌起一阵寒意。 熙隆及肩的发,不羁的垂落在颊侧,他看着眼前的裴萦萦,感觉心房一阵猛烈收缩,压抑的喘息,已分不清是为了喝下她亲手送上的毒酒,还是因为她的美丽。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嗓音嘶哑,“萦萦,你听清楚,在巴桑族里,王权就是至尊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冒犯,你该清楚,就算是玩笑话,也不该对孤王说,否则其下场,你该明白。” 听了他的话,更加确定他的确是清楚着她的作为,一股羞恼与愤恨的情绪,在压抑了十多年后的此刻,完全爆发。 裴萦萦激动的挣扎着,拒绝与熙隆如此亲密的接触,那会让她想起当年被他侵犯的记忆,她裴萦萦的身体与灵魂,都只属于一个男人,而他——熙隆不配拥有她。 “放手!你这个虚伪的男人,你先是杀死我心爱的男人,又违背约定,侵犯了我的身子,我……我恨死你了,从你玷污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天天祈祷你早日死去,你知不知道?”裴萦萦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禁锢下,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显得多此一举。 面对她的眼泪与脆弱,熙隆感觉心房一阵剧烈收缩,他心痛不已的更加收紧抱着她的力道,他将吻落在她的唇上、颊畔,甚至是亲吻她淌出眼角的泪痕,希望能借此安抚她心中的痛苦,但是当他的舌尖尝到一股温热血腥,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时,再大的懊悔与悲伤,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悲怆。 裴萦萦竟然预先在嘴里暗藏毒药,打算与熙隆同归于尽。她咬破毒药的蜡丸,让熙隆间接也吃下毒药,看着眼前男人震惊悲伤的表情,裴萦萦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她伸出虚软无力的手,轻扯熙隆胸前的衣襟,嘴里一边吐着血,一边低声冷笑,“跟你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为的就是希望能亲手杀死你……” 躲在软铺里的裴嬿伊,听见“死”这个字眼,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想出声走出来,却发现双脚无力。 而不在乎毒患的熙隆,则心急的将裴萦萦抱在怀里,企图将她嘴里残余的毒丸给吸出,但是却被裴萦萦拒绝了。 她死命的挣开他的怀抱,神情凄厉的无法接受他的爱,“你不要碰我,我死也不会再把身体交给你。” “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熙隆眼眶含泪,不能明白为什么裴萦萦都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放弃寻死的念头,他不是已经放弃自己,饮下她某天送来,渗着慢性毒药的酒来赎罪了吗?为什么她就不能多点耐性,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寻死?为什么她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为什么?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了,因为就在他心爱的女人,死在他怀里的同时,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也在此时步履摇晃的走到他面前,小脸挂满泪的看着他,就在这混乱中,巴桑族的守卫也冲进了首领大王的帐包。 熙隆知道,为了保护心爱女人的还,他不能死…… 至少,目前还不能…… 怦怦!怦怦!怦怦!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格外予人一种安抚镇定的力量。 “嬿伊,你醒醒……”男人的声音饱含焦急与关心。 顺应呼唤般,裴嬿伊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是晏武吗?这是哪里?”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那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仅剩炙热熟悉的气息围绕在身边。 “是我,你终于醒了。” 黑暗中的夏晏武,声音近在咫尺,粗重的鼻息与自他身上传来的高热体温,说明他就趴撑在她身体的上方,只是裴嬿伊无法看清他脸部的表情,她感觉莫名的心慌,身体才轻轻挪动,就感觉到左脚似被重物给压着动弹不得,正觉不对劲时,随即又听到石块移动与夏晏武制止的喝声。 “嬿伊,你不要动!”夏晏武的嗓音有着一丝的勉强与痛苦。 听他这么喊,再加上耳边传来的净是碎石松动的声音,她绷住了身体,只敢以最小的动作,以手慢慢地往四周摸索,触手皆是残破的瓦砾,对于这未知与不明情况的处境,裴嬿伊感到极度不安于紧张。 仿佛知道她的焦躁,夏晏武又轻声说道:“你别紧张,你还记得我们取‘大漠魂’的事吗?那时候我才将弯刀拿在手,就触动了机关,整座祭坛坍塌,那时我们一起跌了下来,而你也因此昏迷了将近一天。” 听他说到祭坛坍塌,裴嬿伊不禁胸口紧缩起来,她着急地空出自由的双手,试图向触摸他的身体,却只摸到他身上一片汗湿,她感觉胸口一股窒闷,心急地问:“晏武,你还好吗?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他不说她还真忘了先前遭爱奴儿,以尼达、费达两兄弟的安慰作为交换条件的事情,现在想来她仍觉得心寒。 她的软语关怀,温暖着夏晏武的心房,他坚毅的唇扯着一抹微笑,“男人天生就比你们女孩子家容易出汗,只是委屈你跟我挤在这狭小闷热的地方,我怕汗臭会惹你嫌。” 他言语间刻意的轻松,让裴嬿伊稍微宽心,她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对于将夏晏武扯进这次的事件,裴嬿伊的内心总是惴惴不安。 “虽然我们目前被困在这里,但是在地面上的尼达与费达还有茉莉那匹贱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所以短时间内,你都不用担心安慰问题。”