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千金 卷四》 第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正文开始】 她前脚走,后脚管事便进来回道:「主子,棠姑娘脚步甚快,像是怕有人追她一般。」管事其实想说怕有鬼追她的,但想到很可能棠姑娘怕的便是主子,便改了口 齐王眉梢一挑,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本王还道她当真如此沉稳呢,原来并非如此。」 韩松略迟疑方道:「殿下当真要向陛下请婚?」 齐王:「你觉得以她的性子,本王若请了婚旨,她可愿嫁?」 韩松:「这……」说实话的话,是不是有些打击主子,跟那丫头也接触了许多次,那丫头的脾性,韩松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那丫头瞧着脾气好,可心里却有大主意,有时候韩松甚至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像个才十六的小丫头,若主子真请下婚旨,为了家人或许她会嫁,可若是她的本心,想是不愿的,虽说这么多年主子的桃花从未断过,可那丫头绝不是其中一朵,就算自己这个莽夫都能看出,那丫头对主子无意,行针治病估摸也是为了摆脱主子的纠缠。 说到纠缠,韩松原先以为这个词儿大约跟自家主子一辈子都搭不上干系了,谁知自己想错了,主子虽未像外头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纠缠女子,却连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唤上了,从安州到岳州又从岳州到京城这又从京城回了岳州,这一番折腾,不都是为了那丫头吗,如今甚至想娶她做齐王妃了,这哪里还是那个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的大将军王啊,简直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而且,这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弄不好还是单相思。韩松都觉主子这心思用的不值。 齐王看了他一眼道:「说实话这么难吗?」 韩松只得道:「那丫头一心想着当个坐堂看诊的大夫,估摸是真不像嫁的,但听闻她极看重家人,若殿下请了婚旨,想必也由不得她了。」 齐王摇头:「韩松,这成婚需的你情我愿方是美事,若不情愿又有什么意思?」 韩松心道,自然你情我愿更好,问题这不是人家不愿意吗?看了眼主子的脸色低声道:「属下瞧着这丫头拧的很,想让她点头只怕不易。」 齐王点头:「是不易。」 韩松:「那主子您这婚旨?」 齐王:「我不过说来吓吓她罢了,免得她开口要那如意金锁。」 韩松愕然:「主子是不想把那金锁还给她,那本就是她的吧。」 齐王:「谁说本王不还,不过是略迟些还罢了,这金锁本王瞧着甚是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一般,一时却想不起来,待韩柏查查再说吧。」 韩松倒是松了口气,原来主子只是吓唬那丫头的,不是真要请婚,主子跟国公府的婚约还在呢,若此时主子上表请婚,岂不是公然给国公府没脸吗,国公府便不能把主子如何,这疙瘩也算系上了,以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日后若主子再领兵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 不过,那如意金锁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怎会戴在那叶棠梨身上,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棠梨也是转过天才想明白,自己大约着了齐王的道儿,他一说要请婚,自己就吓住了,连自己的如意金锁都顾不上便跑了,今儿底细一琢磨,他跟国公府的婚约可是先帝跟老国公订下的,像这种婚约都有着政治上的考量,牵连甚广,即便他是齐王也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未跟国公府退婚,如何请婚,便他真的上了请婚的折子,只要皇上没糊涂,便绝不会答应,明知不会成功的事,又怎会去做。 倒是自己昨儿被他一句请婚吓住,一时有些慌,才未细想这些,只不过他如此吓自己的目的为何?实在让人猜不透,且他说请婚可能是吓唬自己的,他又开出那些令自己动心的条件做甚? 棠梨自认并不愚蠢,又活了两世,对于人情世故也算通透练达,可怎么就看不明白他齐王了,若真论起来,齐王在这儿算大龄青年,可比起自己却还小几岁呢,若是前世这样的小子,只在眼前一晃,自己就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怎么就不灵了,是自己变笨了还是齐王段数太高,棠梨觉得应是后者,想也是,他年纪是没自己大,棠梨指的是心理年龄,可他生长在皇宫,在宫里长大的哪个是简单,更何况他还曾带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绩,纵观历史上能有几人,这样的人段数能低的了吗。 棠梨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呢,本来还想着给他治好病,之后两人便拎清了,谁知一时马虎又把金锁丢在观潮阁了,若是别的物件儿丢也就丢了,偏偏这金锁是她自幼便戴在身上的,便宜娘极其看重,时不时便要问一句 ,若知道自己弄丢了,估摸砍了自己的心都有。 正想着,便宜娘进了屋,瞧见棠梨身上的男装打扮,便知她要出去,眉头一皱:「昨儿刚家来,又要出去,谁家姑娘像你似的总往外跑,让你学学针线女红,你倒好连影儿都找不着,今儿不许出去。」 自己可是跟余星阑约好了,不出去哪成,想着凑过去在苏氏身边坐了,牵了她娘的袖子摇了摇:「娘,前头我可不是出去疯跑了,我是去了叶府,今儿出去也是正经事,您就别拦着女儿了。」 第2章 苏氏被女儿撒娇的样子哄的,脸色缓了缓,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 棠梨:「娘您不知道吗这竹山县有个老君观,灵验的紧,香火也旺,女儿是想去老君观烧香,保佑咱们家平安和乐。」 苏氏一听不禁道:「这个老君观,我也听人说过,正想着哪天去呢,只是如今你爹衙门里公务忙,娘在家里也不得闲,倒耽搁了。」 棠梨:「娘您忙您的,女儿去也是一样。」 苏氏一想也是便道:「那你就去走一趟吧。」 棠梨暗喜,又陪着娘说了会儿话儿,把苏氏哄得高兴了,才收拾着出了门,虽耽搁了一些时候,好在县衙离着老君观不远,倒也赶得及。 棠梨一出城就瞧见前头山脚下的余星阑了,他穿了件青色棉袍,料子样式都极寻常,可如此寻常的衣裳,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一种儒雅的效果,大约因为他身量高,且有些清瘦的缘故。 余星阑很像个大夫,他也的确是大夫,余家虽大不如前,但有这么一位认真的少东家,或许庆福堂不一定能找回昔日的繁荣昌盛,但至少不会没落。 看见棠梨,余星阑紧几步过来,躬身便要行礼,棠梨却先拱了拱手:「你我本就是同行,如今我又在老君观坐堂,免不得常常见面,若少东家如此客气,倒更不自在了,更何况你我的年纪,若让旁人瞧见你这般,岂不奇怪。」 余星阑:「祖父常教导星阑,医道一门不分年纪大小,达者为尊,叶大夫医术高明,莫说星阑便是我祖父也是服气的,而星阑医术进益更是有赖于叶大夫教导点拨,虽叶大夫不承认星阑这个弟子,可在我心里,叶大夫便是星阑此一生的良师。」 棠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庆福堂的少东家,能力是有 ,也认真好学,可就一样不好,太过死板,棠梨都怀疑他那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榆木疙瘩,自己早就说过,不想当他的老师了,他怎么还这么没完没了的。 棠梨:「少东家言重了,棠梨并无师承修习歧黄之术也都是自己悟出的野路子,不过是碰巧看好了几个病人,才有了些名声,虽有些名声,医术却不敢称高明,而少东家出身医药世家,家学渊博,底蕴深厚,何用我一个野路子出来的郎中点拨,若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余星阑愣了愣:「可那些医……」 棠梨不等他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至于那些医案是棠梨想与少东家共同参详参详,这点拨教导从何而来,若少东家如此客气,日后棠梨倒不好再寻少东家参详医案了。」 余星阑听了心中不免焦急,棠梨让人送给他的那些医案,令他受益良多,诊脉用药上也大有长进,她这几本医案竟比自己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走四处拜师所得还多的多,这些医案从症候到脉诊以及行针用药,皆纪录详实,且会在后面注明用药缘由,用药简单配伍却精妙,虽只是医案可之于自己来说却是最好的老师,也正因此,自己才会对棠梨如此恭敬,若日后没有了,自己的医术只怕又要止步不前了。 想到此忙拱手道:「既如此,星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大夫。」 棠梨满意了,看起来对付这余星阑威胁比讲道理有用的多,这不自己一说不给他医案,他的榆木疙瘩脑袋就开窍了。 棠梨拱拱手:「上山吧。」说着迈脚踏上了山道。 余星阑随后跟了上来,虽时辰尚早,可山道上的香客却不少,以至于有些狭窄的山道上有些拥挤,棠梨不禁道:「今儿也不是什么烧香的正日子,怎么这么多香客,也不过短短数月,这老君观的香火倒越发旺了。」 余星阑:「这些不是香客,大多是去看诊的,自常家小公子的重病痊愈,常老爷捐银子重修了老君观之后,师傅的神医之名便传了出去,来求医看诊的人就更多了,不过师傅慈悲为怀,不收诊费,这些人病好了之后心存感激,便会来烧香,故此,虽不是香客,可老君观的香火比旁的道观寺庙旺的多,只不过师傅如此做法,周围的寺庙道观颇为不满,说师傅是挂羊头卖狗肉,前些日子清风观的主持还特意跑来问罪。」 棠梨倒不知自己去京城的这几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禁道:「那劲节先生如何应付的?」 说到这个,余星阑脸上露出一个笑:「师傅虽秉慈悲之心,行医济世,却也是修道多年,精研了道门诸经,那清风观的主持来跟师傅论道法,被师傅说的无言答对,气哼哼的下山去了。」 棠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劲节先生出家前便是以博学出名的大才子,虽后因妻子病逝出家当了老道,学问却在肚子里呢,那清风观的主持来跟他论道,岂不是自取其辱吗。看起来,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月,劲节先生这日子过得很是热闹啊。 说着便到了山门前,迎头就瞧见清风站在门前,指挥着两个小道士洒扫,一抬眼瞧见棠梨跟余星阑,愣了一下便快步迎了上来,揖了个礼:「清风见过叶公子。」 第3章 棠梨点点头:「客气了,劲节先生可还好?」 清风:「师傅极好,只是常念叨叶公子,若知叶公子来了,必然十分欢喜。」 余星阑却给清风行礼,唤他师兄。 棠梨听着忽有些敬佩余星阑,这拜师之事本是自己跟劲节先生串通好演的戏,如今已然戳破,这个师傅是假的,余星阑不认也理所应当,可余星阑却仍紧守弟子之礼,不仅一口一个师傅,连对清风明月也都是礼数周全,不说旁的,这一件事便可瞧出这人的品格了。 短短几个月,老君观的变化极大,棠梨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还破烂斑驳不堪,如今却已整修一新,除了大殿,院子多了几个,香客络绎不绝,更多了十几个小道士,来往招呼。 棠梨往大殿那边儿望了一眼,香雾缭绕几都看不清大殿里的老君像了,跟之前自己来时的香火寥落,大不一样。 若非确定这是老君观,棠梨都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余星阑显然常来,轻车熟路的把棠梨引到了侧面一个院子里,进了院子,便瞧见求医的已经排了长长一队,都快排到院外来了。 一进院便有个小道士说有急事拉着余星阑走了,余星阑先头还有些犹豫,大约觉得把自己晾在这儿不妥当,棠梨却道:「少东家只管去忙你的,我自去寻先生便是。」 余星阑忽想到棠梨跟师傅是相熟的,若非如此,自己还得不了这么个便宜师傅呢,便放心的去了。 待余星阑去了,棠梨便迈脚往里走,到了屋门前却被个小道士拦下了:「这位公子若是看诊,请去后面排着,等到了您的个,才能进屋。」 老君观里除了劲节先生棠梨只认得清风明月还有余星阑,这小道士却眼生的紧,想是不会放自己进去,便道:「在下不是来求医的。」 那小道士打量棠梨一遭,大约觉得她也不像病人,便道:「公子若是烧香,出了这个院往东走便是大殿。」 小道士瞧着也就十一二的样子,模样极清秀,说话却一本正经的,像个小老头儿,棠梨觉得好玩,便想逗逗他:「我也不是来烧香的。」 那小道士皱了皱眉:「公子不求医不烧香,来老君观做甚?」 棠梨眨眨眼:「我是来寻劲节先生的论道的。」 一提论道,那小道士立马脸色一变,瞪起了眼:「你是哪个观的?」 棠梨正想再逗他,却听里头劲节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灵飞,还不快请叶公子进来。」 那小道士愣了愣忙揖手道:「原来您便是叶公子,师傅提过多次,说您医术高明,您快请进请进。」 棠梨这才走了进去,一进去见劲节先生正在给一位妇人看诊,不好打扰,便站在一边儿,等候的空闲瞧了瞧那妇人,瞧着有四十上下,却形容枯槁,精神萎靡,眼下有两个大大的黑圈,坐在那儿都有些恍惚,旁边是他的丈夫,穿着打扮上看不倒是殷实人家。 不用号脉,只这妇人的精神状态棠梨便知必是失眠症,也就是中医讲的不寐,这个病倒不难治,只是要找对病因,对症下药方能见效。 劲节先生一边儿诊脉一边问:「觉着哪里不好?」 那妇人有气无力的道:「倒也没有哪里不好,就是夜里睡不着。」 劲节先生:「多久了?」 旁边妇人的丈夫忙道:「快两年了,这岳州的大夫都找遍了,也没治好,这不才来了老君观,老神仙您给瞧瞧这倒是什么病啊?」 劲节先生略顿了顿,看向棠梨:「这病我倒有些拿不准,叶公子你来瞧瞧。」 劲节先生一句话,那两口子的目光立马看向棠梨,一看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极为不满,心道这劲节老道糊涂了不成,好端端的看着病呢,怎么推给了这小子。 虽心中不满,却碍于老君观的名声,不好发作,只得忍着让棠梨诊脉,棠梨手指一搭心中便明了了,这妇人两手脉俱缓,此脾受之,脾主思,这妇人的病便是从这思虑上来的,七情致病用药石来医并无效用,需得仍用七情来解方可见效。 这大约也是劲节先生拿不准的原因,棠梨略打量这妇人一遭,见她神色有些不耐,隐有怒色,想是对劲节先生让自己诊脉,极是不满。 那妇人见棠梨看了自己一眼,又去搭脉,可那手指分明未按在脉上,这哪是会看病的样儿,若非听说这老君观的老道医术高明,自己哪会大老远跑到这竹山县来,岳州城里哪个药号里没有坐堂大夫,可自己夫妻冲着劲节老道来的,偏偏这老道让个十几岁的小子来诊脉,想来是他的弟子,若真是会医术的弟子也还罢了,可瞧这小子号脉的样儿也知道,必是个刚进门的新弟子,连号脉的都没学会呢,就来诊病,把自己当成他学医术的靶子了不成。 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没好气的道:「你倒是会不会号脉?」 第4章 棠梨却道:「会啊,夫人何出此言?」 那妇人:「你这连脉都找对,还大言不惭的说会,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棠梨仍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道:「夫人怎会是傻子,夫人是病人,若不是病人来老君观做什么。」说着还笑了一声 她若不笑还好,这一笑真正勾起了那妇人的满腔怒火,指着她:「你说谁傻呢,你是大夫吗,就在这儿冒充,打量我们好骗吗。」 棠梨眨眨眼:「妇人此话可说差了,我本就是大夫,何谈冒充,至于您夫妻二人好不好骗,在下可就不知了。」 那妇人给棠梨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蹭的站起来,指着棠梨:「就算你是大夫,我们这病也不看了,这就走人。」说着拉着丈夫就要走。 刚让着棠梨进来的那个叫灵飞的小道士不免有些着急,如今老君观香火旺盛,可都是因师傅治好了许多病人,这名声传了出去,都上老君观来求医,求医顺便就烧香了,也有那些被师傅治好的人,心怀感激,也会三五不时的来烧香,这老君观的香火才旺了起来。 若是这夫妻二人如此出去一喧嚷,这些年师傅好容易积下的好名声,便都付之东流了。 想到此,忙上前要拦,可没等他拦下,棠梨已先一步开口:「走可以,诊费需留下。」 诊费?那夫妻俩两张脸都难看之极,那丈夫脾气还算好,开口道:「你也不过就诊了诊脉,既没开方也没抓药,何来什么诊费。」虽也有些怒意,到底还是有涵养,没说什么更难听的来。 可那位失眠的夫人却再也压不住火气,转过身对棠梨道:「你连号脉都不会,还好意思要诊费,真是厚脸皮。」 棠梨嘿嘿一乐:「夫人此话差矣,刚说了我会号脉,既然在下帮夫人号了脉,就算治病了,更何况并非在下不开方子,而是夫人不用,既夫人不用,便跟在下无关,这诊费理所应当的要给。」 那妇人听了棠梨的一番胡搅蛮缠,心里更怒,却不好跟个小子计较,更何况,这里是老君观,香火鼎盛,旁边那老道更是有老神仙之称,在这儿发作起来却不妥当。 遂极力的忍了忍上涌的怒火,心道,算了,今儿算自己两口子倒霉,遇到这么个混账小子,既他要诊费就给他好了,就当给要饭的了, 想到此,便开口道:「行,给你诊费。」说着让丈夫付钱,那位丈夫从钱袋里寻出一块碎银子来抬手丢在了号号脉的桌案上,发出叮的一声响,丢下银子便扶着妇人要走。 棠梨却道:「二位且慢行一步。」 夫妻俩纵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压不住了,尤其那位妇人,搜的转过身来:「诊费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棠梨老神在在:「在下未想如何,叫住二位是想说,这诊费不够。」 夫妻俩俱是一愣:「你,你说什么?」那男人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听差了,又问了一句。 棠梨:「我是说您二位给的诊费不够。」 那妇人咬着牙道:「这足有一钱银子,便是岳州最好的大夫,只号个脉,也不敢要这么多诊费,你竟说不够。」 棠梨:「夫人此话却有些没道理了,有道是一分钱一分货,您去铺子里买东西,同样的东西也分个三六九等吧,更何况大夫的诊费并无明码标价,那些岳州城的大夫一钱银子成,我这儿却不行。」 那妇人气的脸色已经铁青:「好,好,那你说你的诊费要是多少?」 棠梨伸出五个指头。那妇人惊愕的道:「什么,五钱,你这是讹诈,整个大梁的大夫都归总在一块儿,也没有敢要五钱银子诊费的大夫。」 棠梨却挑挑眉,好整以暇的道:「谁说五钱了,我的诊费是五十两。」 五十两?夫妻俩同时惊呼出来:「你,你疯了,你,你,胡说……」那丈夫还算脾气好的,气的已经语无伦次,那妇人本就是个躁性子,又被失眠症折磨了两年之久,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时大怒,指着棠梨:「你家有多少账没还,上我们夫妻这儿来讹诈,真当没了王法不成。」 旁边尚有几个排队等着看诊的人,看不过去道:「是啊,这小子真敢开牙,五十两便在岳州城都能买一处院子了,这小子就号了号脉,连方子都没开,就敢要这么多诊费,这哪是大夫,根本是土匪吗」还有的道:「闹半天当大夫这么赚啊,号号脉就能赚五十两,这可比做什么买卖都赚啊,早知道老子也不做什么买卖了,当初学医多好……」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的好不热闹 ,虽各自的观点不同,可有一样却是一致的,都觉得棠梨要五十两诊费纯属胡天儿。 刚那个叫灵飞的小道士,听的心中焦急,暗道师傅不说这位叶公子是当世最厉害的神医吗,自己刚还懊恼没认出来,有些不礼貌呢,可亲眼见识了这叶公子的所作所为之后,那点儿懊恼早已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师傅大约糊涂了,这姓叶的哪是什么神医,根本就是个搅屎棍。 第5章 本来老君观名声在外,老百姓甚至称呼师傅一声老神仙,以示尊敬,香火也旺,眼望着老君观极可能成为岳州第一道观了,偏偏来了这么一位搅合,别说开方子,就瞧她刚号脉的架势,连自己这个刚入门不久的都能看出,她号的不对,更何况别人了,不会号脉也就罢了,偏偏还狮子大开口 ,竟要五十两诊费,这是财迷疯了,就算她敢开口,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给她这么多银子,给她这么一搅合,老君观的好名声不得毁的干干净净啊。 心里焦急,看向师傅,想着师傅是老君观的主持,只要开口说一句把这胡说八道的小子赶出去,许还有救。 谁知他师傅脸上却平静安详,一点儿着急的意思都没有也就罢了,唇角还微微挑起了个笑,仿佛颇有兴致的等待着什么。 师傅莫不是给这小子气疯了吧,要不然怎会是这个神色,难道师傅就不怕万一闹到官府,这小子落个讹诈的罪名,老君观也得受牵连? 正想着,便听见有人喊着报官,报官,这小子简直就是讹诈……那个妇人也怒声跟她丈夫道:「当家的,咱们这就去报官。」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只不过脚刚抬起来还未迈出去便被棠梨叫住了:「报不报官的随你们的意,只是不付诊费,就想走,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那妇人简直气的快背过气去了,一张脸红一阵青一阵又白一阵,都快成三花脸了,张了张嘴,半天又说了一句:「你,你,你这是讹诈。」 棠梨却笑了:「敢问这位夫人,哪条王法里规定过诊费不能是五十两。」 那妇人的脸都成了灰黑色了,哪曾想这小子如此胡搅蛮缠,王法哪会规定这些。 周围的人义愤填膺都说棠梨是强词夺理,面对众人声讨,棠梨不紧不慢的道:「既是王法没有规定诊费不能给五十两,那在下要五十两有何不对吗,不过,刚我想了想,这诊费是有些不合理。」 众人还当她服软了,纷纷道:「本来就不合理。」 哪知却听见棠梨道:「似我这等高明医术,五十两诊费可不成,得一百两才行,这位夫人,刚我说的不作数,你得付五十两才可。」 周围人为她如此无耻的作为所惊,一个个哑口无言,惊愕的看着她,仿佛棠梨是哪里来的怪物一般。 棠梨却不理会众人,跟那妇人道:「快付诊费,一百两银子,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棠梨话音一落,那妇人气到极致,忽觉胸口翻腾,喉头发甜,下意识一张嘴,喷出一口黑血来,接着身子一软便倒在她丈夫怀中。 那丈夫气的目眦欲裂,瞪向棠梨,那神情恨不能把棠梨生吞活剥了才解恨,便想把妻子放到一边,先过来跟棠梨拼命。 只是他身子刚一动,棠梨却已先一步过来,拿了他妻子的手腕开始号脉,不似刚才一般,胡乱的按脉,而是三指准确的按在寸关尺上,丈夫一愣,再瞧棠梨的神色,极其认真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认真到,他想拼命的怒气都打消了一些。 棠梨却不理会丈夫疑惑的目光,仔细诊了一会儿脉方道:「淤血吐出,夫人这病也就好了。」 那丈夫一脸莫名的盯着棠梨,半晌儿才回过味来:「你,你刚才不是要诊费,是 ,是为了给我夫人治病?」男人虽回过味来,却仍有些不能置信:「我家夫人这病可有两年了,不行针,也没用要,这就好了?天下,还,还有这么治病的?这是什么道理?」 棠梨:「刚令夫人言道已有两年不寐,寻了数个郎中,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可见令夫人之病并非药石可医,需找到病因,对症治疗方可痊愈,刚我诊令夫人的脉象,两手俱缓,此是脾受之病,脾主思,想来令夫人这病乃是思虑过甚而至,因这病是从情志上而得,便需得从情志上治才行,以怒治思正好对症,如今夫人胸中淤血已出,病因已解,只需好好睡上一觉,便可家去了。」 那丈夫这才明白过来,这位不是见钱眼开的疯子,人家是真正医术高明的神医,不看别的,只看如今妻子睡得香甜,便知人家可不是胡来,是真有本事,可自己夫妻刚才还误会人家,说了不少难听的还要保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忙恭敬的道:「我夫妻糊涂,刚还骂神医,实在不该,神医说的是,您这样的医术,莫说五十两诊费,便是五百两也不多,我,我这就让下人家去取五百两银子送来。」 说着便要吩咐下人回家拿银子,棠梨却拦下道:「老君观是义诊,这诊费就不用了。」 那丈夫却执拗起来,棠梨越是不要,他越是非给不可,来回打过了半天,末了还是劲节先生开口道:「若施主实在过意不去,不若把这银子捐给济民堂吧。」 济民堂?那位丈夫有些疑惑之色,自己好歹也是岳州土生土长的,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儿?正疑惑间,却听外头一个声音道:「朱兄自来消息灵通,怎么竟不知济民堂?」随着声音,常荣常老爷迈了进来。 第6章 那位丈夫连忙唤了两个婆子来扶着夫人,叫灵飞的小道士机灵非常,忙低声道:「观内备有客房,可供休息。」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位夫人已睡得极香甜,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得连搀带抱的扶去客房安置。 这边儿那位朱兄忙拱手道:「前几日还说去寻常老弟吃酒呢,却赶上家中有事未得闲儿,不想今儿倒是在老君观碰上,真是巧了。」 常荣也拱手:「这老君观我是常来却不新鲜,可在这儿碰上朱兄,却真是巧了。」 那姓朱的道:「还不是为了内子的病吗,吃了好些药也不见好,听闻老君观有一位老神仙,医术高明,便来碰碰运气,毕竟内子这病都两年了,哪是一朝一夕便能治好的,不想竟造化了,遇到了这位小神医,连药都未用,就治好了内子的不寐之疾,真神了,若非亲眼所见,我可不信天下间还有这般神奇的医术。」 常荣笑道:「若是旁人,兄弟或可不信,却若是叶公子出手,倒不觉奇怪。」 姓朱的愣了愣:「怎么,原来老弟竟认得这位小神医吗。」 常荣并未立刻答话,而是看向棠梨,棠梨便知这常老爷的意思,略斟酌了斟酌方道:「在下曾跟劲节先生去常府为常小公子看诊。」 姓朱的不禁道:「哎呀,早知老弟竟认得这么一位神医,我也不用着急的四处求医了,内子这病不定早治好了。」 常荣见后面看诊的已经排成了长龙,他们在这儿说话儿不大妥当,便道:「这老君观后面的竹林景致颇佳,若朱兄无事,不如去吃盏茶如何?」 姓朱的也不好再耽搁后面看诊求医的,加之夫人如今睡着,自己也走不得,倒不如跟着常荣去吃茶,顺便也扫听扫听这位小神医的底细,怎么岳州出了这么一位厉害的神医,自己竟连丁点儿消息都没听着。 跟棠梨劲节先生拱手道了谢,便随常荣去了后面的竹林精舍。劲节先生看了眼棠梨道:「刚跟常老爷去的那位朱老爷在这岳州也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 棠梨并未开口,知道以劲节先生的性子,若无下文绝不会提起这些,果然,劲节先生又道:「说朱老爷,你大约不知,可他家的字号,想来你是见过的。」 棠梨好奇的道:「什么字号?」 劲节先生:「一品茶香。」 这个棠梨自是知道,是岳州鼎鼎有名的茶行字号,有铺子还有连带的茶楼,听纪婆婆提过,不止在岳州,在其他州府,也有分号,虽比常记稍差一些,却也是岳州数一数二的大商家。 劲节先生一说出一品茶香的字号,棠梨便知劲节先生的意思,必是听说自己推销茶叶的事了,才特意提了这朱老爷的底细。 棠梨躬身道:「多谢先生指点。」 劲节先生捋了捋胡子笑道:「叶公子何必如此,若说到指点,老道倒该多谢叶公子才是。」 棠梨:「先生说笑了。」 两人彼此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意思,话也不用多说,点到便好。 棠梨刚给那位朱夫人看病,屋里人可是看了个满眼,惊讶之余也暗暗心喜,这可是造化了,老君观劲节老道的医术虽说不错,也没到立刻见效,药到病除的程度,怎么也得吃上几剂药才行,若赶上不好治的病症,吃上十几剂亦或者几十剂也不新鲜,可这位小神医却神乎其技,都不能用药到病除来形容了,毕竟她可没开方子,只是要了个诊费,那位朱夫人两年没好的不寐症就给治好了,这医术简直就是再世华佗啊,碰上这么一位神医,自己这病还有什么可愁的。 心中既欢喜又敬畏,故此常老爷跟朱老爷寒暄耽搁了看诊,也没有着急的,都老实的在后面等着,等着棠梨看诊。 谁知棠梨给朱夫人看了诊之后,便起身站了起来,瞧意思竟是不会看诊了,众人不免着急,排在最前头的那位忙道:「叶,叶大夫,我这头疼的毛病有半年了,怎么都治不好,劳烦您给瞧瞧。」 棠梨愣了愣,虽然她来老君观便是想着往后在这儿看诊,可今儿毕竟是头一天,且还没跟劲节先生打招呼便坐下看诊,实在不妥,至于刚才,也是劲节先生让自己给那朱夫人号脉,才出手的。 后面的病人自然还是由劲节先生看诊才是,谁知后面这位却直接开口叫自己给他看病,这不等于拆劲节先生的台吗。 自己是大夫,若不理会有些不近人情,若应承了却更是不妥。 正想着怎么处理这尴尬的境况,劲节先生却开口道:「刚灵飞说有位要紧的贵客来了老君观,不好怠慢,叶公子可否替我一会儿,我去前头瞧瞧便回来。」撂下话不容棠梨反驳,已经迈脚走了。 屋里的病人脸色都是一松,这老神仙一走就剩下小神医了,他们自然也归小神医管了,正合了大家伙的心思,哪有不欢喜的。 第7章 棠梨自然也知道,会客乃是劲节先生的托辞,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这儿看诊,既如此,倒不好辜负他的美意索性坐下来看诊不提,且说常老爷跟朱老爷。 在后面的竹林精舍中落座,有青衣小童取了山间清泉在红泥小炉上烧滚,冲入天青色的茶盏之中,顿时满室茶香。 朱老爷眼睛一亮,拿了茶盏仔细端详了半晌问:「这是何茶?」 常老爷笑了:「若是旁人问也还罢了,朱兄可是茶道大家,这天下的茶还有朱兄不知的吗?」 朱老爷:「常老弟这是笑话我呢,老弟今儿的茶,我便未见过,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常老爷:「这茶的出处容兄弟先卖个关子,朱兄先说这茶如何?」 朱老爷啜了一口赞道「汤色清透,回甘绵长,最难得是这奇香,便我一品茶香最顶级的好茶,也略逊一筹,只可惜炒制的有些粗糙,芽形有些散乱,倒真是可惜了,若能精心炒制,必是最顶级的好茶。」 常老爷「既如此,敢问朱兄,此茶可能卖的出去」 朱老爷摇头失笑「常老弟这是说笑话儿呢,这样的好茶只会供不应求,哪可能卖不出去」 常老爷却道「不瞒朱兄,真不是说笑话儿,这茶便产于竹山县,山上有片野茶树,三害作乱,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温饱已是不易,也没闲钱去买茶叶,便上山摘了些野茶做待客之用,便是此茶。」 朱老爷愕然「你说这茶是乡民在山上采的野茶」 常老爷点头「正是。」 朱老爷何等人,到这会儿若是还不知常老爷的意思,就白在商界混这么多年了,只不过,交情归交情,客气归客气,若涉及买卖,便需谨慎了。 朱老爷又喝了一口叹道「茶是好茶,可若是想卖上好价儿却难,常老弟也不是外人,买卖上的门道,老弟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再好的货,那也得有名声才能卖的上价儿,外行人不懂,只当好东西就能卖上价儿,可咱们却知道,这酒好也怕巷子深啊,老弟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常老爷呵呵笑道「朱兄说的极是,只不过此事却与其他生意不同」 朱老爷「有何不同之处」 常老爷「不知朱兄可知道竹山县来了一位知县大人」 朱老爷「这个倒是有些耳闻,先头只是安州的驿丞,去年年底忽的便升任到了竹山县任县令。」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位知县大人姓叶,听闻跟布政使叶府沾亲,自上任以来官声清廉,勤于公务,为百姓做了不少事 ,竹山县老百姓私下里都称呼叶青天,老弟问这些做什么莫非这茶还跟青天大人有什么干系不成。」 常老爷「是有些干系,这位叶大人自上任以来为了竹山县百姓的生计,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你我都是岳州的坐地户,又都是生意人,竹山县的境况自是清楚,这么多年都是靠着朝廷救济过活,朝廷救济又岂是长久之计,赶上个好官也还罢了,不会克扣,或克扣的少些,拨到下面来总能活命,可若是赶上个贪官,日子可就难过,叶大人深忧百姓,自上任以来跑遍了整个竹山县,连发了数道政令,帮百姓谋生计,这济民堂便是叶大人亲自所设,广集善款,用以安民助民,而此茶便是济民堂的一桩买卖。」 朱老爷愕然「这济民堂不是善堂吗,怎么又做上买卖了」 常老爷「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捐再多的银子,也总有用尽的一日,倒不如自谋生计安稳长远,竹山县依山傍水,并不愁生计,既然水里有恶龙水贼靠不住,那就靠山好了,济民说的轻松,可真做起来却不易,尤其想为百姓谋个长久生计,更是难上加难,不瞒朱兄这济民堂做生意的事,乃是在下的点子。」 朱老爷疑惑的看向常荣,这常荣可不贼精贼精的,能把常记做到岳州第一商号,手段心计缺一不可,生意人利字当前,他可不信常荣会忽然变成了大善人。 是,他们生意人也会做些铺桥修路施粥舍粮的善事,可那一是为了跟官府打好关系,再说生意场上混的除了心机手段,也需有个好名声。 可要好名声却不代表就成善人了,有道是无奸不商,这四个字虽不大好听,可的确是他们生意人的本色,这常荣若是给岳州府所设的济民堂出谋划策还勉强说得通,这小小的竹山县,莫说一个济民堂,就算那位叶知县亲自登门,怕是也请不出常荣这尊大佛,可如今常荣的确费心费力的为竹山县奔走,若不然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跟自己说这些。 莫非他这么用心良苦是想讨好叶全丰,不应该啊,若是别人还可能,但他的妹夫可是岳州按察使宋大人啊,虽比叶全丰低却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一点儿不掺假的封疆大吏,这么硬的靠山摆在那儿,常荣有必要去讨好叶全丰吗。 更何况,还如此用心,难道是这里有大银子可赚,朱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他是内行,自然知道这茶是绝品好茶,正因藏在山里才无人问津,若运作得当,的确是一桩大生意。 第8章 想到此,也不再纠结常荣为什么会帮那个叶知县,他关心的是生意,遂开口道「既是做生意,那我也就不跟老弟客气了,咱们索性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此茶济民堂要价几何」 常荣笑了「朱兄还是未明白小弟之意,这济民堂是叶大人为百姓长久生计所设,若直接卖出,跟等着朝廷救济有何区别。」 朱老爷疑惑道「不卖,打算如何」 常荣「入股,朱兄的一品茶香远近驰名,把这茶交于朱兄运作打理,最是妥当,济民堂不需朱兄花银子买,只是以茶入股,要所得利润的一成。」 朱老爷心道,果真这常荣是个猴精儿的,一成说着轻松,那可是净利,是实实在在的肉,而且,一成利听着不多,可如此好茶,若运作得当必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到时候利润的一成便非常可观了,割给这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济民堂,实在肉疼。 常荣岂会不知朱老板的心思,又让侍茶的小童斟了一盏茶,吃了一口貌似无意的道「听闻嫂夫人这不寐症有两年了,今儿在这老君观就睡过去了,可见是好了。」 说起夫人,朱老爷心情极好「是呢,以往在家是怎么都睡不着,熬鹰一样,人都不成样儿了,多亏这位小神医妙手回春,若不然,内子这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呢,这位小神医的医术当真高明,我朱丙申好歹也是岳州人,怎么就没听过这位神医的大名呢。」 常荣「据在下所知,这位小叶神医是随父上任来的岳州,以前一直呆在安州,朱兄不知道也不稀奇。」 姓叶,先前在安州,如今随父上任朱老板可不傻,这么一想还能不知这位神医的底细吗,却仍有些不信道「老弟是说,这位小神医是那叶知县」 常荣呵呵一笑「这个我也只是猜测,或是巧合也不一定。」 朱老爷心道,这常荣话都说出口了还能吞回去不成,他这般说自是不想落下口实,当真是只老狐狸。而且,常荣如此上心这济民堂冲的绝不是叶知县,若说是冲布政使叶大人倒也不见得,叶大人来岳州上任可都一年了,前头可没见常荣上赶着巴结,二品大员都不屑巴结又怎会上赶着个七品知县呢。 不是冲叶府亦不是冲叶知县,那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想到此,朱老爷道「前几个月听闻贵府小公子染恙,本想去府上探望的,却赶上内子病着,怕去了反倒过了病气,便不曾登门,不知如今可好了」 常荣目光一闪「朱兄客气了,小孩子家身子弱得个病也是常事,朱兄是长辈,哪有长辈探小辈儿的道理,更何况,如今已然大好又调理这几个月,更是健壮了不少。」 朱老爷「小叶大夫当真是华佗在世啊。」 两人相对一笑,虽未说明白,却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棠梨治好了自家夫人,朱老爷本来便想着重谢,如今有这个机会倒便宜,更何况这桩买卖做下来不仅表达了自己谢意且有丰厚的利润回报,虽割让一成的利润有些肉疼,但这一成的利润并非送与他人,而是交给济民堂,济民堂是为百姓所设,自己拿出些银子也是行善积德,一举数得,这桩买卖划算的紧。 想明白了,朱老爷也极痛快「若老弟信任朱某,这茶便交与朱某吧,只不过咱们丑话也得说在前头,常老弟是生意人,自是知道,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没有十成十都赚的,虽这桩买卖我也极看好,可就怕万一,末了若是未成,老弟可莫要怪罪。」 常荣「朱兄说哪里话,只要朱兄出手,哪还有不成的。」 朱老爷「常老弟就别捧了,回头捧得高摔的狠,万一有个差池,我这老脸可也就别要了。」说着顿了顿道「不过,以往倒是听闻叶知县出身寒门,苦读中榜方入仕途,却原来是医道世家。」 常荣摇摇头「据我所知,小叶大夫的医术并非家传。」 朱老爷颇为意外「不是家传,如何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莫非拜了哪位名师高手。」 常荣仍是摇头「也不曾听说小叶大夫有师承。」 朱老爷愕然「常老弟逗我呢吧,既非家传也无师承,那小叶神医这一身医术是从何处而来,难道是生来就会的不成。」 常老爷没说话,可心里却觉朱老爷最后这个猜测貌似有些靠谱,据余星阑说这小叶大夫的医术是看了几本医书药书之后无师自通的,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相比之下,常老爷更愿意相信,棠梨的医术是与生俱来的,这世上钟敏毓秀得天地造化的人,虽不多,可也不见得没有啊,说不准小叶大夫就是一个。 棠梨却并不知朱老爷跟常荣正在猜测她的医术从何而来,她这会儿正忙着看诊,自从她几句话治好了朱夫人之后,后面看诊的便没有一个敢怀疑她医术的,一个个都用敬重的目光望着她,她开出的方子,也当成宝贝一样郑重的收起来,瞧那样儿估摸把这方子当成传家宝了。 对于这种目光棠梨很是熟悉,前世的时候,以她军总中医科王牌主任的名头,来看诊的病人都是这么看着自己的,所以棠梨丝毫不觉得奇怪,且能处之泰然。 第9章 而劲节先生跟余星阑这对阴差阳错的师徒,也并未因棠梨看诊便离开,而是在旁边打下手,一个誊写方子,一个认真记录,把棠梨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前世她看诊的时候也是有学生在旁记录的,所以棠梨习以为常,不觉奇怪,道观里的小道士,诸如灵飞这样的 ,先开头见主持这般颇不习惯,可见主持师傅一副心甘情愿,也没人敢说什么。 因朱夫人这件事,加上劲节先生跟余星阑的大力支持,棠梨头一天看诊异常顺利,眼瞅天色已晚,求诊的人也都下山去了,棠梨方直了直腰,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忽然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前世,虽累却心情极好,可见她还真是个劳碌命,之前那般在家里天天闲着,浑身都皱巴,这看了一天诊,却觉通体舒畅。 劲节先生却颇遗憾的道「若叶公子日日来老君观看诊当真是百姓的造化了。」 棠梨「虽不敢保证以后日日都能来老君观看诊,但近几日是可以过来的。」 劲节先生大喜「无量寿佛,若叶公子能来就太好了,贫道替那些求医的百姓先谢过叶公子了。」 棠梨「先生何必如此,倒让在下惭愧了,需知为医者本就该诊病才是。」 棠梨敢打这个包票是因了解便宜娘的性子,她娘对烧香拜佛之事一向很是热衷,尤其爹从驿丞一跃升为七品县令之后,她娘更是虔诚,只要得空必要去烧香的,自己只需回去说在老君神像前许了愿,七七四十九日日日来老君观烧香。她娘如此虔诚,自是不会拦着自己的。 果然,棠梨家去一说,苏氏便极为欢喜开口道「早就跟你说过佛爷灵验着呢,应当多跟着娘去烧香磕头,你却不耐烦这些,如今可是开窍了,知道佛爷灵验了吧。」 棠梨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一定虔诚向佛,多烧香,多磕头,让老君爷庇佑咱们叶家阖家平安。」 苏氏「这才像话。」 棠梨「那娘是答应女儿去老君观烧香了」 苏氏白了她一眼「娘之前不让你出去,是怕你一个姑娘家到处疯跑,坏了名声,虽你行得正做的正,到底人言可畏,万一传出个不好的名声,还怎么找婆家,如今你去烧香拜佛,是正经事,娘如何还会拦你。」 棠梨心道合着自己出去给人看病是疯跑,反倒是烧香拜佛成了正经事,她娘这逻辑也真是醉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烧香的借口,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出来看诊了,倒也不枉自己编了这么一大通的瞎话。 