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千金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棠梨正纳闷间,这姑娘抬手就甩了那丫头一巴掌:「贱蹄子成日就知道勾男人,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不过一个下贱丫头也敢往那样的高枝儿上巴,我呸,趁早哪来的滚哪儿去,也免得丢人现眼。」 那丫头捂着脸委屈的只掉泪,却不敢回嘴,眼里尽是惧意,想来这姑娘也不是什么慈善的主子。 棠梨根本不知道这姑娘无厘头的说这么一篇子话是什么目的,而且,瞧这打扮想是国公府的姑娘,如此显贵之家出来的姑娘,张口闭口贱蹄子勾男人的,实在的不妥,这哪里像大家小姐,简直就是那些街市上撒泼胡搅的泼妇。 与这样胡搅的人讲理是讲不通的,更何况棠梨根本不知道她说这些话为的什么,索性不理会,抬脚打算绕过这主仆二人往前头小门走,不想棠梨刚迈出一步,那姑娘却也往前了一步,正好拦在棠梨前面,棠梨往左她便也往左,棠梨往右她便也往右。 这下就算棠梨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恼了,不免皱眉看向她:「姑娘有话说?」虽恼到底性子使然,不喜与人争执,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是小姑娘,至少对于棠梨的心理年龄来说,眼前这位算是小姑娘,棠梨一个三十来岁不好跟小姑娘计较。故此仍留了余地。 可这姑娘却丝毫也不领情,而是道:「顾莲那贱人说你去过齐王府,可是真的?」 棠梨愣了一下,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今儿这场无妄之灾的引子竟是齐王,这姑娘简直让人无语,自己去过齐王府又能说明什么,难道凡是去过齐王府的女的,她都要这般来堵着审问一番吗,她若是国公府那位跟齐王定了婚约的姑娘,来质问自己还有那么点儿道理,可她显然不是,那么她如此作为凭的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更兼这姑娘连顾莲都捎带上了,她若不提顾莲棠梨还真不知她是谁,如今倒是知道了,这姑娘想必就是因争风跟顾家贵女大打出手的那位国公府长房的庶女,棠梨尚记得周婆子提过她的闺名,叫谢灵菡,刚听名字的时候,棠梨便觉这名字既好听寓意也好,也曾听老夫人闲话说起过谢家的孙女一辈的名字,是老公爷亲自起的,顺着灵字排下来,那位刚满月便丢了的长房嫡孙女,叫谢灵萱,可见老公爷对孙女也是很重视的,并不似那些重男轻女的人家,只重视男丁,女孩子随便起个名字了事。 可惜这样的好名字安在这样一个胡搅蛮缠不知所云的泼妇头上,真有些糟蹋了,谢灵菡见棠梨并不回答,反而露出些许像是嘲讽的神情,谢灵菡顿时恼怒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没听见我的话吗,我问你可是去过齐王府?」 棠梨本不想跟她计较,可这姑娘却咄咄逼人,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姿态,而且连最基本的礼貌尊重都没有,跟这种人站在一起都觉掉价儿,棠梨索性不走花园的小门了,转身打算换个门出去,反正国公府也不止这一个门,难道她还能每个门都堵上不成。 可棠梨还是高估了谢灵菡,棠梨转过身刚举步要走,谢灵菡却又走过来拦在了前面,嘴里道:「今儿要是不说明白了,想走没门?」 棠梨脸色沉了下来看了她半晌道:「我去未去过齐王府为何要告诉你,敢问姑娘是齐王殿下的什么人?有何资格质问这些?」 谢灵菡道:「我姐姐是齐王未过门的正妃,这门婚事是我祖父跟先帝爷订下的。」 棠梨眉角一挑点头道:「刚姑娘如此火急火燎的扫听我去没去过齐王府,我还以为姑娘便是齐王殿下那位未过门的正妃呢,原来不是啊,倒是我误会了,说起这事,棠梨倒想起听过些此事的传闻,貌似姑娘那位姐姐自满月莫名走失,至今也没有消息。」 谢灵菡脸色一滞:「我姐姐便找不见了,可这婚约却是先帝跟我祖父订下的,永远也不会变。」 棠梨打量了她一遭忽的笑了起来,谢灵菡更有些恼:「你笑什么?」 棠梨:「刚我还纳闷,姑娘这气势汹汹的跑来质问我去没去过齐王府的事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听了姑娘的话,棠梨方想明白,姑娘莫不是想代姐出嫁吧。」 被棠梨一句点破了心思,谢灵菡却丝毫也不觉得窘迫,反而理直气壮的道:「我姐姐找不回来了,婚约又是早定下的不能变,自然是我这个妹妹代替姐姐嫁入齐王府才是正理,也免得人家说我们国公府无诚信不守约。」 棠梨好笑的看着她:「你这妹子做的倒真实在,未过门的姐夫也一并收了,令姐有姑娘这样的妹子实乃一大幸事。」 谢灵菡也不傻自是听出棠梨话里的讽刺,顿时脾气上来:「你这贱丫头胡说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伸手一把抓了过来,这丫头出手极快,若非棠梨在军营里待过,练过些拳脚功夫,这回可就吃大亏了,她抓过来的目标正是棠梨的脸,棠梨抓住她的手腕,看见她涂着大红的蔻丹的尖利指甲, 饶是棠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自己眼疾手快,被这样尖利的指甲抓一下子,绝对破相,可见这谢灵菡年纪虽不大,心思实在恶毒,也不知国公府怎么养出这样的孙女来。 谢灵菡本想故技重施把对付顾莲的手段如法炮制的用在棠梨身上,不管这个姓叶的丫头是真去过齐王府还是顾莲骗自己的,就冲这张比自己好看的脸,也不能饶过她。 不想这次却失手了,一击未中反被抓住了手腕,她自来娇生惯养,从来都是自己占先拔尖儿,哪有吃亏的时候,便是前些日子抓破了顾莲的脸,爹爹也只是罚自己跪了三天祠堂罢了,且这三天里虽有婆子看着,可娘使了银子,那些婆子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自己没怎么受罪。 第2章 可这会儿手腕子却疼的紧,谢灵菡尖叫了起来:「疼,疼,你,你放开,来人啊……」 她这一喊,惊动了附近洒扫拾掇花草的婆子,呼啦啦跑过来七八个,把本来就不宽的小路围了个严实,人人手里还拿着家伙,有扫帚有锄头还有水桶还有翦子,谢灵菡她们自然是认得,虽是庶出可她娘有手段颇受小公爷的宠爱,连带着这位庶出的姑娘也是水涨船高,加之这些年长房的顾大娘子因丢失了女儿,病了一场,身子不大好,常日里在屋里养病,连院门都不大出,也不大理会内宅事务,小公爷是男人总不好管内宅,便把事情交在了几个姨娘手里代管,这几个姨娘里最得宠的便是兰姨娘,也是这位庶姑娘的亲娘。 正是因为知道底细,故此这些婆子忙忙的跑来助阵,琢磨着这可是个好机会,若能在菡姑娘跟前儿表现一番进而入了兰姨娘的眼,那可就造化了,不说飞黄腾达,谋个好差事也不在话下。 谁知,这些婆子一到跟前儿看清了谢灵菡对面的棠梨,顿时泄了气,就算她们是花园里当差的使唤婆子,可这位姑娘自老太君过寿之后便常来常往,如何能不认得,且不说这姑娘是二房头上叶大娘子的娘家妹子,就是老太君也极喜欢这位啊,而菡姑娘虽是老太君嫡亲的孙女,可老太君厌烦菡姑娘的亲娘,连带的也不待见这个孙女,加之这菡姑娘自小养在她亲娘身边,行动做派实有些小家子气,老太君更为不喜,就连那日过寿都特意发话不叫往前头席上去,这可是打了兰姨娘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啊。 也正因如此,菡姑娘才越发嫉恨顾家那位贵女,寻了机会大打出手,抓破了顾家姑娘的脸,再瞧瞧今儿这意思,明显就是故技重施啊,且还没得逞,让叶家姑娘抓了个现行,这两边都是祖宗,那个她们也得罪不起。 虽知得罪不起可都跑了过来,这时候是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实在不好收场,只能僵在了哪儿,不动劲儿,也不敢说话。 谢灵菡见她们这般更气的不行:「你们都是死人啊,没看见这贱丫头敢跟我动手吗,还不给我一起上,把这贱丫头打死。」 这些婆子心里暗暗叫苦,面儿上却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只是站在哪儿不动。 谢灵菡更是气的七窍生烟,正要再骂,棠梨手上却一用力,谢灵菡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棠梨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道:「真吵。」从腰里的荷包里掏出一个药丸子来,趁着谢灵菡张嘴叫喊的时候,塞了进去,一抬她的下巴,咕隆一声咽了下去。 谢灵菡顿时惊恐起来,想大叫,却发现竟出不来声,周围的婆子也是傻眼了,哪想到叶家这位姑娘会如此大胆啊,刚那个是什么药啊,难道是毒药,要真是毒药,菡姑娘有个好歹,她们这些婆子也就没命了。 棠梨怎会看不出她们的心思,笑道:「你们这位姑娘实在有些吵,这只是暂时让她安静些罢了。」 那些婆子方松了口气,却又听棠梨道:「这位妈妈可否把你手里的剪刀借来一用?」 那拿着剪刀的婆子愣了愣:「这是剪枝的,姑,姑娘要这个做……」话未说完见棠梨的神情虽平和却有股子令人不得不从的气场,也未敢说下去,忙着把手里的剪刀递了过去并颇周到的说了句:「这剪子刃口刚磨过,很是锋利,姑娘小心些莫伤了手。」 棠梨笑了一下点点头:「多谢妈妈提醒。」说着接过剪刀便冲谢灵菡的手指头去了,周围的婆子一见这势头脸色都变了,叶姑娘要了剪子不是要剪菡姑娘的手指吧,这如何使得,尤其刚那个递剪子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刚才自己就不过来凑热闹了,便过来也不该拿剪子啊,最糟糕还是自己把剪子递过去的,这要是出了事,自己想脱开干系都不可能。 心里怕极忙道:「姑,姑娘不可。」 棠梨扫了这些婆子一眼忽笑了一声道:「妈妈们以为我要做什么,我不过是见你们菡姑娘这指甲久不打理有些尖利,使唤起来颇有些不便,正好今儿闲来无事,帮你们菡姑娘修剪修剪,刚你们菡姑娘说了我出身微寒,故此做些事并不觉如何,也不用你们道谢。」 说着剪刀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挨到了谢灵菡的手指,谢灵菡吓的不行,想喊叫却偏喊不出声,急的脸色通红,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手也开始激烈的挣扎想抽回去,哪想棠梨看上去瘦瘦干干没几两肉,手劲儿却大,抓住她的手腕,想抽都抽不回来。 棠梨见她挣扎不紧不慢的道:「想来菡姑娘刚也听见那位妈妈的话了,这剪子是才磨过的,刃口快的紧,棠梨不过想给姑娘修修指甲,若姑娘挣扎,我这手一歪,可就没个准头了,若是把姑娘这嫩汪汪水葱一样的手指戳出几个血口子,姑娘可要吃些疼了。」 棠梨的话一出口,谢灵菡果然不敢动了,只是眼里迸出强烈的恨意,如刀子一样落在棠梨身上,棠梨却只做不见,对于谢灵菡这种人棠梨也不是没见过,说白了就是被教坏了,虽生在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之族,奈何却养在小妾之手,由这谢灵菡的表现便能知道她娘是个什么货色。 这样的人你跟她讲道理,讲礼法是没用的,这种人自私自利惯了,觉得天下都欠她的,什么好事儿都该是她的,看见比自己好的便嫉恨,生出许多恶毒心思手段,且没脑子,她就不想想,她堂堂一个国公府的贵女,便是庶出也远不是自己这个七品官的女儿能比的,她跟自己过不去实在荒谬,更何况叶婉还是国公府二房头的大娘子,她在国公府里公然为难自己,传出去丢人的可是国公府。 第3章 而棠梨呢虽脾气不坏可也不是委屈求全的性子,她不欺人可若有人想欺负到她头上,她也不会忍气吞声,就如现在,棠梨手里的剪刀几下便把谢灵菡那一手养了好久的指甲给剪了个精光。 剪好了,还歪着头极认真的欣赏了一会儿才放开,那谢灵菡已经恨毒了棠梨,棠梨一松手,谢灵菡想都没想,抬手又抓了过来。 棠梨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谢灵菡的手抓了空,哪里肯罢休,目眦欲裂的又冲了过来,棠梨身后的梅婆婆早已不耐,刚要动手被棠梨拉住一侧身站到了旁边的石子路上,而谢灵菡的身子已经扑了过来,却也未扑空而是扑到了一个男子的身上。 这男子瞧着年纪有十八九的样子,生的英挺俊美,比之桃花朵朵的齐王殿下也毫不逊色,只不过比起齐王那张生人勿进的冰脸,这男子要亲和许多,只是此时眉头皱起板着脸,颇有一股凌人的气势,把那疯子一般的谢灵菡都压住了。 谢灵菡虽收敛了一些,不似刚才的疯婆子样却也满脸愤恨,张嘴想控诉棠梨,却发不出声来,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却只能干着急,最后恨恨的瞪向旁边的丫头,示意那丫头替她说。 那丫头早已经吓傻了,她自打跟着菡姑娘,只见过菡姑娘欺负人,便那顾家的贵女在菡姑娘跟前儿都未讨的好去,所以她今儿才敢在花园子里拦住棠梨。 谁知,顾家贵女虽有顾家撑腰却是个软骨头,这叶棠梨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却如此厉害,菡姑娘竟一点儿好都没讨到,不,应该说还吃了大亏。 吓的魂儿都没了,哪敢往上凑啊,这会儿给谢灵菡一瞪竟也没发现,还是在哪儿傻站着,直到那青年旁边的小厮伸手拍了她一下:「你主子说不出话了,你也哑巴了不成。」 那丫头方回过神来,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大公子。」 棠梨不禁又看了那青年一眼,暗道,原来这位便是国公府长房的那位嫡孙,好像单名一个晖字,合府都称一声晖少爷,怪不得年纪不大却有这般大的气势呢,连这嚣张谢灵菡都压制住了。 那谢灵菡明显对这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兄弟,颇有惧意,想来那位长房的顾大娘子虽不理事,而她生的这位公子却不简单,这样的威势可不是一两日能成的。 谢晖今儿本是去太医院询问母亲的病情,这些年母亲的病好好坏坏,药吃了不少,可总是不见好,拖了这十几年,身子越发不济,前儿又因表姐顾莲跟灵菡争执动手,父亲却因兰姨娘的关系,明里暗里袒护庶妹,母亲动了气,已在炕上躺了两日,太医也来瞧过脉了,药也吃了却不见好转,谢晖便又跑了一趟太医院询问,只是那些太医院的老头子,云山雾罩说的仍是老三篇,末了说娘这是心病,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那意思这病吃药不济事,还是得想开了才行。 饶是谢晖好脾气都差点儿把太医院砸了,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满京城谁不知娘是心病,若能想开还用得着来寻他们这些太医吗。 生了一肚子火,回来便不好从前门进,怕万一遇到个登门的客人,自己这一脑门邪火,失了礼数却不好,便绕了个圈从花园这边的小门回家,不像自己这脚刚迈进门,就碰上这么一出全武行的大戏。 谢晖是知道棠梨的,即便那日祖母过寿,男女分席,自己在外面随父亲应酬却也听闻了这位叶家姑娘,听说是叶府远亲家的女孩儿,献了猪婆龙皮做的剑鞘做寿礼,祖母极是喜欢,且直接让人送到了宁寿宫太后哪里,可见祖母有多中意这件寿礼了。 后又听小厮说起那日女席上的热闹,顾莲不顾身份公然出言不逊,并撺掇虹霓公主为难这位,硬是都没讨了好去,便存了好奇之心,想着回头有机会倒要见见这位叶姑娘,不想今儿便碰上了。 谢晖早就来了,就在谢灵菡从湖石后头出来质问棠梨是不是去过齐王府的时候,谢晖便到了,所以从头到尾看了个满眼。 谢晖很不想出来,因谢灵菡的所作所为实在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堂堂的国公府千金贵女,竟然跟个泼妇一般口出恶言,还是为了争妹妹的婚事,嘴上说不过人家,便要动手抓花人家的脸,如此行径哪是千金贵女,若是此事传出去,国公府的脸也丢尽了。 为了国公府的体面,谢晖只得出来收拾残局,再让谢灵菡闹下去,叶家这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说不准把她另一只手的指甲也剪了,到时候一旦闹起来可不好收场,况叶家这姑娘是亲家姑娘,来国公府是客,如此却有些失礼。 本来就不喜这个庶妹,如今见了这般作为更有些厌烦,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头脸色沉了几分,冷声道:「说吧,这倒是怎么回事儿?」 那丫头瞄了眼旁边的主子,磕磕巴巴的道:「是,是我们姑娘闷了来花园子散心,不想正遇上这位叶姑娘,我们姑娘便上来见了礼,随便说了几句不着紧的话,不想这叶姑娘便恼了,跟我们姑娘动起手来,把,把我家姑娘的指甲都剪,剪了。」 这丫头说完,棠梨不免失笑,今儿还是长见识了,竟然真有这样一张嘴就颠倒黑白的,明明是这谢灵菡主仆俩,堵住自己,不让过去,非要质问自己去没去过齐王府,后见自己不理会,恼恨起来便来抓自己的脸,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这会儿只怕便是那顾莲第二了。 谢晖见棠梨的笑不禁道:「叶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说?」 棠梨看向他:「对于如此颠倒黑白之言,棠梨无话可说,便由大公子论断便了。」 第4章 谢晖:「叶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姑娘此事缘由?」 棠梨挑了挑眉:「若论缘由大公子不是都亲眼见了吗,又何须再问?」 谢晖咳嗽了一声,知道自己刚一进来这丫头便知道了,那么她刚才所作所为便是故意的了,且她刚才必然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才会如此作为,因她拿准了自己不会袒护庶妹,她从一开始的守礼退让,到后来逼不得已出手收拾谢灵菡,这一切都占在了理儿上,打到哪儿都没她的错处。 且,这丫头虽看似好脾气,说出话的却句句含着机锋,这性子着实不是个好欺负的,且她这份步步为营的稳妥心思,跟她这年纪却有些不符,也难怪一向霸道的谢灵菡都在她手里吃了大亏 ,且这亏还找不回来,只怕经过这一次,谢灵菡也会收敛一二了。 谢晖:「是了,倒是在下糊涂了,既瞧见了又何须再问姑娘。」 棠梨倒是未想到他如此好说话儿,这般就直接认错了,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遂道:「棠梨出来大半日了,见天有些阴上来,怕会落雨,方急着回去,不想被人拦住纠缠,心里不免有些急躁,若言语有不当失礼之处还望大公子大人大量莫跟棠梨计较。」 谢晖唇角微微一翘,露出个笑来道:「棠梨姑娘这般说倒让在下更有些汗颜,姑娘远来是客,国公府招待不周已是不妥,哪有还让姑娘赔不是的道理,若传出去,我国公府岂非成了混横不讲理的土匪窝了吗。」 棠梨:「大公子说笑了,天下间哪有大公子这般的山大王呢。」 谢晖也忍不住笑了:「这也没准儿,谁规定山大王便都长了一脸横肉呢。」两人相视而笑,这一瞬间棠梨便觉这青年真是很招人喜欢,很难对这样的人生出恶感,跟他那个庶妹子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两个娘一个爹的兄妹就是不一样。 旁边的谢灵菡一见两人说说笑笑打成了一片,更是恨的牙痒痒伸腿踢了丫头一脚,那丫头吃痛忙道:「大,大公子,奴婢刚说的句句是实,奴婢发誓。」说着举起手真要做个发誓状。 棠梨道:「需知抬头三尺有神明,这誓可不是胡乱发的,可是会应的哦。」也是凑巧偏这时候,天上忽的打了个响雷。 那丫头一听顿时脸色一白,忙改口道:「大,大公子,奴,奴婢错了,奴,奴婢刚才都是胡说的,不是叶姑娘,叶姑娘拦着我们姑娘,是我们姑娘听顾莲小姐说叶,叶姑娘去过齐,齐王府,说,说不准,齐王殿下瞧,瞧上叶姑娘了,这,这才拦着来问 ,后,后来我们姑娘一着急便动了手,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胡说了,老天爷您就饶了奴婢吧。」 这一幕瞧得棠梨哭笑不得,自己不过随便吓唬她一下,哪想凑巧打了个雷,就把她吓成这样了。 谢晖也是一愣狐疑的看向棠梨,这丫头也真是神了,她刚说发誓会应,就打了个雷。 棠梨也不理会他的目光,这些古代人不管多聪明,骨子里都有些迷信,也不想想,今儿一早就有些阴天,这都阴了大半天了,雨也该下了,下雨自然要打雷这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就是凑巧罢了。 正想着,果然又一个响雷,这个响雷不禁把那丫头吓破了胆,就连谢灵菡都吓住了,也顾不得要找棠梨的麻烦,捂着耳朵跑了,脚步慌乱,跟逃难一般,转眼就不见了影儿。 棠梨摇头,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正要告辞,却听谢晖道:「落雨了,看起来叶姑娘要暂时留在国公府了,那边儿有个水榭,不若在下做东请叶姑娘去那边儿吃上一盏茶如何?」 棠梨抬头看了看,果然落雨了,虽不大却淅淅沥沥的,虽出来时带了伞,这么走出去倒也不会淋湿多少,只是脚下这双鞋可就毁了,若是寻常的鞋子也还罢了,湿了回去刷洗刷洗还能再穿,可这双却是前几日将军府那边儿送过来的,那婆子说是将军府人亲手做的,不是那些绸子缎子的是软羊皮的,穿在脚上柔软轻便,极为舒适。 棠梨知道这是将军夫人为自己给老将军治伤的谢礼,这一双鞋却比给多少金银都要贵重,虽贵重若棠梨束之高阁反倒不美,更何况这双鞋棠梨很是喜欢,便常常穿着,今儿早上出来的匆忙,也忘了阴天得换下来。 既然这位大公子相邀品茶,倒不如暂避一时,待这阵雨过去再回叶府,想到此便道:「既得大公子盛情,棠梨荣幸之至。」 谢晖本还怕自己贸然相邀,棠梨会拒绝,不想这位竟与自己往日见的那些装腔作势的闺秀不同,言行间落落大方,这爽利的性子实在让人舒服,遂笑道:「如此,叶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水榭,这水榭并非上次老太君做寿开女席的那个,这个要小上许多,并无太多装饰,只是在中间放了一套根雕的桌凳,那根雕极是天然,颇有一番古拙质朴的韵味,不一会儿小厮端了一套茶具进来放在桌上。 棠梨本还想这般古拙天然的所在,与那些官窑汝窑那些极贵重的茶具倒有些不搭,却见那小厮放下的并非自己想的这些,而是一套隐约泛着暗玉色的茶具,不免有些好奇,拿起一只茶盏仔细端详,方发现并不是玉质,而是竹根的,只是那竹根想必经年日久,隐约泛着暗青色,乍一看像玉却非玉,且并未做成寻常茶盏的式样,而是依着竹根的形状而抠成,虽不算多贵重却难得天然之趣,跟这套根雕的桌凳极搭,不免暗暗点头,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着实很有品位。 第5章 这个水榭也是谢晖平日里最喜欢品茶消遣之地,因此府中人都知道这是大公子的地方,偶尔大公子会在此处招待志趣相投的一二好友品茶,除了大公子身边的人日常洒扫,旁的人是绝不敢踏入的。 也因此这水榭倒真是一方清净之地,且临水而建,水中植了莲花,只不过这会儿已过重阳,没有了亭亭净植的莲花,剩了一片残荷铺陈在水中,伴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很有些萧瑟之意。 谢晖见棠梨看水中的残荷不禁道:「可惜已经入秋,若是夏日,这水中的莲荷盛开,此处倒是观荷的好地方。」语气颇有些遗憾之意。 棠梨道:「不能观荷亦可听雨,棠梨倒觉得有失有得才是人生真趣。」 谢晖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是了,不能观荷亦能听雨,得失之间方得真趣,好言,好句,果真叶姑娘境界高,倒是在下落俗了。」 棠梨摇摇头:「棠梨不过信口胡诌罢了,公子如此说倒是贻笑大方了。」 谢晖却道:「在下虽不敢自诩诚挚君子却也从不打谎。」 棠梨见他神情格外认真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相比盛开的荷花棠梨更喜欢那鲜嫩的大白藕,不管是蒸煮炒炖都是棠梨最喜欢的菜式,想到这些,棠梨便更喜欢这些残荷了。」 谢晖不想棠梨会如此说,愣了一下不觉失笑:「这个容易,回头我让人挖一筐藕来给你送去,不管蒸煮炒炖都行。」 棠梨也不推辞拱手道:「那我这里就先谢了。」 谢晖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你喜欢吃藕,我这边儿管够。」说到这儿两人不觉相视一笑,这一番蒸煮炒炖下来,两人顿时熟悉起来,似经年的好友一般。 整整吃了三盏茶,雨方停了,棠梨起身告辞,谢晖也并未挽留,只是笑着说了句,回头让人给她送藕过去,棠梨笑着点头,转身去了。 旁边谢辉的心腹小厮存福端详了少爷好一会儿小声道:「公子您不是也瞧上这姑娘了吧。」 谢晖看向他疑惑的道:「也?」 存福忙道:「公子您没见那日老太君寿宴上顾莲姑娘给这姑娘下套吗,还撺掇虹霓公主为难这位,先头还当是巧合,刚瞧咱们府的菡姑娘那意思,别是齐王殿下真跟这姑娘有点啥吧,俗话说的好空穴不来风,若真没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跟这姑娘为难呢。」 谢辉微微皱眉,脸色也沉了下来:「敢私下里嚼说皇族的舌根儿,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一会儿回去自己领十板子,涨涨记性。」 存福一张脸立马变成了苦瓜:「公子,奴才是胡说的,您就饶了奴才这回吧,下次奴才再不敢胡说了。」 谢晖:「二十板子。」 存福顿时闭上了嘴,他可知道公子的脾气,平日里跟个菩萨似的,可要是真说要罚,绝对说一不二,哪还敢再求饶,再求便不是二十板子了而是变成三十了,那自己的屁股还不打烂了啊。 存福嘴上不敢说心里却暗暗腹诽,公子一定是瞧上那姓叶的丫头了,不然怎么如此听不得这些,说到底只不过是齐王府的八卦,虽跟菡姑娘扯上了些干系,可公子跟菡姑娘又不是一个娘,历来对兰姨娘母女的作为颇为反感,若不是对那姑娘有意,断不会为了这个庶妹子发怒。 存福当真是误会他家公子了,谢晖还真没那意思,虽对棠梨很是喜欢欣赏,却并非男女之间那样的喜欢,只是莫名觉得亲切,想和她亲近,想她过得平顺安和,不想她陷入这些麻烦之中。 谢晖很清楚以棠梨的出身,跟齐王府越无干系越好,而谢晖也不信棠梨会去攀附皇族,既无意被扯进这件事里,对她并无好处,即便她跟齐王并无干系,可三人成虎,尤其如今太后娘娘正在暗中查问,若此事传出去对棠梨却大大不利。 谢晖管不了别人至少能管住自己身边的人,他希望棠梨能少些麻烦。 棠梨回到叶府跟王氏说了说给叶婉诊脉的情景,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在小药房里熬制膏药,对于这些棠梨并不陌生,现代时中医世家叶家的膏药远近闻名,故此如今做起来也算轻车熟路,又赶上这里的药还算齐全,便先熬制一些,老将军的旧伤很难根治,有这膏药便不用行针了,发作起来贴上一贴也就是了,极为方便,便自己不再跟前儿也不妨事。 只不过这膏药熬起来颇为费事,直弄到了掌灯十分方熬成,放到一边儿晾着,明日便可装罐子了,送去将军府了。 忙活完了,直了直腰,看了看那边儿架子上的沙漏,已是晚膳时候不禁道:「怎么都这时候了,老夫人那边儿可传膳了不曾?」 梅婆婆道:「不曾传,倒是使人传了话来说等姑娘忙完了再过去吃饭。」 棠梨忙洗了手往外走,路过东墙边儿瞧见那株菊花,脚下停了停,那墨色的枝干上又开了几朵新菊,夜风中垂挂的嫩黄花瓣在摇曳出动人的风情,棠梨不觉想起那夜,齐王便是把这样一朵菊花插在自己的鬓发上,还说了句很好看。 想到这些棠梨忽然明白了为何最近总有人要为难自己,她还当是自己长得讨嫌不带人缘呢,如今方想明白,此事的祸首大约是这周身桃花灿灿的齐王殿下。 若是齐王跟其他皇族子弟一般,并无不近女子的怪病,府中美人如云,也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大夫,便这个大夫是女的也不会有人往歪里想,偏偏齐王是个有怪病的,以至于齐王府上下连个母的都见不着,这样有病的齐王依然桃花朵朵,惦记的人多如牛毛,甚至似顾莲这种有心的表妹,还在齐王府里安插了眼线,而自己忽然出现在齐王府且与齐王共处一室甚久,这个甚久棠梨是从外人的角度出发,尤其顾莲的角度,大约在顾莲眼里她的亲亲表哥三尺之内出现个母的都要紧张,更何况孤男寡女关着门待了些时候,这对于顾莲来说足以脑补出一出缠绵悱恻起伏跌宕的大戏来。 第6章 更何况,京里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别人并不知自己精通医术,只被人看见了自己跟齐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齐王身边除了自己,从未出现过女的,所以自己便成了这些人的公敌,也不搞搞清楚便一个个跑过来发难 ,实在可笑,那个顾莲可笑,那个国公府的谢灵菡更是蠢得没边儿了,被那个顾莲挑了几句,在国公府便拦住自己质问,连国公府的体面都不顾了,这种蠢如猪的竟是国公府的小姐,简直生来就是给国公府丢人的。 这一切麻烦都是因那齐王而起,若非他让韩松请自己过去治病,若非他的齐王府跟筛子眼一样四处撒气漏风,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多无妄之灾。 这齐王简直是个霉星,自己以后还是离他远些,越远越好。 想到此,收回目光再不看那株菊花,迈脚出了跨院往老夫人这边过来,刚进来便见傻姑扛着老大一个筐从那边的照壁拐了进来,到了廊下才把肩上的大筐放在地上,冲着棠梨裂开嘴露出两排白牙:「小姐,这是那个什么国公府让人送来的,我刚从大门那边儿走正好碰上,便给小姐扛了回来。」说着舔了舔嘴唇:「那个,小姐,傻姑想吃蜜糖桂花藕。」 棠梨愣了愣,走过来一瞧见是一大筐藕,便知是那位国公府大公子送来的,今儿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他倒当了真,这就送过来了,倒真是一位诚挚君子,跟他那个庶出的妹子犹如云泥之别。 屋里老夫人听见动静,扶着纪婆婆的手走了出来,到了廊下瞧见一大筐藕不禁道:「这可是,棠丫头这才来了京里几天儿啊,竟就有上门送礼的了,莫非又是将军府送过来的吧。」 旁边的小丫头嘴快的道:「刚傻姑说了不是将军府是国公府送来的。」 老夫人倒是也不意外看了眼棠梨道:「婉儿自打嫁进国公府倒越发小气了,送还不送些好东西,巴巴的送一筐藕来做甚,咱们这叶府里虽不济,没他们国公府水面大,好歹也有个荷花池子,难道还缺藕吃不成。」 棠梨却未说破只笑道:「想必婉姐姐知道棠梨爱吃藕,怕叶府里的藕不够我吃的,特意送了一筐过来。」 老夫人嗤一声乐了:「促狭鬼,叶府那么个大荷花池子,要是把那底下的藕都挖上来,得有这么是来筐呢,你便顿顿都吃也吃不清的。」 棠梨:「总归是婉儿姐姐的好意,棠梨心里欢喜呢。」 老夫人点了点她:「好,好,你心里欢喜,祖母也不唠叨了。」说着走过来,瞧了瞧,点点头:「这藕瞧着倒是比咱们府里的大些。」 傻姑凑过来拉了拉老夫人的袖子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看着老夫人,那样子可怜的紧,老夫人忍不住笑了:「你不用这么瞧着我,我知道傻姑是想吃蜜糖桂花藕了是也不是?」 傻姑忙不迭的点头。 老夫人笑了,吩咐纪婆婆去厨房走一趟让再做一个蜜糖桂花藕,纪婆婆应着去了,傻姑欢呼一声也跟着纪婆婆跑了出去。 棠梨扶着老太太进屋吃饭,不一时饭毕,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又吃了半块桂花藕便告辞出来,准备回自己的小院看看那熬好的膏药,刚迈进小院,便看见东墙上的人,不禁暗道,这位梁上君子看来是当上瘾了,自己可不想跟他有什么干系,想到此,便迈脚走了过去,进屋关门,只当没看见那东墙上的大活人一般,坐在灯下接着翻看医书。 看了一会儿,甘草端了茶进来,低声道:「小姐,齐王殿下还在呢?」 棠梨瞪了她一眼,甘草吐了吐舌头退了下去,棠梨继续看书,直到一本看完,打了哈气,洗漱了,熄灯上床睡觉,熄了灯屋里暗下来,窗外的月色便映了进来,还有对面东墙上的人影。 他的坐姿看上去很是闲适,仿佛坐的不是叶府的墙头而是他齐王府的软塌,棠梨实在搞不懂这位天潢贵胄的想法,外头那个顾莲跟国公府他那位未过门的小姨子为了争抢他都快打破头了,他却跑到这儿来蹲墙头,若是这件事被人瞧见传出去,那个顾莲跟谢灵菡还不把自己生吞了。 想到此,忽有些恼,这人实在的不厚道,自己好歹是给他治病的大夫,便不求回报,他也不能如此以怨报德吧,这种麻烦一旦黏在身上想抖搂干净就难了。 想到此,猛的坐了起来,拿了衣裳套上,把头发草草扎了起来,便下地开门走了出去,棠梨想问问齐王倒是想怎样,是想拿自己当挡箭牌为他挡那些烂桃花不成,若果真如此,这厮就太不是东西了。 棠梨越想越气,怒冲冲开门出去想质问齐王如此做的目的,可开了门却发现东墙哪里空空如也,只余一轮皎月挂在天际,淡淡清辉落在东墙下的新绽的菊花上,晶莹闪动,大约是夜露。 棠梨竟隐约有丝怅然,遂摇摇头,他走了不是正好,他走了就等于麻烦走了,自己怅然个什么劲儿,关门回屋睡觉。 转天一大早棠梨刚起,纪婆婆便匆匆来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棠梨迎过去道:「这一大早怎么 婆婆就来了,莫非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了?」 纪婆婆:「经过你悉心调理,老夫人的身子康健的紧,只是今儿一早宫里来人传话,说宁寿宫里的菊花都开了,太后娘娘邀了各家女眷进宫赏花。」 棠梨:「这是好事儿啊,怎么婆婆这个脸色。」 纪婆婆道:「可那传话的小太监说了,让你也去。」 第7章 棠梨一愣:「我也去,婆婆莫不是听差了吧,我父亲不过一个七品县令,太后如何会召我进宫。」 纪婆婆神情有些复杂:「就是说的,老夫人哪儿也有些纳闷,听说太后娘娘正在查问齐王殿下退婚之事,是不是跟近日外头的传闻有关,特意让我过来问你一声,你跟齐王殿下……」说着却不好说的太直白了顿了顿话头。 棠梨岂会不知纪婆婆要说什么,坚定的道:「婆婆放心,我跟齐王殿下除了诊过一次病之外并无干系。」 纪婆婆:「婆婆还能不知你这丫头的性子吗,只不过三人成虎,便并无干系,也架不住外人瞎传,若太后娘娘是因上次你献与老太君的寿礼想见见你倒无妨,就怕是因外头的传闻,疑了你。」 棠梨:「便太后娘娘有所疑心,只我心怀坦荡,想太后娘娘之尊也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纪婆婆:「你这般一说我便放心了,那就赶紧收拾收拾,随老夫人进宫吧,这是大事可不能误了时辰。」 赏花自是借口,却也不似纪婆婆说的那般是太后疑心自己跟齐王如何如何,偌大宁寿宫花园里各色名品菊花竞相争艳,而比这些菊花更花团锦簇的是那些女眷,尤其那些贵族少女们,一个个打扮的天仙一般,都力求摆出最美的姿态来,这哪里是赏花会分明是比美大赛,或者说是相亲会,棠梨目光落在不远处站在太后身边的齐王,这满园竞艳的花想必是为了这位吧。 或明或暗的秋波几乎都送往太后那边儿,有几个大胆的甚至不加掩饰心中情意,那目光直白热烈,若没有太后跟众位诰命在场估摸这些姑娘们都能一拥而上把齐王直接扑到,更有沾亲带故的诸如那个顾莲昨儿国公府遇到的那个谢灵菡,顾莲也还罢了,好歹也是齐王的亲表妹,可谢灵菡却并非顾氏大娘子所出,认真算起来跟齐王并无干系,可这会儿却也表哥表哥的叫的格外欢实,引得旁边的顾莲一个劲儿用眼睛剜她。 棠梨刚一来就瞧见顾莲了,毕竟就站在太后身边儿跟齐王一左一右金童玉女一般,任谁都不可能忽视,棠梨特意多看了两眼,顾莲脸上并未发现什么伤痕,只是脂粉擦的有些厚,那张脸白的有些不自然,好在底子好,且眉眼间跟太后娘娘有四五分相似,神韵上却有天壤之别,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便只是神韵上的差别,姿色也大大落了一大截,即便如此,在众位闺秀中也算拔了尖儿的了,也难怪谢灵菡要对她下毒手,大约是觉得顾莲凭这张脸会勾了齐王。 棠梨觉得谢灵菡实在可笑,这天下姿色出众的美人千千万,以齐王的身份,若他真有心纵然一天换一个也不稀奇,难道她能把天下比她美的女子都破了相不成,且她公然对顾莲动手的行为,实在愚蠢之极,若说之前她还有一线机会嫁给齐王,那么此事之后,她这个国公府的庶女必然上了太后娘娘的黑名单,太后娘娘作为亲娘断不会眼看着儿子娶个泼妇,这样的王妃往后不定做出什么事来,皇家体面还要不要,况她抓花脸的还是顾莲,这顾莲可是太后娘娘亲侄女,他一个国公府的庶女竟敢对顾家贵女动手,这也等于落了太后娘娘的脸面,纵因太后的身份不屑与她计较,但也绝不会让她当儿媳妇。 而顾莲因此事上受了委屈,国公府却亏了理,若太后娘娘以此为借口提出退婚,国公府纵然不想也不好拒绝,顾家更可以此事对国公府发难,说国公府教女无方,不配与皇家结亲,这整件事表面上看是谢灵菡占了便宜,实际上得利的却是顾莲,若这件事并无人授意,那这顾莲的心计城府实在不容小觑。 想着却又不禁摇头,这顾莲若有如此心机城府断不会只是听眼线回报说自己进过齐王府,便在那日寿宴上与自己为难,这般不仅为难不到自己,反而把她自己的心思曝露与众人之前,于她这样出身的世族贵女来说,实算不得光彩 。 正想着过来一个女官道:「姑娘可是叶府的棠姑娘?」 棠梨点头:「正是,不知姐姐有何吩咐?」 那女官道:「吩咐可不敢当,太后娘娘听说姑娘便是用猪婆龙皮制剑套的人,便令奴婢招棠姑娘过去问话。」 棠梨心道,这明摆着便是托词,自己虽暂住叶府,却并非叶府的千金,以自己父亲的官位,太后娘娘如何能知道自己,却指明让老夫人携自己进宫,想来自己的祖宗八代,太后早就一清二楚,哪会到这会儿才知自己是制剑套的。 寻这个托词让自己过去,大约想探探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一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叹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给齐王诊了病,竟惹上了这样一身的麻烦,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 棠梨跟着女官穿过一丛丛的菊花,以及花前做出各种优美姿态的闺秀,在一片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中到了前头的凉亭之中,这亭子建在高处,有个颇雅致的名儿抱香亭,说是亭却似比轩馆还要大,四周拢着杏黄的幔帐,中间的软塌上铺了明黄坐垫,两边宫女执孔雀翎羽扇,扇下斜靠着金凤大迎枕上的太后娘娘,浅浅含着个笑意,气度雍容。 旁边最近的便是国公府的老太君,再旁边才是叶老夫人,另一侧首座上也是棠梨的熟人,正是将军夫人卫氏,其余的棠梨便不识了,或许有些在老太君寿宴上见过,却也不知是哪家的。 棠梨近前提行礼,因不过是赏花会,不是正式的场合,太后一早也说了不过是寻了乐子,不必拘束,便也不用行叩拜大礼,只需蹲身道句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便成了。 第8章 太后面色慈祥和善,摆摆手道:「不用拘礼,近前些让哀家瞧瞧。」 棠梨便往前行了一步站定,微微颔首,太后端详了一遭不禁道:「这姑娘的眉眼哀家瞧着跟莲儿有几分像,两人这么站在一处,不知道的还当是姊妹呢。」 太后话音一落,旁边的顾莲却不依了嘟着嘴道:「我跟她又不沾亲带故的,怎会像,爹娘说我跟姑姑生的一模一样呢,不信您问问在场的人,我跟您像不像。」 众人一听忙紧着附和,这个说有道是养女随姑,这话可是半点不错,莲姑娘这模样跟太后娘娘着实的像,那个说可是,可是,越瞧越像……七嘴八舌的凑趣,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 太后却道:「这世上的人哪有一模一样的人,纵是亲母女也没有这么像的,何况姑侄,哀家不过随口的一句话,怎么就引到这上头来了,却忘了正题。」说着看向棠梨:「听老太君说,那猪婆龙皮的剑套子是你做的。」 棠梨:「虽是棠里的主意,却并非棠梨所做。」 太后娘娘挑了挑眉:「此话怎讲,莫非这剑套不是你献给老太君的寿礼吗。」 棠梨:「寿礼虽是棠梨所献,却从捕捉猪婆龙到硝制皮子,乃至做成剑套,皆跟棠梨无关,捕捉猪婆龙的是岳州竹山县的渔民,硝制皮子的是岳州常记皮货铺子无偿帮忙,并未收取一文银钱,加上叶府绣房里的绣工们日夜赶工,方有这份寿礼,若棠梨硬说是自己所做,实在违心。」 太后:「说到底主意是你出的,寿礼是你献的,便说出自你手也无不可,如今你说出这些,待哀家赏赐下去,你可就亏了。」 棠梨:「棠梨并未出什么力,便拿了太后娘娘的赏赐心里也不能踏实。」 太后看了她半晌方道:「你倒是个实诚孩子,既你性子实诚哀家也不饶弯子,哀家问你,该赏赐些什么给这些人方才妥当。」 棠梨略抬头道:「太后娘娘喜欢这剑套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太后忽的笑了起来:「倒真是个聪慧明白的姑娘,心也善,是了,哀家颇喜欢这剑套,只不过这剑套却是老太君的心爱之物,哀家虽不是君子却也不能夺人所爱,倒真是可惜了。」 老太君道:「这剑套子跟我那把短剑正相合,若非如此,便送与太后娘娘也无妨。」 太后娘娘嗤一声乐了:「你算了吧,你这话说的痛快,真要给了哀家,必定后悔,过后不定又缠着哀家打赌,变着法子的把东西赢回去,这呀可不是头一回了。」 老太君有些讪讪的道:「瞧娘娘说的,老身哪有这般小气。」众女眷都笑了起来。 太后跟叶老夫人道:「你家这位姑娘哀家瞧着中意,瞧年纪也及笄了,可许了人家不曾?」 叶老夫人暗道不好,这太后娘娘莫不是想做媒吧,若太后娘娘开口做媒,棠丫头的婚姻大事可就说谁是谁了,便棠丫头的爹娘也能违抗,这是不管棠梨跟齐王有无干系,太后娘娘都要一次绝了后患,果真是太后娘娘,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狠辣,看起来太后也是属意自己娘家侄女当儿媳的。 叶老夫人此时实有些进退两难,若说不曾许人,太后娘娘金口一开可就再无转圜了,若说许过人,便是欺瞒犯上,若太后追究下来,叶府都得受牵连。 老夫人正为难之时,却忽听旁边一声巨响,接着便瞧见远处一座殿宇浓烟滚滚,便离着有段距离,也有瓦砾碎石落在了这边儿来,那些正赏花的贵女们也跟着尖叫起来,生怕那些石头瓦砾砸到自己,捂着脸提着裙子往旁边的廊子上跑,一时间安静的宁寿宫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都颇有威严,喝了几声,那些贵女方才醒悟过来这是宁寿宫,不得失礼,加之也都躲到了廊子上,不会再有危险,便稳住了心神,不在乱喊乱叫。 太后脸色颇不好看吩咐一声:「去瞧瞧,倒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嬷嬷应一声去了不大会儿功夫便回来道:「娘娘是安泰殿走了水,这会儿已经扑灭了,不过……」说着顿了顿:「二皇子伤着了,皇上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宣召过去了,可那些太医都说,二皇子的伤太重,怕是……」却未往下说。 太后听了忙站了起来:「去安泰殿。」走了两步却想起什么跟将军夫人道:「夫人也随哀家去吧。」 刚那嬷嬷说安泰殿走水的时候,棠梨便注意到将军夫人的脸色有些焦急,便猜到这安泰殿烧伤的二皇子大约跟将军夫人有些干系,这会儿太后娘娘邀将军夫人一起过去,更证实了棠梨的猜想。 正想着,忽的自己手腕被人抓住,棠梨抬头正是将军夫人,棠梨正奇怪呢,将军夫人已经急急开口:「太后娘娘,棠姑娘医术高明,我家老头子的旧伤便是她治好的。」 太后神情微怔,看向棠梨,这丫头会瞧病,自从前朝出了一位神医皇后之后,倒也有不少女子习学医术,只是医术高明的却凤毛麟角,因女子身份多习女科,行走于内宅之中,混个营生。 可将军夫人沈氏却并不是会打谎之人,众所周知二皇子乃沈贵妃所出,这位沈贵妃却是将军夫人娘家的亲侄女,沈贵妃父母早逝,自小养在姑姑姑丈身边,跟亲闺女差不多,也因此一听说二皇子伤重,太后方邀将军夫人一同前往。 不想将军夫人却要拽上棠梨,非说棠梨医术高明,太后待要不信,沈氏言之凿凿说她治好了老将军的旧伤,老将军那旧伤却是没有不知道的,就为了此事,沈贵妃曾多次奏请皇上,去将军府探望,且让太医院院正院使都去过不止一趟,都说这积年的旧伤只能慢慢调理云云,没有一个说能治的,这怎么一个小丫头就给治好了?这事儿听着都稀奇。 第9章 且,这丫头的年纪也不过才十六,便学过医也绝称不上精通啊,更遑论高明了,岂不可笑,虽心下觉得将军夫人关己则乱,大约糊涂了,便道:「皇上已宣了太医院众人前去医治。」意思是有太医院的太医在呢,用不着这么个小丫头前去裹乱。 可将军夫人却异常执拗,紧紧抓着棠梨道:「那些太医院的太医没一个顶用的都是庸医,棠姑娘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他们强。」 太后娘娘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比方,那些太医听见非气吐血不行,合着他们那么多老头子当了一辈子太医,到了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了。 太后甚至将军夫人的性子,若不应只怕也拦不住,可叶棠梨跟着过去实有些不妥,便看向叶老夫人道:「府上这位棠姑娘,还精通歧黄之术吗?」话里的意思是让叶老夫人说句话,将军夫人想必不好驳了去。 叶老夫人岂会不知太后的意思,目光一闪点头道:「将军夫人说的不错,棠丫头的确医术高明,老将军的旧伤,老身不知,只知道老身前头得的那场病若没这丫头老身这条老命便撂在安州了。」 太后颇为震惊,不觉又打量棠梨一遭,莫非自己看走了眼,这丫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若说将军夫人关己则乱,叶老夫人可清醒的紧,且以老夫人的身份年纪,断不会胡言,那么这丫头竟真是个医道高手不成。 太后忽想起自己曾问过儿子为何叶家这丫头会出现在齐王府且跟儿子同处一室许久,若果真心里喜欢,何用这般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纳进王府便是。 可儿子却说自己多想,叶家丫头出现在齐王府是为了治病,至于治什么病,太后自然比谁都清楚,虽清楚却不信儿子之言,儿子的病可难治的很,这么些年四处求医问药也没治好,这小丫头便当真会些医术也不过皮毛,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儿子真喜欢上了,怕自己出手料理才故意寻了这么个荒谬的借口。 