有他在,他绝对不容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尼达跟费达他们没事了吗?”他们不是受囚于爱奴儿,怎么有办法抽身援救他们? “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脱身的,可是几个时辰前,我还有听见他们在上头,大声喊着你的名字,虽然声音传到这里有些模糊,不过可以确定他们已经在想办法要救我们出去了。” 听夏晏武这么说,裴嬿伊不安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她在夏晏武双臂撑出来的仅有空间中摸索,察觉到时他用匍匐的上身为她撑出活动空间,她又紧张的嚷嚷,“晏武你能懂吗?你这样撑着已经多久了?”他刚刚说她已经昏迷快一天了,难道…… “嬿伊,你之前不是说不瞭解我的过去吗?趁着尼达他们在上面伤脑筋的时候,我来跟你聊聊当初我学习雷鼓的趣事。” “……好。”知道他是为了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希望她担心,裴嬿伊只好勉力压住内心的不安,将目光凝锁在已适应黑暗,看得见夏晏武轮廓的五官上。 “我是来自中原以音律制敌的世家,世世代代皆侍奉一把名为‘怒潮’的琴。我大哥是琴侍,我承鼓奉之名,小时候我爹就说我天生骨格异于常人,是历任承鼓奉之名的继任者中,最适合练雷鼓的人,初听时我不明其意,直到我练鼓练到双臂骨折,却能在数日之内痊愈,我才明白,原来我天生就是为了要成就雷鼓之名而生的。”回忆如潮水,滚滚翻浪前尘,想来不过一梦而已。 “你的手一定很痛吧?”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手腕曾经受伤过的她,很能明白那到底有多痛。 更别提她知道他的手心全是粗糙磨人的厚茧,那是他辛苦练习雷鼓所致,这些不为人道的甘苦,他一路走来一定不轻松。 感觉到一双小手,正柔怜地轻抚他撑地的手臂,夏晏武挑挑眉梢,以淡然的口吻道:“你现在问我会不会痛,老实说,幼时的我的确会这么觉得,但是当家门惨遭横祸,让我一夜之间被迫长大后,我就突然觉得神经变粗,再也不曾受过痛到难以忍受的伤了。”肉体上的伤,再痛也痛不到心底,唯独心留下的伤痕,是难以抚平的。 “很痛,你一定觉得很痛。”裴嬿伊哽咽起来。 他的话如同针刺在心,可以想见他为了抑制内心的悲怆,而麻痹肉体痛苦的自励学习,他的痛令她好心疼。 “嬿伊,相信我,过去的痛我真的都忘记了,我想要让你明白,从前的种种不快,都是可以放掉的,不管从前的你有多孤单,只要你想着如今有我在乎你、保护你,就算以后你再面对任何的困难,都要想着此情此景,那么你的心里便不会再觉得寂寞。”夏晏武别有深意地如此说。 “晏武,你想做什么?”他的话,让裴嬿伊心生凉意。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彼此,却能仅凭交融的气息明白,两人的心紧紧相系。 夏晏武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说:“嬿伊,把双手举起来,我要拿鼓。” 不明白他心之所欲,但裴嬿伊还是依言举起双手,往夏晏武的身上摸索,这才触摸到他背脊骨上一块好沉的石块,她赶忙伸手承接,心里也才开始觉得害怕与难过。 “晏武……”她才刚开口喊了声,眼角的泪就决堤,但一双粗砾掌指却很快的轻抚她的脸颊。 他迭声轻哄:“没事,我跟你保证,我们都会没事的,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吗?我可是天生骨格异于常人,如果我有事,就没办法好好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不是吗?”即便看不见她的眼泪,光是听到她抽泣的哭音,也足以让他心头揪结。 “那……我们会怎么样?”裴嬿伊到现在才知道她有多依赖夏晏武,如果不是他,她应该早就死了吧? 在黑暗中已将腰间悬鼓细口的鼓面朝上,夏晏武这才刻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答:“我推测尼达他们应该在上头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我想以雷鼓震碎这些石块,只是在运气的过程,难免会崩落一些碎石,我要你小心的护住身体,还有记下我现在要给你一句心法口诀。”雷鼓之威,非常人能受,但眼下为了脱身,只好破例将雷鼓心法,传予非音堡之人的裴嬿伊了。 默默的记下夏晏武口述的一段口诀,只见夏晏武将‘大漠魂’那柄弯刀,妥当的放在裴嬿伊的怀里,细心的叮嘱着:“嬿伊,这柄弯刀完璧交给你,千万记得,等一下我催动雷鼓的时候,你一定要心无旁鹜默念刚才教你的心法口诀,万不可有失,还有请你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心口莫名升起的悸颤,令她觉得害怕。 不急着解开裴嬿伊的疑惑,夏晏武在黑暗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凭着直觉,他低头准确无误的吮吻她柔嫩的唇瓣,芳香的气息,令他不由自主迷恋她甜美的滋味,全身的血液也因为她而滚烫起来。 他爱怜的以指轻触她细嫩的面颊,将唇移至她的耳垂边,低低地、温柔地诱哄着她,“嬿伊,轻吸口气,然后默念心法。” 听到她依言照做后,夏晏武毫不犹豫,以指节轻扣鼓面,震耳欲聋的鼓声,就在顷刻间响起。 宛如鸣雷之音从夏晏武手中的鼓面敲出,那声音有如透过深海的共震,发出轰轰轰的震动与回响,压在夏晏武与裴嬿伊周身的大石,霎时化为粉尘,几乎也就在同时间,夏晏武右手敲鼓的手臂,也发出了可怕的碎裂声响,但是这声音在宛如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中,几乎是不被注意的声音。 裴燕伊在被震昏的模糊间,隐约听见夏晏武贴在她的耳畔边,低低的说了三个字,但是她根本无法分辨他所说的话,黑暗就已剥夺了她全部的意识。 至于那三个字,被掩盖在鼓声,石碎隆隆声中,只有风听见…… 我爱你…… 第九章 天空是灰色的,空气中饱含着氤氲的水气。 远方的草原,送来泥土湿润的气息,在这个荒凉的地带,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裴燕伊一身巴桑皇族的服饰,戴着一顶帽沿镶满无数玉珠和银珠的圆帽,当她轻移挪步,珠儿也随之轻摆晃动,看起来显得更加明耀动人,但此刻她的脸色,却是严肃而焦虑的。 她在族中精卫的随行下,走进一座有重兵把守的大帐包内,无视帐内下人的揖首迎接,她行色匆匆的直接走向那正躺在床榻上,面色略白彷似陷入长眠的男子身边探视,娇容上有着显见的焦虑。 “巫玛,大王的状况如何?”裴燕伊头也不回的问着侯立在身后的一名老妪,她是巴桑族里的巫医,长年看顾受沉病之苦的首领大王。 “回公主,自从大王得知公主成功将‘大漠魂’找回后,精神状况已转好,近日的食欲也明显增加,相信假以时日,大王的圣体,定能复原如初。”巫玛恭敬地回答。 “一切还是劳烦巫玛费心。”知道首领阿爹的身体渐好,裴燕伊放下内心的一块大石,紧接着便是着手处理那件事了。 下人见裴燕伊欲离帐,纷纷致礼拜送,身为族中最老的巫玛,忽地近身探问:“公主是要去见夏公子吗?”公主之前得首领大王之命,外出寻找“大漠魂”而归,缔造这片草原传奇的一页,也让公主继承首领之位更加稳固。 因得此之故,虽然巴桑族一向有不留外人的不成文规定,但据公主先前所称,那位夏公子是她属意要招来作“男妻”的人选,所以那日公主连同尼达与费达将重伤的夏公子,送回巴桑族接受治疗,部族中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就连一向跟公主长期感情不睦的爱奴儿公主,也破天荒的不表意见,虽然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内情并不单纯,可是在公主确定首领继承与钦点了男妻人选的双重喜事下,并无人刻意去深究其中的奥妙,但旁人参不透,可不表示她巫玛也不懂怀春少女的心思。 “嗯。”看不懂巫玛眼中的异样神采所指为何,裴燕伊也只能面露狐疑的轻轻额首。 巫玛牵动唇边的皱纹,以别有深意的微笑说:“那么公主,不妨往后山走走。” “……谢谢。”裴燕伊怔中了一会儿,才一脸纳闷的离开。 那日他们落入机关的陷阱中,是夏晏武不惜动用雷鼓禁招让他们脱困,使用禁招的后果,便是几乎让他的右手毁掉,犹记得当他们被尼达与费达两兄弟,从地底救起,模糊中只见夏晏武脸色惨白,右手臂不断渗出鲜血,在那当下,她只觉得心痛的几乎难以呼吸。 虽然经过近一个月的休息调整,他的手伤渐愈,可是目前仍处于调养阶段,按道理这时间,他该乖乖的待在帐包里休息,为何巫玛却让她来后山找人呢? 不好的预感,让心忧的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匆匆的往后山方向走了不久,隐约间就听到沉重而强烈的鼓击声,裴燕伊顿觉心口抽紧起来,她撇下身后精卫,三步并两步的急忙朝音源方向而去。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回荡在巍峨连绵的山谷中,鼓音隆隆,震撼而激越,就算不见击鼓之人的风采,也能凭鼓声感觉出粗狂而原始的豪气,那种未经琢磨的气概潇洒,声声鼓动闻者心音。 裴燕伊撩起裙摆跑了起来,远远地就看见那熟悉的宽厚背影,正在奋力地舞动双臂,敲击着族里祭祀用的大鼓,裴燕伊不禁觉得呼吸急促起来。 “晏武,你停手!你在做什么?”他是疯了吗?明明手伤才治愈不久,居然如此不知爱惜身体,万一伤势复发怎么办? 裴燕伊的声音,在旷野之中显得飘渺至极,再加上鼓声震天,按理夏晏武不该听到的,但是夏晏武仍是听见了,他顿驻守里的动作,鼓声曳然而止,刚毅的面容尽是复杂的神色。 原来他也才从巫玛那儿,听闻“男妻”之说,知道若非是部族之人,便不能随意进入巴桑族,虽了解裴燕伊的用意,可是身为顶天立地的“中原”男子汉,竟然变成巴桑族公主钦点的“男妻”人选,就算再如何释怀不介意,夏晏武仍是免不了有种受了窝囊气的自厌。想理清事情原委,却又深知身为首领接班人的她,每天皆有处理不完的繁忙琐事,也只好暂时作罢。 因为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可发,他才以敲鼓宣泄情绪,现下肇祸事主出现,他满脸不悦地放下鼓槌,转身看向她,还未及兴师问罪,裴燕伊已紧张的靠了过来,一双素手抓着他的右手仔细地打量着。 “你的手有没有事?会不会痛?为什么就不能多安分两天?巫玛不是有交待,你的手伤换做是旁人,可是会废臂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身体?”她越说越心疼,却也不由得纳闷为何他都不吭声? 美目疑惑的抬起,却看到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心里有鬼的裴燕伊干干的咽了口唾沫,神情满是胆怯,“晏武,你怎么了?” 看她的表情,知道她大概也明白他再气什么的夏晏武,面对她的刻意装傻,不由得气的青筋暴凸,他放声大吼着:“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给我解释清楚。” 极怒的咆哮,不亚于雷鼓之声,裴燕伊被吼得缩紧了脖子,她眯着眼观着他铁青的脸色,暗付他应该已经知道哪项消息,她吸了口气,尴尬的陪笑道:“你的伤势才刚复原,不要动气啦!” 看她心虚的表情,更加添夏晏武胸中的怒火,不过看在她是真心担忧他的份上,他咬牙切齿的低声轻哼,给她答辩的机会。 见他怒火暂敛,裴燕伊紧张兮兮的先拿怀里的罗帕,替他擦拭脸上淌出的汗水,就怕病体初愈的他会吹风着凉。 看到她如此贴心的举动,夏晏武眸心微幽,为他适才的暴躁而生起了歉意,但是他动了动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目光被她的鼻尖上,那渗出的细小汗珠给吸引住。 映着阳光,就像一颗颗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她……刚才一定是急着来寻他,所以一路跑过来的。 确定他没有任何不适后,裴燕伊这才展开笑颜,尽情的再心爱的男人面前,暂抛巴桑族公主的威仪,表现属于她小女人的那一面。 “你会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族里的男妻之说,我也知道你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可是谁叫我是巴桑族的首领继承人,身为未来的女性首领,我必须要在继任的同时,迎娶我的男人,这是族里的传统,为了确保你的参与权,我还特意将比武招亲的日子往后延,我这么苦心积虑的为你着想,你怎么会气成这样?” “比武招亲?”不说还好,越说夏晏武的双目反倒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刚才心中仅存的一点歉疚,转眼烟消云散,只见他咬牙切齿道:“你是说身为‘男妻’候选人的我,被冠上羞辱的身份后,还得再为你拼死拼活打擂台?”有没有搞错?他可是鼓奉耶!被叫成“男妻”已经够丢人现眼了,居然还要叫他参与比武招亲? 他那迫人的气势,让裴燕伊也不由得胆寒,她小声小气的解释:“你不是很想要得到若雷石?