棠梨觉得最近自己的运气不错,虽然仍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坐堂行医,到底能看诊了,而且济民堂那边儿有朱老板跟常荣帮忙也有了大起色。 说起济民堂虽是父亲主导,可真正出主意的却是劲节先生,这是棠梨从余星阑嘴里知道的,棠梨倒不觉意外,当日本就是叶全丰点拨自己来寻劲节先生的,而劲节先生也的确不负众望,只一个主意便为竹山县百姓谋了个长久生计,可见真有治世安民的大才。 而棠梨自己对于这些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也就是大夫。 棠梨这大夫做的很是成功,且棠梨也终于领教到了古代的传播力量,即便没有先进快速的各种媒体通道,只口口相传,力量依然不能小觑。 棠梨在老君观坐诊了只三天,神医之名便不胫而走,来求医的病人从老君观山门一直排到了山脚下,日日如此,以至于山道上都挤满了人。 棠梨每日一早过来,一直到天擦黑才回家,累是累,但心里满足,果然她还是适合做大夫。 但棠梨也未想到,因看诊却也招来了麻烦,这麻烦便是岳州头一号的纨绔子弟,知府公子吴玖,进而引发了一件轰动整个岳州城的大事。 棠梨在老君观坐诊,因医术高明,药到病除而声名远播,有疑难杂症经久不愈的听说此事,便都往老君观来了,一时间老君观人满为患。 好在劲节先生跟余星阑分担了一部分病人过去,不然棠梨真是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这日落了雪,山道湿滑难行,除非得了急病非治不可的,旁的人都不会这个天上山,因此热闹了半个月的老君观,终于清静了一些。 棠梨也终得了空在竹林精舍里边吃茶边赏景,这竹林精舍本是先头劲节先生的苦修之地,自从上回大病了一场差点儿丢了命,劲节先生便看开了,不再一味苦修,看开了是棠梨想的,用劲节先生的话是悟了,至于悟到什么,棠梨没问,估摸问了劲节先生也不会说。 棠梨颇有自知之明,她并无慧根能明白这些佛道中的道理,所以还是不要问的好,免得露怯徒惹笑话,不过余星阑甚至常荣常老爷,倒是跟劲节先生论起道来,却是有问有答,他们三位说的热火朝天,棠梨先开头也认真听了一会儿,可越听越糊涂,到后来都有些头晕脑胀,干脆不听了,专心赏景。 这场雪从昨儿晌午就开始下了,一开始只是细碎的雪粒子,可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便大了起来,雪片如鹅毛落下来,不大会儿功夫便是厚厚的一层。 第10章 雪下的大,山路难行,棠梨便遣了甘草家去送了信儿,说自己不回去了,就宿在老君观,便宜娘便不满自己在外留宿,想来看在老君爷的面儿上,也不会太数落自己,更何况,也并非自己不家去,这不是落雪了吗。 因昨夜宿在老君观,今儿才有机会欣赏这雪压青竹的好景致,这片竹林本就清幽,如今雪压竹枝,一阵风过,竹叶飒飒,摇落满枝落雪,似繁花飞絮,如碎玉琼瑶,真正美到了极致。 不知是不是景色太美,热闹论道的三人也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闻簌簌的落雪声。 其实旁边三人虽是论道,注意力却并未离开棠梨,棠梨的身份虽外头的人并不知晓,可在座这三人却都是门清的。 劲节先生是从常荣嘴里知道此事的,初时颇为惊诧,过后想想又觉这位叶知县的千金,着实是一位奇女子,且不说她这神鬼莫测的医术,便是这般在外抛头露面的行走,也不是寻常女子敢做的。 虽她扮成男装到底是女子,大梁的礼教虽算不得太严苛,但对女子也是束缚颇多,尤其棠梨还是知县千金,出来走动都是稀奇事,可这位竟还来老君观坐诊看病,此事若传出去,只怕对她名声有碍,可瞧她泰然自若的意思,竟丝毫不惧,此等奇女子,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而余星阑跟常老爷也一样,三人想法一致,故此虽明知棠梨身份,却并不说破,权当他仍是叶棠一般,也正因如此,棠梨在老君观看诊大半月,也并未有人疑心,即便觉得她生的俊俏了些,也没往女子身上联系,这也多亏了棠梨前世里在部队的历练,让她身上有了军人的因素,摈除了些许女子的阴柔,而显得英气十足。 忽一阵风过,把精舍外的雪吹了进来,其他三人坐的靠里还好,棠梨却因贪看外面的景致,站在了精舍的围栏处,雪花扑了一身,头上也沾了一些,棠梨抬手拂了拂,待放下手却对上精舍外一张色眯眯的脸。 孔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无论男女都是看脸的,所以对于男人好色,棠梨倒不是特别反感,便自己是女的不也喜欢帅哥吗,但好色也要好的有底线,有道是风流不下流才是,毕竟爱美是人的天性,这世上大约没有人喜欢丑的。 而外面这人猥琐下流,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这人的两只眼睛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实在令人不舒服。 棠梨皱了皱眉,大好的清幽之地,怎么来了这么个煞风景的,不过,此处乃是老君观的后山精舍,寻常香客应是进不来的吧,更何况,这样的大雪天,若非脑抽了谁会巴巴的跑到山上来上香。 目光扫过旁边常府的丰管家,方明白了几分,想必这个色眯眯的男子颇有来头,不然丰管家也不会直接把人带到这后山的精舍中来。 瞧年纪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打扮很是体面,可这气色一看就知酒色过度,既丰管家引了人来这里,必跟常老爷颇有交情,却常老爷结交这等酒色之徒做甚 常荣也是一愣,顿时脸色一沉,一个眼刀瞥向管家,丰管家自是知道老爷恼了,可今儿这事儿实在怨不得自己,这吴公子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一贯的胡作非为,常家是岳州首富,这小子虽说不敢对常记如何,却也时常上门跟老爷论交情,老爷不好得罪吴知府也只能应付了事。 也不知这混账从哪儿得的消息,知道老爷在老君观,竟寻了来,来了直接报了老爷的名号,外头的小道士见他说的亲近,真当他是老爷的至交好友呢,便直接引到了后边儿。 丰管家看见吴玖心觉不妥却也晚了,这小子自来熟的紧,根本不管丰管家说什么,直接就闯了进来。 正瞧见棠梨抬手的动作,棠梨本就生的模样不差,加之前世在军总多年,气质并非寻常女子可比,更何况他做的男装打扮,更有种别样的魅力,这种魅力落在心正的人眼中是欣赏,可看在吴玖的眼里,却是下流。 这吴玖是吴知府独子,因一脉单传,家里很是溺爱,以至于养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王八蛋,除了吃喝嫖赌,一点儿正经事不干,在花楼里也就罢了,好歹人家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偏偏这吴玖无法无天,若是瞧上谁,便是大姐上也敢直接抢回府去,尤其这厮不光喜欢姑娘尤好男色。 这会儿瞧见棠梨连魂都没了,哪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美少年,竟是比自己府里那两个还俊俏,瞧那张白皙的小脸儿,仿佛能掐出水来,如此俊俏的少年郎,若能抱在怀里消受一回,这辈子都没白活啊。 这厮的目光太过放肆,棠梨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避开,余星阑却站起来挡在她身前,被余星阑挡住视线,吴玖有些不爽,他倒是见过余星阑「这不是余少东家,大雪天的不在庆福堂待着,跑这老君观里做甚」 余星阑呵呵笑了两声「想来吴公子不知,劲节先生正是余某的师傅,余某来老君观请教医道有何不妥,倒是吴公子,这样的大雪天不去寻乐子,来这老君观真有些稀奇。」 第11章 棠梨还真没想到,平日里瞧着余星阑一根筋儿似的,跟自己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不顺当,不想对上这什么吴公子倒是语带机锋,这一来一往竟半分也未落了下风去。 转念一想,棠梨便明白了几分,余星阑痴迷医道,当日误以为自己是个前辈高手,追着拜师,且亲眼见过自己的医术,虽后来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小丫头,可先入为主,达者为先,对上自己仍像个学生一般不自觉紧张,他这种表现也让自己以为他是一根筋。 却忘了他可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庆福堂数百年的药号,盛名底蕴一样也不缺,即便如今远不如前朝兴旺,却仍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字号,药行里的大拿,余星阑若真是一根筋儿,如何能做庆福堂的少东家,他只是痴迷医道罢了,若除去这个,在商场上必是一名悍将,从今日他几句话便把这什么吴公子怼了回去,便能瞧出他的本事。 那吴公子脸色微微一沉,心道,这余星阑真当自己是根儿葱了,还当在前朝他家庆福堂鼎盛的时候,有皇家当靠山,余家能飞扬跋扈,如今可是大梁,莫说庆福堂,就是旁边的岳州首富常荣不一样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吗。 想到此,哼了一声「本少爷今儿就想来老君观烧香,难道还违了哪条王法不成。」 常荣眼看事情不对上前两步道「前几个月,这老君观整修完毕,虽只是座道观山上的景色还算别致,还打算着邀公子前来逛逛,却去府上拜见府台大人的时候,听闻公子去了学里,想着公子进学却是正经事,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就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了,便也不好打扰,这才罢了,怎么今儿这样的雪天,公子却得了空。」 常荣这几句话说出来,棠梨才算知道这小子原来是岳州知府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嚣张,连余星阑这个庆福堂的少东家都不放在眼里。 庆福堂虽是药行里的大拿,到底是商户,即便有些关系,得罪官府也没好处,更何况还是岳州知府的公子,只要庆福堂在岳州开了铺子 ,就得受府衙的管辖,若不然,官府若想整治个商号还不简单吗,随便寻个借口就能封门,就算官面儿上有关系,等疏通明白了,损失也造成了,这也是老百姓常说的民不与官斗,不是不想斗,是斗不起,毕竟老百姓都想过安生日子,谁也不想三天两头的折腾官司。只不过岳州知府有这么个混账儿子,怕也是不省心。 那吴公子对常荣显然客气了许多,呵呵一笑「常兄这是笑话小弟呢,什么蟾宫折桂,不过是腻烦了,去学里耍了几日罢了。」他哪里是去上学,是瞧上了学里新来了两个学生,眼馋的想弄上手,后又听说老君观里来了小大夫,模样生的俊俏风流,一时起了色心,这才大雪天跑了来。 刚上山的时候,山路湿滑,风雪打在脸上冻得他都想折返回去,好在没回去,不然可就遇不上这样的美少年了。 想着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目光越过常荣盯在棠梨身上「这位小公子瞧着脸生,仿似不曾见过,常兄给老弟引荐引荐呗。」 常兄棠梨心道,这吴公子还真敢叫,慢说常荣是岳州首富,想来即便这吴公子的亲爹,知府大人见了常荣也需客气几句,这小子却直接称呼常兄,他这一开口直接给常荣降了一辈儿,而常荣的妹夫岳州按察使,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不也跟着成了知府的晚辈吗,这长辈倒是当得便宜,就不知那岳州的知府大人受不受得起了。 常荣咳嗽了一声「哦,瞧我竟忘了引荐,这位是布政使府的叶公子。」 吴玖一惊「哪个布政使府」 常荣「想吴公子近日在学里一心攻读上进,外头的事便不理会了,咱们岳州还能有第二个布政使府不成,自是叶大人府上。」 吴玖心下暗暗遗憾,就算他色心再大,也不敢打叶府少爷的主意啊,那叶全丰可是二品大员,自己爹才四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差着好几级呢,慢说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子也不敢得罪叶府啊,可惜,实在可惜了,这样的美少年,竟不能弄上手。 虽心下知道叶府得罪不起,可美色在前吴玖也有些舍不下,上前道「原来是叶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吴玖,今日在山上不便,改日在下做东,在观潮阁摆一桌上席赔罪,到时还望叶公子赏光。」 棠梨并未答话,只是拱了拱手权当还礼,侧头跟劲节先生交代一声,转身走了,摆明了不打算给吴玖面子。 若是别人敢这般公然慢待自己,吴玖能想出一百种阴险的招数来整的你哭爹喊娘,可这会儿吴玖色心一起,不禁不觉得这是慢待,反而觉得这般冷冷淡淡不拿自己当盘菜的样儿,越发的有个性,尤其那张板着的小脸,怎么瞧怎么俊。 不禁没恼反而嘿嘿一笑「叶公子当真有个性,有个性。」 余星阑不屑跟吴玖打交道,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一时间这后山精舍中只剩下劲节先生常荣跟这个吴玖,劲节先生是主人,不好跟余星阑棠梨一般,转身就走,即便反感吴玖也得留下作陪,他这老君观隶属岳州府,好歹也得给知府大人几分面子。 第12章 让着吴玖落座让小道士重新烹茶端了上来,吴玖却仍望棠梨走的方向张望,那神情分明盼着人还能回来。 常荣摆手「吴公子,请吃茶。」 吴玖这才收回目光,吃了口茶道「怪不得常老哥常往老君观跑呢,若知此处风景如此绮丽,兄弟也一早来了,也免得错过这样的好景致。」 常荣呵呵一笑「吴公子见多识广,什么好景致未见过,这老君观别人瞧着兴许还过得去到了公子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好在有些野趣权当散散心吧。」 吴玖「常老哥这话可是客气了,我瞧着这老君观的景致比什么名山大川都好,景儿好。」顿了顿往棠梨走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道人更妙,可惜,可惜如此一位美少年竟动不得,实在让人眼馋。 却忽然想起今儿自己来的目的,可不是来赏景的,是听人说这老君观有位坐诊的小大夫不禁医术高明且生的格外俊俏,自己这才冒着大老远跑来老君观。 想到此,看向劲节先生「老神仙,听闻您这道观里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坐诊。」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道「医术高明的神医,老道却不知,若说坐诊看病的大夫倒有两位,不知吴公子问的是哪位」 两位吴玖一愣「怎么是两个,不是说是一位美少年吗。」 劲节先生心道,这厮明摆着就是冲着棠梨来了,当真是色胆包天,不过他既是冲着棠梨来的,只怕也瞒不住,好在刚常老爷已经先点明了棠梨跟叶府的关系,这吴玖虽是知府公子,想来也不敢开罪布政使。 想到此,便道「的确是两位,对了,刚公子已然见了。」 吴玖「见了,什么时候见的」他自己怎么都不记得了,却猛然想起,刚才这里是还有两个人,不禁道「你说的是叶公子跟余星阑。」 劲节先生点头「正是。」 吴玖愕然半晌方道「老神仙你跟我这儿说笑话儿呢吧,常老哥不说那位是叶公子吗,怎么又成坐诊的神医了。」 常荣「叶公子精通医术慈心济世,特意来老君观为百姓义诊。」 常荣都如此说了,也由不得吴玖不信,呵呵笑了一声「原来外传的神医便是叶公子啊,叶公子出身世家却仍有如此大善,实是我辈楷模,日后当亲自登门向叶公子请教。」 常荣岂会不知他的色心,不过常荣却不担心,此事揭破,其一自己并未说谎,叶老夫人可是一口一个孙女叫着,棠梨在外以叶棠之名行走,叶大人也是知道的,棠梨在叶府的地位,即便不是嫡出的小姐也差不离,只要叶府认,不是亲的也是亲的。 其二就算没有叶府这层关系这位棠姑娘也不是能开罪起的,虽说自己一直在岳州可京里的消息也有所耳闻,听说齐王殿下对这位颇为有意,先头听说着消息常荣也觉得不可能,只因这两人的身份相差太远,慢说正经名份,便是给齐王当个侍妾,这位棠姑娘的身份也够不上,就算叶府正经嫡出的千金,匹配齐王殿下那也是配不上的。 可叶棠梨前脚回了岳州后脚齐王就跟了来,说是有皇上谕旨来岳州巡视水寨兵营,可也太巧了些,且齐王殿下来岳州之前便已让手下来告知,一概迎接的仪仗皆免,就怎么悄无声息的来了,既没去巡视水寨也未进岳州府衙,直接住进了观潮阁,其后,棠姑娘便往观潮阁给齐王殿下治病,一早进去,天黑方见出来,这一治便是一个月。 这要是说两人没关系怎么可能,齐王那冷性子大梁谁人不知,且素来有怪疾,不喜女子近身,也正是如此,至今也未娶王妃,听说齐王府里甚至连个婆子丫头都没有。 这样的齐王殿下,却跟棠姑娘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自己也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若是传宗接代或是看重美色寻个乐子,都是直接上榻的,只有真心喜欢,才会这么一日一日的磨。 虽说齐王殿下跟国公府早有婚约,可国公府那位贵女自幼丢失至今也未寻得下落,即便不能退婚,这齐王正妃也是个空的,更何况齐王殿下可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叔,便不似皇上那般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娶个侧妃也在情理之中,只要齐王殿下中意,就算棠姑娘是七品县令之女,也一样能一步登天。 这吴玖若消停些还罢了,真敢把主意打到棠姑娘身上,那就是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敢动齐王殿下的心上人,不止他死的干脆利落,连他爹吴知府也得跟着倒大霉。 想到此,开口道「叶公子医术高明,为人却极低调,寻常不大应酬,吴公子若想吃酒去寻叶公子可是寻错了人,倒不如来找在下,在下做东,保管吴公子尽兴。」 吴玖自是知道常荣财大气粗,为人爽利,出手大方,不似别的奸商那般抠唆,上次去青莲楼,可是包下了头牌姑娘青莲给自己陪酒唱曲儿,异常尽兴。 只不过,常荣再是财大气粗,就算包下岳州所有的花楼小倌,也寻不到比叶公子还俊的少年郎啊。 第13章 心里想着,嘴上却道「常老哥说的是,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兄弟跟常老哥那就是知己,吃酒非得找常老哥不能尽兴。」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番,吴玖心里实在痒痒的难受,遂道「不瞒常老哥,兄弟近日身上有些不好,寻了几个大夫也瞧不出原因来,这不昨儿听见朋友说,老君观来了位神医,这才顶风冒雪的上了山,是想着让神医给我瞧瞧脉,开两剂药吃,您看兄弟这好容易来一趟,也不能白跑不是,要不我先去寻叶神医瞧瞧病。」 常荣心道,这厮还真是活腻歪了,非的往棺材上撞,自己也不好拦着,便道「吴公子请便。」 吴玖忙起身拱拱手转身去了,步履飞快,一转眼就没影儿了,常荣心道,这可真是也不知是去瞧病还是赶着去奔丧的。 吴玖这会儿色心起来,哪还管别的,寻了小道士引路,到了前头看诊院子,进了屋,果然瞧见棠梨跟余星阑,一边一个坐在里面,吴玖根本看都不看余星阑,紧几步一屁股便坐到了棠梨对面的凳子上,把手往桌上的枕包上一搭嘿嘿笑道「劳烦神医给我瞧瞧病。」 吴玖还在门外的时候,棠梨就看见了,只是不想搭理他才故作不知,这吴玖一对绿豆眼贼呼呼的往自己身上扫,不用想也知道他不是来瞧病的。 不过这厮胆儿还真肥,竟敢打大夫的主意,难道不知大夫是最不能得罪的吗,本来自己避开是不想多生事端,她自己是不怕的却怕给便宜爹惹麻烦。可这厮偏追了过来找收拾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想到此,棠梨伸手便要搭脉,不妨斜着伸过来三根手指,先自己一步搭在吴玖的腕子上,是余星阑「叶大夫累了,不若在下给吴公子瞧瞧吧。」 吴玖本就是拿看病当幌子,目的是跟棠梨亲近亲近,眼瞅美少年的手都伸过来了,谁知半截却让余星阑给截了,吴玖一时恼恨上来,直接抽回手瞪向余星阑「本公子找的是神医,你小子也配给本公子诊脉。」 余星阑没想到这吴玖如此混不吝,自己好歹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即便庆福堂如今大不前,却也是大梁首屈一指的药号,莫说他吴玖就是他老子知府大人,冲着余家也得给自己几分体面,这吴玖简直就是个混账。 余星阑是因知道棠梨的身份,见这吴玖明显不怀好意,怕棠梨在他手上吃了亏,才跳出来抵挡,不想这吴玖竟直接跟自己翻了脸,气的余星阑脸色铁青,可对上这样的王八蛋,若跟他对骂,自己岂不也成了混账,讲道理更不可能,若能讲通了道理就不是混账了。 一时间僵在当场,好在棠梨脸色一沉开口道「此处是看病的地方,若是想吵嘴打架请出去。」 棠梨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吴玖作为岳州头一号的公子哥,到哪儿不是远接高迎,谁见了都是奉承话儿,何曾被人如此驱赶过,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忽的想起了眼前这小子可不是没根儿没叶儿随着自己捏圆搓扁的货色,他是叶府的少爷,自己的爹是岳州知府,人家的爹却是布政使,老子的官位品级差了好几级呢,自己若是得罪了这位,估摸自己老子都能把自己打个半死。 更何况,如此俊俏的少年郎,这一生气,小脸通红,瞧着仿似更俊了几分,对上这么一张俊脸,吴玖一肚子的火气顿时泄了个无影无踪,哪还会发作,脸色一缓笑了「叶大夫说的是,此处是看病的不是打架的地儿,小弟就是来看病的看病的,还请叶大夫帮小弟仔细瞧瞧,小弟就信叶大夫的医术,旁的阿猫阿狗就算了。」说着还颇不屑的瞥了余星阑一眼。 余星阑气了个七窍生烟,正要说什么,却见棠梨看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就让余星阑安稳了下来,他自己都奇怪,这丫头明明年纪不大,却怎么来的这么大气场,只一个眼神就莫名让人信服。 棠梨见余星阑脸色和缓了许多,心道,这余星阑虽性子看着稳重到底年轻了些,几句难听的话都受不得,想到此忽又觉的好笑,这么说好像自己多老了一般,不过若论前世的年纪,自己的确比余星阑大上几岁。 吴玖见棠梨微微抿嘴浅浅笑了一下,这一抿嘴颊边酒窝若隐若现,真真俊美中又添了几分俏皮,一时间魂都快没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棠梨,目光极不规矩,嘴里忍不住道「叶大夫生的真真俊俏。」 棠梨却神色凝重「倒是未瞧出来,吴公子如此看的开,都病的这般重了,还不忘称赞大夫。」 吴玖一听才清醒过来,他色归色,可自己的小命还是最要紧的,要是没了命,就算再倾国倾城的美人,没命受用,不也白搭吗。 清醒过来,忙问「叶大夫说笑呢吧,您这还没号脉呢,怎就知小弟有病。」 棠梨「吴公子并非医道中人,自是不知这里的门道,我们这一行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诊,这望诊为首,号脉却排在最末,所谓望诊便是不用号脉只是看一眼就知病因病情,刚我自己观了观吴公子的气色,着实病的不轻。」 第14章 棠梨一脸严肃,语气极为郑重,倒唬的吴玖越发没底,虽自己说是来看病的 ,可那是自己为了美少年打的幌子,谁知竟真有病。 吴玖待要不信,可眼前这位的确是神医,不说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就是自己相识的一个哥们儿,也是言之凿凿,说他老娘多少年治不好的咳疾,这位一副药就好了,可见这位的神医之名不是混的,神医如此郑重其事的告知自己有病且极重,自己能不信吗。 想到此,脸色都白了「那,那个叶神医您不是跟小弟开玩笑的吧,小弟这些日子虽饮宴多了些,酒吃的有些过,可没觉着哪儿不舒坦啊。」 棠梨「若等感觉到哪儿不舒服了,这病就无治了。」 吴玖脸又白了几分「这病会不会死人」 棠梨点点头「暂时还不会危及生命,不过再耽搁下去就说不准了。」 吴玖「那,叶神医您快给我治啊。」 棠梨点头「那吴公子想行针还是吃药。」 吴玖「行针快还是吃药快。」 棠梨目光一闪「若论疗效自然是行针快些。」 吴玖忙道「那行针,行针吧。」 棠梨点点头「那吴公子坐好,待我行针。」说着从药箱里拿出针包,从针包侧面的小袋中取出一团银晃晃的东西,捏在手里一抖,屋里人才看清,竟是一根尺来长的银针。 吴玖吓了的腿都软了「叶,叶神医,您,您不是要拿这个行针吧。」 棠梨「吴公子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病隐在内,非此长针不可,如此长针却不能有丝毫偏差,公子莫动,若这针扎偏了,就算保住一条命也是痴捏呆傻。」话音未落,手上的长针从吴玖的胸前扎了进去,直接破衣而入,不过一瞬便进去了一半。 吴玖吓的魂儿都差点儿没了,哪还敢动,僵直着身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棠梨手里的针失了准头,自己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吴玖这会儿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上色心,只是盯着自己胸前的哪根长针,琢磨着这么老长的一根扎进胸口,还不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扎透了啊。 越想越怕,怕到极处忽觉下边一热,竟尿裤子了。 不知是不是刚在后山的精舍里吃多了茶,吴公子这一泡尿的实在,裤子湿了不算,还顺着屁股下面的板凳滴滴答答的。 棠梨是治病的大夫,只做不知,余星阑也颇有涵养,并无嘲笑讥讽之色,可屋里打杂的小道士年纪小,并不城府,一见这位吴公子刚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谁知叶大夫这一针下去,竟吓得的尿了裤子,真真可笑,撑不住笑出了声。 小道士一笑,吴玖臊的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虽说丢了大人,可那长针还在自己胸前扎着呢,不敢动,更不能发作,只得强忍着。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棠梨方起针出来道「好了。」 吴玖虽恨不能立刻拔腿就走,可到底怕自己的小命没了,忙道「叶神医一针,我这病就好了」就算知道这位是神医,可这扎一针就说好了,怎么看都像蒙人的,更何况刚他可说自己这病极重,若不及早治疗恐有性命之忧,若不是他说的如此严重,自己又怎会让他行针,若不行针,自己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尿了裤子,今儿这丢脸的事要是传出去,往后自己还怎么混啊。那些平日里奉承自己的,就算冲着老爷子的面子不敢说三道四,可背后能不笑话自己吗。 若是丢完人真治好了病也还罢了,若是被糊弄了,自己岂不成了岳州城的大笑话,想到此,看向棠梨「我这病不用吃药吗」 棠梨却异常正经的摇摇头「尚不到服药的时候」 吴玖愕然心道,这吃药还分时候不时候的有病就得吃,病好了自然就不用吃了「那个,叶大夫您这话,小弟有些不明,既小弟这病未好,如何不用吃药」 棠梨「不是不用吃,是不到时候。」 吴玖虽心下有些着恼,却不敢得罪棠梨,只得强忍着怒火问「那,怎么知道到了吃药的时候。」 棠梨「吴公子可听说过病入膏肓这四个字。」 吴玖一惊「听,听说过,就是说得了治不好的病,叶,叶大夫不是说的小弟吧,刚叶大夫不还说小弟这病有的治吗。」 棠梨「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故此不可为,公子病症虽未到此不可治的地步,却也相去不远,若要治公子之病,需将深入膏肓之疾表发于外,方可用药,刚行针正因如此。」 吴玖本就是个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其父虽是科举入仕,这小子却最厌读书真真的一肚子草包,被棠梨几句之乎者也说的头昏脑涨,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就是说刚那一针是为了表发自己内里的病症,待病表出来再行用药。 虽心里有些不信,可这神医说的极认真详细,倒不像作假,又问了怎么个表发法儿,有何症状,棠梨一一说给了他,也由不得吴玖不信了。 第15章 问底细了,就得下山回府,可裤,裆水涟涟的湿了一大片,这坐着多少还能遮掩些,一旦起来可就现眼了,更何况自己也得从老君观走出去,下山方能坐上马车回府,且不说这老君观里大大小小的道士,就算外头山道上也保不齐就有冒着雪来烧香的,自己这丢人的狼狈像可不能被人看见。 坐着也就屋里这几个人看笑话,要是起身出去,可就不知丢多少人了,想到此,刚要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脸色颇有些尴尬。 棠梨心里暗笑,却不动声色侧头望窗外看了看道「雪停了,余大夫不若你我出去走走。」 余星阑自是知道棠梨的意思,他虽瞧不上仗势欺人的吴玖,到底庆福堂岳州的分号还得开下去 ,真得罪了知府大人,也是麻烦,庆福堂是药号也是买卖,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到底是庆福堂的少东家,虽心有不忿,到底跟着起身出去了。 其他两个打杂的小道士也被灵飞叫出去扫雪,屋里只剩下吴玖的人,吴玖的好脸色再也撑不下去,呱嗒就掉了下来怒喝了一声「戳在哪儿做什么,还不给本少爷更衣。」 吴玖丢了大人恼羞成怒,这一声喝骂声音极大,外头廊下的棠梨跟余星阑都听的清清楚楚,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余星阑低声道「这吴玖心胸狭隘行事阴险,并无容人之量,叶大夫今日开罪了他,只怕来日会有麻烦。」说着顿了顿又道「他虽无官无职其父却是知府大人。」 棠梨挑了挑眉「他来老君观本就是求医的,我是大夫,他来求医,我给他治病,有何麻烦」 余星阑愣了愣「他有病」就算自己的医术远不如叶棠梨也能瞧得出吴玖除了酒色过度没什么别的症候,所以他一直认为棠梨刚说的什么病入膏肓的不治之症,纯属忽悠。 难道自己看错了,吴玖真有病待要问清楚,棠梨却已出了院子,往客居去了,余星阑也只得作罢,虽吴玖不是个好东西,但这棠姑娘也并非没根底的,就凭她跟叶府的关系,就算吴玖过后回过味来,想来也不敢难为她。 想到此,略放了些心,又想到刚才吴玖的狼狈像,忍不住笑了,还真是丢人,平日里吴玖仗着他爹的势力,在岳州城欺男霸女,可没少做坏事,为此还得了个小霸王的诨号,谁知这小霸王竟是个怂蛋,一针就吓尿了裤子,想想都好笑,难怪连色心都没了,蔫不出溜的跑了。 却说吴玖从老君观回了岳州城,这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回到府衙便让管家去找了十几个大夫,挨个给他诊脉。 十几个大夫众口一词都说并无大症候,只是有些肾虚,开的药方都是补肾助阳的,吴玖却并不关注这些,一再问可还有别的病,例如什么重症绝症不治之症一类的。 十几个大夫都摇头说没有,吴玖心下暗恼,果然上了那小子的当,不仅如此,回得府来寻管家扫听了一下,才知,那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叶府的少爷,叶府是有一位大少爷正在兵部当差,人始终在京里,根本就没来岳州,那小子是个冒牌货。 不过吴玖虽恨那小子骗了自己,却也暗暗高兴,那小子生的着实俊俏,若不是叶府少爷,就好办了,等弄在手里还不由的自己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想到此,心里越发痒痒起来,心里正痒痒着忽又觉身上也跟着痒痒了起来,吴玖忍不住伸手挠了两下,谁知越挠越痒,先开头只是胸口痒痒,后来是肚子,接着是胳膊腿儿,等到半夜的时候,整个身上无一处不痒,忙唤丫头掌灯。 待屋中灯火一亮,那丫头瞧清楚了忍不住惊呼一声「大公子您这身上」 吴玖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不过半宿的功夫自己身上竟长满了红疙瘩,密密麻麻的,瞧着都瘆得慌。 大公子房中一闹惊动了整个府衙,吴知府两口子忙着披衣过来,一见儿子满身满脸都是疙瘩,因痒得难受便要去抓,抓破了弄得浑身血乎流烂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连个人样儿都没了,尤其在灯下,真如恶鬼一般。 吴夫人几步过来「这,这是怎么了,白日里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起了这么一身的疙瘩,别抓,别抓,抓破了可就坏了。」 吴知府直皱眉,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他这当爹的最是清楚,因是吴家的独苗,自幼又养在母亲跟前儿宠溺着长起来的,自己也不是不想管,可一管老母亲就护着,别说打了就是说句重话儿,母亲那边儿都是寻死觅活的,说自己想让吴家断子绝孙云云。 几次过来,自己也不好再插手,待老母亲过世之后儿子也大了,便自己这个爹想管也不顶用了,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只他不闯出太出格的祸事,便不作理会。 心知儿子不是个正道的,素常专往花街柳巷里钻,这一身的疙瘩别是染上了什么脏病吧,想到此,不免恨声道「平日里不知好好读书做学问,天天跑出去拈花惹草,必是过了脏病家来。」 第16章 吴玖到底是有些怕的,见父亲脸色不善,忙往他娘后面藏了藏,吴夫人心疼的不行,瞪了丈夫一眼「你这爹倒是亲的还是后的,儿子都病的这样了,不敢进让管家去找大夫治病,还一味的数落教训,你别张嘴闭嘴的嫌弃,也不想想真要是儿子有个好歹儿,你吴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吴知府哼了一声「这么个混账东西死了倒干净,也省的脏了我吴家的门楣。」虽嘴里说的狠,却瞪了管家一眼「戳着做什么,没听见夫人的吩咐吗,还不去找大夫。」 管家忙着去了 ,倒也省事,只把白天给公子看病的大夫再找回来便是,虽说半夜都睡了,可知府大人府上找大夫谁敢怠慢,不大会儿功夫就来了个齐全。 这些大夫心里还纳闷呢,白天刚给大公子诊过脉,没病啊,怎么又来找大夫,莫非突发了什么急症这急症可不好治,治好了还罢,若万一治不好,运道差些,这吴公子一命呜呼了,知府大人膝下就这么一根儿独苗,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连他们赖以糊口的营生都得断送了。 本就心中忐忑,待瞧见吴玖这一身血乎流烂的疙瘩,更是心都凉了半截,这是什么病 吴知府见这些大夫来的倒是利落,可进了屋却都愣着没一个上前的,不禁有些恼,瞥了管家一眼,管家忙道「我说几位神医别愣着了,快瞧瞧我们家大公子这是什么病,是行针还是吃药,您几位倒是快着点儿啊。」 有个花白胡子姓张的大夫平日里不大和人,便被推了出来「张大夫您资格老医术高,还是您老先给大公子瞧瞧吧,我等也跟着长长见识。」 这位张大夫恨不能骂娘,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对我多尊敬,这时候一见势头不好,倒想起老子来了,明摆着就是让老子顶缸。 虽说心里知道这些人都没按好心,可谁让他自己人缘差呢,被众人推出来顶缸也不敢推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这近前底细一瞧,心里更没谱了,这是什么病啊,瞧着像是疹子,可这疙瘩又比疹子大,要说是水痘吧也不像,挠破了许多,血乎流烂的瞧着甚是恶心,仿似还能闻见一股恶臭,老张大夫强忍着才没捂鼻子。 吴夫人却不乐意了「还不号脉,光用眼睛看能看出是什么病不成。」 张大夫只得伸手搭在了吴玖的手腕子上,越号越纳闷,这脉不急不缓,不平不促,四平八稳的不像有病的啊,可吴公子这浑身都成烂桃了,若自己硬说没病,别说知府大人不信就是自己这儿都觉说不过去啊。 若有病,脉上怎么瞧不出来呢,这老张大夫倒是也有心眼儿,号了一会儿做了个深沉的样子道「这脉上瞧着像是湿毒内蕴,表发而出,在下尚有些拿不准,不若让其他大夫再瞧瞧可有别的意见,若跟在下想的一样,也好彼此商量出个良方来,尽快治好大公子的病症。」 张大夫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吴知府点了点头目光扫向其他大夫,那些大夫在心里把老张大夫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吃亏,轻飘飘两句话就把锅甩了回来。 众大夫只能上前号脉,这一号脉又把老张大夫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这老家伙忒他娘坏了,这脉象四平八稳,哪像有病的,什么湿度内蕴表发而出,完全就是搪塞之语。 吴知府等他们诊完了,咳嗽了一声问道「如何」 众大夫只得道「回府台大人,从脉上看的确是湿毒内蕴表发而出。」 吴知府「既知道是什么病,那就拟方子吧。」 众大夫一听拟方子,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出这风头,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风头没出,落个医治不利的罪名。 吴知府看向那位张大夫「既是这位大夫先瞧出的病症,便由你开方子吧。」 那张大夫一惊,心道这方子可不能开,他是大夫最知道这里的厉害,湿毒内蕴表发于外,不过是自己的搪塞之词,具体吴公子得的什么病,自己可没看出来,不知病症,不晓病因,如何能开方 ,这药不对症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真把吴玖治死了,自己一家老小都别想活命了。 想着汗都下来了「这,这方子还需斟酌。」 吴知府脸色一沉「既知症候还斟酌什么,来人笔墨伺候。」 不消片刻,便备下了笔墨,管家一摆手「张大夫请吧。」 老张大夫再不想也没辙,只好抹着汗开了方子,颤颤巍巍的递给了管家,管家哼了一声,心道这老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有胆子你再斟酌个试试,想着把方子双手捧给老爷过目。 吴知府瞧了一遍,微微皱眉,就算他不通岐黄之术,好歹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是不会看病,可这方子的好坏高低还是能瞧出来的。 这方子根本就是个太平方,所谓太平方就是病人吃下这样的方子治不好病也治不坏,既能保病人太平也能保大夫太平,故此叫太平方。 第17章 吴知府暗骂一声庸医,到底身为知府大人,不好当面点破 ,却也不想让这些人好过,伸手递给管家「把这方子让这几位大夫瞧瞧,若都觉对症,便去抓药。」 吴知府一句话屋里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那些大夫还当今儿终于脱了麻烦,哪想知府大人一句话又把他们装了进来。 虽不想却不敢不接,方子拿在手里,真跟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无二,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方子是怎么回事儿,唯今之计也只能众口一词说这方子对症了,若有异议,知府大人让开方子岂不轮到自己坐蜡。 吴知府心里暗骂,这些庸医,生怕担了责任,过后自己发难,哪有半分医者济世救人胸怀,怪道都说大梁医道一门没落,就凭这些没有医德的庸医,不没落才怪。 吴知府冷声让管家送客,根本不提诊金之事,就算提了,这些大夫又哪敢收,能全须全影儿的从府衙出来就是祖上积德了。 吴夫人埋怨丈夫「老爷怎么让大夫走了,儿子这病还没治呢」 吴知府哼了一声「指望这些庸医,你儿子只怕死的更快。」 吴夫人一愣「他们是庸医,你倒是寻个好的来啊。」 吴知府道「这好大夫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有些麻烦。」 吴夫人「咱们请大夫治病,就算医术高,不过多给些诊金罢了,有什么麻烦的,我看你就是巴不得儿子病死才好,我那婆母啊,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丢下我们娘俩没人管,连病了都请不来大夫」这吴夫人哭天抹泪的哭起了婆婆来。 吴知府烦不胜烦,只得道「这不是诊金的事,只因这大夫的身份不大好请。」 吴夫人收了声奇怪的道「大夫还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坐堂看诊的吗。」 吴知府「这位却并不是外头坐堂看诊的大夫,是布政使叶府的公子,有神医之称,你说人家这身份,出多少银子能请的来。」 吴知府这一提叶府,床上正要死要活的吴玖猛地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姓叶的,他医术高必能治我的病,你们快去找了他来。」 吴知府倒有些奇怪了「你见过这位叶神医在何处」 吴玖却难受的一叠声嚷嚷着让丫头给他抓挠,根本不听他爹的问话。 吴知府无奈,把跟着他的小厮叫来细问,那小厮心眼极多,琢磨着公子往老君观可不是去看病的,而是冲着那位美少年去的 ,老爷一贯最恨公子这些荒唐行径,若知道原委罚不了公却,自己这些跟着伺候的也短不了一顿毒打,哪里肯说,只说公子读书读的有些心烦,听人说老君观的景色好,便去散了散心。 吴知府听了恼恨起来,冷哼道「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畜生也不会去读书,你们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那小厮低着脑袋「真,真是去散心的,正巧赶上那位叶神医在老君观义诊,叶少爷便顺道让这叶神医给诊了脉,这叶神医说少爷病的极重,少爷说没感觉哪儿不好,神医说如今还有得治,若少爷觉出不好了,就没得治只能等死了,少爷一害怕便让那叶神医治了。」 吴知府越听越糊涂「你是说少爷在老君观让叶神医诊过病,还治了」 小厮点点头「诊过,也治了,奴才亲眼所见,这么长的一根针,从少爷胸口插了进去,半盏茶的功夫,才起出来,神医说少爷的病在什么膏什么肓的,奴才听不明白,大概意思就是,少爷的病在身子里头,得用行针之术发出来,才能对症下药。」 吴知府看了看儿子这一身疙瘩,再对照这小厮的一番话,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看起来这位叶神医的医术真不是空穴来风。 