正因太后疑心儿子是骗自己,这才借着今儿这赏花会的名头让叶老夫人把这丫头带进宫来,瞧瞧到底是个怎样的丫头,能让自己那冷性情的儿子都动了凡心。 本打算自己若瞧着过得去,便做主纳成侍妾,她父亲不过七品县令,能入王府未妾已算很高攀了,若非看在儿子难得动心的份上,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纳个七品之女的。 可今儿这一打眼,先头纳妾的这个念头便没了,出身微寒些倒不打紧,横竖是个侍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太后却未想这丫头如此气度不凡,且异常聪慧,自己不过提了句寿礼,这丫头便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立刻就把她自己摘了出去,只说是竹山县的渔民跟那个常记皮货铺子的功劳,如此聪慧的女子岂会甘于人下,而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为齐王正妃的,既不可能,干脆便快刀乱麻一下斩断,也便没了念想,只可惜太后这一招釜底抽薪还没使出来,安泰殿那边儿便出事了,不想又爆出这丫头医术高明的底细。 若这丫头当真医术高明,那么儿子说的便是真的了,这丫头跟齐王共处一室并非男女之事而是诊病,虽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这丫头的年纪实在不像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没亲眼瞧见,实难取信。 亲眼瞧见?太后忽的灵光一闪,对啊,眼前现成的不就是个机会吗,安泰殿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必是二皇子伤的不轻,既将军夫人沈氏非要拖了这丫头去,便由着她便了,自己正好也瞧瞧这丫头到底是蒙事儿的骗子,还是真有本事能治病。 想到此,便道:「不成想棠梨姑娘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夫,如此,便一道过去瞧瞧吧。」 将军夫人大喜,忙拖着棠梨跟随太后往安泰殿走。 棠梨也只得跟了过去,还未进安泰殿呢,就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进了安泰殿棠梨真给惊住了,这哪里是雕梁画栋的皇家宫殿,简直就是一片乱石堆,殿宇都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瞧着异常破败。 如此大的爆炸威力,难道是炸弹?棠梨眼睛一亮,炸弹在这时候可是所向披靡的大杀器,若大梁有研究制作炸弹的人才,那就屹立于不败之地了,能把这个研究出来的人绝对是天才,棠梨想起她们过来可是来看二皇子的,难道二皇子便是这位天才? 虽瓦砾端墙到处可见,却已被太监们清出了一条道来,棠梨跟着天后将军夫人沿着道往里走,前面的假山方子都炸没了,二皇子又伤重不好挪动,便暂时移到了后面几间尚算完整的屋子里,让太医治病。 棠梨几人还未进屋远远便听见一个怒声:「赶紧治,若治不好朕诛你们的九族。」自称朕又有如此王霸之气,除了当今皇上恐也没人敢这般霸道了。 棠梨听纪婆婆说过当今皇上自小体弱多病,是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儿,这么多年也没调理好,说白了是个病秧子,不想病秧子也有发威的时候,想必二皇子的伤不妙。 门前一个老内官瞧见太后忙迎了过来:「老奴给太后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摆摆手:「得了,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二皇子伤的如何,太医怎么说的?」 那老太监忙道:「回太后娘娘话,太医们都说二皇子伤的极重,他们只能尽力医治,万岁爷正为此事发怒呢。」 太后摇摇头:「这些太医若无治病的本事,便把这些太医都诛了九族又有何用。」 正说着从里头出来一行人,身边人哗啦啦跪下一片高呼万岁,将军夫人扯了下棠梨也跟着跪下扣头,棠梨的视线只能看见那明黄袍摆下的海水江崖,随着他的脚步呼啸而动,耳中听见皇上给太后请安的声音,口称皇祖母,棠梨微愣了愣,一时间无法把那位虽到中年却风韵绝佳的太后娘娘,跟祖母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 第10章 过了片刻方才想起,当今皇上乃是皇孙继位,论辈分自当称呼太后娘娘一声皇祖母,齐王殿下也便顺理成章变成了皇叔 ,只不过这皇上的健康状况令人堪忧,便只听他的声音,气息便有些不足,可见身子虚的很,这当侄子的可比他叔叔弱太多了,齐王便被寒热相战折磨了两年之久,却仍能生龙活虎,棠梨可还记得在竹山县外湖边上他的身手,只用马鞭子就把自己拽了回去,且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夜闯内宅,好好的亲王却做了个梁上君子,实在让人不齿,最令人不齿的是他犯桃花却把无辜的自己拖进了他的桃花阵里,若不然哪有今日的无妄之灾。 正想着,便听那皇上道:「不知哪位是小叶大夫?」 棠梨并未出声,虽说自己也姓叶,且许多人都称呼自己小叶大夫,但这里是皇宫大内,问话的是九五之尊,皇上如何能知道自己,想来是重名重姓的也未可知,自己贸然出头却不妥当。 正低着头不想将军夫人拉了她一把低声道:「皇上问你呢,怎么不应?」 棠梨这才确定,皇上真是在问自己,未抬头只是开口道:「民女叶棠梨。」 皇上看向棠梨,也不禁颇为意外,不由又问了一句:「你便是皇叔说的那位医术通神的,小叶大夫?」 棠梨暗道,怪不得刚在宁寿宫不见了齐王呢,原来跑这儿来了,他倒是真关心他侄孙儿,估摸一听见声儿就来了,只是这厮着实有些不厚道,也不想想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呢,他却在皇上跟前儿说自己医术通神,皇上必会让自己给二皇子治伤。 皇上御口一开,自己不想治都不成,可如今这事儿,治好治坏于自己都无半分好处,治好了岂不当众打了这些太医们的脸吗,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同行,回头不定谁使个坏,自己就得倒霉。 若治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倒无妨,反正自己也不是正经挂盘行医的大夫,这神医之名自己也并不在意,只是怕会惹怒了皇上,刚自己可听的真真儿,皇上说若治不好便诛九族,话虽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可自己若出手治了,却没治好,皇上一怒,自己这条小命一样保不住。 齐王这厮倒是跟自己有什么仇什么怨,把自己拖进他的桃花阵里惹了一身腥,如今还想让自己送命。 虽心里极为不满,却不敢不应只得道:「民女叶棠梨,并未认真习学过医术,只是瞧过几本医书,略知道几个草头方,并非坐堂行医的大夫,亦不知圣上所说医术通神的小叶大夫是不是民女?」 皇上愣了愣,心道这丫头的话说的可有些奇怪,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小叶大夫不成,不过她说并未学过医术只看过几本医书,略知道几个草头方,如此皇叔竟说她医术通神,特特举荐了来给老二治伤,岂不荒唐,可皇上深知皇叔的性子,若无十分把握绝不会说医术通神之语,且皇叔的病众人皆知,如今瞧着可好的紧,莫非就是这丫头治的,若果真如此,这丫头的确称得上神医了。 想到此,便道:「皇叔之疾可是你出手治好的?」 此事从一开始就没想能瞒过去,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以及齐王的病,不打适宜自己出面,才拐了个弯子。 齐王在岳州便知晓了,不然也不会在京城大街上拦住老夫人的车轿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就是想揭破此事,让自己避无可避,也好给他治病。 如今皇上问起,棠梨便想否认也不成,只得点头:「齐王殿下寒热之症,民女曾在一个医案上见过,故此照着医案写了治法,出手的却并非民女,而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时候不把余星阑拉进来,就太对不住自己了,更何况自己也并未说谎,在岳州给齐王行针治病的的确是余星阑,再有,棠梨虽跟余星阑并未说过几句话,却也能从他只言片语里知道他心心念念想着重振庆福堂,重振余家,如今自己在皇上跟前儿举荐他,对他余家对庆福堂有利无弊。 棠梨话音一落,就见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跪在地上:「圣上明鉴,这丫头的年纪瞧着也不过十五六,便下官的徒孙都比她大上许多,就算天分奇高,自幼随明师习学医术的,没有一二十年的历练,也出不了师的,更何况她还是女子,若她真是神医,老夫这把年纪岂不白活了,下官是如何也不信的,若是她刚提过的那位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下官倒是亲眼见过他的医术,的确不凡。」 对于这些太医虽今儿是头一回见,但间接的却接触了一些,例如叶老夫人的身子,太医多年调理仍不见有效,反而越发虚弱,还有齐王的病,便一开始在军营中有所耽误,可到了京城,太医们开的方子仍以寒药为主,以至于发展成寒热相战,再有老将军的旧伤,治了这许多年,竟无丝毫好转,有这些病例在前头摆着,棠梨对太医们实在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但今儿这位老太医倒让棠梨有些微改变,他不信自己的医术是人之常情,便棠梨自己,若遇到十五六岁敢称神医的也会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这位老太医却肯定了余星阑的医术,可见这太医院也并非都是嫉贤妒能之辈,亦有如此诚实中肯的老人家,因此虽这位老太医不信棠梨的医术,棠梨也不恼,反而对这位老太医的话颇为认同。 只不过棠梨认同有人却不认同,老太医话音一落,便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施大人这番话是说本王胡言吗?」 那位老太医听了身子抖了抖匍匐在地道:「微臣不敢质疑齐王殿下之言,只是这位姑娘瞧着不过十五六,且她自己也说并未认真习学过医术,若说医术通神,微臣实不敢苟同。」 第11章 棠梨暗道这老太医也真有些好笑,明明都怕的身子发抖了,却仍硬挺着死扛,以齐王的性子,只怕不会有什么惜老怜贫之心,且他语气中已有些动怒,大约是跟他接触过几次,对于这个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的齐王殿下,棠梨多少了解了一些,至少从他语气的些微变化能听出是不是动了怒。 而他动怒之后会做出什么,棠梨不用想也知道,且本来他对太医院便早有微词,很可能趁此机会把这老太医收拾了,棠梨却觉这老太医很是难得,至少在这里的太医不止他一个,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这些的,即便他们也不信自己,却知道是齐王举荐的自己,莫说自己十六,便是六岁,估摸他们也绝不会跳出来自讨没趣,毕竟相比踩压同行,保命更要紧,更何况他们大约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同行。 棠梨趁着齐王尚未出手之际开口道:「这位大人所言极是,医道一门高深无涯,棠梨不过看过几本医书,凑巧治好了几个稀奇的病例,实算不得医术高明,更不敢称神医,众位大人都是太医院的国手,亦是棠梨的前辈,棠梨初窥医道门径,还需众位前辈多多指点才是。」 棠梨这番话说的很是谦虚,把在场的众位太医都捧成了前辈,她自己以晚辈自居,礼数周到,并无丝毫得意猖狂,倒令在场的太医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毕竟这好话谁都喜欢,就因齐王殿下一句话,便被让这么个小丫头压在头上,实在令人气闷,如今棠梨这般表现,大家伙也知道见好就收,纷纷开口客气了几句。 其中一位太医虽客气了两句却继而开口道:「既齐王殿下所荐,小叶大夫的医术必然不凡,想来二皇子的伤也不在话下。」 棠梨微微皱眉,暗道这倒是什么人,这几句话听着是好心,却句句透着恶意,想必他早看过二皇子的伤,知道治不好,拿着齐王的举荐说事儿,把棠梨推到了前头,治好了是齐王殿下举荐之功,若治不好这罪过便要落在自己身上,跟他们这些太医没了干系,这一招祸水东引玩的真是驾轻就熟,只这几句话便知此人不是什么好鸟。 皇上虽觉棠梨的年纪说医术通神实有些荒谬,当想到老二的伤可拖不得,这些太医虽多可不是说不能治就是说治不好,没一个顶用的,如今既都说这丫头能治,何不让她试试,万一治好了呢。 想到此,便开口道:「请小叶大夫入内诊治。」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尊,刚那个老太监已经走了过来道:「小叶大夫,您快起来跟老奴进去诊病吧。」 棠梨只得站了起来,跟着老太监进了屋里,屋里帐幔低垂,越往屋里走越有股子浓重的硫磺味,不,应该说是火药的味道,棠梨便知自己猜的不错,这位二皇子大约是在这安泰殿里鼓捣火药了,火药属于易燃易爆之物,想是不小心引燃了,发生爆炸,这才把整个安泰殿炸成一堆瓦砾,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竟让他在宫里鼓捣这样危险的东西,难道就不怕哪天把整个皇宫都炸了吗。 也或许皇上并不知道火药的危险,这个倒极有可能,毕竟到如今棠梨也未发现有烟花这个东西,想必也没有火药,不想倒是在这皇宫之中见识到了火药的威力,而制作火药的竟还是二皇子。 棠梨走到床前,床帐早已拢了起来,床上平躺着一个黑人,真不是棠梨夸张,的确是个黑人,也不知烧的还是被熏黑的,总之浑身都是黑的,床边儿有四个美貌宫女,正拿着浸了冰水的布巾小心擦拭床上的黑人,只不过一碰床上的黑人便哎呦一声,听到这底气充足的哎呦声,棠梨倒松了口气,能有力气叫,就说明并不严重,且他的肺部也并未受伤,若不然便他想叫也叫不出声的。 刚那个老太监近前低声道:「小叶大夫,您瞧二皇子这伤可要紧?」这老太监滑头的紧,人都烧黑了,还问棠梨伤势要不要紧,这是捡着好听的说呢。 棠梨正想着该怎么治这烧伤,即便她是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可烧伤的却没有,因各医院都有专门的烧伤科,一般烧伤的病患都是急症,是不会送到中医科的,所以棠梨治烧伤还真没有可循的例子,不过叶家倒是有专门治疗烧伤的叶氏烫伤膏,极有口碑,可这会儿现去配也来不及了,寻常的烫伤药膏治疗这样程度的烧伤,根本不顶用,不然也轮不到自己出手了,这么多太医可不是摆设。 棠梨正苦思用什么药能快速有效的治好二皇子的烧伤呢,忽抬眼瞧见床边摆的瓷罐子上,绘制了一副金鸡报晓图,棠梨猛然眼睛一亮,是了,自己怎么忘了这个方子,不正是治疗烧伤的吗。 想到此便开口道:「去取凤凰油来。」 棠梨话一出口,屋内人皆是一脸不解,太后沉着脸道:「凤凰乃神鸟,何曾有人见过,更遑论制成油了。」太后的语气有些不好,想是认定了棠梨胡说八道。 皇上也道:「皇祖母说的是,朕也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油?」 满屋里也只有齐王并无什么表情,仍跟刚才一般无二,瞧不出他心里的情绪,只是看着棠梨道:「何处去取?」 棠梨哭笑不得:「怎么,莫非宫里连鸡蛋都没有吗?」 棠梨说完众人更觉奇怪,将军夫人道:「棠丫头啊,这凤凰油跟鸡蛋有何干系不成?」 棠梨还未回答,却听刚那位花白胡子的老太医道:「下官曾在医书见过凤凰油的记载,乃是用蛋黄煎制而成,故此又称鸡子鱼,据说治疗烧伤烫伤有奇效,不知姑娘说的可是此物?」 第12章 棠梨:「正是,既前辈知道此药,还请速速取来,二皇子这伤可拖不得。」 那老太医摇头道:「这凤凰油虽医书上有所记载却并未交待制法,故此宫中御药房中并无此药,又如何能取得来。」 棠梨愣了愣,倒是未想到如此寻常的蛋黄油宫里竟然没有,这倒有些难办了,这治烧伤的药属这蛋黄油灵验且疗效迅速,治疗这种急性烧伤最是切症。 太后娘娘开口道:「这个什么凤凰油的你若知道制法倒也不难,只说出来,让御药房里加紧制出一些便是。」 棠梨摇摇头:「这凤凰油的制法儿民女虽知晓,却制成能用做治伤的,至少需一日方成,二皇子这伤只怕等不得这许久。」 齐王忽的开口道:「你的药箱子里可有这药?」 棠梨不免在心里腹诽,这齐王殿下看似冷冰冰,谁想却是个专门惦记人家东西的,自己那个药箱,他统共没见过两回,却知道药箱里有自己制好的成药,如今当着皇上太后娘娘问出来,自己倒不好说谎,只得道:「我哪儿倒是还有一些,只是今日跟随老夫人进宫,并未携带药箱。」 棠梨话音刚落,齐王便叫了韩松过来让他速去叶府取棠梨的药箱子,韩松应声去了,根本连问棠梨这个主人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药箱子是齐王府的物件儿呢。 心中虽腹诽,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凤凰油是自己提的,既有自是要拿出来的,只不过心里总有些不爽快,毕竟自己的东西被当成别人的物件儿取来要去,搁谁也高兴不起来。 韩松动作异常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打了个来回,棠梨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非常怀疑这家伙是做火箭去的,不然怎能这么快。 韩松手里提的正是棠梨的药箱,这个药箱是棠梨来岳州之后寻个木匠打的,木料寻常,做工寻常,样式跟这边郎中使唤的有些不同,是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小枕,针包等物,下面是一个个暗格,放着棠梨自己配的一些药,有外用的也有内服的,都用白色的瓷瓶装着,棠梨并未一一标注,所以打开药箱之后,齐王便看向棠梨直接开口问:「哪一瓶?」 棠梨心道你不是能吗,还问自己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啊,找得着算你本事,这药箱子的暗格里可有十几瓶药呢,又未标注,老娘就不信你小子能找得着。 这些也不过在心里想想,这当口,棠梨若是拿乔,下场可想而知,太后娘娘疑心自己跟她儿子生了男女之情,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恨不能把自己灭了,皇上为了他儿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棠梨还记得进来之前,皇上正要诛这些太医的九族呢,自己哪敢不尽心尽力。 棠梨走过去,伸手拿出一个白瓷瓶来,略顿了顿交给那位老太医:「前辈请看。」太后目光一闪,心道便从这丫头并未把药直接用在二皇子身上,而是交给太医,便能看出这丫头的心思了。 虽这治伤的凤凰油是她提出来的,太医却说只在医书上见过,若她拿过来直接治伤,治好了还罢,若有闪失,这丫头便是头罪,如今她先交给太医,这药过了太医的手若无异议,便算过了明路,就算真没治好,这丫头便一样脱不开干系,但这罪却轻了许多。 寻常这般年纪的姑娘,又小门小户的出身,便是站在这儿只怕腿都软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更遑论给皇子治病了,且治病的同时还能如此谨慎权衡利弊,这丫头着实不简单。 这会儿莫说太后娘娘,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棠梨精通医术,知道众位太医都不知道的凤凰油,并且还拿了出来,棠梨的医术还用说吗,更何况这药箱子也证明了,棠梨的确是个大夫,若非大夫,谁会成天在家放个药箱子。 太后娘娘自然也知道,儿子说的话并非虚言,这丫头出现在齐王府,且跟儿子共处一室,应该真是治病,可知道归知道,太后娘娘总觉儿子不大对劲儿,虽说从始至终也没跟这丫头说几句话,可太后娘娘就是觉得儿子对这丫头不一般。 老太医双手接过凤凰油,神色颇有些激动,这可是古医书上记载的神药,自己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见了,可这回儿这瓶凤凰油就在自己手上,怎能不兴奋,他颤颤巍巍的打开瓶塞,对着光亮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种膏状物,凑到鼻下闻了闻,有股子蛋黄煎焦的气味。 老太医点头道:「的确是凤凰油油,的确是。」 棠梨不免好笑,这老太医刚可说只在医书上有所记载,他并未见过实物,真不知他凭什么认定这瓶真是凤凰油,难道就凭这股子蛋黄的焦糊味,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不过棠梨给他也不过是想过个明路,并不是真让他辨别真假,他都没见过何谈辨别呢,既老太医说是,那便可用了,交代那几个宫女,让她们把凤凰油擦在二皇子烧伤的患处。 那些宫女却未动,直到皇上摆摆手示意照做,方才接过瓷瓶,小心的涂了起来。 随着宫女把黑乎乎的凤凰油涂在患处,二皇子的叫声逐渐弱了下来,不大会儿竟传来了鼾声,虽轻微可屋里人却都听见了。 皇上愣了愣低声问道:「如何了?」 床边的小太监忙道:「回万岁爷话,二皇子睡着了。」 皇上几步走过去瞧了瞧,见的确是睡了,虽眉心仍紧紧皱着,脸上身上仍是黑的,却不似刚才那般叫,且既能睡着,想必不大疼了吧,伸手想碰碰脸,只不过伸到一半便停下了。 第13章 棠梨在侧面正好清楚的看见皇上的动作以及神情,棠梨颇为动容,不都说皇家无亲情吗,举凡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宝座之后,便成了孤家寡人,父不是父,子不是子,更有甚着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但此时此刻棠梨并不觉得这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君王,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心疼儿子的父亲。 皇上瞧了许久,方抬头看向棠梨:「小叶大夫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医术,可见岳州的确人杰地灵,不知小叶大夫的师傅是何等医道高手,竟能教出小叶大夫这样的神技?」 棠梨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要盘问底细,她的师傅自然是爷爷,只不过在这里却不能说,说了只怕会当成要怪,直接烧死了事。 便仍说以前的说辞:「回万岁爷话,民女并非坐堂看诊的大夫,也并无师门,只是自幼喜欢看些医书,之前随父亲在安州任职,也只给家里的人诊过病。」 皇上看着棠梨,并未说话,但棠梨知道皇上必不会相信这番说辞,莫说皇上便是自己都不信,只不过棠梨心里清楚,即便皇上不信也查不出自己的底细,除非有人能看透过去未来,否则绝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细,而自己这番说辞也的确是事实,这里的棠梨的确只看过几本医书。 皇上未发话,旁人自然不敢答言,一时间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便在此时,一个有些阴沉沉的声音道:「可知若有隐瞒便是欺君大罪,论罪当诛。」 棠梨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人就站在老太医身后半步,也穿了一身太医服饰,容长脸,留着山羊胡,脸色跟他的语气一样有些阴沉。 棠梨微皱了皱眉,自己刚又是前辈又是谦虚的,皆是看在同行的份上,此人跳出来绝非善意,也不知自己跟这个阴沉的太医到底结过什么仇,他如此恨自己不死。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这位太医贵姓。「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旁边的将军夫人低声道:「他便是我先头跟你说过,给老头子治伤的那个贾太医。」 棠梨恍然暗暗点头,原来是他,想不到这人看病没本事,倒善于给人下绊子使坏,便道:「原来是贾太医,民女这厢有礼了,贾太医刚也说了,欺君乃是大罪,论罪当诛,既如此,除非民女活够了上赶着想死,不然如何敢欺君。」 贾太医:「医道一门极为高深,举凡神医大手,莫不是有几十年的历练钻研,方有所成,你年纪不过十五六,便从娘胎里开始学医也不过十几年光景儿,寻常人诊病开方尚且不能,如何会有这般高明的医术,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棠梨:「贾太医也说了寻常人不能,又未说民女不能。」 贾太医脸色一滞:「你难道你不是人吗?」 棠梨:「我自然是人,却不是寻常人,我是天才,贾太医可知天才之意,便是天生下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因此寻常人几十年才能学会的本事,我却不用学,只看书便能精通。」 贾太医一张脸气的通红,指着棠梨:「圣上面前,你,你莫要胡搅。」 棠梨:「胡搅的好像不是民女而是你贾太医,前几日听老将军说太医院有个姓贾的庸医,莫非就是说的尊驾?」 贾太医听了这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整个太医院就他一个姓贾的,想不认都不成,更何况这丫头说是老将军说的,自己想反驳都不好开口,难道要说老将军胡说吗。 贾太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大言不惭的自称天才还把老将军搬了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岂不承认自己便是庸医了。 这两人一番言辞来往,皇上倒觉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丫头不仅医术高,这嘴头子一样利落,几句话便让贾太医说吃了亏,不敢再与她为难。 且这样的她瞧着颇有些小姑娘的俏皮,可爱非常,倒让人不忍再为难她,且她能治了老二的伤,医术如何已不用再讲,至于来历底细,皇上不觉看了眼齐王,既皇叔对这丫头如此信任,想必早已查过,并无不妥,若再深究岂不多此一举,况有这么一位医道高手,也并非坏事,说不准自己哪天还得劳烦这丫头呢,到这会儿皇上也看出来了,太医院这些人虽不能说都是庸医,也没几个好的,要不然今儿自己也不会一怒之下要诛他们的九族。 想到此,脸色更是和缓笑道:「朕倒盼着大梁能多几个似小叶大夫这般的天才。」 棠梨刚说的那些完全是为了气那个贾太医,不想皇上也这般说,倒让棠梨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皮再厚,也没厚到非说自己是天才的。 皇上见棠梨脸色有些红,不禁莞尔,到底是个小丫头,便道:「老二伤的重,多亏小叶大夫妙手回春,还需劳烦小叶大夫几日,不若这几日小叶大夫便留在宫里吧。」 语气听着像是商量,可棠梨知道哪来的什么商量啊,商量是身份对等的双方才有的事,自己一介草民跟九五之尊的皇上,哪有商量的余地,除了遵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皇上金口一开棠梨便只能留在宫里了,给棠梨安排的屋子是安泰殿旁边的芳华轩,应该也是隶属安泰殿的,只不过位置偏了些,故此这回走水爆炸并未受到波及,二皇子便挪了过来,安泰殿开始修缮,说是修缮完全就是重建,毕竟先头那些殿宇已经成了瓦砾,除非宫里再没有安泰殿,不然只能重建。 病人挪了,棠梨这个大夫自然也跟着住进了芳华轩,随着二皇子的伤一日比一日好,棠梨也看清了二皇子的长相,年纪十四五的样子,虽有些稚嫩却是个难得的小帅哥,棠梨不觉感叹,皇家的优秀基因,从齐王到这些皇子们,真是没一个磕碜的,只不过被这样一个小帅哥成天的缠着,也令人烦不胜烦。 第14章 棠梨仔细想了想,是因什么这小子缠上自己的呢,貌似自己只是提醒了他一句,炸药是需要合理的配比才能降低它的危险性,而最大的保留它的威力。 然后这烧的焦黑的小子既缠上了自己,不停的问棠梨怎么配比才能降低危险保留威力,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她要是知道这些,还当什么大夫啊,直接去研究炸药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不知道这些他还捣鼓个什么劲儿,趁早放弃至少宫里能安生些,免得他这安泰殿三天两头的走水。 棠梨问过宫女,自打三年前,安泰殿就常常走水,只不过没有这次厉害,棠梨便知这小子已经在安泰殿鼓捣了三年炸药。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狂热分子,不过在这里能把炸药鼓捣出来的,绝对是天才,自己这个天才是糊弄人的,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天才。 棠梨正想着便听梅婆婆低声道:「姑娘,来了。」棠梨自然知道梅婆婆说的是谁,必是二皇子,从这位能下床走动开始,每天都会过来缠着自己问东问西,话题的中心就是炸药。 今日照旧,棠梨刚站起来,二皇子薛誉已经进了屋,棠梨是以二皇子专职大夫的身份留在宫里的,安置在了二皇子所住正院旁的小跨院里,老夫人奏请太后让梅婆婆留了下来,梅婆婆自幼跟着老夫人,进宫也是常事,对宫里的规矩极是清楚,有梅婆婆在,棠梨倒真松了口气。 虽她并不怕,但皇家规矩繁多,自己若不小心行差踏错犯了什么忌讳,也是大麻烦,有梅婆婆提醒,棠梨倒是应对及时,躬身行礼,只是这身子并未躬下去,便已被二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我的宝贝。」不由分说抓着棠梨便要往外走。 棠梨早已经习惯了这小子的做派,从他能下床就这德行,棠梨微微一翻挣开手道:「二皇子的伤势虽大好,却还需静养,不宜四处走动。」棠梨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要拉自己去看什么,除了那些制作炸药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但这小子却异常执拗:「你若不跟我去,那我只能让人把东西搬到这儿来。」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他可刚把安泰殿炸成废墟,要是搬到这儿来,只怕这芳华轩也是朝不保夕。 这小子是皇子,且皇上对这个儿子很是纵容,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这小子鼓捣的什么东西,可如今安泰殿已成一片瓦砾,皇上仍由着他摆弄这些,就很说明问题了。 皇上是这小子的老子,他乐意纵容儿子,为了培养儿子的爱好,把整个皇宫都炸了是他的拳拳爱子之心,棠梨不予置评,当然,她也没置评的资格。 但她至少可以规避风险,尤其她如今就住在芳华轩,若是芳华轩也不慎走水,那自己这个棠梨可就变成烤梨了,如此,倒不如跟他去瞧瞧,至少那些东西放在哪儿比搬动要安全一些。 权衡了一下利弊,棠梨点头答应,二皇子顿时眼睛发亮,欢喜的又要来拖棠梨的手,棠梨已先一步避开道:「二皇子请。」 那小子挠挠头出了屋,棠梨跟着他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小院,院门紧闭,门前守着个十二三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棠梨认的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叫冯六,年纪不大却颇机灵,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怪不得今儿没见他呢,原来守在这儿呢,冯六见了棠梨忙凑上来见礼,棠梨还未说什么,二皇子已经不耐的摆摆手:「磨蹭什么,快些把锁打开。」 棠梨这才发现,那院门是锁着的,冯六不敢怠慢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一个过去开了锁,二皇子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进了院却发现棠梨没跟着,催了一句:「都在里头呢,你瞧了就知道了。」这小子眼里的晶亮让棠梨有些无奈 棠梨只能迈步跟了进去,这一进去还真把棠梨下了一跳,这哪是什么院子,分明就是一个制作土炸药的作坊,硫磺硝石木炭,这些东西堆了满满一院子,还有炼制炸药的炉子,一应俱全,院子里充斥着浓重的炸药味。 二皇子献宝一般的道:「怎么样,这些宝贝可是我千方百计才弄来的,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配比我琢磨了几天,就像你说的,这配比最要紧,可惜那天在安泰殿我没记住那次放了多少,要不然你也见了那威力对不对,把整个安泰殿都炸成了那个德行,是不是很厉害。」说着还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棠梨微微皱眉,这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狂热分子,炸了他自己住的安泰殿,把他自己弄成了糊家雀儿,他却丝毫没有悔改,甚至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很厉害,这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他不明是非,不知对错,偏偏宠溺纵容他的父亲是九五至尊的皇上,这小子更能为所欲为。 若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过是架鹰溜鸟,斗鸡走狗也还罢了,偏偏他却鼓捣炸药这样危险的东西,如今只是炸了一个安泰殿,以后呢,谁也拿不准这小子会干出些什么来,要是这小子觉得在宫里实验不过瘾,跑到外头去,那就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了。 二皇子得意的笑了几声,却见棠梨一脸严肃,不快的道:「你怎么这个神情,是觉得我不厉害吗?」 棠梨很认真的道:「二皇子实在厉害,只是棠梨不明白二皇子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二皇子愣了愣:「还能为什么,就为我痛快,高兴呗,一听到那轰隆隆的声音,我就痛快高兴。」 棠梨:「难道二皇子此生便是为了自己痛快高兴吗?」 第15章 二皇子看向棠梨:「你什么意思?」 棠梨:「棠梨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二皇子这般人生未免无趣了些。」 二皇子:「那你觉得怎样才有趣。」 棠梨:「想来上天赐予我们生命,赋予我们才能,必不只是让我们自己活着痛快高兴的,总要有所作为,方不负老天这番厚待。」 二皇子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你也想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教本皇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本皇子可没那个兴趣,况,你又怎知老天厚待过本皇子,本皇子一出生娘亲便没了,我连我娘的样子都没见过,只能从宫人的讲述,猜想我娘的样子,这般你还敢说老天厚待了我吗。」 棠梨点点头:「老天的确极厚待二皇子。」 二皇子眼里厉色一起,正好冯六捧了茶进来,被他一伸手打翻在地:「你懂什么?」 棠梨:「棠梨便再不懂,却也明白些道理,二皇子虽没有娘亲,可二皇子却有个世上难寻的慈父,且二皇子生在皇族,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二皇子若不觉得这是老天厚待,或许可以出去看看,看看那些三餐不济的穷苦人,看看那些整日为衣食奔波的百姓,他们之中也有没娘没爹的,可他们依旧要为生计奔波。」 二皇子瞪了许久丢下一句你懂什么,恨恨的转身去了。 冯六担心的看了棠梨一眼,也忙跟了出去,不大会便有两个太监冷着脸把棠梨请了出去,说是请其实是赶。 梅婆婆低声道:「二皇子自幼丧母却最得圣心,姑娘不过是为他治伤,待他伤愈,咱们也便出宫了,何必如此。」 棠梨暗暗苦笑,是啊,自己这回的确有些多事了,只是一时没忍住,就得罪了一位正得宠的皇子,以自己一个七品官之女的身份,简直是自寻死路,想是前世带学生带出的毛病,到了这里也没改,看见有天赋的孩子便想引导一下,却忘了这里是大梁,自己也不是那个军总医院的王牌专家,身份在这里犹如天堑,一个弄不好不仅自己的小命遭殃,还会连累别人,日后自己需谨慎些,慎言慎行。 梅婆婆见棠梨的神情,轻声道:「姑娘也莫担心,二皇子的性子虽得圣心,却并不会乱来,且,姑娘还治好了他的伤,想来二皇子也不会如何。」 棠梨自然知道这是梅婆婆安慰自己,摇摇头道:「是我莽撞了,不过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随他去吧,倒也可趁此机会出宫。」 梅婆婆点头:「这倒是,宫里是非多,能早出去也踏实。」 棠梨进宫是因太后娘娘的赏花会,碰巧二皇子伤了才留了下来,若出宫自是要禀明太后娘娘才行,因此,棠梨便往宁寿宫来辞行。 太后听了并未答应棠梨出宫的要求也未拒绝,只是说了句:「哀家知道了。」便问起了二皇子的病,再未提棠梨出宫之事,棠梨也不好硬追,禀明了二皇子的病情,便告辞出来,很有些郁闷。 棠梨前脚一走,太后身边的嬷嬷道:「这位倒真有些不同,若是旁的姑娘,有机会待在皇子身边,哪还舍得出去,恨不能一辈子留在宫里才好呢,尤其,老奴听说二皇子对这位格外青眼。」 太后沉默良久道:「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宫里瞧着金碧辉煌,尊贵以及,却也不过是红墙围着的四角天空罢了,哪里如外头一般天高云阔,真正聪明的是不会往这里头扎的。」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殿外,那红墙碧瓦之外的天地,与自己来说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嬷嬷深悔自己失言,勾起了主子的心事,忙岔开话题道:「那主子怎么未应她出宫,如今二皇子的伤瞧着也好的差不多了。」 太后:「这丫头虽是我召进宫的,到底还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嬷嬷便明白了,皇上宠爱二皇子宫中人尽皆知,为了二皇子的伤差点儿诛了太医们的九族,这位棠姑娘虽是因太后进宫却是给二皇子治病的大夫,她的去留,太后不好贸然决定。 嬷嬷暗暗叹息,太后如今这处境跟当年可真是没法比,当年母仪天下何等荣耀,何等尊贵,如今虽仍尊为太后,却因当今皇上并非皇子继位而是皇孙,论辈分太后娘娘是皇祖母,这太后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却说棠梨,太后未允她出宫,便只能回了芳华轩,夜里落了雨,秋雨阵阵有些恻恻清寒,便也不再看书,早早洗漱了睡下,刚躺下忽听外头叩门的声儿,梅婆婆出去不打会儿功夫回来道:「是二皇子跟前儿的冯六,说二皇子忽发高热,让姑娘过去瞧瞧。」 棠梨愣了愣,忽发高热?不应该啊,安泰殿爆炸的时候,二皇子躲进了一个紫檀木的大柜里,伤势瞧着严重,却并不致命,且这些日子用凤凰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正因如此棠梨才能向太后辞行,难道又有了反复? 虽奇怪,却不敢耽搁,忙着起身套了衣裳,便往芳华轩正殿行来,到了门外 ,冯六却拦住了梅婆婆说,二皇子病的厉害,人多了恐有搅扰,梅婆婆正要辩驳,棠梨道:「婆婆且回去吧,这边离的不远,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便是。」 梅婆婆本来也不是宫里人,是老夫人奏请,太后娘娘恩典方留了下来,冯六是二皇子身边得用之人,他既拦住自己,便说明是二皇子的意思,梅婆婆再不情愿也得遵从。 棠梨劝着梅婆婆去了,方跟冯六走了进去,冯六手里提着灯在前边引路,走了一会儿棠梨便觉出不对劲儿了。 第16章 这芳华轩虽大,可没说走这么半天还走不到正殿的,且二皇子所住寝殿,棠梨也不是去过一两回了,怎可能连路都认不得,冯六引着自己走的这条绝非通往寝殿的道。 棠梨这会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白日里自己那些话惹恼了二皇子,他想收拾自己,便以病当托词把自己诓了过来。 想明白这些,棠梨反倒不担心了,这完全是熊孩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绝不会想出如此幼稚的招数。 冯六偷眼见棠梨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慌乱,暗道这姑娘还真是生了一个熊胆儿,都到这儿了一点儿怕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是真胆大还是装的,一会儿进了怀清堂,她若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那自己就真服了。 怀清堂在芳华轩内,这芳华轩虽毗邻安泰殿,却是一处早已废弃的殿宇,据说是前朝慕容氏一味颇为痴情的皇帝为了怀念皇后修建,自皇后薨逝之后,这位勤政的帝王便再不理政事, 芳华轩建好之后,便传位于太子,自己搬到了芳华轩,终日思念皇后,终郁郁而逝,而这位传奇的皇后便是前朝有名的神医皇后,小字怀清,故此这里有个怀清堂,乃是那位帝王御笔亲题,后辗转数百年,江山易主,这芳华轩也早已废弃,听说半夜里总能听见人声,像是念书又不大像,因此都说此处闹鬼,白日里宫人大都绕着走,夜里就更没人敢来了。 今儿白天,这位说的那些话,二皇子心里不受用,这才吩咐自己引小叶大夫来这怀清堂,是想吓吓她,就是不知这位医术高明的小叶大夫不怕二皇子却怕不怕鬼。 到了怀清堂前,冯六站住脚躬身道:「小叶大夫,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主子吩咐,只小叶大夫在这怀清堂内待上一晚,白日之事主子便不再计较,奴才告退。」 撂下话不等棠梨说什么,冯六转身就跑了,脚步飞快,仿佛怕一旦停下,棠梨就会赖上他一般,转眼便不见了影儿。 虽跑的快却把灯笼留了下来,也不知是故意留给棠梨的还是跑的太快没来的及拿,棠梨摇了摇头,弯腰提起地上的灯笼,刚才冯六说这里是怀清堂,名字倒是真雅致。 棠梨把灯笼举高了一些,名字虽雅只是这院子却破败的厉害,也不知多少年未曾修缮过了,或者已经被遗忘成了宫里的废弃之地,即便如此破败,却仍可看出当初修建时的精美,想来这怀清堂必不是冷宫一样的地方。 棠梨试着推了推院门,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门一开便有一股极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只不过棠梨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棠梨提着灯笼照着地上的台阶,走了进去,深秋时节夜露重,此处又是废弃之地,多年无人进出,苍苔早已长满了台阶,稍不小心便会滑一跤。 棠梨小心的走了进去,站定了,略打量了一遭四周,倒没有想象的破败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夜里的关系,屋宇殿舍还算齐整,甚至月色下还能瞧见檐角的瑞兽。 院子里也并无荒草,有一块花圃大小的地方,种的却不像花草,棠梨走到花圃跟前儿,微微弯腰折了些放到鼻端嗅了嗅,不仅笑了,怪不得自己刚一进院便觉味道熟悉呢,原来这花圃中种的是药草,且看得出来是有人特意打理的。 虽是些寻常药草,若无人打理也绝不会长的如此规整,且已经采摘了不少,看起来此处是有人常来,只不过会是什么人在这宫里的废弃之地打理草药呢,难道是太医,棠梨立刻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太医院虽有执守太医,却有固定地方,若无宣召绝不允许踏入内廷,更何况打理草药可并非一时半刻的功夫,只会是长期居住在宫里的人,可宫人病了都有专门养病治病的地方,何必跑到这儿来种草药。 正想着,却忽听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伴着夜风隐隐约约,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棠梨倒是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想来这什么怀清堂废弃多年,且有闹鬼的传言,所以他才让冯六把自己诓来,是想吓唬自己,报一报今儿白天自己教训他的仇,还真是小孩子的把戏。 不过,二皇子这如意算盘打错了,棠梨虽不是天生胆大,她是大夫,知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致病,知道人的经脉穴位,主什么脏腑,甚至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本质,这些都能用来治病,但棠梨却从不信鬼神。