在我们族里,首领有权将圣物赐给族里有功的战士,因你身无战绩,若能打赢招亲擂台,我才有依据说服族中长老,让你以男妻的身份拥有若雷石。” “什么!?”夏晏武瞪大双目,像是承受不了刺激似的暴出如雷吼叫,“若雷石不是在你承诺我帮你找到那该死的‘大漠魂’就要给我的东西吗?怎么现在变成必须是我要去争取才能得到?”她是在耍他吗? 早已领教过“雷吼”数回的裴燕伊,有经验的在暴吼灌耳前,先一步以双手捂住耳朵,见夏晏武抿唇,眯眼瞪她后,这才讪讪然的松手陪笑,“若雷石我是有说会给你啊!只是当时并没有将打擂台的事情,一并告诉你而已。” “难道打从一开始,你就是打这个如意算盘吗?”夏晏武握紧拳心,深怕他冲动之下,会伸手拎她的耳垂,但见不远处奉命守备的巴桑族精卫,他也只能克制不动手。 裴燕伊干笑着,“我知道你一定能打赢的,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应该可以不用说得太清楚。”她顽皮的眯眼,试图缓和他的情绪,却换来夏晏武更加深思的凝重表情。 他双臂环胸,眯眼向她,“你的意思是说,打从见面开始,你就已经打算要让我成为你的‘男妻’了?”换言之,从见面之初她就已经喜欢他了? 被人说破心事,饶是自诩厚颜的裴燕伊,仍是免不了羞红脸,她螓首微垂,正想点头承认时,夏晏武却冷着嗓拒绝了。 “可是我并不愿意成为你的男妻。”夏晏武不留情面的倒泼了盆冷水回去。 没料到他竟然会拒绝,裴燕伊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他不是爱她的吗?难道他想玩弄她的感情? “因为太丢脸了。”夏晏武咬牙低咆,“我好歹也是堂堂的音堡二当家,如果我以男妻之名打招亲擂台,消息传回中原,我还有什么脸在中原混下去?”男人面子最大,为了尊严,他抵死不从。 听他开口闭口皆是在抱怨成为男妻会让他丢脸,裴燕伊也不禁垮下俏脸,她抿唇低语:“好吧!既然你坚持不愿成为男妻人选,我也不便勉强,男妻之事,就此作罢,至于先前允你的若雷石,给我时间,我会尽快实现承诺。” “真的?”粗眉挑起,内心讶异她真如此善解人意? 面对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裴燕伊的唇角马上勾起坏坏的微笑,“当然是真的,不过因为我身为巴桑族首领继承人,已是不可抹灭的事实,换言之,我登上王位之时,也是娶男妻之日,既然你放弃,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从愿意为我比武打擂台的英勇战士中,遴选出一名男妻人选,与他共度此生了。”语末了,她还不忘幽怨的叹了口气。 “我不准你这么做!”他恶狠狠的伸出双臂,紧抓着他的臂膀,眸中的妒火非常炽烈。 听到她要娶别的男人,虽然觉得巴桑族的习俗未免匪夷所思,但只要想到她将会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就教他几乎失去理智。 无视他妒夫的嘴脸,裴燕伊偏下唇,一脸无奈,“娶男妻是首领王后的义务,我别无选择。” “去他的什么鬼义务,我就是不准你被别的男人碰。”夏晏武快被巴桑族异于中原文化的习俗给搞疯了,之前先是听说那什么夫死妻由子娶,兄死嫂归弟纳的习俗,就已够惊世骇俗,如今他又面临心爱的女人,将要为了家族为出卖自己的感情,于情于理,他都无法坐视不管。 “我不会勉强你做出任何你不愿意接受的事,所以也请你尊重我们巴桑族的文化,就当我们之间情深缘浅,盼君多珍重。”裴燕伊说着,眼看睫边的泪水就要掉下来,突然一个眼花,她已被密密实实拥入那堵炙烫坚硬的胸膛里。 他的下颚轻抵着她的头顶,霸道的命令:“不!我绝不允许你说的那个事实发生,就让我为你上比武招亲的擂台,把那些胆敢偷看男妻身分的臭家伙,一个个打飞出去。”敢碰他的女人,就要有受死的准备。 看到夏晏武说得字字铿然有气,豪气万千的样子,裴燕伊缩在他胸前的小脸,已经忍不住偷偷笑歪了嘴,但仍是很努力憋笑道:“可是你说过,若冠上男妻的身分,会让你在中原抬不起头,我不能因为要追求我的幸福,就自私的让你如此委屈,你……还是三思吧!” 她的体贴与温柔,彻底虏获夏晏武的心,他收紧双臂,在她的耳边宣誓捍卫爱情的决心,“不用再考虑了,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如果连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此生也枉为人了。” “可是……这样你不是很委屈吗?”缩在他怀里的娇躯,因为感动啜泣,连肩膀都微微抖动,只要是有血性果敢的好男儿,都足以被激起热血沸腾的保护欲,更遑论夏晏武根本就是非常容易被感动的热血汉子。 “说什么屁话,不过就只是个称谓罢了,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小事根本不成问题。” “呜,晏武,你对我真好……谢谢你肯为我牺牲。”裴燕伊将脸更加埋进他的胸前,香肩抖动得更厉害,两人紧紧的拥搂在一起,看在旁人眼里,真是羡慕不已啊! 但实情却是—— 缩在夏晏武怀中的裴燕伊,其实非但没哭,唇角反而还扬起狡猾的微笑,心里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而仍沉浸在英雄主义幻想中的夏晏武,大概打从出娘胎起,从没想过他会栽在裴燕伊这个小女人手里吧? 第十章 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夏晏武的意料之外。 在他口头承诺裴嬿伊,愿意为她登上招亲擂台后的第十天,经由巫玛诊治他的受伤恢复,且在他本人的同意下,他随便出手就将那些贪图裴嬿伊美色与身份的男妻人选,一个个打下擂台,本以为可以暂时过个清闲日子,哪知道裴嬿伊居然打铁趁热,火速命人择定良辰吉日,在打完擂台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男妻之命,竟然就这么被草率的定了下来。 一切的过程,仿若赶鸭子上架般的急迫,弄得夏晏武万分不爽。 在巴桑族的这段日子,夏晏武刚开始只能跟部族里的人以比手划脚的方式沟通,但也从裴嬿伊口中与从旁观察得知,巴桑族之所以会如此排拒外族,主要是因为多年来深受游牧为了掠夺奴隶与财务而导致战事频繁,再加上异族也意欲降服他们,并迫其纳贡。原本生存环境就十分恶劣,又加上外在各种祸事,久而久之,造成他们封闭的民族性格,这也是当初裴嬿伊的母亲,希望能找出“大漠魂”那流传在游牧部族间,具有彪悍、权威与统一象征的代表物,希望能借此凝聚整个游牧部族的向心力,杜绝那强抢人妻的恶俗。 不过好在巴桑族人民天性吃苦耐劳又正直朴实,故而夏晏武这个豪迈粗放的准“男妻”外乡人,在这里并未受到任何排挤。 