看起来若想治儿子的病,只有自己亲自出面去请这位叶神医了,想到此,吩咐道「 管家备轿,去叶府。」 叶全丰这几日正琢磨着水寇之事,棠梨自京中回来之后,因太后娘娘格外喜欢猪婆龙皮做的剑鞘,一夜之间,便传的沸沸扬扬,常记更是直接贴了告示,高价收购猪婆龙,据说这猪婆龙全身是宝,骨头,肉,内脏都是难得的药材,一时间猪婆龙从岳州三害一跃成了岳州之宝。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金银财宝,总有不怕死的,老百姓如此,那些水寇也一样,本来做的就是刀口舔血有今儿没明儿的营生,为了银子杀人越货,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忽有一天发现了一桩比抢劫杀人更赚的买卖,岂会放过。 只要捉一只活的猪婆龙,卖给常记足够后半辈子吃香喝辣了,为何说是活的,是因常记一早便说明白了,猪婆龙虽全身都是宝,可最值钱却是那张皮,这皮子大家都知道,越整越值钱,油光水滑一点儿伤没有的是最顶级的,这样一张皮子能值一千两银子,常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白花花银子在哪儿摆着,谁能不动心,虽说捉猪婆龙极可能连命搭进去,可俗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只要成了,就什么都不愁了,再说他们是水贼,干的就是不要命的营生,横竖都是不要命,为何不堵上一把。 第18章 有了这种念头,隐藏在暗处的水寇纷纷出动,目的不是岸上的百姓而是水里的猪婆龙,叶全丰奉圣旨来岳州任布政使,其一便是清缴水寇以安百姓,如今这水寇齐齐出动去捉猪婆龙,倒让叶全丰有些矛盾起来,猪婆龙是一害,水寇亦是岳州一害,若是单独绞杀一害都是官府应做的,可如今水寇不劫掠百姓,反倒去捉猪婆龙,虽是为了谋财可对岳州的百姓倒是一件好事,若官府此时出兵清缴,倒有些不妥,可不出兵难道就眼看着这些水寇公然出没吗。 因此事愁的一连数日都睡不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也便不好扰了妻子,这几日都在书房里安置,今儿晚上也是如此,想了半宿,刚合上眼,便听花管家的声音「老爷,吴知府来了,说有急事求见老爷。」 叶全丰微愣了愣,这吴允虽只是四品知府,却在岳州任职多年,官声还算过得去,却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成日里正事不做就知道吃喝嫖赌,虽吴允是自己下级官员,却并无来往,这时候来,莫非真有什么急务 想到此,便叫了人进来洗漱更衣,去了前头花厅。 吴知府正斟酌着怎么开口,一见叶全丰忙躬身先赔罪「下官深夜而至,扰了叶大人好眠,还请叶大人赎罪。」 人家一上来就赔罪,叶全丰也不好责难,摆摆手「吴大人不必如此,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了。」 叶大人这话明摆着是以为自己有要紧的公务,可自己却是为了私事而来,一时有些尴尬,可想想儿子的命,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此来并非公务,而是为了犬子,犬子今日去老君观散心,巧遇叶神医坐诊,正赶上身上不好,便让叶神医瞧了瞧,叶神医言道,犬子病重几不可医,需先行针表发出来,再对症施药,犬子在老君观行了针之后回府,不想夜里便起了一身红疹,奇痒难耐,下官本不敢扰府上,让管家请了旁的大夫,不想,十几个大夫都说不知何症,更不能医治,无奈之下,下官只得贸然登门想请叶神医走一趟,若能医好犬子之病,下官,下官」 吴知府本来想说下官必有重谢,可想起这里是叶府,以神医的身份,又岂会稀罕自己一个知府的重谢。 叶全丰倒是未想到他是为了棠梨而来,虽说叶府有棠梨自己的院子,可她什么时候来住,自己却未留意,且棠梨来了也是去后院陪老夫人夫人,加之自己衙门里的公务也忙,除非隔些日子来给自己请一次平安脉,能见着,大多时候她在不在府里,自己都是不知的。 想到此,扫了花管家一眼,花管家忙道「赏月里倒是住了好些日子,最近倒没见回来,老夫人哪儿昨儿还念叨呢,说大冷的天也不知忙什么呢,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还说若是再不见人,就让纪婆婆去绑了来。」 饶是叶全丰一贯不拘言笑,听了这话脸色也和缓了下来,这丫头倒真是合了老夫人的缘法,才几日不见就想的去绑人了。 下首的吴知府听了个十分迷糊,心道,自己说的可是叶神医,怎么叶大人提起了老夫人,这后宅的老夫人跟叶神医有甚干系。 虽疑惑却不能问,到底是叶大人的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 只是道「犬子这病生的急,恐有性命之忧,若非如此,下官绝不敢贸然来请叶神医。」 叶全丰「管家寻了个妥帖的婆子去后宅寻纪婆婆问问,谨慎些,莫惊动了老夫人。」 花管家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纪婆婆走了进来,叶全丰忙站了起来「这大晚上的,您老怎么亲自过来了。」纪婆婆是老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叶全丰自小就是从纪婆婆怀里抱起来的,比奶娘还亲一层,虽是下人在叶全丰这儿却当成长辈看待,颇为敬重。 纪婆婆行了礼笑道「老婆子这是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咱们小叶神医有济世救人的胸怀,我老婆子不会医术好歹搭个下手也是积福德了。」 叶全丰一愣「婆婆是说,她知道今晚有人上门求医,特意交代了婆婆,这么说她今儿回来过了。」 纪婆婆摇头「她啊如今在老君观为百姓义诊,比老爷您还忙呢,哪有空回来,是让甘草跑了一趟,说今晚上若有人上门求医,就把治病的法子告诉一声就成。」 吴知府一听就傻了「这位婆婆,下官冒昧前来实是无奈,犬子起了一身的疙瘩,奇痒难耐,已经挠的通身没一块好皮,且叶神医一早也撂了话,说犬子是病气在内,需表发出来方能对症下药,犬子病的这般,叶神医不亲自去,只说个治病的法子怕是无用啊。」 纪婆婆看了他一眼「这法子我还没说,你也没试,怎么就知没用了,更何况这法子便是小叶神医亲代下的,且撂下了话,你只照着法子做,保管你家公子药到病除。」 吴知府虽心中不信,却也不敢得罪这位婆婆,就看叶全丰的态度就知,这位极有体面,只得道「那就劳烦婆婆把叶神医交代的方子给在下回去试试吧。」 第19章 纪婆婆「什么方子,没开方子啊」 吴知府心里真有些恼了,这个叶神医,自己好歹是这岳州的知府,就算有叶府撑腰,也太不拿自己这个知府当回事儿了,连个方子都不开,是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里不成。 纪婆婆一番话倒勾起了叶全丰的好奇心「不开方子,如何治病」 纪婆婆道「这个老奴可不知道,只是交代了若是浑身长满了红疙瘩的病,只需用尿泡个澡便好了。」 尿泡澡吴知府愕然看着纪婆婆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婆婆莫不是记差了,这尿又不是药如何能治犬子的重病」 叶全丰「吴大人有所不知,这尿的确是药,药解中曾言,取小便,去头尾,取中间,清心泄火,退热除烦,纲目亦有记载可杀虫解毒,疗疟、降火最速。」 吴知府忽想起那些庸医号过脉都说是火毒内蕴,表发于外,若依着这个说,的确对症,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只不过,这尿泡澡,实在有些唉,得了,既如此,先试试再说吧,怎么也得先救命。 想到此,躬身道「既如此,在下就比着叶神医的法子回去试试,若能药到病除,下官再登门道谢。」 叶全丰知道他念着儿子,心里着急,便也不为难他摆摆手「吴大人不必客气,救命要紧。」 吴知府又躬身一揖,方才转身去了。 叶全丰摇头道「虽说尿的确是药,可用来泡澡也实在罕见,婆婆您果真没听差,棠丫头是这么交代的」 纪婆婆「瞧老爷说的,老婆子虽说上了些年纪,可耳朵还不背,听的真真儿的,就是这个法子,不过听甘草说,这个什么吴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打一进老君观,那双眼睛就黏在棠姑娘身上了,让姑娘诊病也是故意的,想是棠姑娘心下恼了才挑了这么个治病的法子。」 叶全丰眼里闪过笑意,以棠梨的性子,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这丫头别看是个大夫,性子却外柔内刚,不说睚眦必较,可若真得罪了她也甭想有好果子吃。 这吴玖可不是什么君子,凭着他爹吴知府这个靠山吃喝嫖赌,荒唐之极,尤其听说还有龙阳之好,棠丫头在老君观坐诊行医必是要做男子打扮,估摸是这吴玖瞧见棠丫头生的好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惹的棠丫头出手整治他,若果真如此,倒也是自作自受。 想到此,脸色微沉「棠丫头身边儿可跟了人」 花管家道「回老爷话,梅婆婆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呢。」 叶全丰方点点头「这就好,回头你知会梅婆婆一声,咱们叶府不欺人,却也万不能让人欺了。」 花管家忙道「小的明儿一早就去。」心道这吴玖还真是色心上来什么都不顾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棠姑娘头上,也不想想,棠姑娘是他这号人能肖想的,真是癞想吃天鹅肉,活该起了一身烂疮得拿尿泡澡,他不是骚吗,这回让这小子骚气个够。 不说吴玖回去用尿泡澡,且说棠梨这边儿,在老君观义诊了半个多月,眼瞅着看诊求医的越来越多,终究瞒不过去,让便宜娘知道了,苏氏气归气,可到底心善,见那些求医的大多是穷苦百姓,为疾病所苦,实在可怜,加之棠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苏氏答应棠梨隔一日,来老君观坐诊一次,天黑前必须家去。 虽隔日才能出来一次,好歹是过了明路,不用藏着掖着了,且如此一来,也能得空去瞧瞧自己那些老病号。 这天棠梨特意去了宋府,不想却扑了空,问了管家方知宋夫人去了竹山县的济民堂,棠梨一愣,早知宋夫人在济民堂,自己还大老远跑岳州城来做什么。 说起这济民堂先头也只是便宜爹跟秦县丞商量出来的,想为竹山县的百姓谋个长远的生计,但先开头也只是个想法,具体怎么做,如何做,却并无太具体的章程,虽说便宜爹跟秦县丞意见一致,但县衙毕竟是官府,能做的也只是引导跟适当的政策支持,其实似济民堂这样的点子,竹山县并非首创,别的州府县也早曾有过类似的组织,只不过真做成的,至今也并无先例。 由此可知便宜爹跟秦县丞顶了多大的压力,好在有常荣常老爷,常荣是岳州首富,是地道的生意人极善经营,有他主导,济民堂才能开的长久。 而只有开的长久才能让百姓受益,至于常老爷是怎么做的,棠梨一直很是好奇,正好趁着今儿去寻宋夫人的机会,去济民堂瞧瞧,也长长见识。 拿定了主意,便让车夫回竹山县,只不过马车还没出岳州城,在大街上便让人拦下了。 马车一停,梅婆婆便问了一声「怎么停下了」 外头车夫忙道「是有位姓吴的公子说是咱们公子的朋友。」 棠梨微微皱眉心道姓吴的不会是吴玖吧,正想着果就听吴玖那有些猥琐的声音传了进来「叶神医,在下吴玖。」 棠梨暗叫倒霉,今儿出门前忘了看黄历,早知道会碰上这块料,自己还不如在家待着呢。 第20章 只不过自己虽不待见吴玖,他到底是知府公子,若是碰上了都不理会,是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此推开车门往外拱了拱手「吴公子。」 吴玖那天从老君观回来,晚上便起了一身的疙瘩,岳州城的大夫来了十几个硬是连什么病都没瞧出来,末了还是他老子舍了老脸,去叶府走了一趟,得了个用尿泡澡的法子,回府一试,竟真的好了 。 只不过用尿泡澡这个事儿说出去实不大好听,吴知府交代府里上下不许提及此事。 吴玖倒是不觉如何,反而是病一好,身子舒坦了,思及棠梨那格外俊俏的脸蛋儿,色心便又冒了上来。 病刚好的时候,便要亲自登门道谢,被他老子大骂了一顿,吴知府可不傻,儿子是自己生的,什么德行他最清楚,这混账哪是上门道谢,根本是又起了色心,心里头恨儿子不识时务这叶神医便不是叶府嫡亲的少爷,就凭能随意近处后宅,那也是极亲近的关系,儿子平日里去花楼小倌里荒唐也还罢了,竟惦记上叶府的人了,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若真得罪了叶大人,别说这混账就是自己怕也落不上好,况虽说叶神医用尿泡澡的法子的确药到病除了,可吴知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这尿即便如叶大人所说有治病的功效,可自己就不信,找不到能代替的,更何况,这叶神医的医术高明的紧,这明摆着就是心中着恼,故意收拾这混账呢。 吴知府心中明白,自然不会让儿子出去惹事,交代管家,严加看管,不许他出门,可吴知府府衙事忙,也不能天天在家看着儿子,吴夫人又是个心疼儿子没有底线的娘,趁着丈夫忙公事,便放了吴玖出来。 这吴玖一出来就奔着叶府来了,谁知还没到叶府呢,在街上便遇到了棠梨的马车,吴玖当日去老君观在山下见过叶家马车,那车把式他记得,故此一下就认了出来。 待瞧见车门打开,里面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俊脸,吴玖舔了舔嘴唇「在下今儿刚出来就遇到了叶神医,在下跟叶神医当真有缘。」说着话,一双眼几乎黏在了棠梨的脸上。 梅婆婆冷声道「我家公子有事要办,你若无事赶紧闪开。」 梅婆婆的话极不客气,吴玖被个婆子冷言申斥,脸上有些挂不住,刚要发火,却瞄过棠梨的脸,那火气嗖一下就消了,心道,看在美人的份上,就不跟这婆子计较。 脸色缓了缓道「多亏叶神医的法子,医好了在下的病,在下本想登门道谢,不想你我如此有缘,在街上就遇到了,此定是天意,不若在下做东,请叶神医去观潮阁里坐坐,也聊表在下的谢意。」 棠梨「吴公子客气了,叶某本是大夫,行医治病是本份,无需道谢,且今日,的确与人有约在先,不好耽搁,改日叶某做东请吴公子如何。」 吴玖心里惦念了好几天了,哪舍得轻易放了棠梨,心道,这小子还真当自己不知他的底细呢,称呼他一声叶神医那是客气,狗屁的叶公子,他就是叶府的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子,自己瞧上他是他的造化,竟还敢摆谱。 想到此,嘿嘿一笑「约了人怕什么,正好叫过来一起交个朋友。」 棠梨眉头拧了起来,这吴玖还真是色胆包天,这是打算强留自己不成。 吴玖见棠梨不说话,还当她犹豫呢,有些不耐,几步上前,伸手便要拉棠梨,只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棠梨,斜着便抽过来一记鞭子,啪一声,狠狠抽在吴玖的胳膊上。 吴玖哎呦一声惨叫,捂着胳膊蹬蹬退了几步,跌在地上,抬头指着前面的黑脸汉子骂道「你是谁,敢管小爷的闲事儿,活腻歪了不成。」 那黑脸汉子根本理都不理他,手里的鞭子一扬直接甩了过来,这一鞭子正打在吴玖脸上,力道十足,吴玖惨叫一声,捂住脸,顺着指缝往下淌血,那样子吓人非常。 黑脸汉子却仍不罢休,鞭子又扬了起来,棠梨忙道「且慢。」 棠梨这一声且慢,那黑脸汉子停住了手里的鞭子,吴玖虽混账可他身边的小厮却机灵,一瞧势头不对忙道「敢打我们家公子,活腻歪了,你,你叫什么,敢不敢报上名来。」 黑脸汉子冷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韩松。」 那小厮默默记在心里,回去也好跟老爷夫人有个交代,嘴里却虚张声势的嚷嚷着「行,你等着,看回头怎么收拾你。」一边儿嚷嚷一边儿招呼人来把吴玖抬着跑了,一刻不敢迟疑,生怕一迟又挨鞭子。 吴玖一行人跑没了,棠梨方道「今日多谢韩护卫。」这黑脸汉子正是韩松,棠梨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韩松,且这一贯看自己不顺眼的大黑脸,还出手帮了自己,虽说他帮的有些血腥,到底是把吴玖赶跑了,倒省了自己的麻烦。 韩松并未答话,只是躬了躬身走了,棠梨愣了愣「梅婆婆,我怎么觉得他今儿有些不对劲儿呢,以往就算我去观潮阁给齐王看诊的时候,他都未对我这般客气有礼过。」 第21章 梅婆婆「这位韩护卫虽有些不拘言笑,却忠心不二,姑娘治好了殿下的顽疾,他心中感激,对姑娘客气些也在情理之中。」 棠梨也觉梅婆婆说的在理,这韩松虽常冷着脸,对他主子却忠心,一心为齐王着想,当日齐王犯病,他甚至闯入叶府后宅,胁迫自己去看诊,可见其心。 今日他帮自己想来也是看在自己给他主子治病的份上,不过他出手也太重了些,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抽过去,把吴玖抽了个皮开肉绽,吴玖虽不是好人,他爹却是岳州知府,算不得位高权重,可在这岳州却是实权在握,眼瞅着儿子出去一趟被打的血乎流烂,不敢开罪齐王,弄不好就把今儿的事记在自己头上,记恨自己倒也不怕,她怕给便宜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就盼着吴知府不知自己的身份底细,只当是叶府的亲戚,有所忌惮,或许能小事化了 ,说起这个,棠梨不觉暗暗叹息,自己到了这里也学会了看形势,若依着自己本来的性子,吴玖这样的混账,不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是绝无可能的。 而自己只是让他难过了一宿,实在是不想惹麻烦,想着小惩大诫一番,这厮熄了色心也便是了,谁想这厮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病刚好色心又起,且这色胆更大,在大街上就敢来拉扯自己。 偏遇到韩松出手,这事儿就算闹大了,后面真不知如何收场了。 梅婆婆大约知道她的担心,开口道「姑娘不必忧心,老爷一早便交代下了,咱叶府不欺人,可也万不能让人欺了去的。」 棠梨心中一热,叶伯伯平日里倒不见对自己有多亲近,可今日梅婆婆这番话,棠梨便知叶伯伯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 其实棠梨多虑了,她是怕给便宜爹惹麻烦,可韩松是谁,就算不搬出齐王殿下,只他的身份,就不是吴知府敢惹的,莫说抽了吴玖两鞭子,就打死了,吴知府也得自认倒霉。 而且,就算吴知府想吃这个亏,还得看齐王殿下答不答应呢。 棠梨却不知这些,打发了吴玖直奔竹山县的济民堂而来,济民棠离着县衙不远,先头是个尼姑庵,只不过竹山县百姓的日子不好过,也没什么人来烧香,年头多了,里面的尼姑也都去了别处,这庵堂也就荒了下来。豆*豆*网。 虽有些破,里面倒宽敞,竹山县这些年一直靠着朝廷救济过活,衙差们的饷银都是东拼西凑的,公账上一文闲银子都没有,叶全章跟秦县丞一商议索性亲自上阵,带着衙差把破庙修整了一番,这才有了些样子。 但仍是破旧不堪,不过如此破旧的地方,却极热闹,棠梨一迈进济民堂的院子就瞧见了宋夫人跟秦县丞的夫人还有自己的娘,都在院子里忙着。 至于忙什么,棠梨一时还真没看出来,只是院子一头堆了许多竹子,想是从山上扛下来的,这竹山县的山上是一片竹海,故此最不缺的便是竹子。 棠梨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这院子里人虽多,却并不混乱,分工合作井井有条,有用锯子竹子的,也有把竹子剖成篾片篾丝,交给旁边的夫人,在那些妇人的巧手下成了竹篮,竹筐,竹盒等物。 棠梨暗道,果然是常老爷,天生就是生意人,便宜爹跟秦县丞为了给竹山县的百姓谋个生计,都快愁白头了也没想出来,可到了常老爷这儿,根本不叫个事儿。 这竹编的东西,虽不算什么金贵物件儿,却胜在有野趣,在岳州是没什么行情,可到了其他地方就不一样了,若是做的别致有趣些,更受那些大家宅门女眷的青睐,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这手艺若是学会了,不耽误正事,闲暇的时候编上几个,换了银钱,便不能发财,糊口是不成问题的。这才是授人以渔,是长久生计。 不过,宋夫人这边儿做的却不是竹编,心里好奇便走过去拿了一截竹子仔细端详,宋夫人瞧见她走了过来「呦,这不是咱们叶神医吗,不说你近日都在老君观坐诊吗,怎的今儿来了这济民堂。」 棠梨「老君观哪儿有劲节先生跟余大夫在,我隔日去便好,今日本是去府上给夫人请脉的,不想却扑了空,府,府上管家说夫人在济民堂,我便来了。」说着看了看那边儿刷好桐油正晾晒的长短不一的竹筒,不禁道「这是要做什么」 宋夫人目光瞟了眼那边的苏氏,心知是怎么回事,听棠梨问,遂笑道「是个小玩意,我屋子外头就挂着一个呢,你见过的。」 宋夫人一提,棠梨倒想起来了,宋夫人是个极有生活情趣的,屋子布置的也是别具一格,尤其她屋里的那些小摆件儿小玩意,虽不见的是什么金银古董,却极有趣味。 棠梨尤其喜欢,那廊下挂的一串风铃,不是寻常的铜铁所制,而是竹子的,把竹子截成长短不一的竹筒,用风筝线串起来,悬在廊下,若有风便会发出声音,虽不似铜铁清脆,却有古拙的韵味,棠梨每次去 ,都要拨上一拨。 第22章 棠梨恍然「原来是做风铃呢。」 宋夫人道「这都是以往我做姑娘时鼓捣的玩意儿,不过是为了寻个乐子罢了,若不是这济民棠,倒未想有一日还能当成了个正经营生做。」 棠梨道「宋夫人来济民堂是教她们做这个的。」 宋夫人点头「老爷常日里在衙门里忙公务,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来这济民堂走动走动就当散心了,顺便教她们做些小玩意也能换些银钱。」 棠梨蹲身一礼「夫人善心善行,实在令棠梨敬佩。」 宋夫人「快别这么说,比起你这个济世救人的神医,我这又算得什么。」 棠梨「棠梨是医者,与人医病是该做之事,宋夫人方是大善。」 秦夫人过来道「我说你们也别争了,其实也不是做什么善事,只要竹山县的百姓能过个长久安生的日子就成。」 宋夫人「这话是,咱们也不需这些虚名声,只能帮上忙便好。」说着叹了口气「这竹山县本是山明水秀的鱼米之乡,若无三害就好了。」 秦夫人「姐姐就别忧心了,你没瞧见湖上一艘艘的船都是捉猪婆龙的,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这水里的猪婆龙估摸就绝了。」 宋夫人也不禁点头,是啊,如今的猪婆龙虽仍有三害的名头,实际上却已成了一条财路,一只猪婆龙就能卖一千两银子,这可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啊,俗话说的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猪婆龙再凶再恶也没用,巨大的利益之前,世上从来不缺挺热走险之辈,更何况那些水寇本来就是亡命徒,宋夫人记得前几日丈夫回来念叨过此事说自己在岳州任职多年为了这三害绞尽脑汁也未想出解决之法,却不想一个猪婆龙皮做的剑鞘,便一气解决了两害。 宋夫人还记得当时丈夫一边说一边儿叹道「更奇的是,谁能想到这个法子竟还是个姑娘想出来的。」 宋夫人听着稀奇,便问「什么姑娘这不是朝廷大事,怎么出来姑娘了。」 宋大人道「你呀还不知呢,这主意就是给你治病的那个叶棠梨想出来的,她一早就跟你那兄弟商量好了 ,她跟叶老夫人去京城拜寿奉上猪婆龙皮做的剑鞘当寿礼,博得太后欢心,这边儿你兄弟让常记贴了告示,重金收购,一夜之间猪婆龙便从三害变成了宝贝,白花花的银子跟前儿,那些水贼自然眼馋,纷纷出来捉猪婆龙,偏常记的告示上写得清楚,活的没伤皮的猪婆龙才能值一千两,若是死了,虽也收,价钱却差远了,那些水贼贪着银子,自是千方百计都要捉活的,这活的猪婆龙哪是容易捉的,捉倒是捉着了,可水贼也搭进去了不少,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实在妙,官府正好袖手旁观以逸待劳,做那得利的渔翁,可惜是个姑娘家,可惜了可惜了。」 丈夫一向眼高于顶,轻易也不夸赞什么人,却说起棠梨一连道了数个可惜,可见心中的遗憾之意,而宋夫人之所以来了竹山县的济民堂,却并不是因丈夫的这番话,也不是为了还棠梨给自己治病的人情,而是作为一个女人从心里欣赏棠梨。 虽棠梨的年纪不大,但宋夫人从不会轻看棠梨,有些时候,宋夫人觉得棠梨的成熟独立,以及对人情世故甚至比自己还要看的通透。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女子该是附庸,便是自己的丈夫虽好些,却也脱不开骨子里的本性,但宋夫人却觉女子不该是附庸,都是人活一世,凭什么女子就是男人的陪衬,棠梨便很好,年纪不大,医术高明,敏慧通透,人情练达,有能力,有头脑,有思想更有个性,这样的棠梨让宋夫人欣赏之余,更希望她能永远如此。 所以宋夫人,来了竹山县的济民堂,她知道棠梨如此费尽心思的谋划,就是为了竹山县的百姓谋个生计好过日子,自己帮了竹山县的百姓就等于支持了棠梨。 想到此,宋夫人便不再忧心了,她对棠梨极有信心,她既想出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必然便是深思熟路过得,而从目前来看,的确已有了效果,那些水寇不在劫掠百姓,而是却对付猪婆龙了,百姓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这边儿正说着,苏氏瞧见的棠梨,快步走了过来,瞪了棠梨一眼「你这丫头,昨儿答应的好好的,说今儿在屋子里做针线,怎么一早上就跑没影儿了。」 棠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娘,宋夫人秦夫人在呢。」那意思是您老多少给女儿留点儿面子。 苏氏这才想起,如今在济民堂,不止有宋夫人秦夫人,还有许多百姓家的妇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呢,当着这么多人数落闺女,是有些不妥。 可到底心有不甘,只得又瞪了棠梨一眼作罢。 宋夫人跟秦夫人都是人精,哪会看不出这母女之间的眉眼官司,虽觉好笑,却也只当不知,凑着说了几句笑话岔开了话题。 棠梨暗暗松了口气,真让便宜娘唠叨起来,今儿这人可就丢大了,好在常老爷来寻棠梨,说有事商议,棠梨就坡下驴,忙着跑了。 第23章 苏氏心中纳闷,常老爷可是岳州城的首富,如今又管着济民堂,真有事自然该去寻老爷亦或是秦县丞,找棠梨商议什么,便想上去拦住棠梨,可还没等张嘴呢,就被宋夫人秦夫人一左一右的拉了过去。 这番情景棠梨自是瞧见了,知道宋夫人跟秦夫人哪是拉娘说话儿是有意帮自己拦着娘呢,暗暗好笑。 常荣见她脸色不像着恼,方才松了口气,却仍开口道「那日在老君观」 他一开口棠梨便知他是因吴玖之事想跟自己赔礼,自从知道是自己治给他儿子治病开始,常老爷便对自己很是客气,可客气归客气,以常老爷的年纪,当自己的长辈亦是绰绰有余,作为晚辈怎可让长辈赔礼,忙拦住他的话头道「常老爷唤棠梨来,可是为了猪婆龙的事。」 常荣便知她并未怪自己,心里暗暗挑了个大拇指,这姑娘的心胸堪比丈夫,便也不再提吴玖的事,点点头道「今日请姑娘过来,是常某有个想法,这猪婆龙皮不禁韧性十足且纹路极美,其实也不一定只做剑鞘,还可以做成别的,例如荷包一类手袋一类的,或许那些京里的贵眷们会喜欢。」 棠梨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可真是无论古今,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这脑袋稍微一转就是一个赚大钱的点子,棠梨相信只要是女的对包和鞋都是有执念的,古代的女子也一样,这个生意做起来绝对一本万利,更何况一开始自己打的便是这个主意,之所以做成了剑鞘,是为了投太后之好。如今太后这个活广告已经做完了,效果也出来了,就不用再纠结与做包还是做剑鞘,什么赚钱做什么呗。 想到此,棠梨笑道「棠梨看病还成,做生意却是外行,常老爷问我这些,岂不等于问道于盲吗,况这生意本来就是常记主导,如何经营自然也是常老爷做主,我这个外行就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常老爷笑了「若说别人不懂生意,常某倒信,叶大夫却不然,若叶大夫有一日不做大夫来做生意,常某便得改行了,免得血本无归。」 棠梨「常老爷说笑了。」 常老爷「这可不是说笑,常某是真心佩服叶大夫,不说旁的就说这猪婆龙,若非叶大夫的妙计,只怕如今还是岳州的三害之一,不知多少无辜的渔民葬身其腹家破人亡呢。」 棠梨忙摆手「常老爷谬赞了,棠梨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大夫罢了。」 常老爷见她并不居功,心中暗挑大拇指,行善不留名,助人不为利,这才是真正的仁心仁术,只这份胸襟便不知胜过多少大丈夫了。 常老爷此次本也有试探之意,毕竟自己是生意人,这猪婆龙的买卖又是一条巨大的财路,而这财路一开始可是棠梨的主意,若她分一杯羹也是该的,当初虽未说明,常老爷便有心理准备的,却未想到,眼瞅着巨大的利益到手的时候,她却真的一文不取。 这世上原来真有不为财帛名利所动之人,常老爷忽一想又觉不奇怪,以她的高明医术,若想要财帛名利还不简单,且她父叶全章虽只是七品县令,却能力卓绝,官声清廉,又有叶府这样的亲戚门路,往后的仕途想不顺畅都难 ,何须她一个姑娘家来出头做什么生意,更何况,便她一文不取,自己多用些心思经营济民堂,这济民堂经营的红火,便是一项最亮眼的政绩,有如此政绩,作为竹山县的知县叶全章何愁不高升。 想到此便也不再提此事,说起他家小公子「吃过上次叶大夫开的药,一直未病,只是前儿奶娘见园子里梅花开的好,抱着去瞧了瞧,想是着了凉,夜里有些发烧,喂了些姜汤,发了汗方见好,内子心忧,让我寻叶大夫问问,是不是再吃几剂药调理调理,淼儿虽年幼到底是个小子,又是我常家的独苗儿,总这般弱不经风的,将来又如何能担得起常记。」 听了常老爷的话,棠梨便知这才是常老爷来寻自己的目的,棠梨略斟酌了一下言辞,方道「药虽能治病,却不能强身健体,令公子身上的病既已痊愈,再用药只会弄巧成拙,有道是是药三分毒,若无病还是不用药的好。」 常老爷「不用药,那小儿的身子如何能康健起来」 棠梨「恕棠梨直言,若常老爷想让令公子身子康健,却也不难。」说着顿了顿。 常老爷忙道「还请叶大夫赐教。」 棠梨「赐教不敢当,就是常老爷跟常夫人少疼他些就是了。」 常老爷愕然「少疼他些」心道这是什么原理自己人到中年才生了这么个独苗,只恨不能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哪能不疼呢。 棠梨见他神色便知必不认同,只得道「富贵人家养孩子大多精细,身边有奶娘,丫头婆子伺候着,怕他冷着热着,饿着,又怕风又怕日晒,甚至连走路都怕摔着,日日都有人抱着,殊不知,越是如此,养的孩子越弱,身子弱便没有抵抗力,稍有些冷热变化,便会生病,越病越弱,越弱越病,如此循环往复,如何能强壮的起来。」 第24章 常老爷「那该如何」 棠梨「小孩子是如同花草一般,也需见风晒太阳,日日捐在屋子里自然不行,更不能天天抱着,他的腿便是用来走路的,若总抱着,腿的机能退化,走起路来便东倒西歪的不稳当,所以我才说让常老爷跟您夫人少疼他些,让他自己出去跑跑跳跳,身子骨就健壮了。」 棠梨这般一说,常老爷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他对不懂医,却见过别人家的孩子,常在街边儿上瞧见那些摆摊做买卖的夫妻,夫妻俩忙着做买卖,也顾不上孩子,就搁在旁边,让他们自己玩泥巴,饿了塞块糕饼馒头的,也不管冷热,渴了就给喝井水,冬天里冻得小脸通红,可身子却异常强壮 ,一个个胖墩墩的,跑跑跳跳欢实的紧,哪像淼儿,瘦的皮包骨头,小脸上连点儿血色都没有,这么大了走道都还不稳。难道真如棠梨所说,是自己太疼儿子了。 棠梨又道「还有一事,小孩子也是要有玩伴的,奶娘丫头婆子这些人再多也只是伺候衣食,不能代替玩伴,常老爷不若给令公子寻一两个玩伴试试,或许对令公子的身子骨大有益处。」 常老爷点点头,这个他之前倒是想过,只不过一个是没有太合适的,再有淼儿先头总是病着,也没法子寻玩伴,如今既是好了,也该开蒙了。 正想着,常家的小厮进来禀告「老爷,外头有一位姓齐的公子说是叶大夫的朋友。」 姓齐的,棠梨愣了愣,自己认识的人都捋一遍也没有一个姓齐的啊,不禁道「他说是我的朋友」 那小厮忙道「是。」 常老爷接过话头「既是叶大夫的朋友,还不快请进来待茶。」 小厮应着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引进来主仆二人,棠梨一见,脑仁都疼,哪是姓齐的根本就是齐王殿下跟韩松,他堂堂的齐王殿下跑济民堂来做什么还说是自己的朋友,自己跟他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怎么自己不知道,他们至多也就是医患关系罢了。 常老爷倒是没想到叶大夫这位朋友竟如此的气势不凡,就凭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雍容贵气,岂是寻常人,常老爷乃商界翘楚,看人的眼光自是有的,只一照面便知这位身份不凡。 忙上前行礼「这位想必便是叶大夫的朋友了,在下岳州常荣,见过齐公子。」 齐王摆了摆手「常老爷不必多礼,今日正巧路过竹山县,听说叶兄在这济民堂,想着多日不见叶兄,心中甚是惦念,便冒昧前来,希望未打扰到常老爷跟叶兄谈正事。」 常老爷忙道「齐公子客气了,在下也是正巧在这儿碰上了叶大夫,闲话了两句家常,并无什么要紧事,外头还有事儿,在下先告辞了。」说着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棠梨跟齐王,气氛颇有些尴尬,除了治病,两人实在没什么交情,这会儿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 既不知该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只是蹲身想行个礼一是拉开彼此的距离,二是化解尴尬的气氛,谁知,她身子还未蹲下,便被齐王拦住了「叶兄何必如此多礼。」说着瞧着她道「况如今叶兄行此礼岂不怪异。」 棠梨这才想起自己穿的男装,行蹲礼的确诡异,便只得改成躬身「殿下。」 齐王轻笑了一声「我刚可说是叶兄的朋友,你这一声殿下岂不穿了帮。」 棠梨只得又道「齐公子。」 齐王方点点头「我观叶兄素是个爽利之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儿。」 棠梨不想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道「不知齐公子来寻棠梨有何事」 齐王挑了挑眉「怎么,若无事便不能来寻叶兄了吗」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这齐王殿下今儿是吃什么不消化了,怎么竟跟自己这儿逗闷子,不说他来岳州是奉皇命来巡视水寨兵营的吗,怎么这么闲的无事可做。 棠梨「若齐公子无事,棠梨还需看诊,先少陪了。」说着拱拱手便要走,齐王却一步拦在了前面「谁说无事,今日来济民堂是请叶兄去水寨走一遭。」 水寨棠梨愣了愣,齐王所说的水寨不就是水军兵营吗,这岳州临水,历来便是水军的练兵之地,驻扎着大梁最精锐的水军,水寨营地临山靠湖,距离竹山县极近,但水寨直属兵部并不受地方管辖,莫说一个小小的竹山县,就是岳州府的布政使叶全丰,若想调用驻守在岳州的水军,也得先上奏朝廷,待兵部签发了调令,水寨那边儿才会出兵,若不然即便是叶全丰这个封疆大吏,也是一个兵也调不动的。 这些个大兵一个个牛的不行,在地方官员跟前儿从来都是比大爷还大爷的,即便水寨便驻扎在竹山县内,可便宜爹这个竹山县的县令多次前去拜望水寨守将,却屡次碰壁,连水寨大门都没进去。 其实便宜爹上赶着碰这个冷钉子也是为了水寇之事,毕竟靠着竹山县那几个衙差,也就当当班冲个门面,平日里对付几个地痞无赖还成,真要是对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水贼,根本就是白给,正因如此,这些年那些水寇愈发嚣张,便青天白日也常有劫掠百姓之事发生,便宜爹去水寨也是无计可施了,想试图说服一下水寨守将,看看能不能派几个大兵隔三差五的来竹山县巡视巡视,以震慑那些水贼。 第25章 可惜,便宜爹这个县令的官职实在太小了些,连营寨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说服什么守将了,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自古而今都一样,军是军政是政,官府县衙是政府职能部门,管的是百姓民生,军队却是用来打仗的 ,流的是血,挣的是军功,跟科举出仕的官员不同,故此即便那些同朝为官,也要分个文武两班,泾渭分明,更别说地方上了。 不过,棠梨倒是未想到齐王来寻自己竟是去水寨兵营,不禁道「水寨乃是朝廷军事要地,在下一个平民百姓前去不妥吧。」 齐王「叶兄是大夫,去看病有可不妥」 棠梨「看病不是有随营的军医吗」 齐王哼了一声「若那些庸医有用,我又何必来寻叶兄。」 既是看病,棠梨便不好推脱了,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病了,能让齐王殿下亲自出来请大夫。 想到此,便道「既是去看诊,还请殿下稍待,等我去拿药箱来。」 棠梨话音刚落,韩松已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提的正是棠梨的药箱子,双手递了过来,棠梨伸手去接,不想却被齐王先一步拿在手里道「叶兄请。」 棠梨心道这齐王莫非还怕自己不去吗,不然扣住自己的药箱子做甚。 不过他乐意拿着就拿着好了,自己新进制了许多药都搁在里面,颇有些份量,平日里去老君观不是媒婆提着便是甘草,自己虽不至于拿不动,可若是路远或是上山,就有些吃力了,既他愿意代劳,倒省了自己的力气。 只不过,棠梨略瞄了他一眼,瞧他神色这药箱子提在他手里,仿佛比梅婆婆都要轻松些,忽想起他本就是带兵之人,弓马娴熟,且内家功法精深,记得梅婆婆曾提过一次,说韩松是高手,而齐王殿下更是深不可测。 想到此,忽觉自己有些幼稚,以他的伸手,莫说这样一个不到二十斤的药箱子,就是上百斤的石头,估摸他也是提的轻松自在。 棠梨出去寻了常老爷说去看诊,常老爷倒有些意外,本来他还以为这位吴公子真是来济民堂寻棠梨的朋友呢,不想竟是来求医的,刚明明瞧着这位吴公子跟棠梨之间有些暧昧之意,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心里虽奇怪,脸上却丝毫不露,笑呵呵的道「既是看诊,自是耽搁不得,叶大夫快些去吧,一会儿我去告知叶夫人也便是了。」 棠梨正是这个目的,便宜娘好容易答应自己去老君观坐诊,若是因今日的事恼起来,反悔可就麻烦了,以便宜娘的性子,若自己说出去看诊,不禁不会答应,多半还会挨顿数落。 便宜娘不让自己出去坐诊,就是怕自己抛头露面的多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往后找不着好婆家,若是知道自己跑去都是男人的水寨兵营去看诊,估摸便宜娘能直接气晕过去。 可常老爷去说的话,就不一样了,常老爷毕竟是外人,加之瞧刚才娘跟宋夫人秦夫人那个熟络亲热劲儿,怎也会给些面子。 交代好了,便跟着齐王出了济民堂,常老爷瞧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若有所思,唤了旁边的管事过来问「岳州府近日可来了什么人」 管事愣了愣,心道,这都快年根儿底下了,不管当官的还是生意的大都往京里头扎,当官的跑关系,做生意的送礼,都得去京城,这时候谁来岳州啊,老爷问这个做什么 却忽想起一件事儿来忙道「回老爷话,若说近日咱们岳州还真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贵人。」 管事一提,常老爷也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齐王殿下奉皇命来岳州巡查水寨,只不过自打来了岳州就没怎么露面,就连接风的筵席都免了,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刚那位可是自称齐公子,忽又想起京里关于棠梨跟齐王殿下的传言,顿时一惊,看向门外,难道这齐公子竟是齐王殿下。 若果真如此,京里的那些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了,齐王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任你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不会看一眼的,可刚自己可瞧得分明,自打那齐公子进来,眼睛便须臾片刻都未离过棠梨,若非心中喜爱,又怎会如此。 先头自己还担心因为吴玖,叶大夫会有麻烦,如今想来,自己该担心的不是叶大夫而是吴玖了,那吴玖若是就此消停,不再招惹叶大夫,或许还能混过去,若再纠缠,只怕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吴玖就是没救了。 却说棠梨跟着齐王从济民堂出来,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车轿,只有两匹高头大马,棠梨愣了愣,这没车轿自己怎么去。 琢磨是不是进去寻常老爷借马车用用,虽不远可若是用脚走,也得走上大半日,况这大冷的天,等自己走到,估摸也冻成冰棍了。 正想着,却听齐王道「水寨是练兵之地,进出需骑马,不宜车轿。」 棠梨「你是说让我骑马,可是我从未骑过。」说着下意识瞄了眼门前那个昂着脑袋,踢踏着前蹄的大黑马,这大黑马棠梨知道是齐王的专属坐骑,比后面韩松的那匹褐色皮毛的马,更为神骏,瞥了自己一眼,一甩脑袋,打了个响鼻儿,仿佛对自己极不屑,这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样子,活脱脱跟他主子一个德行。 第2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棠梨觉得,别说让自己骑它,就是往前再近一步,估摸都有危险,她那订着铁掌的蹄子若是给自己一下,想来自己这小命就交代了。 齐王却「你莫怕,乌云脾气温和。」 棠梨眨眨眼,看向那刨着蹄子,打响鼻儿的大黑马,心道,齐王殿下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这大黑马要是脾气温和,天下大约没有脾气不好的马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棠梨还是觉得院里这匹温和的黑马为妙,想到此,便道「要不,你们先去,我让常府的马车送我到水寨外面,我自己进去。」 齐王挑了挑眉「那水寨是我大梁的军事要地,有重兵把守,非营内兵将者擅自靠近,立马便会射成筛子。」 