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便有也是人扮的,所以即便如今是深更半夜又在这废弃破败之地,听见人声,棠梨并不惧怕,只是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 棠梨驻足仔细听了听,却发现那个声音并不是唱歌,她念叨的是自己异常熟悉的汤头歌,刚她念叨的是补益之剂的四君子汤,四君子汤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接着是升阳益胃汤 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从补益之剂背到发表之剂的麻黄汤,麻黄汤中臣桂枝 杏仁甘草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背到此处却仿佛不记得,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好几遍。 棠梨听的着急,忍不住道:「发汗解表宣肺气 伤寒表实无汗宜。」 棠梨话一出口,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只余呼呼的夜风吹动残破的窗棂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有人正在摇着缺油的老纺车。 过了许久,久到棠梨都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错觉的时候,那个声音又继续念了起来,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桂麻相合名各半 太阳如疟此为功,大青龙汤桂麻黄杏草石膏姜枣藏,姜枣藏…… 第17章 背到大青龙堂又卡壳了,棠梨接道:太阳无汗兼烦躁 风寒两解此为良,那个声音便又停了,只不过这次并未停很久,不过一会儿便又继续往下背。 棠梨索性坐到了旁边的廊凳上,把手里的灯笼搁在一边儿,闭着眼听着那个声音,只她卡壳,棠梨便会提醒,然后她便接着往下背。 直到把汤头歌都背了一遍,那个声音才真的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开口背了一遍,这次背的丝毫不错。 棠梨正想着这里面背汤头歌的倒是什么人,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莫非是犯了错的宫女,怕受责罚偷着跑来这里藏身,这也说不通啊,宫女犯错自然有主子责罚,再说还有慎刑司,是专门管宫女太监的,且若是偷藏在这里宫女,必生怕被人知道,如何还会背汤头歌。 正想着,正屋的门开了一扇,从里头探出个白花花的脑袋来,待看清了,棠梨不仅愣了,竟是个老婆婆,估摸得有六七十了,满头的白发,一脸皱纹,但那目光却异常清亮跟她的声音一样纯真年轻,若非如此,刚才棠梨也不会往宫女身上猜了。 那老婆婆盯着棠梨看了半晌方道:「你是谁,怎么也会背我的汤头歌?」 棠梨正想着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呢,那老婆婆却又道:「我知道了,你也是郎中对不对,婆婆说过,想做郎中给人诊病,先要会背这汤头歌才行,可是我笨的紧,背了许久才背下来,背下来过几天却又忘了,若是婆婆在又要骂我偷懒了,我没偷懒,我认真的背了好多遍的……」 她虽然看似是跟棠梨说话,却根本不等棠梨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叙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了许多,棠梨听了一会儿方才听明白,这婆婆的婆婆教她背汤头歌,可是她总是背不好,那位婆婆便骂她偷懒,她很委屈,明明认真背了,只是记不住,或是记住又忘了。 从她的言语中棠梨觉得,这位婆婆大约跟傻姑一样,虽不是傻子,智商却不高,想必她嘴里的婆婆就是照顾她的人。 棠梨笑了笑:「你这不是会背了吗,若是那位婆婆知道想必不会再骂你偷懒了。」 白发婆婆听了先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清脆好听,若只听声音,绝不会想到会是一位婆婆,且,虽她的脸上满是皱纹,可笑起来却异常灿烂动人,棠梨都不觉一呆。 只可惜她只笑了两声便戛然而止,脸上灿烂动人的笑颜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容,她摇了摇头:「婆婆不会知道,也不会骂我了。」 棠梨一愣:「为何?」 白发婆婆极认真的道:「婆婆病了,她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治病,让我好好背汤头歌。」 她这般说棠梨便明白了,这位白发婆婆的年纪瞧着也有六七十了,更何况她嘴里的那位婆婆,那位婆婆必是得了重病,快不行了,怕她伤心,才会骗她说去很远的地方治病。 想到此,棠梨道:「那位婆婆既如此说,想必病好了便会回来了。」 白发婆婆忽的抬头看向棠梨,眼里闪着希冀:「你是郎中,婆婆说过郎中是世上最好的,不会骗人,婆婆真的会回来吗。」 她先发了棠梨一张好人卡,才问棠梨,棠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谁说人傻就没心眼儿的,这婆婆都会迂回战术了。 棠梨知道她嘴里说婆婆不会回来了,但心里一直存着希望,她相信她的婆婆说过的所有话,哪怕是骗她,她也相信,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正因信任才会过了这么多年仍心存希望,或许正因希望,才让她即便在这样的废弃之地,仍保有着快乐简单的心态。既如此,让她永远心存希望又何妨。 想到此,棠梨肯定的点点头:「是,婆婆会回来的,她还要听你背汤头歌呢。」 白发婆婆顿时笑靥如花,那样的笑容真是很美很动人。 不知是因为她的逻辑里郎中都是好人,还是自己说那位婆婆会回来,白发婆婆不再像刚才一般,只探出脑袋来跟堂梨说话,而是冲棠梨招招手:「你来。」 如今已是深秋,且是半夜,秋风刮在身上,有些刺骨,而棠梨并不知道二皇子诓骗自己,以为真是二皇子病急,连斗篷都没披便匆忙出来了,又在这怀清堂的院子里待了许久,实在有些冷,既白发婆婆让她进去,自是不会拒绝,若真在外头冻一晚上,非得伤寒不可。 棠梨走了过去,白发婆婆把门打开一扇,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快速把棠梨拉了进去,然后关门上闩 屋里有些黑,棠梨方想起提灯忘了带进来,正想着是不是出去拿,屋里便亮了起来,是旁边案上蜡烛,白发婆婆把火镰放到一边儿,指了指四周:「你看这里的药草都是婆婆教我种的,婆婆不在我也没偷懒。」 棠梨真有些愕然,虽说在院子里就知道有人打理那些药草,却未想到竟有这么多,这屋里不像寝室也不像书房,更像一间药房,靠墙一整排通到顶的药柜,分门别类的贴着名称,两边是敞开的架子,架子上晾晒好的药草,怪不得在外面便能闻到浓侬的药草香呢,原来这怀清堂里竟藏着个药房。 白发婆婆很是兴奋,拉着棠梨给她挨个解说,这是什么药,归哪一经,能治什么病症,竟是说的分毫不差,说完还仰着脸,一脸渴盼,棠梨微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大约是她跟那位死去的婆婆的相处模式。 白发婆婆虽有了年纪,心理上却仍是个孩子,是孩子便渴望被肯定被表扬,棠梨身边有个傻姑,已经习惯了,所以跟这位白发婆婆相处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第18章 她伸手拍了拍白发婆婆的脑袋,笑道:「看起来你是用功背汤头歌了,这些药的名字归经用途说的一丝不差。」 白发婆婆欢喜的咯咯笑了起来,又拖着棠梨去了里屋,里屋里也堆满了一筐一筐的草药,都是晾晒的,棠梨暗暗吃惊,这白发婆婆也不知在这怀清堂里多少年了,若不然怎会积了这么多药,不过,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也没人来,更不会有人给她送饭了,而院子里棠梨是看过的,种的都是草药,并无菜蔬稻谷,那她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这位白发婆婆会辟谷,不用吃饭也能活的很好。 正想着却见白发婆婆从旁边的架子上摸出一碟子菊花糕来,自己往嘴里放了一块,大约觉得吃独食不合适,又捏了一块塞给棠梨,歪着脑袋道:「我最喜欢菊花糕,可好吃了,你也吃。」 棠梨的确有些饿了,便吃了一口,这一口棠梨便知为什么白发婆婆可以安生的在这怀清堂里,过安生日子了,以前那些年棠梨不知,但如今必是二皇子看顾她的,因为这菊花糕的味道棠梨太熟悉了 自从棠梨留在这芳华轩,几乎每日都能吃到,说是二皇子除了菊花糕,其余点心一概不吃,所以伺候二皇子的厨子只做这一种点心,精研一种,日子长了,便成了绝活,做出的菊花糕无论软糯,甜度,口感,都堪称极品,棠梨身为二皇子的专职大夫,这也是顺带的福利。 所以,这怀清堂的菊花糕必是二皇子让人送来的,若是二皇子看顾这傻婆婆,必知道怀清堂闹鬼的传闻是假的,那么他让冯六引自己过来,并不是真要对自己如何,只是想吓唬自己罢了,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二皇子大约想不到,自己并未被吓到,反而坐在这儿享用他最喜欢的菊花糕,若他知道不知会不会气炸了。 一块菊花糕下肚,棠梨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一暖和便有些犯困,棠梨打了哈气,索性靠在药柜边儿上,打算睡一会儿,可眼睛刚闭上,就被白发婆婆拍醒了。 棠梨睁开眼,白发婆婆把一本书塞给了她,棠梨揉了揉眼,就着烛火看了看,是一本很古老的书,都发黄了 ,也不知是什么书,封皮上没有书名,只左下角处仿佛有两个小字,棠梨分辨了好一会儿,方看出是怀清。 棠梨以为是诗集随笔一类的,摇摇头,她一个大夫对诗词歌赋的兴趣不大,那些耳熟能详的知道一些,欣赏水平连及格线都达不到,而这封面上注明的怀清二字,显然便是这怀清堂的主人,敢注名写诗集的,必十分精通此道,自己一不能欣赏二不能品评,看了也是白看,遂把书递了回去。 不想白发婆婆却不接,反而指了指那书,又指了指棠梨道:「你是郎中。」 棠梨有些无奈,自己是郎中跟诗词歌赋有何干系,难道当大夫的不仅要会医术还得懂诗词歌赋不成,可白发婆婆执意让她看,还做了个翻书的动作。 棠梨不好再推拒,便翻了翻,想着先应付一下,可一翻开棠梨便再没有应付的想法,这根本不是什么诗集而是一份诊疗笔记,除去病人的年龄职业住址之外,对发病的原因,病情发展,用过何药,效果如何,都一一记录详实,每一个病案下面还有医生的治疗思路以及心得,这一本薄薄的怀清集并未记录太多医案,对别人来说或许根本无用,但对于医者来说却是无价的珍宝。 但这些却并不是棠梨吃惊的原因,棠梨吃惊的是这怀清集上的治病思路,以及一些药方自己莫名熟悉,若仔细寻找,便会发现,有些治病思路跟药方跟自己极为相像,尤其这些医案里所用的几个经方,棠梨很清楚,并非古方而是经过现代许多中医专家临床反复实验而得,所以这里的大夫是绝不会知道这些方子的,更不消说用在病人身上并留下如此详尽的记录。 可这怀清集如今就真实的在自己眼前,每一个医案每一个经方都记录的清楚明白,既这里的大夫不知,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位怀清堂的主人也跟自己一样是穿过来的,而且也是一位大夫。 白发婆婆见棠梨看的认真,便也不扰她,跑到一边儿去收拾架子上的草药,且很小心的不弄出声音,只是收拾草药的间隙会抬头看看棠梨,神情颇为满足。 棠梨从头翻了两遍合上,一抬头正好对上白发婆婆看过来的目光,她目光里的满足信任,令棠梨想起了傻姑,傻姑也总是这么看着自己,也许正因如此,虽头一次见,棠梨却觉这位婆婆很是亲近。 棠梨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怀清集道:「婆婆可认得这位呃,怀清郎中。」棠梨略顿了顿,棠梨很清楚,能在这内宫之中,有座以名讳命名的宫殿,绝非只是个郎中这么简单,但未弄清楚之前,棠梨还是觉得称呼大夫更贴切。 豆白发婆婆憨憨的摇了摇头:「不认得,这是婆婆交给我的,只是我看不懂,你说的怀清是谁」 豆棠梨颇为意外:「你不知这里是怀清堂吗?」 小白发婆婆又摇摇头:「婆婆没说过,我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 说棠梨想起外头的牌匾,不禁道:「婆婆可识字?」 网白发婆婆继续摇头:「婆婆没教我认字,只让我背那个汤头歌,对了,还教我收拾这些草药。」 棠梨倒是没想到,疑惑的道:「婆婆既不识字,为何把这书给我。」 白发婆婆:「婆婆说这书上有好多治病的法子,可惜我看不懂,你是郎中,给你。」 第19章 棠梨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觉得自己是大夫,能看懂才给了自己。 棠梨暗道这白发婆婆嘴里的那位婆婆不知是什么身份,不仅住在这怀清堂,手里还有这里主人的诊疗笔记,而这位怀清又是什么人呢,为何她的诊疗笔记会在宫里? 正想着,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听见冯六的声音:「殿下,殿下,这边儿是芳华轩的废弃之地,里面只有个傻婆子看门,没人会……」冯六的话未说完,就听齐王冰冷的声音道:「开门。」 棠梨愣了愣,心道,怎么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这会儿可是深更半夜,莫非是来找自己的忽听咣当一声,大约棠梨正纳闷呢 ,忽听咣当一声,紧接着便是冯六急切的声音:「殿下,殿下……」 棠梨正琢磨着是不是齐王把院门踹开了,便听见齐王的声音:「叶棠梨,叶棠梨。」连着叫了两声,棠梨想装听不见都不可能。 只得开门走了出去,一出去便瞧见齐王正站在院子中间,虽是深夜月色却好,从天空倾下的月色把院子照的极亮堂,因此齐王焦灼的神情也格外清楚。 棠梨颇有些不解,虽说外头如今都再传自己跟齐王关系匪浅,可棠梨却最是明白,自己跟齐王根本不是外人想的那般,说下大天来,也只能算医患关系,只不过自己这个医生是女的,而这位齐王殿下虽有厌憎女子的怪病却挡不住一茬又一茬的桃花。 桃花多了,自己这个出入过齐王府的女大夫,就被人嫉恨上了,实在冤枉,若是这齐王注意些,过些日子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偏偏这位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一点儿避讳的意思都没有,不仅如此还有事没事儿便会制造些误会,让别人以为自己真跟他有什么。 好容易,太后娘娘哪儿相信自己没勾引她儿子,不再想方设法的发落自己,自己往后也落个清静,哪知平地起波,这齐王竟半夜跑到怀清堂来寻自己。今儿晚上这档子事若传出去,自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到底是故意还是成心,这不等于毁自己吗,不说别人,就是他那亲娘太后,估摸又要多想了。 棠梨在心里怪齐王多管闲事,你一个亲王又是文武全才的国之栋梁,不想怎么为国为民的做些事,成天盯着自己一个大夫做什么。 棠梨忽的下了个决心,等从宫里出去,就给齐王治病,虽说治起来有些麻烦,还有些不合礼法,但自己一个现代人,讲什么礼法,给病人治好病才是医生该做的,至于危险,只要自己小心些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一半以上的概率,值得试一下,只要治好了病,想来齐王便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 齐王看见棠梨几步过来盯着她上下打量,那焦灼的目光让棠梨很有些不能适应,且两人也离得太近,近到有些不自在,棠梨微微后退两步,蹲身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神情一滞,脸上的焦灼之色消退了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冰脸,微微点了点头道:「你无事便好,你身边那个梅婆婆不见你回去,心里焦急,怕你不常来宫中,只怕走迷了,听闻我在宫里,便来寻我帮了个忙。」 棠梨这才明白为何齐王会出现在这儿,原来是梅婆婆去找他帮忙了,估计是怕二皇子会因白天的事为难自己,之所以去寻齐王,也是因齐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虽说比二皇子没大多少,论辈份二皇子却的叫一声叔爷,在这内廷之中也只有齐王能压住这个被皇上宠的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了。 他如此一说,棠梨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来不是人家多管闲事,是梅婆婆找人家帮的忙,自己还嫌人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声说了句:「多谢殿下。」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齐王哼了一声道:「这是你的心里话便好。」说的棠梨越发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自是棠梨的心里话。」 正说着,二皇子匆匆而来,一进来便规规矩矩的行礼唤了声叔爷 ,虽早知两人的辈份,可亲耳听见齐王这样的年纪被称呼爷爷,棠梨仍觉有些滑稽。 二皇子瞄了棠梨一眼,见棠梨一点儿狼狈惧怕的样子都没有,这跟自己先头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自然知道怀清堂里没有鬼,但因傻婆婆常常夜里念叨什么汤头歌,给路过的宫女听了去,便以为怀清堂闹鬼,后来说的人多了,便传的越发离谱,还有宫女说亲眼看见了,里面有个白头鬼,脑袋都是白了,舌头有三尺长云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其实就是个傻兮兮的白发老宫女罢了。 不过女的大多胆小,因这个闹鬼的传言,无人敢接近怀清堂,倒也是好事,免得被人发现这傻婆子在里头,虽不知这傻婆子是怎么进宫的,但若被人发现,便会被送出宫,她这样年纪大,又傻乎乎的,出了宫只有死路一条。 二皇子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忍见这傻婆婆丢了命,不过就是让人照应着些,也不费什么事,且这怀清堂所在的芳华轩跟自己的安泰殿毗邻,别人都怕鬼不来芳华轩,也就没人来自己的安泰殿,他也好安心研究自己那些宝贝。 却未想到这个叶棠梨竟不怕,不仅不怕瞧这神色比白天的时候更神采飞扬,不知道的还当她捡了金元宝呢,自己更未想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最不爱管事的叔爷,会忽然蹦出来管这丫头的闲事,按说这两人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齐王看了二皇子一眼:「听说二皇子忽发高热,冯六方去请小叶大夫,不知怎么小叶大夫却在怀清堂。」 第20章 二皇子再霸王在这位叔爷跟前儿也不敢放肆,只是今儿自己故意收拾叶棠梨的事,却不好说出口,毕竟叶棠梨治好了自己的伤,真说出来自己不成恩将仇报了吗,既不能说便只能推到冯六身上了,这奴才平日里跟着自己净落好处了,偶然替主子背背黑锅也应当。 想到此,便瞪向冯六:「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去请小叶大夫前来诊病吗,怎么小叶大夫会在怀清堂?」 冯六傻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主子是让自己背锅呢,二皇子既发了话自己想不背都不成,只得道:「昨儿晚上奴才一时贪杯吃多了酒,去请小叶大夫的时候,酒劲上来,便糊涂了,连道儿都走差了,稀里糊涂就跑怀清堂来了,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说着跪在地上,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棠梨心道这不是摆明了睁着眼说瞎话吗,冯六是自小伺候的,更是二皇子身边儿第一得用的奴才,这芳华轩统共就这么几处,别说吃醉了,就算闭上眼也都不会走错,更何况,他若走差了,怎么不见他的影儿只把自己留在了怀清堂。 果然齐王道:「既是吃醉走差了,怎么只有小叶大夫在。」 冯六一时语塞:「这,这……」说着用眼偷瞄二皇子。 二皇子咳嗽了一声:「想来这小子吃醉了酒,走的急,小叶大夫跟丢了,自己走到这怀清堂的也未可知。」说着看向棠梨。 棠梨哭笑不得,这还真是明明是这小子使坏想吓自己,却让自己给他圆谎,真亏他做的出来,不过想想,此事真追究下去毫无意义,且若闹大了,只怕太后更要疑心自己跟齐王的关系,自己虽不惧,却不得不顾念岳州的百姓,自己此次京城之行,可不是为了跟这些皇族权贵搞暧昧,拉仇恨的,她是来做广告的,为岳州的猪婆龙做广告,目前来说很是顺利,太后虽未明确表示,但已经暗示了会帮忙的意思。 只要太后肯帮忙,猪婆龙成了供不应求的紧俏货,这猪婆龙便不再是三害之一,而是岳州最大的宝贝,可以让岳州百姓富裕安康。 因此,太后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且在这内廷之中,自己又是外官之女,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说不准还会连累叶老夫人。 想到此,点头道:「是,我自己跟丢的。」 二皇子颇为满意的道:「叔爷爷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小叶大夫自己也说是跟丢了。」 齐王看了棠梨一眼道:「既如此,倒是本王多事了。」撂下话径自出怀清堂去了。 棠梨感觉这齐王像是恼了,至于恼什么,棠梨却猜不出,齐王近日来言行很是诡异,毫无规律迹象可循,既猜不出干脆也不用费力气了,先把眼前的事料理清楚要紧。 而眼前的事最要紧的便是这位白发婆婆了,虽棠梨跟白发婆婆只相处了几个时辰,但棠梨却很喜欢这位婆婆,而且她这样的在宫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被人发现,还是免不了被赶出宫,棠梨不知二皇子是出于善心还是一时兴起,照顾白发婆婆,但以棠梨对他的了解,一时兴起的成分居多,若是一时兴起,待兴致过了,便极可能弃之不理,白发婆婆不是物件儿,想理就理,想弃便弃,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不应该关在这牢笼一样的怀清堂里,她应该跟傻姑一样,有更广阔的天地,即便有些傻也活的自由自在。 棠梨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她觉得冥冥中早有定数,或许是那位死去的婆婆有灵,更或许是那位跟自己一样来自现代的同行,也就是这怀清堂的主人,让自己在这里遇到了白发婆婆,以前自己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便绝不能置之不理。 想到此,便开口道:「我可以把自己知道的制作火药的配比告诉你,但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二皇子大喜,他费了这么多力气跟这丫头周旋,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她若早如此痛快,自己又何必让冯六把她弄来怀清堂呢,至于她提的条件,只要能制出她说的那种稳定又有威力的宝贝,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二皇子异常痛快的点头:「什么条件你说就是。」 棠梨指了指里面在灯下吃菊花糕的白发婆婆:「我想要她。」 二皇子愣了愣,脸色有些为难:「这婆子是个傻的,除了会打理草药,既不会伺候人也不大听使唤,你要她去做甚?」 棠梨挑了挑眉:「二皇子若是为难,那棠梨刚的话就当没说好了。」 二皇子一听脸色有些急:「别,别介啊,有话好说,我也没说为难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要这傻婆子去有些亏,若想要伺候的,我给你弄几个机灵的岂不比这傻婆子要强的多。」 二皇子说完,见棠梨丝毫不为所动,只得道:「好,好,你要她也成,回头我去寻蒋荣想想法子,你出宫的时候她跟你出去便是。」说完眨眨眼:「你的条件我可答应了,你说的那个配方也该说了吧。」 棠梨:「二皇子如此痛快,棠梨自然也会守诺 ,待棠梨出宫之时,自会把配方交与二皇子。」 二皇子愕然:「你,还这是何意,莫非还怕本皇子诓你不成。」 棠梨:「二皇子乃天潢贵胄,自不会诓骗民女,只是棠梨也是许久之前曾在书上瞧过这个配方,日久年深的,有些记不清了,需得好好想上几日,想来二皇子也知这配方有多要紧,若棠梨想不清楚,随便说个模棱两可的,只怕这芳华轩也会如安泰殿一般。」 第21章 二皇子自是知道棠梨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挟自己,想来自己若办不成这傻婆子的事,只怕再过一年她也想不清楚。 自小备受父皇宠爱的二皇子,还从没遇到过敢要挟自己的,心里老大不的不爽,可一想到棠梨,又不好发作,虽说这丫头来宫里没多少日子,但二皇子也大约知道些棠梨的性子,这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心里却极拿的定,完全不似自己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丫头好诓骗,她既说了条件,自己若做不到,这丫头是绝不会把配方交给自己的。 故此,虽不爽也只能忍着,等以后自己拿到配方,再想法子收拾这丫头还不容易吗,想到此,只得黑着脸勉强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还未走出怀清堂,便又听后面棠梨道:「还有一事需劳烦二皇子,棠梨想搬到这怀清堂来。」 二皇子站住脚蹭的转过身来一脸的奇怪,指了指破烂的怀清堂:「你要搬到这儿来?」虽说这芳华轩不如自己的安泰殿,但收拾收拾好歹也算过得去 ,可这怀清堂却年久失修,说是宫里最破烂的地儿也不夸张,又有闹鬼的传言,宫女嬷嬷太监都绕着走,也正因如此,这傻婆子藏在这里多年,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呢,这丫头却要主动住进来,就算她知道这里没什么鬼怪,难道这破烂失修的怀清堂,还能比她如今住的地方舒适不成。 棠梨却肯定的点点头:「劳烦二皇子了。」 二皇子瞪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你想受罪,随便你,不过先说好,你搬到这儿来,那些伺候你的宫女婆子可就没了。」 棠梨本来也不习惯那么多人伺候,统共就她一个,平日里不过吃饭睡觉看书,且自己有手有脚,哪用这么多人伺候,更何况还有梅婆婆呢。 二皇子显然觉得棠梨不识好歹,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不过倒是守诺之人,走了不大会儿,梅婆婆便提着棠梨的行李来了,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两身换洗的衣裳跟棠梨平日看的医书。 跟着梅婆婆一块儿来的还有冯六,他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把怀清堂上下里外打扫了一番,虽仍破旧不堪,到底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不仅如此还送来了被褥洗漱之物以及点心吃食,临走还客气的道若还差什么只管吩咐外头那俩小太监,说完才告退走了。 梅婆婆往外头看了看低声道:「这二皇子的性子倒不似外头传的蛮横无理,刚走的时候脸沉的那般,活像任由姑娘在这儿自生自灭一般,不想转头便遣了人过来收拾。」 棠梨也点头:「可见传言不可信。」 梅婆婆却又担心的道:「可是姑娘刚答应二皇子那什么配方,若到时交不出,这二皇子发作起来,只怕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棠梨:「婆婆莫担心,此事我并未诓他,的确在书上见过,说起来这起源于炼丹,而丹药一道也属医道一门,故此医书上曾有记载。」 梅婆婆倒是更担心了:「如此倒更是不妥,这书上记的配方,姑娘既未见过也未试过,如何知道就是真的,二皇子为了研究这些东西,连安泰殿都炸成了飞灰,可见极是痴迷,若姑娘未提条件给他,便不是真的至多也只是觉得书上记载有误,可如今姑娘提了条件,便成了要挟,若这配方是真还则罢了,若是假的,他必定恼怒,他是当今皇上最宠的皇子,他若为难姑娘只怕谁也挡不住。」 棠梨:「婆婆宽心,这配方虽棠梨未曾试过,却可肯定是真的无疑。」 她既如此肯定,梅婆婆又思及棠梨虽年纪小,性子却格外稳妥,从她给老夫人治病到如今,每一件事做的莫不周全,若无把握,断不会如此莽撞得罪二皇子。 想到此,梅婆婆方安了心。 棠梨搬到怀清棠来,最欢喜的便属白发婆婆了,大约从梅婆婆身上找到了先头那位婆婆的影子,白发婆婆对梅婆婆言听计从,总是跟在梅婆婆身后,梅婆婆让她做什么,便会欢喜的去做,在梅婆婆跟前儿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姑娘,丝毫也不怕梅婆婆的冷脸,不到半天功夫,梅婆婆的冷脸便摆不下去了,虽不能说多慈祥,但每每跟白发婆婆说话,都不自觉带了些微笑,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梅婆婆如此,白发婆婆便围着梅婆婆背汤头歌,背完了就眼巴巴看着梅婆婆一副求表扬的神情,梅婆婆只要微微点头,白发婆婆便会欢喜的手舞足蹈,然后一边背着汤头歌一边去收拾架子上的草药,那样子活像一个欢快的小姑娘。 看到这样的情景,棠梨颇有些感叹,或许人傻一些更容易快活,因为傻所以要求不高,要求不高便容易满足,就如这白发婆婆一般,只一个简单的点头,便能让她快活许久。 可能外人眼里这白发婆婆傻的可怜,但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比任何人都要快活,或许世上大多人都比白发婆婆聪明伶俐,但越聪明烦恼便会越多,烦恼多了便永远也得不到如此简单的快活,人生的得与失,真的很难说,端看从何角度去理解了,不过有一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知足常乐。 这不仅是棠梨的感慨,也是这怀清堂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写得正是这四个字,虽有些残破模糊,却仍能看出笔力娟秀圆润,跟自己手上这本医案笔记上的字,并非一人所书,墙上这幅字明显是女子所书,而这本医案笔记上的字却遒劲有力,即便记录的是医案,却仍能从字里行间窥得一些王霸之气,或许可以说是帝王之气,故此棠梨颇为疑惑,从封面上的怀清二字来看,这位穿越前辈应该是女子无疑,但这记录者又是何人?两人之间是何关系,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为何在这内宫之中会有如此一座怀清棠? 第22章 正想着,梅婆婆端了茶过来,把案上的灯挑亮了些道:「姑娘想什么呢,手里拿着书却盯着墙发呆?」 棠梨方回神:「我只是好奇这怀清堂的由来?」 梅婆婆道:「这事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些。」 棠梨忙道:「梅婆婆知道这位怀清是什么人?」 梅婆婆点头:「说起这位可是大大的有名,我不想知道都难,前朝慕容氏有位会医术的皇后,听说这位皇后的医术通神,可以医死人肉白骨,不仅如此还得皇上钟情,偌大后宫只她这么一位皇后,据说那位皇上颇为勤政爱民,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圣主明君,这位皇后也颇有贤名,可这位皇后娘娘薨逝之后,皇上便传位于太子,修建了这座怀清棠,终日躲在此间怀念皇后,不理国家政事,后郁郁而终。」 棠梨拖着下巴:「若如此说,这位皇上为了妻子而弃江山百姓,算不得圣主明君了,不过却是一位难得的痴情之人。」 梅婆婆:「也不止她一位,之前还有一位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得帝王专情,且说起这位皇后跟姑娘还有些干系呢。」 棠梨愕然:「婆婆是知道的,我父亲之前不过是安州驿丞,便如今升任了,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怎可能跟皇族扯上干系?」 梅婆婆:「跟姑娘的爹娘的确没甚干系,不过跟姑娘却有些牵连,姑娘之前不是见过那位余家的少东家吗,这位皇后娘娘便出身余家,人称二姑娘,且余家出过不止一位皇后。」 棠梨这才恍然大悟,如今庆福堂已经大不如前,却仍有如此规模,可想而知当年昌盛的时候是何光景 ,这天下第一药号绝非浪得虚名,且棠梨虽跟余星阑接触不多,却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一些东西,这便是老字号的底蕴 ,也是庆福堂得以传承数百年的原因。」 想到此,不禁道:「能得帝王钟情想必这位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了。」 梅婆婆道:奇不奇女子的不知,倒是因这两位皇后,得了一句话,慕容氏出痴情种。」 棠梨看了看手上的医案,不知哪位余家二姑娘,但这位怀清皇后,从自己手上这本医案笔记就可看出,这位即便当了皇后却依然是一位称职的大夫,如今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这医案笔记上只记录病因,病程,药方,药效,以及用药心得,却独独没有患者的资料,想来能让皇后娘娘亲自出手诊治的病人,绝非街上的贩夫走卒,或是得圣眷的大臣,或是皇族中人,而这些人的资料是不能记录在案的,且棠梨也知道了这医案是何人抄录,必是那位爱妻之深郁郁而终的痴情帝王,他在这怀清堂内用抄录医案的方法怀念自己挚爱的妻子,而白发婆婆嘴里的那位婆婆想必跟前朝皇族有些渊源,才会守在这破败的怀清堂内。 棠梨合上医案,抬手推开窗子,竟已是月上中天,皎月如轮,倾落一院的月光,一阵秋风送来满院的草药香,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菊花香,怎会有菊花香? 棠梨微怔了怔,抬脚走了出去,梅婆婆并未拦她,只是在后面不远处跟着,棠梨出了房门,顺着花香寻了过去,直寻到院子角方看见那里种了几株菊花,不是宫里常见的那些名品,只是最寻常不过的菊花,颜色也只有白色一种,想到白发婆婆心心念念的菊花糕,不禁莞尔,也不知白发婆婆种这些菊花是用来入药还是想做菊花糕了。 棠梨正想着,忽听二皇子的声音道:「能如此随遇而安,看来你还爹还真是个芝麻小官。」 棠梨抬头,果见二皇子靠着影壁看着自己,神情还算平和,只是说出的话有些刻薄,想来仍在恼恨棠梨要挟他的事。 棠梨:「多谢夸赞。」 二皇子哼了一声:「本皇子可不是夸你,是讽刺,你当真听不出吗?」 棠梨:「人生很长,境遇亦不同,即便昨日锦衣玉食,明儿或许三餐不继,今日众人追捧,异日便可能人人唾骂,若能做到随遇而安,无论何种境遇都可泰然处之,如何能说是讽刺。」 二皇子:「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不过你嘴上说的再淡然,想必心里却另有打算吧。」 棠梨:「二皇子此话,棠梨不懂。」 二皇子:「少装了,你若不是另有打算,又怎会攀我那叔爷的高枝儿,不过你这番心计恐要白费了,我那叔爷是好,可惜最不喜女人,便太后宫里的嬷嬷宫女奉个茶都得离着老远,你既去过齐王府,想必知道我叔爷那府里可是连个母的都没有,所以只要你是女的,就甭想我叔爷会瞧上你,更何况,我叔爷早有婚约,便不讨厌女人,你一样没有机会。」 二皇子说完斜昵着棠梨,想看看这丫头被自己戳破了心思后还能不能装的下去,随遇而安?狗屁,这样绞尽脑汁攀高枝的女人,他见多了,这丫头的手段根本不够看。 不想棠梨只是微皱了皱眉,并没有自己所想被戳破心思之后的难堪,继而露出个有些嘲讽的笑来,二皇子不禁道:「你笑什么?」 棠梨:「我笑这株菊花长错了地方,若长在外头如今秋日花开有人赏,花落有人惜,若赶上几个有才的儒生秀才,说不准还会吟一两首诗来称颂,也不枉它凌霜独开的傲骨之姿,却如今长在这深宫内院废弃偏荒之地,便开的再妍丽,也无人赏无人惜,若它自己能选择,想来宁愿长在郊外路边的。」 二皇子岂会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哼了一声:「我看不尽然,在郊外路边可没人理会,而在宫里,便这样的废弃之地也有人浇水施肥,它又怎会选在外面。」 第23章 棠梨摇头失笑:「棠梨觉得好的二皇子未必认同,二皇子认同的棠梨却不一定会觉得好,这便是见仁见智了,但若是棠梨的话倒愿意自由自在的过活。」 二皇子仍是不信:「你父亲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你家又是寒门出身,我就不信你撂着高枝不攀,宁愿家去过苦日子。」 棠梨点头:「我家的确微寒,我父亲的官位也不高,家里的日子是算不得富足,但我父母夫妻恩爱,一家和乐安康,虽不富裕却衣食无忧,且棠梨并不觉得这是苦日子,反觉得有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家,是棠梨的幸运,棠梨虽不敢说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却并不羡慕那些富贵奢华,更何况棠梨虽去过齐王府却是为齐王诊病,且并非棠梨主动去的,而是齐王府的韩松去叶府竭力相请,棠梨也只能走一趟了,至于二皇子所说攀高枝,棠梨实在不解其意。」 棠梨把相请二字刻意说的重了些,以便二皇子明白,自己可不是乐意给齐王诊病,实是被逼无奈,所以他说自己要攀齐王的高枝,纯属他自己的臆测。 棠梨如今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早知道后面有这么多麻烦事,当初在岳州她便不应该出手给齐王治病,就让他变成个疯子傻子好了,也免得跟他纠缠在一块儿,要是真有什么还罢了,可自己跟他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就引了这么多猜疑闲话,非说自己跟他有一腿,凭什么,就凭他是齐王,就因自己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之女,所有人就都认为自己想攀他的高枝儿。 就连太后跟二皇子都如此,不用说别人了,且任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既解释无用,做什么还白费唇舌,棠梨干脆不理会了,微微屈身行了礼便转身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便听二皇子道:「我刚去寻蒋荣说了此事,他说这婆婆是记录在册的宫女,宫女出宫需母后定夺,可母后前几年便薨了,后宫事务如今是太后帮忙打理,我若直接去跟太后说让这宫女跟你出宫,却不合宫规,想来太后不会答应,不过,若是我去开口要了她在身边伺候倒容易的多,先要过来,待过些日子,再报个病送出去便成了,只不过需费些周折。」 棠梨也知宫女出宫并非小事,二皇子的法子的确最为妥当,便道:「那就有劳二皇子费心了,棠梨告退。」说着抬脚又要往里走,二皇子急忙叫住她,棠梨回身:「不知二皇子还有何吩咐?」 二皇子:「我是想跟你打个商量,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答应你把白发婆婆弄出去,自然会说话算话,不过是晚几日罢了,你是不是先把那个告诉我。」 棠梨眨着眼:「棠梨也想告诉二皇子,奈何棠梨未想起来,这配方非同小可,棠梨也不能胡诌,故此,还得劳烦二皇子等上几日,让棠梨好好想想清楚。」 二皇子脸色黑成了锅底,咬了咬牙:「 你这是跟本皇子玩不见兔子不撒鹰呢,行,我成全你,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我把这白发老婆子弄出去的时候,你还跟这儿装糊涂,那可就别怪本皇子心黑手辣了。」 二皇子这几句话说的咬牙切齿,瞧那意思恨不能咬下棠梨一块肉来才解恨呢,撂下话,转身走了,背影都带着煞气。 梅婆婆不无担忧的道:「姑娘做什么非要得罪他,若二皇子过后为难姑娘,岂不麻烦?」 棠梨:「这件事了了,算着日子也该启程回岳州了,到时候若二皇子还想如何,除非去了岳州,不然就算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岳州去,况,我早把他得罪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回。」 梅婆婆点头,这倒是,本来叶府人回京就是为了给老太君祝寿,兼让棠梨给大姑娘瞧瞧脉,如今老太君的大寿早过完了,大姑娘的身子也无大碍,也该回岳州了,再不走,等封了河想走都走不了了,岳州那边儿可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呢,老夫人跟夫人都不在可不行。 再有,棠姑娘的爹娘已经来岳州上任,这都好几个月了,连面儿都没照一个呢,怎么也得紧着回去才行,况,这京里着实是个是非窝,姑娘这般恬淡的性子,都招了许多闲话,非说姑娘想攀齐王的高枝儿,太后哪儿是又试探又打压,跟防贼似的,二皇子这儿也是冷嘲热讽,这叫什么事儿啊,依自己看根本不是姑娘想攀高枝儿,是那齐王殿下对姑娘有意,有事没事就往前凑,就齐王对棠姑娘这意思,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不喜女子近身的,反倒是格外的稀罕。 这一大堆的麻烦事,只棠姑娘离开京城自然也就没了,不过当前还得先出宫才行。 棠梨出宫的事倒顺畅,转过天,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说二皇子的伤既好了,若再留棠梨在宫里,叶府的老夫人不定怎么惦记呢,太后娘娘准了姑娘出宫之请,特命老奴来送姑娘,那嬷嬷不禁话说的好听,还带了好多太后娘娘的赏赐,是些首饰簪环,装了足足一个小箱子,捧在那嬷嬷手里,金光宝气的。 棠梨叩谢了太后娘娘赏,便跟着嬷嬷出了宫,白发婆婆极是不舍,拉着梅婆婆的衣角不放手,梅婆婆只得在她耳边说过几日便接她出去,方才松开手。 棠梨本以为二皇子回来缠着她要配方,不想直到出了宫也不见二皇子的影儿,倒令棠梨颇有些奇怪。 回了叶府先去见了老夫人,正好在王氏夫人也在,瞧着一脸喜色,见了棠梨紧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道:「今儿去国公府瞧了你婉儿姐姐,瞧那气色红光满面的,说这次月水来,一点儿都未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小腹哪里暖融融的,腰也不疼了,这都是你开的那方子的效用,想来过不久便能听见喜讯儿了,你婉姐姐特意让我谢你,说等将来孩儿生下来,好好给你这姨磕头。」 第24章 棠梨听了也笑道:「婉儿姐姐太客气了,总谢来谢去的有什么意思,只婉儿姐姐能有子息,便是最好的了。」 王氏夫人点头:「我也终是松了口气,不用日日发愁了。」说了会儿话王氏便告辞去了。 老夫人让棠梨坐在自己身边打量她一遭道:「瞧着倒像瘦了一圈似的。」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宫里吃的好喝的好,棠梨还怕自己发胖,等出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不认得棠梨了呢。」 老夫人噗嗤一声乐了:「你这丫头就会逗祖母开心,哪里胖了,我瞧着瘦了,宫里虽不会少了你的茶饭,但规矩多,便是山珍海味摆在跟前儿,一想到那些规矩也吃不下去了,好在出来了,可得好好补补。」说着便吩咐纪婆婆去厨房里瞧瞧,晚上多置办几个棠梨喜欢的菜式。 棠梨又跟老夫人略说了说二皇子的伤,还说了那白发婆婆过几日会送过来的事,老夫人听了叹道:「那道宫门进去不易出来却更不易了,既能出来便是好事,回头那婆婆来了,你记得好好待她。」 说了会儿话,棠梨刚要回自己屋里歇息,外头叶之鸿却走了进来,棠梨见过礼,却不好立时便走,只得站在旁边,等着叶之鸿给老夫人请了安,才告辞说要回房,不想叶之鸿却拦下她道:「棠妹妹,外头有客来寻你,若不见失礼。」 客?棠梨愣了愣,这京里自己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都没出去过几趟,怎会忽然蹦出个客来寻自己,莫不是找错了,想到此,摇摇头:「棠梨在京里并无熟人,怎会有客?」 叶之鸿道:「还不是你那个什么凤凰油惹的,这些日子你在宫里没回来,反倒落了个清净,要不然叶家的大门都让求医的挤破了。」 棠梨愕然:「求医?大哥是说刚堵在外头那些人都是来求医的?」 叶之鸿:「可不嘛,不知谁把太后娘娘赏花宴的情况传了出去,棠梨这个神医的名号便坐实了,来求医的络绎不绝,都堵在了叶家大门外头,刚回来的时候棠梨还纳闷呢,怎么叶府门口有这么多人,瞧穿衣打扮也不像寻常百姓,原来是求医的。 叶之鸿:「那些求医的不理会也便是了,可如今来的这位客人棠妹妹却不好怠慢。」 棠梨更是奇怪:「什么样的客人?」 叶之鸿:「这位客人乃是太医院院正施大人,想是得了信儿,棠妹妹前脚进门他后脚就来了,说要跟棠妹妹求教。」 棠梨:「这如何使得,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医道前辈,哪有向我一个晚辈求教的道理。」 叶之鸿道:「可说是呢,这施老头的年纪当棠妹妹的祖父都嫌老,却口口声声的说要求教,他刚一开口我听着都别扭。」 叶老夫人:「我还说太医院都是些老糊涂,不想还有个明白的,这医术高低可不再年纪,棠丫头年纪是不大,可要论起医术来,这些太医院的老头子都裹在一块儿也不成,技不如人再不虚心求教,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庸医了,这施老头能舍下老脸登门,说明还有得救。」 