就这样,即便夏晏武有千百个不愿意,他仍然在这天,名正言顺的成为新任巴桑族王后的男妻。 婚礼仪式隆重而热烈,附近各游牧部族,也纷纷派了代表前来致意。 在受人摆布一整天,好不容易终于被请进新人帐包的夏晏武,脸色铁青的坐在锦织坐毯上,而巴桑族新任首领王后裴嬿伊,则满心欢喜的为她的新婚男妻,解下缠在他额上的红白两色巾帏,那是象征着吉祥与幸福的意思。 出神地看着男人不着寸缕精壮的上身,裴嬿伊下意识的舔舔干燥的唇,觉得眼前男人狂野的气息实在养眼得让她色域大开,就像是一道上好的精致佳肴,正对她做无声的邀请,她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胸肌,结实弹手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多摸两把。 “你玩得很开心嘛!新任的首领王后——”确定侍候的下人不在,夏晏武毫不客气的伸手抓住那双留恋他胸前的魔掌,将她整个人拉近怀里,看着斜躺在自己腿上,艳若桃李,美的不可方物的新婚妻子,他忍不住掐着她尖俏的下巴,深瞳中带着浓浓的渴望。 他可不想白天扮演称职的“男妻”还不够,到了洞房花烛夜这晚,他还得充当男宠,无论如何他也得拿回主控权才行。 躺在他坚硬若铁的身躯里,被他强壮的臂膀给紧紧搂住,裴嬿伊很享受的贪恋触摸他纠结勃发的胸肌,指尖游戏似得在他胸前的凸起揉捏、兜转,极尽挑逗之能事,也不意外的换来男人颤栗的抽气声。 男性的征服欲望燃起,他加重钳制的力道,让磨人的小野猫困在他赤裸坚硬的胸膛。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看着她红颜薄醉的娇媚模样,强烈的欲念迫使他的硬挺火热。 感觉到热烫的硬杵顶着她的后腰,她笑得花枝乱颤,伸出柔嫩双臂,勾住他的颈项,略往后仰的身子,让她原本戴在头上镶着珠珠串串的后帽,也顺势滑到地板上,露出她白净无暇,慵懒媚人的模样。 “晏武,你今天这样子看起来真是超有魅力的,我好高兴能娶到你。”裴嬿伊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诱人的红唇,吐露教夏晏武更加心折的言语。 他轻捏她的鼻尖,像是在逗弄撒娇的猫儿,“你说错了,应该是我娶你才对,应该要说是我很高兴能嫁给你才对。” “不管是谁娶谁嫁,反正你是我的了。”她醉憨的模样,让他腹间强烈的男性欲望叫嚣的更加炙烈。 他猛地低头亲吻她柔嫩的唇瓣,吸吮她嘴里的甜美,热浪的情潮在彼此的欲望中翻滚,他的大掌紧扣她的后脑勺,而她的双手则回应似得紧缠他的后背摩娑。 他的唇轻咬她的耳垂,女性甜美的馨香盈满鼻尖,他贪恋的埋在她的发际间,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往下在她美丽的胴体,烙下朵朵红花,尽情享受着她的美好。 感受到他带有魔力的大掌,在她身上点燃簇簇火苗,炙热的男性气息也正吹拂在她的耳边,逗得她更加心痒难耐,尤其是当夏晏武将唇点落在胸前的丰盈时,她的身体更像有自我意识般的想起那夜的狂放。 她双手轻按他的头,将他更加压向自己,意欲填满她小腹涌起的强烈空虚,细媚的娇吟声溢出,她反而更加难受的蠕动身子,渴望得到实质的满足。 她的表情激励了男人的征服欲,他翻身将她压制在地,大掌粗鲁的扯开她身上的嫁衣,结实的身躯覆上她,可是就在夏晏武即将闯进她的私密禁区时,她却十分扫兴的喊卡。 “等一下!”裴嬿伊气息不稳,双目迷离的看着在她身上的男人。 “不能等!”提枪上阵,最忌讳半途喊停,更何况他的硬杵早已蓄势待发,胀得他血液沸腾。 “我们现在必须要暂停,否则一定会后悔。” 裴嬿伊在如此情欲沸腾下,居然还能分神说教,夏晏武一脸狞色的瞪着她,表情大有她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要狠狠的折腾她的意味。 慢慢地平缓急促的呼吸,裴嬿伊轻捧男人欲求不满的脸,一脸抱歉地说:“你前两日不是还责问我,为何非将婚事赶得这么急?那时我不说,其实是有原因的。” “那个问题,现在不重要。”他咬牙低语,不屑为了这么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原因,牺牲他小弟弟的“性”福。 意识到他还是欲望炙烈的欲将强健的大腿,挤进她的双腿之间,她惊喘连连的将双手轻轻抵在他的胸前,希望能阻止他的冲动。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今晚的新婚之夜,就是我们离开巴桑族的时候。” “什么?”平地一声雷,荒漠扬飓风,满腔的热血的确实被浇熄不少。 他仿佛被雷劈到似的错愕表情,让裴嬿伊内心的罪恶感又平添一笔,她安抚似的又仰头亲吻他的唇一记道:“请你谅解我的隐瞒,因为要想名正言顺的得到若雷石,我一定得要坐上巴桑族新任王后一位,而你也必须委屈接受男妻的身份,可是我很清楚,你不可能随我在此终老一生,我爱你,不想与你分开,故在权衡利害之下,我已私禀过阿爹的同意,就在今夜,我将卸下首领王后的身份,将王位禅让给爱奴儿。” “为什么?”听到她说愿意为他抛下身份权贵离开,他是很高兴没错,可是为什么要将首领王后的位置,让给那个心眼小如绿豆的爱奴儿? “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啊!”裴嬿伊回答的毫不迟疑。 “她当初想杀了我们。”他咬牙提醒。 不提起爱奴儿,夏晏武的火气还不会这么大。 想起那日爱奴儿的卑鄙手段,不仅预置他与裴嬿伊与死地,而且在他们误入陷阱,而掉入地底遭困时,她也袖手旁观,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裴嬿伊居然还脑袋发烧坏掉,想将巴桑族的未来,托付给爱奴儿?! “可是我们毕竟没事了啊!”裴嬿伊将话说得云淡风轻,但那双绿色的眸子里,仍是隐藏不了淡淡的忧郁。 瞇眸凝觑她摆明并非全然不介意、口是心非的小脸,他沉嗓否决她的提议,“除了爱奴儿之外,我不会干涉你想将首领王后的位置传给谁。” “巴桑族首领的位置,只能传给有血缘关系的人。”裴嬿伊一语道破其中奥妙,“还是你已下定决心,要与我在此共度一生?” “我……”夏晏武顿时哑了口。 叫他真的为了若雷石与裴嬿伊,抛下鼓奉之名,虽非完全不能舍下,可是只要想到远在中原尚不知他已成亲的大哥,他就惴惴难安。 “你是我妻,此生当然只跟你携手而过,可是我大哥尚不知我俩成亲……” “若是这层顾虑,早在你点头应允,愿登上招亲擂台隔日,我便已修书一封,谴快马至音堡交予大伯告知我俩喜讯,据报,大伯也捎来口信,盼你私事暫了,能回中原一趟。”裴嬿伊语不惊人死不休,纯心要将夏晏武变成活化石。 “咦?啊?吭?”