棠梨脸色一变看向齐王,琢磨这厮是不是吓唬自己呢,可他的神情却极严肃,不像玩笑,且自己跟他貌似也没熟到开玩笑的程度,尤其是这种玩笑。 被他两面堵住了话儿,棠梨也不免有些恼「既是军事要地,在下这个平民百姓还是莫要靠近的好,免得还没进去便被射成了筛子。」 齐王「叶大夫不常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份吗。」 棠梨没好气的道「是本份,可若在下还未见到病人自己的命就先没了,再提什么本份,岂不可笑。」 齐王「营寨虽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若靠近确有性命之忧,可叶大夫跟我进去,谁还敢拦阻不成。」 棠梨「我说了不会骑马,如何能随你进去。」 齐王「你我共乘一骑便是。」 棠梨愕然看着他「共乘自己跟他共乘一骑这如何使得」 正愕然间,腰间已多了一只胳膊,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便已骑到了那大黑马的背上,棠梨大惊,两个手臂下意识要抱住什么,正好贴进了齐王怀里,棠梨想推开他,却听他道「莫动。」接着便是一声嘶鸣,大黑马便窜了出去。 棠梨吓了一跳,怕自己摔下去,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闭上眼,心里把齐王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这厮实在的不厚道,明知自己不会骑马,还非硬来,自己要是掉下去摔死,做鬼也不放过这混账。 今儿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啊,简直就是犯小人不宜出门。 棠梨把脑袋扎进齐王怀里,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怕啊,就这么着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而且有他的狐狸毛斗篷挡着冷风,也好过些。 小命当前,棠梨根本顾不上自己跟齐王如此共乘一骑落在别人眼里有多暧昧,她亦不知,今日过去之后,京里又多了个热门的八卦,就是齐王殿下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是因为有什么怪病,而是另有癖好,据说在岳州的观潮阁里藏了一位美少年,很是宠爱,便是去巡视水寨,也得带在身边,不舍稍离,营地里的好些兵将都亲眼见过,齐王跟那少年共乘一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斗篷为他挡住外面的冷风,生怕染了风寒。很长一段日子里,棠梨都不知这个热门八卦里的美少年就是自己,后来知道了很是懊恼过一阵,可再懊恼也没用,只能继续装不知道,她深知想让一个八卦消失就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 果然,没多久的确出了另一则八卦,只不过令棠梨备感郁闷的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话题的主角,仍是自己。 此是后话不提,且说如今,自己的双脚重新站在地上的时候,棠梨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约因惯性原理,她的身子仍有些晃,以至于即便双脚站在地上,身体依旧不稳当只能半靠在齐王怀里,棠梨就是以这种十足暧昧的姿势看见了眼前黑压压一大片兵将。 前世的经历,令棠梨对军营并不陌生,即便朝代不同,可兵营里的氛围却差不多,当兵的大都性子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脑子里想什么,表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所以只看这些人的神色,棠梨就知道,他们必是误会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了。 尤其最前面那个穿着一身铠甲的黑脸将军,看打扮应该便是这水寨的守将,这位守将脸虽黑,也极严肃守礼,带着人上前行礼「末将卫平参见齐王殿下。」 齐王摆摆手「卫将军不必多礼。」 那黑脸将军目光落在棠梨身上,忍不住道「这位便是殿下说的那位神医」心道殿下莫不是糊涂了,这哪是什么大夫啊,瞧这意思,十有八九是殿下相好的小相公吧。 棠梨自是听出了这黑脸将军话里的意思,感觉缓过来一些,忙一把推开了齐王,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仿佛齐王是过人的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齐王倒是也未恼,只是看了棠梨一眼,整了整自己的斗篷,跟那黑脸将军道「这位叶神医医术高明,那些患病的兵将,现在何处」 黑脸将军虽觉这小子真不像什么大夫,可齐王殿下说是神医,也不能违逆,便道「末将怕这病过人,把那些患病的兵挪到了那边儿的大帐之中,也方便军医诊治。」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 第27章 果然不远处有个单独的大帐篷,外面用油布围了起来,偶尔有穿着医官服饰的进出,棠梨揉了揉鼻子,又生石灰的气味飘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古代若爆发瘟疫,都是用生石灰消毒隔离,莫非这兵营之中发现了疫病 想到疫病,棠梨神色凝重,水寇猪婆龙疫病是岳州三害,可这么多年来水寇劫掠杀人跟被猪婆龙咬死的加在一起远远比不上一次疫病所带来的人口伤亡,自古以来瘟疫便等于死亡,便是医学水平发达的现代,对于瘟疫严防死控,却依然无法避免,更何况如今的大梁。 棠梨仔细研究过岳州府志,自有岳州开始便有瘟疫的记载,可见由来已久,但也只是记录,何时发过瘟疫,死伤多少人口云云,而对于防疫治疗的记载却是从前朝方有的,只可惜州府志上记载的也并不详尽,只是说官府设医署专司疫病之事。 虽记录的并不详尽,但棠梨还是注意到了,在前朝那数百年里,岳州爆发瘟疫的频率大大降低,曾经数年甚至十几年都未有疫病发生,即便也并未完全杜绝,但即便发现疫病,也并未蔓延,死于疫病的人口也少了很多,这充分说明前朝对于应对瘟疫的措施已经相当完备,只可惜随着改朝换代,这些措施并未沿袭下来,以至于瘟疫频发,最终成了岳州的三害之首。 这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而棠梨作为医学世家叶家的传人,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专家,对于瘟疫相当清楚,黄帝内经有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这里的治是管理,所谓治未病,便是未病先防,既病防变,也就是说防大于治,有力的防疫措施是杜绝瘟疫的关键。 这个防不止是防止发生瘟疫,还需一旦发生要防止蔓延,想到此,再也不敢耽搁,忙道「我去看看。」说着抬脚便往那边的帐篷走去。 棠梨怕是瘟疫,行动异常快速,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守将卫平倒是颇为意外,心道这小子瞧着跟个弱鸡似的,刚还是齐王殿下从马上抱下来的,即便中正如卫平都不免往歪处里想了,毕竟齐王殿下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如今不禁跟这小子共乘一骑,且抱上抱下的,亲近成这样儿不说,加之这小子生的唇红齿白,模样比女子还漂亮,要说两人没什么,谁能信啊。 以为是齐王殿下的新宠,带到水寨来开眼的,虽齐王说是神医,卫平却并未当真,可这会儿一听说有病人,立马便去了,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弱鸡似的小子真是大夫不成。 且这小子样子看着弱,可这一走起来,挺胸抬头步履坚实,倒颇有几分气势,莫说外头那些大夫,就是水寨里的那些医官,也没这份气势。 卫平虽出身不凡却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性子虽直,对有真本事的人却格外敬重,对于齐王的尊崇也并非因他身份高贵,而是因齐王当初带兵平乱的丰功伟绩,让他从心里敬重,若不然即便亲王也不会令他如此礼遇。 所以棠梨的做法,让卫平多少有了一丝改观,觉得或这小子真是大夫,只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动了真格的才行。 那帐篷里的士兵得的病可不是寻常的病,是皮肤病,那流脓打水的,有的烂的都能看见骨头了,就是自己瞅着都瘆得慌,这小子能扛得住心里本就好奇,加之齐王都过去了,他这个水寨的守将自然也得跟着,再有他也想尽早治好这些士兵,当兵的没上战场,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皮肤病丢了命,岂不冤枉。 棠梨一进帐篷,迎面便是一股子冲鼻的臭味,要说这帐篷着实不小,病人也不算多,两边的大通铺上总共也就躺了十几人,可这股子臭味,跟掉茅坑里差不多,实在刺鼻的很。 这股臭味很不正常,棠梨目光落在那个正换药的士兵身上,皱了皱眉,几步走了过去对那换药的小兵道「你这么换药还不如不换呢」 那小兵正屏住呼吸,想着快些换了药,好出去透透气,省的被熏死,不想来了个说教的,先头以为是医官呢,吓的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了,侧头一瞧见是个小子,以为是这里哪个伤病的家属呢,遂没好气的道「瞎咋呼什么,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儿。」说着从托盘里拿了块布就要往那伤病的伤口上擦。 棠梨伸手抢了过来「你这块布上刚已然用过,上面还有脓血,怎么还用」 那小兵气的不行「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脏水不染衣你懂不懂。」 棠梨给这小子气乐了「这是换药,不是洗衣服,你若不是大夫,如此还情有可原,可若你是大夫还这样换药便是草菅人命。」 这小兵当初之所以谋到医官手下,就是图个轻松,比成日在水里练兵强,也不用去对付那些水贼,那些水贼可都是亡命徒,一个弄不好小命可就没了。 谁知,活儿是轻松了,也没了性命之忧却得给这些伤病换药,这些伤病得了烂腿病,流脓打水,烂的都露骨头了,要多臭有多臭,医官嫌脏,就把这些活丢给了他这个小兵,他没得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干,干是干了却满心不愿,应付差事便了,哪管这些伤病的死活。 第28章 本来便心有不满,偏还来个找茬儿的,竟说自己是草菅人命,不免怒上来「你小子谁啊,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跑这儿来撒野,敢情是活腻歪了不成。」 棠梨冷冷的道「我看你是你活腻了。」说着把这小子往旁边一推,那小子这会儿方看见,齐王殿下跟卫平,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 卫平脸色阴沉「拖下去斩。」 棠梨不会同情这小子,如此对待病人,即便如今他只是个学徒还不是大夫,也是祸害,没有医德的大夫,都是祸害,死一个少一个。 棠梨没理会这小子的死活,而是把自己药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镊子剪子刀子,烈酒等物,开始为那个伤兵清创。 这伤病的伤并不严重,只不过是清创不及时,加之不注意卫生,才会如此,棠梨用剪刀把外面腐烂的肉剪开,把里面的脓血清理干净,从药箱子里拿出药敷在伤口上。 那伤兵舒服的吁了口气「多谢大夫,这药真灵,一敷上就觉好多了。」 棠梨笑了「哪有这么灵,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不过你这伤并不严重,按时敷药,过几天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那伤兵听了,顿时激动了起来「你,你是说我这腿还能保的住我还能走」那两个军医可都说自己这腿早晚会烂掉的,他已经心灰意冷,想着以后再也无法当兵不说,家去还成了老婆孩子的拖累,哪想竟有了救。 棠梨点点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病,养好就能走了。」 棠梨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先头以为是瘟疫呢,真要是瘟疫,可就麻烦了,这一看不过就是皮肤病罢了,这也并不奇怪,这里是水寨大营,这些兵常年累月在水里练兵,极容易染上湿气,这湿气若不及时排出,便容易患皮肤病,加之水边多蚊虫,这些士兵又不在意,蚊虫叮咬后,抓破了再下水,伤口便容易感染,这些军医又不大负责,随意处理,以至于本来一个小伤口却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只要不是瘟疫,棠梨便放心了,只不过这个伤病的运气好,不代表所有伤病的运气都好,一共十八个伤病,有十二个伤口不算太严重,清创上药便能痊愈,而剩下的六个因病的早,又延误了治疗,局部脚趾已经发黑坏死,若想活命只有切掉。 棠梨很有些不忍,这些大兵的年纪来看,都是老兵了,若截掉脚趾便成了残疾,虽仍能走路,却当不得兵了,家去之后也做不得太重的活计 ,家里的老小,往后又该指望谁来养活。 可不截却连命都保不住,想到此,棠梨对那军医便恨的不行,作为军医,不过一个小小的皮肤感染竟然治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这比庸医还可憎。 心里虽不忍,手上却并不迟疑,手里的小锯把一个个坏死的脚趾锯了下来,本来卫平叫了个小兵过来打下手,谁知那小兵看见棠梨锯掉一个脚趾后,吓的脸色煞白,手抖的连托盘都端不住。 想是刚进兵营的新兵,没见过这样血乎流烂的场面,棠梨也不难为他,从他手里接了托盘,顺手就塞给了旁边的齐王。 棠梨多少有点儿恶作剧的心态,这切脚趾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别人看来的确有些吓人,这齐王总是冷着一张脸,轻易没什么表情,不知会不会被吓到。 因此,过程中棠梨有意无意的瞄了他好几眼,却发现他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仿佛并未看见托盘里血乎流烂的脚趾头,只是在棠梨瞄过来的时候,目光动了动,眼底仿佛划过一丝笑意。 棠梨反倒觉得无趣了,这家伙莫不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吧,不过他的胆子倒真是不小。 棠梨却忘了,齐王虽是身份尊贵的皇族,却也是带兵平乱的将军,不是那些养尊处优,成日里架鹰溜鸟的王孙公子,是尸山血海里淌过来的杀神,大军过处人头滚滚,白骨成堆,区区几个脚趾头还能吓到他不成。 两人这番不着痕迹的眉眼官司,落在卫平眼里,忽觉或许自己没猜错,这位的确医术高明,但跟齐王殿下的关系也绝非寻常,若不然齐王殿下怎会如此心甘情愿的给她打下手。 不过,卫平这会儿倒觉齐王殿下看上这位也有些道理,且不说这位生的比女子还漂亮的脸蛋,就是这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也是世所罕见,听闻齐王殿下受顽疾所苦多年,曾四处求医不果,如今这般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必是顽疾得愈了,想来便是这位神医的手笔。 齐王感念他为自己医病,遂生出好感,也在情理之中,虽说齐王殿下不喜女色,可男色就不一定了。 卫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虽说自己不认同这样的关系,但贵族圈中倒也并不罕见,更何况齐王还是齐王皇叔,只要他喜欢,谁能管得着,况这位叶神医瞧着弱巴巴的,可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切脚趾头的劲头子,估摸也不是个善茬儿,就算齐王有心,这位若无意只怕也没用。 第29章 卫平忽的意识到自己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大约是被眼前这两人的眉眼官司给带歪了,遂正正神色咳嗽了一声道「敢问神医,这是何病是何原因而起可会过人营中尚有得此病者,只不过并未重到不能行走,因此也未送到这边儿来。」 棠梨「并非什么大病,不过是寻常的皮肤病罢了,若说这病因,该是由湿气而起,这水寨临水而建,士兵们平日里又在水中练兵,湿气重,便易生湿疹疮脓等疾,若处理及时倒也没什么,这几位是因处理不当,耽搁了,不然也不用截脚趾的。」 卫平「这里是水兵营寨,常年都要在水中练兵,不知可有什么法子,也免得士兵们为此疾所苦」 棠梨「这倒不难,只要平日里多注意卫生,春夏可在营寨内燃艾草一可祛蚊虫,二可化湿气,若有染病者,及时涂药,想来便无大碍了。」 卫平「军医也曾配置了不少药膏,让士兵涂抹却并不见有效。」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棠梨的药箱。 棠梨不免好笑,这位卫守将,瞧着粗枝大叶的,不想却是个细致人,这话说的虽委婉,棠梨如何听不出是打自己药箱子里那瓶药膏的主意呢。 棠梨从药箱里把那药瓶拿出来道「今日来水寨并不知要治此病,这药膏却只带了一瓶,刚都用尽了。」见卫平神色颇为遗憾,又道「家里还有些,回头我让人送过来便是。」 卫平心道,就算你家里再有也总有用完的时候,这水寨里的兵可是一茬接着一茬的,也不能次次都去要不是,这样灵验的药膏,若是能知道配方,多多配置发到没个士兵手里,方才一劳永逸,只不过,人家来水寨看病,已是看了齐王殿下的面子,如今头一次见就管人家要方子,实在有些不好开口,且卫平也并非不通世故,自是知道如此灵验的配方,可是宝贝,就如庆福堂,数百年里都是药行里的大拿,凭的不就是余家那些祖传的制药方子吗。 这叶神医有如此灵验的配方,若是卖给药号可是价值千金的,当个传家宝都可能,怎会轻易说出,或许自己可以出高价购买。 想到此,便道「水寨练兵,湿气是无法避免的,不知叶神医这个药膏的配方能否卖与在下,叶神医不必为难,只管出价儿在下虽非家赀万贯,倒也有些银钱存项。」 棠梨忍不住笑了,刚还说这位守将是个细致人,一转眼又成了直性子,不过为了麾下士兵舍得拿出自己的银钱存项来购买药膏,可见此人轻财重义,摊上这样一位将军,是这些水寨大头兵的福气,若换一个只知升官发财的,哪会管底下大头兵的死活。 想到此,心中敬佩,开口道「将军客气了,区区配方简单易得,若能解士兵湿疾之苦,倒是一桩好事。」说着从药箱子里翻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将军只让人照着这方子上的配置便可。」说着又不禁提醒了一句「庆福堂是数百年的老字号,诚信公道,药材的品质算是同行里拔尖儿的了。」 卫平也未多想,接过方子道「叶神医果真是仁心仁术,解我士兵之苦,乃是大功,回头末将必上折为叶大夫请功。」 棠梨忙摆手「将军说笑了,一个小小的方子罢了算的什么,不过即便有药还需注意卫生。」 卫平挠了挠头「不怕叶神医笑话,这营寨里都是糙老爷们,这老爷们在一块儿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若是军法自是无人敢违抗,可这卫生怕不能强求。」 棠梨「既如此,那就制定成军法不就好了。」 卫平愕然「这注意卫生如何制成军法」 棠梨「若将军不怪在下越俎代庖,在下倒可拟定一个条例让将军过目,看是否可行」 卫平虽觉荒唐,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人家已经把珍贵的配方送给了自己,自己这个水寨的守将,可知了人家一份大人情,如今人家主动请缨,要帮忙制定卫生条例,要说越俎代庖的确是,可人家怎么说也是一片好意,毕竟这费脑费力的,又不图什么,自己如何能拒绝。 再说,她想写就写呗,写了自己过过眼,至于用不用,不是得自己说了算吗。 想到此便道「那就劳神医费神了。」却见棠梨又打开了药箱子,拿出笔墨来,铺在桌子上,提笔写了起来。 卫平嘴巴都张了老大,心说这位还真是说风就是雨,这制定军法条例,何等大事,便天纵英才也得深思熟路吧,这位倒好,连想都不想,提笔就写,这也,太,太儿戏了。 不免看向齐王,指望殿下能开口劝一下,这军法条例可不能如此儿戏吧。 不想齐王已凑过去看,却点了点头,看向这位神医的目光里尽是欣赏之色,卫平大是奇怪,也凑过去瞧,这一看,也不免暗惊。 心道这位以前不会当过军医吧,怎么对兵营如此熟悉,这随手写的条例,竟如此严谨实用,若非亲眼见她提笔就写,卫平必定以为她不定想了多久呢,这样严谨实用的条例,就算自己想上一年也是想不出的,这小子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第30章 而这样的人才合该是军人,怎么就成大夫了。 齐王也颇为意外,他自是知道棠梨医术高明,这天下也无人能及,却不知除了医术之外她还有如此才能,随手写出条例已很令人惊诧,偏每一条都极适宜兵营,便是让这兵营中里资历最老才能最高的参谋文书来拟这条例,恐也不会比这个更好。 她如何会对军营之事如此熟悉,难道她曾当过兵,念头至此,齐王忽觉好笑,她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子,出外行医诊病尚且要瞒住家人,扮成男装,怎可能当兵。 齐王忽想到之前自己一直想不通的事,自己这么多年从未对女子动过心,为何却独独对她不一样,若说因容貌,她虽生的不差,可比她美的女子自己也不是未见过,便如那个南燕的公主,也不是不差的,可自己对她并无丝毫感觉,便被她算计,吃了那情药之后,对那凑上来的南燕的公主也只觉恶心,并破例头一次打了女人,之所以未直接砍了她,是顾忌两国战事初平,已然和谈,若自己砍了南燕的公主,再起刀兵,好容易盼得和平的百姓又要陷于战火。 平乱归来,皇上赐赏中亦有美人,自己却连看都未看一眼便退了回去,便国色天香也无法入自己的眼,更遑论上心了。 就连齐王自己都以为自己这一生大约与女子无缘了,谁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叶棠梨,若说之前他尚有些不确定,那京城之后,他匆忙赶来岳州,不是为了治自己身上的顽疾,而是想见她,他便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这丫头了,喜欢的毫无道理可言,喜欢的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这般喜欢,为何如此的放不下。 今日仿佛找到了答案,她虽是女子,却于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同,她虽年纪不大却悲悯世人有大医之风,虽为女子却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她性格爽利却又聪敏慧黠,她心有七窍却也有军人的磊落,总之她身上的每一样特质都与自己相合,这样的她,让自己如何能不上心 ,更何况自己跟她之间本就是前缘天定。 棠梨倒不知自己不过稍微改动挪来的卫生条例,惊到了两个大男人,她只是想举手之劳,尽自己的一份力,兵营都是男人,这里又是岳州,常年临水练兵,若不注重卫生,极易染病,便如这次若有严谨的卫生条例,一个普通的皮肤感染,也不至于弄到非要截了脚趾头。 且这回还算幸运,不过是皮肤感染,若是疫病呢,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而对于瘟疫,防患于未然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棠梨把写好的卫生条例递给卫平:「卫将军请过目,可有不妥之处?」 棠梨写得时候,卫平已在旁边看清楚了,接过来对棠梨拱了拱手:「叶神医大才,卫某敬服,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叶神医可否入我水寨做军医?叶神医医术高明,一来可为士兵们治病,二来这卫生条例本就是叶神医拟定,若由叶神医亲自督促实行,想必能事半功倍。」 棠梨愣了愣指了指自己:「卫将军是想让在下入伍吗?」 卫平:「好男儿当保家卫国,入伍既能报效国家,亦可建功立业。」 棠梨不禁暗暗好笑 ,好男儿?这位卫将军说的倒不错,可惜眼光不大好,自己虽穿着男装,却是道地的姑娘,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自己求他,怕他也不会答应的。 只不过,他说的如此铿锵,自己若拒绝却需想个妥帖的理由才好,正斟酌间,齐王却开口道:「叶神医医术高明,悬壶济世是我大梁百姓之福,若入军中倒不如在外面,能救治更多病患。」 卫平也是一时觉得叶神医颇有军人的样子,才开口的,倒也未想棠梨回答应,不过,人家叶神医都还没说话呢,这齐王殿下便急巴巴的出来拦阻,倒有些奇怪,莫非舍不得?看起来这两人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若这叶神医真是齐王殿下的人,那自己这个提议便有些逾越了,想到此,便不再提及此事,笑道:「今日辛苦叶神医跑这一趟,水寨之中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守着湖倒是不缺鲜鱼,营地里有个老兵,旁的也还罢了,这鱼做的着实一绝,不是卫某夸口,在这岳州想来也只有观潮阁的大厨能与这老兵一较高下了,叶神医必要尝尝才是。」 听他提起观潮阁,棠梨目光若有若无扫过齐王,自己在观潮阁为齐王行了一个月的针,虽说诊资一文未收,倒是未亏待自己的五脏庙,尤其后来,自己跟齐王的医患关系处的极好,几乎日日都会留下用饭,很是领略了观潮阁厨子的好手艺。 京里的国公府,叶府,乃至皇宫内廷里御厨做的菜,自己也都是吃过的,可若论厨艺高低,这观潮阁的厨子绝不逊于大内的御厨,观潮阁之所以成为岳州最贵最大爷偏生意还最好的馆子,虽有齐王这样牛哄哄的东家,却也跟厨子有些干系。 如今卫将军说军中厨子的做鱼手艺,能跟观潮阁的厨子一较高下,可见必是真有本事的,棠梨倒也未推辞,她对这些当兵的极为了解,别管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是真性情,说一便是一,不会虚客气,而请外人留在军营用饭,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若拒绝反倒失礼,便道:「那在下今日可有口福了。」 第31章 卫平果然很是高兴,哈哈笑了两声:「来人,让老邱把今儿早上捞的鲜鱼炖了,再把我帐中的好酒都搬出来,今日就在大帐外摆宴招待贵客,大家伙喝它个痛快。」 下面的士兵顿时欢呼了起来,这老邱炖的鱼还好说,平日里倒也常吃,可这好酒就难了,尤其卫将军大帐里的酒,可是从京里送来的极品佳酿,除非过年,将军才会拿出个两坛来赐下来让他们解解馋,这么多兄弟,就两坛子酒够干什么,狼多肉少,能尝上一口都是运气,谁知今儿将军发话把好酒都搬出来,这可是赶上了,今儿非得好好解解馋不行。 卫平一声令下,这些大兵迅速行动起来,不大会儿功夫,大帐外便染起了火堆,一个是取暖,再一个也是照亮,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宴席便摆在火堆两侧,卫平让齐王上座,齐王却摆摆手,坐到了左首上席,棠梨的旁边。 卫平心道,齐王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避讳啊,便也不好扰了殿下的好事,挥手吩咐上菜,军中的菜都是论盆的,鸡鸭鱼肉倒也丰盛,尤其那鱼,的确不同凡响,虽装在大盆里并无什么卖相,可味道却真是一绝,既入味又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鱼的鲜美。 棠梨吃了有小半盆,还有些意犹未尽,卫平却举起了酒碗:「叶神医仁心仁术,卫某佩服,这一碗酒敬叶神医,卫某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一碗酒便干了。 军营之中都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血性汉子,棠梨在军营里待了几年,对这些很是习惯,且也练出了好酒量,所以也见怪不怪,也端起了桌上的酒碗抬了抬:「多谢将军。」便也喝了下去,喝酒的爽快劲儿,看的旁边的韩松直瞪眼儿,心道这位可真是个奇葩,见过哪家姑娘这么喝酒的。 瞄了眼殿下,见主子未有拦阻的意思,且唇角微扬,仿似心情极好,心下暗暗纳罕,主子这心思还真难猜。 棠梨的豪爽令卫平大为高兴,一拍桌子:「痛快,痛快 ,再来……」 连着三碗下肚,棠梨便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忽的意识到,自己被军营的氛围所感,一时竟忘了,这里并非现代,自己也不是那个曾经千杯不醉的叶主任。 芯儿还是那个芯儿可皮儿却换了,这个身子并没有锻炼酒量的机会,所以也不可能千杯不醉,等她醒悟到这个的时候,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叫都叫不醒了。 卫平本来想着,这叶神医如此痛快,再叫人搬些酒来的,谁想这位架子是够豪气的,可酒量却浅的紧,三碗下去,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若这位是寻常大夫也还罢了,偏偏他跟齐王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殿下若怪罪下来,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此,忙起身要赔罪,不想齐王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叶大夫不胜酒力,已然醉了,本王送她回去。」 卫平目光划过齐王怀里醉的一塌糊涂的叶神医,虽觉齐王殿下这般把人抱在怀里,实在有些暧昧,但也不好拦着,忙道:「末将恭送殿下。」 眼巴巴看着齐王殿下抱着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卫平忽想起刚自己说摆宴,齐王殿下并未出声拦阻,莫不是故意的吧。 不过,就算齐王殿下真心喜欢,可这位叶神医毕竟是个男的,太后哪儿能过得去吗,若怪罪下来,只怕这位叶神医性命不保。 但又一想,齐王殿下何等人,那可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他若想就没有保不住的人,且,瞧殿下的意思,也不似做戏,当年平南燕之乱,自己也曾跟随殿下左右,何曾见殿下这般着紧过谁,这千年的铁树想开花,谁还能拦得住不成。 棠梨这一觉睡得极熟,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她睁开眼便见暖暖的阳光从青色的纱帐外琉璃窗中透了进来,折射成千丝万缕的光线,落在地上一片金灿灿的,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舒服。 且,这床也格外舒服,比自己在叶府里的床榻还要舒服,舒服?青色的纱帐?琉璃窗?这里不是竹山县县衙,更不是叶府? 棠梨蹭的坐了起来,忽觉头有些疼,伸手按住太阳穴,回想了一下,貌似自己昨儿被齐王强行抱上马,去了兵营给那些士兵治病,然后那位卫将军为了答谢自己,下令在大帐外摆了酒宴,招待自己跟齐王,自己一时忘了已然换了身体,连喝了三碗酒…… 棠梨觉得自己的脑袋一蹦一蹦的疼,一是因那酒太烈,二是因自己自不量力,那么大的碗的酒,竟连喝了三碗,不醉死才怪。 再然后呢?棠梨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也是一丁点儿都没想起来,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醉了趴在桌子上,而这里棠梨也并不陌生,自己给齐王行针的时候进来过几回,这里是齐王在观潮阁的寝居,即便自己喝醉了,被齐王带了回来,如何会睡在这儿? 正想着,齐王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汝窑莲花瓣的小盏,他走到床榻边儿坐下,把托盘放到床边儿的小几上,拢起了纱帐,把那莲花瓣的小盏递了过来:「吃了这醒酒汤,头就不疼了。」 第32章 棠梨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仰脖喝了下去,把小盏递还回去道:「多谢。」 齐王却目光一闪挑了挑眉道:「你倒是想得开,难道就不奇怪怎么会睡在此处,要知道这里可是本王的寝居。」他的脸色仍如以往那般,并无丝毫不同,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以及他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十足的暧昧。 棠梨可不想跟他陷入这种暧昧尴尬的境地便道:「殿下的寝居又如何?」 齐王:「叶大夫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虽本王尚未婚娶,可你一个姑娘家在一个男子寝居中睡了一整晚,若是传出去,这名节怕是毁了。」 棠梨嗤一声笑了:「若我在意名节,想来殿下如今还受那顽疾之苦。」说着便要下床,却忽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对,不是自己昨儿穿的那身男装,而是换了一套软锦的寝衣,这软锦是难得的好料子,是江南的贡品,听说是一种特殊的蚕吐丝织成,做成贴身的寝衣最是舒服,只可惜,这料子太金贵,寻常人家连见都见不着,便叶府这样的世家大族,也是压箱子底儿的存项,老夫人喜欢棠梨,让纪婆婆翻出来拿了一块给纪婆婆让她给棠梨做了件小衣,棠梨至今都没舍得上身呢。 而如今自己身上穿的这寝衣便是软锦做的,且很是肥大,不用猜也知道是齐王的,饶是棠梨都有些脸红:「我,我昨儿的衣裳呢?这是谁,换的?」 齐王:「你不记得了?」 棠梨瞪着他,心道这不明知故问吗,自己若记得还用的着问他吗。 齐王:「你昨儿在水寨中吃的大醉,若那般送你家去,怕是不妥,我便让人给你家里送了信儿,说叶老夫人有些不爽利,把你留在了叶府。」 棠梨虽觉这齐王的行为有些逾越,可这事儿做的也算周到,便宜娘本来就极不乐意让自己出来,怕落个不好的名声,将来寻不着婆家,若是昨儿自己那样醉醺醺的家去,只怕自己去老君观坐诊的事也得黄了。 只不过,既他都用叶府当借口了,为何不干脆把自己送回叶府,偏要带到这观潮阁来,还把自己安置在他的寝室之内,到了这种地步,若棠梨还觉他对自己毫无企图,那自己就是头一号的傻瓜。 虽如此,棠梨仍想不通他的目的,是真看上自己了?可他不是不近女色吗,且他那个病自己是知道的,那是心病,极不好治,自己也曾试探过,并不像作伪,难道好了?怎么好的?是他自己想开了,还是有别的契机? 棠梨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瞧出端倪,索性直接道:「殿下意欲何为?」 齐王却并未答她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来,棠梨一见心中欢喜:「果然落在了这里?」找到了就好,免得便宜娘哪儿不好交代。 说着便要去拿回来,不想齐王却合上了手道:「这金锁果真是你的东西?你没认错?」 棠梨没好气的道:「自然是我的,是我自小带着从未离身的东西,怎会认错,想是行针的时候未注意,遗落在此处,上次我来便是要寻这枚如意金锁的。」 齐王倒是并未再问什么,而是道:「你的医术这样好,怎么性子却如此散漫,如此要紧的东西,也能丢了,这是丢在了观潮阁,若是旁处,只怕便不易找了。」说着并未把金锁递给棠梨,而是探身过去,把金锁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往后仔细些,莫再遗失了。」 棠梨愣愣看着他,这齐王今儿着实有些怪异,说话怪,神情怪,就连行动都怪异的紧,不应该说怪异,应该说暧昧。 尤其他还亲手给自己戴上金锁,并嘱咐莫再遗失了,若非这金锁是自己从小便戴在身上的,棠梨都差点儿以为这是他的东西了。 如此暧昧可不是好事儿,还是尽快避开他为好,想到此,棠梨道:「昨日多谢殿下,今日棠梨已答应了劲节先生去老君观坐诊,时辰不早,也该动身了。」 齐王倒是也未再为难她,颇识趣的出去了,他刚出去,梅婆婆便进来了,手里拿了一套换洗的衣裳,想是从叶府拿过来的,毕竟这里到叶府更近便。 棠梨接了衣裳过来换了,看了看那套软锦的寝衣不禁道:「昨儿梅婆婆就来了?」 梅婆婆:「昨儿齐王殿下遣了人去县衙唤了老奴过来伺候姑娘。」 棠梨:「那我这衣裳也是婆婆换的。」 梅婆婆点头:是啊,姑娘昨儿是吃了多少酒,醉成那般样子,姑娘就是大夫,难道不知酒多伤身。」 棠梨知道梅婆婆是为了自己好,道:「这一回,便记下了,日后再不贪杯,您老就别唠叨我了。」 梅婆婆:「你呀,还嫌我唠叨,若是夫人知道……」梅婆婆话未说完,棠梨忙道:「今日之事,万万不能让娘知道。」 梅婆婆见她的样子,不觉好笑:「姑娘还有个怕的,着实不易,老奴看也就夫人能管得了姑娘了。」 第33章 棠梨:「这不是怕,是孝顺,她是我娘亲,自然要顺着不让她生气着急才是,好了,走吧,老君观那边儿不知来了多少病人了,今儿只怕要忙到天黑了。」 棠梨在老君观忙了一日,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棠梨侧头往外看了看,天色虽有些暗了下来,却并不太晚,不禁道:「今儿倒是早。」 甘草过来收拾东西,听见这话遂道:「要不是劲节先生一早就吩咐了清风明月,想来您便是一宿不睡,也是瞧不完的,如今您叶神医可是声名远播。」 声名远播?棠梨摇头失笑:「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呢?」 甘草道:「这算什么,外头传的才邪乎呢。」 棠梨:「这都神医了,还能传的怎么邪乎?」 甘草:「外头都说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不忍见咱们岳州的百姓被疾病所苦,故此大发慈悲,遣了天上的药王转世投胎来凡间行医救人。」 棠梨纳闷的道:「这个跟我有什么干系?」 甘草:「这说的可不就是您吗。」 棠梨愣了愣,不觉好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神仙转世投胎的。」 梅婆婆道:「 您不是神仙姑娘是菩萨,心肠慈悲,见不得人家生病。」 棠梨:「这才是越说越邪乎了,我呀既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我是大夫,大夫生来便是给人医病的。」 正说着,便听劲节先生道:「说的好,大夫生来便是医病的,若是我大梁多些叶大夫这样的医者,正是百姓之福了。」 棠梨却道:「在下倒希望天下无医。」 劲节先生愣了愣:「天下无医?」 棠梨:「天下无病自然便天下无医了。」 劲节先生恍然:「是了,天下无病自然便无医了,虽然都知不可能,但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胸怀,即便医术高明,却宁可天下无医,这便是大医胸怀,看来大医并不在年纪,那些七老八十皓首耄耋的老大夫,穷尽一生钻研医道,最终也只是庸医,并非不用心,而是这胸怀上便落了下乘,自然也成不了大医国手。 劲节先生躬身一礼:「叶神医大医胸怀,实令人敬佩。」 棠梨忙侧身避过:「便是医道上,您老也是前辈,这礼晚辈万万受不得。」 劲节先生摇头:「有道是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虽贫道年纪长些,可医道上却远不如叶大夫。」 棠梨生怕这老道再说下去,自己真成前辈了,遂道:「时辰不早,恐家中惦记,这便回了。」说着让甘草提了药箱子走了。 劲节先生不免摇头失笑:「这么瞧着倒像个毛头小子了。」 后面的余星阑低声道:「师傅您还未瞧出来不成?」 劲节先生疑惑的道:「瞧出什么?」 余星阑:「师傅聪明一世怎么这事儿上却糊涂起来了,您想想当初她为何来老君观,那时候应不是来坐诊行医的吧。」 余星阑这么一问,劲节先生倒是想起来了,是啊,当日这棠公子一来,便救了自己的命,也因此欠了她个人情,后来自己才配合她收了余星阑这个便宜弟子,然后便是给常府的小公子看病,常老爷捐银子重修了老君观,这倒不奇怪,毕竟治好了常府的小公子,可他揽下济民堂的事就令人想不通了,常老爷可是岳州首富,是商人,这商人再有慈悲心也是利字当头,可这济民堂却是为了百姓谋生计,无利可图,便做成了,名声也不是他的,无利无名,常老爷图什么? 说到名声,劲节先生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济民堂是为了百姓,是好事,是善事,也是一桩最拿得出手的政绩,若竹山县的济民堂成了,百姓得了实惠之余,最大的获益者便是新任的竹山县知县叶全章了。 等等,不禁看向余星阑:「叶神医跟叶知县莫非有亲?」 余星阑:「岂止有亲,师傅可知叶知县膝下只有一位千金,年方十六。」 劲节先生何等聪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不明白的,想想自己当真是老眼昏花,竟让个丫头给糊弄了,难怪她生的如此模样,把个吴玖都招来了,而这件事大约只有自己不知底细。 想到此,有些不满:「既知道怎么不说?」 余星阑挠挠头:「师傅,我以为您知道呢。」 劲节先生没好气的道:「你不说,我如何能知道。」 余星阑:「她当初来老君观就是冲着师傅您来的。」 劲节先生:「我说她好端端的跑老君观来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叶知县,有如此一位不同凡响的女儿,叶知县倒真是好福气。」 怪不得那秦县丞三五不时就往老君观跑呢,说是跟自己下棋,话里话外问的却是竹山县的事情,劲节先生虽不想掺和政务,却若对百姓有利,也是一桩好事,便也会点拨一二,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丫头为他爹铺的路啊,自己既已知道,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况,知道棠梨的身份之后,劲节先生忽有个感觉,或许这一次有机会除去危害已久的三害,还岳州百姓一个太平的鱼米之乡。 