叶之鸿却道:「虽是这个理儿,可太医院却并非都如这位施大人一般明白,棠妹妹治好了二皇子的伤,大大出了一回风头,把整个太医院都压了下去,便施大人不在意,其他人只怕并无如此心胸,说不准暗中嫉恨,棠妹妹还需小心些才是。」 棠梨站起身来施了一礼:「棠梨多谢大哥哥提点,以后会收敛些尽量不出头。」 叶之鸿:「你我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说着顿了顿又道:「棠妹妹用一味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这风头已是出了,再若收敛不出头怕也无济于事,依着为兄的主意,倒不如索性高调些,凭棠妹妹这一身高明的医术,广结善缘,便那些人心中嫉恨,也不敢轻举妄动。」 棠梨自然明白叶之鸿的意思,既然无法低调,便索性高调到底,官场之中人心险恶,却也是踩低攀高,只要有绝对的实力,那些想出阴招算计的,也的权衡一下得失利弊,别回头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老夫人道:「虽说祖母上了些年纪,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济在这京城的地面儿上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孙女去,棠丫头只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当个大夫治病救人本是积功德的好事,还要小心提房东提房西的岂不可笑。」 叶之鸿自来知道祖母的性子,便也道:「祖母说的是,咱们叶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之族,好歹也有些体面,棠妹妹医术高便高,哪还用藏着掖着的。」 棠梨心中暖融融的,自己对老夫人好歹也算有过救命之恩,老夫人护着自己还说的过去,可这叶之鸿跟自己却才见了没多少日子,却真如兄长一般,提点庇护,棠梨如何能不感动。 这般说起来以往倒是自己见外了,虽老夫人认了自己做孙女,自己却并未把她老人家当成祖母看待,还有叶之鸿这个兄长,也不过是应付客气。 想到此,心中不觉愧疚上来,又再起身深深一福唤了声祖母,大哥,这一声祖母大哥唤的发自内心,格外亲近。 老夫人自是明白她这一礼的意思,也不说破,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这施老头跟余家的老东家颇有些交情,医术也算不差,虽有些迂腐人品却端正,他既上了门,咱们也不好失礼,你便去会会他,看这老头儿要做什么?」 棠梨点头:「我这就过去。」 棠梨跟着叶之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顺着抄手游廊往前头厅中行来,本来棠梨还未想明白这位施太医是谁,直到进了花厅,才知正是在安泰殿见过的那位说出在医书上见过凤凰油记载的老太医。 第25章 老太医见了棠梨,颇为激动的迎了过来,且还要见礼,棠梨忙侧身避过:「您老是前辈,这可万万使不得。」 施太医道:「叶大夫的医术远胜老夫,这声前辈越发愧煞老夫了。」 棠梨:「晚辈虽凑巧治好了几个病人,到底年青,不比您老经验丰富,医道一门说起来也并无捷径可走,诊的病多了,方能磨炼医术,这方面晚辈差的远呢。」 施太医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丫头虽医术高明,却难得并不骄傲自满,目下无尘,明明医道造诣远胜自己却仍固守晚辈之礼,如此谦恭着实难得。 叶之鸿插进来请施太医上座,施太医推脱一番方落座,下人重新上了香茶,施太医吃了两口茶,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今日贸然登门,是有一事想求教叶大夫。」说着顿了顿,神色有些局促,仿佛不好开口。 棠梨便明白了他的来意,开口唤甘草取了纸笔过来,略想了想便写了起来,不大会儿写完看了看,并无遗漏错处,才搁下笔,吹干上面的墨迹,双手递与施老太医。 老太医有些莫名,却也接了过去,低头一看,呆愣住了,不禁道:「叶大夫如何知道老夫是要求这凤凰油的方子。」 棠梨:「那日在宫中前辈曾言在书中见过凤凰油的记载,却遗憾并无制法,今日棠梨刚从宫中回来,前辈便登门造访,若非为了这凤凰油,晚辈想不出其他原因。」 老太医又道:「这凤凰油是治疗烧伤烫伤的神药,翻遍医书也只有寥寥几笔记载,并无制法,若有人得这一方,必是当成传家至宝,断不会轻易与人,叶大夫这般写给老夫,不觉可惜吗。」 棠梨:「能治病的方是药方,这凤凰油再难得若是藏起来也是无用,若能广传于外,为更多病人解除痛苦,想来也是当初制此油的前辈所愿,棠梨不过碰巧知道此法罢了,写给前辈能让众多病患受益,本是晚辈应做之事,有何可惜。」 老太医站起来不等棠梨避开便已躬身一礼:「叶大夫仁心仁术,老夫佩服。」说着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似叶大夫这般仁心仁术的,越发少了,利字当前,仁心医德便抛诸脑后,被那些阿堵之物花了眼,迷了心,不思钻研医术,只想着如何过太平富贵的日子,若得了灵验之方绝不会告诉他人,医术上也敝帚自珍,长此以往,医术何以精进,若人人都如叶大夫,我大梁医家如何会中落至此。」 棠梨虽觉老太医这话对自己有些过于吹捧,却也认同老太医的观点,这大梁的大夫实在有些让人无语,只见了发热便断定是伤寒,直接上麻黄汤,也不动动脑子,便麻黄汤是治太阳病之第一方,却是峻烈之剂,若非实证且身强体壮之人,断不可用,用了便会更伤中元,病上加病。 这样的大夫竟然还能被称为神医,举着银子的病患排着队的上门求医,正是这些病患的追捧,让这些庸医更加肆无忌惮,就如这老太医说的,利字当前,哪还顾得上医德仁心呢,造成这种局面的说到底还是根儿上的教育出了问题。 棠梨不是做教育的但她上过医学院且带过学生,虽然她也不能保证医学院出来的学生个个都是仁心仁术,但大多数还能固守医德的底线,这便是教育之功,系统科学的教导学生自然比野路子出来的要有底线的多,且医术上也有一定的保证,总不会出现一见伤寒便上麻黄汤的庸医。 只不过棠梨虽知根源所在,却无能为力,因这里是古代,古代是有完备的教育体系,从各地的书院到京城的国子监崇文馆,教授的是礼、乐、射、御、书、数,也称为「君子六艺」,是古代男子安身立命之本,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基本技能。 却没有一所书院学馆是专门教授医学的,以至于在古代学医的途径除了家传便是拜师也有天赋高自学成才的,如余星阑是家传,劲节先生便是后者,家传如余家这般医药世家,自是不用担心医德,因一个医药为业的家族能绵延数百年之久,必有其立足之本,那便是一个家族的底蕴,所以才能教出余星阑这样的子孙。 至于劲节先生,本就是读书人,机缘巧合入的医道一门,有着读书人的风骨,加之又出家当了道士,自然悲天悯人,医德高尚。 但其他大夫便很难说了,出身经历且不提,拜师学艺的机遇也各不相同,很多都是药铺医馆伙计出身,瞧着当大夫是个较轻松的营生,方才踏上此道,这样为了生计的大夫,跟他们讲医德仁心岂不荒谬。 所以,没有系统的教育才是大梁医道中落的根本,若想改变现状,唯一可行的便是开设专门教授医学的书院学馆,在这里却是比登天还难之事,学馆书院乃是国之重器,首先需皇上许可,大臣也无异议,便如此也不一定能成,还需众多医道名家的鼎力支持,毕竟既是学馆书院,除了必要的配置最要紧的便是老师,而教授医术必然是在医道一门里颇有建树的名家方可胜任,而这样的名家大多敝帚自珍,不会把自己的经验传授他人。 所以,即便皇上首肯大臣复议,这教授医学的学馆想开起来,依旧难入登天。 正因知道这是不可能达成之事,所以棠梨也只能选择沉默,明知不可行之事说出来也白搭,还不如不说的好。 老太医见棠梨并未说话,又长长叹了口气方一脸黯然的告辞,不知是因年纪大了,还是对医道一门的现状绝望,脚步有些不稳,叶之鸿忙令小厮扶他出去,并亲自送到大门外,看着老太医的轿子走了方才回转。 第26章 回来却见棠梨并未走,而是坐在花厅中发呆,上前在她跟前挥了挥手打趣道:「棠妹妹若是舍不得那凤凰油的方子,为兄去给你要回来。」 棠梨噗嗤一声笑了:「这凤凰油并非什么稀罕东西,制法也不难,却对烧伤烫伤有奇效,那日在宫中若无老太医作保,只怕皇上未必会肯用,便老太医未曾上门求方,我也打算写给他的,以表谢意,更何况,这凤凰油也并非棠梨所创,医道前辈创此方并传承下来,想来不是让人当成宝贝藏起来的,药方子本来就是给人治病的,自然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叶之鸿道:「施太医说的不错,若天下郎中都有棠妹妹这般胸襟,医道一门也不会没落至此。」 棠梨:「大哥哥如此夸赞,小妹可不敢领,我倒不觉大梁医道一门没落,只是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隐在民间不出,让几个庸医浑水摸鱼了。」 叶之鸿:「我瞧着可不是几个,说实话,除了棠妹妹,我瞧着都是庸医。」 棠梨摇头失笑:「大哥哥这话若传出去,小妹可就成医道同行的公敌了。」 叶之鸿:「可不止我,祖母,父亲,母亲,就连二姐都是这般想的,你不知,祖母母亲可是深受庸医之苦,不说旁的就说这太医院,也就施大人的医术还过得去,其余都是混俸禄钱粮的,且一个个还牛的什么似的,若请他们来一趟好处银子需多多打点,若真有医病的本事也还罢了,偏偏都是庸医,开的方子就没顶用的。」 棠梨也很是奇怪,偌大的太医院,瞧着竟没一个像样的,按理说太医院算是医行的最高殿堂,非国手圣手不可进,却怎么瞧着都是混日子的,而且一个个嫉贤妒能,那日在安泰殿的那个姓贾的不就是,句句针对自己,恨不能拿住自己个错,就地正法,哪有半分国手风范。 想到此不禁道:「太医院是专给皇族诊病的,应层层筛选,非国手不得进,怎会变成这般。」 叶之鸿:「棠妹妹有所不知,前朝出了一位余家的贤后,又出了一位神医皇后,故此许多医术高明的圣手皆出皇族 ,以至医道一门在前朝曾盛极一时,甚至许多儒生学子都弃文习医,一时间名医辈出,后前朝国运衰颓,我大梁立国,慕容氏一族覆灭,以至医道没落。」 棠梨暗暗点头,是啊,前朝出了两位传奇一般的皇后,一是出自医药之家的余家,一是神医,因这二人至高无上的地位,皇族中人多有习医者,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皇族中人都习学医术,更遑论百姓,恐怕臣子们都是半个大夫,医道一门因皇族慕容氏而兴盛,却也因前朝覆灭而没落。 想到此,微微叹了口气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却又道:「便如此,那太医院也不是寻常医馆药铺,也不该有这么多庸医啊。」 叶之鸿:「原先倒还过得去,却自打贾安当了太医院院使后,把太医院的人换了一茬儿,如今太医院都是甲安的人。」 棠梨这才明白,为何刚那施老头明明是太医院的一把手,可说话的时候却无人理会,反倒是那个姓贾的一开口,那些太医忙着吹捧附和,原来这施老太医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他这一把手也是摆设,远不如姓贾的那个二把手有话语权。 这境况实在尴尬,也叫人疑惑,于是问道:「姓贾的何以能在太医院一手遮天?」 叶之鸿:「棠妹妹在宫里待了这些日子,可知哪位娘娘得宠?」 棠梨:「倒是听过一些,说皇上跟先皇后鹣鲽情深,可惜皇后娘娘早早便薨了,如今新立的这位皇后娘娘出身太后一族,不知是不是皇上怕外戚做大,因此对这位新后并不上心,先头倒是对沈贵妃颇为宠爱,可这沈贵妃也寿数不永,生下二皇子便去了,至于如今,听说皇上常去月华宫,想来是中意那位月嫔娘娘吧。」 对于这些内宫的八卦,棠梨并不很好奇,但这内宫之中实在无聊的紧,虽说宫规严,却也挡不住那些宫女嬷嬷们的八卦之心,而内宫之中八卦的素材也极有限,除了皇上跟娘娘们的,也没别的了,因此成日里便是八卦皇上去了哪个宫了,喜欢哪位娘娘什么的这些,便棠梨不想听都听了满耳朵,不过自己这八卦是没法子才听的,而叶之鸿这么个大男人,又是外臣,怎会对内宫的八卦感兴趣,还巴巴的问自己。 正纳闷呢,叶之鸿已经开口解惑:「你可知那位月嫔娘娘姓什么?」 他这般一说棠梨哪还能不明白,却也有些意外的道:「难道那个姓贾的太医跟这位得宠的月嫔娘娘有干系。」 叶之鸿:「想来棠妹妹也听说了,这位月嫔娘娘并非世家大族出身。」 棠梨点点头,关于这位月嫔娘娘的起家史,在内宫里已经成了传奇,被众多宫女羡慕,说起这位月嫔娘娘的出身,还真是草根里的草根,别说世家大族,就是寻常人家里头也数不上的,娘早死了,家里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先头借住的城东玄清观里房子,家里也没什么正经营生,就靠着她爹跟兄弟摆摊卖大力丸壮阳丹此类野药过活。 这玄清观虽是座不出名的小道观,可这观里却有一棵千年的老槐树,皇上不知怎的听说了此事,寻了个良辰吉日便驾临了玄清观,再回宫的时候便稍待走了一位绝色美人,当夜便临幸了,未出几年便封了嫔位,赐号月,便是如今这位住在月华宫的月嫔娘娘。这完全就是一出灰姑娘的翻版,不知多少女子都梦想着有这样的机缘呢,只不过这跟姓贾的又有何干系。 第27章 却听叶之鸿道:「这位月嫔娘娘也姓贾,正是那贾太医的嫡亲姐姐。」 棠梨暗道,怪不得姓贾的能在太医院呼风唤雨胡作非为呢,原来后台如此厉害,娘娘的亲兄弟,那不就等于国舅吗 ,这样强硬的背景自然有的是人巴结,不过即便他姐姐是娘娘,可这太医也不是随便谁想当就当的吧。 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叶之鸿摇头道:「这太医虽也是官职却与旁的不同,旁的官职除非祖上荫封,圣上恩典,皆需科考出仕,而遴选太医只需地方推举,太医院甄别定夺即可,如此,便不似科举那般严格。」 棠梨眉头皱起:「即便不如科举严格,医者事关人命也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太医院吧。」 叶之鸿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道,这丫头说出的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堂堂太医院院使竟成了她嘴里的阿猫阿狗,不过细想之下,的确有些道理,那贾安前头不过是个摆摊儿卖野药的,要说医术高明,实在有些可笑,可就这样的人竟然成了太医院的院使,如此荒唐之事,便是戏文里也编不出来,竟是真的。 遂摇摇头道:「月嫔 娘娘的亲兄弟进太医院想来并非难事。」 棠梨暗暗叹息,是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姐姐成了宠妃,兄弟当个太医有什么新鲜的,那杨贵妃得了宠之后,家里的兄弟姐妹外甥侄子,只沾了亲的哪个不是高官厚禄,相比之下,这贾安只当个太医也算相当低调了。 只不过,皇上此举到头来害的却是自己,因太医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太医院说白了就是专属皇上的医疗组,即便医疗组里并非都是庸医,但用贾安这样的人掌管,对皇上也无半点好处。 为了取悦宠妃而把如此要紧的位置当人情送给自己的小舅子,皇上此举实为不智。 正想着,又听叶之鸿道:「不过贾安此人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此次你用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算是当众给了他难看,只怕他会记恨在心,日后棠妹妹需小心些才是。」 棠梨知道叶之鸿的好意,点点头:「多谢大哥提点。」 叶之鸿笑道:「其实我也是杞人忧天,棠妹妹为二皇子治伤乃是齐王殿下举荐,以齐王殿下的威望,想必那贾安也不敢为难妹妹,更何况还有二皇子呢。」 提到二皇子,棠梨暗暗苦笑,若是自己不给他,或是自己给他的配方不管用,只怕他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想想自己也真是倒霉,明明是治病救人,谁知却招惹了个煞星。 除了煞星还有那个齐王也是个大麻烦,棠梨如今越发想不通他要做什么,他不是有厌女的怪疾吗 ,为何跟自己如此暧昧,难道自己不是女的,或者说在他眼里自己不是。 想到此,棠梨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虽远远算不上波涛汹涌,但两性特征还是非常明显的,只要不是瞎子,应该不会把自己当成男的,尤其最近一段日子自己可都是女装打扮。 想着不觉有些郁闷,明明在安州在岳州自己过的挺滋润的,怎么一到京城就什么都不顺了呢,或许自己跟这里八字不合,还是尽早回岳州的好,想来也快了,天再冷封了河,想走也走不成了,自己也需早做准备。 棠梨要准备一些成药,用来调理老将军的身体,那些光耀的赫赫战功,说起来人人羡慕,可这光耀的背后却是老人家身上一道道疤,以及缠绵不去的伤病,这些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老将军却仍能保持乐观的心态以及上阵杀敌的雄心,这让棠梨很是敬佩,每次去给老将军诊脉,棠梨都会想起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用在老将军身上太贴切了。 想到此,棠梨忽然想起上此去将军府,听将军府的管家说起下个月初十是老将军过寿,到时自己大约已不再京城,但既知此事,寿礼总要送一份,自己虽是大夫但送药却不妥当,倒不如写一副字托叶之鸿送过去,也是自己的心意。 至于写什么,倒也现成,便是这首龟虽寿,既应景又贴切。 想着,便放下手上的医书,让甘草铺纸研墨,甘草应着过来准备妥当,眼见着棠梨认真无比的写了一篇字,歪着头念了一遍,只不过有一半不认得,念的磕磕巴巴。 棠梨摇头:「这些字我记得都教过你,才多久就不认得了。」 甘草挠挠头:「那个,甘草记性不好。」 棠梨:「记性不好?那梅婆婆教的拳脚功夫怎么没见你忘了。」 甘草嘿嘿一笑:「这个甘草也不知道,小姐教的字就是记不住,可那些拳脚甘草想忘都忘不了,想来甘草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 棠梨哭笑不得:「这世上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你跟着梅婆婆学拳脚我不管,但字也是必须会认,识字便能读书,读书便能明白许多道理,懂得道理便不会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人活一世总要活个明白通透才是。」 甘草低下脑袋:「甘草知道错了,以后会用心学识字。」 棠梨点点头:「明白就好。」说着看了看自己写的字,有些不满,让甘草重新铺纸重写,一连写了几张,挑了一张最好的,交代甘草明儿拿去外头铺子里裱糊,这才钻进药房里去配给老将军的药。 老将军上了年纪,伤病缠身,彻底治愈已不可能,需长期服药调理,若服用汤药,日日都要熬药,倒不如成药,服用起来简单方便,便是老将军出门也可随身携带。 第28章 老将军虽征战半生,如今年纪大了,却最不喜吃苦哈哈的药汤子,故此,棠梨打算做成蜜丸,也免得老将军叫苦,想起这些棠梨不免好笑,还真是人越老越像孩子。 老将军的身体状况棠梨十分清楚,只要药全配起来也简单,而叶府给棠梨预备的药材虽全到底不是药铺子,有些不常用的药材便需去外头购置了,例如配老将军这药里便有一味石斛,石斛稀少珍贵,并不常用,因此叶府的药房里没有,虽叶之鸿说过,若缺什么药只管遣小厮外头去买,但棠梨想明儿自己得去国公府给叶婉复诊,索性绕些路去药铺子走一趟。 想到此,便去给叶婉配药,这也是棠梨仔细想过的结果,国公府外头看似光耀显赫,实则不然,长房还好,虽那位顾家大娘子不大管事,到底还有一位能干的大公子,约束下人,不会出大格,可二房却不同,叶婉那位婆婆明显没按好心,还有那个什么小杨氏,没一个省油的灯,阴损的招数一个接着一个,加之如今自己大夫的身份已经曝露,那边儿肯定知道自己上次去是给叶婉诊病的,若是服用汤药,抓药熬药,需过好几道手,即便再小心也保不齐有疏漏,若制成药丸交于叶婉,按时服用,比汤药保险的多。 这事进宫前棠梨便思量好了,药都是现成的,只不过制作起来费了些功夫,窗外翻了鱼肚白方才做好,棠梨直起腰打了个哈气,上炕略闭了闭眼,天便大亮了,棠梨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过来,换了衣裳去老夫人那边儿用了早饭,国公府的车便到了。 棠梨拿了配好的药,上车往国公府来了,棠梨还想着若是再碰上那位不讲理是庶女,自己该怎么应付,好在今儿自己运气不错,并未遇上那位,一路顺当的到了叶婉的院子。 叶婉迎了出来,不等棠梨见礼便拉了她的手道:「咱们姐妹何用这些虚礼。」携着棠梨进屋坐于榻上,上下打量了一遭方道:「瞧着妹妹倒跟以前一样。」 棠梨奇怪的道:「婉姐姐此话从何说起?」 叶婉笑道:「我是想着妹妹在宫里住了这些日子,见过大世面了,总有些不同之处,想来你见过大房里那位顾家贵女,因常在宫里走动,两只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上了,看人都是这么看的。」说着还学了个斜眼看人高高在上的样儿。 棠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婉姐姐这一学还真有些像。」 叶婉:「我说是吧,你瞧你去宫里住了一趟,怎么还是这个样儿。」 棠梨笑道:「我眼睛又没毛病。」 叶婉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瞧着和善,说出的话可真毒。」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棠梨方才诊脉,诊了好一会儿,棠梨方抬手道:「姐姐这身子大有起色了。」 叶婉高兴的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些日子不似以往那般总提不起精神,腰也怎么疼了,吃了你开的药,这里总觉着暖融融的舒服。」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棠梨:「这就好,只是姐姐这身子若想受孕还需调理些日子。」说着叹了口气:「本来姐姐的处境,此事不应被外人所知才好,如今却瞒不住了。」 叶婉拍了拍她的手:「瞒不住便瞒不住,此事与妹妹何干,更何况以我那个婆婆的性子,也瞒不太久的,如今挑明了倒也好,妹妹不用太担心,以咱们叶府如今的境况,她怎么也需顾忌一二。」 棠梨点点头,把配好的药递给叶婉:「这是我给婉姐姐配的药,姐姐就照着盒子里我标注的顺序吃,不出半年必能如愿。」 叶婉大喜,忙接过那盒子让丫头仔细收好,重又抓住棠梨的手:「娘说的是,棠妹妹真是我叶家的福星。」 棠梨:「婉姐姐这般说可外道了。」 叶婉忙道:「是了,倒是我糊涂了,你本就是我亲妹子。」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头请安的声音,叶婉愣了愣暗道这时候丈夫来自己屋里做什么,况且还有谢晖,虽说谢晖比自己丈夫小,论辈分的叫自己一声嫂子,可国公府长房嫡孙的身份,却是自己这一房远远不能比的,且跟自己的丈夫虽是堂兄弟,却并不多亲近,今日怎会过来? 虽心中奇怪却也不能怠慢,忙站起身不等迎出去,帘子打起,两人一前一后已进了屋。 棠梨见过谢晖,但对于叶婉的丈夫,自己这个便宜姐夫却是头一回见,因自己每次来,这位姐夫不是在外应酬便是在其他侍妾屋里,直到今儿才算见着人。 这个便宜姐夫虽不如后面的谢晖出色却也是风度翩翩,也难怪叶婉虽受冷落依然痴心不悔执意要为他生儿育女呢。 棠梨蹲身见礼,便宜姐夫笑道:「这位便是那位医术通神的棠妹妹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前几次你来正赶上姐夫衙门里有差事不得空,倒错过了,今儿才见着,倒是姐夫的不是了。」 叶婉哼了一声:「光嘴上说有何用?」 便宜姐夫倒好脾气笑道:「夫人说的是,我这当姐夫的头一回见棠妹妹,空着手总说不过去,好在前儿得了一件儿好东西,正好给棠妹妹当见面礼。」说着一挥手,后面的小厮捧上一个长匣来打开,里面是两根羚羊角。 叶婉点点头:「这见面礼倒还说得过去。」 棠梨道:「这羚羊角晶莹剔透,是难得的宝贝,太贵重了,棠梨不能收。」 叶婉:「有道是宝剑赠英雄,这东西搁在你姐夫手里也就是个摆设,在你这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手里才是宝贝,你若推辞便是嫌这见面礼不好。」 第29章 棠梨只得道:「如此,棠梨便收了,多谢姐夫。」 便宜姐夫笑眯眯的挥挥手:「一家子,无需客气,对了,这是我家二弟。」 棠梨蹲身行礼,谢晖也回了一礼,彼此落座,上茶,棠梨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叶婉也不留,正要吩咐人送她出去,谢晖站起来道:「倒是巧了,我昨儿约了之鸿兄去郊外跑马,正好顺路,不若我送棠姑娘回去便了。」 眼瞧着两人走了,叶婉瞥了丈夫一眼道:「怎么今儿二弟一起过来了?」 谢昪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刚我回来在大门口正碰上二弟,他说来探探你的病,便一块过来了,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婉道:「你不觉得,他今儿有些奇怪吗?」 谢昪:「哪儿奇怪了?」 叶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白眼,她这丈夫虽不缺心眼,却也没多少城府心机,跟他说这些根本是白费功夫,索性摇头道:「没什么。」 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这病了也不是一两日了,虽辈分上自己算是谢晖的嫂子,可两房并不亲近,之前可从没见他来探过病,今儿怎么忽然来了,且在府门外遇到丈夫,这也太巧了,更巧的是他竟然约了之鸿跑马,如此正好顺道送了棠梨回去,这巧上加巧的事,怎可能都撞到了一起。 若不是巧合,那就是刻意,若是刻意而为,那谢晖如此费劲心思制造巧合的目的,难道是为了棠梨?可他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大公子,寻棠梨这么个小丫头做什么? 谢府的马车一路出了城,棠梨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丝奇怪的神情都没有,谢晖反倒有些撑不住了,忍不住道:「早过了叶府,已经出了城,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怕。」 棠梨挑了挑眉:「有什么可怕的吗?」 谢晖:「当然有,忘了你上次可是得罪了灵菡,她是我的妹子,我这当哥哥的给妹子出气,做出什么事来也在情理之中吧。」 棠梨点点头:「的确在情理之中。」 谢晖:「那你怎么不怕?」 棠梨:「虽在情理之中但以我的观察,大公子为人磊落,明辨是非,即便心疼妹子,也不会平白冤枉了好人,且上次在贵府与令妹的事情,大公子全数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并非棠梨招惹令妹,而是令妹受人挑唆来为难棠梨,大公子若想为令妹出头,当日便不会为棠梨解围了,如此,棠梨有何可惧吗?」 谢晖点点头:「的确无甚可惧,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这般被我带出城,怎的连问都不问,难道你不好奇我要做什么吗?」 棠梨:「不知道才会好奇吧。」 谢晖愣了愣:「我还没说呢,你怎知道我要做什么?」 棠梨:「虽大公子跟姐夫是堂兄弟,可谁都知道国公府两房并不亲近,且婉姐姐病了也不是一两日,以往却不见大公子过去探病,以此可知这探病之说乃是托词,大公子打着探病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棠梨而来,而棠梨不过一个小女子,我父亲也只是岳州的一个小小县令,以大公子的地位身份想来不会看在眼中,若说有事来寻棠梨,也只能是棠梨的医术了。」 谢晖笑了起来:「棠姑娘当真聪明,既姑娘已经猜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此次冒昧之举,实是为了一位朋友,他的妻子久病不愈,请过不少大夫,不禁未见好,这病反倒越发重了,如今瞧着有些不好,我这朋友忧心妻子,寝食难安,听说棠姑娘医术高明,又知姑娘跟谢府有亲,求我请棠姑娘走一趟。」 棠梨暗暗点头,自己果然猜的不错,谢晖费了半天心思就是为了让自己去看病,只不过谢晖口中的这位朋友夫人的身份着实让人好奇,虽说自己给二皇子治好了烧伤,可自己会医术的事情,也不会传的满世界都知道吧,便是叶府外头那些求医的也都是京里有名有号的人家,才会知道自己在宫里的事,而谢晖这位朋友不禁知道自己医术高明,且连自己跟谢府有亲都知道,可见消息灵通。 说起来自己跟叶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谢府就更挂不上了,说自己跟国公府有亲,实在牵强,知晓这些弯弯绕的又岂是寻常人,更何况此人还是国公府大公子谢晖的朋友,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谢晖让自己帮忙诊病,一这个为朋友是他的至交好友,再一个,这位朋友妻子的病必然重到无计可施的程度,这才来寻自己。 既是重病便耽搁不得,想到此,棠梨脸色有些凝重道:「还有多远?」 谢晖:「不远了,他家就住在城根底下。」说话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外头小厮回禀:「公子到了。」 谢晖却未动,而是看着棠梨道:「此次贸然请棠姑娘过来诊病,实有些不妥,若姑娘不想,在下这便送姑娘回去。」 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来都来了,还回去做什么,救人如救火,你再啰嗦下去,延误了病情,就真白跑一趟了。」说着推开车门,一纵身跳了下去。 谢晖跟着下来指了指前头:「就是那个院子。」 棠梨也不废话,快步走了过去,谢晖从后面车上下来的甘草手里接了药箱子,也跟了过去。 是个挺寻常的小院,院子里种了一架葡萄,虽已是深秋,却仍有未摘下来的果子,垂挂在藤上,随着秋风一摆一荡的,院子角搭了鸡窝,围了一圈篱笆,养了七八只芦花鸡,咯咯的叫着,有个七八岁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正惦着脚喂鸡呢,嘴里还学着咯咯的叫着,小丫头生的极漂亮,抿起嘴唇角有两颗笑窝窝,可爱非常。 第30章 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眼睛一亮,便跑了过来,小丫头跑的飞快,跟个小炮弹一样,棠梨还未反应过来,小炮弹已经扑进了谢晖的怀里,而谢晖已经撂下了药箱,一把抱起了小丫头,笑道:「小岳岳想没想谢叔叔啊。」 谢晖一开口棠梨差点儿笑出来,小岳岳,这名字听着都好笑。 小丫头点点头:「想,岳岳想跟着爹去找谢叔叔,爹说等娘病好了才能去找谢叔叔。」说着小丫头脸上的笑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这年纪不该有的忧愁,瘪瘪小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瞧着都让人心疼。 谢晖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指了指棠梨道:「 你看,谢叔叔请了大夫来,她给你娘瞧瞧,你娘的病就能好了。」 小丫头看向棠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怀疑:「这位姐姐是大夫?怎么跟以前来的那些大夫不一样,以前来的都是白胡子老爷爷,这姐姐怎么没有胡子?」 小丫头话音刚落,屋里一个声音道:「岳岳不许胡说。」随着声音走出一个二十五六虽的青年人,生的很是斯文,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想必便是谢晖嘴里的那位朋友。 青年人快步上前见礼:「劳烦姑娘走这一趟,若姑娘能治好拙荆之病,蒋洵愿……」他话未说完就被棠梨打断道:「先进去看病人要紧。」 那蒋洵忙道:「姑娘请。」棠梨迈脚还未进屋,便听外头一阵马嘶声,接着就听见一个有些奇怪的声音道:「我说施太医您老可麻利点儿,这救人如救火啊。」 棠梨一愣,已经进来了几个人,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的那位施老头,后面跟着一个白脸小子,虽说穿着小厮的衣裳却并非寻常小厮,而是宫里的小太监,怪不得声音那么奇怪呢。 能劳动宫里的太监请了太医院的一把手来治病,谢晖这位朋友的身份着实耐人寻味啊。 那小太监大约也未想到院子里有这么些人,微愣了愣,正想怎么应付,却见施太医眼睛一亮紧走了几步过去道:「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接着便松了口气道:「有棠姑娘在就好了,就好了。」连着说了两个就好了,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虽说未见过棠梨,可到底在宫里当差,女神医治好二皇子烧伤的事自是知道,好像就叫什么棠姑娘,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小太监想着打量了棠梨一遭,暗道这么个小丫头,竟真是那什么女神医吗,这年纪也太小了点儿吧。 便自己不信可施太医言之凿凿自是不会认错人的,更何况旁边还有国公府的大公子呢,自是不会错的,若这位女神医真如传言中那般医术高明,一下子治好了病人,那自己这趟差事可算捞上了,回头在总管跟前儿表表功,一准儿能得个肥差。 想着,立马堆起个笑来,上前行礼,态度甚为谄媚。 棠梨自是领教过这些宫里的太监什么德行,只当没瞧见,心里却暗暗猜测这蒋洵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劳动太医院院正也就罢了,竟连宫里的小太监也来跑腿。 蒋洵一见施太医来了,脸色颇有些尴尬,虽说跟谢晖颇有交情,却也知叶棠梨这位女神医不大好请,一个是因这叶棠梨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贸然请人家出诊实在不妥,二一个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虽说她爹只是个七品县令,可她却顶着叶府小姐的名头,加之跟齐王殿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谁敢请这位出诊。 蒋洵也是实在没辙了,才起了请棠梨的念头,哪知竟这般巧的遇到了施太医,施太医先头来过两次,也开了药,可那药吃了却未见效啊,正因不管用自己才厚着脸皮求到好友谢晖头上,哪知就撞到了一块儿。 蒋洵自是知道,这大夫之间也是王不见王的,尤其这施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院正,而这叶棠梨在宫里治好了二皇子的伤,就等于扫了整个太医院的脸子,这两人撞在一起能有好儿吗。 正心惊肉跳着琢磨怎么应对,不想那施太医见了叶棠梨不仅没生气反而一脸惊喜热情的跑过来寒暄,还一口一个有棠姑娘在就好,瞧意思倒像松了口气。 蒋洵也松了口气,忙道:「那内子的病就劳烦棠姑娘施太医了。」 棠梨:「先进去看过病人再说。」一行人这才进了屋。 蒋洵快走两步,把床帐拢起来,棠梨方瞧见床上的病人,年纪跟蒋洵差不多,容貌并非很出挑,却很让人舒服,即便脸色蜡黄,病的沉,可从她眉眼间的祥和也能看出应是一位贤良温柔的妻子。 施太医自觉站在棠梨的身后低声道:「蒋夫人是小产后失于调养,以至下血不止,老朽前次开的方子倒也对症,只是不知为何不见好转,反倒露了危相,老朽百思不得其解。」 棠梨自是知道施太医所说下血不止便是血崩,这病若治不好是能要命的,而这蒋夫人的病势瞧着的确不妙,也难怪这蒋洵着急了。 棠梨并未说话,只是坐在床前伸手搭脉。 稍顷,棠梨抬起手指看向施太医:「前辈所用何药?」 施太医忙道:「蒋夫人的症候是下痢纯血,久治不愈,脉象上又现阴虚之像,加味四物汤最为对症。」说着让后面的小厮取出药方来递给棠梨:「这是老朽前次所开之方。」 棠梨接过看了看,上面写着,川芎、当归、芍药、生地、槐花、黄连、桃仁,水煎服,正是加味四物汤,此方的确是治疗血崩的对症之方,若蒋夫人此症初起之时用此方慢慢调理或许可行,却到了如今这般程度,此方之药力之于病灶便如杯水车薪,药力不够,不仅不能对症,反而会误了病症。 第31章 这是实话,可施太医毕竟是医道前辈且偌大的年纪,又是太医院院正,自己若把此等实话说出来,有些不妥,既不能直言,便得想个说辞才行,只是该用什么说辞,既不会扫了施太医的面子,又能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着实有些难度。 棠梨苦思冥想妥帖的说辞,旁边的蒋洵脸色越发灰白,本来请了棠梨过来,还觉有了一丝希望,可眼见着棠梨诊过脉也看了方子,却一味沉思不开口,神色瞧着颇为凝重,蒋洵心中刚升起的些许希望霎时沉了下去。 床上的蒋夫人却睁开了眼,柔声唤了声夫君,这一声夫君,蒋洵的眼泪差点儿落下来,俯身抓住妻子的手长叹了一声:「秀娘,此生你我便不能终老,为夫也定不负你,来生你我仍做夫妻恩爱白头。」虽强忍着未落泪,声音已有些哽咽。 屋子里异常安静,都被这夫妻生离死别的无奈悲伤所感,棠梨却咳嗽了一声道:「蒋公子跟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只不过今生还长远着呢,便期许来生夫妻恩爱,是不是有些早了。」 蒋洵愣了愣,忽的明白过来,急切的道:「你,你是说,内子这病有救。」 棠梨:「夫人这病瞧着虽危但以棠梨看,一时半刻的并无性命之忧,只需调养得当应是无碍。」 蒋洵大喜过望,猛地站起来,噗通跪在地上:「若姑娘能救内子,蒋洵定不忘姑娘大恩。」 棠梨微侧身避过:「蒋公子不必如此,棠梨身为大夫,治病是本份,况夫人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症候。」说着看向施太医:「施太医这方子本十分对症,只是夫人这病前头耽搁了些日子,施太医这方中补血之力有些不继,只需加大药力即可。」 施太医见缝插针道:「加大药力却该用何方?」 棠梨:「晚辈记得在医书上看过一个专治此症的方子,用黄芪,当归各一两,桑叶,煎汤送服三七细末三钱。」 施太医还未说话,蒋洵却先道:「这,黄芪当归用一两,三七三钱,如此大的剂量,内子久病体虚,只怕受不住。」 棠梨:「黄芪补气,当归三七皆为补血之药,尊夫人此症乃气血两虚所致下血不止,这几味药正对症,至于剂量,剂量若小药力便不足,药力不足如何能治病。」棠梨一边解释,心里却暗暗叹息,到底还是自己的年纪太小了,即便有了些名头,却仍不能取信于人。 施太医道:「叶大夫所言极是,这些日子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方子对症为何不见效,今日听叶大夫一言真如醍醐灌顶,正是因药力不够的缘故,叶大夫此方看似简单,细想之下却极为精妙。」 蒋洵一听施太医如此大赞,才算放了心,忙遣人抓药,亲自送了棠梨等人出来,又谢了一遍道:「待内子服药之后,明日还要劳烦棠姑娘走一趟。」 棠梨道:「好说好说。」又跟施太医行礼作别,方上了车。 马车到了叶府大门外停下,谢晖道:「那明日一早我过来接你。」 棠梨却摇摇头:「明日就不用劳烦大公子跑这一趟了。」 谢晖愣了愣:「你不去复诊吗?」 棠梨:「不是不去,而是用不着了。」 谢晖:「为何?」 棠梨笑道:「病好了,还复诊做甚?」撂下话,跳下车进了叶府。 谢晖愕然许久,直到马车到了国公府,方才回过神来,心里却觉这小丫头也太托大了些,蒋夫人这病可不是一两日了,多少大夫都说不成了,若非如此谢洵也不会求自己来请这丫头了,这么沉的病,多少大夫都没看好,这丫头一剂药就能痊愈?怎么可能,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怕也没有这样的效用吧。 只不过,这丫头既说了用不着,自己明儿便不好去接她复诊,蒋兄哪儿可怎么交代呢,谢晖忽觉有些头疼,这小丫头一句用不着,倒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却说棠梨进了叶府,迎头便撞上了叶之鸿,叶之鸿往外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道:「刚是国公府的马车。」 棠梨点点头:「我去看婉姐姐,坐国公府的马车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叶之鸿:「坐国公府的马车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马车里的人,若我没看错的话,马车里的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谢晖吧,我倒不知棠妹妹竟跟他也相熟。」说着还眨眨眼。 棠梨如今多少知道些叶之鸿的性子,面儿上瞧着妥帖稳重,可熟悉之后,却完全不同,尤其私底下,很喜欢逗棠梨。 棠梨摇摇头:「跟他有交情的是大哥哥才是,若非他说跟大哥哥约好去郊外跑马,顺道送我回来,我也不会被他拐去了城外。」 叶之鸿愣了愣:「这可不像他性子会做的事,不过他诓你去城外做什么?」 棠梨:「看病呗,他一个朋友的妻子病了。」 叶之鸿:「朋友?莫不是蒋洵?」 棠梨挑了挑眉:「大哥哥也知此事?」 叶之鸿:「怎能不知,我跟谢晖蒋洵曾就读国子监,有同窗之谊,只是蒋洵的性子有些孤僻,不大与人来往,唯与谢晖投契交好,蒋洵妻子病重之事,我一早便听说了,想着以蒋洵的身份人脉,寻个看病的好大夫并非难事,倒不想竟寻到了棠妹妹头上。」 棠梨:「我见他家境寻常,并不像什么达官贵人之流。」 叶之鸿:「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他虽不是达官贵人,可京里的达官贵人见了他却都要客气几分呢。」 第32章 棠梨:「真没瞧出来,这位蒋公子如此厉害,莫非来头大。」 叶之鸿道:「是不小,你不知他叔叔便是如今的大内总管蒋荣。」 棠梨这才恍然,果真来头惊人,她忽然想起二皇子貌似提过去寻这个蒋荣,运作傻婆婆出宫之事,原来这蒋荣是大内总管,虽是奴才,可皇上身边儿的奴才不知比多少主子都有体面呢。 也难怪,这蒋洵会跟谢晖叶之鸿这样的世族权贵之子成为同窗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有人来寻,叶之鸿匆匆去了,棠梨回了内院不提。 转过天一早,刚用过早膳,外头管家便来回禀,说国公府老太君身子有些不爽利,遣人来请棠梨过去瞧瞧。 梅婆婆奇怪的道:「前儿还见过老太君的,瞧着满面红光的,怎的就不爽利了。」 梅婆婆如此一说,棠梨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必是谢晖寻了借口,来接自己去蒋家复诊的,这样的借口,棠梨想推辞都不成,只得去走一趟了。 一上马车,果然谢晖坐在里面,看见棠梨,谢晖忙拱手道:「知道棠姑娘忙,但还请看在上次我帮你解围的份上,再劳动一趟,拜托拜托。」 他一个堂堂国公府大公子,如此低姿态相求,棠梨不好拒绝,心里知道谢晖必是不信,自己一剂药便能治好蒋夫人的病,这才非要自己复诊,也不说破,只摇头道:「本不用多此一举的,既大公子如此说,便去走一趟吧。」 谢晖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只要棠梨去复诊,自己也算尽了朋友之谊。 马车一停下,隔着车窗便看见了施太医,这老头也真有精神,一大早就跑了来,大约是为了验证棠梨昨儿开的方子。 看见棠梨,施太医便站住了,等棠梨下车寒暄几句,便一起往里走,进了院,便瞧见昨儿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一脑袋冲了过来,这次却不是冲向谢晖而是改成了棠梨,这小丫头虽说生的漂亮可人,但她那股子没头没脑的冲劲儿,棠梨还真怕自己接不住,当着这么多人,若被小丫头撞个屁股蹲儿可不好看,正想着怎么接住这小丫头呢,不想小丫头冲到跟前儿却来了个急刹车,站下了。 仰着小脑袋,一脸佩服的看着棠梨:「姐姐,姐姐,你真厉害,我娘吃了你的药,今儿早上就能下地了,还做了小岳岳最喜欢吃的枣儿糕。」说着小手举了起来:「你看,这就是我娘做的,我特意留给姐姐的。」 小手上捏着一小块枣糕,不知捏了多久,都被小丫头捏扁了。 小丫头大约也没想到,看了看自己手上难看的枣糕,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那个,这块给我捏的不好看了,里头还有,我这就去给姐姐拿。」说着转身要往屋里跑。 棠梨却拿起了她手里的枣糕,放到嘴里吃了下去道:「真甜,真好吃,谢谢小岳岳。」说着还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小丫头顿时脸红了,也不知是害臊还是欢喜,小脸红彤彤趁着粉嫩嫩的肤色漂亮非常,转身叫了声爹,欢快的跑去晚了,跟个小蝴蝶似的。 蒋洵已然走了出来,躬身便是深深一揖:「内子的病如此沉重,却一剂而愈,叶大夫真乃神医。」 棠梨回了一礼:「蒋公子谬赞了,想是贤伉俪痴心动天,夫人方能痊愈,棠梨不敢居功。」 蒋洵待要再说什么,谢晖却插了进来:「蒋兄,嫂夫人当真好了。」 蒋洵点头:「岂能有假,昨儿吃了叶大夫开的药,睡了一宿,今儿一早便能下炕了,还给岳岳做了枣糕吃呢,若不信待我唤她出来。」话音未落秀娘已从屋里走了出来:「不用相公唤,妾身也当出来给恩公磕头。」说着,走到棠梨跟前儿便要下跪。 棠梨忙扶住她:「夫人不可,如此大礼,棠梨若受了,岂不折寿。」 棠梨这般一说 ,秀娘便不好再磕头了,只是心里却过意不去:「叶大夫于我夫妻如此大恩,连个礼都不受,让我夫妻如何心安。」 虽棠梨认为治病是自己的本分,根本不用道谢,但显然蒋洵夫妻不是如此想的,他们认定了自己是救命恩人,若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却麻烦。 