语无伦次的夏晏武,嘴里反反复复仅能吐出单音,表情看起来有些痴呆傻愣。 见他感动到说不出话,裴嬿伊伸手轻拍他的肩,并且从怀里拿出一颗大如鹅卵的石头交给夏晏武,“喏!这就是你嫁给本后所得到的聘礼,希望你好好珍惜……哎!你别感动的全身颤抖嘛!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佩服我,怎么会这么机灵?不过你不用不好意思哦!因为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嘛!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被损到骨子里的夏晏武,明知被暗算,却又作声不得的他,闷不吭声的将若雷石捧在掌心细看,确定各项特征皆符合古册所载,他小心仔细地将若雷石收纳进一只锦盒里,接着挑动粗黑的眉梢,这时他的唇角才勾起不显见的冷笑道:“我的小野猫,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一直在算计为夫我呢?” 打从初见面,他就被锁定为男妻的人选。为乐达到这个目的,中间她不计代价,吃尽苦头,又拿若雷石当诱饵,让他像只嗅闻到好吃食物的笨大熊,一路被她哄骗着走,经过这样、那样的过去,如今又从她嘴里得知,她已将婚讯告知远在中原的大哥时,他的惊讶反而平复的很快。 嗅出他的警告,裴嬿伊笑得非常腼腆,“没办法啊!谁叫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能被我看重,我觉得这是你的福气。”娘说,她天资聪颖,不管学什么东西都很容易上手,所以不管是谁娶到她,都是那个男人的福气。 听到她开口闭口就说喜欢他,让本想清算旧账的夏晏武,这下也没了兴致,他忍俊不禁地道:“算了,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说什么都由着你,等你跟我回到中原,看我不把你软禁在床榻上,绑你个三天三夜,看我会不会放你下床?” 这回夏晏武也撂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算计笑容,瞧得裴嬿伊忍不住绷紧了背脊,深怕他真会疯狂的要她三天三夜! 但是见他真的“偃旗息鼓”,开始整理衣装时,她又觉得若有所失。 唔,那可口的胸肌……那拍起来弹手的肌肉……那强健有力的大腿……那……勇猛有力的硕大…… 噗—— 鼻翼间毫无预警喷出的猩红,一下子就让巴桑族新任首领王后,马上趋于劣势,成为她男妻一生的笑柄。 子夜,星光灿烂。 早已将一切盘点妥当,准备一走了之的裴嬿伊,却在马圈前,被独自前来堵人的爱奴儿给拦住。 “裴嬿伊,你这是什么意思?”爱奴儿手里拿着一柄镶满宝石、珍珠的大漠魂弯刀,气呼呼的跑来质问她。 这个女人,是存心要羞辱她到底就对了? 想她不就是为了证明有能力成为巴桑族首领王后,才会去寻找“大漠魂”的吗?为什么一切事情都如她所愿之后,又毫不留恋的将“大漠魂”转托阿爹交给她,然后还说要讲首领王后之位禅让给她,裴嬿伊以为她三姑谁?可以这样随便的耍弄他人吗? 爱奴儿咄咄逼人的模样,激怒了夏晏武,只见他微眯锐眸,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但一双柔软素手,轻贴他胸口顺气的手势,成功的压下他心头的忧火。 “你别生气,先帮我将茉莉还有石榴牵出来,等我跟爱奴儿谈完,马上就离开。”裴嬿伊不担心爱奴儿拦路,会引来其他人的阻挠,相反的,她原先还怕此去将一别经年,恐怕难有机会再回巴桑族,爱奴儿的主动出现,倒是让裴嬿伊松了口气。 默默的看了眼裴嬿伊自信的眸,刚毅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他斜睨了眼爱奴儿,对她施已延伸警告后,便低头钻进马圈,与才刚找到老婆,正新婚燕尔的茉莉叙旧兼拖出来充当坐骑。 不理会马圈那厢一人两马的爆笑相处,裴嬿伊坦率的弯唇微笑,“你会拿到大漠魂,相信首领阿爹也跟你说了不少,你还有其他的疑问吗?” 离开自小长大的巴桑族,对裴嬿伊而言,一方面是想摆脱当年娘惨死的回忆,另一方面也是无法毫无芥蒂的面对既是疼爱着她的首领阿爹,却又同时是害死她亲生父母的阿爹,离开巴桑族,或许是她摆脱心魔桎梏的唯一救赎。 “他不是你的首领阿爹,我才是。”她才是拥有正统首领阿爹血缘的女儿,唯有她能独拥首领阿爹全部的关爱。 爱奴儿捍卫亲情的模样,震动了裴嬿伊渴望亲情的心,她感觉内心某种不知名的情愫泛着酸涩,但是她极力压抑那种负面想法,唇角牵笑得道:“你要怎么认定那是你的问题,至少在我心中,他是我的阿爹。”面对是痛苦,却也割舍不掉多年相处的牵绊,再说当年娘的喂毒事件,要不是首领阿爹的倾力相保,她只怕难以再在巴桑族待下去,更别提首领阿爹还为了死去的娘,尽心尽力的找了个“护王误饮毒酒”的美名给她,甚至还让她成为如今的首领王后。 只是,再如何想将往日仇怨云淡风轻的放下,终是在不知所有内情的爱奴儿误解下,裴嬿伊最终还是选择成全爱奴儿的想望,并且也顺从己意,将与夏晏武远赴中原,重新过她新的人生。 裴嬿伊自信洒脱的态度,惹恼了爱奴儿,她紧蹙眉心,怎么也想不明白,何以在她使尽手段针对她的同时,她却能在拥有绝对权利的当下,非但不对她秋后算账,居然还想将首领之为禅让给她,这中间要不是她巧用心机,就是另有图谋。 思及此,爱奴儿撇唇,表情愤恨,“我不跟你多说废话,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刚接下首领的位置,怎么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就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不如今的行为,与叛族何异?你根本就不配成为首领,这样的你是我们巴桑族的耻辱,就别提你还剥夺了本来该属于我的骄傲。”她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她攒紧拳心贴在身体两侧,压抑自己欲上前刮人的冲动。 裴嬿伊她怎么能这样? 轻易的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又毫不珍惜的轻易抛弃,这种人简直可恶到该下十八层地狱。 面对爱奴儿不留情面的指责,裴嬿伊非但不以为杵,还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爱奴儿,你终于说对了一个重点。” “……”裴嬿伊的表情,令她错愕。 “我的确是不适合首领之位,你才适合。”裴嬿伊直接点明事实。 