第34章 劲节先生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其缘由的,这岳州三害,瘟疫,水寇,猪婆龙,叶棠梨是神医,她高明的医术,劲节先生亲身领教过多次,劲节先生甚至认为,便大梁所有的大夫都算上,也不会有比叶棠梨医术更高的了,若说这能治疫病的舌她其谁,而猪婆龙跟水寇相比疫病要容易一些,水寇贪财以利诱之,去捉猪婆龙,这鹬蚌相争,必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待那时官府再出兵清缴便能以逸待劳。 而官府出兵却着实不易,岳州虽有驻守的兵营水寨,却直属兵部,并不受地方节制,便是岳州的布政使叶全丰,若无谕旨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那些水寇在岳州盘踞多年,心狠手辣,狡猾非常,大都是亡命之徒,若想清缴必须调兵,听常老爷提过,齐王殿下的顽疾也是叶神医出手治好的,以齐王的性情,这份人情必要还的,而齐王不仅是皇叔也曾是带兵的大将军,军营之中颇有威望。 那水寨中的守将的确不买叶全丰的账,可若齐王殿下开口,必会言听计从,本来极难办到的事,却因一个叶棠里出现了转机,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些水寇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却说棠梨一回家便瞧见马棚里多了匹马,顿时眼睛一亮问看门的小厮:「可是有客来?」 小厮忙道:「大名府的舅老爷来了,下半晌就到了……」不等小厮说完,棠梨眉眼一弯便跑了进去,后面的梅婆婆摇头失笑,虽说尚未见过这位舅老爷,却过好多回了,甘草说姑娘自小便跟这位舅老爷亲,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一贯稳重的姑娘一听说舅老爷来了,蹦跳着就跑进去了,那样子活脱一个小丫头,若只瞧这个样儿,谁能猜出是如今岳州城声名远播的叶神医呢。 莫说旁人,便是梅婆婆自己成日在姑娘跟前儿伺候着,有时也会忘了她不过是个正值韶华的小姑娘,一是因她医术高明,再有姑娘的稳重练达对世情的通透,也着实不像未经世事的。若非跟这位舅老爷感情好,想来也不会如此毛躁。 梅婆婆倒有些好奇,这位舅老爷倒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姑娘这般欢喜,遂紧着几步进了后院,刚一进院,便瞧见一个壮硕的黑脸大汉,站在院当间儿,上下打量了姑娘一遭,笑道:「这一晃眼儿的功夫,我家棠丫头就长成大姑娘了,瞧瞧这小模样儿,将来这女婿得可劲儿的挑,得能文能武的,生的还得俊的,脾气也得好才配得上我家棠丫头。」 饶是棠梨都有些脸红:「小舅如今越发喜欢胡说了。」 苏定山哈哈笑了起来:「傻丫头,小舅这可不是胡说 ,姑娘大了哪有不找女婿的,这可是最正经的话了,不过呢,想娶我家小丫头,得先过了小舅这关才行。」 旁边的甘草忍不住道:「舅老爷您这关有啥好过的?」 苏定山摆了架势:「你家舅老爷我虽不会做那些酸儒的诗文,可这拳脚骑射的功夫却不差,那些风吹吹就倒的酸儒秀才休想娶我苏定山的外甥女。」 旁边的苏氏伸手拍了兄弟一下:「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有功夫想这些倒不如赶紧娶个媳妇,咱们苏家就你一个男丁,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小子,也免得断了苏家的香火。」 苏定山嘿嘿一乐:「那个姐,这事儿急不得,总的有合适的才行。」 苏氏:「什么合适的,娶妻娶贤,性子好身体好家世清白的姑娘就成,媒婆子给你说了多少,你这挑肥拣瘦的相不中,你莫不是要找个天上的仙女不成。」 苏定山:「姐,快别提那媒婆子了,上回说的那胡屠夫家的姑娘,我去相看了,那生的膀大腰圆,一张脸黑漆寥光,比你兄弟我都魁梧,这哪是姑娘,分明是那画里的夜叉。」 棠梨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苏氏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还有你,一个姑娘家成日就知道往外疯跑,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女工都做不好,将来嫁了婆家可怎么办。」 棠梨:「娘,您看天色不早,小舅大老远来了,指定饿了。」说着冲苏丁山挤了挤眼。 苏定山会意忙道:「哎呦,可是,这一路上净忙着赶路了,都没打尖儿歇脚儿,这会儿是真饿了,姐啥时候开饭啊。」 苏氏岂会看不出她们舅甥俩的诡计,不过心疼兄弟,也便不再唠叨,白了两人一眼,去灶房让多做几个菜去了。 苏氏一走,舅甥俩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苏定山伸手拨了拨棠梨头上的帽子,笑道:「也难怪你娘唠叨,你说一个姑娘家成日做小子打扮做什么。」 棠梨:「这般出去方便啊。」 苏定山:「我一进岳州城便听说这里有个大名鼎鼎的叶神医,医术高明,心也善,在老君观为百姓义诊,我还不知竟是你这丫头,这到了家,听姐姐一唠叨才知这位叶神医便是我家的棠丫头,舅舅就说,我家小丫头是个不凡的,瞧瞧这一转眼就成神医了,舅舅听着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不过你年纪到底不大,虽有了些名声也不能骄傲,常言道谦受益满招损,你得谦虚些,尤其对那些老大夫更不能失礼,如此才能有长远的进益。」 第35章 棠梨倒是颇有些意外:「小舅,你好像长进多了,莫不是拜了名师?」 苏定山:「哪来的什么名师,只不过平日里跟在陈大人身边,见多了陈大人行事,小舅觉得做人便当如陈大人这般虽居高位却谦逊有礼。」 棠梨暗暗点头,知道小舅说的陈大人便是大名府那位知府大人,余星阑的姑父,在安州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虽只一面却也能看出为人,更何况自己也听叶伯伯赞过这位陈大人,说他为官清正,能力卓绝,是当今官场难得的清流。 小舅拳脚骑射功夫不差,性子却有些莽撞,如今能有这般见识,自是因陈大人的缘故,便陈大人并未着意点拨教导,可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却更加有用,老百姓有句俗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活泥,虽有些粗俗,却是真理。 棠梨:「那小舅这次也是公务在身了,是路过特地来岳州看棠梨的吗?」 小舅还未说话,却听便宜爹的声音:「你小舅这次来可不是路过,是正经事,往后在岳州要待长远了。」 棠梨愣了愣,继而高兴起来:「长远?就是说小舅不走了,莫不是爹爹把小舅调到竹山县来当差了,这可好了,往后天天都能见着。」 叶全章摇摇头:「你小舅是大名府的捕快,爹不过一个竹山县的知县,哪能调府衙的捕快。」 棠梨:「莫非是叶伯伯?」 苏定山笑道:「你这丫头果真是个鬼灵精,小舅本来还想卖卖关子呢,谁想你一下子就猜着了。」 棠梨心道,这还用猜啊,苏家统共就这么些人,除了爹当了知县跟小舅这个府衙的捕快,其余都在老家种地呢,有能力调动小舅工作的,除了叶伯伯还能是谁? 棠梨:「那以后小舅便要去布政司衙门当差了吗?」 苏定山摇头:「不是去布政司,是去兵营。」 棠梨愕然:「竹山县外的那个兵营?」 苏定山点头:「这话说的,除了这个岳州还有第二个兵营不成。」 棠梨不免有些担心:「小舅,这当兵跟做捕快可是大不一样。」 苏定山:「小舅如何不知这个,当捕快是清闲可没什么作为,加之陈知府治下有方,大名府民风淳朴,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案子,小舅这个捕快除了巡街也没别的差事可干,你小舅是个闲不住的,这差事啊都快把你小舅闷坏了,正好听说岳州这边水寇作乱,朝廷必要清缴,趁这用人之际,小舅若能进兵营,没准就能立个功劳啥的,便不能立功,能杀几个作恶的水寇,也不枉你小舅学的这一身功夫了。」 叶全章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好,有志气,棠丫头让管家把家里的好酒搬出来,今儿晚上让你小舅喝个痛快。」 说是让小舅喝个痛快,可小舅还没醉呢,便宜爹却先醉了,东倒西歪的险些出溜桌子下面去,只能扶去内间,苏氏担心丈夫,交代棠梨两句便去了。 一时酒桌上就剩下了舅甥二人,棠梨把下面的炭火拨了旺了些,把上面暖的酒倒出一杯来递给苏定山,见小舅颇有兴致便道:「小舅当初怎么去学功夫了?」 苏定山:「小舅为了学功夫可挨了你外祖父一顿狠揍呢,当初小舅说要去学功夫,你外祖父死活不应,拼了老命拦着,说咱们苏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头刨食儿的庄稼人,学功夫有什么用,若要学,不如学诗文,将来若是中个秀才举人的,也好光宗耀祖,可我自小便不喜念书,一听见那些之乎者也就脑袋疼,但我也不想当庄稼汉。」 棠梨:「那小舅想做什么?」 苏定山:「我呀那时候一得空便去镇子上的茶馆,那里有个老先生说书,说的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别提多带劲儿了,只要人家茶馆的伙计不赶,我能在哪儿站一天,我最爱听的还是那些打仗的事,那时候我就想将来我也要当个上阵杀敌的大将军,所以我才想学功夫,可你外祖父不依啊,把我好一顿揍,揍的小舅三天都没下炕。」 棠梨:「然后呢?」 苏定山摇头:「你外祖父见我打定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要不把我打死,要不让我去学功夫,还能怎么着,只能应了。」 棠梨失笑:「外祖父还是很疼小舅的。」 苏定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是这世上最好的爹娘,只可惜……」说着脸色暗了暗。 棠梨知道小舅难过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永远是这世上最令人遗憾之事,遂伸手抄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了起来:「这一杯敬小舅,愿小舅此去建功立业,鹏程万里。」说着一仰脖干了。 苏定山愣了愣笑了:「好,等将来小舅建功立业,给我家棠丫头寻一门这世上最好的姻缘,让我家小丫头享一辈子福。」 棠梨没好气的道:「小舅还是先操心您自己吧,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舅母是正经。」 第36章 苏定山低声道:「你娘就是瞎操心,这姻缘可是一辈子的事,哪能随便就成,至少得看着顺眼才行,况且,立业方能成家,如今我一文不名,娶媳妇着啥急啊。」 棠梨:「小舅便想建功立业是好事,却也要当心,那些水寇都是些亡命徒,劫掠百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且在岳州盘踞多年,对岳州地形只怕比官府还要熟悉,若不然也不会朝廷屡次清剿,皆无功而返,便是水寨里的水军训练有素,对上这些善于藏匿行踪狡猾非常的水寇,怕也很难讨到好处。」 苏定山:「这些我来之前便已扫听清楚了,你放心,小舅虽不喜读书却也不傻,这剿寇就是上阵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小舅不会莽撞。」 棠梨这才放心见小舅大约嫌酒杯太小,干脆抄起酒壶仰脖灌了起来,不禁好笑,小舅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性子倒适合当兵。 舅甥俩一边聊一边喝,直喝到月明星稀,曙光初透方尽兴,各自回屋睡去不提,转天一早棠梨起来未见小舅,不禁道:「小舅呢?」 苏氏白了她一眼:「昨儿我怎么嘱咐你的 ,让你看着点儿你小舅,莫让他吃太多酒,你怎么做的?」 棠梨不禁瞥了眼甘草,心道,这丫头还真是个嘴不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跟娘说呢,甘草忙低下脑袋,自己倒是不想说,可扛不住夫人问啊。 苏氏:「你看甘草做什么,你说一个姑娘家吃这么多酒像什么话?」待要再数落,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秦夫人来了,在前头候着夫人去济民堂呢。」 苏氏也顾不上数落棠梨,忙着去了。 棠梨松了口气,梅婆婆在旁边忍不住道:「姑娘也真是,上次吃醉了难受了一晚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棠梨:「这不是在家里吗,对了,我小舅呢不是还睡着吧。」 梅婆婆:「舅老爷根本就没醉,今儿得去水寨报到,说头一天去不能晚了,天没亮就走了。」 棠梨心道,就算小舅想建功立业也不用急成这样吧,以她看,如今寒冬拉月,便要清剿水寇也不会在这时候,怎么也得等到开春。 这时候,便捕鱼的都歇了,不会下水,但能在水里发现有船必是去捉猪婆龙的水寇,这时候猪婆龙大都藏匿在礁石群,或者芦苇荡之中,极难捕捉,更别提还捉活的,简直就是不要命的事,想来这些水寇也不是傻子,就算有银子没命花不一样得不偿失吗,可他们仍然前赴后继的去捉猪婆龙,并非不怕死,而是没得选。 这些水寇能在岳州盘踞多年,自然不是单打独斗,必是有组织的,就如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也是有大当家二当家下面的小头目大头目最底层的大头兵,只要有组织便有高低贵贱之分,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地位低的便只能言听计从。 上头下令让去捉猪婆龙便如军令一般,不去就是死,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运气好的话,没准真捉到一只,还能弄些银子,没得选自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前几日还听阿根说过,水边上总是飘个死人过来 ,被猪婆龙嘶咬的不成样子了,怕染了水,来年闹瘟疫,村民们都自发的把尸体捞上来,盖上生石灰埋了,先开始也就一两具,后来越来愈多,有得猪婆龙没撕咬的太厉害,便瞧出了装扮,正是那些水寇。百姓都说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便都上老君观烧香,虔诚非常。 棠梨当时听了心觉好笑,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只怕也没闲工夫管这些,而这些亡命徒又岂会怕什么报应,能诱得他们如此不惜命的唯有金银财宝,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诱之以利方能让这些人前赴后继。 棠梨却未想到的是,正因这个利把自己也裹挟了进去。 感觉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棠梨便知道自己着了别人道,棠梨今日去了常府,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说是复诊其实就是去疑心病,自从棠梨跟常老爷说过小公子的病因是养的太金贵开始,常老爷倒真听进去了,儿子屋里伺候的散了一半,只留下几个底细的,还请了两个先生,一个开蒙教读书,一个教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另外还选了两个年级差不多的小子一起跟着学,如此不过一个月,那个风吹吹就倒的小公子,已然康健了不少。 常老爷大喜,特意请了棠梨来复诊,听棠梨亲口说身子康健,无病无灾,才算放心,复诊完毕,常老爷令管家摆了酒席,棠梨不好推脱,便留下应承了一下。 常老爷是知道棠梨身份的,自然不会像招待别的贵客那般,但若只是吃饭,也有些不妥,思来想去倒是想了个主意,不知从哪儿听说棠梨喜欢听琴,寻了个琴艺好的伶人,在隔着席远远设了一道屏风,让那伶人隔着屏风抚琴,琴声悠扬若隐若现,加之常府花园的好景致,倒也颇有意境。 自那次在水寨吃醉了之后,棠梨在外面是绝不沾酒的,常老爷也不过意思意思的敬了一下,棠梨一推脱,便不再让了。 因没沾酒更谈不上醉了,但一出来就着了道,也让棠梨郁闷不已,尤其棠梨自己还是大夫,这样的迷药只一闻便知里面是什么成份。 第37章 实在算不得什么高级货,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迷药,而这样的迷药只有一炷香的效力,且并不会完全被迷晕,眼前发黑不过一时,最大的效用是浑身发软不能走动,这就有些奇怪了。 虽说岳州有水寇危害,绑票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可那些水寇绑票是为了讹诈钱财,自己这一穷二白的,绑自己做什么,若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更不可能了。 那些水寇便再胆大包天也知道民不与官斗,他们图财目标是那些有钱人,绝不会碰官眷,而且,便宜爹虽是知县,却是岳州最穷的竹山县知县,县衙都是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出身寒门,也没什么家底儿,那些水寇便绑了自己,也讹不到银子,断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做这样毫无好处的事。 由此可知这绑了自己人并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份,不是图财,图色就更不可能了,自己出来都是做男装打扮的,这一点棠梨还是颇有信心的,除非像那个吴玖一样好男风,不然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想起吴玖,棠梨心里一咯噔,莫不是让自己猜着了,就是那个混账吴玖,色心上涌,胆大包天,让人绑了自己,不对,吴玖就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纨绔,而今天能让自己着了道的,绝非寻常,首先是熟知自己今日的行程。 知道自己近日都住在叶府,叶府离常府不远,自己过来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不会带太多人,所以梅婆婆并未跟着,自己身边只有甘草,而甘草虽也学了功夫,却不到家,且远没有梅婆婆警醒,所以才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且,若不为讹财,也不为色,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便是自己的医术。 不是棠梨自夸,她如今在岳州城着实有些名头,人人都知叶神医医术高明,不管何等疑难杂症到了叶神医这儿都能药到病除。 而今日绑架自己的人,多半是为了医病,却也有些说不通,如今都知叶神医没隔两日便在老君观义诊,若想求医只管去老君观,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棠梨忽感觉身子荡了一下,立刻便知自己此时正在船上,即便船撑的再稳,也跟在陆地不同,而船上,如今只要湖里有船便只有一个可能,棠梨暗惊,难道是水寇? 棠梨是醒了,可手脚却被绑着,眼上还蒙着黑布,既不能动也不能看,只能凭感觉猜。 正想着,忽感觉船停了下来,接着手脚的绳子被解开了,但眼上的黑布并未取下,有个婆子的声音响起:「叶大夫对不住,这是我们水寨的规矩,等一会儿到了地儿,便会给您把布取下来,得罪了,我扶着叶大夫走。」 水寨?棠梨暗道难道是卫将军,怎么可能,卫将军若是想请自己,何必费这些周折,只派了小舅来,自己还能推脱不成。 更何况,即便小舅没去兵营的时候,自己不也去了吗。 感觉那婆子搀着自己的手臂,下了船,虽看不见却能闻见一股股鱼腥掺着血腥的气味,随着风一阵阵飘过来,令人作呕。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味道有些莫名熟悉,仿佛在哪儿闻过,棠梨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常记的皮货作坊,那后院正在宰杀猪婆龙,需剥下整张的皮子之后,再把皮骨,血,等一一炮制入药,那些硝制的师傅都是熟手,动作利落,不消一刻,一只凶恶的猪婆龙便被剥皮抽筋,分肉去骨,简直令人惊叹。 但味道实在不大好,所以棠梨并未多留,但这股味道依然记忆深刻,而这味道除了常记的皮货作坊,整个岳州城也只有一个地方有了。 这水寨并非水军大营而是那些水寇的贼窝。 意识到这一点,棠梨也不禁发冷,这些水寇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儿绑了自己来,自己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真难说。 正想着,忽的旁边的婆子站住了开口道:「见过大当家。」 大当家?棠梨心道,还真让自己猜着了,果然是贼窝,却听一个略低沉的声音道:「这小子就是外面传的那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叶神医?这么大点儿年纪,就算是大夫也还没出师呢吧,会诊病吗?」 那个婆子不敢说话,棠梨便开口道:「年纪跟医术有何干系吗,若年纪大医术便高,为何大当家不找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大夫来,应该不难吧,现如今随便哪个药号坐堂的大夫,都比在下年纪大,大当家又何必费这些功夫。」 棠梨说完,便听那大当家道:「到了这儿还能如此镇定,倒有几分胆气,把他的黑布去了。」大当家一发话,棠梨眼上的黑布便没了。 棠梨眨了眨眼,略适应了一会儿,便对上一张狰狞的刀疤脸,这人的五官应算俊朗的,只不过被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破坏了,加上冷厉的目光乍一看颇有些狰狞,大约别人见了会觉得可怖。 但棠梨却没什么感觉,她是大夫,即便是中医可学的却是临床,当初从学校出来,先去的急诊外科实习了大半年。 第38章 急诊外科大都是突发事件,什么车祸,煤气爆炸都不新鲜,伤者送来的时候,有的甚至浑身找不到一块好皮,跟那些伤者比起来,这样的刀疤实在算不得什么。 棠梨表现的太平静以至于这位大当家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你不怕我?」 棠梨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四个字:「我是大夫。」 那位大当家哈哈笑了起来:「先头见你这年纪,还真不信你是那个什么叶神医,这会儿瞧着倒有些像了。」 棠梨:「大当家请在下过来,不是出于好奇之心吧。」 那大当家:「自然是有求叶神医,不得已才请叶神医前来,失礼之处还望叶神医莫怪,听闻叶神医医术高明,曾治好过被猪婆龙咬伤的百姓,不知可有此事?」 他这般一说,棠梨便明白了个七八,不用想也知道,必是这水寇里的要紧的人物,被猪婆龙咬伤了,才绑了自己过来。 棠梨点点头:「的确治过几例。」 大当家的目光一闪,露出一丝喜色:「如此,请叶神医到后面瞧瞧我兄弟。」 棠梨心道,大当家的兄弟吗,莫非是二当家,这水寇难道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会让二当家去捉猪婆龙。 跟着大当家到了后面,棠梨略打量了一遭,这里还真是跟水军大营很像,各处的营帐,设施都跟棠梨去过的水寨大营,颇为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人,卫将军治下的水军大营,军纪严明,令出必行,即便洒扫的一些老兵,也都极有规矩,可这里却如一盘散沙,要说军人的气势,也只有这位大当家身上能彰显出来,其他人就是贼寇,如此明显的差别令棠梨越发好奇这位大当家的来历,棠梨自信不会看错,这位大当家绝对是军营里出来的,军队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只要在里面待过,便能练就一身铮铮铁骨,而这份属于军人的铁骨就如刻到骨子里的烙印,哪怕是在这样的贼窝里,一样无法磨灭。 大帐后面有个小些的帐篷,棠梨跟着大当家走了进去,里面收拾的极干净,且案上放了一个香炉,里面燃着安神香,大约是想让病人安睡。 对面的床榻上躺着个小子,瞧年纪也就十三四的样子,或许是用了安神药,这会儿睡了过去,可脸色蜡黄,眉头紧皱,一看便很是痛苦。 大当家的开口道:「这是舍弟,那日出去被猪婆龙咬了一口,正咬在脚上,找了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这才不得已请了叶神医来。」 棠梨过去把被子撩开 ,见左脚的伤口已经发黑,皱了皱眉:「我的药箱子呢。」 大当家忙让人拿了过来,不禁道:「叶大夫,舍弟的命能不能保住?」 棠梨:「只要把这只脚切掉,命便无碍。」 「脚切了疼也疼死了,哪还有命在,什么神医分明就是庸医。」棠梨话刚出口,便听一个女子的怒喝,虽是怒喝却因口音软糯,不像发怒,好似撒娇一般,听的人心里有些痒痒的。 身为女子的棠梨都有这种感觉,就不用说男人了,怪不得男人都喜欢江南女子呢,且不说江南女子生的水润秀美,便这吴侬软语就把人骨头都叫苏了。 更何况,还是个绝色美人,说话的女子生的极美,模样生的美,那眉眼流转间的风情更美,加之皮肤白皙,身子婀娜,款款而行,仿佛从画中走出的美人。 只不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使的这幅画落了下乘,棠梨微有些讶异,她很确定刚那丝嫉恨是冲着自己来的,棠梨不免仔细端详了端详,暗暗摇头,这样的美人若自己见过绝不会忘掉,可若见都未见过,这嫉恨又从何处而来? 况她一进来就骂自己庸医,分明就是针对自己,自己何时得罪过她吗。 大当家也不知是看惯了美人还是不喜女色,眉头一皱:「不是让你照顾小杰吗,你做什么去了?」 那美人立马美眸含泪,委屈的道:「奴家怕那些婆子不底细,把药煎糊了,便亲自去给杰少爷煎药去了。」说着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里面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汤。 大当家脸色却并未好看多少,盯了美人一会儿,伸手一指旁边的婆子:「你告诉她,上次没好好伺候小杰的贱人,去哪儿了?」 那婆子哆哆嗦嗦的道:「上,上次那个,个,贱,贱人被大当家丢进龙池了。」这婆子当时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丫头也不过就是嫌小杰少爷总叫疼,没法睡觉,发了句牢骚,正好让大当家听见,大当家二话不说,便把人提溜出去,扔到那边儿圈着猪婆龙的池子,那丫头的身子刚下去,就被池子里的猪婆龙撕扯的七零八落,那血染的水都红了,自打见了那一幕,自己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便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打哆嗦。 那美人大约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俏脸一白,花容失色:「奴家定好好伺候杰少爷,万不敢怠慢。」 第39章 大当家点点头:「不敢就好,你刚说什么?」 那美人虽心中惧怕,却仍道:「大当家莫信这庸医胡说,常言道十指连心,这手指头若扎一下都疼的钻心,更何况正只脚了,若切掉只怕杰少爷的命也没了。」 大当家瞥了眼棠梨目光闪了闪:「不是你说,不是你说岳州出了个叶神医,医术高明,曾治好过被猪婆龙咬伤的渔民,怎么人请来了,你又说是庸医?」 听了这话,棠梨哪还有不明白的,自己之所以被绑到这个贼窝来,的确是这美人使得坏,她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未想出怎么跟这美人结了怨,真是连面都没见过。 美人大约未想到大当家如此直白的揭破此事,眼中闪过慌乱,不过心理素质极佳,不过一瞬便恢复过来:「奴家也是听别人说的,加之外头都说叶神医医术高明,奴家便信了实,眼见大当家为杰少爷的伤着急,奴家才说出来,想着若请了来,治好了杰少爷也免得大当家日夜难寐,怎知外头竟是讹传,如此庸医,岂非害了杰少爷。」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温柔,加之那眼里的情意,活脱脱一个虽郎心如铁却芳心暗许的痴情解语花,顺道又给自己使了个绊子,棠梨在心里不觉赞叹,这演技都能拿奖了。 可惜这位大当家却不为所动,仍是先头那般面无表情,皱着眉看向棠梨:「 你怎么说?」 棠梨:「令弟的伤口已然感染发黑,唯有切掉方能保住性命,若由在下来治,便只有此法,若大当家不信,可另请高明,只不过大当家得快些,以令弟如今的伤势,至多还能拖一日。」 一日?大当家脸色阴沉的盯了棠梨半晌道:「你可知这是何处,我是何人?」 棠梨点头:「在下是大夫,大夫只管诊病,至于旁的跟在下无关。」 大当家:「小杰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命我看的比我的命还重,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棠梨点头:「只要切掉这只脚,就能保住命。」 大当家:「可会很疼?」说完大约自己都觉荒唐,摇摇头:「只能保住命便好。」 棠梨倒不觉的什么,这才是家人,真心实意的担心,跟那美人的虚情假意的话语相比,这样的亲情更真实,也更动人。 棠梨:「大当家放心,我这里备有麻沸散,只要灌下去,便会沉睡,莫说切掉一只脚,就是把整条腿都切了,也不会知道,不过之后醒过来的确有些难熬。」 大当家明白棠梨的意思,是说之后虽然疼,可跟命比起来,这点儿疼也不算什么了,自己就这一个亲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小杰。 想到此下定决定道:「那舍弟就有劳叶神医了,想来叶神医需要帮手,我这就去找两个机灵利落的小子过来。」说着便要出去找人。 棠梨却道:「且慢。」 大当家站住回身:「叶大夫还需什么?」 棠梨:「不需什么东西,是想跟大当家说,这切一只脚非同小可,需格外谨慎,男子虽有力气到底心粗,不如女子细致。」说着若有若无瞥了眼旁边的美人。 那美人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上都没了人色,棠梨暗道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给我使绊子,那我也得回敬一下,这有来有去的才有意思不是。 大当家自然明白棠梨的意思指了指那美人:「你听叶神医的吩咐 ,若有违逆仔细你的命。」 那美人一百个不乐意,却不敢拒绝只得道了声:「是。」余光却瞪向棠梨。 棠梨冲她眨眨眼,心道,你瞪我也没用,老娘今儿教你个乖儿,不管什么时候,大夫都是不能得罪的。 棠梨冲她招招手,指了指那腐烂发黑的脚:「一回儿我切的时候你扶着他的脚。」 那美人虽心中不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点头应着,却见棠梨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锯来,在杰少爷的脚上比划,然后拿出笔画了个圈,点了点:「扶这儿。」 看见那把锯子,美人脸色就成了灰白的,浑身忍不住发抖:「你不说切吗,怎么用锯。」 棠梨:「这脚上可都是骨头,什么刀能切的动,自然的用锯子才行,扶好了,别抖……」 旁边的婆子忍不住道:「叶神医你刚说的那个麻沸散好像还未用。」 棠梨:「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放下锯从药箱子里翻出一个药包来递给那婆子:「用开水冲调。」 那婆子忙接过去了,不大会儿功夫端了个小碗过来,里面是褐色的药汤,大当家凑过去闻了闻并没什么药味,不禁有些怀疑:「这是麻沸散,怎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棠梨点头:「这是我自制的,虽无色无味,效果却极好,你们给他灌下去吧。」 那婆子下意识看向大当家,这位叶神医瞧着可不大靠谱,大当家不发话,哪敢轻举妄动。 第40章 说实话大当家对棠梨也有些怀疑,毕竟这叶神医的医术高明与否都是外头传的,自己并不曾亲眼见过,且这年纪也实在太不贴谱了些,那些行医一辈子,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们,可都说没辙了,这小子能行? 就在这时,榻上的小杰大约过了药劲儿,身子动了动,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喊疼,前几日还有些体力,还喊得出来,如今这伤越发严重,又不吃不喝,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就连喊叫的声音都小的几乎听不见,但他那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滴落的冷汗,以及皱起的眉头,都表现出极大的痛苦,大当家在心里叹了口气,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冒险一试,毕竟别的大夫都说保不住命了,只有这叶神医说有法子,虽说没了一只脚,能保住命也是好的。 想到此,咬了咬牙伸手拿起药碗,走到榻边,掰开嘴灌了下去。 药一灌下去便立竿见影,刚还皱眉要醒的病人,又沉沉睡了过去,且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无踪且唇角微微上扬,竟还露出一丝笑来,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瞬间便转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之中,这种神奇的转变,在场的人皆亲眼目睹,想不信都不可能。 大当家:「叶神医果然医术高明,这药竟比太上老君的金丹还要灵验。」 棠梨:「大当家谬赞了,这可不是什么仙丹,是用毒蘑菇碾成粉制的麻沸散。」 大当家一惊:「你说这药有毒?」 棠梨:「大当家莫紧张,不过微毒罢了,正因有毒才有致幻麻醉的效果,如此可最大限度的减轻手术的痛苦,比起切骨割肉的痛苦,这点儿毒便算不得什么了。」 那个扶着脚的美人,却开口道:「既是毒便对身子有害,杰少爷何等金贵,若因此伤了身子,留下什么病根儿,岂非要痛苦一辈子,想想都叫人心疼。」 棠梨挑了挑眉,心道她还真是一点儿不拉空,这见缝插针的本事当真了得,只有机会便会给自己一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竟如此恨毒了自己,若说前头许是巧合,如今她这般不依不饶,棠梨便知绝对是苦大仇深。 只是这仇结的着实糊涂,自己跟她都没照过面,怎么就结了这么大仇。 果然,这美人的一番话,大当家脸色又阴了些:「叶神医,这毒当真无妨?」 棠梨:「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只要是药多多少少都有些毒,只善加利用对症施治这毒便成了良药,就如有些是剧毒,寻常人若吃下必死无疑,可这般剧毒亦能入药,可蚀疮去腐,杀虫,劫痰,截疟,适当配伍可治大病,故此,是毒是药需对症来看,岂可一概而论。」 那美人被棠梨说的无言以对,一张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棠梨噎的,不过这般有红似白的一张美人脸,倒真不多见,棠梨很是欣赏了一会儿。 方道:「这回可是真要锯了,你若再抖,我这锯子一偏,说不准就多锯下来一截儿,到时可就不光没脚了。」 大当家目光阴冷的看向美人,美人忍不住一哆嗦,身子哆嗦,可手却稳当多了,棠梨暗暗好笑,果然是装的,可惜,这大当家并非怜香惜玉之人,眼里只有榻上这个少年,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亲兄弟比女人重要的多。 棠梨这套手术的家伙是在京城的时候,自己画了图让叶之鸿帮自己置办的,叶之鸿虽在兵部当值,到底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置办一套工具自是难不倒他,虽远远达不到现代的水准,也给了棠梨很大惊喜,本来棠梨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能用就行,而叶之鸿拿来的成品,已大大超出她的预期效果,使唤起来也算顺手。 就比如这个锯钢口极好,基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锯了下来然后就是缝合,虽是截肢但对棠梨来说也并不算什么,唯一的难度是消毒有些麻烦,好在有棠梨独门配制的药,加上针灸止血,这手术做的有惊无险。 棠梨不觉如何,可旁边的人却不然,谁见过这样的阵仗,眼不眨的就把一只脚锯了下来,然后就开始用针线缝,更缝衣裳似的,那针线穿过皮肉的样子,看着都疼,就算杀人不眨眼的大当家,都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小杰,却发现小杰并无丝毫感觉,他仍沉沉睡着,甚至脸上的笑都未消失,仿佛锯掉的并不是他的脚。 大当家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移向棠梨,看起来外传的并非虚言,这位叶神医的医术岂止是高明,简直就是华佗在世。 且,瞧她文文弱弱像个读书的酸秀才,可割肉锯骨面不改色,这份胆气可并不寻常,要知道这可不是杀猪宰羊,这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如此大胆的大夫除了这位只怕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大当家不禁想起了当初一起征战沙场的那些袍泽,大半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于伤病,战场上刀剑无眼,刀伤剑伤太过寻常,而那些军医也不过应付差事,往往小伤烂成了大疮,最后连命都没了。 第41章 若是当时有这样的大夫,自己那些袍泽或许就不会死,即便不能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至少能好好的活着,这样的世道他们这些人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缝合之后,棠梨开了一张药方:「照此方一日三剂。」 大当家接过并未看开口道:「去请余先生过来。」 棠梨微愣了一下,继而暗暗摇头,天下姓余的多了,那就能是个姓余的都跟庆福堂有干系,可等那位余先生进来一照面,棠梨不免有些吃惊,自己以后可以改行去算命了,简直想什么什么中,这姓余的岂止跟庆福堂有干系,根本就是个老熟人。 这余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安州庆福堂分号的余宝胜,还真是冤家路窄,上次半道上给将军夫人治病的也是他,后来却不知去向,倒不想他也来了岳州,且跑到水寇窝里来了。 看他打扮气色,应混的不错,不过倒有些奇怪,余宝胜虽贪婪成性,视财如命,到底是余家人,医术虽算不得高明,却也是行里人 ,按理说应该称呼余大夫,怎么会是先生? 棠梨认得余宝胜是因在安州庆福堂分号门口见过,但余宝胜却并未见过棠梨 ,进了帐篷,目光扫过棠梨微有些诧异,作为大夫他自然知道小杰的伤势,已不可治,只能等死了,但大当家就这么一个亲兄弟,自是不会甘心,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让人潜入岳州城找大夫,前头来的几个还说的过去,虽说医术不见得多高明,至少年纪上瞧着像个大夫,可今儿怎么来了个毛头小子。 这小子的年纪就算是个大夫也只能当个学徒,杰少爷这么重的伤,找个小学徒来做什么,看起来大当家的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大当家见了余宝胜开口道:「听闻先生通晓医理可是真的?」 余宝胜忙道:「回大当家话,在下是读书人,闲暇时候倒是看过几本医书,只是略知一二,通晓实不敢当。」 棠梨目光闪了闪,看起来这余宝胜是改行了,安州有名的余神医竟然成了个略知医理的读书人,实在荒谬,若非知道底细,自己都得让他糊弄过去。 大当家把棠梨开的药方子递了过去:「那有劳先生看看这个药方可妥当?」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当着自己的面叫来余宝胜看药方就是警告自己别想糊弄他,就算他不懂医术,但他这里人才济济,有通晓医理的,想来,若这余宝胜看出什么不妥之处,自己这条小命也就悬了。 余宝胜接过药方一打眼,不免吃了一惊,复又抬头看向棠梨,有些犹疑 ,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大当家,这方子是何人所开?」 大当家指了指棠梨:「忘了给余先生介绍,这位便是如今岳州那位大名鼎鼎的叶神医。」 叶神医?余宝胜目光一闪,他在安州怎么倒的霉,他自己最清楚,说到底就是给叶老夫人治病,自己开了一剂麻黄汤,那叶大人一瞧就恼恨起来,大骂自己是庸医直接赶了出来,以至于自己无法在安州立足,只得远走他乡,后来好容易在个码头小镇落脚,正打算东山再起,谁知又是这姓叶的坏了自己的营生,让自己不得不再次跑路,不能行医便没了生计,好在自己识文断字,不能行医混口饭吃倒不难,只是想过舒坦日子就有些不易了,末了只能在这贼窝里讨生活。 自己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归给到底都是因这姓叶的,要不是她,自己如今还在安州好好的当神医呢,有药铺有名声,有地位,哪会落到这般如丧家之犬。 余宝胜虽未见过棠梨但对这方子的字记忆深刻,这是害的自己倒霉的罪魁祸首,能记不住吗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想什么来什么,这小子仗着医术高明便不给其他人留活路,如今落在这贼窝里,也就相当于落到了自己手上,如此大好的报仇机会,怎能放过。 