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来我家住》 楔子 诵经声不断,焚香缭绕满室哀戚,一抹纤细身影长跪在灵堂前,望着黑白照片中皓首苍颜的慈蔼笑容,一想到就此要与自小相依为命的外婆天人永隔,瘦弱的双肩便难以承受地颤动,眼泪停了又流…… 「花梨,妳要节哀顺变,再哭下去,廖奶奶也会走得不安心的。」邻居朱妈妈替她擦干泪水,劝这个孝顺女孩别太伤心,几天来见她为了过世的廖奶奶哭红了双眼,成日以泪洗面,教老邻居们看了都很不忍心。 「是啊,先吃点东西,妳可不能跟着妈倒下去了。」廖锦雄将外甥女扶到饭桌前,帮她添了碗白粥,挟了点菜到她碗里。 「谢谢舅舅,这几天如果没有您来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哽咽地感谢舅舅一接到外婆撒手人寰的消息,立刻从台北赶到乡下来帮她处理后事,否则她一个人面对这么重大的变故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整个人六神无主。 「放心,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之前我要妳准备的文件都弄好了吗?」廖锦雄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都好了,我待会儿就拿给您。」她点头,吃着舅舅为她添好的暖粥,将外婆身后事和保险理赔事宜全权交由他处理,全然信任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第一章 邻近公园旁的高级住宅区,一名打扮休闲的女子背着一个大包包,拿着一张传真纸,用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秀眸,沿路搜寻住宅前的门牌号码…… 「终于找到了。」秀眸一弯,梨颊微涡,她看着这栋三层楼的洋房。「外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她摸摸放有外婆照片的包包,轻声地对在天上的外婆说道,就好像老人家一直在天上看顾着她、陪伴着她一样。 三个月前外婆过世后,舅舅就说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住在乡下,提议要她卖掉乡下的房子和田地,搬到台北来和他们一家人同住。 原本她有些不舍那栋和外婆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毕竟那里存在着太多她和外婆的回忆,但在舅舅和舅妈诚恳地游说下,她也觉得和亲人住在一起比较好,至少在生活上彼此都能有个照应,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商量、帮忙,就像这次外婆突然逝世的时候,好险还有舅舅在身边帮她处理大小事情…… 没错,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 她掂了掂肩上的大包包,按下门铃,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马上报上自己的身分。 「舅舅,是我,花梨。」 「谁是妳舅舅?」对讲机里冷冷地问,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廖锦雄来得年轻一点,也低沈一些。 丁花梨愣了下,察觉自己好像认错人了。 「呃!我舅舅是廖锦雄,请问他在家吗?」她很有礼貌地问道。 「没这个人,妳找错地方了。」说完,男人「啪」一声地按掉对讲机的通话键,一点时间也不浪费。 丁花梨又愣了一下,抬头看看门牌地址,对照纸上的文字,再按了一次电铃。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台北市……」她念出纸上的地址,还向对讲机点了个头,好像面前真的站了个人一样。 「嗯。」响应的声音依旧冷漠,透过对讲机上的镜头,一对浓墨般的黑眸正打量着出现在小屏幕里的那张秀气脸孔,眉头微皱。 「那我没有找错地方呀,我舅舅就是住在这里没错。」 「这里不姓廖。」男人不耐烦地抿起嘴,冷睨着那张对不准镜头的脸——她显然不知道有人正在看她,竟一脸认真得像在和人面对面交谈,一副准备继续发问的表情。 「那……有没有一位杨秋燕小姐?」她改而报上舅妈的姓名,说不定这个人不知道舅舅的名字,可是知道舅妈的。 「没有。」男人的语气明显不耐。 「那廖怡慧和廖芷……」她连两个表妹的名字都报上。 「这里不姓廖!」崔世拓微愠地吼道,「啪」一声地按掉对讲机,半瞇着眼走回房间,深刻如混血的五官罩着一层薄霜,使他英俊的脸庞添上几许冷凝的戾气。 马的,他熬夜赶了两天的图,才刚把脑中成形的建筑设计精准无误地呈现在纸笔下,闭眼睡了两个小时就被这个不知哪来的冒失鬼给吵醒,害他一肚子火。 他这个人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睡不饱时更容易爆发,而且还有严重的起床气,所以敢吵他睡觉的人都得做足被「狮吼」的准备,偶尔还会出现耳鸣的现象,但比起从小到大那些数不清的闹钟残骸,至少他还没动手把人砸烂过。 崔世拓扑向大床,连被子都懒得再盖,直接投入梦乡。 岂料才闭眼三秒,外头的门铃又响起,他顺手抓了被子盖在头上,当作没听见。 门铃声声呼唤,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叫醒。 他再抓个枕头蒙着头,直到觉得快不能呼吸了,那该死的门铃声还是响个没完没了…… 「啊!」他烦躁地大吼,丢开枕头、棉被,冲到对讲机前按下通话键 —— 「请问……」 「这里没人姓廖!妳是听不懂国语还是听不懂人话!」他怒吼道。 小屏幕上的脸孔立刻被震退一步距离,但随即又靠近。 「不是,我只是想请问一下……你是哪位?」她捂着胸口问道,虽然感受到对方的怒气,还是得把事情问清楚。 「我是这房子的所有人。」他强调身分,所以很清楚这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 「可是我舅舅给我的地址就是这里,台北市……」她重复念着纸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舅舅一家人的地址没错呀,怎么可能换了屋主?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没有半点声音。 「喂喂……先生……先生……」她等不到响应,又按了几声门铃。 唰—— 突然一旁的大门被无预警地拉开,一个怒气冲天的男人从门内冲出来,横眉竖目,恶狠狠地瞪着她。 丁花梨怔然地望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他高头大马、朗目疏眉,深邃的五官不仅将他的容貌刻划得十分鲜明,还让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他用那双跟发色一样漆黑,却显得杀气腾腾的锐利目光盯着她的时候…… 清丽的小脸满是惊惶。 「你、你好,我叫丁花梨,我来找我舅舅,他说他就住在这里。」她咽下恐惧,鼓起勇气向他自我介绍,虽然心里也很怕这个看起来像是想要扭断她脖子的男人会真的付诸行动。 崔世拓看着这个留着一头短发、不施脂粉的女子,身上穿一件大外套、圆点棉t,下半身居然搭配一件素色长裙,脚上更惊人地穿着一双白色短袜…… 好一颗吓人的土包子! 他的浓眉愈压愈低,对她这身毫无品味可言的穿著完全无法苟同,就连他雇来打扫屋子的钟点阿桑,都穿得比这女人象样!他的目光只肯停留在她那张还算眉清目秀的脸上—— 「我管妳祖宗八代住在哪里!总之这里没有妳要找的人,我也不认识什么姓廖的家伙,所以妳快给我滚,不准再乱按门铃吵我睡觉!」他张口大吼,只想轰走这个有碍观瞻的土俗女。 睡眠不足已经够让他火大了,没想到张开眼还要见到这么「难以入目」的画面,真是令他不暴走都不行。 「……对、对不起。」她结巴地道歉,就像看到一头狮子突然冲出栅栏来对她张口嘶吼一样,整个人被那震耳的音量吓得有点傻掉。 砰! 他二话不说地甩上大门,徒留她一人站在门前,呆望着那道还隐约残留着肃杀之气的门板,有点惊魂未定地摸摸怀里的包包…… 「外婆,台北人好凶喔。」 傍晚五点多,崔世拓换上一套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装,带着上午才赶好的设计图出门赴约,准备和一家大型精品店的业主进行最后确认。 车库卷门缓缓升起,他轻踩油门,车子才驶出车库又紧急地煞住—— 「妳怎么还在这里?」他开门下车,瞠眼盯着蹲在大门前那个一身俗气的女子。 都过了六个多小时,这颗土包子怎么还待在这里没走?! 丁花梨一见到是他,立刻朝驾驶座跑过去。 之前因为他说他在睡觉,所以她一直没敢按门铃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待在门外等他出来。 「不好意思,我问过附近的邻居,他们说我舅舅以前的确住过这里,两个月前才搬走而已。请问你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她急忙地追问亲人的去向,如果这个男人买下了舅舅房子,便有可能会知道他们的去处。 暂且不论舅舅一家人突然搬家却没告诉她的原因,现在找到他们一家人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俊眸冷睇着那张充满期望的脸孔,从她等了几个小时这点看来,他倒是挺佩服她有这等耐性的。 「妳都不知道妳舅舅搬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看在她的态度还算是挺有礼貌的分上,他勉为其难地回答,否则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向来都没什么耐性,更不可能重复绕着同个问题打转。 「舅舅真的都没跟你交代过什么事吗?我上个星期还跟他通过电话,他明明告诉我他们住在这里的。你看,这就是他给我的地址、地图和公车的路线图,不会错的。」她拿着传真纸上的数据给他看,证明自己所言非假,绝对没有骗他。 他扫了眼那张地图和土包子一副着急的神情,因为睡饱了心情比较好,便再发挥一点平常很少拿出来用的同情心,用精神许多的脑袋稍微想了一下…… 前任屋主姓廖吗? 老实说当初由于他正忙一栋办公大楼的设计案,几乎整天都待在建筑事务所里加班、开会、改设计,所以这屋子的买卖过程全部都是交由一位熟识的友人出面去处理,因此他对前任屋主还真是没啥印象,只听说那人在一年前就将这屋子抵押给他朋友的朋友的亲戚借款周转,后来因为还不出钱,他朋友的朋友的亲戚便将这栋房子出售求现,透过介绍辗转卖给了他。 「妳不会再打电话给他问清楚点啊?」他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直接给了她一个比较中用的建议。 不过她那个亲戚也真奇怪,既然人不住在这里,干么还给她这里的地址?害得这颗土包子滚来他家门口傻傻地等人。 「我打过了,但是他的电话已经停止使用,手机也关机。」她陆续拨了几个小时的公用电话都联络不上舅舅,于是又回到这里来,希望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打听到一点线索。 「那妳就回去等他联络妳。」找不到人在这里呆站也没用,他再建议她不如回家去等消息比较实际。 「可是……」 她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已经捎来提醒他准时赴约的讯息。 「别挡路,我赶时间。」他没空再和她多说了,可不能为了这个女人延迟和客户的约会,损害事务所给人的印象。 虽然和他名气一样出名的刚烈性格,对建筑事务所的招牌造成过不少次危机,但他对这点倒是没有太大的自觉。因为他的设计够吸引人,实力够雄厚,加上作品常常得到国内外大小的建筑设计奖项锦上添花,所以即使脾气大,招牌还是一直稳稳挂在那儿没被拆下。 崔世拓回到驾驶座,再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确定她没在「车道」上,旋即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丁花梨望着驶远的汽车,又低头看着手里的传真纸,彷徨地拧眉…… 「外婆,怎么办?我找不到舅舅……」她喃喃地问,对于没留下半点消息就不见人影的舅舅,心里产生一丝不安,有股不好的预感。 但她随即甩开这个坏念头,还是选择相信人性本善…… 晚上十点半,崔世拓的车驶近家门,远远地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缩在他家大门前—— 「妳还没走?!」他停下车,摇下车窗问她,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才会一直赖在这里。登门找不到亲戚不会择日再访吗?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丁花梨抬起愁眉深锁的小脸,撑起酸麻的双脚,先跟他道了歉,拐着发麻的脚走上前。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舅舅搬到哪里去了,所以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等等看?也许他们会回来。」她想既然舅舅跟她约好了今天要搬过来,就一定会回到这里来找她。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地址比较好找,所以舅舅才给了她这里的地址,晚点他们就会过来接她到新居去。 她没有手机,怕一离开就错失了和亲人见面的机会,于是便整晚待在这里不敢离开。 「妳疯啦!要等不会回去妳家等,以为我这儿是协寻中心啊!」他马上大吼,觉得她这方法真是蠢得惊人,离谱得夸张。奇怪她到底是哪来的毅力在这儿蹲了一整晚?还一副落难的姿态…… 好吧,从她憔悴的神情和瘦小的身材看起来,的确是挺可怜的,加上他又知道她从白天守到黑夜,脸上明显疲惫的精神状态也不是装出来的…… 但是,她坚持在他家门口等一个不住在这里的人还是很怪异。他想不通她干么非要这么做,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我没有地方去,今天本来是要搬过来和舅舅、舅妈一起住的。」她苦着一张脸,神情愈加我见犹怜,怯怯的眼神愁望向他,说着自己此行的目的,真的是非得找到舅舅不可。 原来如此。这下子他总算明白她急着找她舅舅的原因了,不过…… 他看着她那简直像极了可爱动物一样的莹澈眸光,又听到她说没地方去,自以为很硬的心肠竟无端地揪了一下,连同情心都自然而然地浮了出来,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 呿!难道夜里比较容易让人心软,同情心fl 吗? 他赶紧甩开这种陌生又可怕的感觉,让心肠再度硬起来—— 「这位小姐。」 「我叫丁花梨。」她抱着包包,很有礼貌地再自我介绍一遍。 「妳叫什么不重要。」他忽视她那张笑脸迎人的清丽脸孔,觉得自己没有认识她的必要。「重点是妳不要一直在我家门前站岗,看了很碍眼。」 他家门口不需要她这块既土又俗的人形立牌,而且还是一块看起来很苦闷的「可怜牌」,连累他也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若是找不到舅舅也可以回家,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怎么可能没地方去? 「抱歉。」她晓得自己站的是别人家的门口,所以屋主有权发牢骚。 「不必,快滚就是了。」犀利的用词反应出他刚直强烈的个性,所以在谈案子的初期通常都由建筑事务所里的员工和助理先出面沟通,免得一堆客户都被他这个「性情中人」给得罪光了。 汽车开进车库里,丁花梨看着铁卷门缓缓降下,一颗心也逐渐下沈…… 随着时间愈来愈晚,她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便愈来愈强烈,很怕那股预感会成真…… 看着一片黑的天空,她背起包包,慢慢地走开,照屋主的意思不再站在他的家门口。 崔世拓回到卧房,开了灯,走到落地窗旁拉上窗帘,顺道往下瞄了一眼,确定那个女人已经离开,正觉得满意——收回的目光却看到她居然站在他家斜对角那个小路口的路灯下…… 「这女人真是……」他边说边磨牙,脸色一沈,瞇起眼盯着路灯下那个不动个身影,突然有种又气又好笑的感觉。 那女人究竟怎么了?叫她别站在他家门口,她就走到对面去站。那距离他家门不到几十步路的地点,究竟和站在他家门口有什么差别?! 他受不了地撇撇嘴,拉上窗帘,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然而那独自伫立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寂的影子却莫名地停留在他脑海,再次掀起他收好的同情心,甚至他愈是刻意忽略就愈加在他心头涌动,让他不禁又想起她缩着身子蹲在阴影下的弱小身影…… 就像在路边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时,也会同情地丢点食物给牠们,实在无法视若无睹,不带感觉地走开。 他抬手看看时间,算算那女人差不多已经在他家门口站了快十二个小时了。 难道她真的打算在街头过夜吗?这么晚了,她好歹也是个女的…… 再走回窗边望了一眼,崔世拓愈想愈不妥,但叫她走她又不肯离开。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组号码拨出—— 「喂,是我,我想问你关于这间房子的前任屋主……」 第二章 约莫二十分钟后,崔世拓走到斜对角的路灯下,定眼看着蹲在墙边的女人。 她慢了几拍才发现他的存在,急急地站起身—— “我、我没有站在你家门口喔。”她紧张地强调,只是站在看得到他家门口的地方而已。 他看着她带点胆怯的神情,心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但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也使他对即将开口的事有些迟疑,暗自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这般的犹豫还真不像他的个性…… 最后,他想不到其他方法,还是决定省麻烦地直接告诉她从朋友那里打听到的结果。 “听说他们一家人都搬到内地去了。” “什么?”她一时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刚刚问了介绍我买这房子的人,他说那个姓廖的——可能就是你的舅舅,他和他老婆贷款玩股票,赔掉了一大笔钱,所以半年前就开始把手上的资产脱手换现,一家人在一个月前就搬到对岸去住了。”听完朋友打探来的消息,又想到她说要搬来和她舅舅一起住,上个星期还通过电话,他更觉得这件事根本大有问题。 “怎么可能?舅舅明明叫我卖掉乡下的房子后搬来台北跟他一起住,上个星期还打过电话问我需不需要重新装潢房间的。”她震惊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打过电话给他?”他突然想到她说她舅舅的电话、手机都联络不上的事。而且看她的反应,好像完全不知道她舅舅的财务状况不佳。 她想了一下,眼神更加茫然。“舅舅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给我,所以我从来没有……不,之前外婆过世的时候我有打手机给他,那时候他有接电话,还马上赶到乡下来帮我处理外婆的后事。”她解释得很详细,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舅舅不可能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他是她的亲舅舅啊! “你外婆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他问,虽然自己也不晓得干么要在这替她厘清这些事情,但就是下意识地觉得想帮她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那双看起来很慌、很无辜的眼睛…… 身为一个自认不怎么善良的人,他直觉地知道她就是那种很容易吃亏兼被占便宜的人。 “大概是三个半月前。”她不会忘记外婆去世的那天,也还记得舅舅是怎么在电话里安慰她,要她别哭、别着急,他会立刻从台北赶回去找她。 “哼,看来这三个月里他瞒了你不少事。”他冷冷地说,觉得她舅舅根本是存心隐瞒她搬家的事,不过瞒她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处? 看她一脸备受打击的样子,可怜兮兮地,他竟有些不忍心再往下问,同情心又莫名地汹涌而上,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总之,我打听到的就是这些,所以你也不必再等他们回来了。既然房子卖了,就拿着那些钱再去找个地方落脚吧。”对,这才是他来告诉她这些的目的。 然而她一听,眉头皱得更紧,表情更是忧愁。 “卖房子的钱……”她的口气十分无助。 “该不会全被你那个舅舅拿走了吧?”他猜想这会不会就是她那个舅舅瞒了她这么多事的原因。 “……还有卖田地的钱和外婆的保险金。”她几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舅舅,相信他会帮她处理好所有事情,全然的信任他。 “也就是说你所有的钱都被你舅舅骗走了,现在只能流落街头?”天啊,他发现她真的不只是可怜而已,根本就是凄惨透了。 她那个舅舅也太没天良了,竟然连自己的亲人也骗这么大,还丢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崔世拓为她的遭遇感到义愤填膺,看不惯那种自己闯了祸又拉人去坐垫背,简直一点责任感和羞耻心都没有的混蛋家伙。 “不可能……舅舅和舅妈不是这种人,他们一定只是忘了告诉我新地址,他们——”她难以接受这个丑陋的事实,还在说服自己要相信。 “他们是骗子、小偷、没良心的诈欺犯,你最好赶快清醒,去警察局报案,不过那些钱恐怕是追不回来了。”他一针见血地道破她此时的处境,就是被自己的亲戚给骗了,就算把头埋在沙里也改变不了的既成事实,所以她最好面对,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赶快为自己作点打算,逃避只会让问题扩大而已。 不过她整个脑子都乱哄哄的,就像刚得知外婆骤逝的消息时,什么都不能想,只有大片的空白和心慌意乱…… 她的亲舅舅……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缺钱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请她帮忙,而是用这么可怕的方法来欺骗她? 她抱着身侧的包包,双瞳失焦地仰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眼底泛着无助的泪光。 怎么办?外婆……以后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身上有钱吗?” 一道声音拉回丁花梨的注意力,她愣愣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我问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崔世拓忍不住吼人,觉得这女人怎么老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一点都不精明,怪不得会上人家的当。 “喔。”她拿出钱包老实地算了算。“我有两百三十七块……”再掏出外套里的零钱。 “这里还有十三块。” 俊脸黑掉一半,他心想自己这问题是想知道她身上还有没有钱花,而不是问她实际有几块钱,她居然还一块一块地数给他看…… 二三七和十三……加起来刚好是二百五,真符合她的行为呐! “这该不会是你的总财产吧?”他皱眉睨着眼前的二百五——不,是她手中的两百五十块。 “不是,我在农会里还有几万块,邮局里也有三千多元。”她想想自己还有两个户头。因为一向把大部分的薪水交给外婆处理,所以她的账户里没留多少钱。 “喂,你脑子有问题啊!干么随便告诉比别人你户头里有多少钱?”他受不了地大吼,心里的同情转变成一种火大的情绪,觉得这女人真的是个二百五是不是!怎么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难怪被她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账舅舅骗走那么一大笔钱。 她账户里的存款寥寥无几,竟然还那么放心把大笔财产都交给别人处理,这不叫笨叫什么,真是蠢蛋一颗! “因为你问我……” “我跟你很熟吗?我们非亲非故,只是陌生人而已,连你亲舅舅都会拐你的钱了,像我这种陌生人怎么可以相信。”他训了她一顿,看她单纯得像随时都会被拐走的样子,就忍不住要提醒她这社会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善良,最好多提防别人一点。 “喔。”她缩起脖子,受教地点点头,不过心里却直觉认为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坏人,虽然他总是一脸凶巴巴地吼她…… “再这么蠢下去,小心连你那几万块都会被骗光。”他见她没有专心听训,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加大音量把她喊回神。 她现在哪有时间分神发呆! “是,我以后会注意的。”她浑身一震,捂着受惊的心脏,很认真地用力点头。 他微微扬眉,显然对她这时的态度稍微满意了一点。 但教训她的同时,他却没有发觉到自己也正矛盾地对一个关系陌生的女人表现出不曾有过的情绪反应,超乎寻常地在乎她会不会继续被骗下去。 其实她笨不笨又与他何干? “手伸出来。”他命令道。 “啥?” “手。”他没耐性地轻吼。 她马上伸出手,像只效忠的小狗般乖乖地听命于主人的指挥。 他翻过她的手,从皮夹里抽出一叠钞票放到她手里。 “找家饭店住一晚,明天就回乡下去过你原来的生活,这里不适合你。”他想乡下的生活可能比都市来的纯朴一点,比较适合她这颗单纯的土包子,而且她回到熟悉的故乡去生活也没有适应的问题。 不自觉地,他又开始替她规划起适合她的生活,不晓得这算不算他习惯帮人设计房子的职业病…… “这……”她看着手上那叠不算薄的千元大钞,眼圆嘴也圆,表情比被他吼骂还震惊,好像那是几千万的现钞一样。 “拿着……”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而已,其余的也爱莫能助了。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我家附近,我会把你扭送警局,说你是个跟踪狂,听到没?”他按下她的手,要她把钱收下,还故意语带恐吓地威胁她,就怕这女人继续留在这座都市丛林里游荡,改天又被哪个豺狼虎豹给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看起来就是一脸很好骗的样子,换做他是骗子也会找她这种人下手,虽然这颗土包子根本榨不出什么油水…… “听到了。”她握着手中的钱,低着头,没再和他争论。 “记住,快从我眼前消失。”见她很合作,他放心地往回走。 丁花梨等他走了几步才抬头,紧握住手中的钱,泪光闪闪地望着那道走远的身影,觉得在这漫长又难熬的一天中,总算有一件令她比较好过的事发生了。 她就知道他是好人,虽然他脸上总带着冷肃的杀气,骂人又有点刻薄、毫不留情,但其实他的心地很善良,不但替她打听了舅舅的消息,还给了钱想帮助她…… 想起那个利用她的信任骗走她所有财产的亲舅舅,这个和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简直就像漆黑的夜里一线微光,给了她一股无形的安慰,让她觉得这社会上还是有好人的…… 崔世拓回到房里,再次拉开窗帘,向窗外眺望…… 大门前没人,路灯下也没人,视线所及都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很好,看来她这次总算听了他的话,乖乖离开了,不然一个女人大半夜的独自在街头徘徊真的有些危险。 在知道那颗土包子的悲惨遭遇后,他真心的希望她别再遇到什么不幸的事,免得情况雪上加霜。虽然他刚才拿给她的那些钱不是多大数目,但应该够她在饭店住一晚,再回乡下去租间小房子暂且安身了。 想到这,他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稍感安心。 然而这份安心只持续到隔天早上…… “搞什么?那颗土包子……”一大早,崔世拓就站在信箱前烦躁地自言自语,因为他发现昨夜给她的钱居然出现在信箱里,还用一条朴素的手帕包得整整齐齐。 这算什么?那女人在展现她的骨气吗?她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惨况啊! 崔世拓回想起昨夜她那脸茫然无助、眼眶泛泪的神情…… 他眼尾一吊,对于她这种不识时务的做法感到相当不以为然,毕竟她现在又惨又穷,收下这些钱才是明智之举,否则就凭她身上那点钱恐怕连买张回乡的车票都不够,还有她昨晚又是睡在哪里,会不会又出什么事…… 罢了,想想那也不干他的事,他干么在这儿替一个没关系的女人瞎操心!况且她既然把钱还回来,就表示她不需要这些钱也能安顿好自己的生活才对。 崔世拓看着那条素雅的手帕,突然为自己的多虑感到有点好笑…… 担心一个和他非亲非故的女人,真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把钱收回皮夹里,将那颗土包子的影像抛诸脑后,出门上班。 见鬼了。 这日下午,崔世拓开车载着助理出门,一边瞄着后视镜低咒。 就在那颗俗土包子离开后的第三天,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精神状况真有些异常,眼角余光老是瞥见不该看到的影像,产生不可能的幻觉。 “你说啥?”坐在副驾驶座的助理小郑转头问他。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崔世拓放慢车速,又多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影像。 “白衣服的女人?”小郑直觉地望向车后刚经过的路,啥都没见到。 “就是刚才经过公园那棵老榕树的时候,有个直发、穿白衣花裙的女人。” 他再说明清楚一点。 这几天他进出家门,总觉得好像有看到那颗土包子的身影从他眼角一掠而过,但定神一看又不见踪影,搞得他有点心神不宁,无端地挂念起她的现况。 “boss,你别吓我,现在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有鬼!”小郑打了一个冷颤,觉得那画面光用想的就毛骨悚然。 “你才见鬼!我说的是人,是个女人。”崔世拓没好气地瞪了胆小的助理一眼,觉得他的想象力应该多用在设计作品上才是。 “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小郑声音发抖地说,根本不敢再回头确认一眼。 “东西拿好,不然我会让你体验当鬼的感觉。”他眯眼警告助理拿稳手中的模型层,别毁了他熬夜的成果,否则他会亲手把这家伙埋到那棵椿树下当肥料。 “遵命,boss。”小郑赶紧坐正身子,捧稳腿上的模型。比起看不见的白衣女鬼,他觉得身边这位疾言厉色恐吓他的老板更教人觉得害怕。 崔世拓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吼人的时候更是石破天惊的吓人,那双凌厉的眼神加上摄人心的气势,让事务所的同事私底下封了他一个“火狮子”的称号,一致认为他不去混黑社会当老大实在太可惜了,真是黑社会的一大损失…… “发什么呆!”见助理一脸失神,他又忍不住喷了一口火,因为那副呆相又使他想起那个傻愣愣的女人,害他心情烦躁,有时在家里还会下意识地探头往屋外望,回过神时都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未免也太在意那个女人的存在了! 呋,难道他真是精神异常,大白天撞鬼了吗?否则这几日怎么总是见到那女人在他眼里飘来荡去…… 这没道理,她明明已经离开了,他怎么可能会看到她? 没错,他一定是因为最近忙着赶案子,用眼过度,才会看花了眼! 崔世拓加重油门,甩开那一切影响他的幻觉…… 当晚回家的路上,崔世拓又看到同一幕影像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忍无可忍地想冲出大门,打算看清那该死的幻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在临出门前突然改变主意,直觉地转往屋子的后门,由后头绕到屋前的路口…… 月光下 ,一个刻意压低姿势的黑影躲在围墙边的转弯处,利用石墙做掩护,弯腰抬高屁股,探出半个身子往另一边探头探脑…… “真的是你!”崔世拓眸光骤聚,面色如铁,光凭那穿着俗气大花裙的半身背影就认出对方的身份,真是那个害他误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的始作俑者! 原来这一切都是不是他的幻觉,而是这女人真的鬼鬼祟祟地“埋伏”在他家附近…… 丁花梨一听到背后那道冷森的声音,不必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于是不假思索地拔腿落跑—— “站住!”他怒声一吼,威震八方。 不仅丁花梨立刻暂停动作,连路边散步的狗、倒垃圾的欧巴桑、骑自行车的阿伯也全都跟着定格,大伙一致转头看着他。 他的长腿跨前几步就来到她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将人扳正——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瞪眼盯着她,不敢置信这颗土包子居然还在他家附近滚来滚去!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你眼前的,请你不要报警抓我。”眼见逃不了,她马上开口求饶,请他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把她关到警察局去,她真的已经有尽量遵照他的话躲开他,不出现在他眼前了。 见她一脸害怕,他才想到自己曾经威胁过要将她扭送警局的事。 “你留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他厉声质问,不明白这女人既然晓得害怕,干么还不听劝,成天在他家附近打转,弄得他差点精神分裂,真要怀疑自己活见鬼! “我……我想……说不定舅舅……说不定……”望着他那脸凶神恶煞的神情,她实在不得不结巴,因为她有预感他会生气…… “你还在指望他们会回来找你?”黑眸一凛,低蹙的眉下凝聚一股压不住的怒意,他真没想到这女人还在痴心妄想那个骗走她财产的混蛋舅舅会回来找她,和她一家团圆。 看来精神异常、产生幻觉的人是她才对! “……”她皱着脸,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默认了自己的确还对失去联络的亲人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因为她始终相信人性本善,血浓于水。即使舅舅带着那些钱不告而别,那也是因为他被钱逼急了才会一时财迷心窍,做出错误的判断,等他良心发现—— “我看你真是蠢到没药医了,你这颗头是装饰品吗?”他指着她那颗不中用的脑袋大骂,对她善良过头的天真感到恼火,觉得她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也得为自己被骗负上一半责任。 “不是,我……”她想告诉他这并不是未经思考的决定,她有想过…… “你就是!快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他不想再看到这颗不听劝的土包子,反正她高兴被骗是她的自由,只要别来碍他的眼就行了。 震耳欲聋的吼声擦过她薄弱的耳壳,那打雷般的音量让旁边的一排人都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 “汪、汪。”连路边的小狗都低低地吠了两声,抗议崔世拓高分贝的怒吼。 不过雷声一停,丁花梨又开口哀求—— “拜托你不要赶我走,我保证我不会打扰到你,你就当我是空气,当我不存在好了。”她晓得自己躲人的技术不够高明,只好求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她当成透明人看待。 她不能离开这里,真的不行…… “再不走我真的要报警了。”他像尊铁石心肠的雕像,面无表情的脸上只蒙着一层怒气,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傻得太过头了。 “不要!拜托你不要赶我走,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双手合十,清秀的脸庞同时打上好几道悲惨有愁苦的阴影,只差没跪下来跟他磕头。 “呜……为了搬来这里住,我已经把乡下的房子、土地全都卖了,现在你说那些钱拿不回来,我、我……我该怎么办……呜呜……”她鼻头一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这里是她唯一可能遇得到舅舅的地方,除了这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目前还能上哪去。 “那个小姐怎么哭成这样?”一名路过的妇人见到年轻女孩在路上哭哭啼啼的,好奇地停下步伐向旁人探问。 “好像是钱被骗光了。”有人说。 “应该是感情纠纷啦!”有人持不同意见。 几个围观的路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对着眼前一对男女指指点点,像在观赏洒狗血的实景秀一样。 这时,崔世拓仿佛才突然发现四周有人存在,而且正揣测着一些荒唐的可能,替他们冠上一些莫须有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他连忙澄清两人的关系,不想和这颗土包子扯上任何关联,恶声恶气地叫她别再做些惹人误会的举动。“啊,别哭了。” “求求你让我留下来,除了这里,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哇啊……”她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一心只想求他让她留下,于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地哭得更加凄楚。 “原来是人财两失。”又有人推论道。 这次没人反驳,众路人们满脸同情地看着哭到泣不成声的可怜女子,一致赞同的点点头。 “看那男的长得人模人样,居然骗财骗色,还把人家赶出来……” “这就叫做人面兽心。”几个欧巴桑全都用斥责的眼神瞪着崔世拓。 “真是夭寿,丢光我们男人的脸。”在场唯一的阿伯也摇头叹气。 “汪汪。”连狗也对他表示唾弃,名副其实的“狗眼看人低”。 突然成为众矢之的,崔世拓背脊一阵寒,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就要毁在一个蠢女人手上…… “快给我闭嘴,不然大家都会以为我是那个骗你的混蛋。”他咬牙警告她冷静一点。她不怕丢脸,他可还要做人呢! 丁花梨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随着身边愈来愈大声的“耳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能会造成他的困扰。 她不能害他! “大家不要误会,他不是坏人,他没有骗走我的钱,他……他是个好人……” 她含着泪向众人解释,梨花带雨的模样却更招人同情。 “你们看,他还恐吓那个女人不准声张。” “真是个大坏蛋,我们社区怎么又这种人……” “汪汪汪……” 崔世拓额上青筋浮动,对她把事情搞砸的功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很、好,他相信在她哭丧着脸、楚楚可怜的说服之下,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了。 他眯眼看着那些快用口水把他淹死的路人,感觉此地不宜久留—— “你过来。” 第三章 偌大的客厅里,丁花梨捧着水杯,双膝并拢,背部挺直地坐在进口沙发上,看着崔世拓从进门后就在她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用一双严厉的眼神扫向她—— “你家里除了外婆和舅舅就没有别人了吗?”他抓抓头,心烦地对她大吼。 “对。”她的父母过世得早,从小就只有外婆和她相依为命。 “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不死心地追问,心想她至少也有一、两个亲朋好友可以投靠吧。 “没有。”她不是没有朋友,只是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如果她朋友知道了她的遭遇,就好像定了她舅舅的罪行一样。 虽然目前看起来她真的像被抛弃了,但她还是不想舅舅被那些认识的人当成坏人看待,还想相信舅舅不是个那么狠心的人。 “那你这两晚都睡在哪里?”看她的外表还算干净整齐,也不像流落街头的样子。 “大前天在便利商店里待了一夜,隔天在前面的大楼陪管理室的伯伯值班聊天,昨天就到公园前那家早餐店里帮了一下忙。那几位阿姨人很好,不但送我到期的牛奶和面包,又借我地方洗澡……”她絮絮叨叨地向他述说这三天的遭遇,还遇到一些很有人情味的人,一毛钱都没花上。 原本她的生活就过得朴实,吃、住都很简单,因此这几天除了心情有点低落以外,倒是没有什么适应上的问题,她很随遇而安的。 “你都不用睡觉吗?”他讽刺地问,听她晚上的行程可比他白天还要忙啊! 可恶,她不好好找个地方落脚,去陪管理员聊什么天!还帮人家买早餐咧,小心被别人拐去卖了都不知道…… 他不是才告诫过她不可以轻易相信陌生人吗?她是左耳进右耳出,非要被人拐去卖了才学乖是不是! “我都有小睡一下啦。”她浅浅地微笑,仿佛把他的话当成一种善意的关心,所以亲切回应。 “所以你以后就打算在这附近流浪喽?”见她笑得一副没大脑的样子,他便不自觉地火气上升,心想这女人该不会打算日后都要像这样在他家附近飘飘荡荡吧? 她这分明是在过流浪汉的生活! “不是,我会去找工作赚钱,租房子……”她告诉他自己不是漫无目的地过日子,只是一时间房子和工作都还没着落,所以就先过得一天算一天,毕竟她来这都市人生地不熟的…… “你就是不肯清醒就对了!”他觉得她简直执迷不悟,智商低得难以沟通,怎么都听不懂别人的好言相劝,更不懂自己怎么好像愈来愈关心起她的事来了。 “我只是想等等看。”她不是不肯面对现实,只是不愿把唯一的亲人想得那么坏,乐观的她总是习惯以光明的面向去看待所见的每样人事物,即使可能被伤害,她还是不想轻易地对人失去信心,产生怀疑。 崔世拓看着这个外表又俗又呆的女人,不明白她怎么能在惨遭亲人背叛后还不对人性失望,甚至一句埋怨都没有? 那张清秀脸蛋上还留着哭过的痕迹,但却看不出半点愤愤不平的情绪,澄清的眼睛依旧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仿佛她不是被骗光一切、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但莫名地,他却反而对这样坚强不受挫的她感到同情与怜悯…… “为什么不收我的钱?”原本他以为她还有能力安顿好自己,但如今听来并非如此,而她也不像是个会为了骨气而逞强的人。 “那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拿。”这是很基本的道理,所以他的好意她只能心领了。 “真希望你那个舅舅也像你这样清高。”他讥讽地扬扬唇,尽管心里还挺欣赏她的正直,却又矛盾地希望她应该学着卑鄙一点,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看着这颗涉世未深的土包子,崔世拓突然觉得她像只误闯丛林的小白兔,单纯、善良又诚实……这些特质实在不太适合在这个功利又现实的社会里生存。 而他这只在丛林里打滚已久,习惯算计与交涉的动物,竟然反常地对她起了保护弱小的恻隐之心,瞬间佛心泛滥…… “二楼有间空房,你就先住那里吧。” 丁花梨睁大眼睛,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要让我住在这里?”这么漂亮的房子?住在他的房子里? 这和刚才被厉声驱逐的境遇实在落差太大了!顿时令她感觉很不踏实。 “只是暂时而已,等你一找到房子,就立刻给我滚出去。”他告诉自己知道因为可怜这女人笨到不知道自己有多惨、多蠢,还自不量力的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才大发慈悲的收留她一阵子。 况且让她住在屋子里总比她成天“阴魂不散”地在他家附近徘徊好多了,否则万一这社区传出闹鬼的传闻,他的房价可是会下跌的。 “……”她双唇微颤地望着他。 “干么?”她干么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对他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她抹去眼底感动的水光,开始觉得他可能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总是在她最需要时给予她协助。 看着她差点感激涕零的表情,他浓眉一敛,眸光略沉,跨近一步端详她那张全然信任的天真脸孔…… “我是好人?”他扬唇冷嗤,像是听到一个十分新鲜的词汇,却又不屑被人这么形容。 “对。”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随便答应住进一个男人家里,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对你意图不轨?”俊挺的面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他以指背划过她秀净的脸颊,意外地感受到一片超乎他所料想的柔嫩触感,没想到这个笨蛋的脸摸起来真像颗蛋似的光滑。 他手一翻转,改以指尖碰触那片细致的肌肤,发现她的双颊上还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使人感觉她格外质朴自然,不带一点人工粉饰的秀丽…… “你会吗?”她眨着一双灵气的眼,表情纯真又带点疑惑地问他。 “笨蛋!我会也不会告诉你,难道你看过坏人干坏事前会先向人报备的吗?” 他倏然收手,除了讶异指尖一时忘情的举动,更气她如此没有危机意识的反应,仿佛对任何人都没有戒心。 若他真要对她干什么坏事,在这孤男寡女的屋里,她恐怕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还在那里问什么傻问题。 “喔……那怎么办?”她被吼得有些晕,觉得他的雷吼来得一点征兆都没有,才真的教人防不胜防,好险她有练过。 以前去养老院做义工的时候,也遇过几个因为重听而嗓门很大的欧吉桑…… “什么怎么办!这种事当然要靠你自己用大脑判断,不是来问我!”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刻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牌子挂在她脖子上,才能提醒她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前几天她在街上流浪没遇上坏人算她好运,但万一遇上一次居心不良的人,就足够让她后悔莫及,抱憾终身了。 “是,我知道了。”她点头,微微一笑,明白他是在教她,为她好。 “你是表情一点都不像知道的样子。”他嘴角不住地抽动,看她那脸天然呆的笑容,根本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才对。 “我真的知道,所以依照我的判断,你没有对我心怀不轨,你是好人。”她强调自己经过判断的结论,不是随口说来敷衍他的话。 尽管对他的信任,真的有一部分是出自于心中的直觉,但那也是因为她从他身上真的感受不到半点恶意与坏心眼。 “二楼的第三个房间,快滚上去。”多说无益。他扶着额头,觉得继续跟这个心中只有“真善美”的女人讲话,只会让自己偏头痛而已。 “呵,上楼怎么是用‘滚’的,你应该说‘快爬’或‘快走’上去才对呀,你这人很幽默耶……”暂时有地方落脚,让她的心情放松不少,言谈立即反映她开朗的个性,无奈他并不欣赏—— “趁我好好说的时候,给、我、滚!”他咬牙切齿,双眼冒火,像只濒临抓狂的烈火雄狮,一副准备要抬脚将她踹上楼去的暴走姿态。 “那我上楼了。”她缩起脖子,连忙抱着行李咚咚咚地跑开,像背后有阵大火追着她烧…… “那是厨房!没看到楼梯在这里啊!”他喷火大吼,指着反方向的楼梯口,费了好大一把劲才忍住直接冲上前去把她的头往后扭的冲动。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二百五?她能长大真是奇迹耶! “对不起。”她掉头,咚咚咚地往回跑,以最快的脚力‘滚’上楼…… 丁花梨在二楼偷偷喘了口气,小心数着第三道门,不敢再走错。 一进房里,她最先拿出外婆的照片放在床头边,双手合十向外婆低语了一些话,然后对着相框里的外婆微笑…… “外婆,您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吧?” 相框里的老人家慈蔼地笑着,像在回应外孙女的话,气氛是一片祥和…… 不过楼下的“好人”倒是正拉开冰箱,大口灌着啤酒,试图降低自己的“脑温”。 他差点就爆血管了! 一想到楼上那位二百五小姐,他突然有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究竟留她下来是对是错?崔世拓难得地对自己作出的决定感到一丝不确定…… 隔日,崔世拓下楼经过客厅,看到一位绑着三角头巾的“欧巴桑”拿着抹布跪在地上噜过去又滑过来,把一块块大理石地板擦得闪闪发亮,光可鉴人。 “你起床啦!”丁花梨一瞥间他的身影便立刻站起身来向他道早,清秀的脸上挂着朝气十足的微笑。 “没起床会站在这里吗?”他微眯起眼,没表情地睨着她那张像晨光般闪耀的脸庞。 刚起床的他情绪总是有些沉闷,不习惯看到这么“灿烂”的画面,直觉有些刺眼…… “说的也是。”她傻笑着,看起来更加耀眼动人。 他的心莫名地一悸,诧异地回神。 “你在干么?”黑眸淡淡撇开,他该而盯着她手中的抹布问道。 “擦地板。” “废话,我是问你干么做这些?”音量不客气地提高,满肚子的起床气让崔世拓说话口气像在跟人吵架,当然她莫名其妙的反应也是令他火气旺盛的原因之一。 不过好脾气的丁花梨倒像很习惯他的大嗓门似的不以为意,依旧面带笑容地解释—— “你好心收留我,我也应该帮你做点事情,所以刚刚就把每个房间都稍微整理了一下,我顺便擦擦门窗、扫扫地,再帮院子里的花草浇浇水、修剪一下枯叶,还有屋顶的花棚和阳台上那些盆栽我也稍微整理过了。等我把这里的地板擦完,再把窗帘拆下来洗……” 她说着起床后做过的事以及接下来的打扫计划,心想虽然没钱付他房租,但至少能付出劳力替他打扫屋子,否则白白住在这里她也过意不去。 “等等,你今天是几点起床的?”他听了她密密麻麻的紧凑行程,忍不住发问,看看墙上的时间才九点多,怀疑她是不是整晚都没睡才有空“大扫除”。 “今天睡得比较晚,快到五点半才起床,平常我五点以前就会醒了。”她伸出五根手指,有点不好意思地坦承今天算是睡过头了。 “你是鸡吗?”他抿唇,冷冷地问。 “蛤?” “你又不是公鸡,这么早起来干么?难道你不知道太早起来打扫会吵到别人吗?”她早起的时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对他而言,清晨五点上床睡觉还差不多,清晨五点起床根本是天方夜谭,而且她居然还一早起来打扫屋子? 他是什么时候要她做这些了,有空不会多睡一会儿吗? “我吵到你了?”她面露歉意,奇怪自己明明有放轻动作,尤其是经过他房门的时候,都踮着脚走路呢! “对,明天开始除非有特别状况,否则你至少要六点——不,七点以后才能起床活动。”他骗她受到打扰,好命令她多休息,不准没事找事做。 尽管勤劳是优点,她也不必一大清早起来干活,这里是都市,可没大片的农田让她耕作。 “喔,好。”住在别人的屋子里,她尽可能配合屋主的规矩,虽然还没听过有人在规定“下床时间”,不准人早起的。 “还有你与其在这里打扫屋子,倒不如快点找工作赚钱搬出去,别忘了我只是暂时让你在这儿住一阵子而已,别以为你要在这里定居。”他提醒道。 看着她那带点傻气的面容,他没来由地想起昨天她泪痕斑斑的狼狈模样。 隐隐约约地,他感觉到自己并不喜欢看到她伤心哭泣的样子,觉得她这样傻傻呆呆的表情看起来还顺眼多了。 “是,我会去找工作的。”她微笑保证,也知道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打扰人家。 崔世拓没说话便掉头离开,转身的同时却奇怪自己怎么会觉得这颗土包子顺眼? 她明明就俗毙了! “请问……” 他回头,俊颜紧绷,神情因心中异常的感觉而显得有些不耐。 “我看楼顶还有很多空间,可不可以让我种一些青菜?这样比较省钱。”她鼓起勇气问他,不敢耽搁他太多时间。 “明天你该不会还想在我的屋子里养牛和鸡吧?”他眉梢轻佻。没想到这女人才去楼顶逛一圈,竟然就想把他亲自设计的空中花园“土地变更”成农地使用? “怎么可能,哪有人在家里养牛的,而且养鸡也不太适合……”她显然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还单纯地把他的“冷笑”解读为“微笑”,于是很认真向他说明养牛和养鸡要具备何种条件,首先庞大的饲料费就是个大问题,这儿又找不到新鲜且不用钱的牧草…… 崔世拓看着她……盯着她……眯眼锁定她…… 随着男人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浑身散发出一股冷飕飕的寒气,丁花梨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不太想听她刚好养过牛和鸡的经验之谈,也不赞成她自给自足的提议。 她识相地闭上嘴,准备放弃她很有经济效益的栽种计划。 “我知道了,我不会——” “在你搬走以前要整理干净。”他出人意外地丢出一句。 她微怔,表情在下一秒立刻“起死回生”,小脸立刻从“青苦瓜”瞬间变成红润的“蜜苹果”,散发着欣喜的光彩。 “好,我会的,谢谢你。”她后退一步,又对他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 他轻拢眉心,觉得她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动不动就对他鞠躬行礼,又不是来参加他的告别式…… 但夸张的不只是她的行为,还有他也一样。 不晓得为何,一看到她那副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神情,他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莫名萌生出一股同情与不忍,诡异地觉得不答应她的请求实在太残忍了。 该死!所以才有人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颗土不拉几的包子肯定就是他宿命中的“仇敌”! 这下可好,大丈夫言而有信,就因为他一时心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他费心规划的花园就要变更成农地了…… “不准种红萝卜和青椒。”他抿紧唇,郑重地警告。 “为什么?” “它们长得很讨人厌!”他突然引爆似的吼道,借此宣泄心中懊恼的情绪。 丁花梨愣愣地望着他骤然离去的身影,迟了半拍才扬声追问—— “那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会种很多东西哦!” 高大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后,一句话也没回。 门后的她不禁莞尔,觉得他都是个大男人了还跟小朋友一样挑食,真可爱! 在她善良而豁达的眼里,凡事都有美好的一面,就连崔世拓的火爆脾气也成了心直口快、不做作的真性情,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他的大嗓门,反而觉得他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尽管两人相识没几天,她却觉得像是认识了他几年一样可靠。 一定是老天爷有保佑,才会让她遇到这么好的人。 她微笑走回客厅,继续擦完剩下的地板…… 第四章 当天晚上,客厅的桌子上散落着几大叠报纸。丁花梨盘腿坐在地板上,小小的个头被堆叠的纸张给淹没…… “哪来这么多旧报纸?”他一进门就皱眉,充满戒心地看着那些废止。 “我去倒垃圾的时候刚好看到人家要丢掉,就跟他们要了一点,这些都是近半个月的报纸喔。”她笑着说,表示这些报纸并没有很旧。 “你要这些报纸干么?”瞧她笑得一脸开心,他心中可是警铃大作,心想这女人在家里种菜还不够,该不会还打算要把他的客厅变资源回收场吧? “我在找工作。” 他走近一点,果然看到报纸上画着大大小小的圈圈记号。 “用报纸找?”他不敢置信地问。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网路’的存在吗?”这女人到底是活在哪个时代?现在还有人在用报纸找工作! “我知道,只是不太会用,而且我没有电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平常日子过得很自然,生活中比较常用的是电锅、电风扇和电冰箱耶。 他白眼往上一瞟,一副受不了也懒得多说的表情,觉得自己真的是跟一个活在古代的村姑住在一起。 “上来。”他脸一偏,旋即转身。 “去哪?” “除了上楼还能上去哪儿!”他快被这村姑给打败了。 “喔。”她匆匆移动发麻的屁股,跟上他的步伐。 他将她带到书房,房里除了有张摆放着个人电脑的书桌外,另外还有一张制图桌和小电脑桌,而书柜旁边的几层玻璃柜里则陈列了几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模型…… 至于一些大大小小的奖座和奖牌则被堆置在最不屑的地方,成为书房里最凌乱的一角,显然不太受得奖人的重视。 “坐这里。”他拉开书桌后的椅子,要她入座,顺手打开桌上的电脑。 她走过去坐下,他又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请问……” “教你上网找工作。”不等她慢吞吞地问话,他直接公布接下来要做的事。 看她埋首报纸找工作,简直就像看到恐龙化石埋在地层里一样,没效率得让他觉得很碍眼,浑身难受。 笨蛋,会去跟别人要报纸就不会想到来和他借电脑用吗?她都敢在他头顶上种菜了…… “点这里……输入你的个人资料再设定一组密码……”他以平常少见的耐性一步步地教她,非比寻常地容忍她用注音把所有资料建档完毕,还帮她输入自家的地址与电话…… 真是佛心来着! 她看着他专注指导的侧脸,注意力不自觉地被他好看的五官吸引,目光凝定在他深邃黝黑的瞳中,觉得它们像藏有星子的穹苍,在无际的天海中缀着点点光亮,灿耀夺目…… “密码。”他的指节轻叩桌面,瞧她对他的声音听而未闻,三魂少了七魄似地呆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输入几个字有那么难吗?她需要想那么久? “抱歉。”她竟然看他看到失了神,好丢脸喔! “呃……用我的生日好了。”她很快地打定主意,但手指还没碰到键盘就招来一声斥喝—— “那太简单了!而且没看到这里写要英文啊?”他指着荧幕上一行说明,怀疑她是不是有阅读障碍!真的看得懂中文吗? “喔,那就用我姓氏的英文拼音加外婆的生日……这样可以了吧?”她不好意思地看完那行字,换了一串包含英文、数字的密码,扬起一抹微笑望着他。 他盯着荧幕上的栏位,淡淡地将视线移到她脸上,隐忍地问道:“喂,你真的要继续这样笨下去吗?” “蛤?”什么意思? “你到底知不知道密码是什么意思?”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俊颜略微扭曲。 崔世拓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这蠢女人气到脑中风了。 “知道呀。”她含笑点头,对自己的理解了信心十足。 “知道还告诉我!那还叫密码吗?”他破口大骂,真不晓得这颗蠢蛋是哪来的自信?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她的信任老是免费大放送,他都教过她好几次不可以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了,她还在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输入密码,问他可不可行? “对不起,我改……”她知错能改,马上着手修改另一串密码,为免再惹他生气,这次她还小心地用左手掩护右手,谨慎地输入每一个数字…… 他看着她一脸慎重,动作又神神秘秘的模样,一整个很无力…… 只不过叫她设定一串简单的密码,她有必要搞得像在偷开银行金库的样子吗? 他撑肘按着额头,真是被她前后两极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这女人八成没救了!不过……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想笑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常情况下,他早应该掀了桌子,再把她扫地出门,或者直接扔出窗外才对啊…… 他凝望着那张紧盯着荧幕的傻脸,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反常的反应,甚至连坐在这里教她用电脑也令他自己匪夷所思,不懂自己究竟哪来的耐性和她耗这么久…… “好了。”她输入完资料,看他一脸沉默地盯着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误,惹他不高兴。 他的情绪,莫名地牵动着她的心…… “接下来,从这里建立你的个人履历……”他停下没想通的问题,目光重新回到荧幕上,教她填完整份履历自传。 她认真地记下他的话,在他移动到制图桌旁用笔电继续工作时,她也一边在电脑前搜索着她要的工作条件,开始丢履历,有问题就转头向他求援…… 时间一晃眼便过了几个钟头,丁花梨闭了闭发酸的眼睛,才发现时间已过子夜。 她看向一旁的男人,见他偏着头靠在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关上电脑,走近些,静静凝视着那张令人不小心失神的俊容,心里漾动着一阵暖暖的感动,晓得他一直待在这里除了工作,也是因为她随时会向他发问,所以他才留下来陪着她到这么晚…… 他真好。人好、心好、长得也好……如果不计较他的音量,其实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低沉嗓子带有浓浓的阳刚味。 她的视线留在他的喉结上,又绕回他气宇轩昂的脸庞,总觉得他连睡着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盛气凌人,带点内敛的威严。 大概是因为他的眉毛位置比较低,而且浓密的眉峰间又有几道浅纹的关系吧! 她不觉地伸手抚摸他眉间的痕迹,下意识地想抚平他那些因为经常皱眉而压深的纹路,还有点希望这些细纹是出现在他嘴边,那就代表他常常笑容满面,因为开心而嘴角上扬。 她边想边笑,疲劳的身体打了个小哈欠,仿佛在告知她现在早超过她平时就寝的时间。 她轻推他的手臂,想叫他回去卧房睡比较舒服,但他依然双眼紧闭,睡得很沉。 她不忍心将他叫醒,于是取下挂在椅背后的外套,想替他披上,不料脚步却在旋身时一个踉跄,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啊——”惊呼的小嘴重重擦过他的侧脸,不偏不倚地停靠在他的唇上。 我的初吻! 她睁大眼,他也正以惺忪的眼神回视她…… “投怀送抱是你向人道谢的方法?”他略微抬脸,目光不冷不热地往下看着这个坐在他大腿上,整个身子紧贴着他,双唇近在咫尺的女人。 她面露慌张,红透了脸,菱唇微微地颤抖着…… “不——是……我是不小心的!对不起。”她连忙跳下他的大腿,低头跟他鞠躬道歉,其实是不敢看着他的脸,接着便一路退后,急着想离开书房。 “你……” 砰!他一喊,她又不小心撞翻了书柜旁的灯饰。 “对不起。”她扶正灯饰,再次鞠躬……跟站稳的高脚灯道歉。 他望着她莫名其妙的滑稽动作,就像在迷宫中找到方向似地夺门而出—— “……拿了我的外套。”他本想问她干么拿走他的外套,可是她却穷紧张地一路跌撞出房门,像只惊弓鸟似地手忙脚乱。 “笨手笨脚的家伙。”他无奈地低斥,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跟她开了个小玩笑,就让她紧张成那样。其实见她手里拿着他的外套,他就已经猜到她大概是想替他添件衣服,却犯迷糊地跌进他怀里,而非有意对他投怀送抱。 不过一想到方才贴着他的那双软唇,以及弥漫在他鼻间的温热气息,掺着淡淡的清香。 他的拇指抚过上扬的唇瓣,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被她“投怀送抱”的感觉,尤其喜欢她那副脸儿红红、既羞又慌的神情…… 挺可爱的嘛! 他伸了个懒腰,嘴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关于一些刚才想不通的事情,此刻似乎开始有了点领悟…… 过了几天,不小心献出初吻的丁花梨终于能放下心中的尴尬,在面对崔世拓时表现得比较自然一点……虽然她的心跳偶尔还是会不自主地加快,但已经与他四目交接地正常对话了。 “我出门喽。”她站在主卧室的房门边向里头的人说道。 只要崔世拓在家,她要出门前都会先来向他报备一声,告诉他自己的去处。 今天她要先去几家接受亲洽的店里递履历,再到一家中小企业面试行政工作。 “等等——”他在她关门前喊住人,向她招了下手。“你过来。” “有什么事吗?”她走进这个只有在打扫时才会踏入的空间,站在刚换好衣服,也正准备要出门的崔世拓面前。 和他一起站在这房里,突然觉得室内空间变小了不少,使她的心里浮现一丝小小的紧张和忐忑…… “你打算以这副模样去面试?”他偏头往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皱着眉头,表情看来不是很满意。 “是呀。”她摸摸以黑色发夹夹着整齐头发,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略显宽松的碎花洋装,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什么工作?”他比比她一身很有乡土味的打扮。“农场,菜市场,果园?” 这身村姑打扮,只要再加顶斗笠和长手套就可以去帮忙采收了。 “才不是呢!”她昨天明明就告诉过他要去哪里面试了,他还用这话来讽刺她。 “你是要去找工作,不是要去吓老板的。”见她一脸不明所以,他索性把话说得更白一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这身装扮绝对不利于今日的面试。 “我知道。”她微嘟起嘴,有点恼他竟然把她的穿着形容得那么可怕。至少她把自己打点得干干净净的,哪有像他说的那么糟呀! “知道就换套像样的衣服再去,你没别的衣服了吗?”他几乎叹气地说,坚持扮黑脸也要阻止她自毁前程。 真弄不懂她的脸明明长得秀秀气气的,干么老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惊人的怪样子,一点都不适合她……和这个年代,就算要搞复古风也不是这种玩法! “我有呀。”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只有这套衣服嘛! “跟这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他挑眉望着她,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底。 “不……一样的。”她不太理直气壮地回答,忽然对自己的行李里翻不出别种款式的衣服感到有点挫折。过去她从没想过这些事,总之衣服只要穿着整齐、干净、舒服就好了,哪还需要多考虑其他的。 崔世拓看着她嘟着嘴、一脸闷的表情,倒是还满想笑的…… 不过他现在是在扮黑脸,可不能破功。 他走到置物柜前,拉开其中一格抽屉,拿出一个信封给她。 她一头雾水地打开来看…… “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是百货公司的礼券。”厚,他真的很瞧不起她耶。 他一勾唇,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会有不服气的时候啊! “员工抽奖没送出的礼券,不能退钱,你就拿去买几套新衣服和需要的东西好了,t恤加牛仔裤都好过你这身装扮。”他以挑剔的口吻说道,以刺激她的购买欲,免得她继续穿着这身衣服吓人。 她看着信封里为数不少的礼券,再笨也知道这礼券等同现金,所以她怎么能拿他的钱呢?这些礼券他可以留着自己用呀。 “我不能——”她马上把信封还给他。 “这不是在帮你,是帮我。你快点找到工作搬出去,我才能过得清静一点。” 他扳起脸,命令她收下,一副巴不得她立刻搬出去的态度,所以昨天才特别请人去买了这些礼券来让她去买东西的,怎么能再让她把礼券退回来? “可是……” “再啰嗦就马上搬出去。”他眯起眼狠睨着她,一脸准备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气势,还作势揪住她脖子上那图可怕的蕾丝花领……老实说,他还真想扯掉它们。 “我去买衣服!”她退了两步,一溜烟地转身窜出门,就怕真被赶出去流浪,到时又得在街头巷尾躲躲藏藏。 见她跑得飞快,他轻笑一声,觉得那女人的脑袋好像稍有长进,终于懂得识点时务。很好,很好…… 他不自觉地发笑,心情愉快。一想到她收下自觉送的东西,花钱的他倒是比用的人还要开心。 这女人……真是愈看愈讨喜呢! 半个月后—— 约莫晚上八点,崔世拓回到家中没看到丁花梨,便提着手中的提袋走上自家顶楼,果然看到她盘腿坐在一排盆栽前,捧着碗筷吃晚餐…… 说是“晚餐”,其实也不过是一小碗什么都没加的快煮意面,配上她自制的萝卜泡菜和辣豆豉炒豆干罢了。 “又吃这些东西?”他瞄了眼她碗里看都看腻的小菜,奇怪她怎么咽得下去。 