见爱奴儿一副“别想耍我的表情”,裴嬿伊又絮絮叨叨的迳自解释起来,“从小我所受的教育,就是深入了解中原的文化与各族间的语言,对于游牧儿女擅长的马术等技能,我仅学到皮毛,但是你不同,你一直跟在阿爹身边,学习如何骑马打仗、带兵操练等技能,两相比较下,你的确是比我更具有成为首领的特质。” “你少在那里鬼扯淡,如果你真的有心玉成,又怎么会争取以找到‘大漠魂’作为你继承首领的条件?”少把别人当白痴,她裴嬿伊以为别人都是笨蛋,会轻易相信她说的话? “因为我需要自由与若雷石。”想得到自由,是在计划之前,而若雷石则是在遇到夏晏武之后,附加上去的。 “你放屁!”什么烂理由? 爱奴儿的直率性格,让一向少与其相处的裴嬿伊,直觉像是在与妹妹斗嘴,这种亲情间的互动,才是她想要的嘛! “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如果不争取成为首领,那么我这辈子只能待在巴桑族里,永远无法代替亲娘,前往中原探视她的家人、亲族。”遗骨不能葬回故土就够令人遗憾了,若还不能代娘回生前心心念念的家乡,那就更不孝了。 裴嬿伊认真的表情,令爱奴儿轻蹙眉新,她不确定的再问:“你有想过,得到你想要的之后,背叛巴桑族的你,可能会永远回不来?更甚者,我极有可能为立威于族人,对你采取行动,这样你还是要禅位于我吗?” 绿色的眸,迎向那褐色的眸,眼神坚定而纯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后悔禅位,再说你也应该知道,不管你再如何恨我,我永远都会认你这个妹妹,只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你……”从不将她当家人,满心眼只看得到她所拥有的,却忽略了一些浅而易见的事实,爱奴儿不禁怔然。 她想起适才阿爹同她说,她的姐姐就要嫁去遥远的中原了,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巴桑族,错过今晚的送别,问她会不会后悔? 那时,她无法分辨内心涌起的酸涩是什么?如今她才稍稍明白,她也并非全然不在乎她们姐妹间的情分,裴嬿伊可是她唯一的姐姐啊! 见爱奴儿欲言又止,裴嬿伊也不勉强她,张望了下天色,疑惑夏晏武不过牵两匹马,何以会牵这么久?忍不住好奇想移动脚步往马圈行去,瞥了爱奴儿一眼,裴嬿伊跟她道别,“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动身离开了,以后阿爹就拜托你照顾。”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你。”爱奴儿喊住她。 “恩?” “你……你还会恨阿爹吗?”爱奴儿犹豫了一会儿,捕捉到裴嬿伊眸中的诧异,她随即解释,“你不用再瞒我了,当年阿爹跟……那个女人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全部的经过,但我也不笨,那个女人每回看见阿爹,眼里净是仇恨,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护驾而误饮毒酒?我不想去追究他们过去的恩怨,我只想知道,面对一个曾经做错事,然后尽全力想弥补的老人,你……还会恨他吗?” 曾经,在阿爹病得很重的时候,爱奴儿曾听阿爹痛苦的低喃,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三个女人,一个是她爱奴儿,另两个就是裴氏母女。 长久以来,本以为爱奴儿皆被蒙在鼓里,不清楚事实的真想,但如今听她所言,似乎也非如此,裴嬿伊顿觉心房生气些微的揪疼,既为瞒骗爱奴儿而内疚着,也觉得毕竟还是至亲姐妹,再怎么口头称恨,彼此的关心却是深埋在心底,非到关头不说出口。 “恨过。”裴嬿伊坦然回答。“但是……他毕竟是抚养我成人的阿爹,就算心里再有万般怨怼,却也还是对他心怀感激,我谢谢他尊重我的意愿,给予我想要的自由,放手让我离开,也谢谢他这么多年的关爱与照顾,不管怎么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对阿爹我心中仅剩感谢,再无其他。”既然决定正视那个过去,裴嬿伊也不再隐瞒。 永远记得,小时候阿爹总会趁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抱着她在族里到处走走,也永远记得,阿爹曾说过,逐水草而居不是巴桑族民的流浪,而是为了寻找美丽的水草,更加记得,拔营要依循有露珠的方向走,因为那个地方会有希望。 “……”裴嬿伊的直率诚恳,撼动爱奴儿常年以来封闭自我的心,她忽觉喉头一阵发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能在离别前,将姐妹间常年的嫌隙说开,裴嬿伊自觉已无牵挂,她微笑挥手。“再见了……这里的一切…… 挥挥手,跟这块爱恨交织过的土地告别,裴嬿伊与夏晏武踏上回中原的路。 那双褐色的眸,看着那双背影渐远,两串无声的清泪滑下面庞,爱奴儿在夜风中轻语:“再见了……我的姐姐。” 尾声 天空中飘荡朵朵绯色的闲云,晚霞将大漠的景色,妆点的宛如害羞的少女般美丽。 远处,牧民的帐包里冒出缕缕白烟,金色的茫茫沙漠,一直延伸到看不见远方的地平线,如此宜人景色,的确是叫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不过,裴嬿伊一脸不解的坐在茉莉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那舍坐骑就双脚走路的夏晏武,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瞧瞧他在黑涩面巾底下露出的眼睛周围皮肤,竟有一枚黑色淤青,若是认真细看,便能瞧出那是个马蹄印子。 渍渍!裴嬿伊完全不敢想象,马蹄印子踩在人身上到底有多痛? “那个……晏武啊!你看天色快暗了,你是不是该坐上石榴的背,这样我们才好赶路?”裴嬿伊话说的婉转,却不意外接触到那双快喷火的眸子,眼底的残恨有多浓烈。 “该死的,为什么你养的马都有这么多怪癖?”夏晏武额间青筋暴凸,说话咬牙切齿,却仍吓不退那匹爱上他身形魁伟的母马——石榴。 “唏津津!”母马石榴,害羞的咧着马嘴,轻咬夏晏武的黑色斗篷,示意叫他上马背,可是夏晏武却抵死不从。 “石榴,我拜托你,我们人马殊途,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一直缠着我好吗?”夏晏武快被这对马夫妻给搞疯了。 先前茉莉那匹贱马,因为只爱女人,所以三番两次跟他做对,他已经认了,可是为什么如今又出现一匹看到人类男子,就移情别恋的石榴? 