棠梨见他严重恨意一闪,便知要坏菜,即便余宝胜没见过自己,可只要他见过自己开的方子,便会知道自己是谁,且自己又姓叶,如今在这岳州城医术高明又姓叶的神医,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更何况,自己跟叶府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却也不是秘密,只稍微扫听一下,就会知道。 这余宝胜因安州的事恨上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人根本不会自醒自己的错误,只会怨恨别人,把自己的遭遇倒霉都归结在别人身上。 他不会想他身为医者,应有最基本的医德,应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他只会觉得是因自己才害的他无法在安州立足。 棠梨忽觉自己最近的运气着实有些差,好端端的便被绑到这贼窝里来给人治病,不仅遇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却处处要害自己的蛇蝎美人,还碰到了余宝胜,这厮可是恨毒了自己,如今得了机会,岂会相安无事,即便自己这方子并无差错,余宝胜也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他可不会管大当家的兄弟死活,反正若小杰不治,头一个倒霉的便是自己这个主治大夫。 第42章 果然,余宝胜看了那方子一遍道:「叶大夫不亏有神医之名,便余某这个外行,也能瞧出这方子配伍精妙,消炎镇痛,正对杰少爷的病症。」 棠梨心知他不定憋着什么坏呢,为今之计只有小心防范,想到此便道:「余先生谬赞了,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余先生先头太过自谦,您这岂是略通医理,分明就是医道高手,先生又姓余,倒让在下想起有天下第一药号之称的庆福堂余家,莫不是先生本家。」 棠梨几句话说出来,大当家脸色略沉看向余宝胜,估摸也有了疑心,毕竟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姓余又知医理。 余宝胜心中暗暗骂娘,这姓叶的小子真他娘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刚给她上了点儿眼药,这小子转手就给自己挖了坑。 余宝胜虽在这里待的日子不长,可对这位大当家的狠厉手段却颇为清楚,那是一言不合就直接丢进池子里喂鱼,以至于水寨西边池子里的猪婆龙比外头湖里头都肥,那是用人肉养起来的。 这位大当家最恨被人欺瞒,若知自己的身份底细,只怕自己便会成为那些猪婆龙的嘴边肉。 余宝胜:「想这世上同姓之人数不胜数,也并非是个姓余的便跟庆福堂有干系吧。」 棠梨:「如此说来,是在下想错了,不瞒先生,在下跟庆福堂的少东家有几分交情,一听先生姓余便想着若是余家人也算碰上了熟人,可惜,可惜了。」 余宝胜咳嗽了一声并未答言,他很清楚棠梨点出这些是警告自己莫从中使坏,他手里捏着自己的底呢,自己若使阴招,这小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余宝胜虽恨棠梨到底不敢赌,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水寇的大本营,这里随便拉出一个身上都背了不止一条人命,尤其这位大当家,更是个狠角色,除了对他这个兄弟,其他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不说以往便这回,明明是他兄弟自己非要出去,被咬伤,跟着杰少爷身边伺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丢进池子喂了猪婆龙。 因杰少爷先头嫌寨子里的女人不好看,便去岳州城弄了几个女的回来,挑了最美的近身伺候,还绑了这姓叶的来医病。 这大当家性子多疑且喜怒无常,若知道自己这身份都是假的,只怕立时便会要了自己的命。 为今之计只有不跟这姓叶作对,免得她抖搂出自己的老底儿来,而且,这小子在这里可不止自己一个冤家,就算自己不使坏,也自有人出手。 余宝胜瞄了眼旁边的美人,这美人的目光可不善,且这不善明显是对着姓叶的小子来的,这女人要是毒起来可比什么都毒。 想到此呵呵一笑把方子双手递了回去:「大当家,这方子在下瞧着甚妥当。」 大当家并未接而是道:「如此,还要劳烦先生把这方子誊抄一份。」 余宝胜知道大当家的意思,这水寨虽称作水寨,到底不是正规的水兵大营可比,即便不愁衣食,却并无固定的大夫,药品也只是一些寻常的伤药,真要是病了抓药还得去岳州城。 这姓叶的如今可是声名远播的神医,她开的方子万一被药铺的伙计认出来,一旦报官惊动官府就麻烦了。 只不过自己的字迹,也不保裉,自己可在安州开过庆福堂,虽不受总号辖制,到底也是余家的本家,年轻新来不会认得自己的字迹,可那些老伙计就难说了。 大当家见他有些迟疑,眉头一皱:「劳烦先生了。」 话说的客气,语气可是一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冷冷冰冰的下令,根本不是商量。 余宝胜哪还敢推辞忙道:「在下这就抄。」说话已备下笔墨在案上,余宝胜提起笔心道,虽说最近一年自己的运气差了些,可这都走了一年背字了,怎么也该转运了吧,想来没那么巧,自己就誊抄一个方子,就让人认出来了。 想到此落笔誊抄了一份,大当家拿过扫了一遍,递给棠梨:「叶神医瞧瞧可有错漏之处?」 棠梨暗道,这位大当家当真不简单,刚自己开好方子的时候,他可是看都没看就让人请余宝胜过来,足以说明他是不识字的,虽不识字却极有心计,他先让余宝胜誊抄再让自己看看可有错漏,这一来一去,过了两手,便万分稳妥了,自己跟余宝胜就算有胆子使坏,也不会成功。 棠梨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誊抄了自己的方子,一个字都不差,便道:「并无错漏。」 大当家这才交给下头人吩咐速去抓药。 只是那人刚要走却被一个柔媚的声音拦住:「且慢。」是那美人,见大当家眼里冷光闪过,也不由打了个颤儿却咬咬牙道:「大当家这药方若拿到岳州城去抓药,只怕立时便会官府知晓。」说着伸手指向棠梨:「她是齐王的人。」 齐王?大当家脸色一变:「当真?」 棠梨也愣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齐王的人,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忍不住道:「姑娘是记错人了吧。」 第4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那美人呵呵冷笑了数声:「我曾亲眼所见,你一连十几日在齐王殿下的寝居之内,怎可能认错。」 亲眼所见?棠梨略想了想,终于想起这美人是谁了,当初自己给齐王行针治他的寒热相斗之疾,因怕万一有差错,控制不住齐王体内的热毒,提出了治病的条件是找个青楼的女子来有备无患,棠梨记得韩松寻了位青莲阁的头牌姑娘,前头的十几日里都在幔帐外候着,自己虽未瞧见真容,但影绰绰那动人的身姿也知必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莫非那美人便是眼前这位,也只能是她,不然怎会知道自己给齐王行针之事。 想到此不禁道:「原来是岳州城大名鼎鼎的青莲姑娘,在下失敬了。」 棠梨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青莲心中更恨,自己好端端一个青莲阁的清倌头牌,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多少达官贵人捧着银子就为了来青莲阁一亲芳泽,自己都未瞧上一个,她想着凭自己的容貌才情怎么也能攀个王孙公子,那日在观潮阁知道了齐王殿下的身份,心中暗暗兴奋,这齐王殿下出身高贵地位显赫,手握重权,若自己攀上,哪怕入齐王府做个侍妾,都不枉此生了。 谁知那十几日竟是自己一生里最大的羞辱,她之所以一连十几天都在幔帐外候着,只是给齐王治病的条件。齐王瞧上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姓叶的,同为女子,自己比这姓叶的丝毫不差,为何齐王对自己连一眼都吝于施舍,却对她那般珍爱,即便在那样的境况下,也并未动她,且为了她的名声,还让那个黑脸侍卫告诫自己,不许外传。 自己还被掳掠到这贼窝里来,伺候这个病歪歪的小子,像个粗使的婢女一般,伺候他吃喝拉撒,还要给他擦身子,还要防备这那个不怀好意的二当家三当家。 大当家看向棠梨:「你是何人?」 棠梨:「大当家说笑了,我自然是大夫,不是大当家让手下请我来给令弟治病的吗。」 青莲却哼了一声道:「你是女子怎会是大夫?」 棠梨知道她的身份开始便知瞒不住了,当日在观潮阁行针之时,因那寝居之内燃了火灶,热如炎夏,衣裳早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身上,即便在幔帐后只怕也能瞧出端倪来。 棠梨不明白这位青莲姑娘跟自己连话都未说过一句,面儿也未照过一次,她这恨意是从何而来,不禁处处给自己挖坑使绊子,还揭破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棠梨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水军大营,这里是水寇的老窝,那些水寇横行岳州十数年之久,烧杀掳掠为害一方,可不是什么良民,他们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他们根本没有底线,也正因此,青莲此时揭破自己女子的身份,真可谓十分恶毒。 棠梨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并不包括大当家,棠梨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大当家虽是这水贼的头儿,但他跟其他那些水寇不一样,即便他目光阴冷神色不善,但棠梨却觉得比起外头那些水寇,这位大当家该是可以讲理的。 想到此,棠梨笑道:「哪条王法规定女子不能做大夫了,况,青莲姑娘刚可是亲口说看见在下给齐王殿下行针治疗顽疾的。」 青莲:「你,你根本就是齐王的人,不然怎会那样医病。」 棠梨:「青莲姑娘此话从何而起,在下身为大夫,行医治病乃是本份,齐王殿下多年被顽疾所苦,求到我头上,我若不能医也便罢了,既能医如何能推脱,至于怎么医病,青莲姑娘并非医道中人,又怎知医病之法。」 青莲:「便你再巧舌如簧,齐王跟你也绝非寻常,既跟齐王有牵扯你便是官府中人,大当家,跟官府牵扯之人,绝不能留。」 棠梨暗惊,这青莲分明是要致自己于死地啊,自己跟她哪来的这么大仇。 想到此,便道:「大当家,在下是大夫,大夫治的是病,却不会问病人的身份,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贩夫走卒,只来求医,在下便绝不可袖手,这于身份并无干系。」 大当家冷冷看了棠梨一会儿:「来人,押去地牢。」 根本不容棠梨再说什么 ,进来两个汉子,推搡着棠梨出去了。 所谓的地牢是靠着一片山壁挖的半截地窨子,上面挡了铁栅栏,上面一关门,下面便更黑了,棠梨适应了一会儿方才看清,其实就是个山洞,三面都是山壁,可想而知这水贼的老巢是依着山的。 棠梨正在琢磨那位大当家,若他信了青莲,应该把自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或者把自己丢给外头那些水寇,但他却把自己关在了这里,倒让人猜不透他的目的了。 棠梨不知想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抬头能瞧见铁栏外的明月,皎皎银辉从缝隙中穿进来,照在地上,一片银白。 棠梨抬头看去,也不知有没有人发现自己失踪了,她常常住在叶府,久了爹娘也都习惯了,若自己不回叶府,叶府的人大约会以为自己回了竹山县,如此,只怕得过几日才会发现自己被绑架的事了。 第44章 不对,还有甘草呢,刚才问了那个婆子,那婆子说只有自己,并无旁人,可见甘草并未一起绑来,这些水寇杀人不眨眼,若怕甘草报信,说不准便杀人灭口了。 想到此,棠梨心中更加担忧,正在此时,忽听哗啦的声响,铁栅栏门开了,棠梨微微眯眼,才看清来人,不禁道:「大当家深夜来此有何赐教?」 大当家:「这水寨有三位当家,除了我还有二当家三当家,以他们的行事作风,必不会放过你,如今他们在外办事尚未回来,我已令人备下小船,可连夜送你回岳州。」 棠梨:「大当家此举是因令弟的伤吗。」 大当家:「若无叶大夫妙手回春,小杰只怕性命不保,我唐荆山虽是个大老粗,却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 棠梨:「大当家果真是明理之人,不过大当家如此明白之人,为何会留在这里,大当家便不为自己打算,可令弟呢,难道大当家也想让令弟在这水寨之中待一辈子吗,更何况,说句不怕大当家恼火的话,即便大当家如此打算,可这水寨能长久吗,且这些年水寇屡屡作乱,杀烧抢掠,恶行罄竹难书,大当家以为朝廷还能隐忍多久,一旦朝廷下决心清缴,就凭这些乌合之众可能抵得住朝廷的精兵悍将吗,到了那时大当家又如何自处。」 大当家沉默良久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棠梨:「大当家何出此言?莫非忘了在下是大夫。」 大当家:「 你医术高明不假,但女子之中有你这般胆识的不多,有你这样见识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个只知医病的大夫想来说不出这番话来,即便你是大夫,但也必然大有来头。」 棠梨失笑:「在下只是被大当家爱弟之心所感,想劝劝大当家罢了,且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大当家对令弟的拳拳之心只怕更胜父母,如此,自当为以后谋算,即便不想他蟾宫折桂光宗耀祖,想必也希望他平安和乐才是。」 大当家脸色微暗:「叶大夫可是跟我说笑话不成,小杰的脚没了,便能保住性命,也成了瘸子,一个瘸子如何能蟾宫折桂光宗耀祖。」 「令弟的脚……」棠梨刚要再劝,却听外头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大当家,远远瞧着像是二当家三当家的船回来了。」 大当家:「知道了。」看向棠梨:「你再不走就走不了,若落在他们二人手中可没你的好果子。」 棠梨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快步走了出去,跟着唐荆山行到湖边,果然有一小船等在哪儿。 棠梨跳了上去,冲岸上的唐荆山拱了拱手:「在下的话虽算不得金玉良言,却是出于真心,大当家不妨斟酌一二,再有今日大当家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回报。」 唐荆山:「你已为小杰治了伤,并不欠我什么,且,此番放你回去也并非为了你,而是为了这水寨的兄弟们。」 棠梨愣了愣:「大当家这是何意?」 唐荆山:「齐王的威名我大梁何人不知,若动了你只怕不用等日后,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棠梨愕然, 闹了半天这大当家是被那个青莲诱导误会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了,自己也不过就是给齐王治过病罢了,就算知道自己被这些水寇绑了,难道还能冲冠一怒为了自己,把这些水寇的老窝端了不成。 先别说他会不会如此,便真有这样的心,只怕也没这样的能力,这些水寇所盘踞的水域地形极其复杂,若没有熟知地形的向导,根本就找不到地儿。 正因如此,这些水寇才能在岳州横行十数年之久。 不等棠梨再说什么,船已经划了出去,飞快拐过几个山壁,便再也望不见那水寨了,棠梨本来还想记一下地形,可正是深夜,即便明月当空,也什么都看不清,更遑论记了,棠梨只觉小船动游西晃的,一会儿过个山壁,一会儿好像又绕了水湾,浅滩,晃得她晕头转向,别说记了,连站都站不稳,只得扶着船帮,尽量压住那一阵一阵上涌的恶心。 她竟然晕船了,棠梨正觉难过,那个婆子端着一碗水过来道:「叶大夫喝口水吧。」 那婆子便是白日里在小杰帐篷里见过的那个,人还算和气,唐荆山既派了她来,必是信得过的,且她若要害自己,也不会等到这会儿了。 即便如此,棠梨还是存了小心,先是抿了一小口,棠梨只想着或许这碗水里下了药,便未发现那婆子手中的帕子,棠梨刚抿了一口水,那帕子便捂了过来,那婆子身手极快,加之棠梨并未防备,自然着了道。 不说棠梨这边儿被帕子迷晕,且说岳州城内今日已是风声鹤唳,本来绑架棠梨这事儿大当家做的相当周全,棠梨是大夫常出外看诊,且有时住在叶府有时家去,两边都已习惯,若不见棠梨便只当她回了家里或是叶府,也不会往别处想。 加之棠梨身边也有人跟着,也想不到会被绑架,偏偏今儿去常府看诊,因离的近,只带了一个甘草,谁知就出事儿了。 第45章 如此费心算计,本来万无一失,却漏算了自打在京城便喜欢夜探深闺的宵小之徒。 齐王殿下这几日巡视水寨大营,便不得闲去寻棠梨,可数日不见心里着实有些想念,而齐王又熟知棠梨的性子,都说自己是个冷心冷性的,可自己这冷性冷性的偏偏遇上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指望着她来寻自己,想都别想。 便自己去找她,怕也要扑空的,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竟是比自己这个堂堂齐王还要忙上几分,成天不是在老君观做堂义诊便是出诊,一刻都不得闲。 若想见她只能是夜里,齐王并不觉自己这般夜探人家姑娘的闺房,有何不妥,既无不妥自然便身体力行了。 问了韩松知道今日并不是去老君观坐诊的日子,便知棠梨必是住在了叶府,一个纵身便出了观潮阁,蹿房越脊往叶府去了。 轻车熟路的便到了棠梨住的小院,往小院对面的屋脊上一坐,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金瓜子正要往下面的窗子掷,却发现那窗子漆黑一片未燃灯火。 齐王便觉不对,她喜欢夜里看书,这个时辰是不会睡的,莫非不在叶府,齐王叫了韩松过来:「她今日可是回竹山县了。」 韩松摇头:「今儿去常府看诊,昨儿棠姑娘便搬到了叶府,城门口一直有人守着,未见棠姑娘出城。」 韩松做事极为妥帖,况岳州城门一直有人值守,既未见棠梨出城,便说明她仍在岳州城,若未出城,这般时候却不在叶府,那么定是出了事。 想到此,齐王脸色阴沉,莫非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那丫头:「给我查,她今日去过那里,见过什么人,不可有丝毫遗漏。」 韩松也知出了大事,那棠姑娘如今可是主子的心尖子,真要有个闪失,谁担待的起,心里也着实奇怪,这人好端端的在岳州城,怎么就没了。 不大会儿功夫回来道:「主子,查清楚了,棠姑娘今儿去了常府,给常府的小公子复诊,晌午时常荣在府中摆了宴席。」 齐王皱了皱眉:「席间可还有什么人?」 韩松:「据常府的管家说,常荣不知从哪儿扫听得棠姑娘喜欢听琴,便寻了善琴艺之人在席间凑趣,棠姑娘也只是听了一个曲子便告辞出了常府,之后便不知去向。」 齐王:「那善琴艺的是什么人?」 韩松:「是青莲阁的琴师,常荣特意花费重金请过来的,对了,还有一事,值守在城门的侍卫说,大约午时过了,有一辆青莲阁的马车出了城,半个时辰后便返回了。」 看起来此事跟那青莲阁的琴师脱不开干系,吩咐去青莲阁拿人。 青莲阁的琴师哪知自己一时贪财帮了青莲一回,却惹上了齐王殿下,被韩松提留进来,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直哆嗦,跟打摆子似的,进来噗通跪在地上:「奴,奴婢叩,叩见殿下。」 齐王根本看都不看下面的人,冷声道:「她在哪儿?」 那琴师:「殿,殿下若,若是问,问那位叶大夫,可,可不干奴家的事,是,是青,青莲,她,她给了奴婢一百两 ,两银子,让奴婢帮忙把,把,叶大夫弄出城,城外的湖边儿上有船等,等着,奴,奴家,送了人上,上船,就,就回来了,不,不知,那船去了哪,哪儿……」说到这儿却被齐王的目光一扫,吓得魂儿都没了忙又道:「不,不过,青,青莲,前,前几日忽然就不见了,先,先开头都说是被,水寇绑了,后来没几日,来,来了个男人,拿大银子给青莲赎了身子,姐,姐妹们都说那,那男人是北边的富商,青,青莲交了好运,给那,男人当填房去了。」 填房?只怕是压寨夫人吧,这些水寇在岳州横行多年,绑个青楼女子回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他们万不该动自己的人。 齐王冷声道:「拿本王的手令去水军大营调兵,随本王下湖剿寇。」 韩松:「是。」转身去了。 不过片刻便惊动了整个岳州城,叶全丰得了消息,匆匆赶到的时候,水军已经齐齐集结在岳州城外,只等齐王令下便直奔贼巢。 叶全丰心道,这齐王殿下熟读兵法善韬略,更曾亲入南燕平叛,立下赫赫战功,绝非莽撞之人啊,今儿是怎么了,这岳州的水寇可不是说剿就能剿的。 这些水寇盘踞岳州十数载之久,所仰仗的便是地形,他们所藏身的那处老巢,周围,山壁云集,暗礁丛生,被当地的渔民称为鬼蜮,若非熟悉哪里的地形,贸然前往必是有去无回。 叶全丰刚到营外正好碰上岳州按察使宋良成,宋良成等的正是叶全丰,见他来了,急忙迎了上来拱手:「叶大人可算来了,虽这些水寇作恶多端,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 叶全丰点点头:「我也正是为此而来,只是殿下冷静睿智更精于兵法,怎会如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46章 宋良成点点头:「下官也是刚接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也不知具体缘由,不过刚从韩护卫哪儿听说了一些,好像是因叶大夫。」 叶大夫?你是说棠丫头?叶全丰愣了愣:「棠丫头跟出兵剿寇有何干系?」 宋良成:「说是叶大夫失踪了,只怕是被那些水寇绑了,殿下一怒之下方才集结兵马。」 叶全丰脸色一变,虽一直知道齐王殿下对棠丫头颇不一般,却也未想到会是如此,正如宋大人所言,齐王殿下冷静睿智,又是带兵的主帅,当年南燕那般声势浩大的举国入侵,却也折在了殿下手中,彼时殿下不过才二十,便一战成名,当年那般年纪尚有如此战绩,如今数年过去,性子也愈发沉稳,做出如此激进之事,只能说明殿下太在乎了,这便是关己则乱。 也只有事关心上人安危,这位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冷心冷情的大将军王,才会冲冠一怒。 宋良成道:「那水寇老巢藏于鬼蜮,地形复杂,若无向导根本无法进入,且如今正值隆冬,也不宜交战。」 正说着忽听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叶大人吗,听闻叶大人高升岳州,还未来得及恭贺大人呢。」 叶全丰一惊忙跪在地上:「参见二皇子。」 宋良成虽是三品大员也曾在京中任职,可宋家毕竟不比叶府,且那时官职不高,虽入朝廷却跟这些龙子凤孙并无交集,故此并不认得二皇子,却早有耳闻,他生母沈贵妃,当年颇得圣宠,后虽病逝,皇上爱屋及乌,对这位沈贵妃所出二皇子便格外宠爱,只不过传闻这位二皇子性格乖戾,对诗书学问毫无兴趣,只是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皇上也由着他,这位二皇子极少外出,却怎么来了岳州? 虽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也跪在地上参拜。 二皇子打量了他的官服一遭道:「这位想必便是岳州的按察使宋大人吧,曾听父皇提过宋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有宋青天之称,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饶是宋良臣久居高位也兴奋的老脸通红:「臣在岳州任上数年,却并未除去三害,更有负君恩,心中惭愧已极。」说着对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大礼叩头方起身。 叶全丰心道,这位二皇子虽素来低调,并不参与国事,却到底是龙子啊,轻飘飘两句话便收拢了一位封疆大吏的忠心,看起来这天家骨肉,真没一个简单的,只不过,这位可极少出宫,更何况出京来岳州了,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且还是这个节骨眼儿,他来做什么?若是得圣上委派来岳州公干,自己这个岳州布政使没道理不知道啊,若说是为了私事,这岳州能有什么事值得二皇子大老远跑这一趟的? 叶全丰便开口道:「不知二皇子此到岳州是?」 二皇子摆摆手:「叶大人不必紧张,本皇子是静极思动,在宫里待的烦闷了,便想着出来散散心,听说叔爷在岳州,便来走走,顺道送些小玩意过来。」说着随手指了指湖边儿。 叶全丰跟宋良成下意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齐齐一惊:「这是什么?怎么跟跟大铁桶似的。」 二皇子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的确是铁桶,不过是个能发射火药弹的铁桶,是我新近研究出来的,听说叔爷要剿水寇,正好用这个试试,看看威力如何?」 发射火药弹的铁桶?叶全丰跟宋良成彼此对视了一眼,虽说不知二皇子在宫里捣鼓什么,但二皇子把皇宫炸了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看二皇子这一脸兴奋的神情,就知道,这哪儿是什么小玩意,分明就是大杀器。 二皇子这是想在岳州试试这火药桶的威力,叶全丰跟宋良成两人一阵阵头皮发麻,这位祖宗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做事全凭心情,根本不考虑后果,这炸了水寇的老巢自是好,可万一伤及百姓,又该如何。 指望这位考虑这些,绝无可能 ,想到此,叶全丰忙道:「二皇子,如今正值隆冬,并非剿寇之机,且这剿寇有岳州的水兵大营,二皇子这玩意就不必了吧,这火器非同小可,且不可控,只怕会伤及无辜。」 二皇子脸色一沉:「得了吧,那些水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什么可无辜的,就算他们以前无辜,可绑了本皇子的师傅,那也是罪大恶极,便把他们一个个都剁成肉酱,也难解本皇子心头之恨。」 叶全丰两人齐齐傻眼,心道,师傅?这教导皇子们的不是太傅便是大儒,这样的人物若来了岳州,他们又怎会不知呢。 宋良成:「敢问二皇子,是哪位太傅大儒来了岳州?」 二皇子:「什么太傅大儒,那些老学究跟本皇子有什么干系,本皇子说的是叶大夫。」 叶大夫,棠梨?叶全丰眼睛都睁大了一圈,棠丫头什么时候成了二皇子的师傅,怎么自己不知道。 二皇子可不管两人如何想,摆摆手:「总之,我师傅就是她,她不想认都不行,所以,那些水寇敢动本皇子的师傅,就是活腻了,不让他们尝尝本皇子的手段,以后别人若知道,还当本皇子好欺负呢。」撂下话,迈脚进了营帐。 第47章 宋良成:「叶大人,这叶大夫可是真人不露相啊,下官竟不知她是二皇子的师傅,只是下官有些想不通,叶大夫医术高明自是不假,可做二皇子的师傅,难道是教授医术吗。」 叶全丰苦笑了一声:「不瞒宋大人,此事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至于其中缘由,还需等棠丫头回来方能知晓,不过,有二皇子在,此事却更麻烦了。」 宋良成点头,二皇子是有名的混世魔王,虽说齐王能辖制,可如今这出兵剿寇的便是齐王,哪里还会辖制二皇子,瞧齐王殿下这意思,真要是棠梨这丫头有什么不测,只怕把整个岳州城平了也不新鲜,偏偏里面两位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他们执意出兵,岂是自己跟叶大人能拦得住的。 到了如今,能拦住里面两位的唯有叶棠梨一人。 可如今棠梨正在那水寇的老巢之中,宋良成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这水寇真是不长眼,好端端的绑叶大夫做什么?」 叶全丰:「前日里府衙那边儿便传来消息,说近日总有水寇上岸来绑人,绑的都是郎中,过不几日便又送了回来,不曾做出劫掠百姓之事,府衙的捕快也问了那些郎中,可那些郎中怕说出来身家性命不保,一个字也不敢透露,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出一二,若不是为了医病,绑大夫去做什么。」 宋良成:「这就说得通了,必是水寇里什么要紧的人病了,虽绑了几个大夫过去,却不顶用,这才来绑叶大夫,不过,既前头几个郎中都送了回来,想必也不会对叶大夫如何,更何况叶大夫医术高明,别管什么疑难杂症,必能药到病除,这医好了病,还能扣着人做什么。」 叶全丰:「话虽如此,可这都过了一天一宿了,还不见人,怕是出了什么变数。」 正说着,忽宋良成道:「叶大人你瞧那湖面上仿佛有条小船飘了过来。」 叶全丰忙看了过去,这会儿天色已是蒙蒙亮,这营地正在湖边,并无遮挡,视野开阔,只是正值清晨,寒气凝结有些雾气昭昭,但也能清楚看见,那雾气笼罩的湖面上有一艘小船缓缓飘了过来,叶全丰忙令人去看究竟,就这么一艘小船,应该不是水寇,可这寒冬腊月的大清早,渔民们都不下水了,举凡湖面上有船,都是不怕死去捉猪婆龙的。 但去捉猪婆龙的大都是水寇,且都是一队一队的,撑的也都是大船,再说,也没有一大早就下湖的。 不大会儿功夫,便听见蹬蹬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兵服的青年男子快步走来,怀里抱着个人,用斗篷裹着,看不见面容,但这青年男子叶全丰却认得,忙上前一步:「定山,这是怎么了?」来人正是棠梨的小舅苏定山。 苏定山:「叶大人等会儿再跟您解释,先救我家小丫头,这些水寇真不是东西,把人迷晕了丢在船上,这寒冬腊月的在水面上飘了一宿,没冻死真是造化了。」 苏定山话音刚落,大帐前人影一闪,齐王已到了近前,伸手便把人接了过去,苏定山没想到,自己说话的功夫,抱在怀里的外甥女就被人劫走了,眉头一皱,便要抢回来,开玩笑,小丫头可是自己最疼的外甥女,岂能让别人抢走。 更何况还是个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只不过苏定山手未伸过去,就被叶全丰拉住躬身行礼:「参见齐王。」 苏定山愕然,这小子就是赫赫有名曾平南燕的齐王?不像啊,虽说有些冷冰冰的,可分明就是个才二十多的小子啊。 再说,就算他是齐王殿下,也是不相干的外男,从自己这个小舅怀里抢人,从哪儿也说也没道理啊。 想到此开口道:「我是她的……」苏顶上本来想说我是她的舅舅,应该我抱着,你一个不相干的外男抱着不合礼数。 可没说完,便对上齐王的目光,顿时心中一凛,后面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了,苏定山顿时就信了,这位的确是那位传说中所向披靡的将军王,这份气势若非寻常人能有。 齐王目光略缓了缓:「这边暖和些。」说着已抱着人进了大帐。 苏定山有些莫名其妙,即便这位是齐王殿下,可这么抱着个未出阁大姑娘进自己的帐篷也不合适吧,这根本不是暖和不暖和的事。 侧头看向叶全丰:「叶大人,齐王殿下跟我家小丫头,这,这……」 叶全丰拍了拍他的肩膀:「棠丫头跟殿下颇有交情,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苏定山挠了挠脑袋,颇有交情是怎么个意思,这一男一女的哪有论交情的,更何况就刚齐王殿下那伸手的顺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媳妇呢,自己这个亲娘舅都得靠后了。 叶全丰知道苏定山的性子,可棠梨跟齐王殿下的事,便是自己也是大略猜的,具体两人到了什么程度,自己也不知晓,又如何跟苏定山解释。 但有一样,叶全丰却看得清楚,齐王殿下对棠梨那是爱到心尖儿上了,毕竟何时见过冷静睿智的将军王,如此急躁而不计后果的要出兵,又何时见过一贯冷心冷情的齐王殿下,如此形于色的紧张心疼,不管两人之前是怎么个情形,今儿叶全丰算是看明白了齐王的心,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第48章 大帐内炭火烧的正旺,外面虽是寒冬,帐内却温暖如春,榻上棠梨还昏睡着,身上盖着一件狐狸毛的大氅,那狐狸毛雪白雪白的,无一丝杂色,映的那张小脸上越发眉眼如画。 榻对面齐王手里拿着一卷兵书,书是翻开了,可目光却并未在书上停留,而是越过手中的兵书,落在对面榻上的棠梨身上。 不用郎中,自己一探她的脉便知是中了迷药,除此并无丝毫损伤,也是到了此时,自己的心才算安稳下来,细想起来也不禁暗暗苦笑,自己以前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个小丫头,如此不计后果,若非她平安归来,此时这片水域已是惊涛骇浪。 他心知如今还不是剿寇的时机,亦明白叶全丰跟宋良成的苦心布局,但即便知道这些,若这丫头有个闪失,自己一怒之下,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原来不知何时,这丫头已经如此要紧,要紧到自己可以不顾一切,她能影响自己至此,刚还躁动狂暴的心,只把她抱进怀里,便安稳了。 这丫头究竟哪儿好,惹的自己如此喜欢,齐王认真看了一会儿,眼,鼻子,唇,头发,手,脚,就算那隐在雪白狐狸毛里耳朵都异常秀气,总之哪儿哪儿自己瞧着都好。 这会儿外头集结的水军已各自归营,因这丫头,水边只剩下自己这一顶大帐,他想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即便她并无损伤,却也能想到她这次的经历必然十分凶险,便她再聪明也终归是个小姑娘,而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水寇。 忽见她眼睫动了动,像是要醒了,齐王放下手里的兵书走了过去,在榻边儿上坐了下来,棠梨皱了皱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齐王的脸。 棠梨心道,自己做梦了吗,即便做梦怎会梦见齐王,自己跟他又没什么太深的交情,没道理做梦还能梦到啊。 下意识闭上眼,过了会儿才又睁开,眼前依然是齐王那张脸,要说区别也是有的,记忆中这张脸虽生的俊却是冷冰冰的,总是一副万年寒冰生人勿进的样子,今儿这冰仿佛融了一些,尤其眼睛,仿佛江南二月里的春风一般,和煦温柔。 被这样温煦的目光望着,真是通体舒泰,不对,这目光的主人可是齐王,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棠梨陡然清醒过来,蹭的坐了起来,起的太急,加之他离的又近,一头撞在他怀里。 棠梨急忙要推开,却被他的胳膊揽住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棠梨不免有些急:「你,你放开我。」 齐王却道:「可是你自己主动扑到我怀里的,怎么又让我放开。」语气颇有些戏谑逗弄的味道。 棠梨:「谁主动了,我是起猛了。」 齐王轻笑了一声:「便起猛了,也是你扑到我怀里的,由不得你不认账。」 饶是棠梨一张脸都红了:「你,你先放开我。」说着挣了一下,哪里挣的动,齐王是习武之人,且精于内家功法,以前身染顽疾之时也非寻常高手能比,更何况如今,顽疾已愈,只他不放人,棠梨便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是挣不开的。 齐王低头,目光落在她一截红透的脖颈上,不觉心中一荡:「那你可认账吗?」他说话的时候,略低了些,气息拂在棠梨的脖子上痒痒的。 棠梨忽觉有些危险,这齐王殿下不是又被人下药了吧,不然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是棠梨可不敢挑战雄性动物的本能,忙道:「认,我认了。」不管认什么,先撇开他是正经。 齐王大约满意了,点点头:「我可记下了。」说着松了手。 棠梨立马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不过这榻并不宽大,即便棠梨退的再远也有限。 不过有限也好过抱在一块儿,棠梨稳了稳心神才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齐王:「这里是岳州城外的大营,本是准备出兵清剿水寇的。」 棠梨一惊:「清缴水寇?这个时候?」 齐王:「我明白你的意思,此时的确不是最佳时机,但他们既敢动本王的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棠梨愣了愣:「你的人?谁?」 齐王挑了挑眉:「刚你可都说了,怎么这才一转眼就不认了,本王的人自然是你。」 棠梨指了指自己:「我何时成了殿下的人,我自己怎么不知。」 齐王:「你不知无妨,我知便好,不过,他们倒还算识趣,把你送了回来,既如此,且容他们多活些时日吧。」 棠梨不禁道:「其实这些水寇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齐王挑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棠梨:「这次便是那位大当家放我回来的,他兄弟被猪婆龙咬伤不治,才出此下策,我看他性子磊落,颇有血性,像个行伍出身的。」 行伍出身?齐王:「可知名姓?」 棠梨点头:「他自称唐荆山。」 第49章 齐王:「你说水寇的大当家是唐荆山?」 棠梨:「殿下认识此人。」 齐王:「虽未见过,却听过此人名声,他曾在登州任水军副将,骁勇善战,曾立下不少战功,却因性子过于刚正与主将不合,辞了武职回乡了,怎会在岳州,且成了水寇的大当家。」 棠梨:「如此说来,便不会错了,虽只一日,但此人的性子却正如殿下所言,极为刚正,且他虽成了水寇的大当家,可真正主事的却不是他,探他口气,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方落草为寇。」 齐王看向她:「你倒不亏是大夫,只是你这般慈悲之心,怕那唐荆山便知道也不会领情。」 棠梨:「我也没想他领情,我只是觉得他那样的人,实在不该落到如此下场,且他还有幼弟。」 齐王目光温软:「好,此事我记下了,只他并未作恶,待清缴之时倒可酌情一二。」 棠梨:「如此,多谢殿下。」 齐王:「你我之间何用如此客套,不说旁的,只你如今平安归来,本王便知他这份人情。」 棠梨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自己这睡了一觉醒过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尤其齐王,简直如换了人一般,莫非跟自己一样换了芯儿。 想着不禁仔细端详了端详,脸还是那张脸,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要说满面春风倒也不至于,俊脸上仍没多少表情,可双眸之中却与往常大不一样,往常这人脸冰心冷,就算生的俊美,可那眼里也都浸着冰碴子,被他瞄上一眼,都觉冷飕飕的,可今日却冰雪消融,目光所到之处便如那春日的轻风拂过心头,有些痒痒的。 齐王见她打量自己不禁轻笑出声:「你若想看,近些岂不更清楚。」说着倾身往前凑了凑,几乎凑到了棠梨的脸上,棠梨想后退却奈何退无可退,气息交融,说不出的暧昧,棠梨一张脸不觉有些热:「我的眼好,远些也能看清楚。」 齐王见她脸颊染上红晕不禁暗笑,平日里她那安稳劲儿,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令她慌乱的事情,明明才十六的小丫头,倒比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还难琢磨些,不想今儿自己这番逗弄,倒有意外的收获,这丫头大约不知,她如今这般晕生双颊的样子,有多撩人,撩的自己的心都有些痒,想把这可爱的小丫头,紧紧抱在怀里,恣意怜爱一番。 只不过,若自己真做了,怕这丫头立马就得炸毛,他可深知她的性子,且如今时机不对,这里也不妥当,只是这般轻易放过她,又实在有些亏,想自己为了她可是一天一宿都未合眼,便不能把她如何,怎么也得收点儿利息才划算。 想到此开口道:「既如此,那就远些好了。」棠梨刚要松口气,不妨他回撤之时,薄唇扫过自己的,虽一扫而过,棠梨却也能感觉的到,顿时瞪向他,却发现他好像并无所觉一般,那没表情的脸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棠梨心里虽有些恼,可齐王如此,她也不好当场发作,且这事儿自己也拿不准是他有意而为还是无意碰到,毕竟刚才两人离的太近了些。 棠梨颇有些郁闷,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跟齐王之间仿佛不一样了,之前自己刻意打造的医患关系,变成了暧昧,这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最糟糕的是,控制权并不在自己手里,莫不是这齐王当真瞧上了自己。 棠梨忽觉毛骨悚然,自己可不想跟皇族扯上什么干系,想到此飞快穿鞋下地,退开一大段距离方道:「今日多谢殿下,接连两日未归家,只怕家中爹娘惦念,这便先告辞了。」撂下话,也不等齐王答应,转身便要出去,不想齐王比她更快,已先一步拦在门口。 棠梨:「殿下还有事?」 齐王:「事儿倒没有,只是外头冷的紧,你昨夜里在湖上本就受了风寒,若这般出去,怕真要病了。」说着拿了斗篷给她披上,系好了风帽,端详了端详方唤了韩松进来,让他送棠梨回去。 棠梨这才出了大帐,一出去迎面便是一阵寒风,棠梨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狐狸毛里儿尚带着余温,她微微低头,领口的狐狸毛柔柔的贴在脸上异常舒服,有淡淡的味道,是最上等的沉水香。 棠梨微微有些出神,他仿佛颇喜欢沉水香的味道,记得京城齐王府他的内寝之中,也燃的此香。 韩松恭声:「棠姑娘请上车。」 棠梨颇奇怪的看了韩松一眼,从刚才他进了帐子就对自己格外恭敬,棠梨可还记得以往韩松什么德行,当初为了给他主子治病,硬是闯进叶府内宅,扛着自己就跑了,别说恭敬,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 可今儿他对自己却毕恭毕敬,这实在有些奇怪,棠梨忍不住道:「韩护卫莫不是病了,用不用在下给你瞧瞧?」 韩松忙道:「韩松无碍,不敢劳动姑娘。」 棠梨:「韩护卫你我也算老熟人了,不用如此客气的,更何况,我是大夫,本来就该诊病的。」 第50章 韩松:「多谢棠姑娘,真的无碍,外面冷,姑娘请上车。」 棠梨颇有些遗憾:「那好,你若有不舒服再来寻我便是,别客气啊。」 