需的想个法儿才好,棠梨可不想治个病便被当成恩人,微抬头瞧见院子里的葡萄架,忽有了主意,道:「夫人既种了葡萄,不知可会酿酒。」 棠梨这话一出,院子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说着道谢的事儿呢,怎么提起了酿酒,这话题也差的太远了吧。 谢晖忍不住道:「你怎知嫂夫人有一手酿酒的绝活儿,难道小叶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还有掐会算的本事。」 棠梨也是一愣,自己哪是能掐会算,只是想化解麻烦罢了,不想却歪打正着,遂开口道:「原来夫人竟有如此好手艺,那棠梨可就厚颜开口了,若有好酒可否送棠梨一坛,不瞒夫人,棠梨旁的不好,唯有这葡萄酿,棠梨喜欢的紧。」 棠梨一番话,引得众人笑了起来,蒋洵道:「蒋某虽清贫,却因我家娘子祖传的酿酒手艺,倒不缺好酒,虽今年秀娘一病,未得酿新酒,好在去年的葡萄酿还有几坛,就埋在这葡萄架下了,我这就都掘出来,若不嫌弃,让秀娘掂量几个下酒菜,就我这小院中吃上几杯酒如何?」 大概是妻子病愈,蒋洵心中欢喜,竟邀众人吃酒,不过他这般,棠梨倒觉此人并非叶之鸿所说性子孤僻,之所以给人留下孤僻的印象,想必是因他的身份,虽说他叔叔是大内总管,毕竟不是勋贵世族子弟,便为他叔叔着想也得低调一些,如此便能理解他这样的身份为何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了。 第33章 蒋洵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虽自己是欢喜之极诚心相邀,但小叶大夫却是未出阁姑娘,自己贸然邀她与自己这些人吃酒,于礼不合,很是唐突。 心中后悔,忙要改口转圜,棠梨却开口道:「如此,今儿可得了大便宜,只是夫人大病初愈,不易操劳,若众位不嫌弃,便让我这丫头做几个菜好了。」说着一指甘草。 甘草立马兴奋起来,她跟棠梨学了不少菜式,正愁没机会施展,今儿得了机会,岂会放过,挽着袖子问:「灶房在哪儿?」 蒋洵下意识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甘草快步冲了进去,秀娘忙跟了进去,毕竟来者是客,自己这主家哪能当甩手掌柜呢。 不一时便做了一桌子菜,八仙桌就摆在葡萄架下,众人落座,日头正好,虽是深秋,却也不觉着冷,挖出的两坛葡萄酿就摆在桌子上,拍开封泥,顿时满院酒香,棠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这葡萄酒的香气,真是久违了。 虽是为了化解麻烦寻得借口,不过喜欢葡萄酒却是真的,而且这蒋夫人的确好手艺,这葡萄酿,色红清透,酒香馥郁,口感极佳,真是难得的好酒。 棠梨细品慢饮,生怕糟蹋了如此佳酿,却偏头见施太医一仰脖就是一杯,不一会儿便干了几杯下去,暗道,这老头儿哪是喝酒根本是灌酒吗 施太医酒喝得爽快,却没多少酒量,不大会儿功夫,便有些醉了,摇头晃脑的连声赞道:「好酒,好酒,夫人当真好手艺,好手艺……」说着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看向棠梨道:「你这小丫头跟老头子打哑谜,老头子扫听了一圈,也未扫听出,你这小丫头师承何人,这一身医术倒是怎么来的,快给老朽说说。」 棠梨目光一闪,这老头儿是喝多了,还是借酒装醉来探听自己的底细?可惜不管这老头是什么打算,都注定无用,因棠梨的底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算实话说出来,只怕也无人相信。 故此道:「棠梨并无师承,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罢了。」 施太医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指着棠梨:「你这丫头休要糊弄老夫,别说看几本医书,就算你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也不可能习得你这样高明的医术。」 棠梨没辙的道:「棠梨的医术并不算高明。」 施太医:「你这丫头不厚道,不说别人就说这蒋夫人的病,多少大夫都未见效,老朽也是束手无策,可这样难的病症,倒了你这小丫头手里,竟一剂而愈,你说你的医术若不算高明,那老朽又算什么。」说着又打了嗝:「不过,小丫头就算你不说,老夫也能猜出你的师承。」 这话倒勾起了棠梨的好奇,不禁道:「还请前辈赐教。」她是真好奇,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老头儿怎么能猜的出。 施太医却坐了下来,看了棠梨半晌方道:「便你这丫头隐瞒,却也瞒不过老朽,我大梁医道一门虽已没落,可前朝却出过一位医术通神的女神医……」 施太医话一出口,众人皆惊,心道这老头儿果真是醉了,这些犯忌讳的话都敢说,真是活腻歪了不成,他活腻了不要紧,在做的可不想被他连累,尤其谢晖,更知其中利害,若让这施老头儿再胡言乱语下去,真说出什么传出去,自己跟蒋洵便不会如何,可棠梨却不同,干系到前朝皇族,小命只怕都难保,今儿可是自己硬拉了棠梨来复诊的,若因此惹上杀身之祸,岂非自己的罪过。 想到此,忙道:「施太医吃醉了。」说着唤了施家的车夫小厮过来:「快扶你家老爷家去吧。」车夫小厮不敢怠慢一左一右扶着施太医走了。 都出门了还能听见老头嘴里叨咕着什么女神医呢,看来是真醉了。 被施老头这般一闹,众人哪还有心情吃酒,谢晖跟棠梨也起身告辞,蒋洵夫妻也并未挽留,只是把两坛子葡萄酿装在车上。 望着马车走远,秀娘方道:「刚施太医说的女神医倒是什么人,怎么相公跟大公子的脸色如此难看。」 蒋洵道:「施太医所说女神医乃是前朝一位皇后。」 秀娘一惊:「如此说来,若小叶大夫的医术真是传承于此,岂非麻烦。」 蒋洵:「干系前朝皇族,岂是麻烦这般简单,若被有心人知道,奏上一本,只怕是灭门之祸。」 秀娘脸色大变:「这可如何是好,小叶大夫可是你我夫妻的恩人啊。」 蒋洵见妻子脸色大变,怕她大病初愈一着急伤了身子,忙道:「这也不过是施太医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且小叶大夫不也说了,并无师承,她的医术是看医书学的。」 虽嘴上如此说,蒋洵自己都觉得荒唐,就如施老头所说,就算把全大梁的医书药书倒背如流,只怕也习不成这般高明的医术。 妻子这样重的病症,都能一剂而愈,此等医术已不能称高明,完全可以说是通神,这开的哪是药方子,根本是老君的九转金丹,而前朝那位女神医的医术据传能活死人肉白骨,同样神鬼莫测的医术,同样是女子,且这小叶大夫的年纪是十六,正也是前朝那位女神医声名鹊起的年纪,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很难不令人怀疑啊。 秀娘低声道:「这位小叶大夫,性子爽利,让人喜欢,且对妾身又有救命之恩。」秀娘的话虽未说明,蒋洵也明白,点点头:「这些我省得,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小叶大夫别瞧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极稳妥,就看她得罪了二皇子尚且能安然无恙的出宫,便知一二。」 秀娘:「二皇子也真是,若非小叶大夫为他治伤,哪能这么快便痊愈,他倒好,反倒要难为人家,当真没处说理去了。」 第34章 蒋洵:「二皇子可是宫里的霸王,皇上最宠的皇子,若是说理就不是霸王了。」 不说蒋洵夫妻这边儿且说棠梨,在马车上看着地上的两坛子葡萄酿,想着怎么分配,一坛子送与老夫人,每日喝上一小盏,对老人家的身子大有好处,另外一坛带回岳州给爹娘尝尝,自己来了京城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谢晖这一路都在看棠梨,越看越糊涂了,在蒋家,施太医那些话虽是醉话,却也让人心惊肉跳,细一想这丫头的一身医术的确可疑。 便那些医道世家里的子弟,别说成名,就是能独立坐堂看诊,也得学个十几年才有可能,这还得说是天分极高,聪明好学的,就如余家那位少东家余星阑,可即便余星阑也是近一两年才有些名头,更何况余星阑的医术自己是知道的,虽比太医院这些人强,可跟棠梨却没法比,莫说余星阑,只怕就算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余老东家的医术,也及不上这丫头。 而余家这老东家的医术在大梁,已是顶顶高明的了,凭这丫头的医术,追究师承的话,除了前朝那位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女神医,还真想不出别人了,若如此,可真是一桩大麻烦。 如此境地已是危机四伏,愁也该愁死了,可这丫头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这一路只顾盯着那两坛葡萄酿了,难道不知若此事传扬出去,顷刻便是灭门之祸,莫非这丫头是个天生没心没肺的。 念头至此,谢晖自己都不信,这丫头聪敏机变,自己早便领教了,那颗心七窍玲珑,哪可能没心没肺,如此说来,她这般不在意,莫非真如她自己所言,是自学成才,虽说这事儿听着不大可信,可纵观古今也不是没有先例,说不准这丫头便是那得天地造化的。 想到此,心情放松了些许开口道:「这里并无旁人,你与我撂句实底儿,你这医术当真是你自学而成?」 棠梨奇怪的看向他:「大公子缘何有此一问,自棠梨记事起跟随爹娘在安州,随老夫人去岳州之前,从未出过安州,且身为女子,便想拜师学医也不可能,只能寻了些医书来自己参详。」 谢晖想想也是,这丫头的身世来历清楚明白,并无可疑之处,且大梁不比前朝,女子习医的极少,便是前朝医道一门昌盛之时,官宦人家也大都不会让女眷习医,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那位女神医的造化,倒是皇族中曾有几位公主通晓医术,却也远不如那位女神医高明,虽也曾有些名声,日久年深的也便无人记得了。 到了大梁,女子习医更是少之又少,莫说官宦人家,便是那小门贫户的,也不会让女儿学这个,就算想学,医馆药铺子里的老大夫们也是不收女徒弟的,故此,棠梨说自己看书参详而得的医术,倒合乎情理,之所以引人疑心的是她的年纪太小,而医术却太高明了。 这丫头的事情,京里还有谁不知道,从她给叶老夫人治病开始,她的医术便屡屡令人震惊,更何况她还治好了齐王殿下跟二皇子,再加上今日的蒋家嫂子,若非亲眼所见,谢晖绝不会相信,蒋家嫂子那么沉的病,竟被这丫头一剂药便治好了。 可即便这丫头医术通神,也不能就说她就跟前朝皇族有干系啊 。 想到此,微微叹息道:「棠姑娘当真是得天地造化的聪明人,只看着医书参详,便能参详出如此厉害的医术,着实令人羡慕。」 棠梨看了他一眼,心道他这是真心夸赞,还是说反话讽刺自己呢,不过以这位大公子的人品,应该不会是讽刺,那就是真心夸赞了。 棠梨最近深深领悟了一个真谛,那就是瞎话说十遍就成了真的,瞎话说多了,脸皮也就厚了,再说起来一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就如现在她非常顺溜的接受了谢晖的夸赞,并回了一句:「过奖,过奖,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就会开方医病了。」 谢晖愣了愣:「你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棠梨:「过于谦虚了也不好,毕竟是事实吗。」 谢晖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你还真是,真是……」竟想不出该说她什么,只得摇头又笑了起来。 棠梨见他不在用猜度,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也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跟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天生投缘,反正从第一次见的时候,棠梨对他便颇有好感,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好感,是一种亲近的感觉,不想他替自己担心,更何况,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管太医院那个施老头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棠梨最知道自己的底细,她的医术并非传承自前朝那位女神医,若非说她跟那位女神医有什么干系的话,就是那位跟自己极可能是穿过来的同行。 就算自己猜测是真,此事除了自己,也不会有别人知晓,便是让他们这些古代人想破了脑袋,只怕也想不到这些。 所以,没什么可忧虑的,不过这京城还真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自己还是尽快配好老将军的药,回岳州的好。 想到老将军的药,棠梨忽然记起,还缺一味石斛呢,忙道:「一会儿到前头停一下,我自己回去便可。」 谢晖掀开车帘往前面望了望道:「前面是街市,你莫非想买什么东西?」 棠梨见他问了,只得道:「我是想去药铺子里买药。」 谢晖道:「我当你要买什么,原来是抓药,这个容易,前面便是庆福堂,停一下,待你买了药便是。」 棠梨:「如此,便太劳烦大公子了。」 第35章 谢晖:「今儿本是我诓你走的一趟,若不把你送回去,如何安心,况,也正好顺路。」 他既如此说,棠梨也不好再推辞,说话儿便到了庆福堂,棠梨跳下车见谢晖也跟着下来,不禁道:「只差一味药,大公子在车上稍等片刻便好。」 谢晖:「坐车的时候长了,腿脚都有些僵,正好下来活动活动。」 棠梨道:「你这话说的,好像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谢晖:「你这可是胡说,本公子青春年少,尚未娶妻,离着七老八十远着呢。」 棠梨笑了起来:「那大公子可得抓紧了。」 谢晖:「抓紧什么?」 棠梨:「还能抓紧什么,娶媳妇呗。「 谢晖也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怎么不知道害臊呢。」 棠梨:「大公子忘了,棠梨可是大夫,若光顾着害臊,如何医病。」 谢晖:「这倒也是,不过,你这一口一个大公子的听着实在别扭。」 棠梨也觉的有些别扭,便道:「不叫大公子那叫什么?」 谢晖略想了想:「你如何称呼之鸿兄?」 棠梨:「自然是大哥。」 谢晖:「这不就是了,谢叶两家本就是亲家,你就依着之鸿兄,也唤我大哥好了。」说着颇期待的看着棠梨。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却也痛快的叫了一声大哥。 谢晖满意的点点头:「这听着顺耳多了,不是抓药吗,对街便是庆福堂,走吧。」 棠梨这才往对街看去,倒有些意外,帝都京城,天子脚下,这里的庆福堂应该比别的分号,要兴隆的多才对,哪想却如此清冷。 招牌还是那个招牌,可庆福堂这个金字招牌下面,却生意寥寥 ,连一个进去抓药看病的都没有,若都如此也还好说,偏偏旁边的铺子生意兴隆的紧,外头的马车都排着长龙,棠梨搭着凉棚望了望,这马车的队伍竟一直排到了街市另一头。 且这些车马旁边都跟着下人听差,这气派非富即贵,却都在这儿排队,着实奇怪。 谢晖见她并未跟上,便回过身来唤她,棠梨便指了指旁边:「这些排着长龙的车马是做什么的?」 谢晖:「你没瞧见旁边也是药铺吗,自然是买药的。」 药铺?棠梨这才往那铺子看去,果然,那个铺子上头挂着招牌,写的是连升堂,这招牌却不像药铺,倒像卖鞋的。 而且,铺面远不如庆福堂气派,中间的门未开,只开了两边的小门,一个进一个出,棠梨看了一会儿,发现出来的人的确都提着一包药。 棠梨便更觉奇怪了,同样都是卖药的,生意怎会如此天差地远,况庆福堂可是数百年的老字号,便如今不比前朝,那也是大梁鼎鼎有名的药号,京城的庆福堂又是余家亲自掌管的,余星阑的能力棠梨多少知道一些,庆福堂在他手里,绝对不会出现以次充好,缺斤短两亦或是哄抬药价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何庆福堂的生意如此冷清,而旁边这个连升堂却如此火爆呢。 若是排队的都是穷苦人,还可能是连升堂的药价低廉所致,却这些排队的非富即贵,这样使奴差婢的人家,又怎会因便宜来排队,这不是笑话吗。 想着,不禁道:「莫非这连升堂卖的不是药,而是太上老君八卦炉了炼的九转金丹,能医死人肉白骨,所以这些人才来排队争抢着买。」 谢晖笑了:「这连升堂卖的虽不是九转金丹,也差不多。」 棠梨:「怎么说?」 谢晖:「你可知这连升堂的东家是谁?」 棠梨:「我如何能知道?」 谢晖低声道:「说起来跟棠妹妹你还是同行。」 棠梨:「这有什么新鲜的,开药铺的自然是我的同行了。」 谢晖:「不止同行,只怕你还见过。」 棠梨:「大哥说笑了,我刚来京城不久,见过的人屈指可数,怎可能见过这连升堂的东家。」 谢晖:「太医院的贾太医你见过吧。」 棠梨愕然:「你是说,这连升堂是那个贾安开的。」 谢晖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正是他。」 棠梨虽只见过那个贾安一次,却深知那厮绝不是什么好鸟,在安泰殿的时候,就曾给自己下过绊子,若不是施老头说见过书中记载的凤凰油,说不准皇上就当自己胡言乱语治罪了。 更何况,这贾安的底细,自己也知道,他姐姐便是皇上最宠的月嫔,本来自己还奇怪这贾安的姐姐正得宠,想谋什么肥差谋不到,怎么偏偏进了太医院,今儿看来这贾安倒是颇有些心路,进太医院明着不会落人口实,暗里却开了连升堂。 这连升堂一看就大有猫腻,挂着药铺子的招牌,卖的绝不是药,至于卖什么,棠梨一时也猜不透。 却听谢晖道:「不过这连升堂后面的东家也不止一个贾安,还有史家也参与其中。」 棠梨:「史家也是太医?」 谢晖摇头:「不是太医,是吏部侍郎家。」 棠梨颇为意外,即便棠梨对古代的官职不大清楚,却也知道这吏部侍郎是个了不得的官儿,掌管着官员任免,可谓是大权在握,能做到这个位置必是天子宠臣,既是天子宠臣,何必开这么个药铺? 第36章 想到此不禁道:「你是说吏部侍郎也是这连升堂的股东。」 谢晖:「吏部侍郎史庆达虽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得圣上赏识,一路做到侍郎高位,倒不会在这些上头下功夫,只是对他家老太太极是孝顺。」 棠梨不解:「孝顺难道不好?」 谢晖:「孝顺是好,可若不分是非黑白,一味听从他家老娘的吩咐就太过了,尤其他家那位老夫人最是偏疼小儿子,只小儿子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来,这小儿子说要开铺子,侍郎大人大人便不想答应,可他家老夫人的绝招儿一使,他就只能应了。」 棠梨好奇的道:「什么绝招儿这般灵验。」 谢晖呵呵一笑:「妇人还能有什么绝招儿,不过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虽俗套了些,可管用啊,尤其对这位孝顺的侍郎大人,那是百试百灵。」 棠梨:「这位侍郎大人也没原则了 ,这是他兄弟想开铺子还好说,若是想当皇帝难道他还要造反不成。」 谢晖唬了一跳,忙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话若传出去,可是杀头灭九族的罪过,你不要命了。」 棠梨是说顺嘴了,在她前世皇帝也不过是个历史书里的称呼罢了,随便提,却忘了这里是大梁,这样的话是犯了大忌讳的,遂吐了吐舌头岔开话题:「大哥说的这些跟这铺子里卖什么有何干系?」 谢晖:「干系大了,开个药铺子能赚多少银子,连升堂又不是庆福堂那样的老字号,姓贾的跟史庆逵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怎会花心思费这事儿,这连升堂是挂羊头卖狗肉,明着是药铺子,暗里却是敛财之所。」 棠梨:「不做买卖这财从何处来?」 谢晖:「你这丫头瞧着挺机灵,怎么今儿傻了,那史庆逵是没权没势更没本事,可他大哥却是吏部侍郎,掌管着官员考评任免,只他一句话,便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了,尤其外官,每到年节儿都会跑到京里来挖着心思的走门路,想为自己谋个肥缺儿,有门路的还罢了,只舍得花银子疏通,总有希望,可那些没门路的,便是手上捧着银子,也送不出去,就剩下干着急了,而这时候,忽然有了个门路,他们如何会吝惜银子。」 棠梨暗暗震惊,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这连升堂打着药铺子的幌子,卖的却不是药而是官儿,只要当官的都希望连着升迁,即便自己的便宜爹,他那样的性子都不甘于只做个驿丞,更不消说旁人了。 这连升堂的招牌当真起的贴切,怪不得生意如此火爆,这些人排着队来送银子的,估摸都是外官,他们为的不是治病而是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多少银子舍不得。 棠梨也想明白了,为何做这样的买卖竟无人管,一个是人家挂着药铺的招牌,二一个也没明目张胆的卖官儿,不过给这些跑官儿的,开了个门路,省的手里有银子也没地方送,至于能不能办成事儿就难说了,可就算办不成想来这些外官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也正因如此,这条连升堂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敛财。 只不过这些事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别说人家还挂了个药铺子的招牌,就算明目张胆的卖官儿,也不是自己能管的,还是抓药要紧,想到此,便也不再说什么,迈脚进了庆福堂。 庆福堂里倒是有几个客人,伙计见有客上门,忙招呼:「这位公子姑娘,是抓药还是瞧病。」 棠梨道:「抓药。」 那伙计道:「若是抓药,您把方子交给小的,便可去那边儿坐着吃茶,等抓好了,小的给您送过去。」说着指了指靠墙的几条板凳,想是庆福堂设的等候区,这经营理念让棠梨想起了后世,遂暗暗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在怀清堂看了那本医案笔记之后,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 棠梨看向谢晖:「那大哥咱们去那边儿坐吧。」 谢晖倒也随和,点头跟着棠梨去那边儿坐了,刚坐下,便有个提着大茶壶的伙计倒了两碗茶放在桌子上。 刚那个招呼他们的伙计方道:「还请姑娘把方子交给小的,好给您抓药。」 棠梨道:「不需药方,我只买一味药,你们这里可有石斛?」 那伙计道:「您来我们庆福堂算是来着了,这石斛又叫还魂草,珍惜贵重,用的却不多,旁的小药铺大多没有,便有也没有我们庆福堂的品相好,我们这儿可是正宗的铁皮石斛,不知您要多少?」 棠梨:「包二两吧。」 二两?那伙计愣了愣,眼珠一转道:「我们这儿坐堂的是位老大夫,脉科好,看方子更准,要不然您拿出方子让我们老大夫瞧瞧。」 这伙计一开口棠梨便知,自己这二两的剂量吓到了伙计,他不好直接说,便拐了个弯儿说让老大夫看看自己方子,看方子是假,把关是真,大约是想怕自己被庸医诓骗才买这么多石斛,毕竟石斛属于珍稀药材,价格自然不低,寻常方子用药都是以钱为单位,没有用两的,这伙计倒是个心眼好的,而且还格外机灵。 只不过这方子却没有,现写也不妥当,这里可是庆福堂,虽说余星阑不一定能看见自己写的方子,就怕万一,万一看见,岂不拆穿了自己跟劲节先生的谎。 只是若不写,这小伙计却也不好应付,便寻了个托词道:「方子搁在家中未带出来,待下次有机会再让老大夫看吧。」 小伙计却又道:「那敢问姑娘,这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第37章 棠梨倒是未想到这小伙计如此执拗,待要不答,只怕这小伙计更会认定自己受了庸医的诓骗,略想了想说出两个字:「雀目。」 那小伙计愣了愣道:「这雀目是啥病,小的在庆福堂待了两年多也从没听过这种病,姑娘莫不是被什么庸医诓骗了吧。」 伙计话音刚落,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昼而明视,暮不睹物,名曰雀目,你这小子无知也就罢了,怎还说出来丢人现眼。」 棠梨侧头看去,见门口进来一位老者,瞧着有七旬上了,虽身着布衣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这位老者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棠梨想起了祖父,便他未说出雀目的症状,棠梨也确定这位老者必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那伙计本是好意提醒棠梨,怕她被不良庸医诓骗了银子,不想这忽然冒出来个搅局的,被这老头儿当众说丢人现眼,小伙计面子有些下不来,正要顶上一句,忽见老掌柜匆匆走了出来,到了跟前便道:「老东家,刚我听着像是您的声音,还当做梦呢,出来一瞧竟真是老东家,您老这身子可还好,小的这儿给您请安了。」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我还成,不过老刘头啊,我瞧着你倒是好精神,比前些年的时候更硬朗了。」 老刘头道:「都是拖了老东家的福。」 老者:「是你自己保养得当,跟我可没干系。」说着转头看向棠梨:「这位姑娘刚说治雀目之症,不知用的何方?」 那掌柜的见棠梨有些犹豫之色,忙道:「这是我们庆福堂的老东家,也是咱们大梁赫赫有名的神医。」掌柜的意思棠梨自是明白,是说凭着庆福堂老东家的名号,断不会贪图自己的秘方,之所以问,是想帮自己把关,自己说出来只有好处。 棠梨微微一怔,便知掌柜的误会了,自己犹豫并非是怕泄露了治病的秘方,而是一听见掌柜的说是庆福堂的老东家,有些走神,这位老东家便是余星阑的祖父,如雷贯耳的神医余宝蕴余老爷子。 棠梨回过神来,见余老爷子还等着自己的方子呢,便道:「石斛,仙灵牌各半两,苍术三钱,共研成细末,每服一钱,一日三次可治雀目之症。」 老东家略想了想道:「不知此方是何人所开?」 棠梨目光一闪:「并不是大夫开的,是我在一本书上瞧的,正赶上家中有人得了此症,便打算抓了回去试试。」 刚那个小伙计听了却来神儿了:「我说姑娘,您可真是胆大,那书上的方子如何能做得准,若真是好大夫,治病救人都来不及呢,哪还有闲工夫编书,所以这书上的方子十有八九都是胡编出来的,瞧了当个乐也就是了,哪能真拿来治病呢,这药方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不对症可是会死人的,亏得今儿我们老东家在,不然您家里可得出大事儿了。」 棠梨不免好笑,这小伙计倒是会见风使舵,刚瞧那意思还要顶余老爷子呢,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拍上马屁了。 棠梨看了老东家一眼,见老爷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棠梨只得道:「虽书上的方子做不得准,可在下想着这石斛,仙灵牌,苍术并无毒性,吃了也无妨。」 那小伙计嗤一声:「便是五毒也不能胡乱……」小伙计话未说完,便被余老爷子打断:「哪本书上的方子,可否请姑娘告知书名。」 棠梨暗道,还真是嫡亲的祖孙俩,这性子都一模一样,都是喜欢刨根问底儿的,自己不过随便一说,哪有什么书名,这老爷子非要问,让自己如何答。」 棠梨略顿了顿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我平日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具体是哪本书上看的,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余老爷子颇有些遗憾之色:「此方只用了三味药,看似简单,却配伍精妙,极是对症,能开出此方之人必是医道高手,一方如此,想必其他方子亦是如此,若能得此书一观,于医道一门必有进益,可惜,可惜了。」 棠梨见自己随口的应付之词,却引得老人家连连叹息,不免有些愧疚,遂道:「老人家也莫要如此,待我家去,底细找找,若寻出来再告知您老也便是了。」 余老爷子眼睛一亮:「当真?你这丫头不是见老头子可怜,诓老头子的吧。」 棠梨忙道:「当真当真。」 余老爷子这才放了心,瞧了她两眼,跟掌柜的道:「去后面把库房里的霍山石斛称一斤拿过来。」 掌柜的虽吃惊,却不敢怠慢,忙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提了两个大包出来:「东家,这是霍山石斛,半斤一包。」 老东家接过直接塞给了棠梨,棠梨一愣:「老人家这是何意?」 余老爷子道:「你不是要买石斛吗,这就是,你只管拿回去便是。」 棠梨忙道:「在下虽要买石斛,可这霍山石斛的价格却比寻常石斛贵了十倍不止,不可相提并论,且在下说要二两,这可是一斤。」 余老爷子倒未再坚持,而是道:「老头子许久不来铺子,倒是糊涂了,忘了这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了许多,老刘头,快去给这姑娘包二两铁皮石斛来。」 掌柜的也松了口气,刚老东家一开口就把一斤霍山石斛送了出去,自己听着都肉疼,这霍山石斛可是庆福堂的镇店之宝,如今药市上那是稀缺药材,有市无价儿,就算庆福堂也没多少存货,送出去可就没了。 第38章 忙着让伙计包了二两石斛过来:「姑娘这是您要的石斛。」 棠梨问了价儿从荷包里拿了钱放在桌子上,道了句多谢,对余老爷子行了礼,便提着药包出了庆福堂,上了车,谢晖才道:「刚那老爷子便是有当世神医之称的庆福堂的老东家。」 棠梨:「大哥见过这老爷子?」 谢晖:「小时大约是见过吧,我家祖父跟这老爷子有些交情,因此我家有一面庆福堂的玉牌,听奶娘说我周岁时得过一场大病,群医束手,眼瞅着不成了,父亲亲自拿着玉牌去请了这老爷子,方保住了我这条命。」 棠梨这才明白他这个大约见过的意思,虽见过可那时只是个周岁的孩子,根本不记事儿,见过也等于没见过。 不过庆福堂的玉牌,棠梨忽想起纪婆婆是跟自己说过,镇国公府貌似跟庆福堂有些干系,却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药包,猛然想起一事,不禁道:「上当了。」 谢晖一愣:「上什么当?难道庆福堂给你的石斛是假的?不能啊,庆福堂虽不如前朝兴盛,却也是数百年的老字号,断不会卖假药的。」 棠梨:「我说的不是这个,是说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更是摇头:「越发胡说,余家老爷子乃当世神医德高望重,怎会诓你个小丫头。」 棠梨:「德高望重是真,诓了我一个小丫头也不假,他先时说让掌柜给我包一包霍山石斛,便是试探,我一时不查上了老爷子的当。」 谢晖:「你是说刚老爷子让掌柜的去后面库房拿什么霍山石斛是试探你懂不懂药。」 棠梨点头:「我说那方子是在杂书上看的,老爷子心里不信,便用了这么一招儿告诉我,已经看破了我的谎,只是不想当面点破罢了,这老爷子可比他孙子厉害多了。」 谢晖:「怎么,你还见过余星阑?」 棠梨心道何止见过,自己差点儿就成了余星阑的师傅呢,不过余星阑的段数跟他祖父可没法比,这老爷子真可算老奸巨猾。 却说被棠梨吐槽老奸巨猾的老东家,这会儿已经进了庆福堂后院,刚坐下便打了两个大大喷嚏,掌柜的忙道:「您老这是着凉了吧,我这就让人拿药去。」 老爷子抬手止住:「拿什么药,我又没病,估摸是那小丫头叨咕我老头子了。」 掌柜的愣了愣:「老东家是说刚那位买石斛的姑娘。」 老爷子吃了口茶点点头:「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丫头打算两句话就把我糊弄过去,想的美,先别说这个,你你且跟我说说最近京里有什么新鲜事?」 掌柜的:「要说新鲜事儿倒是有一桩,是宫里传出来的,说是叶府出了一位女神医,用什么凤凰油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虽此事外头人知道的不多,可京中各府都传遍了,叶府里这些日子,日日宾客盈门,都是冲着这位女神医去的,小的听了都想见见这位女神医了。」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 你刚不是见了吗。」 掌柜的愕然:「老,老东家,您是说刚那位姑娘就是那位叶府的女神医?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啊,瞧着也就十六吧,就算从娘胎里就开始学医,也来不及啊。」 老爷子:「虽是这个理儿,可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独得老天造化的,就如前朝那位。」 掌柜的一想是啊,前朝那位神医皇后可不就是十五六便声名鹊起吗,那一手神鬼莫测的医术,据说活死人肉白骨,在那位跟前儿,什么资历年纪都成了笑话,只不过都说前朝那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方年纪轻轻便有这样高明的医术,难道刚那小丫头也是神仙下凡那个模样儿瞧着在倒是有几分神仙样儿,可年纪实在太小了,而且看起来不像会医术的? 想到此不禁道:「老东家您是怎么瞧出她会医术的?」 老爷子:「若是寻常闺阁女子,又怎知道霍山石斛比寻常石斛贵上十倍,可见她对药材十分熟悉,且她随口便说出雀目之症,便是咱们药房里的伙计都不知这个病症,她却随口便能说出,可见于医道一门上,并非只通皮毛,若她爽快的说出书名倒还罢了,偏要寻借口遮掩,由此,我便确定,这丫头虽年纪不大,却是医道高手。」 掌柜的仍是不信:「便她知道霍山石斛非寻常石斛可比,也可能是家中有人习医,她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也不一定便是医道高手。」 余老爷子:「你可知这丫头旁边那位是何人?」 掌柜的:「那位公子气韵天成,想必来历不凡。」 老爷子:「他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孙,他周岁的时候,老夫见过一面。」 掌柜正在心里佩服老东家人脉宽广呢,却听见这话,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不禁道:「老东家,您老周岁见的还是奶娃娃呢,如今那位公子瞧着可有二十上了,你真没认错。」 老爷子却颇为确定:「认不错认不错,且不说这小子的面相效似老公爷,便是他耳后那块胎记,老朽也是认不差的。」 掌柜的心道,原来老东家是瞧见了那公子耳后的胎记啊,怪不得如此肯定呢,而叶府跟国公府本就是姻亲,这么说来,那丫头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了 ,老爷子既猜出了那丫头的身份做什么不当面戳破,反而打这样的哑谜做甚。 心里正疑惑,便听老东家道:「两月前星阑的家书里说拜了岳州竹山县老君观的劲节老道当师傅,说这老道医术通神,老夫很是疑惑了一阵子,这劲节老道未出家时,老夫曾给他夫人治心疾,那时他与医道一门还是一窍不通,倒是听说他夫人去后,他出家潜心研习医道,莫非这几十年里,竟有了大成,便让星阑把劲节老道看过的医案方子抄录了一份过来,老夫看后也是深感佩服,想不到区区几十年光景,一个门外汉竟有如此大成,便是老夫也是远远不及,便赶去了岳州,想当面请教,不想却大失所望。」 第39章 掌柜的疑惑道:「怎会大失所望,莫非老东家没见着人?」 余老爷子:「人是见着了,的确是昔年的故人,医道上也算小有成就,可若说高手却实在牵强,不是老夫夸口,便是星阑的医术只怕也比那老道不差,老夫断定那些精妙的医案药方,绝非出自劲节老道之手,其中必有蹊跷,可任老夫怎么试探,这老道却滑溜非常,且那些医案方子说的头头是道,硬是找不出半分破绽,只得作罢,却路过安州,在个山村里借宿,那户人家姓黄,说起城里一位女神医给他家瞧病的事,我便求了方子来瞧,从药方的用药习惯来看,与星阑抄录的方子如出一辙,且这位女神医跟刚那丫头一般年纪,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 掌柜的:「哦,小的明白了,所以老东家才用石斛试探。」 老爷子:「星阑被这丫头耍的团团转,老夫这为人祖父的总要帮我那傻孙子一把,既诓了星阑总要拿出点儿真格的来才行。」 掌柜的愕然:「你莫不是真想少东家拜在这位门下吧,可这丫头的年纪,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老爷子:「若是她肯收了星阑,却是天大的造化,可这丫头费了这么多心思诓星阑,便是不想收,有个劲节老道在,多少也得拿些诚意出来才是。」 掌柜的:「老东家是说,少东家也会来京城,不然跟刚那位碰不上啊。」 老爷子摇头:「不用来,这丫头的爹娘都在岳州,她来京里不过是客情,想来过不多久便回岳州了,你说到时候两人还能见不着吗。」 掌柜的忍不住看了老东家一眼,怎么觉得老掌柜这张脸有些像狐狸呢,还是一只老狐狸,老东家莫不是瞧上刚那姑娘了,想让那位当孙媳妇吧,这可有些不妙。 想到此,忙道:「老东家,若刚那姑娘真是叶府那位女神医的话,近日却有些传言说,这位齐王殿下对这位女神衣有意,正跟太后哪儿商议着想跟国公府退亲呢。」 老东家眉头一皱:「当真?」 掌柜的:「都是各府里传出来的,听说齐王殿下的怪病便是这位姑娘医治的,且干系皇族,想必并非空穴来风。」 老东家却道:「只要那丫头不点头,皇族又能如何,这娶媳妇就跟打仗一样,还得各凭本事。」 掌柜的心道,老东家莫不是忘了,那位齐王殿下可是大梁赫赫有名的将军王,当年领兵征讨南燕,可是所向披靡,不是自己长他人气势灭自家威风,若这情场如战场,自家少东家对上齐王殿下哪有胜算,老东家这心念念的孙媳妇怕是只能惦记着了。 棠梨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人家相中的孙媳妇,回来之后,便足不出户开始忙着配药,整整忙活了两日才算把药配好,装在盒子里,写上日期以及服用的剂量方法。 弄好了正打算亲自去将军府送药,不想韩松来了,说他家主子又犯病了,请棠梨去一趟齐王府,棠梨倒是想不去,可韩松的意思已经摆明了,若自己不去便会如上次一般扛了她去。 棠梨还达不到威武不能屈的境界,没得选的前提下也只能去了,而且棠梨也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彻底治好齐王的寒热之疾,虽费时费力还有一定危险,但也只是一时的麻烦总比这般无休止的纠缠来的好,或许自己这次可以征求一下齐王的意思。 既拿定了主意,便跟着韩松出了叶府,见外面停着齐王府的马车,且马车前还有几个齐王的亲卫,分列左右,这气势想不引人注目都难,棠梨微微叹了口气,齐王这家伙当真不厚道,自己跟他明明一清二白,可暧昧的谣言却传的满天飞,以至于他那些桃花纷纷来找自己的麻烦,如今这阵仗自己若是上了齐王府的马车,明儿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儿呢。 正想着怎么避开这个麻烦,忽的从那边儿又过来一辆青帷马车,到了叶府门前停下,车门一开,冯六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见棠梨几步走了过来:「奴才这儿给小叶大夫见礼了。」 棠梨:「冯公公客气了,您这是?」 冯六:「听见说叶老夫人不日便回岳州,二皇子说他的伤口这几日有些隐隐发疼的迹象,二皇子不信太医院那些人,特遣奴才来问问小叶大夫,可有什么灵验的止疼方,若有让奴才带回去,免得以后发病了,还要劳烦小叶大夫大老远从岳州跑来京城,岂不麻烦。」 冯六话说的严实,棠梨又怎会不知二皇子遣他来,是拐着弯的提醒自己,答应的火药配方不留下,就算她回了岳州也没用。 棠梨道:「只二皇子遵医嘱,伤口应不会复发,至于调养的方子,需再仔细斟酌两日,二皇子且莫着急。」 话说明白,也得了回音儿,冯六便道:「既如此,那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说着转身要上车,却被棠梨叫住:「冯公公且慢走一步,在下正要去齐王府,可否搭冯公公一趟便车。」 冯六自是早瞧见,前边齐王府的马车了,眼珠转了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道看来外头的传言不可信啊,这位小叶大夫明摆着想跟齐王撇清干系。 虽说齐王殿下不能得罪,可这位小叶大夫也不好惹啊,跟二皇子这位霸王对上还丝毫不怯阵的,就这么这一位,可见这位的胆儿有多肥。 她都开口了,自己如何能拒绝,只得道:「小叶大夫请上车。」冯六却未上车,就坐在车夫旁边,一直送到了齐王府,棠梨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来:「每天泡脚之后涂抹,可止痒治脚气。」塞给冯六便下车去了。 第40章 冯六拿着瓷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暗道,这小叶大夫还真神了,她也没给自己搭脉,怎么就知道自己有脚气呢,这个病死不了人,也碍不着什么事,可就是痒啊,痒起来抓心挠肺的,有时候他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脚指头剁了,也寻太医治过,可就是不见好,也不知这药会不会管用,回去试试不就得了。 棠梨最不喜欢欠人情,今儿抓了冯六的壮丁,虽是顺道却也得有所回报,送他一瓶药治好他的脚气也算还了这份人情。 跟着韩松一路进了齐王的寝室,棠梨上回来的匆忙,也没心思打量这里的摆设,今儿才算正式打量了一番,寝室很大,整体风格不算奢华,至少于皇族来说,已算很低调了,却一桌一椅,乃至博古架上的一件瓷器,也并非凡品。 棠梨正看着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忽听齐王道:「前些年征战南燕,并不在京城,后来虽班师回朝,却也大都不在京中,这里的东西都是管事布置的,日后若长住的话,还需重新收拾。」 棠梨微微皱眉,这齐王总说些奇怪的话:「这里是齐王府,如何收拾自然听殿下的。」 齐王却道:「这些事我却不在行,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本王也好参详参详。」 棠梨咳嗽了一声:「殿下说笑了,棠梨不过一个大夫,若论治病还可,旁的却是一窍不通。」 齐王:「不通也无妨。」 听了这话,再看他的神色,棠梨忽觉有些毛骨悚然,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再拖下去,不定说出什么来了。 拿定主意棠梨略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近日民女翻看医书寻得了一个治寒热之疾的法子,殿下或可一试。」 以棠梨想,自己抛出这个对齐王来说应该极赋诱惑,这几年他四处求医不就是为了治好此症吗,且他前面一直试探,想让自己为他治病,如今自己主动提出来,岂非正合了他的心,以他冰块的性格便不会表现的多雀跃,也不该如此平静吧。 棠梨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岂止平静,脸色神情简直毫无变化,甚至还微微皱了下眉头,别说雀跃,看上去仿佛还有些勉强。 棠梨暗道,这病人跟大夫拿乔的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位莫不是嫌命长了,莫非是旁的原因,略想了想倒是想了一个理由,便道:「殿下如今虽未发病,是因体内寒热趋于平衡烦才得保平安,可这平衡却是暂时的,只要殿下体内寒热之邪一日不除,只要略有变化,便会发病,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说不准哪次发病便会丧失心智乃至危及性命,故此,殿下之症越早治越妥当。」 齐王听了这些脸色依旧如常,只是缓缓坐在床榻之上开口道:「近日,本王常觉心悸,莫不是发病的前兆。」 心悸?不该啊,棠梨愣了愣,莫非他的病有了自己不知道的变化,想到此,从药箱里拿出枕包上前,齐王颇配合的把手腕放在枕包上,由着棠梨诊脉。 棠梨沉心静气仔细诊了许久,虽寒热之根仍在,却并无变化,短期内应不会发病,当然若似上回一般被人下了药,却另当别论,只是若照实说了,他以为无碍,并不着急治疗,又不知拖上多久了,这病拖的越久,自己跟他便撇不清干系,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吓唬他一番,就算他再厉害,到底也是个病人,从自己行医开始,就没见过有人不怕死的。 想到此,棠梨脸色凝重的收回手,齐王开口问:「怎么,不好?」 棠梨:「是有些不妙,从脉象上看,的确有发病的迹象,殿下这病迁延日久,若再发病便会来势汹汹,若不及早医治,只怕……」说到此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齐王:「如此严重吗,本王倒未觉如何?」 棠梨:「殿下不是觉得心悸吗,这心悸便是征兆。」 齐王:「如何治?」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就说这世上的人没有不怕死的,便道:「若想彻底去除殿下体内寒热之邪,每日施针配合药浴,需连续一月方可。」 齐王:「听闻叶老夫人即将启程返回岳州。」 棠梨:「这正是民女要跟殿下商议之事,民女是随叶老夫人来京的,自然也要一道回去,且民女爹娘也在岳州,更不能滞留在此,只得劳动殿下了。」 齐王:「你是让本王随你前往岳州。」 棠梨:「若殿下实在不得空,也只能另想他法。」棠梨不过是客套,病人自然是跟着大夫走,没得自己这个大夫还要听病人的,若他执意不去岳州,倒更省了自己的事儿。 正想着,便听齐王道:「皇上下旨命本王去岳州巡视水兵营寨,明日便会启程。」 棠梨愣了愣,心道,这人还真是不厚道,合着他早已经领了去岳州的圣旨,却到这会儿才说,摆明了是逗自己玩呢。 棠梨心里有气,蹭的站了起来:「既殿下身体无碍,棠梨这便告辞了。」蹲身行了礼,转身便走,刚走到缠枝隔扇门边儿上,便被韩松拦住了去路,棠梨转过身:「殿下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需民女诊治?」 