想到那天他进马圈牵马,就不由得冷汗涔涔。 昏黑的光源下,一匹马猛舔他的脸,另一匹马则狂将马蹄往他的脚板踩,要不是裴嬿伊及时出现,制止了两马的“围殴”,他恐怕会气到当场宰了它们。 也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石榴对他有意思,放任石榴净往他的身边磨蹭而不制止,就在昨晚半夜,他在不明就里下,被那匹不知喝啥鬼醋的茉莉黑偷袭踩脸,要不是他反应机灵,真给茉莉踩个结实,他很怀疑他会不会因此英年早逝,而死因竟是——被一匹母马给爱上?! 这这这……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噗!哈哈哈……”虽然知道做人应该有良心与同情心,可是看着心爱的男人,接二连三被马儿给缠住,裴嬿伊仍是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你还笑!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变成现在这副德行的?”夏晏武见裴嬿伊笑开怀的模样,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以咆哮推拒石榴的亲密举止,然后再跟讨厌男人的茉莉晓以大义,最后是夏晏武坐上了茉莉的马背,而裴嬿伊则坐在石榴的背上作结。 “吼!早就这么分配坐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夏晏武很满意的双手控辔,享受着飞马奔驰的快感,到达暂憩的目的地,夏晏武与裴嬿伊两人将两匹难缠的马儿搞定,就着篝火两人又不免来个干柴遇到烈火的狂热缠绵。 这一回,夏晏武提早实现要好好回敬裴嬿伊的承诺,他疯狂又迫切的缱绻缠绵她的身体,而她也激狂热烈的回应他,双手闹闹的攀附着他。 两具赤裸身躯,互相彼此侵略、占有,从对方的身体得到最大的满足,热烈狂缠她的爱欲,擦出最动听的爱情乐章,那极度的快感,让他们舍不得放开彼此,直到他埋入她体内最深处,释放出情欲激流,他们才在重重的晕眩火花中,慢慢的平复激情。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怎么知道音堡的正确位置?” 在中原,一般人对音堡的印象,就是占据北方一大片山麓的位置,根本无人知道正确的位置,按理说,就算裴嬿伊遣人至音堡送信给大哥,也会徒走许多冤枉路,送信的人在此一来一回间,应该是来不及赶在他俩大喜之日前,回禀给裴嬿伊知情的啊! 嫩颊轻偎他的胸前,虽是困倦欲眠,但裴嬿伊仍是强打精神的替他解惑。 “其实也没什么困难,音堡位在苍山,位属中原地域之北,但青色即为苍色,又东方属木是绿色,木依水则茂盛,故而你们音堡的主位,该是落在东北方才是。”裴嬿伊边说边打哈欠,完全不顾夏晏武被她这番推测,给吓得跌落下巴的挫样。 “你是随便糊弄我的对吧?一定是我们音堡的名声,有传到塞外这边来,不然你怎么可能准确的推测出我们主堡的位置?”到底她这个爱考古的亲亲娘子,究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为什么她竟然仅凭音堡与苍山,这两个小小的小锁,就推测出其方位? 听出男人话中的佩服之意,裴嬿伊露出一抹聪颖黠笑,“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崇拜我这个老婆的丰富学识,我也知道中原的女人,都是以夫为天,我虽然是出身巴桑族,不过既然要脚踏你们中原的徒弟,我还是会尽量入境随俗,为你保留面子,你就不用太崇拜我了。”娘不是说了吗?谁娶了她,那个男人就赚翻了,所以她可是个宝贝哦。 打从心底十分不满,便宜都被占尽了,亲亲娘子还在那里卖乖拿乔! 夏晏武唇角噙笑,大掌又开始不安分的在她美丽的胴体上游走,“既然娘子这么体恤为夫,那么应该不会介意我们今晚来个彻夜努力孕子的活动吧?” “啥?你该不会想……?”刚才已经热战三回,他还不愿让小弟弟鸣金收兵吗? 坏坏的笑容,凝结在唇角,夏晏武眯着眼,热烈的回看着她,心之所欲昭然若揭。 眼角余光瞥见那怡然傲人的硕大,虽然觉得身体很累,可是…… 咕噜! 她干咽唾沫的滚动喉头,原本抵在他胸前的一双小手,又不由自主的沿着胸前的遒劲肌理摩挲起来…… 这幅胸膛、这个怀抱,真的是无论再摸几次,都能轻易勾起她的“性趣”啊! 见怀中女人饥渴的模样,夏晏武满意的挑眉,他鸷猛的再次俯吻她的唇,细媚的呻吟声,彻夜不熄…… 编注:「妇唱夫随」之二——《大当家请笑纳》,陆续登场,敬请期待。 后记 这本书写起来挺愉快的,因为里面有个意想不到的抢戏配角“茉莉”。 如果读者朋友是先看正文,才翻到后记,就会明白我说什么了,但若是像小娮一样,喜欢先翻后记来看的话,那么看不懂小茉莉是啥,就不能怪小娮咯! 茉莉很可爱、很色、很贱,在写的过程中,小娮如同男主角一样,不断的在嘴里叨念着茉莉真是匹贱马,哈! 这次的创作题材,是以寻宝为元素,这是个快被写烂的老梗了,所以小娮很努力的在故事中,添加很多东西进去。 像是故事中提到的雷鼓、音石,内文所述记载,七分真实三分虚构,一切全是为了故事需要,将其特色加以转化作用,所以请大家将这个故事,当作纯粹的娱乐看待,别太认真讲究哦! 故事里的夏晏武,就像是个不小心掉进异次元的主角,全篇故事里,喊得出中原人名字的角色屈指可数,所以遇上精通数国语言的女主角,自然是被吃得死死的,最可怜的还是小娮硬加了个“男妻”的身份给他。 让一个长的像熊的魁梧男人,冠上如此羞辱的身份,即被一匹公马怨恨,又被一匹母马痴缠……啧,连小娮都忍不住要为他一掬同情泪。 这是个以鼓作为故事主题的新尝试,希望读者会喜欢,至于下一本的主角是谁,应该就不用小娮多说了吧? 对了,忘了提故事的灵感,这是源自于无意间看到“优人神鼓”的表演,那时仅是将那分感动放进心里,随着时间久了,再加上决定写另一项乐器,音堡就诞生拉! 偷偷讲个小秘密,那就是原本音堡并不叫这个名字,会决定改名,也是为了下一本故事的所需……呵!请容小娮打迷猜,因为先说出来就不好玩了啊!(其实是说出来就不值钱了,泪!) 说到这里,还是要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没有你们,小娮大概也没办法这么任性的写下去吧?所以,只能感谢再感谢。 虽然小娮写稿的速度,一向是出了名的乌龟慢(旁边丢来一只拖鞋),但小娮还是一直有持续的创作,也请读者大大们能继续支持,谢谢! 对了,在此先祝福某小情,能顺利平安的生下可爱健康的小虎弟。我记得她说过预产期应该是巨蟹男,这个星座的男生可是很顾家的呢! 恩,我们下本书再见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