半个月来她几乎天天这么吃,出门找工作也只是在路上买颗馒头或喝杯豆浆填肚子,没有营养不良都算她厉害了。 “没工作的人哪有资格吃饭。”她到现在工作都没有着落,不把胃勒紧点、省着点用怎么行? 唉,在台北居住真是天大不易,就连她一个星期前种下的青菜也没半点生长迹象,即使她天天上来跟它们说话,悉心照料,还是不见任何起色…… “说得没错。”他附和道,把手中的提袋抛到她怀里。“啃鸡腿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又补了一句:“刚才聚餐吃剩的。” 她放下碗筷,打开那只沉甸甸的提袋…… “这么多!”她发现里头不止有一大只烤鸡腿,还有一盒综合寿司和天妇罗,看起来很丰盛耶! “就是剩下太多东西,觉得丢掉浪费带回来给你的。”他一副“喂猪跟喂人都没差”的口吻。因为不这么说她根本不会收下这些食物,无论他买给她什么她都会推三阻四地婉拒。 于是这些他从知名日本料理店里带回来的精致料理,只能以差点变成厨余的名目交到她手中,想想也真是委屈了那些食物。 “谢谢。”她没有怀疑地收下,又是一脸感激地望着他,心想他真是个大好人,每次都会打包吃剩的东西回来给她,前几天开会多订的便当也超美味的! “吃啊。”看着他就会饱吗?这个傻女人…… “嗯。”她抓起鸡腿,不顾形象地咬了一大口,满足地咀嚼,决定把寿司留下来当明天的午餐,好延续这份享受美食的幸福。 “小口一点,女孩子吃东西这么不秀气。”他皱眉嫌弃,手却拿起纸巾替她擦掉嘴边的一圈油腻,可不希望她被这只鸡腿给噎住。 她望着他温柔的动作,表情有点发傻…… 他那带着呵护的举动,让她心脏又悄悄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她张嘴小小口地咬了一下鸡腿,笑容转为含蓄,也是,女孩子吃东西是该秀气一点…… 心跳得有点快,她不敢再看着他,目光移到远方,跳着四周的万家灯火,又往上望着天空。 “台北的天空好像都看不到星星哦?”她突然有感而发地说,从来这儿的第一天就没看过半点星光,抬头总是一片黑漆漆。 “废话,这里又不是乡下,抬头只能数霓虹灯。”他轻斥她的傻,瞧她又一脸天然呆的表情在说蠢话。 不过这张呆呆的脸,他倒愈看愈顺眼就是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抬头就可以看到星星。”黯淡无光的天空让人看了好失望呀…… “想搬回去了?”他看她每天上来种菜浇水、跟花说话,甚至偶尔带点落寞的神情自言自语,猜测他也许已经开始怀念她的故乡,想放弃在这儿等待她舅舅的念头。 她摇摇头,只是有些感慨地说:“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想留在这里。” 尽管最近因为找工作不顺利,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但她还是会乐观地坚持自己的决定,无论在心态还是现实上,她都是无路可退的。 “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好像真的很笨,长得普通又不会打扮,所以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她苦笑着,想到这半个月里的面试都没有下文,便觉得前途茫茫,信心大受挫折。 再想到快要见底的存款,她更是连叹三声,不敢想未来该何去何从。 “放心,一般人看不出你的智商。”他拍拍她的肩膀,看不惯她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转头,张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看…… 这也算是安慰吗?她有点疑惑,抓不准他现在是在骂她还是说笑。 “我是说……其实你也没那么笨,长得……也还可以。”他看了看她身上已经“现代化”很多的穿着,稍微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用比较和善的方式表达对她的鼓励,希望替她增加点自信,让她振作一点——虽然他就是那个摧毁她自信心的始作俑者。 “真的?”她很买他的帐,心情被他简单的两句话给鼓舞,甚至因为他满意自己的外表而觉得开心。 这个男人对她有很大影响力,是藏也藏不住的事实,她自己也感觉得到…… “我骗你有钱赚吗?”才说了两句好话,他的语气又恢复原来的犀利。 “要是有钱赚就好了。”她嫣然一笑,双眸像极两道弯起的彩虹,吸引着他的目光。 “傻瓜。”她笑得很呆,他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由她笑弯的眼,秀致的眉,小巧的鼻头,鼓起的杏腮…… “嘻……”她放下啃光的骨头,吸吮着自己的 手指,伸出舌头舔抿嘴唇,毫不自觉地用她的青春诱惑着身旁的男人…… 崔世拓看着她那双油亮润红的唇瓣,粉嫩的舌尖轻轻一扫……他体内突然窜出一阵热气,兴起一股想吻她的冲动…… 要命的是她还用一副困惑、无邪的眼神望着他,一对长睫毛在秀丽的脸上眨呀眨地撩拨他的心…… “你怎么了?”她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突然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不管了!他要吻她。 他目光锁定那双诱人的红唇,低头攫取—— “呀!”她突然大叫,害他愕然地顿下。 “怎么了?”她干么忽然瞪眼尖叫? “它……发芽了!”她指着斜前方一个矮盆,指尖微微颤抖。 下一秒,她已经火速地冲到那个矮盆前蹲下,含情脉脉地欣赏土壤里冒出头的嫩芽。 “你看,它们发芽了!等它们长大,换我请你吃东西。”她回眸一笑,语气兴奋地对他说道。 看到新生嫩芽,仿佛见到自己未来的好兆头,使她心里那股淡淡的愁闷都一扫而空,马上想到要用这些亲手栽种的蔬菜来回报他平时对她的照顾,感谢他经常替她的饭碗加菜。 “那些是吃剩的,吃剩的!”他带点情绪化地回应,坚称那些食物绝不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东西。 可恶,谁稀罕她那些小不啦叽的豆芽头,他想品尝的不是那个! 他绷着脸盯住那抹蹲在地上的背影,因为错失了吻她的机会而感到气恼、惋惜…… “天啊,这里也发芽了!我居然没发现……”她陆续检查其他的蔬菜,像挖到宝似地欢呼,殊不知身后的男人正翻了个白眼,额上冒出一排黑线—— 好,很好,在他即将吻上她的这一刻,这颗土包子居然只关心她的菜长得好不好,啃完了鸡腿就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真是好样的! 顶楼吹过一阵凉风,他只能试着把自己的脑袋也放空…… 该死,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让她种菜! 第五章 隔两天,丁花梨又去巡视她的“空中菜园”,顺道替其他花草修剪枝叶。 “这里再一刀……怎么样,好看吧?”她拿着剪刀,自豪地笑问刚刚动手修剪完的盆栽,很是满意地多看两眼自己的成果。 崔世拓走到她身后,看她戴着一顶不知从哪找来的草帽,拿着剪刀边剪枯叶边对植物说话,薄唇上不自觉地牵起一抹笑。 瞧她,自以为现在是在帮人剪头发吗?真蠢。 “没事就跑上来浇花、种菜,你确定你真的不想回乡下去耕田?”他又拐着弯笑她像个村姑。尽管她的外表有所改变,但内在里还是那个质朴得有些傻气的乡下女孩,从她的言谈举止问总不难窥见几许单纯的善良。 前天他才发现她还很懂得敦亲睦邻,有空还会帮邻居们倒垃圾兼遛狗呢! “就是要天天和它们说说话,好好照顾它们,它们才会长得又快又好呀!”她笑着告诉他植物也是有感情,需要人关心的。 反正她现在是无业游民,利用闲着的时间来照顾这些花草、青菜总比发呆有意义,而且多看看绿色植物也能纾解一点找不到工作的郁闷心情。 “你照顾它们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吃掉它们。”他嘲讽她根本“居心不良”,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想把它们拿去照顾自己的五脏庙。 她瞅了他一眼,觉得他怎么把她说得跟“人魔”一样恐怖?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因为她的确是已经想好它们被料理成一道道菜肴端上桌的模样,是在是美味可口…… 咽下对佳肴的垂涎,她继续回头整理盆栽,有点心虚地替它们浇水。 崔世拓看她暗自咽了下口水的小动作,唇边的笑意荡得更高,觉得她这个人还真好懂,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不过这女人单纯归单纯,却有本事在他复杂的心事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无息地渗入他的心呐…… “想不想在餐厅工作?”他问了句绝对会引她回头的话。 “餐厅?”她马上转身看他。 “有个朋友的餐厅缺人手,叫我帮他物色一下——” “我去!”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冲到他面前拍胸脯保证:“我会炒菜、煮饭、洗碗、拖地、扫厕所……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以为要去应征家庭主妇啊?”他轻挑眉,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又不是要叫她去做那些打杂的工作。 “让我去,拜托。”她双手合十,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有份收入,结束她啃酱菜缸的日子。 “找个时间去这里找一位王老板,他会帮你安排。”他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纸条给她,上头写着朋友的餐厅地址。 自然,这份工作也不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而是他特别抽出时间打电话给几位开店的友人,以及过去曾经替他们设计过营业店面的客户,向他们询问而来的结果。 别看他个子大、脾气也大,其实在感情的表达上可是个十足的低调派,过去对交往中的女人总是做多于说,简而言之就是个不擅表达爱意的大男人。而这回偏偏又碰上一个把他的“示好”当作“恩惠”,死不肯收下的女人,搞得他对她的好只得低调再低调,全部化明为暗“来阴的”…… “谢谢,我待会儿就过去找他。”她雀跃地接过那张小纸条眉开眼笑地向他道谢。 “小心你的剪刀。”他握住挥动的手腕,感觉到指梢下她的脉搏浅浅跳动,让他盛满情感的心像通了电似地颤动。 凝望她的笑,他仿佛透视她纯粹的心灵,觉得她美得像块发光的白玉,吸引着他迟迟没松手,甚至想再将她拉近一点…… 近点,他闻到她身上有叶子的味道,掺着空气里淡淡的花香,混合成一种自然的芬芳,熏陶着他的心神…… “对、对不起。”她抱歉地说。近得暧昧的距离让她不得不仰望他风姿潇洒的俊容,和那双幽深的黑瞳。 几秒间,她莫名地全身神经紧绷,心跳笨拙地漏拍,再扑通扑通地追加速度,害她困于周围一阵阳刚气息中,双颊泛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为何还不放手?一直这样紧紧地抓住她、盯着她看…… 陌生感受,让她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怯生生地望着他,水眸惹人怜爱地眨着,折射出纯真又无辜的瀵光…… “不准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他松了手,指尖拂过她细细的眉梢、弯弯的眼角,霸道地订下规定。 “蛤?”她反应不过来,表情又添了几分傻乎乎的可爱。 “也不准用这种神情……”他心一紧,抚过她发愣的唇角,又是一股想吻她的冲动在心头轻撩着。 他想吻她,却又迟疑着这个时机的正确性,怕自己的轻妄会吓着了她,万一被她当成色狼,立刻下楼收拾行李搬回乡下种田去,那他该怎么办? 在意的深,他反而多了平常少有的顾虑,处处斟酌着拿捏彼此的距离,暗自衡量这女人又对他在乎多少? “喔。”她应了声,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通常就是顺着他的话做,别惹他生气就对了。 他倏然掉头离开,她还有些怔然地愣住原地,拿着剪刀和纸条,不懂他怎么像阵风似地吹走…… 顶楼少了个人,她心里似乎刮起一阵淡淡的失落感…… ¥ ¥ ¥ 透过崔世拓的引荐,丁花梨在面试完的隔天就接到上班的通知。第一天下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我回来了。”见到崔世拓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如常地打招呼。 “工作得怎么样?还适应吗?”他坐在客厅里,其实就是为了等她回来,问问她上班情形。 “还可以,还在学……”她笑笑地说,神情透露着一点疲惫。 大概是休息了一阵子,刚开始上班的关系吧。他想。 “可以就好,你可别迷迷糊糊算错帐,害人家店里亏钱。”他关掉电视,用惯有的语气提醒她打起精神,刚到新环境上班总是有点吃力,过几天就会比较习惯了。 “我知道。”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其实对这份工作存有几分犹豫。 “那个……” “拿去。”他突然递了个袋子给她。 她接过袋子,看到里头装的是一支桃红色的手机。 “这?”疑问,似乎是她每次接到东西的不变表情。 “门号续约送的手机,我用不到,给你吧。”他一脸不是很在乎的表情,其实今天一整天他都因为以后不能随时找到她而有些心神不宁,所以在外出的路途中就决定干脆买支手机送她,好让两人随时能“保持联络”。 一想到随时能联络到她,他起伏的心情就稍微缓和了一点,工作起来也比较专心。 “这太贵重了。”她觉得那手机看起来很高级,就算是别人送给他的赠品她也不能收,而且也不觉得自己有需要。 “给你就用,啰嗦什么?”他不耐烦地说,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否则岂不白费了他一番心意? 看吧,她就老是这种拒人于外的态度,才让他更加不敢贸然示爱,万一被拒绝就糗大了! “可是……” “你现在在外头工作,有手机联络事情比较方便。如果你那个舅舅回来找人,我会叫他直接打给你。”他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她收下。 她还想了几秒,才答应收下这个赠品,并且向他道谢。 的确,有了手机联络事情是比较方便,舅舅若是知道她的电话,也可以马上找到她的人。 “如果有事也可以打给我,我的电话已经输入进去了。按‘1’就是我的手机,‘2’是另一个门号,‘3’是事务所的电话,‘4’是家里的电话……”他嘴上说得很顺便,但事前的准备功夫倒是做得很仔细,把能找到自己的电话号码全都输入她的手机,一下就占掉了前六组快拨键,暗示她随时可以打电话找他。 她听完她事先帮她作好的设定,虽然根本没想到要常打电话给他这件事,但对于他的举动却感到很窝心。 “谢谢你。”从她住进这里以后,他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每件事都有放在心里,只可惜没有能力回报他什么。 “你好好工作就行了,上班多用点心,别给我丢脸。”他潇洒地挥挥手,又以一副“江湖”口吻表达对她的鼓励,虽然他更宁愿抱住她,给她一个更“贴切”的支持,但却迫于此时情况不明,时间未到。 “好,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会让你丢脸的。”她撑起脸上的笑容,用力地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会努力,不会让他在朋友面前难交代。 “最好是这样。”他伸出手,本想摸摸她,又忍耐地收手,转身上楼。 马的,告白真难!他边爬楼梯边在心里低咒。 客厅里丁花梨拿出手机,看着它,想的是把它送给她的人…… “是呀,你好心帮我介绍工作,我不能半途而废……”她强打起精神,为自己加油。 虽然她本来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那份工作,刚刚还想开口问他可不可以不做的,但经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得来不易的工作机会…… 对,她不能让他丢脸! ¥ ¥ ¥ 一个星期后,崔世拓在事务所里接到了一通令他意外的电话,来电者正是他的朋友王老板—— “喂,朋友,你实在太不够意思了,要我空着职缺别找人,结果到现在你介绍的连个影子都没有……”王老板呱啦呱啦地抱怨他的动作太慢,要他留了位置又不见人影来上工,白白耽误了他征人的进度。 “你说什么?她不是上个星期就去上班了吗?”崔世拓听得一头雾水,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好友会说没见到人? 经过一番了解,崔世拓跟好友确定了丁花梨真的没到他的餐厅去上班,整个心情只能用“惊悚”二字来形容。 他挂了电话后立刻拨给她—— “你在哪里?”他劈头便问。 “我在上班呀。”她像压低音量地小声说道。 “上班?在哪里上班?”他满腹怀疑,虽然心里觉得她应该不会欺骗他,但好友也没无聊到打电话来跟他开玩笑。 “在餐厅上班啊。”这还用问? “地址给我。”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才能心安,顺便问她为何不去他朋友的餐厅上班。 “地址……你不是知道吗?”她决得他有点奇怪。 “快给我!”他大吼,现在可没心情跟她兜圈子。 她被突如其来的音量吓得缩了下脖子,随后乖乖报上地址。 “台北市……”边说,她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不记得自己朋友餐厅的地址,也不必对她发脾气吧? 崔世拓一听完她报上的地址,想也没想地挂断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匆匆走出办公室。 “我出去一下,没事别找我。”他跟助理交代一声,人便火速冲出事务所,焦急地要去弄清楚那个蠢女人究竟在上什么班,这一个星期来到底在哪家餐厅做事。 见状,办公室里四名员工纷纷凑上头来交换意见。 “boss怎么了?一脸要去寻仇的样子!”总务丽绮第一个开口问大伙,觉得老板看起来杀气腾腾的样子,一张帅脸绷得死紧,如果手上操着家伙,俨然就是要去参与黑道火拼的浴血大战,跟仇家杀个你死我活…… 哦!她老是忘记老板是搞设计的,不是混黑道。 “没约客户,工地早上也去过了……”助理小郑马上察看上司的行事历,觉得行程上没什么能惹她大发雷霆的事呀。 “总之大家今天务必谨言慎行,千万别捅篓子,不然很可能会被boss碎尸万段。”负责接洽业务的阿明提醒大家今天可是红色警戒,务必做好一级戒备,免得惹祸上身。 “错,是一定会被boss碎尸万段。”连事务所里的工读生冠子都晓得“火狮子”攻击力有多强,平时光听老板吼别人就足够让他心有余悸了。 “解散后各自动作,解散。”丽绮一喊,大伙立刻散开回到位子上工作,各忙各的…… 今日老大心情欠佳,每个人都想快快做完自己的工作,早点回家避难…… 崔世拓开车在市区飙行了十来分钟,十万火急地找到丁花梨上班的餐厅,一见到那家餐厅的门面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一位吗?”一开门,便有一位笑容甜美的女服务员迎上前来,准备替他带位。 年轻的服务员脸上化着不算淡的彩妆,梳着可爱的包子头,身上穿的是改良式的旗袍。艳红的旗袍两肩无袖,立挺袖口下开了个水滴形的缺口,让胸前的乳沟一目了然,只到大腿三分之一长度的裙侧还开了高叉,让女孩的大腿几乎全都露在外头…… 这衣服说是旗袍,倒不如说是块可以引人遐想的布料,显然这家店根本是在利用年轻女孩的姿色吸引男客人上门消费。 “我找人。”他的目光没在女孩身上多作停留,反而因为她身上的打扮更想早点寻得那个阿呆,觉得这里简直是家情色茶艺馆! “请问你找哪位?”女孩热心地问,仰望他的眼神更是充满热情的倾慕,因为在店里很少遇到像他这种外貌出众、气宇轩昂的男人,即便他冷漠的神情看起来过于严肃,显得有些凶悍,但一个不苟言笑的帅哥也强过一狗票又矬又呆的阿宅。 崔世拓的视线越过女孩的头顶,扫过店内几名正在送餐、端茶,甚至坐在桌边帮客人泡茶的女服务员…… “丁花梨在不在?”他边问,视线更旺餐厅后方搜寻,心想那女人应该是在内场工作,而非外场的服务员。 “花梨呀,她就在那里——花梨,有人找你。”女孩手一指,喊了一位正背对着门口替一桌客人加水的女服务员。 丁花梨回头,看到崔世拓时神情有些诧异,刚刚他突然挂她电话,怎么一下子又出现在这里了? “丁花梨!你……穿这什么鬼样子!”他指着她破口大骂,脸上的表情更是震惊。 见她竟然穿着一件紧身、暴露、露乳沟的衣服弯腰在帮别的男人倒水,可想而知胸前肯定“春光大泄”。他整个人怒气攻心,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她—— “这、这是公司制服。”她才说完,他就将脱下的外套罩在她身上,紧裹住她的身子。 此时他恨不得自己穿的是大风衣,这样才能将她包得更加密不透风,隔绝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 “看什么看!”他凶神恶煞地扫过周围的几桌男客人,一副像要吃掉人眼珠似地雷声大吼,吓得几桌客人全部低下头,以为有黑道上门找麻烦,纷纷起身结账走人,几个女服务员则陆续退到柜台内…… “你该死的为什么在这里上班?”他盛怒地质问,一想到她这一个星期以来都穿成这副德行,在别的男人面前走来走去、弯腰斟茶,他的胸口就气得像要爆炸了。 这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啊!怎会在这里工作—— “是你介绍我来的呀。”她觉得他今天真的很奇怪,还有他都把店里的客人个吓跑了,待会儿她要怎么跟老板交代? “我?”他指着自己,表情像刚发现自己是杀人凶手似地错愕与不解。 “对呀。” “怎么可能,我是介绍你去我朋友的餐厅当会计,哪有叫你来这儿穿成这样!”他真的快吐血了,想不通她干么放着会计不做,宁愿穿着这身暴露的布料端盘子。 “会计?可是我照着你给我的地址来这里,王老板就叫我当服务生,不是会计。”她纳闷地解释自己面试从未听到“会计”这个选项,隔天一上班就发了套制服要她上工,连脸上的妆都是好心的同事帮她化的。 不过她到今天还是不太习惯穿这套衣服,所以工作起来还是有些扭捏,感觉不太自然。 “我朋友的餐厅开在几条马路外,你见鬼的是看到哪个王老板!”她这根本是在睁眼说瞎话吧!她要是有见到他朋友,那家伙就不会打电话来跟他抱怨他言而无信了。 “他。”她指指一旁走过来的男人,正是录用她的人。 崔世拓转过头,见到一个至少比他朋友矮十公分、大上十岁的中年男子,歪斜的嘴角还留着红色的槟榔渣,长得獐头鼠目,看起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请问这位先生是?”王老板笑问来者,露出两排卡着黄烟垢的牙齿,他一收到员工通知就立刻出来想弄明白对方的身份,为何来店里闹事、坏他生意。 “你是谁?”崔世拓眯起眼,冷森森地睨着对方,要对方先表明身份。 他狂悍的气势加上一脸狠戾的表情,让王老板下意识地退了一小步,在外套里摸了摸,客气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敝姓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王老板自我介绍,心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个黑帮派系,还是有没打点好的地头蛇? “你可以负责最好,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他看也没看那名片,在这家店里他唯一关心的只有身旁这个女人,懒得跟其他人多说。 “这怎么行!她是我的员工。”在整家店的员工面前,他也是有老板的尊严的,怎么能轻易让人登门把人带走? “她辞职了,现在。”她代替她发言,绝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工作,被别的男人吃豆腐。 “你——”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揪住领子,架向一旁的柱子—— 王老板的两脚几乎悬空,像被“钉”在柱子上一样。 “在我还没考虑好要砸掉这家店或你以前,你最好先准许她请辞。”他的手肘重压住王老板的肋骨,怒气填胸地警告他最好识相点。别以为建筑师只会盖房子,其实对于拆房子他也很有研究,还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快、最容易,能让店主损失最多装潢费。 “还不去换掉那身衣服!”他偏头一吼,不等王老板的回答就先命令她去更衣,一点也不想在这拖拖拉拉地耗时间。 “是啊是啊,我准你离职,快去换衣服,快去……”被人“架空”的王老板撑住脚尖,朝她挥挥手,趁着还能喘气时赶紧搭腔,希望她赶紧带着这个力大如牛的家伙离开他的店里,免得造成更大的损失。 比起他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少一个服务生根本不算什么。 “……喔。”她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怒形于色的崔世拓和涨红着脸开除她的王老板,这样混乱的场面让她别无选择,只得遵照办理。 一会儿后,她换了衣服出来,还来不及出来,还来不及向照顾过她的同事道别,便被怒目横眉的崔世拓拉出店门口。 “等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写给我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里呀!”她拉住他,想把这事情问明白。到底为何他说这里不是他朋友的餐厅,而且他和那位王老板又好像真的不认识一样。 崔世拓回头瞥了眼门牌上的地址,在找到人后心情稍微放宽,也终于察觉出问题所在…… “你连0和6都分不清楚吗?”他像看到外星人似地盯着她,原本气愤的情绪中又渗进一丝不可置信。 “蛤?0和6?”她不懂他这么问的意思,她当然分得出0和6的差别呀! “我写给你的地址是209号,不是269号!”看她还一副傻傻的样子,他忍不住大吼,怒目切齿地直接指出她的“盲点”,根本就是一开始看错了地址、找错了地方,才闹出这场大乌龙来! 她望着门牌号码一怔,这才恍然大悟。 “那明明是你写得不够清楚,我怎么分得清楚?而且这里也有王老板……”她不服气地嘀咕,觉得这错又不全在她,他干么对她那么凶,好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一样。 深呼吸——他忍住再冲进店里痛扁那个“王八蛋”一顿的冲动,试着要自己别再去想这一个星期来究竟有多少该死的混账东西看过她胸前的春光…… “我也不喜欢穿那种衣服上班啊!只是我以为那是你帮我介绍的工作,所以才努力撑下去,不想让你丢脸……”听他说得好像是为了钱而出卖自己似的,她委屈地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介绍、他的鼓励,她早在上班的第一天就不想做恶劣,她也很不习惯穿着那种东露一块、西少一截的清凉制服在店里工作呀!每当有客人盯着她看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想丢下杯盘去跟老板辞职,可是一想到他…… 她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觉得她不中用,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 “我的面子有比你的人重要吗?难道我叫你下海捞钱,你也乖乖照做?”他神情严厉地质问她,怕她真的傻到有天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钞票。 在他心里,她的人身安全远超过他这张脸皮的价值,她到底懂不懂保护自己的重要性啊! “这……当然不会。”她明确地摇头。 好险她还没笨到那种程度,他总算松了口气。 “我不太会游泳。”她完全误解了他口中“下海”的意义,还以为真的是跳下海去捡钞票之类的。 他脸一沉,额边青筋浮动,“无奈”二字在心中放大再放大…… “丁花梨!听着,你要自私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考虑到你自己,绝不可以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让自己受委屈,即使一丁点都不可以,知不知道!”他情绪抓狂地捧着她那张傻脸大声叮咛,再次交代,再三地强调她得正视自己的重要性,学习把自己摆在第一位,否则将来难保不会再吃亏上当,被别人拐骗利用。 从遇见她的第一天起,似乎已经注定了他为她操心的命运。 “是。”她微笑应声,并不是真的有信心能变成一个自私的人,而是望着他眼里激动的关心,愉快地想笑。 怎么办?她发现自己好像愈来愈喜欢得到他的关怀、想要讨他开心,望着他很容易胸口忐忑,一阵小鹿乱撞…… “走。”他突然放开她,拿回自己的外套往后定。 她狞不及防地愣了下,连忙跟上他的步伐,问道:“要走去哪里?” “还能去啦!当然是带你去找我朋友,教你认清楚他餐厅的门牌号码。”这女人实在傻得让他很不放心,不亲自把她交到朋友手上,不知道这蠢女人又会闯出什么瞎事来! “明明是你写得不够清楚。”她不满地嘟起嘴,心想自己是百分之百看得懂门牌的,才不像他说的那么糊涂。 “还不跟上!” “喔!” 前头一喊,她又听话地小跑步…… 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似乎也注定了她就要这么跟随他的步伐。 第六章 “你要自私点,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先考虑到你自己!” 崔世拓的话言犹在耳,她听到、也记住了,但困扰的是…… 她做不到,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心里想的全身他,而非她自己,那牵挂的频率高得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心思老往他身上飘去,管也管不住。 于是她除了上班、种菜、打扫外,不得不再找点事来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别像个怀春少女般地对他存有太多非分之想—— “找什么那么认真?”崔世拓假装要找资料地走进书房,其实是想看看她这两天都来找他借电脑上网,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是在查什么资料。 现在网路犯罪猖獗,陷阱一堆,加上她这个人又特别容易往陷阱里头跳,他不来确认一下状况实在不安心。 “我在找房子。”她抬头说道,一见他就甜甜地笑。 “找什么房子?”他神情一愣,笑不出来。 “你不是说等我找到工作就要快点搬出去吗?所以我正在看有什么房子可以租的。”她拿出抄满数十笔租屋资料的笔记本,表示自己正在自动自发地找房子。 对,这话是他说的没错,当初他的确是希望她快点去工作,一赚到钱就滚出去,但是现在和当初的状况又不一样了。 “租什么租?你工作还不到一个月,试用期都还没过,哪来的钱付押金和房租?”他看着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不悦地皱眉,灵活的脑袋马上就想到阻止她搬出去的说辞。 “我还有一些存款,应该够付押金,而且王老板人很好,他说看在和你的交情上,试用期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后还可以先预支薪水给我。”她满怀感激地说,多亏有了崔世拓这层关系,王老板才会特别体谅她的处境,对她信任有加,待她也很亲切。 在她眼里,这位王老板和崔世拓一样都是大好人。 “什么!那家伙以为自己开的是银行啊……”他低啐,觉得朋友真会扯他后腿,谁要他多事了! “啊?”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我是说,预支薪水不太好,你就先住在这里慢慢存钱吧,我不会赶你的。” 他略抬下巴,傲然的神态不是一副很替她设想的语气,但其实是自己不舍得让她搬出去,特别是在尚未确定她对他的感受前,他不想两人的关系出现更多的变数—— 距离就是其中之一。 “谢谢你,不过我总不能一直在这打扰你,反正迟早也得离开,还是早点找找有没有适合的房子。”她谢谢他的大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厚脸皮地在这里住下去,打扰他的生活。 尽管她也找过附近的房子,私心地想住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常常与他不期而遇,多看他几眼,但这一带的房子都不便宜,她根本负担不起昂贵的租金,所以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崔世拓睨着她,突然痛恨起她干么这么懂得分寸,不会看在可以节省房租的分上赖着不走…… “你找了哪些房子?我帮你看看。”山不转路转,他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主动加入她的搬家计划。 “好呀,这里……”她对他的热心毫不怀疑,立刻呈上事先查好的资料请他过目,还很感激他的好心帮忙。 “这些地方离你上班的地方太远,光是转车就转到你头晕。”拿着笔,他光是看地址就删掉十来个物件。 “喔,那这里……”她对北部的地理位置不太熟悉,所以全然相信他的判断,再用电脑开启几页刚看过的租屋资讯请他给意见。 “这些公寓太老旧,楼梯设计过窄,万一发生火灾,你一定跑不赢别人”,他边说边删除,一会儿她的笔记本上又少了一大半物件。 “那还有这里……”她挑了几处房租低,又有管理员的大楼给他看。 “租房子不能只看价钱,像这种住商混合大楼出入复杂,龙蛇杂处,说不定楼上开的是讨债公司,楼下是传播集团。”他大手一挥,又划掉一长排地址。 “你是说像电台或经济公司吗?”她以为能在传播集团里见到大明星呢! “不是,是中介色情交易的传播站。”他翻个白眼,整页删除。 “赫!那不行,我再找找别的……”她惊呼,再翻开下一页…… 短短十几分钟,崔世拓就否认了她找了两、三天的租屋资讯,将数十个物件过滤到剩下最后五笔,正巧全在他的建筑事务所附近。 “就这儿间吧,这个星期天我陪你去看房子。”他把笔记本交还给她,马上订下星期天的行程。 “不用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自己……” “我看过的房子比你多,而且你一个女人去找房子都不怕碰上坏人,被色狼拖进空屋里吗?”他警告她现在社会案件频传,别以为自己会永远走运。 她不怕,他倒替她担心得很。真奇怪这女人怎么如此擅长替自己制造危机,连累他的心脏也跟着七上八下。 “对耶,那还是麻烦你一下好了,谢谢你哦!”她想想有他陪着的确比较妥当,而且他懂的事情很多,又比她能言善道,或许还可以帮她杀个价,租到更便宜的房子。 她关上电脑,再一次庆幸自己能遇到像他这么好的人。 一想到他的热心帮忙,心里对他的好感度又不自觉地加深了一点,悄悄地…… 她愈来愈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他了。 ¥ ¥ ¥ 星期天,崔世拓睡到中午起床,吃过午餐后就带着丁花梨出门去看房子。 第一个物件连门都还没踏进去就被他打了回票,因为这屋子的实景跟网路上的照片实在相差太多,他觉得屋主根本有存心诈骗之嫌。 第二个物件是顶楼加盖的房间,左右都住了附近大学的学生,崔世拓前后看了一眼就嫌这房间设备过于简陋,住久了肯定会生病。 第三个物件他还是不满意,跟屋主谈了几句后就带着她离开。 不过她对于他不满意的原因感到很不解,上车后忍不住问他—— “请问……为什么我要住有停车位的房子?”她根本没有汽车,为什么要住一间附有停车格,或是附近好停车的屋子呢? “你以后可能会买车,到时候再搬一次家不是很麻烦吗?”他答得一脸理所当然,但事实上从他刚刚花了四十分钟绕路找停车格开始,便已经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地点。 万一以后他要来找她,岂不是要浪费很多时间在停车上?太麻烦了。 “也是喔,你想得真周到。”她把他的私心误以为细心,一想到他连大概要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都想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出言反驳,反正还有其他地方可以选择。 第四个物件,丁花梨觉得很满意,小坪数的套房里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坐北朝南的位置又不会太热…… “看到那里没?”崔世拓背对着房东太太,要她看向大门口。 “怎么了?”她看不出所以然。 “你觉得门上为什么要挂八卦镜?”他直指重点问她。 “呃……挡煞气。”她猜。 “也许,也或许……是镇邪。”他提出另一种可能。 “镇邪?”她浑然一震,看着八卦镜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敬畏。 “你不觉得一走进这房子就很阴凉吗?”他打铁趁热,营造玄奇的氛围。 “因为开了窗户通风呀!”她记得房东是这么说的,这套房地理位置好,冬暖夏凉。 “你能这么想就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他笑容神秘,故意留了个话尾,语气中充满吊人胃口的弦外之音。 “我去问房东——”她急着想确定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房客”。 “笨蛋,这房子要是出过什么事,她会老实地告诉你吗?”他按住她慌乱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提点。 “不会吗?她人看起来满好的。”她回头偷瞄了房东太太一眼,觉得她看起来慈眉善目,很像初一、十五都会吃素的善良人。 “那你就去问吧,我猜他一定说没有。”他笃定地说,放开她。 这时房东太太恰巧朝他们走来。 “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主动拉住他强壮的臂膀,下意识地往他身边依偎。“对不起,我觉得有点冷……”她这个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穷,只怕鬼…… 崔世拓搂紧身旁的女人,俊唇扬起一抹笑。 八卦的作用是什么? 当然是拿来吓她这个胆小鬼喽! 傍晚,他们到达第五个物件,连崔世拓也挑不出什么大缺点,这房子的位置、价格、陈设都很合理,尤其是当他听到女房东开口问他—— “你们是男女朋友厚?我这里地方不算小,你偶尔过来过夜也没关系啦!” 他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觉得这个房东挺投他的缘的,倒是一旁的丁花梨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见他没说什么,她也跟着沉默,心想她将来一个人住,被误认为屋子里随时有个男人在,可能比独居的单身女子安全一点吧。 这点她从新闻上看到过,所以学以致用。 “不用害羞,我们这里有很多住户都是新婚夫妻,像楼上也刚搬来一对上个月才结婚的,还有隔壁住的是一对男女朋友……啊现在同居很正常啦,我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 “哦。”女房东一说,她的头压得更低,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崔世拓看她害羞得不敢抬头,心情可是轻松愉快,难得享受着这种被人误会的感觉。 “你们慢慢看,我去阳台接一下电话。”女房东走到外头接手机,留下沉默的两人。 “要不要去房间看看,女朋友?”他望着她的头顶笑问,存心逗她。 “喔……好。”她稍稍地抬起脸,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她却因为他的称呼而感到一丝窃喜,又有些害羞……谁教他居然邀她去看房间—— 哎呀,怎么被那个房东一说,她的心思都变得邪恶了呢?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往房里走,在房里东摸摸、西摸摸,分散自己不纯正的心思…… 咿呀……咿呀……咿咿呀…… 两人同时抬头,注意到天花板上发出的声响,像是什么大型家具摩擦到地板的声音。 “楼上在装潢吗?”她直觉地问,可是又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星期天的傍晚还有工人在施工吗?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就在她提出疑问后不久,天花板上摩擦出的声音愈趋规律、激烈…… “我想他们是该重新装潢一遍,至少换张坚固点的床。”他微勾唇,话中有话地说,显然已经猜到了那阵嗓音里所隐含的意义。 她则是看着他怪异的笑容,听着那阵剧烈的嗓音,才慢慢地意会过来——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看着他的表情转为尴尬。 咿咿呀呀…… “呃……新、新婚夫妻嘛,呵呵……”她干笑,硬是挤出点声音来缓和眼前的暧昧气氛,被楼上那对夫妻弄得自己的处境也有些尴尬。 “是啊,新婚夫妻难免会热情如火。”他笑睇她脸上掩不住的羞怯,话说得很体谅,嗓音却低沉地带点暧昧,而且隔着一张床望着她的眼神也过于性感深邃,镶嵌在那张英挺俏倬的脸上,有种勾引人的嫌疑。 “客……客厅!我们还是出去等房东好了。”她在一阵魅惑的氛围中找回自己的理智,慌忙跑出房间,逃避心上那股滋滋作响的电流。情窦初开的她有点承受不了那样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心正为他怦然跳动,却又像要在下一刻停止一样紧张…… “你没事吧?”崔世拓明知故问,跟在她身后捕捉她每一个慌乱的神情,就像猛兽追逐着受惊的猎物,在一定的距离外赏析她每个细微的反应,思索着何时该是出手的时机…… 狩猎的过程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 “没事,没事……”她坐在沙发上摸摸头发,呼吸着客厅里的新鲜空气,甩开方才心中那阵暧昧的骚动,往后一靠—— “啊——啊……” 她微怔,脖子僵硬地枕在沙发上,耳朵迟疑地听着墙壁后出来的声音。 “啊啊!快点、再快点。” 她双手紧握,全身僵直,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事,但背后的那阵喘息声愈来愈激情,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地回荡着…… 她听到了,代表他一定也听到了。 “嘿嘿,这里的隔音好像做得不太好哦?”她硬撑起僵硬的嘴角,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声笑,只能用一种很滑稽的表情盯着他看。 “你搬来这里,我说不定会多接几笔生意。”他神色自若地抚过她紧绷的额角,俊唇轻松地上扬,声音听来颇为愉悦。 哈,连上天都在帮他,像这种到了傍晚就“满室春雷”的屋子,他就不信她会搬进来住。 “这样啊!可是我觉得这房子好像不太适合我,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太浪费了。”她两手一比,十来坪的房子被她说得像是皇宫一样大。 “是吗?可是这里的房租挺便宜的。”他看她的小脸红得像热炭一样,实在忍不住玩心大起,不逗逗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你好棒,好棒!” 亢奋的呻吟激荡到最高点,丁花梨觉得自己都快化为一堆尴尬的灰烬了! “你不是说过租房子不能只看价钱吗?呵呵……我先下去等你。”她捂着发烫的双颊直接向大门外狂奔,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栋处处一同潮不断的大楼,顾不得礼貌,把一切都丢给他处理。 “抱歉抱歉,两位看得怎么样……啊,你女朋友呢?”女房东走进房内,发现怎么少了一个人。 “她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会再回去和她讨论一下。” 他走出套房,整个人轻松自在,感觉好极了。 果然,她还是继续住在他家比较适合,话说租房子这种事也是要看缘分的,她的缘分未到,还未到啊…… 第七章 自从经历了一段租屋惊魂后,丁花梨暂时延缓了所有看屋计划,只要是崔世拓觉得有问题的房子,她全部不予考虑,完全相信他的判断。自然在这种准则之下,她是很难找到适合入住的屋子。 而他则是把握与她同住的时间,多制造两人相处、互动的机会,遇到她加班的时候还会上演一下温馨接送情…… 晚上九点,崔世拓在餐厅门外,透过玻璃看到她和一个男人站在柜台旁说话,神情轻松得像在谈笑。 她一发现他站在店外,立刻喜眉笑眼地迎上前来。 “你来啦!” “那个男人是谁?”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到那男人也往这里看,他也不客气地回以打量的眼神。 “他是我们的食材供应商,而且巧的是,他还是我的老邻居耶!”她开心地跟他分享这个前两天才发现的巧合。 “老邻居?” “是啊,他是以前和我住在同一条街上的朱妈妈的儿子,因为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台北工作,我本来没认出他来,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她迅速地交代了两人相识的背景,没想到来这里工作哈遇到以前的旧识,实在很意外。 “记得你有那么值得高兴吗?”他淡然挑眉,平静的表情和她雀跃的笑容大相迳庭,对她为另一个男人绽放的笑容感到有些吃味儿。 “很意外嘛。”她没察觉他的不悦,还望店内挥挥手,远远地打招呼。 那男人刚好收起文件夹,推开门向他们走来,目光先是对着她温和一笑,再转向崔世拓。 “我猜他一定就是你的房东吧!”朱彦良看着崔世拓说道。 “呃……呵呵……”她微怔,傻笑,没想到朱彦良开口就说这个,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明两人的关系,尤其是在崔世拓面前。 之前她曾跟朱彦良稍微聊过自己的近况,没提舅舅下落不明的事,只说她搬到台北后并没有和舅舅一家人同住,而是自己住在外头,而且这个屋主人很好,对她颇为照顾,有时下班还会顺道来接她回去…… 朱彦良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把崔世拓误会成将房间分租给她的“房东”吧? “你好,我跟花梨以前是老邻居,她跟我提过一些有关你的事,听说你这段时间很照顾她。”朱彦良向他伸出手,礼貌性地寒暄,因为刚刚她的一笑,没注意到崔世拓脸上掠过一丝冷硬。 “不客气。”崔世拓伸手回握,笑容里却没有半点开心,只有客套。 两个男人简单聊了几句,朱彦良表示自己还有约在身,于是先行离去。 “朱大哥再见,路上小心哦!”她挥手道别,笑着目送朱彦良离开。 一回头,身后的男人忽然换了副表情,脸色微愠。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想……想什么?”她直觉情况不太对劲。 “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你的房东?”他眼神漠然,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冷得像冰,凝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痛。 没想到悬宕许久的谜题竟会由第三人口中得到解答,而且还是与他预期中完全背道而驰的答案…… 房东?这就是这段日子里她对他的定位? 别说他没收过她半毛钱,就看在他为她操了那么多心,做了那么多不曾为别人做过的那些她所谓的“善举”的分上,她至少也该当他是个朋友,而不是个感觉那么疏远的房东! “我……”被他这么一问,丁花梨突然语塞,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然后在她什么都来不及说之前,他已经掉头走向路边的停车格。 她跟在后头上车,回程上他一路沉默,无论她跟他解释朱彦良之所以会那样认为的原因,或者是想说些笑话来逗他开心,但他就是不吭一声,沿路无声到底,她被那股低气压追得透不过气…… “你在生气吗?”下了车,她鼓起勇气问他。 他面无表情地往屋里走,看都不看她一眼,显然就是在冒火。 “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啦。”她挡在他面前赔不是,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要为了被误认为房东而生那么大的气,但以往先开口认错总能阻止他的怒火延烧。 她真的不想惹他生气,被他讨厌呀! 崔世拓冷眯起眼,注视她意欲求和的低姿态,胸中的火气反而被她煽得更加旺盛,怒火中烧。 “为什么道歉!为什么你永远只会跟我说‘谢谢’和‘对不起’!”他愤怒地抓起她的手,气她怎么会如此不懂他的心。 他要的不是这些!不是她的感激和歉意,也不想被她当成恩人看待…… 但她脸上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却提醒着他现实的差距,使他忍不住自嘲。“噢,对了,因为我只是你的房东,你当然要对我客气一点。”他甩开他的手,因为他想牵的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房客。 她愕然望着他毫无温度的笑容,从他激动的怒气里感觉到一丝难过——或许那是她自己心中的感受,因为见他大发脾气,她既慌又急,一颗心也跟着拧紧…… “不是的,是朱大哥那样以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心慌地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要让人误会,当下她真的不晓得该如何插话说明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如果你心里不是那样想,你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向他解释清楚,就像你当时坚持要坚持要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我你相信你舅舅一定会回来找你一样。”他严厉地反驳她的说法,认为一个人的想法会忠实地反映在其言行上。 如果她不是那么想,她怎么不像当初替舅舅说话一样,坚持向别人说清楚他并不是她的房东。 “我……”她有口难言,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怒涛感到难以招架,心里好难受。 她没有在当下开口说明,是因为她一时也想不出除了房东和房客外,要怎么向朱彦良解释他们俩同住在一起却又不是情侣同居的关系,到时候要是朱彦良再往下追问,她又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 “什么都别说了。”崔世拓推开挡在面前的女人,漠然前进,不想看到她一脸为难,仿佛受到逼迫,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即便她对他没有感觉,他也不想把她弄哭,不想看到她伤心哭泣的样子。 但她已经哭了,就在他面无表情推开她,冷漠地离她而去的瞬间——她便泪湿了眼眶,眼前升起一片模糊的水气。 “崔世拓……我喜欢你。”她感情溃堤地坦承自己藏于心中的爱苗,即使这可能为他们两的关系带来莫大的变数,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比起看着他冷漠如冰的表情和不能谅解的愤怒,她宁可把自己的心意全部摊开来说明,至少她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我喜欢你,可是……可是我不确定像我这样没有房子、车子,存款只有一点点又不够聪明的人能不能喜欢上你,所以我才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你不只是个好人,还是我喜欢的人。虽然住在一起,可是我们不是情侣,没有在同居……”她伴着眼泪诉说自己矛盾又复杂的心情。那种偷偷喜欢他又不敢表白,害怕被他看出来后会笑她自不量力的心情,他根本不知道有多心酸啦…… 她捂着脸,眼泪直流,有点懦弱地不想看到他的反应,猜他很可能会狠狠地、大声地嘲笑她一顿,再把她赶出大门,连顶楼的青菜都来不及收成—— 不知道王老板的餐厅能不能先让她窝一阵子,等到她找到房子为止…… “你喜欢我?”他走到她身前,竟是不愠不火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她抬起脸,怯怯地点头。 他紧抿薄唇,眯起眼…… 她有预感他就要发火了—— “搞什么,喜欢我不会早点说啊,告白有那么难吗?”他粗声粗气地开吼,一点也不心虚自己前一刻才为了说不出口的爱意而大发脾气,还在车上跟她冷战闹别扭。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全数扑灭,被一股澎湃的喜悦所填满,甚至因为她的告白而虚荣地感到骄傲,眉目问的神态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看吧,她说她喜欢他……他就知道是这样! “……”她眨着泪水看着他好像有点“丰富”的表情,却猜不透他现在是属于哪一种情绪,听起来……是他也喜欢她的意思吗? 他扬扬下巴,清清喉咙,稍微收敛一下飞扬过头的好心情。 崔世拓低头望着她满脸泪痕又带点傻气的模样,心里又爱又疼地替她拭泪,不惜用他几千块的名牌衬衫帮她擦鼻涕…… “傻瓜,给我好好记住,你……是任何房子、车子和再多钱都买不到的。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替代品。”他捏捏她圆翘的鼻尖,提醒她不准看轻自己的价值,妄自菲薄,她对他来说可是远比那些财产更有行情、更受他珍视的人。 她所拥有的条件比她自己想像的还要好,他不准她这么没自信。 他霸气的口吻、深情的眼神,紧紧扣住她的心弦,看得她无限感动,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告白成功,苦恼的感情在转眼间化暗为明…… 她满脸动容地看着他,想到他们竟然是情投意合,又高兴得想哭…… “而且我不是说过一般人看不出你的智商吗?”他轻叩她的脑袋瓜,愉快地开她玩笑,及时打住了她盈眶的泪水。 她慢了一拍才意会过来,生气地嘟起嘴。 “你!” “过来,小笨蛋——”他低头堵住她的抗议,终于如愿地品尝那双向往已久的红唇,尤其在她嘟着嘴的时候特别让人心动。 他贴着那软嫩的唇瓣,毫不犹豫地夺取她诱人的气息,没有留给她适应的时间,趁她惊呼之际探入她可爱的贝齿间触动地生涩的小舌,以霸道的侵略占有她每分甜美,将这些日子里想吻她的冲动全数化为浓烈的缠绵,缓缮着她的唇舌,宣示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意…… 她连闪躲都不能,只能呼吸紊乱地倚靠在他胸前,被他夺走每个心跳的瞬间,随着他愈渐狂烈的掠夺,迷失在一阵强悍又炽人的热浪里,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晕眩无力…… ¥ ¥ ¥ “呼,好热……” 一想到昨晚那个火辣辣的热吻,丁花梨的脸颊就像被熨斗烫过一样地直发热,两只手掌猛朝脸上扬风。 今早醒来,她会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恋爱的快乐却是如此真实地盈满她的心房,在她的脸上呈现出红润的好气色,连对着镜子刷牙都会傻笑,一个早上就“路过”他房门口好几次,有种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心情…… 还没醒吗? 从顶楼浇完水下来,她又走到他的房门外徘徊,刚刚上楼前明明就听到他房内的闹钟响过了,怎么还不见他出来? 铃铃…… 才想着,门内又传来阵阵闹铃声。 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脚下随即踩到一颗电池,旁边则躺着一个少了外壳的闹钟…… 好可怜! 她捡起五马分尸的闹钟,走向那个加害它的暴力男,故意不按掉床头刺耳的闹铃,还将那尽责的闹钟拿到他的枕头边…… 他下意识地转头,抓了颗枕头往脸上一盖,鸵鸟似地当作没听见。 她瞪眼,没想到他是个这么爱赖床的人!这铃声响亮到她都快犯头疼了,他居然还睡得着?怪不得他迟迟没出房门。 她有点受不了地按掉闹铃,先拉开遮蔽阳光的落地窗帘再回头拉开他蒙着脸的枕头—— 受到打扰的崔世拓,不耐烦地踢了下原本就垂坠在床边的薄被,翻了个身躲光线,修长的四肢各据一方,睡姿实在不怎么优雅。但是那张浓眉直鼻、充满阳刚气息的英俊脸庞却沉静得像一幅引人入胜的名画…… 她蹲在床边,略微失神地凝望他的睡容,实在觉得赏心悦目。 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再度铃声大作,提醒主人别再赖床。 她看他动也不动,又再伸手替他关掉徒劳无功的闹铃,就在她关掉懒人闹钟的同时,一只大掌也按住她的头,往旁边一推—— 触感不对!这闹钟很奇怪…… 他睁开沉睡的眼,眯眼看到一张清丽的容颜在眼前逐渐清晰…… “早。”她上身半趴在床边,笑盈盈地跟他问早。 他眸光一敛,抿着唇,俊容满是不耐,一股起床气隐隐发作…… “不要随便进男人的房间。”他开口便是警告。 “为什么?”她眨着一双圆眼,不明所以。 “危险。”他声音沙哑,用手掌挡住她那双明亮如镜的眼睛。 “什么危险?”她好玩地拉下他的手,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又朝他挪近了点,一点都不怕触怒刚睡醒的狮子,落得和闹钟同样的下场。 他抚过她长长的睫毛,在她闭上眼的瞬间一把将她拉到床上,压在强健的身体下—— “就是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才危险。”他抚过他苹果般嫩红的脸蛋,深沉的目光迷恋地停留,像在衡量要从哪里“下口”吃了她。 这女人一早就闯进他的房间,用那种无辜又单纯的神情望着他笑,真是该死地诱惑人!怎么看怎么可口…… “……喔。”她其实不太明白他所谓的“危险”是什么,只是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有些害羞,不自觉地垂眸。 他抱着她躺在床上的感觉很舒服,但又有点暧昧地让她面露娇羞。 崔世拓抓了颗枕头塞到她颈后,自己则把脸枕在她颈窝问,很大方地嗅着她的味道,亲昵地趴在她胸前继续赖床。 看不到她的脸,他可能会没那么想把她给吞了…… 她将下巴靠在他的头顶,指尖卷着他的黑发,只觉得他像个大孩子在撒娇一样…… “月底我们要去垦丁员工旅游,你一起去。”两天一夜的周末,他已经先订下她的诗句。 “我又不是你们事务所的员工。”她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只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参加,员工旅游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我的女人。”他不知耻地将脸贴在她柔软的胸脯上,手掌在她纤瘦的腰间游移,显然非常享受这层新关系。 “所以大家都会携伴参加喽?”她心无邪念地抱着他,因他话中的肯定而感到开心不已,没留意他的毛“脸”毛脚很有吃豆腐的嫌疑。 “你不知道老板有特权吗?”他不动声色地靠在她胸前磨蹭,大掌往上攀升…… “你才不是那种人。”她不信他是个会要特权,拿身份欺压别的人。 “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我员工。”他嘴上不以为然,心里却对她的信任感到很自豪。 确实,他这个人的确不喜欢卖弄特权,而且对于工作虽然要求严苛,但该给员工的福利从不吝啬,包括一年两次国内、外的员工旅游。他都准许员工携伴参加,而且吃住全部都由他买单,绝无半句啰嗦。这就是他脾气坏到出名,却还有一票员工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主因。 “我是你的女人嘛!”她笑嘻嘻地吐舌,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对于身为他情人的这一点,她却是打从心里乐开怀。从昨夜到现在都像作梦一般的轻飘飘地,一想到他就满心甜蜜。 他倏然抬头,撑起身子打量她捧着两腮,一脸喜孜孜的笑容…… “吃过我的口水后,好像变得愈来愈会说话了。”他轻抚她上扬的朱唇,薄唇添了抹调侃的笑意,光明正大地逗她。 “才不是呢!讨厌……”她脸红耳赤地抗议,想推开他的身子却遭到反制。 “多讨厌?”他笑吻她的脸颊,轻咬她的下巴,调情地往她的颈边沿途洒下温柔的细吻,忍不住尝尝她可口的滋味…… “呵!好痒。”她嬉戏似地闪躲,格格地笑着,但那也只维持了一下子…… 当他的吻由浅转深,在她颈间进行更亲昵的厮磨,薄唇不时含吮着她纤细的锁骨,挤压她细致的肌肤,阵阵温热的气息不断吐露在她冰凉的肌肤上,引发她敏感地轻颤,体温升高。 “你的胡子……”她抱怨着小小的刺痛,重获自由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攀附在他颈后,搔着他浓密的发根,感觉那阵令她酥麻无力的愉悦。 “嗯。”她轻吟一声,娇媚地喘息。 他收进她兴奋的细微反应,掌心潜伏进她的衣下,爱抚她婀娜的腰身,隔着胸衣罩上令他亢奋的双峰…… 她眼神迷蒙地仰望他,娇容含羞带怯,肢体却不见半点抵抗的意思。 她这样全然的柔顺与迎合却反而令他感到一丝罪恶,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精虫冲脑的大色狼,竟在吻过她的隔天就想把她压在床上吃干抹净,彻底地占为己有…… 可恶,这蠢女人怎么不推开他,警告他不能这么轻率地对待她! 他撑着上身盯着她如梦似幻的神情,感觉自己全身热血沸腾,忽然生气地大吼—— “我饿了!” 她愕然一怔,惊醒似地盯着他,不明白他此时说这话的意思是? 他瞪着她那脸傻乎乎的可爱模样,忿然翻身下床,大步跨进浴室…… “去做早餐。”门内传来一道命令。 她缓缓地坐起身,满头雾水地盯着那扇门,不懂他前后落差的反应。 “我已经做好了。”所以才来看看他起床了没有。 “我要双份,快去。”他脱下睡衣,站到淋浴间里扭开水龙头。 水声哗啦哗啦地传出,她慢半拍地回应。 “喔。” 下了床,她虽弄不明白他的情绪,倒也很乐得下楼去帮心爱的男人准备早餐。 反正他有起床气她是知道的,自然也不会与他计较了。 “笨蛋……”崔世拓站在莲蓬头下低咒,用冷水浇熄自己身上的欲火,降低骤升的体温。 要命,那女人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饥渴,一见到她躺在他床上娇吟的样子就亢奋得想一口吞了她!要是他刚刚在床上多待一会儿,她的贞操恐怕就不保了。 他将水量调至最大,像个疯子似的边冲冷水边咒骂…… 该死!那女人干么一大早就跑进他房里诱惑人啊! 真是要他的命…… 第八章 “初次见面,我叫丁花梨,大家好。” 人来人往的高铁车站前,丁花梨站在男友身边,笑容灿烂地跟事务所的员工们打招呼。 今天她穿着一件雪纺背心连身裙,外罩七分短衫,配上一双编织凉鞋,整个人充满夏天的知道,感觉跟外头的天气一样晴朗,充满朝气。 “你好,我叫冠子,这是我马子,小萍。”此行唯一携伴参加的员工率先搂着女友来向丁花梨问好。 “说完了就让开,什么罐子瓶子的……你好,我叫阿明。”阿明推开挡在前面的瓶瓶罐罐,卡到一个能露脸的好位置。 不料正要伸出手,却被小郑一屁股挤开。 “我叫小郑,是boss的头号得力助手——” “嗨!我是这次要跟你睡同一个房间的蓉蓉。”蓉蓉一手撇开前面的脑袋瓜子,热情地拉起丁花梨的手自我介绍,大家都想在老板的女友面前留下好印象。 此行他们一共订了四间房,冠子和女友一间,阿明和小郑一间,蓉蓉被指派和素未谋面的老板女友同房,崔世拓则是自己睡—— 虽然大家都猜不透boss为什么做出这种安排,但出钱的最大,大家只要有吃有玩都没意见。 “你好。”丁花梨甜甜一笑,觉得男友的员工都是些好相处的人。 众人也是第一眼就对这个笑容可掬的清秀佳人留下好感,没想到boss带来的女朋友会是这么亲切可爱的女孩。 “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崔世拓牵着女友的手,领着一行人往月台前进。 大伙快快乐乐地出发,搭上往南的列车,展开两天一夜的垦丁之旅。 午餐时间,大家都买了车上的便当来吃,唯有崔世拓一人—— “来,吃块鱼。” 崔世拓张开嘴就有人将饭菜喂进口中,顺道还帮他擦嘴。 “再吃点豆芽……这是我早上才摘下来的喔。”她一大早就起床做便当,有种要出门远足的感觉,昨晚还差点兴奋得睡不着觉呢! “我比较喜欢吃辣的。”他边嚼便说,觉得这清脆可口的豆芽要是再衬上点香辣就更完美了。 “我下次会加点辣椒一起炒。”她马上改进,脸上的笑容不见丝毫改变,坐在崔世拓身边一直笑得很甜蜜,不时将头依偎在他肩上。 “要辣一点。”他叮咛。 “好,回去我再多种一盆辣椒好了。”既然他爱吃辣的话。 “去买就好了。”自己种多麻烦,她花太多时间在照料那些花花草草,害他常觉得自己抵不过一根葱! “我想自己种给你吃嘛。”她又喂了他一口鸡丁,撒娇地往他身上靠。 “你真会给自己找事做。”他宠爱地捏她水嫩的脸颊,任她拿主意,眼神中充满难得一见的温柔与神情。 小俩口有说有笑地分享她亲手做的爱心便当,恩爱的画面简直羡煞后头一排人。 “啧啧,boss的女朋友也太贤慧了吧!”小郑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说道。 “不但会做便当,连菜都自己种。”阿明认同地点头,向来最欣赏勤俭持家的女人。 “看起来很好吃耶……”冠子捧着高铁便当流口水,被身旁的女友狠瞪了一眼。 “哈哈,我就知道……”众人中只有蓉蓉笑得一脸开心,对前方的“喂食秀”拍手叫好,朝三个男人伸出手掌。“拿来,拿来。” 一票对三票,蓉蓉在办公室里独排众议地预测老板的女友绝对不可能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因此现赚三千块……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能跟boss那种人交往的一定是个像菩萨般的女人。” 她得意地数着钞票,将它们收进口袋里,感谢大家赞助她这次的旅行零用金。 其实说来这个推测并不难,因为想也知道只有菩萨心肠的女人才受得了boss那种打雷刮风的坏脾气,用慈悲心驯服那头“火狮子”,看看前几任被老板吼走的女友就知道了…… 这不是智慧,而是跟了老板几年累积出来的经验。 “唉。”三个男人同时叹气,不知道到哪儿才能找到一个像老板女友这么有佛心的女人…… 下午,一行人到了垦丁的饭店,放好行李后在大厅集合。 “你没换泳装啊?”先出房门的蓉蓉回头问刚到的丁花梨,看她的衣服都没换。 “呃!这……我没有泳装耶。”她看着已经换好比基尼,下半身围着沙龙,肩上披着浴巾的蓉蓉,说自己只是进浴室洗个脸,搽了点防晒乳而已。 “你来海边居然没带泳装?”阳光、沙滩、泳装缺一不可啊! “不是没带,是没有,我本来就不太会游泳,所以没有泳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不谙水性,所以从没想过要买泳装那种东西。 “那不是问题,叫boss教你就好啦,他游得超好的。对吧,boss?”蓉蓉把这重则大任交给一旁的老板,记得他去年在关岛浮潜的时候,简直就像海中蛟龙呢! “是不成问题。”他微微颔首,一想到要在女友面前展露高超的泳技,胸膛都自信地挺起,整个人显得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让几名员工见了都低头窃笑。 看来他们的老板很爱在女友面前当英雄啊!呵呵…… “前面的贩卖部里就有卖泳装,我陪你去挑一件吧!”蓉蓉自告奋勇地提供协助。 “不用啦,我在沙滩上走走,帮你们看东西就好了。”丁花梨觉得没下水其实也没关系,她可以在浅滩上踏踏浪就行了。而且看到蓉蓉身上的火辣泳装,她实在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敢穿上那种衣服出来见人。 “怎么可以,人都到海边了,不下水多扫兴。”来垦丁就是要下水才好玩嘛! “可是……”她犹豫地望着男友。 “去吧。”他也觉得大老远来一趟垦丁,下水玩玩也无妨。 看到老板没意见,蓉蓉马上就把丁花梨拉到贩卖部去挑泳装…… 半个小时后,只剩崔世拓一人还站在大厅里等人,他看看手边,颇不耐烦地决定去看那两个女人怎么挑件泳装要花那么多时间? “怎么买那么久?”他走进贩卖部就看到蓉蓉站在更衣室外。 “我们快好了。”她帮丁花梨挑了几件泳装她都不敢穿,一试再试后终于拍板定案。“花梨,你快出来让boss看看呀!” 更衣室的门慢慢推开,丁花梨先是把头往外一探,在蓉蓉的鼓励下才别别扭扭地走出来,站到崔世拓看得到的地方。 他一瞧见女友身上穿的泳装,大脑立刻窜上一阵热血…… 丁花梨穿着一件黑色连身式泳装站在几步之外,虽然不是比基尼,但绕颈开低胸的设计让她饱满的胸型显得呼之欲出,腰间还挖空两大块圆弧,将她曼妙如柳的膑线展露无遗,玲珑有致的身材已经让人看的血脉喷张,偏偏还配上一张明眸皓齿的清纯脸庞…… 该死!她比满街穿着三点式比基尼的女人更能引发他体内的亢奋。 他喉头一滚,眸色转深地望着那个撩拨他欲望的小恶魔…… “脱掉。” “boss——”蓉蓉惊呼,没想到老板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咸湿的对话,听得她这个员工甲都好害羞唷。 他脸色一沉,面色铁青地迈步向前。 “你们挑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怒形于色地大吼,一把扯下蓉蓉身上的浴巾,飞快地冲上前裹住女友性感过头的身体,不容许她走漏半点春光,被旁人多看几眼。 “快去换回原来的衣服!”马的,这件泳装的胸口开得比之前那件鬼旗袍更低!而且那时候他还没留意到纤瘦的她上围竟然如此丰满,恐怕有d到e cup…… 马的!是谁准她穿这样出来见人的! “以后不准再给我穿泳装,无论裙子或裤子都不能短于膝上十公分。”他气得失去理智,只顾着管训她的服装仪容,忘了自己半个小时前还兴致勃勃地想在她面前大露一手,叫她去买泳装换上。 突然间,他怀念起她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私心地想藏起她的美,只准自己独占。 “喔。”她没有异议地点头,转身走向更衣室,反正她本来就对这样的打扮感到不自在,而且平时的服装也绝对符合他的要求。只不过也觉得刚刚明明就是他要她去换泳装的,现在何必那么大反应…… “等等。”他喊住她,从背上盯着她的大腿看,皱起眉头说:“腿那么短,改成不能短于膝上五公分。” “哪有这样的!”丁花梨瘪嘴抗议。他居然骂她腿短? “快去换,不然我扣她薪水。”抗拒从严!他指着身后的蓉蓉,以此威胁善良的女友。 “哪有这样的!”轮到蓉蓉疾声抗议,这干她什么事啦! “我去换就是了。”丁花梨当然不得不从,快步走向更衣室。 随后蓉蓉也跟了进去,确定老板离开后才敢在丁花梨耳边替她抱不平。 “花梨,你怎受得了boss那种脾气啊?动不动就发火,连你穿什么都要管,根本是大男人!”蓉蓉最受不了控制欲强的男人,纵然她很欣赏老板在工作上的魄力,但若是要跟这种人交往就很伤神了。 “其实……也还好。”她浅浅一笑,倒是觉得被崔世拓管得挺习惯的,他虽然脾气很大,常常粗声粗气地说话,但其实他很关心她、也很照顾她。 在她看来,他只是缺了点温柔的耐性而已。 “你该不会刚好觉得他这样很有男子气概吧?”蓉蓉忍不住猜道。看丁花梨笑得一脸无所谓,目光中还带了点小小的崇拜,真的觉得这女人中了很深的情毒。 “……”她一怔,想了一下,神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真的是蓉蓉说的那样耶!崔世拓在她心里的确是个很有主见、很果断、很有阳刚味的男子汉…… 哎呀,好害臊哦!她轻拍发烫的脸颊,笑得很憨甜。 “花梨!很man,跟大男人是不一样的,你可千千万万别搞错了。”蓉蓉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摇晃她的肩膀,不忍心看他一直被老板气压呀。 “我知道。”她谢谢蓉蓉的关心,但温和的神情看起来可没有,半点觉悟的样子,脸上还是散发着爱的光芒。 蓉蓉叹口气,死心了。至少从个性上看来,她和老板还真是天作之合,刚好一强一弱,互补得恰恰好。 换个角度想,要和“狮子”谈恋爱,就是要有她这种不惧死的单纯和菩萨般的包容力才行呀! 稍晚,由于崔世拓不准女友换泳装的关系,最后连他自己也没下水,两个人只在沙滩上牵手踏浪,接着就散步到垦丁大街逛了整个晚上,情侣俩沿途吃吃喝喝倒也玩得挺开心的。 晚上回到饭店,洗完澡正在敷脸的蓉蓉看到丁花梨的手机,马上大尖叫—— “哇,这就是传说中直逼两万块的爱心手机啊!”她把握机会向丁花梨借来瞧瞧,也顾不得自己正在敷脸了。 “两万?”这手机有那么贵! “是啊,这是上个月才推出的最新款手机,搭门号也要一万六左右,之前小郑陪boss去挑颜色,他一拿到手机就迫不及待地输入所有联络电话……你看,boss有多怕你找不到他呀!”蓉蓉促狭地推推她,告诉她自己在公司待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老板对哪个女人这么用心过,还那么有耐性地输入好几组电话咧。 唉,这么想来boss也有深情可取的一面呀! 丁花梨听了蓉蓉的话,心里既惊讶又甜蜜,没想到这手机是男友特地为她去买的礼物!不过……这手机的价格也太贵了吧,其实她常用到的功能就只有通话和简讯,顶多再拍拍照片而已,他何必要买这么好的手机送她,还骗她说是门号续约送的,他自己用不到…… 想到他送她手机的那一天,她又联想起其他事—— “蓉蓉,你们之前是不是常常有员工聚餐,和办抽奖的礼券……”她大概说了几个崔世拓拿便当回家给她吃的时间,试探性地向蓉蓉求证其他一些他说过的话。 “拜托,我们前阵子都快忙死了,每个人累得跟狗一样,哪有闲功夫聚餐、抽奖,又没到年终尾牙……”蓉蓉边忙着玩手机里的游戏,无意间泄了老板的底还不自觉。 包括小郑说老板亲自打电话给朋友,一一帮她询问有没有工作机会的事也全盘托出。 丁花梨忽然心头一热,这才知道崔世拓在背后为她费了多少心思,默默地待她好、为她想,因为怕她不肯接受,还得编出一个又一个的理由来哄她。 思及这些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刹那间,她突然懂了她的温柔与体贴。 他不说,是因他付出得心甘情愿,从不指望她的感激与回报,而她竟也傻傻地任他照顾着,不明白他的用心与感情…… 他说对了,她真的很笨。 “我出去一下。”她穿着睡衣就要出门。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蓉蓉紧张地问。要是丁花梨出了什么事,老板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我就是要去找他,你先睡吧。”她回眸一笑,心里有股高涨的情绪驱使着她渴望见他的步伐。 她觉得现在非要见他一面不可! 丁花梨出了房间,很快地来到崔世拓房门外,抬手敲门,无心顾虑他是否入眠,会不会吵到他或其他客人…… 门后传来开锁的声音,她的心情也愈发期待。 “有什么——” 一开门,她便扑向他的怀抱。 “怎么了?”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才敲门敲得那么急。 “谢谢你,世拓。”她紧紧抱住他,有满腔的感动在胸口流窜,温热她的心房。 “谢我什么?”他摸不着头绪,只感觉被她抱得好紧。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这么好……”她抬头,激动的献上一吻,在他惊愕的唇上倾诉满心感谢与爱意,谢谢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用心与疼惜。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此时心中激昂的感受,只能用亲密的肢体语言来表达对他的喜欢,迫切地想吻他、抱他,让自己热气蕴然的心房和这个男人零距离地贴近。 “搞什么……”他口齿不清地嘀咕,被她吻得莫名其妙。虽然身体自有反应地回应着她的吻,对她主动投怀送抱的热情感到有些兴奋,但脑袋里还是一个大问号,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地对他又亲又摸…… “我爱你,世拓。”她告诉他内心高喊的情绪,粉嫩的舌尖笨拙地探向他的齿间,凭着印象中他吻她的方式勾缠他的舌,急着想表达自己对他的迷恋…… 盛夏的夜,少了耀眼的阳光,情人间依旧维持热恋的高温,拍击着如浪的激情…… 这夜丁花梨迟迟未归,到了隔日早上才被男友护送回房沐浴更衣,又甜甜蜜蜜外出吃早餐,两人的行动往往独立于众人之外,看得同行的人全部傻眼…… 到底老板为什么要让女朋友和蓉蓉同房呢? 这疑问不断在众人心里盘旋着,却没人敢问出口。 第九章 艳阳高照的午后,丁花梨趁着午休时间到附近的照相馆,拿上个星期出游时的照片。 尽管崔世拓说现在的人已经很少会把照片冲洗出来装进相簿里了,但她还是喜欢把它们一张张收藏成册,喜欢那种想到随时可以拿出来翻阅的感受,于是她不仅挑了几十张照片送洗,前几天还拉着他一起去买了两大本相簿,说这相簿日后会一一填满他们俩相爱的回忆…… 她抱着相片走到餐厅门口,正要推门进入餐厅,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花梨。” 她愣了下,回头的下一秒呆若木鸡。 “……舅舅?”她瞪大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你真的在这里上班,太好了。”廖锦雄高兴地走上前,脸上有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她望着那张两鬓灰白、略显憔悴面孔,霎时情绪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在客厅里整理照片,丁花梨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就被崔世拓瞧出端倪。 “你怎么了?”他注意到她像有心事的表情。 她回神望着他,原本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提起这件事,但既然他问了,她也无意隐瞒。 “今天中午我看见舅舅了,他来餐厅找我……”她大概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据舅舅说他是先回乡下去祭拜外婆,再透过朱妈妈打听到她现在上班的地方,所以才到餐厅外等她。 “呵,真是奇闻,没想到丢了良心的人也会良心不安,他消失了快三个月才想到自己还是个人吗?”虽然对方是长辈,但他的行为可一点都不值得受人敬重。 崔世拓一想到女友当初被那人无情地利用又狠心地扔下,到现在还是觉得忿忿不平,没想到他还有脸回来面对她,脸皮也够厚的了。 “舅舅已经跟我道过歉了,他说他实在很对不起我,自从他们一家人搬到内地去后,他和舅妈每晚都会梦到外婆去找他们理论,要他们把钱拿回来还我。” “你外婆真是个明理的人。”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谁教她舅舅自己要做这种亏心事,连亲妈妈都看不下去了。 “你呢?就这样原谅他了?”他看她提起这件事似乎一点也没在生气的样子。 “他毕竟是我舅舅,而且都跟我道歉了……”见到舅舅老泪纵横地向她低头赔罪,她也实在无法再跟他追究什么,总不能真的将他拉到警察局去报案吧! “道歉能解决事情,这世上就不需要法律了。”他冷冷地说,可没像她这样心软,这么容易原谅别人。 她苦笑了下,知道他是因为关心才会那么替她打抱不平。 “所以他这次回来是要把钱全部还给你吗?” 这一问,问到了最令她难以启齿的部分,也是她一下午都闷在心里的原因…… 她摇摇头,诚实地告诉他那些钱太多拿去偿还欠债了,舅舅此行的目的是—— “他说要接我过去一起住,希望我能答应他,好让他完成我外婆的托付,也借这机会补偿对我的亏欠。”舅舅说他虽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还给她,但目前在那边的生活都安顿得差不多了,要接她过去一起生活不成问题。 “什么!他那个人也太可笑了吧?”崔世拓难以置信地轻哼,没想到那个曾经弃她于不顾的亲舅舅,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对她说出这种话! 啮,一个会卷款潜逃的人哪有什么责任感可言! 然而回头看着她低头沉默的神情,他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那你怎么回答他?”他紧盯着她的眼,像要看透她似的锐利。 “我……”她欲言又止,嗫嚅了一会儿才说:“我说我会考虑。” 她知道他不会乐意听到她这么回答,因为她若答应,就代表她得离开这里,从此和他分隔两地。但说拒绝…… 老实说,她心中对亲情始终存有一份很深的渴望,无法在第一时间就选择放下亲人,也因此她才从未离开过和外婆一起居住的纯朴小镇,即使到市区的学校完成学业后,还是选择回到乡下与亲人同住。 “是吗?我知道了,那你就好好考虑吧。”他的反应比她预期的平静许多,既没有暴跳如雷地斥责她怎么没当场拒绝舅舅的要求,也没有出言左右她的决定,表情完全尊重她的选择,给她自由思考的空间。 他陪在她身边,继续看她整理出游的照片,但其实心情却已在她说“考虑”的当下受了影响,感觉一阵怅然若失。 因为她的犹豫,使他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她心里的第一优先,除了爱情之外,她还有其他重视的事情…… 经过了几天,丁花梨的考虑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崔世拓却先等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这天,廖锦雄约了崔世拓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两个对对方的存在都不算陌生的男人各自报上了名字,点了杯咖啡。 崔世拓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态度不算友善。事实上他到走进店门前都还在提醒自己要忍住脾气,别对女友的舅舅动怒,否则他一见到廖锦雄肯定先教训这个诈欺犯一顿,替丁花梨讨回一个公道。 廖锦雄自然也察觉到这个外孙女的男友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索性也不浪费两人的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我过两天就要回内地了,所以请你放开花梨,劝她跟我一起回去吧!”这几天他天天去找外孙女,可是她始终犹豫不决,所以他只好直接找上能影响她的关键因素,请求崔世拓松手让她走。 崔世拓一怔,听完后只觉得好笑,不明白对方是凭什么要求他这么做,又何以认为他会配合? “我想你大概搞错了,我并没有拦着花梨不让她走,不过以你曾经对她做过的事……说实在的,我也不认为她还有相信你的必要。” 他讥诮地勾唇,表情十分不以为然,但看在对方是长辈又是花梨舅舅的分上,他已经尽量口下留情,但言下之意却表明他并不信任花梨的舅舅,所以如果要劝,他也应该是劝她留下,而非离开。 “我知道我的确做了很对不起花梨的事,所以现在才更需要一个好好补偿她的机会,赎清我的罪过,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花梨的。” 廖锦雄自知自己理亏在先,确实有愧于外甥女,但当时要不是他们一家人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昧着良心吞掉那些钱。现在他的情况还过得去,不就马上回来接她了吗? “花梨不是你赎罪的工具,没有你,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她有我照顾就够了。”崔世拓听了他的忏悔只觉得更加不爽,连嘲讽的笑意都由嘴唇消失无踪,心想丁花梨又不是吉祥物,难道让他拿回去摆着就能消业障吗? 这样的道歉未免太廉价了!自己怎么能就这样相信他以后真会善待她? “年轻人,恕我说句比较不客气的话,花梨是我的亲外甥女,比起你,我想我更有资格也更有责任好好照顾她的生活,这不仅是替我自己赎罪,也是我妈生前的愿望,因此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让她跟我走。” 眼见对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廖锦雄索性搬出亲情的招牌,软硬兼施,再三强调自己已经悔过的诚意,相信崔世拓应该知道丁花梨有多么重视已去世的外婆。而相较于他这个舅舅和外婆,崔世拓只是个随时可以切割关系的男人,他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 “我说过我没有不准她走。”崔世拓脸色一沉,看对方竟敢在他面前提起“资格”二字,又开口闭口的想将责任归咎于他的感觉,原本浮躁的情绪更显恼怒。 连日来他因为女友悬而未决的“考虑”已经够闷了,现在哪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听他说这些! 马的,要不是想给女友一些空间,尊重她的想法,不想残忍地逼她在亲情和爱情间作选择,他真的想直接叫她不准走就算了,省得让自己心烦。 “就算你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话,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花梨是因为你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跟我离开,而且现在为了这件事每天都愁眉不展、左右为难吧?”他看出崔世拓对外甥女的感情不浅,虽然不想棒打鸳鸯,但总比自己每晚失眠,被恶梦吓得精神不济好,反正结束这段感情,外甥女还找到其他爱她的男人,而且自己这次回来也是真心要完成母亲的愿望,好好补偿这个外甥女的。 “为什么不说为难她的人是你?在你出现之前,我们一直过得很开心。”他勃然作色,愤愤不平地说,觉得廖锦雄还真是健忘,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先把别人的日子弄得一团乱!现在好不容易他们的感情稳定、生活也步上常轨,他却突然冒出来要拆散他们,还指责是他在为难女友,害她左右为难? “据我所知,你们才交往没多久,当然会觉得每天腻在一起都很快乐,但爱情会随着时间降温,等日子一久,你能保证她永远像今天这样幸福,不会后悔现在没跟跟我走吗?”姜是老的辣,廖锦雄见招拆招。 “是这样吗?”崔世拓眯起眼,牙痒痒地说,非常看不顺眼廖锦雄擅自评论他们感情的态度,仿佛料定了他们的爱情不能长长久久一样。 “那好,我就当她的情人,也当她的亲人。如果我和花梨结了婚,应该就比你这个舅舅更有资格、更有责任,也更有义务好好照顾她的生活了吧?”如果照着廖锦雄的论调,崔世拓有自信给丁花梨过更好的生活,往后一心一意地疼爱她。 廖锦雄神情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结婚的事,但旋即稳下心情…… “你跟花梨提过结婚的事了?”他想是没有,否则外孙女就会跟他提到此事。 “还没有。”交往不到两个月,崔世拓不否认自己确实还没想到结婚的事,但他也从未排斥过与她携手一生的可能,毕竟他对她可不是玩玩而已,而是比对待自己还要用心的呵护、珍惜着。 “所以你是突然心血来潮才决定要娶花梨的?”廖锦雄似笑非笑地说,老谋深算地刻意激怒他,要让他自乱阵脚。 “我什么时候决定都与你无关。”他不耐烦地回呛,心情烦躁得很想掀了这张桌子。 “如果花梨知道你是为了跟我争一口气才跟她结婚,她会作何感想?”廖锦雄得意地笑道。 “你别胡说!我从没那样想过。”他怒不可遏地反驳,不能接受这种栽赃,他从未想过要以这种卑鄙的手段留住她。 “那么你最好别挑在这个时候跟她求婚,否则真的很难取信于人。”廖锦雄故意这么说,好让他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绝不像某人一样毁了自己的信用。”崔世拓信誓旦旦地说,刚好称了廖锦雄的意,反而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今日见过崔世拓,廖锦雄发现这个年轻人比自己所想像还要出色,确实是个容易让女人动心的男子,若是他现在再对外甥女动之以情,恐怕她就真的会选择留下,不会随自己离开了。 “年轻人,别动怒,说起来我们都是为了花梨好,因此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我跟你提的事,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决定,你也不想看到她成日为了这件事而感到苦恼吧?”廖锦雄劝他消消火气,却又巧妙地将外甥女的困扰归咎于他,目的就是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让他答应协助自己去说服外甥女。 他相信只要这男人肯开口,丁花梨一定会顺着他的意思做的。 崔世拓的反应是直接起身走人,连声招呼都懒得多说。 然而他愈想把那个人抛到脑后,大脑就愈是回响着那番让人火大的对话。 更糟的是,廖锦雄的确说中了一个他不太愿意正视的事实,那便是这几天里丁花梨确实经常闷闷不乐,眉头深锁,为了他而陷入留或走的挣扎中,难以抉择…… 两天后—— 闷热的夜晚,丁花梨一个人坐在顶楼对着一盆盛开的花朵发愣,撑着下巴和它对望了很久很久…… 崔世拓走到顶楼,也站在门边看了她许久,将她脸上的忧愁尽收眼底,久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她始终没发现他的存在,直到他走近坐在她身边—— “发什么呆?” 她倏然回神,对他笑了笑。 “没有啦,我是在想这盆花愈长愈大,好像不再适合这个盆子了,要不要找个时间帮它移盆比较好?”她笑得有点干。 不能否认的,这两天她面对他的感觉并不像往常那样轻松自在,因为每次想到他、见到他,她心里就更加挣扎,总觉得对他有丝抱歉。但另一方面舅舅为了表现诚意,又每天都到餐厅找她苦苦相劝,动之以情地哀求她给他们夫妻俩一个补偿的机会,说这也是外婆的盼望…… 两头的拉锯,使她思绪每日百转千回,深陷两难,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给任何一方一个肯定的答案。 “也好,我看这个盆子都快被它撑爆了,的确应该换个新环境。”他看着那盆显得头重脚轻的植物,脑中想的却是自己对她而言是否也已成了一个局限她的环境,让她此刻坐困愁城…… 如果他们没有相爱,丁花梨一定会毫无犹疑地选择和他舅舅离开,和她的亲人一起生活,就像她原来预期的那样过日子吧! 连日来看着她为难,他心里也很不舍,不舍的她难过,也让自己不好过,只是他从不说,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情,免得她更为难…… “我们都是为了花梨好……你也不会愿意看到她成日为了这件事而感到苦恼吧……” 这两天廖锦雄说过的话不时地掠过他的耳边,吵得他心烦意乱,入夜难眠。尤其是当他看到她揽眉苦脸、失神发愣的时候,这些话更像魔咒一样声声敲击着他的心…… 是否,他真该放手,让她从这道难题中解脱? “嗯,那改天我们一起去帮它挑个新家。”她笑笑地说,把花盆从矮桌上搬到它原来的位置。 他望着她蹲在花前的身影,不太确定她这个想法还有没有机会实现,只觉得心已经隐隐作痛了起来。 “花梨,你舅舅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他突然想探探廖锦雄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多是少。 “嗯,因为我爸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所以小时候和舅舅住在一起,很自然地就把他当成爸爸看。”她想起儿时那些模糊的印象,还记得舅舅牵着她去上学、带她去溪边玩的画面,即使后来舅舅搬离了乡下,这些带着感情的记忆还是深植于她的脑海。 崔世拓望着她回忆的背影,心被扯得更痛了。 原来廖锦雄对她来说还有这层意义,怪不得她狠不下心责怪那个人,也难怪她会犹豫不决…… 这么想来,自己才跟她相识不到三个月,居然能让她放在心里和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亲人相提并论,或许他应该感到知足了才是,而不是自私地想开口留住她…… “花梨。” “嗯?”她回眸望着他。 “你走吧。” “什么?”她表情怔然,没听懂他的话。 “搬去和你舅舅一起住,就像你们原来说好的那样。”他心痛地说,自己也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他的口中吐出来,而不是开口挽留她。 丁花梨错愕地起身,双腿有些发软地走向他,一脸不敢置信。 “可是那样我们就要分开,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她离开,这是她连想好多天都作不了的决定,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开口?难道他不再爱她了吗? “傻瓜,你到底是从乡下还是外星来的,不知道透过电脑我们还是可以天天见面、聊天吗?”他敲敲她的额头,揉揉那张苍白发愣的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虽然他的心已经痛到淌血,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比她坚强,才能让她不哭泣。 “看着电脑讲话的感觉和看着你不一样呀!”她拉着他,觉得能像这样碰到他、摸到他才是真实的存在。 虽然她迟迟下不了决定,但在他突然放手的这一刻,她的心就像忽然失衡似地慌乱。 “一样的,相信我。”他眼神温柔地凝视她的眼,逼不得已说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来安抚她的情绪,消除她的心慌。 然而分隔两地的思念会有多苦,连他自己也难以想像,毕竟他的心现在就已经感觉拧成一团了…… “世拓……”她犹豫地望着他,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正确。要她拒绝舅舅的提议,她总会害怕自己未来会觉得有点遗憾,但是要她离开崔世拓,同样也让她害怕自己将来会感到后悔。 亲人和爱人……真的让她进退两难。 “花梨,当初你卖掉房子搬来台北,就是为了想和你舅舅一家人一起生活对不对?”问题回归原点,他们的相恋才是一个意外的插曲,如果少了他,她的思考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对。”她点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凶神恶煞的模样。 “所以就照你当初想的,去和他们一起住吧!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陷入两难。”这些日子里,他没有忽略过她内心所受的煎熬,于是干脆由他替她结束这场痛苦的挣扎,成全她的亲情,至少现阶段她会觉得轻松一点。 她感动地抱住他,谢谢他这么替她设想,不过她却无法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放松心情,因为她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感到忧伤。 “可是、可是……如果我去那边住不习惯怎么办?”她忽然烦恼起离开他之后的生活,留恋他怀里的温暖。 “我会留着你的房间,你随时可以回来。”他轻抚她的背,珍惜着离别前倒数的拥抱。 老天,他已经开始觉得思念在啃蚀着他的心了。 “真的?”她窝心地想笑又想哭。 “真的。”他保证,连他心里的位置也会空下来守候。 “我想你的时候也可以回来吗?”就算住得惯,天天都能透过电脑看到他,她还是会想念他的。 “当然。”他苦笑承诺,随时都欢迎她回到这里。 “那你会去看我吗?”她撒娇地说,怕机票很贵,自己就不能常常回来看他了。 “如果你过得很好,没有变丑、变难看的话,我会考虑一下。”他打趣地说,想用诙谐冲淡离别的感伤。 他告诉自己,分开并不代表分手,只要他们够坚持,这段感情还是能继续维持下去。 “讨厌。”她轻斥,一双手却抱得他好紧好紧,舍不得放。 “你明明爱死我了。”他也紧搂住怀中的佳人,想多留住一点她在怀里的感觉和气息,以供日后怀念。 “嗯。”她承认自己深爱着他,忍住分离的心酸,不想在他面前掉泪。 这晚的花前月下,他们依依不舍地相拥着,彼此心里都有不想让对方难过的考量,于是两人都忍住悲伤,强作镇定。 在相恋的那一刻,他们没想过这般难受的分离。 在分离的这一刻,他们都不敢想像未来会被思念如何折磨。 离开前的最后一夜,他们反而有许多话说不出口…… 分开的这一天,崔世拓破天荒地早起,一大早就出门上班,刻意回避令人伤感的离别,不想亲眼看着她离开,就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反悔地逼她留下来。 傍晚,丁花梨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留下钥匙,独自搭车前往机场与舅舅会合,一路上想念着心爱的男人,却不敢回头多望一眼,或者拨通电话给他,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电话里哭泣…… 晚上,他回到家,心痛地对着一室冷清和黑暗,没有半点食欲,直接走上顶楼,坐在她常跟青菜、花草聊天的位子上……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 原本他觉得这是件很蠢的事,但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跟白菜聊天的一天,对着她种的青菜说话,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抑郁寡欢地想着她。 “她有来跟你们道别吗?”他又问旁边的空心菜,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蠢透了,可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留下的“菜园”,想到她开口说要种菜时的情形,扬起了一抹浅浅的苦笑。 现在她不在了,他该拿这些青菜,怎么办?又不能随着之后的行李一起打包寄过去给她…… “唉……”他又叹了一声长气,转身倚着围墙,下意识地低头望向他们初次见面的大门口—— 吓!搞什么鬼? 他揉揉眼睛,瞪大跟牛铃一般的眼睛,看清楚楼下那抹熟悉的身影…… 丁花梨! 他俯身折了一把空心菜,发现菜梗真的应声折断,他不是在作梦! 回头,他马上冲下楼,飞快地跑向大门—— 第十章 崔世拓一开门,看见她神情伟怔,但真的就站在他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去机场了吗?”情急之下,他厉声责问。 丁花梨缩了下脖子,抱着手中的包包,怯怯地看着他。 “是去了……又回来了。”她紧张地咬着嘴唇,试图露出一抹讨喜的笑容。 “有东西忘了拿?”他边问边打量着她的行李。 她摇头,欲言又止……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没耐性地大吼。看到她又无预警地出现在眼前,他现在心里乱得很,有种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的复杂感觉。 该不会!难道她那个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她的舅舅又把她扔下,一个人落跑了? 她又摇头,旋即道:“你说过只要我想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他傻眼,惊诧得差点掉了下巴…… “你才离开不到三个小时而已。”虽然他也想她,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可是人家真的很想你嘛!去机场的路上想你,坐在机场里也想你,快要搭飞机的时候更想你……”她瘪嘴,苦着一张想哭又不敢哭的小脸,告诉他这一路上自己柔肠百转的心情,从离开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好想念他,愈是远离愈能感觉到心中那股放不下的牵挂。 实际走了一趟离开他的路,反而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识到自己有多不想失去他,也明了自己多年来渴望的其实只是一份归属感,而不是拘泥于血缘的依靠。 于是她去而折返,再没半点犹豫地直奔向他。 “花梨……”他被她的真情大告白弄得一整个感动,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总不能哭吧,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丁花梨吸吸鼻子,很慎重地宣布—— “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永远留在你身边。”离开他之后的痛彻心肺,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日子里自己早已把这里当成家看待,而他就是自己的家人,所以面对至亲和至爱的抉择,她才有那么深的挣扎与犹豫。 而这一刻,她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爱的归属。 “世拓,拜托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看他动也不动,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表明自己真的很爱很爱他,很想很想留在他身边…… 他傻愣愣地望着她…… 马的,真的好感动!这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惹人恋爱啊…… “汪汪——”不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凶悍的狗吠。 崔世拓抬头一看,几步路外不知何时又聚集了一群人加一只狗。 “你们看,那个男的又在赶他女朋友出门了。”拉着狗的妇人说道。 “这男人真差劲,一吵架就赶她出门。”旁边的太太附和地对他指指点点,明明掩着嘴,声音却大到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是啊是啊,那女的又不是垃圾,不高兴就丢了她……”另一名显然也曾见过崔世拓和丁花梨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欧巴桑,立刻加入指责的行列。 一群人和一只狗纷纷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简直快把他说成社区败类…… “干你们屁事啊!”他忍无可忍地大吼,觉得这群三姑六婆实在太好管别人家的闲事了,居然在他感动得想哭的时候来说这些五四三。 “居然敢凶我们!”欧巴桑一脸不可思议。 “真是不要脸,作贼的喊抓贼……”拉着狗的妇人边骂边看着爱犬,已经萌生放狗咬人的意图。 “汪汪汪……” 爱犬一副蓄势待发,已经准备好要向前暴冲的样子。 “你们不要误会,虽然他看起来很凶,但他不是坏人……”丁花梨跳出来挡在爱人身前替他辩护,但显然这举动更引起众人的同情和激愤。 崔世拓眯起眼,满心无奈,不过对这愈描愈黑的情况倒是挺习惯的—— “你给我进来。”他拉她进门,把那群闲杂人狗全挡在门外。 一进了门,她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所以,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你的亲卫队阵容这么坚强,我要是赶走你,恐怕也要跟着搬家了。”他没好气地说,哪里有不准她留下来的意思,是想留她却不敢留才是真的。 这个傻女人到底懂不懂他的心啊,真是的…… “她们都是好人,之前我在巷子口遇到她们,她们还跟我聊过天,还有小白也很可爱,每次我经过它家门口跟它打招呼,它都会兴奋地对我摇尾巴。”听到他不再赶她走,她马上喜形于色地为外头那些人解释。 “原来她们真的被你收买了……”他额角微微抽搐,没想到她已经悄悄地在外头招兵买马,累积自己的实力。看来他以后要是还想在这个社区混下去,最好别随便惹她。 “啊?”她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没事。”他将她的头压向自己胸口,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如此真实的温暖,让他怀疑自己昨天怎么能忍心把她从身边推开,从离开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无时无刻不感到痛苦难当…… “世拓,我刚才真的想你想到哭耶!”重回他的怀抱,她忍不住想跟他分享心情点滴。 “傻瓜,以为我就不难过吗?”他用下巴轻敲她的傻脑袋,又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心中无限怜惜。 “你很难过吗?所以你也很想我喽?”她喜出望外地抬头,眸光闪闪地仰望着他。 “少说废话。”这种事她知道就好,干么说出来害他难为情! 咕!他冷嗤一声,又把她的头按回胸口,不准她看到他脸上一抹可疑的红。 “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她笑吟吟地抱着他,开心地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像有点太快了…… “什么?”他心情正好,现在很好说话。 “下个星期我想回去看看外婆,也想带你一起去看她,告诉她老人家我现在过得很好,请她不必替我担心。”她有点害羞地对他提出这个要求,想到要把男友带回去见长辈就有点小紧张,不过她还是想把他介绍给她外婆,让外婆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在天上不需要再为她操心了。 “好啊,请外婆以后不必为你操心,只要不分日夜地跟着你舅舅,好好‘照顾’一下她儿子就好。”他记仇地排斥那个来找他“谈判”又差点带走她的人,其实心里是希望她外婆能好好“管教”一下儿子,别再给她这个外孙女找麻烦了。 至于操心……从爱上这个傻女人开始,他便已经认命地准备接下这个重担了,所以他也会请她的外婆不必烦恼这一点。 “讨厌,我舅舅真的有在反省了啦。”她轻锤了他一下,要他别这么坏心眼,舅舅已经很愧疚了,现在她只盼望——“我希望外婆在天上过得很好,再也不用替我们这些子孙牵挂了。” “她会的。”他亲吻她的额头,给她信心的一吻,满是柔情地凝视着心爱的女人。“我也要你答应一件事。” “好啊。”她马上点头,完全同意。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他轻叩她的额头,甜蜜地斥责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的要求,连他要说什么都还不知道。 “喔,那……是什么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他的要求一向是答应得很干脆的嘛。 “我们也找个时间去我爸妈那坐坐。”他想带她回家去和父母熟悉一下。 下一次等他开口求婚的时候。可不想再被某人揶揄他是心血来潮,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布局了。 “哦——为什么?”她本来要爽快地答好,但想想多问一句比较不会被骂。 “叫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么!”他心虚地大吼,有些事想归想、做归做,说出来就很不好意思了。 哎呀,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会看情况说话耶,教都教不会…… “啊,你脸红啦?”她惊讶地看着他变色的俊脸。 “见鬼的我哪有脸红!”他完全否认,推开她就往屋里走。 “你明明就有。” “有你个头,小心我把你轰出去。” “你才舍不得呢!”她笑嘻嘻地挽住他的手,从这个大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千丝万缕的深情…… 果然,回来是对的,她决定要赖着他很久很久…… 傻瓜才要离开他咧。 周末的夜晚,崔世拓家的客厅一改往常的清静,一片闹哄哄的,桌上杯盘狼藉…… “小花,我还要一碗饭。”小郑举着空碗大喊。 “小花,还有炒空心菜吗?”阿明看着快见底的盘底,高声询问。 “小花,这凉拌黑木耳牛蒡丝好好吃哦,剩下的我可不可以全部打包带走?” 冠子塞得满口白饭,木耳丝还没吞下肚就已经在准备打包。 “小花,你说要再找时间帮我腌一罐泡菜,不可以忘记呦!”蓉蓉把整盘泡菜都挪到自己面前,连现有的这盘都不放过。 “好,我会记得,我再去盛点汤。”丁花梨笑咪咪的回应每一项要求,一下子盛饭,一下子端汤,娇小的身影在客厅、厨房来回穿梭忙碌,称职地扮演好主人家的角色,对客人们的要求有求必应。 不过坐在桌边的崔世拓就没女友那么亲切了,随着大家的吆喝,他的脸愈绷愈紧,一双锐眼也眯了起来,但可没半点笑意…… “小花,我要……” 这时又有人举手,一声高喊引爆了崔世拓的火气—— “小花小花!谁准你们这样叫她的?”他筷子一放,已经受够了整晚听到这群家伙把她当佣人呼来唤去。 都是丁花梨说要请事务所的员工来家里吃饭,说什么可以增进一下同事之间的感情,结果这群人才四张嘴,却像蝗虫过境似的扫光了他们这次收成的青菜,还有吃有拿兼下订单…… 真是够了!以为这里是小吃店还是餐馆吗? 老板恼怒地一吼,员工们全都停下动作来看着他,并且动作一致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小花。”正是丁花梨本人说可以这样叫她的。 丁花梨站在桌子的另一头,很用力地点点头。 “是你?”崔世拓瞪眼看着她。 “嗯,这是我的小名,以前朋友们都是这样叫我的。”他笑嘻嘻地说,倒是一点都不惧怕他的怒火,对他的吼声也很习惯。 “以后不准再用这个小名,小花听起来跟叫狗一样。”所以才愈听愈刺耳。 什么小花,还小白、小黑咧! 众人倒抽一口气,目光同时转向“小花”,不约而同地猜想她的小名居然被老板说出狗名,应该会很生气,爆发一场家庭战争吧…… “好,我去端水果。”她一点也没动怒,温柔地一笑便走向厨房。 众人又倒抽一口气,眼里同时流露出激赏的光芒,佩服“小花”的好肚量。 “要到哪里才找得到那么好的女朋友?”阿明羡慕地说。 “不知道她有没有姐妹哦?”冠子也幻想自己的女友能像丁花梨一样乖巧、温柔。 “没有啦,我上次就问过了。”蓉蓉斩钉截铁地说。 “真可惜……”小郑咬着筷子,一脸失望。 “你们在胡扯什么!”崔世拓又发出狮子吼,吓得众人全数噤若寒蝉,扒饭的扒饭、挟菜的挟菜,趁空偷偷交换几个眼神…… 哪有请客人来家里吃饭不准人聊天的,boss好过分哦…… 大伙不约而同地想道,但一样没人敢开口。 崔世拓放下饭碗,直接走到厨房里去找人,怕女友一个人忙不过来,累过头了。 她站在流理台前,正把预先准备好的水果一片片摆进盘子里…… “全部端出去就好了,弄那么漂亮干么?”他由身后搂住她,心疼他那双忙了整晚的手。 “没关系,一下子就好了,你先出去等啦。”手不方便,她用屁股顶他。 这一顶,却让他的手臂更加收紧,身子也贴得更近。 “我要在这里等。”他在她耳畔低语,鼻息轻搔着她的脸颊,手掌也不安分的在她腰间游走。 “会痒耶!”她偏着头闪避他的亲近,打开水龙头洗手。 他嬉戏似地抱住她不放,任她在怀中挣扎,自己才觉得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心痒痒,仿佛只消一点接触,他的身体就会为她擦出火花…… “别闹了,我们出去吧。”她端着水果要往外走。 他拉着她的手,依然不肯放人。 “我饿了。”他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你没吃饱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添碗饭,还是冰箱里有蛋糕,我去拿……”她掉头往冰箱走,在招待客人前更关心男朋友的胃。 岂料她才走没两步,他又随后跟上,由身后紧搂住她。 “把水果和蛋糕端出去给他们,你跟我上楼……”他在她敏感的耳畔吐露情人的爱语,告诉她自己需要被填饱的不是胃,而是…… 他贴近她轻轻摩蹭,让她感受到他体内燃起的爱火。 “你!你……”她浑身一震,耳根子发烫,手里的水果盘都差点被他的大胆吓掉了。 “家里还有客人耶!” “我出去叫他们马上滚。”他立刻转身—— “不可以!”这也太丢人了吧,为了这种事赶人? “那你现在就跟我上去。”他坏心地威胁着。 除了有待满足的欲望,他还任性地跟别人争她的宠爱,总觉得大伙愈喜欢她,愈爱跟她相处,自己就好像被她冷落了一样,像刚才吃饭时,她就只顾着和蓉蓉聊天,都不太理他…… “这……”她一脸为难,觉得他这根本是无理取闹嘛。 “好啊,我先把水果端出去,你上楼去等我,不过我还想冲个澡、换件衣服,不然这衣服穿了一整天都有汗臭味了。”她妩媚地笑着,要他先上楼去等她“侍候”。 “好,你慢慢洗、慢慢换。”心爱的女人费心思想讨他开心,他当然乐意。心情都整个飘了起来。 “嗯,我会的,还会喷你上次送我的香水喔。”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哄得他龙心大悦,满面春风,很满意地走上楼去。 她好玩地一笑,觉得这个大男人有时也像个孩子一样的好骗耶! “来,大家吃水果。”她走到客厅继续招呼客人,半点都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啊?boss呢?”大伙这才发现进厨房的老板没跟着回来。 “他胃有点不舒服,先上楼休息了。”丁花梨笑着说,心想等他发现冲下楼时,大家也差不多要准备打道回府了吧。 呵呵,原来奸诈真的是可以训练的。跟他在一起久了,她也学会耍点小心机了呢…… “来,快吃呀,很甜喔。” 这晚,崔世拓满心欢喜地躺在大床上等了又等,左翻右翻,就是不见心爱女人的影子。 直到他体内的欲火变成怒火,发现自己被耍,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丁、花、梨——你死定了!” 后记 前阵子,左薇迷上了布袋戏…… 说“戏”,其实是有点夸大不实啦!总之就是又一次逛街时,顺道陪一位喜欢看布袋戏的朋友去逛了霹雳布袋戏的门市店,然后就发现—— 啊!好帅呀!(尖叫尖叫……) 对我来说,布袋戏与歌仔戏都是童年记忆的一部分,也就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东东(哈……看我年纪小小就如此热爱本土文化!另外我也挺爱歌仔戏的呢!) 总之,因为是小时候看过的东西,所以我对布袋戏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什么史艳文、藏镜人和黑白郎君等等人物的时代中,但若要我此时凭空回想,我还真想补起来他们长啥模样,又是发生什么故事,倒是之前从电视新闻中看到相关的报导昼面……老实说,长得真不怎么样,不懂我小时候怎么会那么爱看?(喜欢他们的粉丝千万别来骂我呀,左薇只是老实地说出个人感受而已!) 但话说回来,也就是因为我对布袋戏的印象实在太“古早”了,所以这次在门市店里看到各式各样的戏偶时,简直一整个惊为天人!在朋友的“爱心导览”之下,一连在店内绕了好几圈,对每尊戏偶仔仔细细地品头论足一番,也听了好多人物的背景介绍,然后我又很惊讶地发现……素还真和叶小钗竟然是男的,还是武林大栋梁呢! 哈哈……歹势,因为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布袋戏也完全不解,所以一直以为他们是女生,没想到误会打了!而且后来才知道素还真可是有“霹雳一哥”的称号哩,真是失敬失敬…… 反正哩,就是在这次偶然地逛过一遍门市店后,我回家就开始打开电视,又慢慢地看起布袋戏来了。但我其实不算是很死忠的戏迷,只是爱插个花,特别爱看一些幽默诙谐的桥段,觉得里面的台词超有意思的,而且还可以顺便学学闽南语哩。 看了几集,我发现随着时代的进步,现在的布袋戏真的制作得非常精致,不仅是布景、声光特效、华丽多变的造型,还是演绎方式都有很大的进步,尤其是有些人偶们的脸,真是帅得媲美少女漫画的美型男哩!(再度尖叫……) 搭配上整个周边商品的产业,让我在旧文化里瞧见了新希望,这才知道原来咱们的传统偶戏也能做得跟动漫一样精彩、吸引人!但是它们的戏偶又有种比卡通更真实的感觉,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深感佩服,很自豪我们有这项偶戏文化哩! 有机会的话,希望大家也能去看看咱们的布袋戏,欣赏一下它的进步之美呦。 偶尔去逛逛看看那些像从漫画走出来的角色,感觉心情也会变得很不错呢,至少我就是这样啦,甚至都想把它们写成我的男主角了咧,哈哈…… 那么咱们下回见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