韩松脸抽了抽,自己倒是不想客气,慢说自己没病,就算往后真有病,也不敢劳动这位啊,这位可不是什么七品小官之女,她是齐王府名正言顺的王妃,亦是他的主母,身份尊贵不说,且又是殿下的心上人,如今都这般,等成了婚更不消说了,就算这位要天上的星星,只怕殿下也会摘下来给她。 棠梨并不知韩松的想法,她倒是有些担心,爹娘知道自己被水寇绑了,不定多着急呢,毕竟这回齐王闹的太大了,都动用了水军,如今小舅正在水军,自己被绑了的事,必然瞒不过小舅,小舅若知道,爹娘哪儿也就瞒不住了。 眼瞅到了竹山县县衙,棠梨下了车,正想着一会儿进去怎么应对,忽听韩松道:「主子已交代过了,叶知县并不知昨夜之事。」 棠梨松了口气,明白韩松所指昨夜之事,并不是齐王集合兵马清缴水寇之事,毕竟这么多的水军扎在岸边,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便宜爹还是竹山县知县,水军大营就在竹山县外,有什么动静,纵别人不知爹这个知县也该知道,所以就算想瞒也绝无可能。 韩松的意思是说,便宜爹虽知齐王调兵打算清缴水寇,却并不知这些事是因自己而起,也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水寇绑了的事了。 想来爹娘以为自己这一日一夜是在岳州城叶府呢,如此,便不会担心,也省了自己许多麻烦,要不然以便宜娘的性子,只怕这一回事过去,别说自己去老君观坐诊,就是想走出家门都不可能。 想到此,暗暗松了口气,迈脚刚要进去,却见甘草跑了出来,一下子扑进棠梨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小姐,小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你要是再不回来,甘草该怎么交代啊呜呜呜呜……」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棠梨本还担心甘草遭了不测,这会儿见她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跟前儿,提着心才算放下,不过再由着这丫头哭下去,惊动了爹娘,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忙凑近甘草耳边道:「别哭了,回头爹娘若知道,我出不了门,你也一样。」 甘草本就是性子跳脱,又跟着棠梨出去跑惯了,哪肯老实的待在家里,一听棠梨的话,忙抹了把脸道:「那,那我不哭了,反正小姐也好好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甘草捂着脑袋委屈的道:「师傅,您打我做什么?」 梅婆婆没好气的道:「打你是轻的,先头我怎么嘱咐你的,跟着姑娘需格外当心,仔细有人算计姑娘,可你倒好,姑娘没怎么着呢,你先让人弄晕了,这是姑娘福大命大,方得平安,若有闪失,你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 甘草低着头:「我知道错了。」 棠梨见她可怜忙道:「此事不怪甘草,那些人精心算计好了,又有内应帮忙,便咱们再谨慎也没用。」说着想起那个叫青莲的,自己跟她连面都没照过,话更没说过一句,不想她却恨上了自己,在水寨之中,一再陷害,若非唐荆山不信她,自己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可见真是不能得罪女人。 说起来,当初这个青莲还是韩松找来的,想到此回头看向韩松:「韩护卫可还记得,当日在观潮阁行针时,那位叫青莲的女子,好像是什么青莲阁的。」 韩松:「回姑娘话,如今已无青莲阁。」 棠梨一愣:「为何?」 韩松:「昨儿夜里知道姑娘出事,主子大怒,命人平了青莲阁。」 平了?棠梨愕然,什么叫平了? 甘草凑过来低声道:「就是烧了,一把火青莲阁连渣儿都不剩了。」 棠梨:「你怎么知道的?」豆*豆*网。 甘草:「奴婢当时就在青莲阁啊,说起来这青莲阁还真是个黑店,先头只当是男人取乐子的地方,谁想私底下竟还跟那些水寇有勾连,小姐您济世行医,外头哪个提起来不从心里敬重,偏她们黑了心肝竟绑架姑娘,要不是他们把我藏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这样的腌臜地儿烧了才干净。」 棠梨瞥眼瞧见娘出来了,忙拦住甘草的话头迎上去:「娘,您怎么出来了?」 苏氏:「我是怕你总不回来,连家门都认不得的了。」 棠梨嘿嘿一笑:「瞧您说的,再怎么着女儿还能不认得家吗。」 苏氏白了女儿一眼:「成日里就知道往外跑,你瞧瞧谁家姑娘似你这般,答应你去老君观坐诊,是想着毕竟是善事,可你倒好,不去坐诊的时候也不着家,娘都摸不着你的影儿,你也不想想,这要是传出去,谁家还会娶你啊。」 棠梨顿时觉得头大,莫非自己从生下来就像嫁不出去的,好像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便宜娘就话里话外的担心这事儿,总怕自己没人要,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第51章 苏氏本还想唠叨两句,却瞧见后面的韩松,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一番,心道这男人看上去颇有气势,瞧着像个行伍之人,这行伍之人不似读书人那般讲究礼法规矩,想来不会在意妻子抛头露面,虽说年纪瞧着有些大,可只要没成过婚,倒也可以考虑,而且年纪大点儿怕什么,年纪大的男人知道疼人。 想到此,苏氏眼睛一亮,上前两步道:「这位是?」 韩松自是不敢怠慢,忙躬身行礼:「在下韩松给夫人见礼。」 苏氏忙摆手:「哎呦,快别这么客气,瞧你这打扮在水军大营当差?」 韩松有些莫名,这位叶夫人问这个做什么,韩松虽只是齐王府的护卫头领,但级别着实不低,若以水军大营里的职位论,等同于守将的级别,但叶夫人如此问了,自己却不好回答,虽知棠梨的身份,可此事到底尚未揭破,就算棠姑娘自己也是不知的,若贸然表明自己的身份,且不说会不会吓到这位叶夫人,只怕还会打乱了主子的谋划,若果真如此,自己可担待不起,但若不据实以告,让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说谎骗人,又实在做不到。 因此脸色颇有些为难,好在棠梨看便宜娘太过热络,忙上前拉住:「娘,您问人家这个做什么?」 苏氏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心道,这不废话吗,还能为什么,若不是自己闺女不争气,女工针线都不行,成日就知道往外跑,自己至于担心她嫁不出,看见个合适的就想扫听扫听吗。 棠梨颇了解便宜娘,自是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倒是未想到她娘如此饥不择食,连韩松都不放过,若便宜娘知道韩松曾经扛着自己就跑,说不准真能拉着韩松娶自己不可。 果然,她娘脸色绽开一个笑道:「不知这位军爷贵庚了,家乡何处,可曾娶妻……」 棠梨见她娘越问越离谱忙道:「娘,韩将军是去叶府寻叶伯伯议事,正巧回水军大营,便顺道捎了我一程。」 苏氏一惊:「将军?」棠梨点头,她娘虽着急自己的婚事,却也明白齐大非偶的道理,先头不知韩松的身份,见他送自己回来,才会多想,如今自己道出韩松的身份,她娘自然会偃旗息鼓。 果然,苏是神色一正蹲身行了个礼:「不知将军身份,愚妇刚才言语无状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莫要怪罪。」 韩松吓了一跳,她虽只是个七品县令的夫人,却是棠姑娘的娘,即便不是生身之母,也是养母,日后也便是主子的岳母,自己哪里受得住她的礼,忙侧身避过连道不敢。 棠梨虽觉韩松这表现有些过了,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执意如此,自己也拦不住不是,只得拉住苏氏:「娘,韩将军还有公务呢。」 苏氏忙道:「是了,瞧我倒忘了这茬儿,韩将军公务要紧,可不能耽搁了,今日多谢将军送小女家来,等她父亲回来再登门拜谢。」 韩松躬身又连道了两声不敢,又冲棠梨行了个礼,方上马去了,王府的马车也随后跟着走了,苏氏疑惑的道:「这位韩将军也太随和了些,怎还给你行上礼了,他倒是做什么的将军,记得你父亲提过咱们岳州水军的守将好像姓卫来着,不姓韩啊。」 棠梨目光一闪:「 这岳州的水军大营有多少人马,这么多兵马,难道就只一个守将不成。」 苏氏点点头:「这倒是,听你父亲说岳州的水军大营老大呢,一操练起来,湖面上乌压压都是兵,可气派着呢,这么多兵自然也不能只有一位将军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倒是可惜了,娘瞧着他长得老实,必然性子稳妥,不似外头那些油滑的,若是你能嫁这么个人,娘就放心了。」 棠梨没辙的道:「娘,您这是什么标准,难道长得老实性子稳妥,你闺女我就得嫁给人家吗。」 苏氏:「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这男人就得找老实稳妥的,那些油头滑脑,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大都不是过日子,你想他能跟你花言巧语,自然也能跟别人如此,这样的男人一肚子花花肠子,真嫁了这一辈子有的苦吃了,这就好比买枣子,你瞧着长得歪七扭八,却又脆又甜,那顺溜好看的却是涩的,这挑男人跟买枣一个,光捡好看的没用,得心好,人实在的才知道疼人。」 棠梨忽然想起在安州的时候,只那卖枣的一来,便宜娘便专挑那歪七扭八不好看的买,那时自己还奇怪来着,原来是这个道理,不过便宜娘还真有才,从挑枣延伸到了挑男人,只是,即便有理,也不能一概而论吧,也有那一脸老实相的,内里却龌龊无比,毕竟没钻到心里去看,又怎知是好是坏。 苏氏看了女儿一眼,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倒不是怕闺女嫁不出去,是想着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也得挑个能包容她又顺心合意的,就如自己的爹娘,当初千挑万选的选了丈夫,看重的便是他老实稳妥,品性好,果然,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即便他得中金榜,做了官,自己多年不孕,也不曾有过纳妾之心。 第52章 说到这个,苏氏不免又瞧了瞧女儿,她这闺女虽不是亲生的却跟亲生的一般无二,但这模样儿却太过出挑了些,不是说多美,是这股子气韵着实不凡,虽说自己嘴里总数落,可心里却知自己这闺女是万里挑一的,也正因如此,自己生怕她嫁不好,却也怕她嫁的太好,将来在婆家有什么事,自己跟丈夫插不上手帮不上忙,让她受了大委屈。 想到此,不免又叹了口气,棠梨:「娘,您总看着我叹气做什么?」 旁边的甘草嘿嘿一乐插嘴道:「这还用问,自是担心小姐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得养小姐一辈子,夫人,甘草猜的可对。」 叶夫人白了甘草一眼,却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我是想清静清静,你这不听话的早早嫁出去,我也好省些心,免得成日跟你这丫头着急。」 甘草:「夫人其实您不用着急,小姐这么好,不知多少人争抢着要娶呢,到时候只怕夫人您又舍不得了。」 叶夫人只当甘草是说笑话安慰自己呢,摇摇头:「好了,别再外头说了,怪冷的,进屋吧。」 娘俩进了后衙,不见父亲棠梨不禁道:「我爹呢?」 叶夫人:「你爹去了水军大营,也不知闹了什么事,听说京里来的那位齐王殿下本来是巡察水军大营的,却不知怎么忽然调了兵在湖边上扎起了营,要剿水寇,这一用兵事儿就多了,你爹去了府衙,刚听管家说,那水边上刚扎的大营不知怎么又撤了,那些水军也都散了,说是不剿了,秦夫人说这位齐王殿下曾带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应不是个胡闹之人,这回也不知怎么了,一会儿剿一会儿又说不剿的,害的你爹一个知县还得去水军大营点卯。」 棠梨微有些怔愣,难道齐王调兵是为了自己,刚才在那大帐之中 ,因他态度暧昧,未及细想,如今听娘这么一说,加之刚甘草说齐王一怒之下平了青莲阁,这场兵事竟是因自己而起吗,怎么可能? 而此时水寨大营之中,叶全章也有些受宠若惊,本来他们这些地方官来水军大营是点卯的谁知一转眼成了设宴,还是齐王亲自设宴。 以叶全章的官职,在这大帐之中也就是敬陪末座的份儿,偏偏叶全丰一把拉住他到了前面首席中来,既是齐王设宴,主位上自然是齐王殿下,而这首席之中坐的人,水军守将卫将军,岳州布政使叶全丰,按察使宋良成,这旁三位,一位是大将军,两位封疆大吏,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坐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尤其瞧见下面席上一脸错愕的知府大人,叶全章更是如坐针毡,刚想开口跟叶全丰说自己下去坐,那主位上的齐王却已开口道:「本王一贯不喜繁文缛节,故此今日设宴不分品阶高低,大家随意坐,只要畅快了就好。」 齐王发话了,叶全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战战兢兢留在首席上,主位上除了齐王旁边坐的便是二皇子,二皇子脸色颇为不爽,好容易得了机会,想试试自己新研制出来的火器威力如何,谁想竟黄了,故此很有些郁闷。 本就不爽还要应酬这些当官的,实在无趣的紧,他一贯不喜跟这样的场合,这些当官的没几个好的,莫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专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脑子里想的都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真格的没几个能行的,也就是父皇心慈方容的这些酒囊饭袋,若换了自己,保管把这些人收拾的哭爹喊娘,没力气弄这些虚故事。 与其应酬这些人还不如去找师傅探讨探讨,自己研制的火器呢,想到此,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齐王唤住他:「宴席刚开始,你做什么?」 二皇子:「叔爷爷您就饶了我吧,再坐下去我就真烦死了,这里没意思的紧,我去寻我师傅耍去。」 二皇子一席话可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众人留,摆明了烦的就是在座的众人,被人家这么明摆着嫌弃,众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可尴尬也不敢说出来,因这位二皇子自来便有混世魔王的称号,皇上极宠,京中朝堂上的一品大员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这些地方官了。 齐王眉头一皱:「皇上令你来岳州是为了玩的吗?」 提起父皇,二皇子还是有些怵的,嘿嘿一笑:「这倒不是,只不过,叔爷爷也知我的性子一贯懒散,若是捣鼓些玩意还成,正经事可做不来,再说这不有叔爷爷您有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如今岳州风调雨顺,百姓康乐,都是您跟众位大人的功劳,等回了京,在父皇面前,我必要好好禀告一番,让别的州府都以岳州为榜样,好好学学安民之道。」 二皇子刚一句话说的众人尴尬非常,可这一番话说出来,又令众人一个个兴奋不已,这位可是皇上最宠的二皇子,那在皇上跟前随便一句话都能顶别人说上一万句,只他刚那些话在皇上跟前说上一句,他们这些人想不升官都难。 若有造化说不准一下子就入了圣上的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第53章 想到此,一个个忙道:「二皇子押送火器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也当早早回去歇息,免得累出病来,倒是微臣等的罪过了。」 二皇子笑了:「就是说,我累的紧,先回去歇着了。」说着冲齐王眨眨眼快步出了大帐。 齐王微微皱了皱眉,唤了侍卫过来吩咐了几句,方举杯与众人共饮。 叶全章颇有些疑惑低声道:「这二皇子的师傅是何人,怎会在岳州?」 叶全丰心道,这事自己也迷糊着呢,在水边大营碰见二皇子的时候,他说水寇把他师傅捉了去,他要助齐王剿寇,搭救他师傅,这话里话外的分明指的是棠梨。 可棠梨怎会成了二皇子的师傅呢,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可能,自己还想得空问问叶全章呢,毕竟他是棠丫头的亲爹,有些事应比自己知道的清楚些。 谁知,自己还没开口,叶全章反倒先问上自己了,叶全丰摇头:「 我听二皇子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正是棠丫头。」 叶全章一惊,手里的酒盏差点儿掉了:「棠,棠丫头,怎么可能?」 叶全丰摇摇头:「是有些荒唐,可二皇子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不过想想,这事儿发生在旁人身上或许荒唐,可若是棠丫头,倒也并非不可能,就她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一身高明的医术,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并且她一个主意,那凶恶的猪婆龙立时身价百倍,从危害百姓的岳州三害摇身一变成了摇钱树,正因有如此巨大的利益,那些水寇才会铤而走险,两害相争受惠的却是岳州的百姓,如此精妙的算计,便是当日我也是未瞧出来的,也难怪老夫人常说这丫头聪慧,常人难及,这回我算领教了,全章你生了个好闺女,这丫头注定不凡,只怕还有大造化呢。」 叶全章有些懵:「 猪婆龙的事不是劲节先生想出来的主意吗,劲节先生前儿来了县衙跟在书房之中一番恳谈这猪婆龙之后该如何,如何防患瘟疫,以及安民之策,都说的极为详尽,使我受益良多,跟棠儿有何干系。」 叶全丰对他迟钝无语了,还亲爹呢,自己闺女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前儿听自己妻子说闲话说起苏氏四处拖人给棠丫头寻婆家的事,那劲儿头生怕自己闺女嫁不出去一般,如今再看这个当爹的迷糊样儿,叶全丰不免有些好笑,可见这两口子真是一点儿不了解自己闺女。 这样的女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只要她点头不知多少人都要争抢着娶回家的,哪可能嫁不出去,若非之鸿自幼定了亲事,不能退婚,无论如何都要娶了家来,又岂能便宜了外人。 更何况,如今齐王这心思已是昭然若揭,不然也不会有这场乌龙出兵剿寇的事了,自然也不会有这场宴席,今日齐王设宴实际上便是赔情呢,毕竟于公于私,他昨儿调兵剿寇的事都有些不妥。 正想着,忽见齐王走了过来,叶全丰等急忙站了起来:「殿下。」 齐王摆摆手,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叶全章,道:「听闻竹山县的济民堂百姓人人称道,是近些年官府做的一桩最实在之事,对竹山县的新任知县莫不交口称赞,不知哪位是叶知县?」 齐王亲自动问,叶全章不免有些慌,极力定了定神,道:「下官竹山县知县全章叩见殿下。」说着身子一矮便要跪下叩头。 只不过并未跪下去,便被齐王拖住了胳膊:「今日只是小宴,并非公事,叶大人不必如此。」 叶全章只得躬身站定,颇有些疑惑的看了齐王一眼,这位当朝皇叔的性子可是远近闻名,若说那位二皇子是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那么这位便是冷心冷情杀伐果断的冷面王,倒未想到竟如此随和,看起来这传言真不可信。 齐王其实也没想着吓他,如此关注抬举叶全章也是因棠梨之故,叶全丰在旁边看得明白,暗暗好笑,看起来不管多冷的男人,只要碰上真心喜欢的女人都是一个样,会情不自禁做出于自己过往性子极不符的事情,更会爱屋及乌的,好奇心上人身边的人,叶全章一个七品知县,对齐王殿下行叩拜之礼本是礼法,可明显齐王殿下不想受这个礼。 他根本不在乎叶全章官卑职小,在他眼里叶全章是棠梨的父亲,自然不会让他给自己磕头,但叶全章并不知他弯弯绕的心思,齐王殿下如此,真有些惊到了叶全章。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有叶全丰在,咳嗽了一声,举起酒盏:「下官等敬殿下。」如此方解了叶全章的围。 待宴席毕,众人散去,叶全章刚走到自家马车前,便瞧见了吴知府,正站在那儿好像是等自己呢,忙上前行礼:「参见吴大人。」 吴大人呵呵一笑:「如今也不是在府衙,全章兄何必如此多礼,刚车夫说我的车轱辘拔了缝,需的修补,一时乘坐不得,不知全章兄可否捎我一程。」 吴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官,既开口了叶全章自然不能拒绝,忙道:「吴大人请上车。」 第54章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叶全章吩咐车夫先去岳州府衙,便琢磨着吴知府这是何意,叶全章可不是傻子,堂堂府衙的马车出门前必是底细检查过的,又怎会车轱辘拔了缝都不知道。 吴知府此举必有他意,叶全章想了半天也未想出,吴知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吴知府一开口,叶全章就明白了,他这般套近乎是因今日齐王殿下对自己格外青眼的举动。 吴知府打量叶全章一遭道:「全章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过往只知全章兄跟叶府有亲,却不知还有如此通天的门路,得齐王殿下青眼,全章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当真令愚兄羡慕啊。」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大约误会了,下官在安州任驿丞十数载,连安州城都未出过,也并无机会拜见齐王殿下,不瞒吴大人,今日席间方是下官首次瞻仰殿下英姿。」 吴知府颇有些意外,心道怎么可能是头一次见,今日席上,齐王殿下对叶全章都不能说抬举了,瞧那意思,分明还有几分敬重之意,难道是自己眼花看差了。 忽又想起一事,遂道:「此事不提,还有一事要深谢全章兄。」 叶全章疑惑的看向吴知府,虽说自己来竹山县上任至今,吴大人对自己还算客气,那是因叶全丰的面子,可要说他谢自己,便有些奇怪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有什么事,让府衙大人亲自道谢的。 吴知府:「是犬子上次染疾,群医束手,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去叶府去求医,虽叶大夫不在,却交代了一个医病之法,果然药到病除,真不愧是神医,犬子病愈之后,我多次上门答谢,不想却只是不凑巧,后方知,叶大夫实是全章兄的公子,有如此出色的后辈承继家门日后必能光耀门庭,全章兄当真好福气。」 公子?光耀门庭?叶全章越发不解:「吴大人此言从何说起?下官膝下只有一女,并无男丁。」 吴知府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当日听儿子说这叶神医实乃竹山县叶知县之子,自己还纳闷呢,叶全章从安州调来岳州任知县可是三级跳,自己这个岳州知府自然要摸清底细,这后面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关系,也免得回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故此,从叶全章到他妻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夫妻子息艰难,这么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闺名棠梨,年方十六,自小喜欢看医书药书,竟天赋异禀习得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赶上叶全丰来岳州上任,因老夫人病重耽搁在安州馆驿之内,这位叶棠梨出手治好了叶老夫人,方成了叶府的亲戚,说是亲戚,也不过是祖上联过宗罢了,真要论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 若没有这个精通医术的女儿,就凭叶全章要门路没门路,要人脉没人脉的,只能在安州当一辈子驿丞,想升迁纯属做梦。 这怎么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早有耳闻,叶知县这位千金,常扮成男装出外采药看诊,加之又时常住在叶府,以此推断,儿子嘴里的这位叶神医十有八九就是叶全章的女儿,叶棠梨。 虽猜到了实情,吴知府却没想说破,也没打算跟叶全章证实,可今儿这宴席之上,见叶大人对叶全章异常亲厚,那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亲戚,真如自家的兄弟一般照拂,这也还罢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齐王殿下的态度,何曾见过一向高高在上的冷面王,对谁如此青睐,虽想不通缘由,却知道有齐王殿下跟叶府,这叶全章的仕途必是一帆风顺。 虽心里有些不忿,却想到了另一层,自己儿子显然对那叶棠梨颇为中意,若趁着现在叶全章尚未升迁之时结成儿女亲家。 虽说那叶棠梨常抛头露面出门,有些不大妥当,但自己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整日留恋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真要是娶个柔弱的女子进门,哪里能辖制的住,而这叶棠梨自己虽未见过,却上次给儿子治病便知其性情,并非那柔弱女子,应是个极其刚硬有主意的,如此,或许能管住儿子也不一定,再有这叶棠梨医术高明,几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有道是人食五谷哪有不病的,莫说那些朝廷大员,即便是皇上,也难保没个三灾九病,若得机会,凭着这丫头的医术,自己何愁不飞黄腾达。 刚在席上,吴知府一直再盘算此事,也因此才有了此次车轱辘拔缝硬要蹭车的事情,前头说的那些一是试探,毕竟此事是自己猜测,并未落实,再有便是求亲做铺垫。 如今叶全章既认了只有一个女儿,吴知府自然而然就坡下驴的提起亲事:「全章兄,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投契,可见有缘,我便冒昧提个事儿,望全章兄应允?」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客气了,有事只管吩咐下官便是。」 吴知府笑了两声:「不是吩咐,不是吩咐,是一桩私事,我吴家虽子息不旺,倒是也有一子乃拙经所出,乃乙卯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尚未定亲,拙荆也与我商议过此事,只要人品好,心善,出身门庭一概不论,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那日犬子碰巧去老君观烧香,于令爱见过一面,后突发急症也是令爱出手方能药到病除,这可真是老天赐下的缘份,加之两人年岁相当,我便冒昧跟全章兄求亲,只全章兄允下亲事,待过门之后,我夫妇必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第55章 叶全章有些傻眼,哪想到吴知府说着说着竟说到了亲事上,要说起来,自己一个七品知县,虽是科举出仕,却是寒门出身,跟吴知府结儿女亲家,算高攀了,应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若叶全章是那等心里只想着高官厚禄名利富贵的父亲,应是忙不迭的答应,可叶全章并非这样的人,而是一个处处为女儿想的父亲,即便女儿不是亲生的,可跟亲生的一般无二。 对于给女儿选婆家的事,虽妻子总是抱怨,但叶全章却并不着急,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价之宝,再出色的男人也是配不上的,更何况,吴知府那位公子,可是名声在外,不说恶名昭彰却也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如此纨绔子弟想娶自己闺女,绝无可能。 虽心中有些恼,到底碍于上官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不怕知府大人笑话,下官这内院之事却得跟内子商量才成,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下官若应下,只怕家去便会闹个不消停了。」 叶全章本是托词,却未想到吴知府家里也有河东狮,竟心有戚戚焉的道:「这儿女亲事并非小事,自是不能草率而行,全章兄也不必为难,且家去跟夫人商议,待商量订了,再另寻黄道吉日,遣媒人上门提亲,方显郑重。」 叶全章满脸愁容的进了家,苏氏迎上来,忙吩咐婆子去端姜汤,自己帮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搭在架子上,又把火盆子挑旺了挪过来,待姜汤来了,递过去见他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算放心:「怎这样晚,管家说宋大人早就回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叶全章:「你呀就会瞎操心,我是去水寨大营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赶上知府大人的车坏了,送了他一趟,方回来的晚了。」 苏氏嗤一声乐了:「快算了吧,我又没说你做什么去了,用得着编这样没影儿的瞎话吗,哦,人家堂堂知府大人的车还能坏了,就算坏了,人家还能愁没车不成,非得巴巴的蹭你这个七品小县官的车坐。」说着瞥了丈夫一眼,疑心更甚:「你不必如此藏着掖着,我跟你成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你未休了我已是念在多年的夫妻之情,虽我不是多贤良之人,却也不会眼瞅着你叶家断了香火,你便纳了个小的进门,我也没有拦着的理儿,只不过我到底是你原配妻子,你瞧上什么人,总的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掂量掂量,日后该如何相处,不使你作难。」说着竟是抹起泪来。 叶全章顿时慌了起来,忙道:「你这是从何说起,我何尝说过要纳妾了,倒是你三天两头的总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我叶家也不是什么贵州望族,没有什么可承继的家产族业,自爹娘去后,只我一人,便有几个亲戚,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便是早已疏远不走动了,纵然是亲戚,当年我那般难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伸伸手,如今哪有脸找过来,更遑论管我叶家的香火之事了,只我不在意,谁又能说什么 ,况咱们也并非所出,不是有棠儿吗,棠儿乖巧懂事,有这一个宝贝闺女便多少儿子都不换。」说着过来给妻子擦了擦眼泪:「你我夫妻多年,这情份岂是旁人能比,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儿倒是有一档子麻烦事要跟你商量呢。」 苏氏一听,也不掉泪了,忙道:「我就瞧着你自打进门脸色就不对,竟真有事,快说与我是什么麻烦?」 叶全章便把今日吴知府求亲之事说了,苏氏一听求亲先是高兴了一下,心道,到底老话说的是,有女不愁嫁,就算棠丫头这成日往外跑的,这不也有人巴巴的惦记着求亲吗,而且还是知府公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官宦子弟,高贵门庭。能上赶着求亲,可见女儿还是颇有行情的。 叶全章见妻子一脸喜色,不禁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可跟你说,这吴知府那个儿子可不是什么青年才俊,既不知苦读求取功名,也没个正经营生,仗着他爹是岳州知府,常日里吃喝嫖赌,是岳州城头一号的纨绔,听说还好男风,常往那些小倌里头取乐子,这种混账纨绔想娶我叶全章的女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他的梦去吧。」 苏氏:「这位吴公子的浪荡荒唐,我也听宋夫人提过几回。」 叶全章:「那你还高兴什么。」 苏氏:「我高兴是咱女儿行情好,有人惦记,又不是说他来求亲,就得答应,虽说这知府公子名声不好,到底门第在哪儿摆着,知府大人只有求亲之意,传出去对棠儿便有好处。」 叶全章:「什么好处?」 苏氏:「你想啊,这求亲就好比赛跑,起点高跑的就远,这头一个有意求亲的便是知府公子,后面若是太差的,自然不敢登门,如此一来,说不准便能选个合心合意的好婆家。」 叶全章:「你呀成日就知道瞎想,跟你说过多少次,亲事不可高攀,需知齐大非偶,那高门大户外面瞧着光鲜,里头有多少龌龊谁有知道,棠儿又不是那能受的委屈的,真要嫁进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便再富贵,一生不顺意,又有何趣。」 第56章 苏氏:「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我也不是非让女儿攀什么高门,我是想着寻个行伍出身的,这样的人大多性子粗,不在意什么礼节规矩,棠儿性子执拗些,也能有所包容,你回来的晚了,没瞧见,今儿送棠儿回来的那个,瞧着不差,年纪虽大些性子却稳妥老实,只可惜官位高了些,是个将军,要不然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叶全章拿自己妻子没辙,看见了谁都想拉回来当女婿,好像闺女真嫁不出去了似的,怕她再往下说,忙岔开话题:「你还是想想,怎么推了现如今这门亲事吧,吴知府可说了,过些日子寻个黄道吉日,便遣媒人上门提亲,真要媒人上了门,再想拒都难了。」 苏氏一惊:「这吴知府好没道理,他虽提了亲,可咱们还没点头呢,哪有就遣媒人的道理,这哪儿是求亲,简直是强买强卖。」 叶全章:「我是七品县令,人家可是四品知府,这品阶高了好些呢,他若真遣了媒人上门,咱们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媒人打出去不成。吴知府自来城府深,他既开口了,便已打定了主意,你说这岳州城的闺秀多了去了,咱家棠儿也没什么名声,怎么就让这纨绔的吴公子惦记上了呢。」 苏氏:「吴知府可说了旁的,难道一上来就跟你提亲不成。」 叶全章:「他说他家公子去老君观烧香,见过棠儿,后来得了什么急症,也是棠儿交代法子治好的,因这个才瞧上了棠儿,要提亲。」 苏氏:「我就说得有前因吧,这事儿还得问你闺女才能明白。」 正说着,棠梨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爹娘有何事不明需问女儿的,尽管开口,女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让你好生在家学女工针线,你只是不听,非要出去坐诊行医,如今惹了个大麻烦回来,看你怎么办?」 棠梨:「娘这话越发听不明白了,什么麻烦啊?」 苏氏:「问你爹。」 棠梨看向便宜爹,叶全章咳嗽了一声:「爹问你可是见过府衙公子?」 府衙公子,棠梨愣了愣,才回过味来:「爹说的莫不是吴玖。」 叶全章:「你既如此说,必是见过了。」 棠梨:「见过是见过,可也不过是两面罢了,头一次在老君观他来烧香,顺道让我诊了诊脉,后他家去犯了急症,他爹求到叶府门上,是我交代了医治之法,后来在街上碰过一面,他也只是谢了我医治他的病,并未有什么交集,爹问这个做什么?」 叶全章:「今儿吴知府开口为他儿子求亲,要跟咱们家结儿女亲家。」 棠梨愕然:「爹说什么,吴知府替他那混账儿子提亲,知府大人难道不怕娶了我这样的媳妇进门,让他吴家断子绝孙。」 苏氏喝了一声:「一个姑娘家胡说什么呢,什么断子绝孙,说到底这麻烦也是你成日往外跑惹来的 ,如今知府大人亲自开口,这亲事应了不是,拒了不妥,真真要愁死个人了。」 棠梨:「这等小事,有何可愁的,爹只推到老夫人头上不就好了,就说我的亲事您跟娘都做不得主,需得老夫人点头方可,吴知府若想求亲,需得先去叶府,只老夫人点了头万事好商量,就凭臭名昭着的吴玖,知府大人若真敢上门,不被老夫人打出来才怪。」 叶全章眼睛一亮,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老夫人极疼棠儿,当成嫡亲的孙女一般,有些日子不见便让人来接,话里话外的也总是说,棠丫头的亲事得好好挑选,需的品貌相当,性子得好,知道体贴疼人的,还要有担当,有学问…… 这些都是妻子回来跟自己学的,自己当时听得都觉好笑,世上哪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便真有这样的早不知被多少人抢去做上门女婿了,哪还轮得到棠儿。 不过,老夫人倒是真疼棠儿,断不会应允吴家的亲事,想到此终是松了口气,正要问女儿今日席间叶大人所说之事 ,不想却听管家在外回道:「老爷夫人,外面有位公子来求见叶大夫,他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的。」 棠梨一时没想起二皇子的事,遂道「哪里来的什么徒弟,一准儿是骗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骗到衙门里来了,你去告诉那人,若再胡说八道,一顿板子打他个皮开肉绽,看他还敢不敢行骗。」 不想管家却道:「可小的见那人气度不凡,不似江湖骗子,已自作主张让到花厅待茶,对了,他认得傻婆婆,刚在前头撞见,还跟傻婆婆说了两句话。」 认得傻婆婆,棠梨一愣,这才想起来,莫不是宫里那个混世魔王来了,自己在京里的时候只不过为了傻婆婆给过二皇子一个配比方子罢了,怎么就成他师傅了。 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当徒弟上瘾不沉,有事儿没事儿就要认师傅,可他到底是二皇子,如今找上门来,自己若避而不见,不定这厮会闹出什么事来,这小子可是个实打实的危险人物,性子乖张不说,手里还有硬货,皇宫内廷都敢炸一个乱七八糟,更不用说小小的竹山县县衙了。 第5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想到此,便道:「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出去,却被苏氏拽了回来:「你瞧你这穿的什么,就往外跑?」 棠梨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在房中洗了澡,换了一身家常的半旧袄裙,虽是半旧的衣裳,见客也并不失礼啊,不禁道:「我穿这样挺好的啊。」 苏氏:「好什么好,去换了男装再出去。」棠梨这才明白,便宜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自己出外都是做男装打扮,如今有人找上门来,自然也不能穿帮,殊不知,二皇子早就知道自己是女的,如今说是来寻叶大夫,也不过是习惯使然。 不过若跟便宜娘解释这些,不定又得唠叨自己个没完,倒不如去换身衣裳省事,想到此,便道:「我这就去换。」迈脚往自己屋里换衣裳去了。 苏氏叹了口气,见丈夫闭口不言,不禁埋怨道:「 你这当爹的倒是心大,你就不担心女儿的名声,这往外跑也就罢了,如今都找上门来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喂,我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你。」苏氏见丈夫一无所觉的发呆,上去推了一把。 叶全章方回过神来,他是再想今儿水军大营的宴席之上,貌似刚开席二皇子便离席走了,寻的托辞好像是说去见他师傅,自己当时还纳闷,二皇子的师傅怎会在岳州,刚管家说外头有位公子自称徒弟来拜见师傅,莫非是二皇子? 想到此,自己不禁摇头,棠儿怎会是二皇子的师傅,这事儿想想都觉荒唐。 棠梨也觉荒谬,自己怎么又成人家师傅了,前头一个余星阑,这又蹦出个二皇子来,莫非自己天生就带着为人师表的气场,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自己的徒弟呢。 棠梨换了一身男装出来,未进花厅先看见厅外的冯六,冯六见了棠梨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叶大夫请安。」 棠梨打量他一遭:「冯公公这一向可好?」 冯六忙道:「劳叶大夫动问,奴才不敢当,上回在京里,您开的那药方子奴才吃了两服,那缠了奴才多年的顽疾便好了,奴才正不知怎么谢叶大夫呢。」 棠梨:「不过举手之劳,冯公公不用客气。」撂下话方迈脚进了花厅。 刚一迈进来,迎头差点儿撞上人,棠梨下意识往旁边一闪,避开来人,看清楚了方道:「棠梨见过二皇子。」 二皇子却挥挥手:「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何必如此,况若真论起规矩来,我是徒弟你是师傅,也该我给你见礼才是,我今儿特意来找你的,想让你看看我新近研制出的火炮,就照着你教我的那个配方研制的,威力十足,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只我这火炮一开,也保管炸成飞灰。」 棠梨一惊:「你把火炮带来了?」 二皇子点头:「带是带来了,不过那火炮是用船载的,若拉进县衙来有些麻烦,便搁在城外的湖边儿上了,让侍卫们守着呢,没我的令,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你快跟我走,去城外的湖边上,我打个样儿给你瞧瞧。」 