齐王走了过来道:「数日不见你这脾气倒越发大了,当大夫的怎么连耐心都没了。」 棠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反应过度,莫非这小姑娘当久了,连心智也变得不成熟了,跟病人置什么气,况且,等治好了他的寒热之疾,以后便再无干系了,这本就是他的目的,目的达到,想来也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第41章 想到此,心里那股气便平了,神色也缓和了下来:「民女是来为殿下诊病的,既病已诊过,便该告辞回去,也免得老夫人惦念。」 齐王:「我有话问你,这两日你与谢晖常在一处,本王竟不知你与他何时有了这般交情。」 棠梨倒未想他问的是这事儿,自己跟谢晖有没有交情跟他齐王有什么干系,他问的着实奇怪,只是也不好跟他解释辩驳,只得道:「殿下,民女是大夫,只要是医病救人,不管是谁来想请,民女都不能拒绝。」 齐王看了她半晌道:「国公府与顾家早有婚约,只是并未成礼,听闻谢候对这么婚事颇为上心,正寻高僧择良辰吉日,想来过不了多久长房的嫡孙媳妇便能进门了。」 饶是棠梨脾气再好,这会也动了真气,这齐王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不就是警告自己,人家早有婚约在身,且是高门贵女,自己便再使心机勾引谢晖,也是枉然。 棠梨气的脸色通红:「人言齐王殿下博览群书,不知可知道一个典故?」 齐王:「什么典故?」 棠梨:「狗拿耗子,民女告辞。」快步走了出去,这一次韩松倒是未再拦阻,只是走出廊子,隐约听见齐王的声音:「韩松,这是什么典故?」棠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句话虽是民间俗语,却也是有故事的,故此说是典故也没错,只是这样的民间俚俗之语,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大约没听过,正好送给他。 不过,这谢晖竟跟顾家定过亲,顾家姑娘,莫不是那个顾莲吧,棠梨摇摇头,不可能,那个顾莲若是跟谢晖定过亲,以古代的礼俗,成婚前不应见面,而那个顾莲却几乎长在了国公府,还跟在那位顾家大娘子身边,要知道那位顾家大娘子可是谢晖的亲娘,这晨昏定省的,想不见那个顾莲都不可能,故此,谢晖要娶的顾家姑娘绝不会那个顾莲,更何况那顾莲还给齐王下过药,还是在国公府,若是谢晖的未婚妻,也太丢人了,难道国公府上赶着让自家的长房嫡孙戴绿帽子不成。 所以谢晖的未婚妻必是顾家别的姑娘,这顾家还真能折腾,当今太后皇后可都是顾家人,国公府长房大娘子是顾家人,长房孙媳还是顾家人,就连齐王也不放过,这顾家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难道就忘了自古以来最忌讳外戚坐大,顾家这般,韬光隐晦才是保命之道吧。 自己真是想这些做什么,跟自己又没关系,老将军的药已经配好,只等二皇子把傻婆婆弄出宫,便可启程回岳州了。 至于二皇子要的配方,最初便源自于炼丹,而炼丹本就属医道一门,更何况,前世资讯发达,想知道什么网上一搜都有,所以棠梨还真知道,至于真假,棠梨倒并不担心,数千年的中华民族人民智慧的结晶,总比二皇子一个人靠谱的多。 更何况,棠梨只负责提供配方,至于做不做的出二皇子想要的东西,就不是棠梨该担心的了,该担心的是皇宫里的人,二皇子完全就是一个不计后果的狂热分子,他能把安泰殿炸成飞灰,谁能保证他下次不会把整个皇宫都炸了,所以有二皇子这个小魔王的皇宫绝对是危险地带,离的越远越安全。 棠梨决定信任二皇子一回,回到叶府便把写好的配方找了出来,连同老将军的药,让梅婆婆一并送去了将军府。 自然,棠梨此时并不知今儿这一张配方,日后会惹多大的麻烦,却又帮了自己多大的忙。 梅婆婆刚走,婆子便来传话说前头来了一位宫里的内官领着一位婆婆,说是要见姑娘。棠梨愣了愣,这配方可刚送出去,就算梅婆婆脚力再快,也不可能刚出去,二皇子哪儿就接着了,更何况二皇子说过此事还需费些周折,怎会这么快。 心中疑惑却脚下不停,出了自己住的小院往前头去了,一进花厅看见坐在那儿吃茶的小太监 ,棠梨仿佛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蒋家碰到送施太医过去的那位,大内总管蒋荣正是那蒋公子的叔叔,想必是因自己治好蒋夫人的病症,蒋公子心怀感激,告诉了其叔,傻婆婆才能提早出宫,还真是县官不如现管,二皇子天潢贵胄都需费周折之事,蒋大总管一句话便成了。 那小太监看见棠梨忙起身行礼:「奴才刘喜儿见过小叶大夫。」 棠梨道:「公公客气了。」 刘喜儿:「今日我师傅在御前伺候,脱不开身,让小的过来给您赔个礼,待日后有机会必亲自登门道谢。」 棠梨自然知道他嘴里的师傅便是蒋荣,忙道:「棠梨本就是大夫,医病救人是本分,况蒋夫人也并非重症,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当谢。」 刘喜儿:「小叶大夫您就别推辞了,为了夫人的病,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了一遭,可也没见有用,倒是小叶大夫您一剂药就治好了,我师傅说您这简直就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的神医。」 棠梨:「公公谬赞了。」 刘喜儿也不再多说,指了指后面的傻婆婆:「皇上下了谕旨,宫里的老嬷嬷们举凡有家人想出宫的,都放了出来,骨肉团聚尽享天伦,这位嬷嬷要来叶府见姑娘,小的就顺道送过来了。」 刚棠梨一进来傻婆婆便高兴的跑到了棠梨这边儿来了,一脸戒备的看着刘喜儿,生怕刘喜儿再把她带走一般,这会儿更是缩在棠梨身后不出来了。 棠梨唤了甘草过来,领她去自己院里,傻婆婆只是拉着自己的衣袖不动,棠梨说让她帮自己收拾药草,傻婆婆才跟着甘草去了。 第42章 哄走了傻婆婆,棠梨拿出一个瓷罐子递了过去:「今儿劳烦刘喜儿公公走这一趟,棠梨也没旁的东西,这是一罐子姜糖,冬日里若公公在外面值差,含上一颗,倒可驱寒,公公莫嫌弃。」 刘喜儿眼睛一亮,要说起来凭着师傅的体面,他在宫里也是颇吃得开,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若是这姑娘给个金银珠宝的,他还真瞧不上眼儿,这姜糖若是旁人给的,自己能当场丢回到她脸上,可这位姑娘的就不一样了,这位姑娘年纪是不大,这医术当真了不得,之前治好了二皇子或许还能说碰巧了,可一剂药便治好了夫人,却是自己亲眼所见,这位亲手做的姜糖那就是宝贝啊,自己今儿也算造化了。 想到此,也不推辞:「那奴才就不客气了。」说着接了过去,方告辞去了。 刘喜儿前脚一走,叶之鸿便迈了进来,笑道:「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的竟比京城的府尹大人还忙,如今连宫里的内官都上门了,这刘喜儿可不是寻常太监,他是大内总管蒋荣的徒弟,平日见了朝中大臣,都代答不理儿的,哪曾见过如此客气,棠妹妹当真好本事。」 棠梨:「哪是我的本事,是那蒋公子的面子大。」 叶之鸿:「那也得棠妹妹治好他娘子的重病才有面子,所以说还是棠妹妹的本事。」 棠梨噗嗤乐了:「大哥哥就别捧了,需知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叶之鸿也笑道:「我可没捧你,你这神医名副其实,如今我可是打心里服气了,就凭棠妹妹的医术,若在开个医馆,那求医的真能挤破了门。」 医馆?棠梨忽有些动心,自己若在岳州开个医馆是否可行? 叶之鸿见她神色,便猜到她的想法,忙道:「我刚是胡说的,棠妹妹只当没听见吧,若是让祖母父亲知道,说不准得挨板子。」 棠梨:「这是为何?」 叶之鸿:「这还用说,必是怪罪我出了馊主意,让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开医馆坐堂,岂非荒唐。」 棠梨:「我本来就是大夫,坐堂看诊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荒唐的。」 叶之鸿:「棠妹妹若有这个念头赶紧掐了的好,慢说如今大梁便是前朝医道兴盛,有女子习医,也是在各府内宅走动,没听说又一个公然坐堂看诊的。」 棠梨:「若只知默守陈规如何能有进益,且大夫不同于旁的,看的病人越多经验越丰富,经验多了,医术才能提高,闭门造车,终究难成大器。」 叶之鸿:「妹妹这话我却认同,旁人不知,妹妹不就是看书学的吗,也没见诊过多少病人,不一样医术高超,就连宫里的蒋大总管都说你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若妹妹这样的医术都不算成了大器,那些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早该羞愧的自挂东南枝了。」 棠梨一时语塞,叶之鸿拿自己做例子,还真堵的她无言答对,横是不能说自己看上去是个十六的青春少女,内里却是三十多的老女人,她自幼便随祖父四处行医,后进了军总,每日里都要看数十个病人,自己的医术虽有家传天赋,却也是经验积累,尤其早年虽祖父行医的经历,让她对医方针法,有了许多新的领悟,也正因此,才会成为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 可这些却是不能说的,说了也没人会信,棠梨忽然想起前朝那位同行前辈,在这样男子为尊,君权父权夫权占了绝对主导地位的古代社会,能兴盛医道,让女子可以习医,实在令人钦佩。 试想若她随波逐流,大约也就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翻不起一丝浪花,而如今即便已经改朝换代,人们却仍能记住她的功德善举,兴盛了医药这一个行业,这背后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珠玉在前,自己若不作些什么,岂不白来了一趟,想来老天让自己穿到这里也不是混吃等死的,总该有点儿用处才对,便做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至少她也应该做自己,不能随波逐流,至于如何做,或许开医馆是个不错的选择。 拿定了主意,更是归心似箭,好在老夫人跟夫人那边儿也早已收拾妥当,寻了一个晴好的日子,启程南下,船到岳州的时候,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天也冷的紧,好在早传了消息,花管家早带着暖轿在码头候着,船一靠岸,便直接换了暖轿。 棠梨却未坐轿,而是辞了老夫人夫人,坐进了码头上一辆青帷马车,这马车自不是暖轿能比的,好在梅婆婆一 早就想到了,夹了炭火在手炉里,让棠梨抱在怀里,倒也不觉着冷。 甘草噘着嘴道:「小姐做什么这么急,先跟老夫人夫人回叶府明儿再走也一样啊,也省的这样的大雪天里还得赶路,回头冻病了岂非得不偿失。」 棠梨:「你穿的这么厚还能冻病了,也是人才了,更何况你不是跟着梅婆婆练武的吗,可没见过练武的人怕冷的。」 甘草:「我自是不怕,我是担心您,小姐身子弱,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好。」 棠梨:「我是大夫,病了也能自己治。」 甘草还要说什么,被梅婆婆瞪住:「打从一上车就听见你叽喳了,这才刚入冬,哪至于就冷的这样了,你若冷,去车外跟着跑,一会儿就热了。」 甘草推开一角车门,顿时一股寒风钻了进来,冻得她一激灵,忙合上缩了缩脖子:「这岳州真比咱们安州都冷。」 抬头见傻姑正往嘴里塞什么,自己塞不算还给旁边的傻婆婆也塞,甘草:「好啊,你们俩偷着吃姜糖了,快给我。」说着扑过去就要抢。 第43章 谁知傻姑眼疾手快,把手里剩下的姜糖一股脑塞进了嘴里,甘草急了,板着她的嘴让她往外吐,傻婆婆在旁边咯咯的笑。棠梨也不喝止,由着她们闹,一时间车里热闹非常,棠梨微微掀开窗帘,远处的山近处的湖,都已罩上了一层莹润的白,风雪里的远山近湖笼在这莹润的白里,成了一片瑰丽的冰雪之国。 这里是岳州的竹山县,爹娘如今就在竹山县的衙署里,这里也将是她的家。 马车停在县衙门前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远远就瞧见爹娘站在衙门口,不停往这边望,马车一停下,苏氏便忙着跑了过来,棠梨下车刚叫了一声娘,便被苏氏搂在了怀里:「你这疯丫头怎么一走就不见了影儿,早知道就该把你栓家里,看你还怎么往外跑。」 叶全章从婆子手里接过伞撑在娘俩头上道:「你呀,闺女没回来你成天的叨念,想的什么似的,这好容易见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天黑雪大,棠儿又做了这些日子的船,想来累的紧,你还是别唠叨了,先进屋去把那热热的姜汤喝上一碗,也免得着了寒气。」 苏氏摸了摸眼泪瞪了丈夫一眼:「就你知道疼闺女,难道我这当娘的就是个狠心的。」 棠梨忙道:「爹,娘,我饿了,这一道儿上都想着娘做的菜呢,差点儿没馋坏了我。」 苏氏白了女儿一眼:「就知道你们爷俩是一溜儿的。」 棠梨忙道:「谁说的,明明我最喜欢娘的。」 苏氏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出去一趟倒成马屁精了,行了,快进去吧,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再不吃可就凉了。」 竹山县后衙,棠梨送走唠叨了半天的便宜娘,拖鞋上床,来回打了两个滚道:「还是家里的床榻舒服。」 甘草捂着嘴笑:「这话若是让老夫人听见,可要说小姐没良心了。」 棠梨:「老夫人是疼我,可叶府到底不是家里。」 甘草:「要不老人们都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梅婆婆呵斥一声:「就知道胡说,让夫人知道看不打断了你的腿,时候不早,还不伺候姑娘洗漱歇息。」 甘草吐了吐舌头,转身断水去了。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也实在有些累,洗漱了,躺下,盖着被汤婆子焐的暖融融的被子,棠梨舒服的吁了口气,不大会儿功夫便睡熟了。 梅婆婆把炭火盆子上的铜篦子拿下来,把火拨的旺些,便去外间炕上睡了,本是甘草值夜,梅婆婆嫌她粗心大意,睡觉又死,真要夜里口渴想吃茶,叫也叫不起来,干脆让甘草守着傻姑跟傻婆婆,自己搬过来守着姑娘。 梅婆婆躺下略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姑娘呼吸绵长,睡得极熟,听了一会儿方闭目安眠。 转天一早,棠梨刚睁开眼,便听见外间里便宜娘的声音:「你们收拾东西,轻些别吵着小姐,这一路上又是车又是船的,可累的不轻,让她多睡些时候,好好歇歇,哎呦,甘草这几个大箱子都装的什么东西啊。」 甘草:「夫人,这两个大箱子里是小姐的衣裳,那两箱子是书,外头厢房里那几个是些摆件玩意。」 苏氏愕然:「我怎么不记的有这么多东西,棠儿从安州走的时候就两个装衣裳的包袱,跟一箱子医书吧。」 甘草:「这些不是原来的,衣裳是老夫人给的,摆件儿玩意儿也是人送的。」 苏氏过去翻了翻:「好家伙,这么多衣裳得穿多少年啊,棠儿才多大,回头身量长了,这么多衣裳不是都穿不得了吗。」 甘草:「穿不得再做就是了。」 苏氏瞪了她一眼:「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这样的好布料,便做上一身衣裳,也不少银子呢,这几箱子衣裳做下来,咱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梅婆婆道:「老夫人最稀罕孙女,偏嫡亲的两个都出了门子,好容易又认了姑娘当孙女,自是疼爱有加,这些衣裳是老夫人吩咐绣房照着府里姑娘的份例做的,昨儿姑娘说家来,老夫人很是舍不得,生怕姑娘这一家来就不去瞧她老人家了,只让带了这一季的衣裳,其他的搬去了叶府放在那边儿姑娘的屋子里。」 苏氏:「这么说棠丫头倒真是投了老夫人的缘了。」 甘草:「岂止投缘,老夫人拿咱们小姐当亲孙女一样疼呢。」 苏氏点点头:「棠儿倒有些福气,外头那几箱子玩意也是老夫人给的?」 甘草:「有老夫人给的,也有将军府跟国公府给的,还有皇上御赐的呢。」 苏氏吓了一跳:「皇,皇上,御,御赐,胡说什么呢,皇上也是你能编排的,看回头抓了你去砍脑袋。」 甘草撅了噘嘴:「我可没胡说,夫人不信您问梅婆婆。」 梅婆婆点头道:「夫人不必惊慌,姑娘治好了二皇子的烧伤,方得了皇上赏赐。」 苏氏:「你说啥,这丫头治好了二皇子的伤,这怎么可能,京城不是有太医院吗,那太医院里什么神医国手没有,哪用得着旁的大夫。」 甘草:「哎呦,夫人这个有什么可问的,那些太医院的人也就名声好听,却没什么真本事,若不是小姐,二皇子那伤不定怎么着呢。」 苏氏:「又胡说,棠丫头不是跟着老夫人拜寿去的吗,怎么就给二皇子治上伤了。」 甘草:「是拜寿没错,可太后娘娘召见咱们小姐,也不能不去啊,这进了宫谁想到赶上二皇子受伤,那些太医治不了,就只能小姐治了。」 第44章 苏氏有些呆滞,皇宫,太后娘娘,二皇子,皇上,国公府,将军府,这些她也就在戏文里听过,就算丈夫如今任了知县,她也没想过自己闺女会跟这些权贵有了牵连,这怎么听着都不想真的。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甘草心里没个数也就算了,嘴上还没把门的,她娘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叶大人了,如今甘草说什么皇上,皇子,将军的,还不吓坏了便宜娘啊。 棠梨故意咳嗽了一声,苏氏回过神来,几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边上问棠梨:「棠儿,甘草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真见过皇上了?」 棠梨:「娘,我是跟着老夫人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赶上二皇子烧伤,正巧我知道一个治烧伤的古方,告诉了太医,治好了二皇子,一切不过凑巧罢了。」 苏氏:「这么说,是人家太医治好的 ,跟你也没什么干系,我就说你这丫头就算会些医术,也就比外头那些赤脚大夫强些,又哪里能跟人家太医比呢。」 棠梨:「是,是,娘说的都是。」说着目光闪了闪道:「娘,您说那些太医怎么医术那么高。」 苏氏:「哪是自然,不高能进的了太医院吗,听你爹说,太医院都是地方上最知名的神医,一个个都是行了大半本辈子医的老大夫,你说人家这么大年纪得诊过多少病,这诊的多了,自然医术就高。」 棠梨:「这么说,我要是想提高医术,也得多诊病了。」 苏氏点头:「自然,医术也是一门手艺,熟能生巧,看的多了才能熟不是。」话一说完苏氏忽的回过味来,瞪了女儿一眼:「你少跟娘这绕弯子,老夫人信任你,让你过去瞧病也就罢了,至于别人,你还是给我消停些。」 棠梨:「娘,我可是大夫,哪有大夫天天在家关着不给人诊病的。」 苏氏:「娘不管什么大夫不大夫的,娘就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的到处给人看病,若是传出去,日后还有哪家敢娶你这样的媳妇进门。」 棠梨:「没人娶才好,我在家陪爹娘一辈子。」 苏氏:「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落叶归根,咱们女子终究得有个归宿才行,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更何况身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嫁人还能做什么,爹娘也不能永远陪着你,真有哪一天,你又该怎么办。」 棠梨:「可做的事情多了,读书明理,也可以做买卖开铺子,只要 有一技之长,还能愁养不活自己吗。」 苏氏:「你这丫头去了京城一趟越发喜欢胡言乱语,真有女子做买卖开铺子那也是逼不得已,但能有第二条路也断不会抛头露面。」 棠梨:「娘,您是不知道才这么说,我可听说前朝就有一位奇女子,振兴家业做了好大的生意,还做了许许多多的善事,被人们一直称颂至今呢。」 苏氏:「你这可又是胡说呢,哪有这样的奇女子,娘怎么不知道。」 棠梨:「您不知道是因为您不出门,这位奇女子做的是药材生意,姓余,她家的药号便是庆福堂,传到如今都有数百年了。」 苏氏:「要说这个,娘倒是听人说过。」 棠梨:「您看,我不是瞎说的吧。」 苏氏:「是真事又如何,听老人们说那余家姑娘不是凡人,是天上的神仙投胎下凡,数百年里也才出了这么一位,后来不是当了皇后吗,若不是神仙,哪有这样大的造化,你又不是神仙,跟人家学什么?」 棠梨颇不服气:「娘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神仙投胎下凡的?」 苏氏笑了个前仰后合:「我是你娘,你是不是神仙投胎,娘还能不知道啊,娘确定你就是个不省心的丫头,跟神仙贴不上半点儿边儿,行了,别胡说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快起来吃早饭吧,再犯懒就晌午了。」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看起来,自己想开医馆从便宜娘这儿是说不通的,只能曲线救国去找便宜爹试试了。 吃过早饭,雪也停了,棠梨便想着出去走走,梅婆婆拿了一件狐狸毛里的斗篷给她罩在外面,又把风帽戴上系好,才放她出去。 穿的扎实,也不觉得冷,出了屋便听见厢房里便宜娘的声音:「这个瓷瓶子可值钱,我在安州的瓷器铺子里见过差不多的,这么一个小瓶子卖一两银子呢,甘草你慢着些,轻拿轻放知不知道,回头摔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哎呦这个盒子里装的都是珍珠啊,天老爷,这么大一颗都能换一个院子了,快着收起来,收起来,也不知这些京里人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宝贝都往外送,真是的……」 棠梨摇头失笑,想来有这几个箱子,她娘一时半会的顾不上自己了,自己正好趁机出去走走,想着迈步出了小院。 这竹山县多年被猪婆龙水贼所扰,虽是鱼米之乡,却弄成了个穷县,便不至于民不聊生,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就更没有闲钱修缮县衙了,多年不曾修缮维护,很是破旧,不过自己屋里倒布置的颇为舒适,床榻桌椅乃至书架,一应俱全,虽不是多奢华,可跟这外头一比却有天壤之别,这是为何? 棠梨心里纳闷,便让梅婆婆去唤了管家过来,这位管家棠梨昨儿才头一回见,安州的时候家里根本用不着管家,想必是爹来竹山县任职之后找的,年纪有三十四五的样子,瞧着很是稳重干练,也不知爹是从哪儿找来的。 第45章 不大会儿管家进来躬身行礼:「丰年见过大小姐,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棠梨:「并无什么要紧事,想问问管家,我这屋子是何人置办收拾的?」 丰管家:「是夫人说大小姐即将归家,吩咐小的收拾的,若大小姐觉的哪里不妥,小的再让人重新收拾。」 棠梨目光一闪:「并无不妥,不,应该说太妥帖周到了才奇怪。」 见丰管家一脸不明,棠梨笑了一声:「我爹之前只是个驿丞,家中也的确没什么资财,可即便如此,这东西的好坏贵贱还是能瞧出些的,不说旁的,便只屋里架子上摆的那对葫芦瓶,想来便不是百八十两银子能买的来的,而我爹便如今升迁也不过七品,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五两银子,还有那些桌椅,也非寻常木料,以我父亲的俸禄,如何置办的起这样的家私?不知管家可能为我解惑?」 丰管家脸色变了又变:「这……」 棠梨:「管家也不必为难,我只是想不通其中缘由才有此一问,若管家不想说也无妨。」 管家忙道:「这,这些家具摆件儿都是常记铺子里送过来的。」 常记?棠梨愣了愣,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打量管家一遭,开口道:「我记得常府的管家也姓丰,跟你同姓 ,这个性却不多见,这么瞧着跟那位常府的丰管家倒是有几分相似,莫不是沾亲?」 丰管家:「不瞒大小姐,常府的管家丰收是小的兄长。」 棠梨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日后家中之事便偏劳丰管家了。」 丰管家忙道:「这是小的该做的,大小姐若无旁的吩咐,小的下去了。」 棠梨:「丰管家,我爹爹初入竹山县为官,虽不至于草木皆兵却也应低调谨慎些才好,若因这些落人口实,有碍父亲官声就是大事了,且我叶家本就寒门小户,并不讲究这些,家私陈设只能使便好。」 丰管家:「小的这就让常记铺子里的伙计们换过来。」 棠梨点头:「如此有劳丰管家了。」 丰管家躬身退了出去,梅婆婆不禁道:「姑娘既知他是常府的人,怎么还留着。」 棠梨:「想是常老爷知道了给他家小公子看病的人是我,这才送了这份人情过来 。」 梅婆婆:「便是人情,也没见过送管家的啊。」 棠梨:「这正是常老爷的用心之处,嬷嬷想想这丰年是常府大管家丰收的亲兄弟,凭着常府大管家的面子,在岳州城哪个大宅门里谋个差事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却把人送到了咱家,这一个是还人情,二一个便是押宝。」 梅婆婆:「姑娘是说,常老爷想结交咱们老爷。」 棠梨:「常老爷虽是岳州首富 ,到底是商人,我是不觉得商人有什么不好,不偷不抢,靠着自己赚的千万家财,这是本事,可大多数人却不是如此想的,士农工商,商在最末,若想平安结交官员便势在必得,爹爹虽如今只是个七品县令,可谁又能知道以后呢,这就好比做买卖,看准了哪个买卖赚钱,便的下本才行,不下本钱哪有的赚。」 梅婆婆:「当真是奸商,这么多七拐八绕的心思,姑娘治好了他家小子,还人情本是应该的,他倒还做上买卖了。」 棠梨笑道:「这才是商人,在商人眼里,万事万物皆是生意,不过,我倒有些好奇,常老爷是如何知道我的底细的。」 梅婆婆:「可是呢,姑娘给常府小公子瞧病的时候可是扮的男装,就连那老君观的劲节老道都没瞧出姑娘的身份,怎么那常老爷就摸着底了呢。」 棠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第二天便明白了缘由,次日棠梨正在屋里看书,甘草跑了进来:「小姐,小姐,我听夫人那边儿的婆子说,今儿秦县丞让人来下了帖子请咱们老爷过府赴宴,还说是请夫人小姐一并过去。」 棠梨微微一愣,秦县丞请爹爹倒不稀奇,有夫人作陪,请娘一块儿去也说得通,可让自己也去就有些奇怪了,难道这秦县丞知道了自己便是给他看病的大夫,他是如何知道的,劲节老道可都没看破其中机关,自己不过去过秦府两次,如何会被看出破绽,即便看出破绽,又怎会知道自己便是新任知县的女儿。 正想着,便宜娘便一阵风的跑了进来:「棠儿,快来把这个换上。」 棠梨目光扫过便宜娘手里的衣裳,是一套簇新的衣裙,临出京的时候,将军夫人让人送过来的,是用织锦缎做的,上面的掐牙滚边都嵌着银线,做工精细,极为好看,只是穿上这样的衣裙去秦府赴宴实在不合时宜,忙道:「娘,我爹初来乍到,我穿上这样的衣裳去县丞府上,人家指不定要笑话您,把压箱底儿过年的好衣裳都给闺女穿上了。」 苏氏:「这可是胡说,便是娘压箱子底儿也没这样的好料子给你做衣裳啊,这是昨儿收拾你那些箱子里的,我瞧着厚实又好看,便让甘草拿了出来,外头刚落了雪,正好穿,姑娘家就该穿的鲜鲜亮亮的,谁能笑话,快着,你爹还在前头等着呢。」 棠梨见说不通,只得道:「娘,您看爹初到竹山县上任,应该低调些才是,我穿上这身衣裳出去,人家没准以为爹是个贪官呢。」 苏氏:「胡说,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在安州这么多年,可曾见他贪过公里一文铜钱。」 棠梨:「咱们家里自是知道爹的,可外人不了解爹,如何能知道,只是眼瞧着什么便是什么了,你说女儿穿了这么一身衣裳出去,人家必的想爹的俸禄,怎可能供的起女儿穿这样的衣裳,必是个贪官。」 第46章 苏氏想了想:「你说的倒也在理。」 棠梨:「自是在理儿,更何况头一次去县丞府上,素净大方些便好,花枝招展的却不妥当。」 苏氏点头:「行了,我说不过你,不穿就不穿吧。」让甘草去拿了一套素净的衣裳来催着棠梨换上,左瞧右看的端详了一会儿,方觉满意,母女俩这才往前头去了。 到了秦家门口,下了轿,秦大人夫妇已经迎了过来,彼此寒暄之后,秦夫人看向棠梨:「这位是…… 」 苏氏忙道:「这是小女,还不给秦大人秦夫人见礼。」 棠梨蹲身一福:「棠梨见过秦大人秦夫人。」 秦大人道:「姑娘不必多礼。」心道那位叶大夫竟真是叶知县的千金,若不是夫人回了趟娘家,估摸这会儿还不知道那叶棠是个姑娘呢。 秦夫人笑眯眯的打量棠梨一遭道:「夫人当真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好模样,好气派的闺女,我这瞧着都眼热了。」 苏氏:「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罢了,比不得令公子,听我家老爷说,都进府学了,可真是出息,等将来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夫人的福气在后头呢。」 棠梨心道,怪不得两次来秦府看病都未见到小辈儿,原来是去上学了,不过便宜娘说的也不全是客套话,以秦大人夫妻的年纪来猜,他家公子至多也不过十四五,这样的年纪便进了府学,的确很出息了。 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进了秦家,秦家棠梨是来过的,说是家宴,也不过在正厅摆了一桌席,秦大人招待便宜爹落座,秦夫人却拉着棠梨母女进了次间,次间里摆了一张小席,虽不如外面丰盛却也荤素俱全,棠梨依在娘身边坐了,听着娘跟秦夫人拉家常。 说的都是一些家里琐事,却也颇热闹,丝毫没有冷场,棠梨在旁边安静的听着,并不插言。 秦夫人时不时瞄她一眼,见她乖巧的坐着,暗道,这丫头还真能装,若非知道底细,只瞧这个乖巧的女儿样儿,谁能想到她有那般高超的医术呢。 秦家不大,里外也不过隔了几扇屏风,故此外头说话也听的一清二楚,便宜爹跟秦县丞客套了几句,便说起了县里的政务,便宜爹叹了口气:「这场雪虽下的不大,天却冷了,竹山县的百姓大都是打渔为生,如今不能下水捕鱼,这一冬该如何熬过去,这几日我日夜难寐,愁的便是此事,叶某初来竹山县,于民生习俗知之甚少,还望秦大人指点一二。」 秦县丞倒未想到这位叶知县竟是个如此爽利的性子,不似其他官员打官腔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看起来这叶知县是真担心百姓疾苦,本来秦县丞之所以下帖子请叶全章一家过来赴宴 ,一是想求证一下当日给自己看病的叶棠是不是叶全章的女儿,虽说妻子言之凿凿,到底并未亲见,且此事太过离奇,不亲眼证实,总让人觉得不像真事。 二一个,秦县丞也是想探一下自己这位新任上官的意思,若叶棠当真是叶全章之女,就凭她跟叶府的关系,叶全章这个县令很可能是来走个过场的,这在官场是司空见惯的事 ,那些有来历有根底儿的,都会下来走个过场,混上一任,便升迁了,若果真如此,自己便也没必要跟他交底,毕竟若是走过场的,也不会真想为百姓做事。 如今这席面才刚开头,叶全章便如此开门见山,且他眉宇间深沉的忧色,也不是作假,秦县丞反倒有些自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位叶知县的确是一位心有百姓的好官。 想到此,开口道:「叶知县如此为百姓着想,秦某佩服。」 叶全章:「哎,秦大人如此,倒让全章越发自愧了,全章虽心忧百姓,奈何却无应对之策,只是自己在衙署里发愁,又有何用,知县知县,知一县百姓疾苦,方为知县,我这知县只知发愁却苦无良策救济百姓,实是愧对百姓。」 秦县丞:「大人也不用如此忧虑,这竹山县的境况由来已久,并非叶大人之过,说起来竹山县依山傍水,乃是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百姓应过得富足和乐才对,却被三害所扰,水里虽鱼虾丰足,却有猪婆龙危害,县里有良田可收稻谷,却又有水贼劫掠,便侥幸躲过这两害,却不定一场疫病便命丧黄泉,百姓这日子过的实在苦不堪言,虽地处鱼米之乡却要年年靠着朝廷救济,而我大梁地域辽阔,贫苦之地也不止一个竹山县,便有救济也不过杯水车薪,这些年都是靠着一些良善富户捐粮捐银,舍粥施米,熬过来的。」 叶全章道:「虽如此,可靠着救济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县丞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当下的境况也没旁的法子。」 叶全章道:「我未进岳州之时便听闻了这岳州三害之名,实是为祸已久,若是能除掉这三害,岳州府便安生了。」 秦县丞:「这除三害之事也不是一两年了,朝廷的水军便驻扎在岳州,朝廷屡次遣水军清剿水贼,可岳州多山多水泽,水中地形复杂,朝廷清剿的时候,水贼便躲起来,待朝廷的收兵,便又会出来劫掠百姓,杀人越货,没了朝廷水军,就凭官府这些衙差,又能如何,再说那水里的猪婆龙,神出鬼没,一旦遇上不是被生吞下去,尸骨无存,便是重伤残疾,比水贼还要麻烦,再有就是疫病,隔个一两年便要发一次,朝廷的医官也派了几个下来,却也不见有用,只疫病一发,便到处都是死人。」 第47章 说到此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屏风道:「说起这个,倒让人愤慨,想我大梁朝君明臣贤,大好江山,怎么就没有比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呢。」 叶全章:「医术高超的大夫自是有的,只是并未寻到罢了。」 秦县丞道:「之前叶大人若说此言,秦某倒不以为然,如今却信了。」 叶全章:「哦?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秦县丞:「是有个缘故,也不怕叶大人笑话,在下平日里有些嗜酒,也喜口腹之欲,饭食多肥腻,日子久了便积成了病,那日里忽然发病腹痛如绞,内人大急忙遣了老仆去请大夫,只是咱们竹山县穷,药铺子都要开不下去了,也没有看诊的坐堂大夫。」 叶全章被他的话吸引不禁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腹痛如绞,想是急症耽搁不得,若去岳州城寻大夫只怕来不及」 秦县丞:「正是这个理儿,若寻不到大夫,只怕我这疼也得疼死了,好在我命不该绝,老仆出了药铺便遇到了一位神医。」说着顿了顿,目光往此间儿挑了挑。 棠梨暗道,这秦县丞若不当官的话可以考虑去说书了,治个结石症都能让他说的跌宕起伏,惊险万分,只不过,说到这儿,棠梨倒是有些想不通秦县丞的目的了。 先头棠梨以为他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份,可这身份依然确认过了,怎又跟父亲提起自己给他看病之事,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只怕是要戳破自己大夫的身份,他这么做并不合常理。 虽心中疑惑棠梨却并不着急,已经说到这儿了,那就等着结果吧,果然便宜爹道:「既是神医想必药到病除了。」 秦县丞点头:「当真是药到病除,医术之高乃是我生平仅见,我当时便想,若这位神医肯留在咱们竹山县,便再发疫病,想来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豆便宜爹眼睛一亮:「秦大人此言极是,敢问这位神医如今在何处坐诊,待本官亲自去请他。」 豆秦县丞:「这,却有些难。」 小便宜爹:「有何难处,秦大人只管明言?」 说秦县丞:「这位神医治好了我的病便走了,虽我一再相问,却也并未告知何处坐诊?只留下了这个药方,叶知县请看。」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药方子来递给了叶全章。 叶全章接过一看,便知今儿秦县丞请自己一家子过府饮宴,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上官,而是因自己的闺女。 叶全章是个聪明人,既知道了秦县丞的目的,也并不扭捏,开口道:「小女胡闹,倒让秦大人见笑了,棠儿还不出来给秦大人见礼。」 棠梨站起身,苏氏下意识要拉住女儿,棠梨笑了笑:「娘,我去去就回。」抬脚出去,屈身行礼:「那日来竹山县,凑巧遇到贵府的老家院,听说是急症,若去岳州城请大夫只怕来不及,便随老家院走了一趟,因方便行走惯做男装打扮,并非故意隐瞒,还望秦大人莫怪。」 秦兆忙道:「叶大夫客气了,若非叶大夫妙手回春,我这条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了,救命之恩尚不知如何回报,怎会怪罪。」 棠梨:「既得秦大人称呼一声大夫,治病救人便是为医者的本分,何谈回报二字。」 秦兆哈哈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叶大夫虽年纪不大,这份胸襟气度却有大医风范,我大梁有叶大夫这般神医,乃是百姓之福。」 叶全章:「她不过胡闹的看过几本医书,哪禁得住秦大人如此夸赞,若传出去可不定成了大笑话呢。」 秦兆摇头道:「哪里是笑话,叶大夫的医术在下可是亲身体验,真是药到病除,神奇非常,这诊病可不似旁的,半点做的假。」说着又道:「在下今日于大人一见如故,若大人不嫌在下高攀,咱们也别如此客套了,日后便兄弟称之如何?」 叶全章正想着怎么跟秦兆这个县丞打好关系呢,虽说自己是上官,可秦兆在竹山县当了十几年县丞,是个实打实的地头蛇,若秦兆与自己政见不合,这个竹山县的知县只怕当得难上加难,自己难些倒也不怕,可知县县丞不合,所出的惠民政令便不能顺利实施,若果真如此,吃亏的却是百姓,竹山县如今的境况,百姓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如今秦兆主动示好,自己哪有不接着理儿,遂斟满酒盏举起道:「我年长一岁,日后便称呼一声秦兄弟了,这盏酒愚兄敬秦兄弟。」 秦兆忙举起酒盏:「应弟弟敬兄长,叶兄。」两人酒盏一碰,一饮而尽。 秦兆放下酒盏:「既如此,往后也不是外人,不若请出嫂夫人,重新见礼。」 叶全章点点头,请出次间的女眷,彼此见礼落座,棠梨也上前给新出炉的叔叔婶子见礼。 秦夫人还给了见面礼,却是一块玉牌,棠梨微微一怔,这个见面礼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乍一看跟庆福堂那个玉牌有些像,仔细端详了端详,样式是有些像,却并未寻到字,只是在被面刻了一把小伞,想来这玉牌大都是随身之物,刻的不是如意吉祥的花纹,便是家族徽记,便如庆福堂,一看便知是做什么使的,而秦夫人给的这方玉牌却刻了一把伞,伞谐音散,应该不算什么好寓意的物件吧。 大约知道棠梨的疑惑,秦夫人道:「我娘家是商户,当初起家的买卖便是卖伞,后家里兄弟争气,把生意做了起来,到如今也算薄有家资,便想着虽富了不能忘本,便在这玉牌上刻上了伞,你拿着这方玉牌,不管在哪儿,挂着常记招牌的铺子,只管进,瞧上什么就拿什么,不用一文铜钱。」 第48章 棠梨暗暗吃惊,依着秦夫人所言,凭着这枚玉牌可以随便进常记的铺子拿东西,如此贵重的玉牌秦夫人能随手当见面礼送给自己,这秦夫人跟常家究竟什么关系。 苏氏听了忙道:「这玉牌如此贵重,可收不得。」 秦大人笑道:「嫂夫人不用客气,这常记乃是贱内娘家开的,不过是几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罢了,故此这玉牌给侄女正合适。」 苏氏并不知常记的底细,一听说是卖胭脂水粉的,便棠梨真去拿些胭脂水粉的想也值不了几个钱,且这秦县丞夫妻都说了是见面礼,也不好推脱,好在秦家不是还有个小子们,等回头见了再给回去也就是了。 想到此,便跟棠梨道:「既是你婶子给的,便拿着吧。」 一听口气便知她娘的心思,棠梨暗暗苦笑,也不知她娘日后若知常记是岳州城的首富,这见面礼又该如何还回去。 只是娘发话了,棠梨也不好再推脱,心知这玉牌绝不是秦夫人送的什么见面礼,不过是常老爷借着秦夫人的手还的一份人情,是自己治好他家小公子的谢礼,而常记的铺子几乎囊括了衣食住行,这份谢礼实在有些太大了。 不能退回去,只得等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便是了,想到此便谢过秦兆夫妻,收了起来。 秦夫人跟自己丈夫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这丫头执意不收,自己便没法跟兄长交差了。 一时宴毕宾主尽欢,送了叶家三口上轿去了,秦夫人不禁道:「你说这丫头别是不知道玉牌的底细吧,若果真如此,这见面里岂不白送了,回头没法儿跟我哥交代啊。」 秦大人:「你呀就别操心了,这丫头可不是寻常的姑娘,你那玉牌一拿出来,这丫头便明白了。」 秦夫人:「这小丫头真这么聪明?」 秦大人:「岂止聪明,她爹是刚升任不久的七品县令,她娘也是小户出身,未见过什么世面,可这丫头却不然,你姐姐不是说了,叶府都当她是自家小姐一般看待,且她又随老夫人夫人去了一趟京城,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又岂会被一块常记的玉牌吓住。」 秦夫人点头:「我姐姐也说,这位棠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言行间还颇有大家之风,便比起那些世家大族的闺秀也不差什么。」 秦大人:「世族闺秀又哪里有这丫头的医者仁心。」 秦夫人:「说起来这丫头也真是稀奇,也没正经拜过师傅,学过医术,怎么就习了这么一身高明的医术呢。」 秦大人:「读书时曾听夫子说,这世上能得上天灵慧造化之功的人万中无一,却一旦有这样的人,便是顶顶聪慧之人,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便不用苦读,不需指点,亦可成一代宗师,想来这丫头便是夫子说的万中无一之人吧。」 秦夫人:「可她是女子,身为女子终究不过嫁人生子,便她医术再高明,难道还能真出去行医济世不成。」 秦大人笑了笑,并未跟自己妻子再说什么,他妻子贤良淑德,堪称女子典范,而大多女子也如妻子一般,却也有不一般的,虽为女子也能做出一番大事,前朝便有先例。 却说棠梨三口,回了县衙,棠梨刚要跑就被她娘拦住,棠梨心知不妙忙打了哈气:「娘,昨儿夜里看书晚了,今儿又起的早了些,这会儿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娘若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也一样。」说着转身要走,苏氏已然眼疾手快的抓住她:「少装样儿,娘还不知道你,夜猫子一样,越到晚上越精神,你什么时候这个时辰睡过,娘不是跟你说别出去疯跑吗,你这是拿娘的话当耳旁风了。」 棠梨忙道:「娘这可冤枉我了,自打跟了老夫人来岳州,棠儿可乖了,几乎天天都待在叶府,娘不信问甘草。」说着冲甘草使了眼色。 甘草会意忙道:「夫人,小姐说的是真的,自来了岳州小姐日日陪着老夫人,从不出门的。」 苏氏:「当真没出过门。」 甘草:「当真。」 苏氏一拍桌子:「没出过门,那秦县丞的病谁治的?在安州我是怎么吩咐你要看住小姐的,你倒好帮着你家小姐圆起谎来,我看你是屁股痒痒,想挨板子了。」 甘草一听板子吓得小脸都白了,忙嗖一下躲到了棠梨身后,摇了摇她的胳膊:「小姐您可得救救甘草。」 棠梨:「娘,你真是冤枉甘草了,她说的没错,我是没出去疯跑,那日去竹山县是想着爹即将前来赴任,总的提前瞧瞧县衙在何处,是个什么样儿,看看能不能提前收拾一下,置办些家具一类的东西,可巧就赶上秦家的老家院跑出去寻大夫,我见那老家院急的一头脸的汗,花白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偌大的年纪,若跑一趟岳州城,就算请了郎中来治好他家主子,只怕这老人家却要病了,这般年纪的老人,一病可就难说吉凶了,娘常常教导女儿做人应多多行善,方能积攒福德,若是女儿不曾遇到这老家院也还罢了,可遇到了却见死不救,岂非白费了娘亲平日的教导。」 苏氏被棠梨一番话噎住,自己平日的确尝尝教女儿行善积德,她如今那这话堵自己,就不好真打甘草板子了,只不过心里还有些气,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棠梨凑过来道:「娘,不说话便是饶了甘草这顿板子了吧。」 苏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都说了,来竹山县是你的一片孝心,你这说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的,娘要是打了甘草板子,岂非成了不讲理的了。」 第49章 棠梨嘿嘿一乐:「娘亲哪会不讲理,娘亲人最好,心最善,跟那观世音菩萨一般。」 苏氏忙呵斥了一声:「不许胡说,菩萨也是浑说的。」说着,忙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又叨咕了一番,什么小孩子家胡言乱语的不作数,菩萨莫要怪罪,回头定去庙里多多上香云云。 棠梨听着有些想笑,忙忍住,真要笑出来她娘不定又得唠叨多久呢。 苏氏祷告好一会儿方道:「以前的事也就算了,往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再不许往外跑。」 棠梨:「娘,天天待在家里岂不要闷死了。」 苏氏:「闷什么闷,你见过哪家的姑娘成天往外跑的,你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在家里跟着娘亲学女工针线,以前在安州家里人少娘里外忙着,也顾不上管你,如今丰管家极能干,里外的事都操持的明白清楚,娘也闲了下来,正好教你。」 棠梨愕然,她可不想大好的时间浪费在做针线上,想到此忙道:「娘,我还得看医书呢。」 苏氏:「看什么医书,就算你医术再高,难道还能真出去当大夫行医不成。」 棠梨:「为何不成?」 苏氏:「当然不成,身为女子到了都得嫁人生子,这是女子一生的归宿,你见过哪个姑娘家到处给人诊病的。」 棠梨:「怎么没有,前朝不就是有一位吗。」 苏氏:「前朝那位娘是听人说过,可人家不是寻常女子,是天上的凤凰下凡,天生凤命,后来不是当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了吗,你一个凡夫俗子的小丫头跟人家比什么。」 棠梨:「娘,您这都是迷信,哪有什么神仙下凡,都是戏文里编出来糊弄人的。」 苏氏:「娘不管什么信不信的,娘就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应该老老实实的学针线女工,等你学好了女工,我跟你爹给再给你寻一门妥帖殷实的婆家,嫁过去相夫教子,安生和乐的过日子,娘也就放心了。」说着忽想起什么来道:「过了年你都十七了,可不能再耽搁,从明儿开始,娘亲自教你,先教绣花。」 棠梨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小院,进了屋便坐在椅子上开始发愁,自己今儿可是出师不利,本来还想着探探娘的底线,自己开医馆的事儿有没有可能,谁想自己还没开头呢,就让娘一番大道理给堵了回来,不仅开医馆的事儿成不了,还让娘发狠的要教自己绣花。 绣花儿这种事,可是棠梨上辈子做梦都想不出来的事,棠梨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在灯下看了又看,甘草忍不住道:「小姐,您这瞧什么呢,都瞧半天了。」 棠梨:「我是看看这双手能不能学会绣花。」 棠梨一句话甘草噗嗤笑了:「小姐可真是,这学不学的会绣花,光看手也看不出来啊。」 棠梨:「谁说看不出来,听人说江南那边儿的绣娘,都生了一双巧手,当初挑选学绣活儿时候肯定是先看手的。」 甘草:「小姐这话,甘草可不信,这会不会绣花跟手好不好看有啥干系啊,您瞧我的手,生的短粗难看,不一样会绣花吗。」说着把自己的手伸到棠梨眼前,还来回翻了翻,争取让棠梨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清楚她的手有多不好看。 甘草的手是不大好看,指头短粗生的像十根短粗的小棒槌,因跟着梅婆婆练功夫拳脚,手掌都是茧子,可是这样的手,却是会绣花的,绣出的花虽远不如叶府的绣娘,但娘都夸过好几次,可见是拿的出手的,至少比自己强。 梅婆婆见棠梨有些发愁,不禁道:「姑娘愁什么 ,这绣花有什么难的,我瞧那施针认穴的功夫可比绣花不知难上多少呢,姑娘不一样无师自通吗。」 棠梨暗暗苦笑,这能一样吗,施针认穴自己可是从小学的,自能拿筷子的时候便跟着爷爷学施针,是名副其实的童子功,就如医术一般已经融入了自己骨血成了一种本能,也正因如此,便穿到这个身体里来,也不会忘却。 可绣花,自己是真没学过,应该说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得学这个,便宜娘说的是有道理的,在这里,医术会不会的没人理会,绣花做针线却是女子的必备技能,便自己再不想学也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或许梅婆婆说的对,自己能施针认穴,绣花有什么难的。 棠梨的豪气也只坚持了两天,手上扎了无数个针眼儿之后,棠梨泄气了,她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绣花更难学的了,她非常怀疑,自己再没学会绣花之前,这两只手便已经费了。 再又扎了自己一下的时候,棠梨深切体会到了,满清十大酷刑的痛苦煎熬。 旁边的苏氏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你瞧着聪明伶俐的,怎么就这么笨,你手里的针是绣花的不是扎自己的,总往自己手指头上招呼什么 ?」 棠梨:「娘,我也不想的,真的。」说着可怜兮兮的伸出自己手:「娘,您说女儿要是成了残疾,还有婆家肯要吗。」 苏氏:「不就扎了几个针眼儿吗,至于就成残废了吗,行了,今儿就歇一日吧,明儿再接着学。」撂下话站起来走了。 甘草忍不住道:「小姐您今儿是躲过去了,可明儿怎么办?」 棠梨却道:「只过了今儿,明儿你叫小姐我就熬出头。」 甘草待要问,棠梨已经进屋去翻看医书了,甘草不敢打扰只得作罢。 第50章 转天一早,苏氏刚过来,外头丰管家便来回禀,叶府的纪婆婆来了,言道想讨夫人的示下,说老夫人想咱们小姐了,若夫人答应,便接着小姐去叶府住几日。 苏氏自是知道纪婆婆是叶府老夫人跟前儿最得体面的婆子,如今亲自来了,又是老夫人的意思,苏氏如何能拒绝,便只得嘱咐了女儿几句,由着她上车去了。 一上马车棠梨便道:「多亏纪婆婆来的及时,若不然我这十根指头就要废了。」 纪婆婆伸手拿了棠梨的手看了看,见上面都是针眼儿,心疼的道:「这可是怎么这么多针眼儿?回头老夫人见了不定多心疼呢,要说你这丫头聪明伶俐的,看病施针都那么厉害,怎么绣个花儿就难住了。」 棠梨:「想来老天生人都是各有所长,大约我天生就不适合绣花。」 纪婆婆道:「说起来你娘也真是,做什么非让你学绣花,便不会又如何,回头挑两个手巧的绣娘跟你回来便是,莫说绣手帕,荷包,就是绣百子帐,也不过几日功夫便能完活儿。」 甘草:「婆婆不知,我们家夫人不是为了让小姐绣帐子,是怕我家小姐不会女工针线,找不着好婆家。」 纪婆婆听了心觉好笑,这苏氏夫人竟还担心这个,她若知道堂堂皇叔齐王殿下惦记上了这丫头,不知还不会逼着女儿学绣花了。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纪婆婆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道:「观潮阁到了。」 棠梨:「今日多亏婆婆帮忙,不然棠梨可要食言了。」 纪婆婆:「跟老婆子客气什么,再说也不过出来跑一趟罢了,正好我还能出来逛逛躲躲懒呢,不过老夫人倒是真想姑娘了,不如我在外头候着,等姑娘办完事出来,一处回叶府。」 棠梨摇头:「今日这个病人的病症有些麻烦,我也拿不准需多少时候,婆婆不用等着,待我这边儿完了事,自己回去便是。」 纪婆婆点头:「那好,我回去一禀告,老夫人不定多欢喜呢,老夫人一欢喜,府里的厨子可就忙了。」 棠梨:「那可得让祖母等着我,别我没回去,就自己先偷着把好菜都吃了。」 纪婆婆笑了:「成,我帮你盯着。」 见这边儿说完了,旁边候了半天的观潮阁掌柜才道:「我家主子正候着呢,姑娘请。」 棠梨点点头,跟纪婆婆道了别,跟着掌柜的进了观潮阁。 纪婆婆方吩咐车夫回叶府,旁边的小丫头不禁道:「婆婆,棠姑娘来观潮阁是约好看诊吗?」 纪婆婆:「不然呢,难道姑娘还来这儿吃酒不成。」 那小丫头道:「奴婢听人说这观潮阁可贵着呢,一桌小席就得上百两银子,这还不是楼上临湖的位置,若是临湖的位置更贵,即便如此,也抢手的紧,得提前一个月预定,若无预定任你是谁都是进不去的,听人说便是咱们岳州的知府大人都吃过闭门羹,当时都说这观潮阁得关门了,触怒了知府大人能有好吗,可过后不禁没关门,知府大人还说自己坏了观潮阁的规矩,亲自登门道了歉,您老说这事稀不稀奇,也不知这观潮阁是什么人开的,这么大的胆子,连知府都敢得罪,您说棠姑娘是不是给这位观潮阁的东家诊病啊。」说着忽懊恼的道:「早知道刚才就跟着姑娘去了,也好见识见识这观潮阁的东家是怎样的厉害人物。」 纪婆婆瞪了她一眼:「这一出来府里的规矩都忘了,回头看挨上一顿板子,看你还多不多嘴了。」 叶府的老夫人夫人虽宽善,可规矩还是规矩,违了规矩,板子却是躲不掉的,小丫头一想到板子,忙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纪婆婆暗道不知自己吓唬这丫头,是此事干系皇族跟棠姑娘的清誉不可外传,便棠梨未说,纪婆婆也知道今日看诊之人必是齐王殿下。 前些日子老夫人刚回岳州便听老爷说,皇上已下了谕旨,着齐王殿下来岳州巡视水寨兵务,这不昨儿就到了岳州城,只不过殿下一早让人传了话,此次巡营虽是皇上谕旨,却不宜声张,因此不许外传,更不许岳州官员去码头接驾,如此齐王殿下虽已到岳州,外头却并无消息。 齐王殿下甚是低调,一进岳州便住进了观潮阁再不出门,而这观潮阁的东家正是齐王殿下,岳州知府初来乍到不知底细,赶着来碰这个钉子,能有好果子吃吗,这是齐王殿下不屑与他计较,不然,这岳州知府头上的乌纱帽早丢了。 在京里便瞧着齐王殿下对棠姑娘有意,京里先头不还传齐王殿下想跟国公府退婚便是因为姑娘吗,虽说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可棠姑娘一回岳州,齐王殿下便跟了来,想来绝不是巧合。 至于治病,便不是全是借口,也有此意,若不然,以棠姑娘的性子大约不会来观潮阁,不过纪婆婆倒有些奇怪不,这齐王殿下瞧着红光满面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怎么棠姑娘却说拿不准,棠姑娘的医术自己可是亲眼见过的,无论多重的病,也没见姑娘说过一句拿不准的,齐王殿下到底是什么病症,棠姑娘这个拿不准是说齐王的病症拿不准治不治的好,还是别的拿不准? 棠梨拿不准的的确不是齐王的病,便是他体内寒热相战,极为麻烦,却并非不可治,只要可治棠梨便有把握能治得好,棠梨拿不准的是齐王体内的热毒,他这热毒并不寻常,乃是情药所生,且治此寒热之症,需药浴配合行针,一旦祛除寒邪,体内多年积的热毒倾巢而出,相当于吃了数倍剂量的情药,便齐王意志再坚韧,只怕也扛不住如此强劲的功效,若这家伙失去理智,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棠梨可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会做君子。 第51章 不过,棠梨出京前,便跟韩松说好了,让他预备治病所需物件儿,且一再叮嘱缺一不可,韩松极为忠心,这些年心心念念便是治好他主子的病,如今有机会,想来不会在这上面打折扣的。 掌柜的引着棠梨直接进了观潮阁的后院,棠梨是第一次来,进了后院才知原来这观潮阁还别有洞天,后面俨然是个别苑,布置静雅,极赋格调,比起京里的齐王府更多了一份清雅的意境。 掌柜的只送到了后院口瞧见韩松便退下了,不知是不是为了他主子,韩松倒比以往客气了许多,微微躬身:「我家王爷正在屋里候着小叶大夫呢,请。」 棠梨却站住脚:「出京前我说那些东西,韩大人可预备齐全了吧。」 韩松道:「都预备下了。」 棠梨点点头:「如此便好。」这才迈脚走了进去。 屋里并未看见取暖的熏炉却暖融融的,甚至有些热,不过一门之隔,仿佛两个季节,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却温暖如春,棠梨的斗篷便穿不住了,一进后院,甘草跟梅婆婆便被人请到了别处等待,如此倒是省了棠梨的事,自己想的这个治法儿在现代也还罢了,在这里却有些惊世骇俗,便是甘草跟梅婆婆知道也很是不妥,如今倒是省心了。 一进屋便看见了歪在榻上看书的齐王,棠梨微微一愣,未想到他竟是这个打扮,以往见他都是穿戴整齐,冷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今儿穿的却很是休闲,宽袍大袖的袍子,连腰带都没系,松垮垮的罩在身上,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领口也散开了些,他又是靠坐的姿势,便露出一大片胸膛来,棠梨只微微抬头瞄了一眼,便仿佛能感觉到那里硬实的肌肉。 本是阳刚十足的,偏偏他未束发,头发披散在身后,却又有几绺落在胸前,使的那露出的胸膛有些若隐若现的,瞬间冲淡了些许阳刚之气,加上他俊朗好看的脸,竟平添了几分妖孽之姿,棠梨不禁想起了头一次见他的情景。 在安州山上的寒潭里,他便是这般,披散着头发,坐在水中,寒气缭绕在他周身,美的如梦似幻,若不是韩松的剑横在了脖子下面,自己还回不过神呢。 这家伙虽说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跟个大冰坨子似的,可若是妖孽起来也真妖孽,只不过,这般见客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棠梨不好盯着看,垂下目光屈身:「见过齐王殿下。」 齐王仿佛才看到棠梨一般,放下手里的书道:「小叶大夫不必多礼。」伸手一指对面:「请坐。」 棠梨看了看他对面的座位,虽隔着一方小几,自己与他并排坐在榻上却不妥当,便道了句谢,坐在下首的锦凳上。 齐王倒是也没说什么,而是道:「听闻叶大夫近日连家门都不出,本王还当叶大夫忘了之前的约定呢。」 棠梨:「棠梨虽不才却也知一诺千金,既应了殿下,自是不会爽约。」 齐王:「好个一诺千金,那本王就先谢了,若非叶大夫医者仁心,本王还不知要被这病症磨折多少年呢。」 棠梨愣了愣道:「殿下,这病还没治呢,您这谢的也太早了些吧。」 齐王:「本王信你。」 棠梨心道,我自己都拿不准,你信有个屁用,既说到这儿了,也不用再客套,便道:「刚韩大人说在下交代的东西都在屋子里?」她扫了一眼周围,自己交代的东西一件都没见。 齐王摆了摆手,小厮打起了一侧的幔帐,里面的屋子比外面这间大出去数倍有余,估计是因治病新近改的,不然弄这么一大间空屋子做甚。 自己交代的灶台已经盘好,灶膛里炭火烧的正旺,怪不得,刚一进屋便觉得热呢,这么个大灶烧着,哪还用熏炉取暖啊,炉膛里烧的是最好的银丝炭,即便屋里闭着门窗,也并无一丝烟气,那银丝炭可是非常贵的,这么大的灶烧上一天,想想都肉痛,不过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银子,自己也不用替有钱人担忧,灶上面是一口巨型的大锅,大锅上横着一个超大的笼屉,笼屉虽是竹制,却做得极结实,锅里的药汤烧开了,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即便这一切都是韩松准备的却到今儿也不明白,棠梨让他准备大灶笼屉做什么,就算蒸馒头也用不了这么大的笼屉啊。 想到此,不禁道:「这都是叶大夫交代我备下的,只是不知这笼屉叶大夫打算做什么使的」 棠梨道:「笼屉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蒸东西用的。」 韩松一愣:「蒸什么?」 棠梨若有若无的扫了眼没有表情的齐王,忽觉这位淡定的脸色有些碍眼,遂开口道:「蒸人。」 韩松愕然:「蒸,蒸什么人?」 棠梨:「自然是病人。」 韩松:「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病法子?」心道这么蒸还不把人蒸熟了啊,就算主子内功精深,这么蒸也扛不住吧。 棠梨:「殿下之症若在下治便只有这一个法子。」说着看向齐王:「的确有些危险,若殿下改变主意不治了也无妨,想大梁万里江山人才济济,以殿下的身份,另寻一位医道高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韩松眉头一皱,这丫头明摆着是故意的,从一开始这丫头就推三阻四不想给主子治病,好容易答应了,事到临头难道又要反悔不成,这丫头仗着高明的医术一再拿乔,若不是主子的病还需她治疗,韩松都想一剑斩了这刁钻的丫头。 第52章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他很清楚,主子对这丫头极是不同,不,应该说极为上心,自己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主子对哪个女子这般过。 故此,即便自己多想斩了这丫头,也只能想想,果然,齐王道:「叶大夫的医术已是我大梁着便要纵身跃上去,棠梨忙道:「殿下且慢。」 齐王收住身形看向她:「莫不是这锅中的药汤尚不够火候。」 棠梨点头:「的确还欠些火候,需熬煮些时候,药力才能彻底发出来,再有,我交代的好像还差一样吧。」 韩松瞄了自家主子一眼,显然主子老神在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道:「叶大夫交代的呃,姑娘,并未寻到?」韩松都觉这借口太烂了些,莫说自家主子是当朝皇叔,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王,便光凭主子这张脸,往外一站,那姑娘也是乌央乌央的,怎可能找不着。 棠梨愕然,这韩松当自己傻不成,慢说自己让他寻个花楼里的姑娘,便是那些世家大族的闺秀,若说是伺候齐王,估摸都有人争抢,便是在自己行针过程中,未出岔子,担了这样一个名声,过后想来齐王殿下也会有个交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自己只是说寻个花楼的姑娘来,那花楼的姑娘本就是做皮肉生意的,便是码头上扛活的力巴只要出的起银子也能找的来,难道堂堂齐王还不如个扛活儿的,这不明摆着敷衍自己吗。 棠梨:「既未寻到,那便等寻到了再治。」说着便要提着药箱子走人。 韩松是真恼了,蹭一下拦住棠梨的去路,一脸怒容,手扶在腰上的剑柄上,那意思只要棠梨敢走,他就不客气了。 棠梨:「韩大人这是做甚?」 韩松:「未曾医治不许走。」 棠梨:「不是我不给殿下治,在京城的时候我可是有言在先,如今我交代的治病条件,并未齐备,如何治?」 韩松:「你,我家主子对你百般忍让,你却屡屡刁难,你当我家主子是何身份,由得你如此放肆。」 棠梨:「棠梨是大夫,大夫眼里不分身份贵贱,只有病人,且你说我屡屡刁难,有何根据?」 韩松:「你,你说需用蒸笼火灶虽奇怪也还罢了,为何还要花楼的姑娘,难道治病还需花楼姑娘做助手不成。」 棠梨:「敢问韩大人是大夫,还是在下是大夫?」 韩松:「自然你是大夫。」 棠梨:「既然我是大夫,你又如何知道怎么治病,需知这世上的病症无奇不有,治病的法子自然也是如此,若治殿下此症,的确需姑娘做助手才行。」 韩松脸色涨红如猪肝色,也不知是恼怒的狠了还是被棠梨的话气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韩松不说话,齐王却开口了:「虽治病之法无奇不有,但用姑娘做助手的,却是头一回听说,心中亦有些不解,不知这花楼的姑娘要做何用,可否请叶大夫为本王解惑。」 棠梨本来也没想瞒着,听齐王问了,便道:「殿下之症由何而起,想必殿下最为清楚,虽棠梨想出这个治疗之法,还是有些险,若万一控制不住,那热毒发作起来,却非药物针法能压住的,故此需一位花楼的姑娘,有备无患,当然,若殿下不喜花楼的姑娘,另找一位合殿下心意的也可。」 听到这儿齐王自然明白了棠梨的意思,她让韩松找花楼的姑娘,哪是给她当助手的,分明是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非礼她,这才寻了个替死鬼。 齐王真是好气又好笑,这丫头当自己是什么人了,不过区区热毒就让自己饥不择食,同花楼的姑娘行那男女之欢,若果真如此,自己又岂会受这寒热相争之苦多年,初起时寻个女子解了便是。 不过,由此齐王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这丫头的治病之法,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若不然她不会担心到非让韩松寻个花楼的姑娘不可。 想到此,齐王道:「叶大夫既知本王病因,想必也听说了当日之事,平叛之后南燕公主给本王下了情药,当时虽在边塞荒凉之地,若想寻个侍寝的女子也并非难事,奈何本王自幼患有女子不能近身的怪病,这才贻误治病之机,延宕至今,形成寒热相争之症,本王这怪病由来已久,便体内热毒发作,也绝不会让女子近身,如此,叶大夫可放心了?」 被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棠梨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虽如此,还是有备无患的好些。」 齐王挑了挑眉:「叶大夫是不信本王,认为本王所说怪病子虚乌有,乃是故意欺瞒,那么本王倒是想知道,本王缘何故意欺瞒叶大夫?」 「这……」他这么问让棠梨怎么答,难道要说自己不信他得了怪病,齐王殿下身染怪疾,不近女色,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京里世族圈里几乎人尽皆知,虽说并未阻挡前赴后继的桃花,可这事却无人怀疑。 自己之所以怀疑也并非不信,是觉得齐王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传说中不近女色的样子,而自己给他行针,需精准认穴,隔着衣裳是不行的,一旦出了岔子,热毒发作,自己可就是现成的解毒剂,就算他真不近女色,到了那种时候,还会管什么怪病不怪病吗。 想到此,开口道:「并非棠梨不信殿下,而是这治病之法棠梨也是头一次用,棠梨相信殿下意志坚定,但棠梨也有言在先,若殿下之症非让棠梨医治,便需答应棠梨的条件才可,古人云君子一诺千金,莫非殿下要食言不成。」 第53章 韩松怒道:「主子如此跟您解释,已仁至义尽,你别不知好歹。」 棠梨却看向韩松:「棠梨虽非威武不能屈,却也有自己的坚持,若因此被韩大人斩于剑下,也是棠梨命该如此,韩大人请便吧。」 韩松本是要吓唬吓唬她,好让她速速为主子医病,哪知这丫头硬气的紧,不禁不服软,反而一言把自己将在当场,这拔剑也不是,不拔也不是,着实有些难堪。 齐王道:「既是有言在先,便依叶大夫,韩松去找人。」 韩松应一声是,黑着脸去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便带了一位美人过来,美人大约有些受惊吓,花容失色梨花带雨,如此却更美了。 便身为女子的棠梨,都觉这美人生的实在美,眉眼五官自不必说万里挑一的好看,这还罢了,风情才是最难得的,明眸善睐,万种风情尽在这眉眼盈盈之间,只一一眼便让人心生怜惜。 棠梨对韩松找美人的本事心服口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寻来这么一位绝色美人,着实不是件容易之事,棠梨忍不住瞥了眼榻上的齐王殿下,韩松可是齐王的近身护卫头子,头一号心腹,这心腹都是最知主子心的,韩松找美人如此轻车熟路,莫非是熟能生巧,难道这齐王的怪病其实是幌子,暗里却是个花丛高手? 想到此,棠梨又觉说不通,若果真如此,齐王这病大约早好了,也不会拖延至今。 正想着却听齐王道:「叶大夫所言之事都已齐备,可否开始?」 棠梨点头:「请殿下褪了衣裳坐于蒸笼之上。」 齐王大约未想到棠梨如此大胆直白,一时竟愣了愣,不过看棠梨神色不似玩笑,略迟疑道:「褪去外袍?」 棠梨:「殿下这病拖延数年,寒邪热毒已侵入经脉,若要祛除,便需沿经脉穴位行针,方可祛毒,需认穴精准,不能有丝毫偏差,若隔衣行针并无把握。 她说的如此清楚,齐王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仍不禁道:「是全身的经脉穴位?」 棠梨:「若是只针一半,或许能治好殿下顽疾,却极可能留下后遗症。」 韩松忍不住道:「什么后遗症?」 棠梨:「不良于行。」 韩松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治的时候主子尚好,让你治过之后反而不良于行,你这算什么治病之法?」 棠梨:「棠梨是说,若只针一半的结果,并不是说一定会有后遗症。」棠梨嘴里解释着,心里却直翻白眼,齐王这么磨叽不就是不想脱裤子吗 ,难道他脱光了,让自己行针,他还觉得吃亏了不成。 韩松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不禁道:「你是让主子脱……。」裤子两字终究没说出口。 齐王看了棠梨良久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下人并吩咐韩松带着那位美人退到幔帐之外。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只剩下齐王跟棠梨两人,齐王看了棠梨一眼,伸手褪去宽松的外袍,抬眼见棠梨并无丝毫无措害臊的神情,有条不紊的打开药箱,拿出针包,站在灶台旁的凳子上,那样子分明是等着齐王脱了裤子坐上去,她好施针。 齐王脸色有些沉,飞快褪去裤子纵身一跃,便坐在了笼屉上,盯着棠梨:「行针吧。」 棠梨点点头,手里的针已经扎了进去,不消片刻,齐王便感觉一股躁动之气从丹田中升起,沿着经脉向上游走,他知道这正是那股无法逼出体外,只能尽量压制的热毒,遂闭上眼随着那引导之力运功……而随着棠梨针落之处,发出噗噗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大,里外相隔了两层幔帐,也只有韩松这样的练家子才能听到,旁边的美人却什么也不知道,却已经定下心神来打量这里的摆设,打量了一遭,美人那惊怕的恐惧之心便无影无踪了,她是青莲阁今年选出的花魁,众所周知青莲阁的花魁都是清倌,不仅长的要美,还需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都出挑府,方能选上,也正因如此,每年青莲阁花魁的缠头之姿已是天价,更不消说梳笼了,非一掷千金的豪富绝出不起,而出得起银子的也都是脑满肥肠形容猥琐之人。 跟里头那位真是云泥之别,而且这里可是观潮阁,旁边掳了自己来的冷面男人称呼那位公子主子,莫非里头那位俊美不凡的公子便是观潮阁的东家。 这观潮阁的东家在岳州可是颇有些名声,毕竟知府大人曾亲自上门赔礼,因此,外头都传这观潮阁的东家大有来头。 若自己能攀上这么个大靠山,不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且不用再伺候那些脑满肥肠之人了,岂非是自己的造化。 只不过,为何里面还有个丫头,刚自己只顾着怕了,他们说了什么也未听真儿,如今留下了那丫头在屋里,莫不是那公子未瞧上自己,不能啊,刚虽惊怕却也看的清楚,那就是个小丫头,长得是不差,可装扮的太平常了些,且脂粉未施,头发也只梳了个麻花辫,站在那儿跟街上那些丫头一般无二,自己跟她相比简直就是一如美玉,一是顽石,只要是男人想来都不会弃美玉而选顽石。 想到此,忽的信心大增,扫了眼旁边的冷面汉子打算自荐一下,好进去伺候那位正主儿,于是开口道:「奴……」只是她刚吐出一个字,旁边的汉子眉头一皱,抬手便是一计手刀,青莲没来得及自荐,便晕了。 韩松可不管她晕不晕,反正韩松这会儿也知道棠梨让自己找花楼的姑娘是预备着给主子解毒吗,既是解毒,只要人不死,晕不晕的也无妨,反正不影响功效,倒是她若出声,怕会惊扰到里面的治疗。 第54章 韩松如今对棠梨的医术彻底服气了,不说别的就是这一手金针认穴的功夫,便不是哪个大夫能使的出,难怪她如此拿乔,这医术的确高明。 韩松这人性子虽直,却佩服有真本事的人,之前是觉得棠梨故意刁难,如今亲眼见识了她的医术,便知她先头并非刁难,而是这医治之法的确危险。 半个时辰后,棠梨收针下来,瘫坐在地上,这样的行针不禁耗费精神也耗费体力,一遭针行下来,她全身几乎脱力,如今她真是一动也不想动,索性靠在旁边的凳子上,想着缓缓再说。 可刚闭上眼便被人抱了起来,棠梨睁开眼疑惑的看着齐王,这次行针并无差错,他应不会兽性大发才对。 被她这样的目光一看,齐王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摇摇头:「你太累了,软塌上更舒坦些。」 沿着全身的经脉行过一遭,棠梨的力气几乎用尽了,看齐王殿下目光清明理智,索性由着他把自己抱到外间的软塌之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再去叶府。 许是累过劲儿了,也或许是齐王殿下怀里暖融融的温度,过于舒适,棠梨在怀里便睡了过去,齐王抱着她却并未往外走,而是穿过另一侧的幔帐,往里面行去。 外间韩松暗道,果然主子对这丫头不一般,竟把人抱去了里面,那边可是主子的寝室,除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就连自己都没进去过,主子的心思哪还用猜啊。 想着侧头看了眼昏在旁边的女人,这青莲阁的清倌人该如何处置,送回去,不成,那丫头先头便说了,主子这病需连续行针一个月方能治愈,且这花楼姑娘是她提的条件,若如今送回去,下次行针的时候,这丫头再以未遵承诺为借口,不给主子治病,岂非又要麻烦。 想到此,便叫了管事来,吩咐把人暂且寻个闲屋子安置,待主子的病痊愈之后,再送回青莲阁。 不说青莲被管事弄出去安置,且说棠梨,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天黑才醒过来,虽醒了却仍舍不得睁开眼,而是伸了懒腰闭着眼在枕头上蹭了蹭,自己是做梦吗,怎么这床这枕头如此舒服呢,舒服的恨不能永远睡下去才好。 棠梨尚未彻底清醒,以为在自己家里,并无防备,哪知自己这副娇憨慵懒的小女儿神态,已尽数落进齐王眼中。 行针的棠梨累脱了力,而齐王却体内轻快了不少,经脉也不似以往那般淤阻,把棠梨放到床上之后,便坐在对面打坐运功,气血运行一周天之后收功,更觉精神百倍,索性拿了本书翻看,手里翻着书,目光却落在对面的床帐之内。 床帐并未放下,故此,棠梨的睡姿神态一览无遗,她睡得很是香甜,眉宇间那份倔强褪去,五官眉眼儿看上去更显清丽。 这丫头真是生的极好,便这般近的端详,也未寻出丝毫瑕疵,且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脂粉的痕迹,就是干净干净的一张脸,肤色透白细腻,随着窗外照进的光影,流转出一种如玉的润泽,让人很想摸一下,好生感受一下那玉一般的质感。 因此他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想伸手去感受一下,不想她却醒了,齐王只得收回手,不想却把她难得一见的小女儿之态看在眼中。 虽两人认识的日子不算长久,但却知道她的性子,这丫头虽不过十六,但心思成熟,言行稳妥,人情世故上应对的颇为练达,很多时候跟她说话,齐王总感觉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才十六的小丫头,这让他颇为疑惑。 不过今日这样的睡姿神态,的确是个小丫头,这娇憨的样子让人很想把她拢在怀里好好稀罕稀罕,齐王自然不会这么做,因为她醒了。 棠梨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俊脸,初初睡醒的棠梨一时没反应过来 ,呆了呆,琢磨这张俊脸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是在哪儿见过,不能啊,自己虽是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主任,寻自己看诊的病号天天排大队,也有推不掉的人情,给几个当红的明星看过病,她记得有个男明星,是专门演古装剧的,很红,那张脸被誉为被上帝吻过的,可在棠梨看来,眼前这张脸比那个什么明星帅多了,若自己是演艺公司,绝对会签这个,一准儿能红的发紫。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帅哥开口了:「叶大夫这般,是不认得本王了。」 叶大夫正常,本王又是什么东西?棠梨眨眨眼,猛然清醒过来,自己真是睡迷糊了,竟忘了这里是大梁,历史里没有的朝代,却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有皇上,有大臣,有权贵有世族,而眼前这张俊脸的主人,正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里的一位顶级权贵,当朝皇叔,齐王殿下。 清醒过来,棠梨立刻坐了起来:「齐王殿下。」感觉身下被褥的轻软舒适,棠梨飞快打量了一遭,不禁道:「这是哪儿?」 齐王:「这是本王的寝居。」 棠梨愣了愣:「我怎会睡在殿下的寝居之中?」棠梨略皱了皱眉,她记得自己行针之后很是疲乏,便由着他把自己抱到榻上去暂歇,怎么一睁眼却跑到了人家床上来了,棠梨试图认真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齐王殿下的怀抱很暖很舒服。 齐王:「叶大夫医者仁心,为本王行针以至累到脱力,如今正是隆冬,外面虽有炭火到底不如这里暖和,怕你在外间睡受凉,便挪到此处来了。」 若信了他这样的说辞,绝对是智商欠费了,此处虽不是京城的齐王府,却也并不比齐王府差多少,岳州的观潮阁可是名声在外,乃是岳州城首屈一指的高级场所,相当于现代的顶级会所,若非豪富权贵,连大门都进不来,齐王明显是这里的东家,这后院根本就是他在岳州的别苑,堂堂齐王殿下的别院 ,怎会连一间像样的客房都没有,就因为暖和,就让自己躺在齐王殿下的寝居内,睡着他这高床暖枕,这理由简直荒谬。 第55章 不过即便荒谬,他既然说了,棠梨也只能装傻,不然,这情境就太尴尬了,想到此,棠梨咳嗽了一声:「的确暖和,多谢殿下体恤,时候不早,棠梨也该告辞了。」 棠梨这般说,是提醒齐王,自己要下地回家,他在床边上坐着自己没法下去,齐王却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身子动也不动。 棠梨只得继续提醒:「殿下,时辰不早,想必家里已是惦记了。」 齐王看了她一会儿,方起身,站在旁边拍了下手,棠梨方一下地,外头便进来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厮,端着洗漱之物,棠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齐王倒也识趣,转身出去了。 洗了把脸,棠梨彻底清醒过来,侧头见窗外已是灯火初上,棠梨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好在料子好,这般睡了一觉,也没太多褶皱。 整理好衣裳,又重新梳了麻花辫,这才走了出去,外间并不见齐王,却是韩松站在门边儿道:「马车已然备好,叶大夫请。」 韩松把棠梨送回叶府,撂下一句明儿一早再来接她过去,便打马走了,那张脸虽仍跟谁欠他银子一样,但态度上客气了一些,棠梨可记得,今儿在观潮阁,韩松差点儿没拔剑把自己砍了,如今这样的态度,让棠梨很有些不习惯。 难道是觉得自己这当大夫的实在不易,为了给他主子治病把自己都累成狗了,才对自己态度改观的,这倒极有可能,毕竟棠梨自认对韩松有些了解的,这人的性子虽有些鲁莽,却是个忠勇之人,尤其对他主子齐王,称得上忠心不二,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给他主子治病,多少也能感动他一些些吧,心有感动,态度略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韩松如何,经过今儿的行针,对于齐王的寒热之症,棠梨有了更确切的把握,自己治疗路子是对的,加之齐王的配合,估计不用一个月,便能彻底治愈,治好了病,他一回京城,自己跟他也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在叶府内堂见了老夫人,祖孙俩自是一番亲热不提,转过天棠梨起了个大早,想着就早去观潮阁,也好早去早回,谁知一出叶府,便看见了余星阑正站在对面的照壁下,旁边是余家的马车。 见棠梨出来,余星阑快步走了过来,迎头便要行弟子礼,棠梨忙往旁边一闪:「少东家这礼,棠梨可生受不起。」 余星阑:「数次相见却不辨真容,若非祖父提醒,星阑至今仍蒙在鼓中,请师傅莫怪弟子糊涂。」 棠梨:「少东家的医术本就颇有造诣,棠梨也不必少东家高明多少,不过是凑巧多看了些医案,有些病症上,比少东家略熟一些罢了,更何况,少东家与我同为医道中人,应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何必执着于师傅弟子之名。」 余星阑颇有些落寞:「师傅是不想收弟子吗?」 棠梨费了这么多唇舌,这位怎么还是不明白呢,真是看着挺聪明,实际却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棠梨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少东家,我知道你痴迷医道,为了精进自己的医术遍寻天下名医为师,你这精神,棠梨心下佩服,可佩服归佩服,你这弟子,棠梨却不能收的。」 余星阑:「却是为何?」 棠梨苦笑:「少东家,棠梨虽通医术,到底也是闺阁女子,如何能收少东家做徒弟?」 棠梨的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余星阑半日没吭声,棠梨瞧了瞧他的脸色,想来这番话是有用了,便继续道:「蒙少东家青眼,棠梨这儿倒是有些医案,回头让人送去庆福堂,少东家若有空,可翻翻,棠梨尚有些事,先告辞了。」说着拱拱手上车去了。 甘草道:「小姐,您干吗不收他当徒弟啊,他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您收了他,那咱们以后再去庆福堂还不横着走啊。」 棠梨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螃蟹,横着走做什么?」 甘草:「又不是您要收的,是他上赶着要当徒弟。」 棠梨:「你想收,回头我跟他说说,拜你当师傅得了。」 甘草:「小姐又打趣奴婢,他是要跟小姐学医,又不是学拳脚,拜我做什么?」 梅婆婆:「就是学拳脚,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好意思收徒弟吗。」 甘草嘿嘿一乐:「我这不是想给您老家找个徒孙儿吗。」 梅婆婆:「有你这个徒弟,我都快气死了,再来个徒孙儿,我得少活十年。」 甘草:「谁说的,您老长命百岁,活一千年,不,一万年。」 梅婆婆白了她一眼:「你当婆婆我是王八还是乌龟啊,还一千年一万年。」 甘草:「您不是王八也不是乌龟,您是老寿星。」 梅婆婆听了只瞪了她一眼,倒未在数落。 棠梨在旁边暗笑,想来这人都是要相处的,相处的日子多了,感情也不一样了,就说梅婆婆刚跟着自己的时候,虽对自己很好,却不大爱说话儿,对干草跟傻姑也只是教拳脚,并未真当成徒弟,如今却不一样了,都能跟甘草打岔说笑话了,可见是从心里认了这两个徒弟。 梅婆婆能收徒,哪是梅婆婆年纪大,资格老,拳脚功夫也厉害,可自己凭什么,这么一张小丫头的脸,还是未嫁的姑娘,便在现代,十六也当不了老师啊,连幼儿园的老师都嫌年纪太小,更何况余星阑比自己可大多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大。 即便自己年纪比他大,从心里说,棠梨也不想当余星阑的师傅,余星阑这人说好听了是性子板正,说难听了就是无趣,这样人肯做事,也能做成事,但当徒弟还是算了吧,就算要收,也得收个机灵顺眼的,如蒋家那个漂亮的小岳岳,机灵可爱,招人疼,比余星阑强多了,就不知道那丫头对学医有没有兴趣,还有她爹娘乐不乐意。 第56章 想到此,棠梨忽觉自己简直异想天开,莫说收徒弟了,就是想坐堂看诊都行不通,若不能看诊,她这个大夫还能做什么,像娘说的那般,嫁人生子吗?棠梨想想都觉可怕,难道自己穿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个安分守己的贤惠女人嘛,这样的女子,大梁遍地都是,又何必多一个自己呢。 可不如此,她又能如何,在这个礼法森严的男权社会,身为女子想做点儿事情,太难了。 观潮阁中,有了昨儿的经验,今儿行起针来轻松了许多,其实昨儿是怕出差错太过紧张才导致脱力,今儿却没那么累了。 而且,幔帐后还有一位绝色美人有备无患,便是真有差错,齐王兽性大发,有这么一位美人侍奉枕席,想来齐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棠梨这会儿对齐王的厌女症更为怀疑,除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再有便是这位美人若真是厌女,这美人今日怎会又在此出现,便是韩松弄来的美人,若齐王不点头,想必也不会留在观潮阁了,既留下便是满意了。 且,这美人今日虽仍未说话,但隔着重重幔帐,棠梨都能感受到她严重炙热的情意,齐王殿下作为男人如何能不知道。 棠梨都觉自己手里的针是不是可以稍微歪上一歪,也免得辜负了幔帐外美人的一番情意,不过,这个险她是不敢冒的,真要出了岔子,自己一家子的命都得搭进去。 今日行针只用了两个时辰,晌午时便结束了,齐王邀棠梨在观潮阁中用饭,棠梨待要推辞,齐王道:「尚有些病症上的事情要请教叶大夫。」棠梨便不好说什么了。 观潮阁的饭菜看似简单,却做得极其用心,哪怕一道最简单的汤,也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棠梨虽不是什么美食家却是识货的,知道越是厨艺高明的大师做出的菜越是简单,讲究的是本味,难怪观潮阁名声在外呢,且不说这独享观潮湖景的地势,便是这厨子的手艺也值了。 因菜做的美味,棠梨难得的吃了两碗饭,饭毕方想起,这饭都吃完了齐王也没请教自己什么问题,便道:「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齐王:「叶大夫行针之时,本王觉得有股气在经脉中流转,很是舒服。」 棠梨:「行针是帮助殿下打通淤阻的经脉,至于殿下感觉有股气流转,想是运功的缘故,正因殿下的内家功法,这个治疗之法也才有效。」 齐王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拿不准,想不到我的内家功法还能跟叶大夫的医术配合。」 棠梨:「棠梨虽不懂这些,却知道这练功就是练气,是沿着人体经脉运行,针灸亦是如此,就如两人同走一条路,便是道路漆黑难行,若两人相互扶持,必然会事半功倍。」 齐王:「叶大夫对医道一门的领悟还真是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棠梨挑了挑眉:「这四个字听着可不像是夸赞。」 齐王:「以叶大夫的医术难道还需本王的夸赞吗?」 棠梨:「在下虽是大夫,却也是人,人都是喜欢听夸赞的,棠梨何能免俗?」 齐王轻笑了一声:「本王以为叶大夫已非世俗女子可比,但叶大夫如此说,本王今日便俗上一俗好了,叶大夫妙手回春,堪比再世华佗,这样的夸赞,不知叶大夫可满意否?」 棠梨:「满意。」说完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冲淡了尴尬,氛围都和谐了起来。 棠梨今日忽然发现,这齐王虽说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若是接触接触,也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不好相与,或许自己之前是误会他了,说起来,为了让自己给他治病,使出什么手段来,也是人之常情。 随着一次次行针,棠梨对齐王的观点也在逐渐改变,从一开始觉得他手段卑劣到情有可原,再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两人已经极熟络,熟络到几乎棠梨天天都在观潮阁吃午饭。 吃午饭还不算太稀奇,稀奇的是两人一边吃还一边儿有说有笑,这种变化是逐日递进改变的,棠梨身在其中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但站在旁边的韩松却看得异常清楚,主子这一招春风化雨用的当真精妙,就在一个月前,这位小叶大夫对主子还多有防备,甚至没见到花楼的姑娘,便不给主子行针,可如今那个青莲阁的花魁早就送回去了,这位小叶大夫也没说什么,仍旧跟主子有说有笑的。 而主子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其实韩松早就看出了端倪,自己跟主子这么些年,何曾见主子对哪个女人如此过,主子可是有厌女病的人,甭提说笑吃饭了,还离着三尺开外,主子便会不舒服,为此,太后娘娘可是愁了多少年,求医问药的也没治好,绝色的美人也不是没往齐王府送过,却没一个能靠近主子的,当年南燕的那位公主,便是下了情药,都被主子一脚踢了出来,韩松都觉,主子这辈子大约就是个光棍王爷了,谁想蹦出来个例外。 主子不禁不厌她,瞧这意思还喜欢的紧,只不过,主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以前是不了解,如今可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了,别看她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这丫头却比京中那些世族闺秀还要傲气,那些世族大家的闺秀,平日里眼高于顶,可到了主子跟前儿那也是一个个成了低眉顺眼的绵羊羔子,挖空了心思想挤进齐王府,当不成王妃,当个侍妾都甘愿。 可这丫头的性子,让她做小,绝无可能,照主子这稀罕劲儿,做正经的齐王妃也不新鲜,若如此,却另有一桩大麻烦,便是主子跟国公府的婚约。 第57章 虽说那位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幼时便走丢了,至今也不知死活,可国公府却始终未说人死了,就是想挂着跟皇家的婚约,主子若纳妾哪怕是娶侧妃,国公府都不会说什么,但这齐王正妃却绝不能是旁人。 主子是禀了太后说要退了这婚约,太后虽未反对也未应主子,结果到底如何,却不好说,再有,不是韩松说丧气话,主子是一招春风化雨,缓和了跟小叶大夫的关系,到底人家对主子有没有那意思,还真不好说,若是这丫头没那意思,主子不是白费了这番心思吗。 想到此,韩松忽然从心里佩服起了棠梨,也不过才十六的丫头,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这丫头的厉害可不是顾莲那种段位能比的,对着主子这样一张脸,这样的用心,仍让人摸不清她的底,这丫头岂止厉害简直成精了。 棠梨却并不知韩松在心里佩服自己,今儿是最后一次给齐王行针,今日行针至关要紧,不能有丝毫差错,便已经行了一个月针,拿起针,棠梨仍有些紧张。 齐王端坐于蒸笼之上看着她道:「我这被扎的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大不了就是扎坏了,你再给我治便是了,怕什么?」 棠梨听了这话,倒放松了一些:「真扎坏了,说不准会变成疯子,你这个当今皇叔堂堂的齐王殿下,被我扎成了疯子,早被皇上砍脑袋了,哪还有重新医治的机会。」 齐王道:「我已交代了韩松,是我执意逼迫你为我治病,若有闪失,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并不相干,便皇上也不会怪责于你,更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棠梨暗道,这人莫非能看透人心,不然怎知道自己想的什么? 却听齐王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纵我不想知道都难。」 都写在自己的脸上了?真的吗?棠梨愣了楞,可惜这会儿不能照镜子,要不然定要仔细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 既然已经没了后顾之忧,自己还怕什么,更何况,这针已行了近一个月,都未出岔子,今儿这最后一次,只要自己谨慎些,想也不会有意外。 想到此,便收拢精神,手中金针扎了进去,针行过半,棠梨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抬头不禁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齐王竟睁开双目。 因这燃了蒸腾药汤的火灶,且紧闭门窗,即便外面正值隆冬,屋里却炎如暑夏,未着衣衫的齐王还罢了,加之他体内寒热交织,倒也不觉如何,可棠梨却汗出如水,衣裳都贴在身上,以往行针之时,齐王颇有君子之风,都会闭上眼,眼不见,彼此还能自在些。 却不想今儿竟睁开了,且他的目光过于炽烈,仿佛燃着一把火,直直落在自己身上,棠梨仿佛都能感觉那一阵阵的热烫之意。 棠梨暗道不好,莫不是自己阴沟翻船,这最后一次行针竟出了偏差,见他目光越发不对,棠梨试着唤他:「你,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齐王吐出一个字:「热……」目光却仍直直盯在身上。 棠梨低头,因汗出的多,衣裳贴在身上,而齐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胸前,棠梨心觉不妙,刚想叫韩松,却忽然想起,因这些日子,行针顺利,跟齐王相处的也算愉快,对他的病也有了把握,便默认了韩松把那个什么青莲送走,不想竟在最后一次出了差错,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且这会儿再让韩松去找人,也来不及了。 当今之际唯有自救,至于这自救之法,倒也是现成的,虽说人的伤疤不能揭,可这当口也顾不得许多了,想到此,棠梨一咬牙开口道:「听闻殿下自幼患有厌女的怪症,不知这个自幼是多大年纪?」 棠梨话一开口,果然,齐王身子一僵,眼里的炙热也仿佛退了一些,这是有用了,棠梨暗喜忙再接再厉:「棠梨的医术殿下是知道的,虽不敢说,天下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好,但若能了解病因,再根据医理辨证施治,对症下药,棠梨相信,无论何种疑难病症,都有治愈的可能,若讳疾忌医,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想治就难了,殿下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忘了,莫如棠梨大胆猜上一猜,是七岁,八岁,亦或九岁……」 棠梨每说一句,齐王的眼里的炙热便退一分,直到棠梨说到亦或九岁之时,他眼里已是一片冰寒,棠梨暗暗松了口气,虽说着话,手里的金针却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待说到九岁,最后一针也刺了进去并迅速转到齐王身后,握起拳头,在他背心处敲了下去啊,随着棠梨的拳头落下,齐王顿感喉头腥甜,一张口连着吐出数口,血痰,那血痰已成黑色且腥臭无比。 这几口血痰吐出,顿觉胸中一片畅快,仿佛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来,下意识闭上眼运功,棠梨把针起了下来,收回针包之中,见齐王仍闭目运功,脸色正常,气息安稳,心中一松,直接从矮凳上出溜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缓了半天两条腿才有了些力气。 棠梨暗暗苦笑,看起来自己的胆子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大,刚被他那冷厉的目光看着,棠梨心里也怕的要死,棠梨甚至觉得,刚那一瞬他若手里有剑,估摸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也间接证明了棠梨一直以来的猜测,他那厌女的怪病,绝对事出有因,且这个因至于齐王便如龙之逆鳞一般,不可触碰。 自己今日为了自保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却也大大得罪了他,过后说不准他会寻自己的麻烦,自己也真够倒霉的,本来这一个月跟这位齐王殿下处出了良好的医患关系,不想这一个月的劳心劳力,只需一句话便全部抹杀,如今不用指望他会感激自己治好他的顽疾了,只他不寻自己的麻烦,就念佛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事已至此,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等他运功结束,自己这条小命弄不好都悬了,想到此,扶着凳子站了起来,虽说腿还有些软,也顾不得了,收拾了药箱子,扶着墙走了出去。 自打把青莲送了回去之后,主子便吩咐下了,行针之时不许人进入寝居,便韩松也退到了寝居外候着,即便他武功精深,耳力超群,离的这么远也听不清里面说什么,更何况刚才棠梨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对面的齐王能的见,故此,韩松并不知道寝居内的变故,见棠梨出来也不以为如何,却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行针,只是看着棠梨道:「主子的病可是好了?」 棠梨点头:「差不多吧。」 韩松愣了愣,心道好就是好,没好就是没好,差不多是几个意思,便道:「小叶大夫的意思是,以后主子不会再犯病了。」 棠梨:「这个,在下可不敢保证?」 韩松一皱眉脸色也沉了下去:「小叶大夫此话何意,你不说能治好主子吗?」 棠梨:「这次是治好了,可即便我是大夫也不能保证你家主子不会再得啊,万一又遇上一位南燕公主那样倾慕殿下的女子,不惜下药求欢,而殿下又不喜女子近身,便只能用别的法子压制,如此,极可能又成寒热相争之势,所以,在下说不能保证殿下再犯病,可有错吗?」 韩松脸色已经铁青 ,心道这丫头的一张嘴真是毒的可以,这是盼着主子再得一回病不成,若非她医术高明治好了主子的病,韩松恨不能直接把人丢出去。 哼了一声道:「小叶大夫慢走不送。」 送走了棠梨,韩松忽觉有些不对劲儿,往日行完针,主子可都是一起出来的,尤其后面这半个月,不是留饭就是吃茶,怎么今儿不见主子,莫不是出了差错,想到此,迅速进了寝居,见主子正在打坐运动,脸色如常,气息平稳,这才放心。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这丫头是个大夫,便未对主子生出什么情意,也不会害了主子才是。 正要出去,齐王却运功完毕,睁开眼道:「人呢?」 韩松自然知道主子问的是棠梨便道:「小叶大夫回去了。」 齐王哼了一声:「跑的倒快。」 韩松见主子脸色有些不对,心道,瞧主子意思,莫非那丫头未治好主子的病亦或是留了什么后手,想到此脸色一变:「只主子吩咐一声,属下这便拿她回来。」 齐王微微皱眉:「拿她做什么?」 韩松:「不是她使了坏未治好主子的病吗?」 齐王:「谁说她未治好?」 韩松愣了愣,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可主子分明脸有怒色,且眼里仍有未散尽的戾气,主子虽性子冷,平日里也不拘言笑,却鲜少发怒,若非那丫头做了什么事,主子绝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以主子的修养加之,对她的上心程度,那丫头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的主子如此? 越想,韩松心里越好奇,看了主子一眼,想问却不敢。 齐王却已披衣而起,到外间榻上坐了,接过小太监捧上的茶,吃了一口,入口有些清淡,回味却格外甘甜,不禁道:「这是什么茶?」 小太监道:「这是今日叶大夫拿过来的,说跟王爷提过的。」 前几日吃茶的时候,她说竹山县山上有种野茶,虽比不得观潮阁的极品名茶,却别有一番味道,自己还说有机会定要品鉴一番,不想她今儿就拿过来了,瞥了眼茶盏,忽觉因她积在胸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齐王吃了一整盏茶下去,方把茶盏放到桌子上,小太监便知王爷的意思了,等会儿下去就得跟管事说,速去购置此茶,王爷喜欢,不管这茶有没有名气,日后都是齐王府的专用茶。 小太监端了茶盘子退下去,齐王靠在榻上看书,只不过书上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儿行针时的情景,这丫头年纪虽不大,却并不似瞧着那般瘦,若非这丫头提起那些事,自己也险些受不住心猿意马 。 那些事是宫中隐秘亦是他不可碰触的逆鳞,她是如何知道的?知道此事的除了太后其余人早已被赐死,故此绝无可能外传,莫非她的医术真能通神,只从脉象便能知道病因?这怎么可能,就算她医术高明,毕竟不是神仙。 但怒意过后,齐王又不由为她这份机智折服,她这一招险中求安,若非精准把控住了自己的心思,绝不可能成功。 齐王忽觉或许自己以往还是小瞧了这丫头的,仿佛总是在自己以为了解她的时候,这丫头便会又给自己一个惊喜,齐王很想知道这副小丫头的面孔下,到底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惊喜。 齐王知道自己对这丫头动了心,正因动了心,才会不似过去一半反感排斥,甚至想去抱她,这种感觉对于他极是新鲜且颇为期待。 可小丫头却滑不留手,简直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齐王相信她之所以答应亲自给自己行针,绝对不是想讨好自己,以她的性子,宁可给街边不认识的贩夫走卒诊病,也不想攀附权贵。 若不然,当日在安州便出手了,哪还会藏起来,让自己绕了这么大弯子才逮到她。 他是齐王亦是带兵的主帅,从来不缺杀伐决断,既然她惹的自己动了心,便休想再跑,不过要逮到这只小狐狸,却需费些心思。 正想着,小太监走了进来回道:「主子,奴才收拾屋子时捡到了此物,不知是不是小叶大夫?」说着双手呈上托盘。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齐王看了过去,托盘上是一把如意小金锁,用红绳穿着,看上去像是戴了许多年了,那串着金锁的红绳都很旧了,正因年头长了,才会断开,以至于遗落在寝居内,想来刚才那丫头也是有些慌乱,才会连落了东西都不自知,匆匆忙忙的跑了。 齐王伸手把金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一端详却有些疑惑,这样的小金锁大都是婴儿出生时打制的,取了吉利之意,若是大家族也有的会刻上家族徽记或姓氏,而这把如意金锁,赤金的材质虽不算稀奇,可这工艺却绝非出自民间作坊,若自己未看错,这把如意金锁应是内造。 内造之物除了皇族所用,便是赏赐了,而能的赏赐的又岂是寻常人,且这样的如意金锁明显是给新生儿的,刚落生的孩子便得了赏赐,不是皇亲宗室也必是显贵之族,如此,这丫头身上怎会有这样一把金锁? 她的身世底细,韩松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她的身世颇为简单,叶全章当年中进士之时便已娶了苏氏为妻,生下一女之后,便去了安州,一直到今年棠梨治好了叶老夫人的病之前,叶全章一家从未出过安州,叶全章出身寒门,苏家也是寻常人家,这样内造的东西怎会出现在叶家女儿身上?难道这丫头的身世还另有玄机不成。 想到此,便起身去了书房,比着金锁画了一张图样唤了韩松进来:「这个送回京城,让韩柏查清楚这金锁的来历。」 韩松拿着图样去了,齐王又看了许久方收了起来,丢了这如意金锁,他倒看看那丫头回不回来。 棠梨走的急,并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直到晚间沐浴的时候,甘草看见棠梨的脖子才道:「小姐了你的金锁呢?」 棠梨这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若是别的也还罢了,大不了不要便是了,可这金锁却是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过万不能丢的东西,若是被便宜娘知道可不得了,所以,再不情愿,她也得再去一趟观潮阁。 明天正是给宋夫人复诊的日子,棠梨便打算从宋府出来再去观潮阁,那个时辰过去运气好的话兴许赶上齐王不在,自己直接找那观潮阁的掌柜问问,岂非省了许多麻烦。 琢磨好了次日一早,棠梨便往宋府来了,宋夫人跟前儿的管事婆子一早就候在了府门口,棠梨一下车,便紧着迎了过来:「老奴给姑娘请安了。」 棠梨:「这大冷的天还劳动妈妈出来一趟,若染了风寒倒是棠梨的不是了。」 管事婆子忙道:「瞧姑娘说的,我老婆子哪有这么娇气,再说,便真染了风寒有姑娘您这样的神医在,老婆子也不怕,只姑娘给老婆子开服药,吃了一准儿就好了。」 棠梨笑道:「虽是如此说,还是不病的好。」 婆子也笑道:「倒也是。」 两人说笑着进了宋府,沿着一侧的抄手游廊进了花园,棠梨不禁道:「夫人在园子里吗?」 婆子点头道:「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夫人起了兴致,让人把东边的亭子收拾了出来,摆了酒,说等着姑娘您来了,正好一处里赏花吃酒,倒也是个乐子。」 棠梨笑了,当日给宋夫人瞧过病开了方子,交代了照着方子吃药的顺序,便随老夫人去了京城,上个月回来之后,才开始给宋夫人复诊,已然好了大半,往后只需略加调养便好,宋夫人病症已消,棠梨如今来宋府也不过是请个平安脉。 也是接触的多了,才知道这位外传河东狮的宋夫人,其实是个很精彩的女人,不禁通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颇有生活情趣,不似这里其他的妇人,只是一味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即便宋大人位居三品大员,她依然保有了自己的独立人格,花开时赏花,落雪时赏雪,听宋府的人说,以往身子好的时候,也常出去郊游,甚至去戏园子里喝茶听书,从不理会外头人怎么说,只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棠梨觉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宋夫人,才令宋大人如此珍视,即便被外人笑话怕老婆,也无所谓,故此对于管事婆婆的话并不意外,提着药箱进了园子。 宋府的花园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湖石假山,曲桥回廊,一花一草一桥一石都是费了心思的,从廊子过去,路过的每一个花窗都各成一景,比之叶府又精致了许多。 穿过一个腰子门,便瞧见管事婆子说的那个亭子了,说是亭子,只是亭子里除了宋夫人还有别的女客,棠梨停下脚步:「今日府上有客?」 那管事婆子道:「不是客,是我们家夫人娘家人。」 棠梨:「既有客在,棠梨明日再来便是。」 那管事婆子还未说话,亭子那边儿的宋夫人却瞧见了棠梨,笑着走了出来:「可是来了,倒让我好等,快进来伤害吃酒。」说着携了棠梨的手走了进去。 一进亭子看清里面的人,棠梨不禁一愣:「秦夫人,常夫人?」 宋夫人道:「原来你认得我娘家的嫂子跟妹子啊,这倒更好了。」 棠梨这会儿方才明白,那日秦县丞邀她们一家三口过府,秦夫人一出手便送了一面常记的玉牌给自己当见面礼,当时棠梨便猜到这秦县丞夫妻跟常家必有干系,或许秦夫人便是出身常家,却未想到,秦县丞竟跟按察使宋大人是连襟,今日自己哪是来复诊的,分明是宋夫人有意揭破这层关系。 怪不得常家能成岳州首富呢,有个三品大员的妹夫,加上常荣的生意头脑,想不富甲一方都不可能。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只是这常家也瞒的够结实,若非今日宋夫人主动揭破,棠梨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常荣竟是宋大人的大舅哥。 而今日宋夫人揭破这层关系,想来也并非赏花吃酒这样简单。 常夫人是常荣为了求子后续进来的,出身乡下,人老实话也不多,笑着谢过棠梨为她家小公子治病之后,便坐在一旁。 秦夫人却笑道:「前几日去县衙寻你母亲说话的时候不见姑娘,我心里还遗憾呢,不想今儿在我妹妹这儿倒遇上姑娘了。」 宋夫人笑道:「行了,也都不是外人,就别打哑谜了,也不瞒你,今儿知道你来复诊我特意寻了她们来,就是想说明白了,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说着拉棠梨坐下道:「说起来,你倒是瞒的结实,若非瞧见你开的方子,我还不知给我姐夫,侄子治病的是你呢,想我那兄长多精明的一个人,也给你摆了迷魂阵糊弄了去,我这想想都觉好笑。」 棠梨忙站起身对常夫人道:「当日棠梨并非故意欺瞒,只是因身份不便,不好道出实情,至于劲节先生,他的确不知棠梨身份,还请夫人莫要怪罪先生。」 常夫人道:「叶大夫言重了,你治好了淼儿的病,便是我常家的大恩人,那位劲节先生也是一位得道高人,岂敢怪罪。」 宋夫人道:「行了,别说这些了,今日这园子里的梅花开的好,还是赏花吃酒吧。」 棠梨:「吃酒且缓一缓,待我先给夫人诊脉才是。」 宋夫人笑道:「是呢倒忘了这茬儿。」 棠梨打开药箱,拿出枕包来给宋夫人诊脉,半晌之后方起手:「夫人这病已好的差不多了,只需再吃两剂药巩固调养一下便可。」 宋夫人点头:「是了,我自己也觉得好,不似之前,总觉着心烦,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也总是发脾气,吃了你的药方觉舒坦了。」 棠梨:「夫人的病本不严重,若非耽搁了些时候,是不用吃这么多药了。」 宋夫人:「这可是,前头寻的那些大夫都说是什么名医神医却都是虚的,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真到了病上,一个我这病治不好了,真把我吓着了,那几日真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要不是叶大夫,再被那些庸医治下去,我这条命可就真保不住了。」 宋夫人执意相留,棠梨推脱不过,在宋府待到过了晌午方告辞出来,虽值隆冬,日头却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舒服,想着从宋府到观潮阁,并不远,索性遣走了车夫,打算步行过去,可以逛逛街市,顺便去庆福堂抓两剂药,给便宜娘调养调养身子,这一晃都在叶府住一个月了,若再不回去,估摸便宜娘就得找过来了。 提起娘的身子,棠梨不免摇头,自己如今多少也有些名声,外人见了都是一口一个神医的叫着,医术上自不会是假的,偏她娘执意不信,不管谁说自己的医术高明,亦或是治好了多少病人,她娘仍觉自己是小孩子的胡闹,对于自己只看过几本医书便能瞧病的事情,坚决不信。 以前在安州,大约不想让自己失望,便宜娘好歹还让自己诊过两次脉,可如今自己想诊都诊不到了,宁可去寻外头那些走街串巷的郎中,再不然便是四处寻寺庙道观烧香,拜神求佛,盼着能赐个孩儿。 棠梨并不反对她娘烧香拜佛,虽棠梨不信这些,但至少是个心理慰藉,从心理层面上说,只要不过分并无害处,不过,要说烧了香就能怀孩子,纯属胡说,烧香拜佛能求得自己心安不假,可若想怀胎,还得靠大夫。 只不过,这些跟便宜娘是说不通的,便宜娘根本不信棠梨,又如何肯吃她开的药呢,故此,便宜娘的不孕症倒不是麻烦,最麻烦的是得想法子让便宜娘吃药。 从宋府出来,穿小巷子抄近路不大会儿功夫便到了街市,刚进街市便瞧见庆福堂的招牌,棠梨站住了脚,甘草疑惑的看了看上面的招牌,这些日子小姐出门几乎都带着她,甘草很是欢喜,但欢喜归欢喜,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想着便问了出来。棠梨:「来药铺子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抓药。」 甘草:「可叶府不就有药房吗,什么药没有,小姐何必跑外面来抓?」 棠梨:「这是给娘抓的药。」 甘草这才明白过来,跟了小姐这么多年,甘草自是知道棠梨的脾气,虽说叶府老夫人把小姐当成亲孙女一般疼爱,叶大人跟夫人也未把小姐当外人看,但小姐却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叶府的主子,所以给夫人抓药才会来外面的药铺。 棠梨取出药方子走了进去,伙计甚为机灵,忙着上前招呼:「这位公子可是抓药,方子您给小的这就给您抓去,您可去那边坐着吃茶。」 棠梨点点头,把方子递给他道:「照方子抓三剂。」便去了那边儿坐下等着。 那伙计拿了方子递到柜上说了句三剂,上头抓药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接过方子一看,不禁一愣,抬头往棠梨这边看了看,低声吩咐了那伙计两句,拿着方子往后头去了。 棠梨一碗茶吃完,见药还未送来,打算过去寻伙计问问,刚站起来便见余星阑从后面走了出来,棠梨暗暗叹了口气,若非众多药号之中,庆福堂的药最有保障,棠梨断不会来这里抓药,免的碰上余星阑这块粘糕。 自棠梨把自己记下的两本医案送给他之后,余星阑不禁没消停,反而隔三差五便跑一趟叶府,递名帖求见,这家伙虽说瞧着性子有些执拗,却也知道变通,若他直接说求见棠梨,大约早被看门的打出去了,偏偏他说求见叶公子,因整个叶府上下都知棠梨喜扮男装出门,故此,余星阑来求见叶公子的反倒不好赶他。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弄得棠梨想出门 ,还得先让甘草出去探探路,免得碰上余星阑。 棠梨也不是讨厌余星阑,是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她自然先头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医案也送给他了,只要他自己多瞧多看多研究,必有进益,找自己做什么。 今日棠梨来庆福堂抓药,一个是庆福堂的药好,再一个她琢磨着余星阑一个堂堂的少东家,没说天天呆在药铺子里的,便在铺子里待着,也不会在前头,所以棠梨才来的,哪想余星阑是没在前头,可有耳报神,还真是冤家路窄。 看起来以后若再来抓药,势必要让人誊写个方子才行,免得被人认出来。 若未看见也就罢了,如今人家都出来了,棠梨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好失礼,起身拱手:「少东家。」 余星阑脸上颇为惊喜,几步迈了过来:「棠,哦,不,叶大夫怎么来了。」 棠梨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不废话吗,若不是为了抓药,谁没事儿喜欢往药铺子里跑啊,嘴上却道:「正巧今儿得空,来抓两剂药。」 大约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是废话,余星阑搓了搓手,脸上颇有些局促:「那个,是了,瞧我问的什么话,棠,不,叶大夫来庆福堂自是来抓药的。」 他一这般棠梨倒有些不落忍,说到底余星阑并无讨厌之处,而且他对医术这样执着钻研的态度,实在难得,自己总给他吃闭门羹,是有些过分了。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少东家此话也不尽然,来庆福堂的也不一定就是抓药来的。」说着往上面看了看,这庆福堂的二楼整个一层都是用来坐堂看诊的。 余星阑顺着棠梨的目光扫了一眼,也不禁笑了:「是啊,来这儿也可能是求医的。」 两人这一来一去,尴尬顿去,气氛和谐了许多,余星阑道:「若叶大夫得空,可否赏光尝尝星阑前日所得新茶。」 棠梨目光一闪:「在下孤陋寡闻,倒不知这隆冬时节还有新茶,倒要尝尝。」 余星阑这话本就是托词,被棠梨戳穿,脸色有些尴尬,棠梨却笑了,这庆福堂的少东家还是没修炼到家啊,虽说是开药号的也是买卖家,做买卖这么脸皮薄哪成,有句话怎么说的,买卖想做大,就得脸皮厚。 余星阑把棠梨让到了后院待茶,这庆福堂的后院布置的虽简单却舒适,桌上放了茶具,待小火炉上的水滚了,余星阑洗茶冲茶,一系列动作异常娴熟好,顿时茶香满溢,这茶香却极熟,棠梨颇为吃惊:「此茶?」 余星阑接口道:「此茶茶汤清冽,香气悠远,且入喉之后回甘绵长,当真是极品好茶,只可惜这样的好茶寂寂无名,并不为人所知,也便卖不上价,可惜可惜。」 棠梨看向他:「少东家连道可惜,莫非是打算着把庆福堂改成茶叶铺子吗。」 余星阑:「叶大夫说笑了,这茶是前日去老君观,师傅所赠,说是百姓自己摘得,这竹山县风景别致物产丰富,若无三害为乱,当真是个好地方,这样的茶若拿到京城卖,必能卖个好价钱。」 棠梨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若想运作起来却并非易事。 而棠梨能做的事跟劲节先生一样,力所能及的把茶送出去,希望能遇到识货的行家,主动来做这个生意,就算不能致富,百姓也能多样进项,有了进项便不至于挨饿。 不过,余星阑这人倒是厚道,如今自己跟劲节先生打的谎,已经戳穿,他却仍称呼劲节先生师傅,可见人品。 想到此,便多了几分好感,开口道:「劲节先生可还好?」自打从京里回来,便开始给齐王行针,也未得空往老君观走动。 余星阑:「老君观重新修建后,先生把旁边的两个空闲院子打通,用做诊病之所,每日里求医的病人都排到山门外去了,求医的病人多,大夫却只师傅一个,一忙起来,连喝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虽我能去帮忙,到底不能日日都去,好在清风明月在,虽未出师,却能开方子了,只是需师傅把关,如今老君观的名声传了出去,上山求医的越发多起来,前儿我去老君观,还跟师傅商量不行从庆福堂派两个大夫过去。」 棠梨心中一动:「如此说来,老君观需坐堂的大夫?」 余星阑:「急需,若非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儿就派过去了。」说着叹了口气:「虽说我余家的庆福堂经营了数百年,各地都有我余家的药田,便赶上灾年,也不怕没药,大夫就难了,药没了,辟出药田种就是了,只要管理得当,什么药材都种的出来,可大夫,尤其医术好品性也好的大夫,太难找了,便是我余家的庆福堂都缺大夫,更遑论别处了。」 棠梨:「既如此缺大夫,我推荐一位去老君观坐堂如何?」 余星阑大喜:「叶大夫医术高明,你推荐的必也是医道高手,不知是哪位大夫,可否把住处告知星阑,也好就亲自去请?」 棠梨摇摇头:「不用劳烦少东家了,我说的不是别的就是我自己。」 余星阑愕然:「叶,叶大夫……」不知是惊着还是吓着了,说话都有些磕巴。 棠梨挑了挑眉:「少东家这是何意,莫非是觉棠梨不够资格吗?」 余星阑苦笑了一声:「叶大夫医术高明,乃是名副其实的神医,若叶大夫不够资格看诊,那星阑又算什么?」 棠梨:「既如此,为何少东家瞧着很是为难呢。」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余星阑:「叶大夫虽医术高明,可到底是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虽说我大梁礼法对女子并不是太严苛,但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给人诊病,仍有些不妥。」 棠梨:「既女子不妥,便穿男装好了。」 男装?余星阑愣了愣,看向棠梨,虽说自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的就是男装,虽说自己眼拙,可若是别的女子穿男装,总会露出些行迹来,自己绝不会认不出,可她,自己还真未认出来,只是觉得这位有些过于俊美,除此之外并不觉得是女子。 不禁自己没看出来,师傅跟常老爷也一样没认出来,只是即便认不出,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万一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便道:「虽可做男装打扮,但也难保万一,若传出去只怕有碍姑娘的名声。」 棠梨:「是你的名声还是我的名声?」 余星阑:「自然是你的名声。」 棠梨点头:「既是我的名声,我自己都不在意,少东家又怕什么?」 余星阑:「这,星阑是怕万一有麻烦,误了姑娘的终身。」 棠梨:「为医者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若因诊病救人误了终身,这终身也算误的其所,更何况哪条王法规定了女子必须嫁人,若是不嫁又何谈什么误终身之说。」 余星阑惊讶的睁大的眼:「你,你不嫁人。」 棠梨:「即便身为女子,也不只有嫁人一条路可走,至少于我来说做个大夫更适合。」 这话余星阑无法否认,以这位的医术不做大夫实在太可惜了,忽想起祖父写给自己的信里,言辞间颇喜欢她,先头他并未往这上头琢磨,如今想来,莫不是祖父想让她当孙子媳妇吧。 想到此,忽心中一动,若是自己,倒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棠梨在旁边看着余星阑,在心忖度着,忽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开口道:「那些医案虽记录的还算详尽,到底是写在纸上的,虽也有精妙之处,却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远不如临症施治来的直观,也更有所得。」 余星阑本就痴迷医道,若金银财帛相诱怕无半点用处,可要是搬出医术来,他不上钩才怪。 果然,余星阑听了,两只眼睛都亮了几分,开口道:「叶大夫打算何日去老君观坐诊?」 棠梨想了想,如今齐王的行针疗程已经结束,他体内寒邪热毒已经祛除,剩下的调理,也简单的多,不用非寻自己,随便找个靠谱些的大夫开药即可。 所以,等一会儿自己去观潮阁寻了自己的如意金锁回来,以后就没事儿了,正好自己打算回竹山县,正好可以去老君观坐诊。 想到此,棠梨便道:「明天如何?」 余星阑点点头:「那明儿我去接你。」 棠梨摆摆手:「一会儿我便回竹山县了,县衙离着老君观不远,我自己去就好。」 余星阑想想也是,虽说她穿着男装到底是姑娘家,自己贸然去接有些不妥,忙点头:「那明日星阑在山下候着叶大夫。」 虽说没有工资,好歹算有了份工作,棠梨前世忙惯了,穿到这儿忽然闲了下来,心里没抓没挠的,除了当大夫看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不管做什么,棠梨心里极了解自己,她绝不是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料,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一样不可能。 棠梨从庆福堂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齐王来岳州不是只来治病的,他是领了皇命,来岳州巡查兵营水寨的,这是正经差事轻忽不得,如今他身上的寒热之疾好了,这个时辰应不在观潮阁才是,自己正好去寻如意金锁。 想到此,便往观潮阁去了,棠梨猜的不错,齐王的确不在观潮阁,管事恭敬的迎她入内待茶,倒正合棠梨的心意,也不客气,迈脚进了观潮阁。 管事把她请到后院也并未问棠梨做什么,让人上了茶,便躬身出去了,只留了棠梨自己在屋里,如此正中棠梨下怀,待那管事一出去,棠梨便放下茶盏,迈脚进了里面,给齐王在这里行针了一个月,她很清楚这里是他的内寝,只不过前头特意收拾出来,暂时做了行针的诊室,如今用不着了,自然就恢复了原貌。 即便知道齐王手下不乏能干之人,却也未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这里就完全变了个样儿,原来先头地方阔朗是把隔扇拆了,如今重新装起来,先头用作熬药的火灶已经拆去,换上一个偌大的书案,古朴的纹路,精美的镂空雕花,绝非凡品,靠墙是一整排的书柜,原来这里竟是书房。 这齐王手下的人手脚也太利落了些,这才一天就把屋子复原回书房,那自己的金锁往哪儿找去啊。 棠梨正发愁,目光落在书案上不禁一愣,案上有张纸被一个成色极好的田黄镇纸压着,纸上并无字迹,画了一个金锁,这金锁的样式怎么看怎么眼熟,很像自己丢的那个。 想仔细再看看,便伸手去拿,只是刚碰到纸边儿,便听外头管事的声音:「主子,叶大夫来了。」 棠梨一怔,伸出去的手只得缩了回来,这可是人家的书房,主人不在,乱翻人家的东西,极不妥当,既不在自是去办公务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棠梨的手刚收回来,齐王便已走了进来,棠梨屈身行礼:「棠梨见过齐王。」 齐王看了她一会儿方道:「不过才一日,叶大夫倒越发客气了。」 第63章 棠梨自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是说自己之前给他行针的时候毫不客气,棠梨心道,自己倒是想客气呢,可他那样光着,自己若给他行礼必要低头,这一低头不就看见不该看的了吗,就算自己是大夫,到底也是个女的,能不看的还是尽量不要看的好,以免尴尬,就算行针的时候,有些穴位,棠梨靠的是经验,好在当了多年大夫,行针经验丰富,便不用看也不会扎错。 想到此,便道:「棠梨出身乡野,之前为殿下行针或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莫怪。」 齐王:「本王倒不知叶大夫原来出身乡野。」 棠梨心道,自己不过是寻个托词缓和一下尴尬罢了,他倒抓着不放了。 正想着怎么再转圜一下,却听齐王道:「叶大夫请吧。」 棠梨一愣,抬头却见不知何时,他已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榻几上也放好了枕包,他的手搁在枕包上,一副等着自己过去号脉的样子。 棠梨只得走了过去,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连续给他行了一个月针,对于他的身体棠梨比他自己都清楚,他本是习武之人,又会内家功法,身体较许多人都要健壮的多,即便这两年被寒热之邪侵扰,也并未伤及根本,如今顽疾已去,哪还用得着复诊。 棠梨也只能走个过场,搭了一会儿便抬起手道:「殿下脉搏平稳有力,可见病邪已去。」 齐王点头:「多亏叶大夫妙手回春,方治好了本王的顽疾。」说着顿了顿:「这病侵扰本王多年,若非叶大夫,本王非疯既傻,如此大恩,本王定当重谢才是。」 棠梨为了他治病也是被逼无奈,是想尽快治好他的病,便不用再见面了,何曾想要他的重谢了。 想到此便道:「棠梨是大夫,治病是医者本份,殿下不必客气。」 齐王却道:「叶大夫医者父母心,可本王亦有原则,更何况叶大夫此等大恩,本王若不重谢,日后传出去本王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棠梨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不过就是个看个病罢了,怎么就扯到忘恩负义上了,难道自己不要他的重谢,反倒错了吗。 想到此,棠梨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却听齐王又道:「只是本王思索良久,也未想到该如何谢叶大夫才好,既然今日叶大夫来了,索性问上一问,叶大夫想本王如何谢你?」 棠梨心道这齐王是闲的没事儿了不成,自己不需他谢,他非执意要谢,还扯出什么忘恩负义的名声云云,自己不说话,他却又来问自己怎么谢,有谢人家还得问本人的吗。 既然他问了棠梨也不好不应,略想了想道:「棠梨说了无需谢,却殿下执意要谢的话,棠梨也无法 ,便随殿下之意吧。」 齐王目光一闪:「叶大夫此话当真?」 棠梨没辙的道:「当真。」 齐王:「既如此,那本王择日便上奏皇上请婚。」 请婚?棠梨愣了愣:「什么请婚?」 齐王:「自然是为本王请婚。」 棠梨:「殿下请婚跟谢我有何干系?」 齐王:「刚本王已问过叶大夫,你不是说随本王之意吗,请皇上赐你我成婚,便是本王的意思。」 棠梨大惊蹭的站了起来:「谁要跟你成婚了?」这人莫不是被热毒侵扰多年,烧坏了脑子吧,自己跟他之多就是医患关系,根本不算相熟好不好,怎么就扯到成婚上了。 齐王:「叶大夫为治本王顽疾,亲自为本王行针,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跟本王同处一室一月之久已是不妥,更何况本王还未着衣衫,如此裸成相见,唯有夫妻方可,本王请婚有何不妥?」 棠梨一张脸涨的通红:「那是为了认穴精准,才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治你的顽疾。」 齐王:「即便如此,到底已成事实,若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棠梨:「这观潮阁中,都是殿下的人,如何能传的出去?便是真传出去也无妨,棠梨并不在意这些。」 齐王:「叶大夫心胸豁达,可以不在意,却本王的名声又当如何?」 棠梨是真没想到这齐王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尤其他是怎么做到板着一张冷脸,却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难怪得了将军王称号呢,如此天赋异禀不用凭什么兵书战策,只凭他这脸皮就能所向披靡。 若自己真是个十六的小姑娘,说不准还真给他唬住了,可惜自己不是,最起码芯子不是,所以想用这招糊弄自己差的远呢。 想到此,棠梨笑了:「棠梨虽在京中待的日子不长,可殿下不近女色的名声却如雷贯耳,以殿下的名声,便棠梨给殿下行针的事情传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人误会,也妨碍不到殿下什么名声吧,况,棠梨记得殿下自幼便订了婚约,您的齐王妃出身煊赫,乃是国公府嫡长房的贵女,如今虽未成婚到底有婚约在先,却又说请婚是何意?」 齐王挑了挑眉:「你在意我跟国公府的婚约?」 棠心道这人怎么听不出重点呢,自己什么时候说在意他的婚约了,分明是拒绝好吗,咳嗽了一声道:「棠梨此生不会嫁人,也只能辜负殿下青睐了。」 齐王:「不嫁人,你想做什么?」 棠梨:「不瞒殿下,棠梨想开堂坐诊,也不辜负所学这一身医术。」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齐王:「莫说我大梁,便是前朝慕容氏医道昌盛之时,也没听过女子开堂坐诊的。」 棠梨:「世上的事哪一样不是从无到有的,棠梨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 齐王点头:「你说的是,事在人为,不过有人帮你的话,岂非更好。」 棠梨愣了愣:「帮我?殿下此话何意?」 齐王:「本王只是想说,以你如今的身份若公然开堂坐诊,只怕行不通,可若换个身份,或许可成。」 棠梨:「换个身份?」 齐王点头:「是,换个身份许多事便容易的多,譬如本王的王妃,本王是堂堂亲王又是当今皇叔,地位尊崇,且有战功在身,本王的王妃济世救人,想来无人敢置喙,莫说你想开一家医馆坐诊,便是开上个百八十家的也无妨,且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令堂便再开明想来也不会允你此事,而本王却不会反对。」 棠梨疑惑的看着他,这齐王殿下先是以名声威逼,后又来了个利诱,他是八辈子的老光棍投胎不成,即便真是,以他如今的身份,想娶媳妇还不容易,只招招手,估摸相当齐王妃的闺秀能挤破齐王府的大门,做什么非跟自己较劲儿。 若棠梨真是十六的小姑娘,弄不好还能天真梦幻一把,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迷倒了这冰块一样的齐王殿下,所以他才非娶自己不可。 可惜棠梨早过了梦幻的年纪,她不仅是个大龄女青年,还是个大夫,作为大夫理智是基本素养,所以齐王说的这些,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之所以没说什么,是一时间想不出他忽悠自己的目的。 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是这个原因,想到此便道:「殿下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是为了退掉跟国公府的婚约吗?」棠梨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在京里的时候,这事儿就闹得沸沸扬扬,而齐王退婚的传言里,貌似自己还脱不开干系,以至于太后娘娘都疑心自己跟齐王,特意把自己召进宫,名为赏花实则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竟勾引的一贯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闹着退婚。 好在正巧赶上二皇子烧伤被自己治好了,太后也便相信了自己去齐王府并非去勾引齐王,而是去给她儿子看病的,那之后便没听见齐王跟国公府退婚的事了。 齐王这一番折腾也未退掉婚事,自是心有不甘,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也便不新鲜了,若果真如此,自己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幌子人选了。 前头在京里,自己跟齐王殿下的谣言,可传了好一阵子,有这层铺垫,自己这个退婚的幌子可是顺理成章,他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跟国公府退婚,可见心里极反感这门婚事,这国公府也着实可悲,虽说是先帝跟老公爷订下的婚约,却如今国公府那位贵女自走失便未找回,这婚事有也相当于无了,何必非留着不可,退了岂不拎清,再说,就算那位贵女未走失,以齐王这态度,便嫁进齐王府当上了齐王妃,也跟个摆设差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齐王还患有不近女色的怪病,本来棠梨还觉得这个病不靠谱,可昨儿行针之时,自己说的那几句试探之言后,从他的反应来看,八成是真的。 这种病属于心理疾病的范畴,尤其难治,行针吃药皆不管用,需得他自己看开想通了才能治愈,可这位齐王殿下性子极硬,让他想通看开,几乎不可能。 若自己所料不差,嫁给他就相当于守活寡了,而那光鲜的齐王府便是火坑,这样的婚约退了岂不正好,可惜,国公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所以齐王想退婚的话,便要费些心思手段了,只不过国公府那位贵女自走失这么多年也没找回来,估摸着是找不回来了,这婚约相当于名存实亡,退不退婚又有什么打紧。 却听齐王道:「你可听过关于本王的传言?」 棠梨心道,自己貌似问的不是这个吧,却仍装傻的问了句:「什么传言?」 齐王:「就是说本王患有怪病隐疾,不能人道的传言。」 棠梨愕然,这冰块一样的齐王殿下怎么转型了,莫不是自己治好了他的寒热之疾,连性子都变了,竟跟自己说起这些来。 棠梨咳嗽了一声:「棠梨在京里待的日子不长,且极少出去走动,纵有传言,棠梨也不知。」 齐王却并不觉的尴尬,接着道:「前些年虽也有传言,却并不似如今这般人尽皆知,让我堂堂齐王的脸面往哪里搁,本王虽恼火却也不好真追究此事,也只能另想解决之法了。」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对待谣言,最好的态度就是冷处理,不理会日子久了也就消弭了,若认真追究治罪,只会闹得越来越大,传的越来越离谱。 棠梨却越发不明白:「这跟殿下退婚有何干系?」 齐王:「因本王跟国公府有婚约在先,偏偏国公府跟本王有婚约的女儿,自由走失至今也未寻回来,人不在便不能成礼,加之本王府中并无丫鬟婆子,这传言便愈演愈烈,为今之计,只有本王娶了王妃,这些传言才会消弭无踪。」 棠梨这会儿才算听明白了,这齐王的确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却不是因为自己行针之故,而是外头传言他不能人道的事情。 大约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人道是最大的侮辱了,更何况齐王这样身份高贵,又战功赫赫的男人,被人说不能人道,必是不能忍的,虽不能忍,奈何他的确有病,所以便想娶个王妃来回去,都娶媳妇了,那些不能人道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这个王妃的人选却要费些心思了,得知道底细的,还得能配合他演戏的才行,虽说齐王殿下的桃花旺的很,可要想找到一个这样的王妃也不大容易吧。 所以他才找上自己,并开出让自己动心的条件,至于为何非要跟国公府退婚,棠梨猜测,或许是因不能人道的名声太难听,以至于他因此事而迁怒国公府。 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他开出的条件的确很令自己动心,可这种不靠谱的话听听也就罢了,谁当真谁就是傻子,就像他所说,前朝医道那般繁荣,都没有女子公然开堂坐诊的先例,这里可是大梁,大梁可是连个女大夫都没有,平民百姓家里都不让女儿学医,他堂堂的齐王殿下会眼瞅着自己的王妃抛头露面的开医馆吗,用脚趾想都不可能。 所以,这齐王殿下纯粹一个大忽悠,棠梨就奇怪了,自己的脸看起来好骗不成,不然这么胡说八道的话,他怎么都说得出来,而自己竟为了这个荒唐的话题跟他扯了半天,简直是浪费时间。 想到此,开口道:「棠梨医术还过得去,若殿下哪里不舒服,棠梨可帮忙医治,至于旁的,请恕棠梨无能为力,出来的时候久了恐家母惦念,这便先告辞了。」撂下话,站起身屈身行了礼,转身走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妙手千金》卷一 作者:芯蓉 02、《妙手千金》卷二 作者:芯蓉 03、《妙手千金》卷三 作者:芯蓉 04、《妙手千金》卷四 作者:芯蓉 05、《妙手千金》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