棠梨忽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二皇子也不知是真天真还是无法无天惯了,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危不危险这回事,只要自己痛快了,什么事都能干,那火炮也不是烟花,说放就能放,那是在如今这个世界,具有最顶级的大杀器,一旦开启,便不知有多少人命葬身其中,岂能儿戏。 这二皇子年纪小不知轻重也就罢了,怎么齐王也由着他这般,难道就不怕惹出大祸来,还是说齐王根本不知道,这小子是偷跑出来的。 棠梨觉得应是后面这个,齐王是带兵之人,即便尚未见识过火炮的杀伤力,却亲眼见过二皇子把安泰殿炸成废墟,大约也能猜到火炮的威力,应不会允许二皇子带出来胡闹的。 棠梨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把火炮弄出来的?」 二皇子嘿嘿一乐:「本皇子是谁啊,皇叔爷的性子谁不知道,这火炮落到他手里,就没我说什么事儿了,到时候还怎么让师傅见识我的研究成果,跟你说,我进岳州城的时候,先扣下了一门,等师傅你见识过了,再送回水军大营,不过就多费一枚炮弹罢了,别啰嗦了,快着跟我出去瞧瞧。」 棠梨硬是被他拖拽出了县衙上车,一直到了城外的湖边上,下了车,棠梨便看见水边儿上泊着的船,船不大却很是坐实,上头有数名侍卫把手,离得近了看的更清楚,那舢板上用红布盖着的想必便是二皇子说的火炮了。 棠梨其实也有些好奇,虽说在现代连核武器都见识过的自己,这样的火炮实在有些不值一提,可这里就不一样了,如今的大梁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打仗所用武器,也不过刀枪,火器,哪怕是最落后的火炮,在这个世代也绝对是毫无争议的霸主,毕竟人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刀剑,却挡不住威力巨大炸弹,当日见二皇子把皇宫炸了,棠梨就觉他是个天才,若善加利用说不准真能造出什么东西来,果然,让自己说中了,短短几个月,火炮便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第58章 二皇子显然颇为兴奋,看着棠梨的目光很是迫切,完全就是一个急于表现,想立刻被肯定的孩子,挥了挥手,船上的护卫撩开了红布,二皇子献宝一般:「师傅你看,这就是我研制出来的火炮,这是炮筒,这是引信,只要把炮弹从这里装进去,点燃引信,炮弹便会打出去。」 棠梨伸手摸了摸那黑黝黝的炮筒,看了看远处的湖面道:「这火炮的有效射程是多远?」 二皇子愣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道:「有效射程,这个词恰当,到底师傅是行家,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这火炮虽说威力巨大却也有短板,那就是不能打太远,就是师傅说的这个有效射程不过一二里,虽如此,若两军对战,只要运用得当,也可歼敌千万。」说着冲船上的侍卫打了手势,两个生的异常粗壮的侍卫,答应一声,便站到了火炮两侧,略调整了一下方向对准不远处湖心的一艘破船,估摸二皇子叫人弄来特意做靶子的,然后燃了引信,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一溜火光从炮筒中冲了出去,硝烟散去,湖里连个船影儿都没了。 虽说知道火炮的威力,但亲眼看见还是颇为震撼,刚才那声巨大的声响,震的自己耳膜都有些嗡嗡作响,更遑论不远处的水军大营了,只要不是聋子,绝不可能听不见。 棠梨忽觉不妙,齐王如今可就在水军大营呢,若是他来了瞧见自己也在,问起来,自己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被二皇子硬拽过来,看火炮威力的。 棠梨如今不知为何,有些怵他,总觉着他如今对自己有些不对劲儿,却又实在想不出原因,既如此还是不碰面为好。 二皇子却异常兴奋:「如何,厉不厉害?」 棠梨由衷的点头:「二皇子当真厉害。」 二皇子有些得意:「你是我师傅,徒弟厉害你这师傅岂不是更厉害吗。」 棠梨急忙撇清:「二皇子切莫说笑了,当日在京城说好的你帮我把傻婆婆弄出宫,我用配方交换,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况,棠梨不过一个行医的郎中,又怎有资格做二皇子的师傅,我家里还有些事要料理,就先告辞了。」撂下话转身就走,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冯六忍不住道:「主子,叶大夫走的可真快,不知道的还当后面有鬼追呢。」 二皇子瞪了他一眼:「你才有鬼追呢。」 冯六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罪该万死。」说着瞧着那边儿的滚滚烟尘忙道:「主子,齐王殿下来了,您私藏下一门火炮,如今又在岳州城外试验,只怕难过齐王这关。」 二皇子:「什么私藏不私藏的,要知道这火炮本就是本皇子研制出来的,送到岳州来配备水军,本就是剿寇之用,我在这儿岳州城外试验,其一试试火炮的威力,再有也能震慑那些水寇,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话音刚落,齐王已经到了近前,看了看远处湖面上散落的木屑,哪里还看得出半点船的模样儿,虽早知这火炮威力无敌,可亲眼看见结果仍是极为震撼。 且刚才那声巨响,真如雷鸣一般,震的整个水寨大营都晃了几晃,自己也是一惊,忙让人去看出了何事,方知并非雷鸣,而是二皇子在水边试验火炮呢。 好在竹山县外没什么人家,不然非吓坏了不行,齐王跳下马,没理会二皇子先往左右扫了扫问:「她人呢?」 二皇子装傻:「什么人,没人 ,就我一个,在水寨待的有些闷了,来水边儿散散。」 齐王:「你进水寨大营,总共也没多少时候。」意思是你闷得也太快了些。 二皇子:「叔爷也知道我自来懒散惯了,最厌烦规矩,偏水寨大营却是处处都要讲规矩的,所以跟我八字不合,我一进去就觉得憋闷。」 齐王点点头:「大营里憋闷,这里便自在了,既是散心这火炮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有些招架不住:「叔爷您就别跟我较真儿了,我说实话还不成吗,这火炮的威力说到底靠的是配方,而我虽捣鼓多年,却一直没鼓捣明白,若非叶大夫给我的配方,便不会有这几门火炮,于情于理都得让叶大夫看看,所以我才自作主张藏起了一门火炮。」 齐王:「你刚不还说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散心吗?」 二皇子伸出两个指头:「刚我说错了,是两个人,两个人,不过叶大夫是我硬拖出来的,叔爷千万别怪她。」 齐王目光一闪:「怎么,你怕我怪罪于她?」 二皇子:「倒也不是,只是她真是我拖来的,若依着她的性子,断不会跟着我胡闹的。」 齐王:「倒是难得,我们二皇子还有自知之明。」 二皇子嘿嘿一乐:「这都是叔爷您教导有方。」 齐王却不上当开口道:「眼瞅便过年了,你也快些回京吧,免得皇上惦念。」 二皇子一听回京立马就急了:「我才刚到岳州,连地儿都没捂热乎呢,怎么叔爷就要赶我回京去。」 第59章 齐王:「 你刚不说水寨大营规矩多,闷得慌吗,既觉烦闷回京便是。」 二皇子:「我,我是说水寨大营闷,可没说岳州也闷,早闻岳州城风景绮丽,民风质朴,在京里便心向往之,如今好容易来了,自是要好好领略一番,哪能急着就走啊,叔爷放心,我不会惹事,就是随便走走瞧瞧。」见齐王仍是一脸冷肃,忙又道:「再说,这火炮虽送了过来,可怎么装怎么使唤,怎么修理,只有我最清楚,我若走了,万一有什么毛病,我不是还得过来吗,与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待在岳州,既然教他们怎么使,若有毛病,也能及时修理。」 齐王:「如此你得住在水寨大营。」 二皇子:「我能不能住在别处。」说着指了指后面的竹山县:「我瞧这里就挺好,山清水秀的,那位叶知县我刚见过,是个和气之人,不如我就住在这竹山县县衙里好了,这边离着水寨大营也近,一来一去也就盏茶的功夫,什么都不耽误。」 齐王:「县衙是官署,又不是客栈,岂是随便住的,你不住水寨便住在观潮阁,两处都不喜,便回京。」撂下话,上马去了。 二皇子摸了摸鼻子:「冯六,你觉不觉得叔也的心情不佳,好像极不愿我留在岳州似的,你说我哪儿碍眼了。」 冯六眼珠转了转低声道:「主子,在京城的时候,奴才听过些传言,说齐王殿下瞧上了叶大夫,想纳她进王府呢。」 二皇子:「胡说,满大梁谁不知叔爷跟国公府订亲之事,还是老公爷跟圣祖爷亲口定下的婚约,岂容更改,所以这齐王妃只可能出自国公府。」 冯六:「是,婚约早定不能更改,可指的是齐王正妃,没说不许娶侧妃的,更何况,国公府那位长房嫡女,自幼便走失,至今也无音无讯,虽说有婚约在,也不可能让齐王殿下终身不娶吧。」 二皇子:「这么说,那些传言是真的。」 冯六:「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不过瞧齐王殿下的意思,的确对叶大夫有些不同,不过,便齐王真有意,太后娘娘哪儿怕也不会轻易应允。」 二皇子:「太后出身顾家,自是要为顾家打算。」 冯六:「主子,要不咱还是回京吧,奴才瞧着这岳州也不是什么好地儿,不止有猪婆龙水寇,还总闹瘟疫,也不如京城繁华,尤其这竹山县,还是岳州有名的穷县,老百姓吃饱肚子都难,自然也不会有玩意儿,主子在这儿待着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谁说没意思了,这竹山县有我师傅,就是人杰地灵之地。」 冯六:「主子您还是别招叶大夫了,且不说叶大夫的性子不是爱玩闹的,就瞧齐王殿下这意思,这位也莫招惹的好。」 二皇子:「混账话,她是我师傅,我找她是请教本事,谁玩闹了,就算她以后真进了齐王府,难道就不是我师傅了不成。」 冯六心道,这师傅可是主子自己说的,人家叶大夫可是没承认。虽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 二皇子:「怪冷的,走了。」 冯六愣了愣不禁道:「可是回水军大营。」 二皇子:「回哪儿做什么,去观潮阁,早些歇着,明儿还有要紧事呢。」 冯六心里疑惑非常,火炮已经交接了,主子的差事就算了结了,在这岳州城还有什么要紧事,不过知道主子的脾气没敢问,反正主子去哪儿他当奴才的跟着就是。 第二天站在老君观山门外,冯六终于弄明白二皇子所说的要紧事是什么,还是叶大夫,整个岳州城都知道,叶大夫在老君观坐诊行医,主子自然也听说了,偏还说什么要来烧香拜真人,只怕二皇子要拜的真人并非太上老君而是里头坐诊的叶大夫。 二皇子进了老君观便不紧不慢的逛了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却跟着人群往里走,不用想也知道,人多的地方便是棠梨的坐诊之地。 还没到地儿远远就瞧见求医的排成了长龙,二皇子愣了愣:「怎么这么多人?」 冯六:「主子,叶大夫医术精湛,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如今在老君观开堂坐诊,加之又是义诊,一文诊费不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来求医的自然不少。」 二皇子:「天下人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图,不是图名利便是图富贵,你说师傅图什么?」 冯六:「听人说大夫都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的,这医者父母心,想是什么都不图的。」 二皇子嗤一声:「狗屁的医者父母心,我看都是黑心,庸医,不说别处就说太医院,都是些什么货色,提起那些人本皇子气就不大一出来。」 正说着,忽听前面一阵吵闹:「你怎么加个,我们可都排半天了……」 滚一边儿去,加个儿怎么了,啰嗦什么,找打是不是? 二皇子挤到了前头,正瞧见一个小子,穿了件百蝶穿花的袍子,大冷的天手里还捏了把扇子,一摇一摇的自以为风雅,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却是笑话。 第60章 尤其在这老君观里,不是来看病便是来烧香的,打扮都极是素净,谁会穿的如此花枝招展,明显酒色过度的一张脸上,很有些猥琐。 刚吆喝的正是旁边跟着的小厮,那小厮仗着主子的势,恶形恶状,直接把前面排队求医的老汉推到一边儿,那老汉气不忿,说了几句,那小厮举起手里的鞭子就要往老汉身上抽。 二皇子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人家都排队,你非要加个,人家说你两句就要抽人,还有王法吗。」 那小厮翻了二皇子两眼,一撇嘴:「王法,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岳州,我们公子的话就是王法。」 二皇子:「你们公子的话便是王法,好大口气,不知你们家公子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厉害。」 那小厮哼了一声:「说出我们公子的名号,吓死你。」 二皇子:「不怕,我胆子大,你且说出来试试,看能不能吓死我。」 那小厮一拍胸膛:「我们家老爷是这岳州城的知府大人。」 二皇子忍不住嗤一声乐了:「我当是什么了不得人物,原来是知府公子。」 那小厮一听话头不对,不禁怒道:「你什么意思?」 二皇子:「没什么意思,就是被你家公子的名号吓着了而已。」 吴玖觉得这小子无论语气还是神情明摆着就是嘲笑自己,顿时恼火上来:「你这小子趁早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少管闲事,惹恼了小爷,没你的好果子吃。」 二皇子:「巧了,偏我就喜欢吃果子,好的坏的都喜欢。」 吴玖脸色一沉:「你小子故意找茬儿是不是?」 刚那个老汉大约听见吴玖是府衙公子,有些惧怕,偷着拉了拉二皇子的衣襟低声道:「这府衙公子是岳州城有名的混世魔王,惹上他没好儿,算了吧。」 二皇子忽想起,在京里自己也被人暗地里称呼混世魔王,先头也没觉得什么,谁想这姓吴也有这样的绰号,如此说来,自己岂不跟这姓吴的混账成一路货色了吗。 看看这姓吴的猥琐样,二皇子顿时心情极差,尤其吴玖这张脸更觉碍眼,于是直接抬腿一脚就踹在了吴玖胸口上。 吴玖哪里想到,自己都报出了家门这小子还敢跟自己动粗,一时不妨,被这一计窝心脚直直踹飞了出去,咣当砸在那边儿的墙上,疼的他直哎呦。 指着二皇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上,今儿不把这小子剁成肉酱,我就把你们剁了。」吴玖话音一落,除了刚那两个小厮,又从旁边钻出两个来,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瞪着二皇子,眼瞅就要动手。 棠梨走了出来,扫了眼墙边的吴玖,方道:「这里是老君观不是演武堂,几位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二皇子见她神色不善,忙道:「可不是我要动武,是这姓吴的起的头。」 吴玖这会儿终是看出了些门道,指了指两人:「好啊,原来你,你们认识,叶棠……梨……」他的梨字还未出口,二皇子又是一脚踢飞了出去。 这会儿没刚才的好运气,直接晕了。 跟着吴玖的那些人,一看这架势便知不好,谁都不是傻子,以往公子只要报出家门,就没有不怕的,毕竟老爷可是岳州知府,堂堂的四品命官,就算比不得那些一品大员,可岳州天高皇帝远的,老爷便是实打实的土皇上,只在岳州这地界儿上讨生活的,谁不怕。 可这小子不禁不怕,还一脸嫌弃憎恶的往死里下黑手,刚那两脚可真是一点儿没留手,而且打了公子也没跑,还跟这叶大夫有说有笑的,这小子若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就是有来历的,瞧意思像是后者,毕竟胆子再大也没说大到不要命的。 要说有来历的,那可就坏菜了,敢明目张胆的痛殴知府公子,这小子的身份必然不简单,莫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不管怎么说,公子被人打成这德行,若连个名号都不知道,回去也没法交差,想到此,头先的小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看回去禀了我家老爷,再收拾你小子。」 二皇子倒是乐了:「报名,莫说你,就是你们家老爷也没这个资格。」 那小厮心里着急又道:「你小子怕了,不敢说。」 二皇子不屑的撇了撇嘴:「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若想找揍他儿子的,便去观潮阁,我如今住在哪儿。」 观潮阁,那小厮陡然一惊,顿时连后脖颈子都是凉飕飕的,这观潮阁别人不知底细,自己可是知道,那是齐王殿下的产业,而观潮阁可不是客栈,有银子就能住在里头,便是吃饭都得提前几个月预订,还不一定能排上号,能长住在观潮阁的也只有齐王殿下了。 莫非这小子是齐王殿下?不,不对,年纪上瞧着不对,而且听闻齐王是有名的冷面王,不拘言笑,可这小子却笑得很是欢实。 第61章 可不是齐王本尊又住在观潮阁,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真让人猜不透,不管如何,反正问出了地方,回去也勉强能交差了,趁着这位没发威,赶紧撤吧。 想到此,丢下两句虚张声势的狠话,抬着吴玖跑了。 二皇子颇有些郁闷:「就这么块料,也敢称混世魔王,真是丢人。」 棠梨却暗暗好笑,让他这么一说,混世魔王倒成了褒义词,这吴玖大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挨了两脚的原因,并不是他欺凌老人,而是因这四个字,若以后知道,估摸得气吐血不可。 棠梨本来不想搭理他,可他找上门来,还帮自己解决了吴玖这个麻烦,说起来也算自己欠了他份人情,便不好太冷淡,却也不知这小子非缠着自己做什么?昨儿上了自己家不说,今儿还跑来了老君观。 交代清风一声,把他让到后面方道:「二皇子此来老君观有何指教」 二皇子:「你看这话可就远了,你是我师傅,我是弟子,只有师傅指教弟子的,哪有弟子指教师傅的道理。」 棠梨没工夫跟他打嘴架,外头还有好些病人呢,索性直接了当的道:「你若无事我可出去看诊了。」 二皇子忙道:「别介啊,弟子大老远来了一趟,师傅总的指点一二才是。」 棠梨:「二皇子天赋异禀,连火炮都能研制出来,哪还用别人指点。」 二皇子:「别人是不用,可你不是我师傅吗,昨儿师傅既说到了那个有效射程,想必知道解决之法。」 棠梨这才明白,他今儿来的目的,真有些后悔昨儿一时嘴快,便惹了这么个跟屁虫回来,不过,棠梨觉得以这小子对火器的痴迷,倒不妨多引导引导,虽说自己是个外行,可这小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没准自己这个外行随便几句话,就能创造出不可能的奇迹来,毕竟火炮都被他研究出来了,又怎知别的没可能。 想到此,便给他粗略讲了讲自己所能知道的一些关于火器的原理,好在她是军总的大夫,认真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外行,作为军总的大夫,也是要随着野战部队演习 ,一些必要的素质是必须的,虽说她一个大夫不用打仗,但枪支弹药也是有些常识。 所以如今班门弄斧的给这位天才讲起来,也头头是道,从二皇子越越兴奋的神情来看,棠梨成功了,果然,棠梨的长篇大论之后,二皇子便眼睛发亮的盯着棠梨:「师傅,你别做大夫了,跟我回京,咱们一起研制更厉害的火器,这可比当大夫有意思多了。」 棠梨心道,就自己这两把刷子,也就这会儿还能糊弄糊弄这小子,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估摸自己想糊弄都不可能了,这就是面对天才的悲哀。 棠梨摇摇头:「我不过只知皮毛,且对此并无兴趣,我只喜欢做大夫。」 二皇子虽觉可惜却也未再说什么,他着急忙活的下山去改造他的火炮去了,棠梨的一番话给了他拨云见日的感觉,有些过去怎么也想不通的原理,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并未回观潮阁而是去了水军大营,毕竟火炮都在这里。 二皇子乖乖的回了水军大营,且一头扎进了放置火炮的库房里,便再也不出来了。 卫守将怕二皇子有闪失,忙来寻齐王禀告此事,齐王挑了挑眉问韩松:「他今儿去了何处?」 韩松:「回主子话,二皇子今日一早去了老君观,下山之后也没去观潮阁,直接回了水军大营。」 齐王点点头:「知道了。」 卫守将:「二皇子一直说水寨里闷,不耐烦待在这边,怎么今儿转性了。」 齐王:「二皇子痴迷火器,能让他转性也只有这个了,他自来如此,不妨事,由着他便是。」 卫守将:「可这眼瞅便过年了,二皇子若执意不回京只怕不妥。」 齐王:「这个不必着急,想来再过几日,他便会启程回京了。」 卫守将很有些疑惑,瞧昨儿二皇子那意思,明摆着就想留在岳州不走了,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却听齐王道:「三日后本王启程回京。」 卫守将方明白过来,齐王殿下为何那么说了,是想把二皇子直接带回去,齐王是奉了皇命来巡视水军的,如今差事办完自然要回京复命,却想起什么忙道:「那剿寇之事……」 齐王:「水寇之所以盘踞岳州多年,依仗的便是那纵横水道下复杂的地形,且这岳州的水道四通八达,若不能聚而歼之,一旦逃脱,待休养生息之后,又会死灰复燃,只有将其引往一处,方能斩草除根。 想卫平在岳州任守将数载,也跟这些水寇缠斗了数载,这些水寇着实如打不死的蟑螂一般,朝廷一剿就钻进水泽之内隐于暗处,使的水军无功而返,可一旦水军撤回,他们便又会出来为恶,不过近一年里倒是略消停了些,虽绑架富户之事多了几起,可劫掠百姓却少了,即便如此,这水寇依然是岳州大患,若不根除百姓永无宁日。 第62章 想到此点点头:「殿下顾虑的是,只是这些水寇狡猾之极,平日里便劫掠也都是小股人马做案,抓住这些人也无济于事。」 齐王:「故此,只有找到这些水寇的老巢,大军长驱直入,方能一劳永逸。」 卫平忙道:「此法虽好,却难实施,因他们隐匿的那片水域地形复杂,暗礁丛生,若无向导,便我水军进去怕也是有去无回,至于这向导……」 刚说到这儿,韩松进来回禀:「布政使叶大人有要事求见殿下。」 齐王:「请叶大人进来。」 叶全丰进来见过礼,齐王道:「叶大人不必多礼,本王跟卫将军正说起剿寇之事,不知叶大人可有良策?」 叶全丰:「下官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齐王挑了挑眉:「哦,这倒巧了,那本王便洗耳恭听大人良策了。」 叶全丰却摇头道:「殿下见笑了,下官虽任岳州布政使,却时日尚浅,这些水寇盘踞岳州十数年之久,下官能有何良策?不过,日前竹山县叶知县举荐了一位贤才,此人在岳州多年,且才能卓绝且对岳州形势极是清楚,剿寇一事,下官虽不能,他必有良策于胸。」 齐王:「不知叶知县举荐的这位贤才现在何处?」 叶全丰:「正在大帐外。」 齐王:「怎不早说。」说着已站起迎了出去,一出大帐便看见叶全章跟个老道站在一处,叶全章本不想来,可跟劲节先生一番恳谈之后,深觉劲节先生乃是一位高人,虽是出家之人,但对岳州形势看的极清楚明白,尤其对朝廷近几年剿寇之所以失败,更是详细分析了一番,力陈利弊要害,叶全章听的暗暗佩服,如此人才,万不能耽搁在在自己这个小小的竹山县县衙里,便举荐给了叶全丰。 他哪儿知道,叶全丰对劲节先生慕名已久,来岳州之前,便知老君观又这么一位隐世高人,也早有意请他出山,却知这位劲节先生当年因妻子病逝悲痛之下看破红尘在老君观出家,几十年来一直醉心医术,不理凡尘俗世,故此想请他出山几乎不可能。 也正因劲节先生痴迷医术,他才起意让棠梨去试试,不想这一试果真成了,劲节先生心甘情愿下山,如今又被叶全章引荐到自己这儿来,正中了叶全丰下怀。 叶全丰心中欢喜,却也明白,劲节先生之所以下山可不是看的自己这个布政使的面子,更不是为了叶全章,而是因为棠梨,故此,叶全丰自是万分客气,直接带着人来了水军大营,俗话说的好这好刀得用在刀刃上,劲节先生这把剿寇的刀子利不利,拿的看拿在谁手里,若是在全章手里,也不过能对付十七八个水寇罢了,在自己手里,多些,或许能对付个百十来人,却也并不大用,可要是这把刀握在齐王殿下手里,便大不一样了,说不准就如二皇子新进研制出的那个火炮一般,威力巨大,只要齐王这把刀用的好,砍得正,想来这危害岳州数十年之久的水寇之害,便能彻底铲除,还百姓一个安乐清平的岳州。 虽想的好,叶全丰却也怕齐王殿下这位有名的冷面王,不给面子,到时候摆个冷脸,而像劲节先生这种隐士高人大多心高气傲,回头两相一碰,来个相看两厌可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见齐王一听说有贤才献策,忙着站起来迎了出去,叶全丰松了口气,心中也不禁暗道自己当真是糊涂,想齐王殿下虽性子冷,却是大梁堂堂的皇叔,又是带兵之人,手底下都能统御千军万马,又岂会不知礼贤下士,更何况自己可是糊涂了,外头跟劲节老道站在一块儿的还有全章呢,别看全章官位不过小小的知县,品阶不过七品,可得了个争气的好闺女,便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也巴望着给他这个七品知县当女婿呢,那日在大帐的宴席上,叶全丰就看明白了,这齐王殿下可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棠梨呢,连全章的礼都不受,且说话极是客气,想想也好笑,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先认了老丈人,这事儿等回头谱了,跟自己夫人念叨起来,非笑坏了不行。 果然,一见齐王,叶全章便不由有些紧张起来,便要叩头,已被齐王先一步拦住:「叶大人不必如此。」说着对旁边的劲节先道:「这位想必便是劲节先生,久仰先生大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之幸。」说着躬身一礼。 劲节先生自是不敢受齐王的礼,忙侧身避开道:「贫道不过一出家之人,如何担得起殿下如此相待。」 齐王:「先生虽是出家人,却仍心念百姓疾苦,实在令人钦佩,如今隆冬天寒,请先生帐内吃茶叙话。」 一行人这才进了大帐,彼此分宾主落座,方重说起剿匪之事,劲节先生道:「殿下所言甚是,若想彻底除了这一害,必须聚而歼之且要一击即中。」 卫平:「先生说的极是,若想聚而歼之唯有直捣水寇老巢,可这水寇狡猾非常,隐藏在水泽之中,以复杂的地形暗礁为屏障,想找到准确地点,已是不易,便知道地点,若无熟知地形的向导也是无用。」 第63章 劲节先生起身,揖手:「这向导吗,贫道倒可举荐一位。」 齐王大喜:「如此,请先生速速说来。」 劲节先生看向叶全丰:「听闻叶大人暗地里派人寻访一位江湖人?」 叶全丰点点头:「正是,听闻这位曾是水上霸主人称混江龙,对这一带水域地形极为熟悉,只可惜当年金盆洗手之后便不知踪影,至今已有十数年,也不知人在何处,不知先生说的可是此人?莫非先生知道此人下落?」 劲节先生摇头:「我也只知他姓李,当年曾有过数面之缘,至于他如今在何处,却也并不知晓?不过,他称混江龙,自是离不开水的,即便退隐想必也是在水上讨生活,若想寻此人,只从这上面着手,便一定能寻到此人。」 齐王:「韩松吩咐下去,若寻到此人速速报来。」 韩松应着去了,齐王本要吩咐设宴,劲节先生推辞道:「殿下莫怪,非是贫道不识抬举,而是老君观中尚有求医的病患,今日叶大夫不在 ,只星阑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贫道还需早些回去才是。」 叶全丰目光闪了闪,心道这劲节先生推辞宴席倒不奇怪,可找的这个托词却有些奇怪,拖只是想推辞,只说老君观那边儿求医的人多,余星阑一人忙不过来,难道齐王殿下还能硬留他不成,可他却提了棠梨,这明摆着是说给齐王殿下听的,估摸这老道是知道了些什么。 倒真是消息灵通,齐王殿下对棠梨的心思,虽说从未有过遮掩,可因两人的身份天差地远,知道根底儿的人真不多,不说旁人就是全章这个当爹的,到如今也是稀里糊涂的,他举荐劲节先生是觉以劲节先生大才,屈就他小小的竹山县,实有些大材小用 ,却哪里知道,请出这位隐居多年不理俗事的劲节先生的人,其实是他的亲闺女。 说起来好笑,在场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知这里的文章,只是全章这个当爹的最是糊涂,这大约便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而劲节先提起棠梨也是间接的告诉齐王,自己这趟出山并无攀权富贵之心,只是因棠梨的人情,也等于直接告诉齐王,自己志不在庙堂,心在山野,不会入朝为官。 这暗语机锋打的当真妙不可言,也令叶全丰暗暗钦佩,果然这劲节先生名不虚传,且不说他的大才,就凭这份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风骨,便当世罕见了。 叶全丰听懂了劲节先生的暗语,齐王自然也心知肚明,以他的身份即便知道这劲节先生乃当世奇才,也不会强人所难,更何况他还祭出了叶大夫,便看在她的面子上,自己也断不会为难他。 不过,她不在老君观会在哪儿,叶府还是竹山县县衙?自己明日便将回京复命,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两个月,走之前总要见她一面道个别才是。 想到此,便也不再相留,让卫平带自己送客,劲节先生等人出了大帐,还没走出水寨,便听后面一个公鸭嗓子喊道:「叶大人留步。」 他这一句叶大人,叶全丰跟叶全章都停了下来,有个小子两手里各提着个食盒小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方认出是刚在齐王殿下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叶全丰等人不敢怠慢,忙欠身:「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那小太监忙摆手:「 叶大人不必客气,殿下并无什么吩咐,只是刚观潮阁送了几盒点心过来,观潮阁旁的吃食寻常,这点心做的倒还过得去,记得上回老夫人回京之时,颇喜欢国公府的点心,便让奴才拿来给叶大人,让您捎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叶全丰什么人,这小太监一张嘴就知齐王的意思了,这哪是送什么点心,分明是用这点心探听消息,看看棠丫头是不是在叶府? 叶全丰心里暗暗好笑,可见这男人都一样,哪怕尊贵如齐王殿下,能统领千军万马,尸山血海拼杀出来的堂堂冷面王,一旦碰上情之一字,也成了凡夫俗子,其实以他的地位,只是想知道棠梨的行踪罢了,何需这般弯弯绕的手段。 叶全丰心里虽好笑,面儿上却不露,伸手接过点心来道:「殿下 日理万机,却还惦记下官家中这些琐事,上此从京里回来,家母便大赞了国公府的厨子做点心的手艺好,比我们府里的强远了,如今有了这点心,可真好,只可惜,棠丫头今儿不在府里,要不然,家母有了这些点心,再有个陪着解闷说话的孙女在旁,不定多欢喜呢。」 旁边的全章忙道:「今儿棠儿随内子去了济民堂,老夫人若惦记,待家去让她去住些日子。」 叶全丰点头:「这么着就好了。」说着跟小太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下官多谢殿下赏赐。」 小太监道:「叶大人客气了,各位大人慢走。」叶全丰等人这才出了水寨大营。 叶全章回县衙的时候手里提了一盒点心,苏氏瞧见奇怪的道:「你不是去办公务了吗,怎么还有空买点心?」 叶全章把外头的大衣裳脱了,洗了手,坐下接了妻子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方道:「不是买的。」 第64章 苏氏更奇怪了:「不是买的,还能是半道上捡的不成,光瞧这外头的盒子也知道是值些银子的,你快告诉我哪儿捡的,回头我也捡去。」 叶全章惯知道妻子的性子,摇摇头直接道:「今日去水寨大营,齐王殿下赐给叶府老夫人两盒点心,说是观潮阁的,临回来前,叶大人硬塞给了我一盒,不等我推辞就走了。」 苏氏:「怪不得这盒子瞅着都金贵呢,原来是观潮阁的点心啊。」 叶全章奇怪的道:「你知道观潮阁?」 苏氏:「以前只听过名儿,都说是岳州城名气最大的馆子,前些日子听宋夫人说起,这观潮阁不光名气大,还牛的不行,贵的要死,一桌席面从上百两到上千两的都有,把我吓得,天老爷,这么贵的席面谁去吃啊,宋夫人笑的不行,说就这还得提前三个月订呢,怪不得街上都是馆子呢,原来这么赚啊,这盒点心既是观潮阁的,也不知多少银子,不行,这么金贵的东西,可不能吃,等我明儿扫听扫听再说。」说着叫了婆子来吩咐收好,还特意嘱咐别让傻姑跟傻婆瞧见,免得她们俩偷着吃了。 叶全章暗暗摇头,左不过一盒点心,竟当成了宝贝,想起叶全丰的话,便道:「棠儿呢?」 苏氏:「自是在她自己屋里呢。」 叶全章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苏氏急忙拦住他:「你做什么?」 叶全章:「我去瞧瞧她。」 苏氏按着他坐回去道:「今儿她在济民堂教那些妇人分辨药材,累了整整一日,你就别去了,让她好好歇歇。」 叶全章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不免有些心疼:「棠儿在老君观坐诊,已不轻松,难得在家歇上一日,你怎拖着她去济民堂?」 苏氏:「你自己闺女什么性子你这当爹的不清楚怎的,我若不拖她去济民堂,不定又跑哪儿去了,岂会老实的在家里待着。」 叶全章语塞,半晌儿方道:「棠儿这性子我瞧着倒好,能行医坐诊,为百姓医病,有什么不好的,你做什么非拦着她。」 苏氏白了丈夫一眼:「 咱们是她的爹娘,女儿什么样儿自是都能包容,可外人呢,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将来怎么嫁人,难道你还真想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不成。」说着叹了口气:「纵她不是我亲生的,却跟亲生的没两样,我这当娘的总得替她的终身打算,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个合适的来,那个庆福堂的少东家你还记得不,我瞧着他对咱们棠儿有那么点儿意思,又都是大夫,想来不会嫌弃棠儿抛头露面,只是不知他家里什么境况?订没订过亲?你说回头我让秦夫人去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叶全章:「那个,我书房里还有些公务。」撂下话快步走了。 苏氏自是知道丈夫是不想听自己说这些,哼了一声,女儿的亲事还得自己操持才行,要不然,等好婆家都被人挑走了,再着急可就晚了。 当娘的着急,女儿却一点儿都不急,棠梨今儿在济民堂教那些渔民辨认药草,忙了正正一日,着实有些累了,家来草草吃了碗便打算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明儿好有精神去老君观看诊。 自打来了这里,棠梨倒是很适应,唯有洗澡有些麻烦,作为现代人天天洗澡已经成了习惯,可在这里洗澡却是个大工程,需把浴桶抬到屋里,然后烧水,再把热水一桶一桶的提进来倒进浴桶中,洗个澡得准备半天,所以棠梨只能改了自己日日沐浴的习惯,且很少泡澡。 毕竟她泡一个澡,梅婆婆甘草几个得马不停蹄的忙活半天,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今儿是因梅婆婆一早就准备好了,加之的确有些乏累,才奢侈了一回。 本来她这小院旁边有个闲屋子是辟做浴房的,只是如今正是隆冬,那屋里未点炭火,冷的紧,不如内寝暖和,梅婆婆便让甘草多把浴桶抬进了屋里,搁在屏风后,怕棠梨着凉又挪了两个烧的旺旺的炭盆子进来。 其实浴桶里热气蒸腾,便不添这两个炭盆子也不会冷,家里人都知棠梨沐浴之时不喜有人伺候,准备齐全之后,便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棠梨利落了脱了衣裳,便跳进了浴桶,靠着桶壁坐下,头枕在桶沿上搭的巾帕上,舒服吁了口气,只觉人生这一刻都圆满了,想想忽觉那些整日勾心斗角岌岌于功名利禄的人,图的什么,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夜卧不过三尺,官做的再大又有何用,反倒越做越贪,越贪越不足,便做到一品大员也不会满足,一生皆如此,有何快乐可言,所以说知足常乐啊。 棠梨心有所感,喃喃吐出这几个字来,却忽听有人接道「若世上的人都如你这般,当真就天下太平了。」 棠梨吓了一跳,差点儿就尖叫出声,却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到了嗓子眼的声音硬是咽了回去,急忙伸手拽下桶沿上的巾帕下来,虽说这巾帕遮不住什么,但总好过没有。 第65章 棠梨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瞪向屏风,她房里的这屏风是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屏风虽不算稀罕,上头的绣工却极难得,是苏州的双面绣,一面是不畏冰雪,盛放的红梅,一面是夏日苒苒的风荷,一座屏风两个节气,听梅婆婆说这屏风老夫人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当年大姑娘出嫁的时候,都没舍得给。 因老夫人这份心意,棠梨不好不收,便摆在了自己的内寝里,当个隔扇使唤,如今是冬天便让荷花这一面朝里,自己在屋里看着这摇曳的风荷,遥想一下夏天,也是一种乐趣。 可惜如今半分乐趣也寻不见了,那苒苒的风荷之间映出了一个修长而冷肃的剪影,正是齐王殿下,饶是棠梨的的好脾气也不禁有些恼「圣人云非礼勿视,齐王殿下贵为亲王又是当朝皇叔,身份贵重,莫非连圣人之言都不知吗?」 齐王却轻笑了一声道「本王是带兵的将军并非那些读书人,只需熟读兵法战策,至于圣人之言教化之功,该是朝堂上那些文官操心之事。」 棠梨不免气结,他堂堂的齐王殿下,文韬武略,早就名声在外了,这会儿却说自己只知兵法,不知圣人之言,这不明摆着耍无赖吗。 且是如此堂而皇之大言不惭的耍无赖,真令人无语。 棠梨微微吸了口气道「那殿下总之男女有别吧,此处乃棠梨闺房内寝,外男贸然进入,是不是有些不妥。」 齐王点点头「外男夜入闺阁内寝着实不妥。」 棠梨「既如此,殿下请吧。」 齐王却笑了「我今儿是特意来跟你辞行的,若走了,如何辞行。」 棠梨微愣了一下「辞行?」 齐王「我来岳州是奉皇命巡水寨大营的,如今差事了了,自然要回京复命,兼之年关将至,府中有些事需我亲自料理。」 棠梨心里颇为纳闷,自己跟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他走便走呗,做什么特意来跟自己辞行,且还深夜如此潜入内寝,堂堂的齐王殿下跟个采花贼一般,怎么想怎么荒唐。 可他非说来辞行的,自己能如何,若是喊人,惊动了爹娘,真要是碰上了,到时候如何收场,或许他正是拿准了这一点,知道自己不会声张,才会堂而皇之的进来。 为今之计也只能应付过去了事,想到此,棠梨道「那棠梨在此祝殿下一路顺风。」 棠梨话音刚落,忽见那剪影转了过来,虽知搁着屏风,自己又缩在浴桶之中,他并不会看倒,但棠梨仍下意识避了避「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齐王却道「当日在观潮阁你为我行针之时,也未见你怕过,今日怕什么,是怕本王失礼吗?」 棠梨心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若还知道礼,岂会半夜跑到女子的闺阁内寝来。 棠梨「观潮阁跟今日如何能一样?」 齐王「怎么不一样?」 棠梨「在观潮阁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我为你行针是治病。」 齐王点点头「哦,如此说来是有些不同,不过在观潮阁你我之间并无屏风遮挡,如今隔着屏风说话,倒有些不便。」 棠梨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齐王「我不过与你说笑罢了,本王虽是带兵之人,基本的礼节还是知道的,只是想到这一回京便要数月,心中惦念,我走了你可会惦念?」 棠梨「殿下此次来岳州巡营 ,又带兵威慑了水寇,令那些水寇不敢再上岸劫掠,此等功绩,岳州百姓定会时时惦念。」 齐王「本王又未问岳州百姓,本王问的是你,叶棠梨,本王走后你可会惦念本王?」 棠梨一滞「殿下此言,棠梨有些不明,殿下回京复命是正事,何谈惦念,且以殿下身份本来就不会在岳州久留,若殿下担心你的寒热之疾,大可不必,如今殿下体内的寒邪热毒已清,顽疾自愈,日后断不会再犯……」 棠梨说完,外面好一阵沉默,棠梨仿佛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要做什么,他想做什么,自己竟有些慌乱。 过了半晌忽听外面的齐王仿佛叹了口气「以你的聪慧,想来不会不知我的心意,你既如此,我也不逼你,咱们来日方长 ,本王从不信缘份之说,可自从遇到你却由不得我不信了,叶棠梨不管你怎么想,此一生你都是本王的,这是天定的缘份,待到你我大婚之日,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避到何处。」 棠梨觉得这齐王是疯了不成,自己跟他哪来的什么缘份,有也是孽缘,还大婚,谁跟他大婚,正要反驳,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再了。 棠梨飞快跳出来,套上衣裳出去,哪还有人,却发现自己放在桌上平日涂鸦的宣纸不见了,不禁暗道,这齐王也不是什么毛病,堂堂的亲王却非要当小贼,当小贼还罢了,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胡话。 不过,这个大麻烦终是走了,而且还带走了二皇子那个小麻烦,棠梨可不想被那混世魔王缠住,自己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了,至于他能不能成功就跟自己无关了,这俩麻烦一走自己也能消停了,虽今儿晚上虚惊一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66章 齐王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大张旗鼓着实热闹了一番,便棠梨在山上的老君观都隐约听见了送行的锣鼓声,那些小道童爱热闹,纷纷登到高处眺望山下的大热闹,就连求医看诊的人都不多,棠梨倒落了个清闲。 余星阑执壶倒了碗茶递给她「 叶大夫不去瞧热闹?」 棠梨啜了口茶水「余大夫不也没去吗?」 余星阑摇头「我可不是不去,是去不了,齐王殿下跟二皇子皆是天潢贵胄,星阑一届草民哪有送行的资格。」 棠梨看了他一眼「这听着可不大像你。」 余星阑挑了挑眉「怎么?」 棠梨「据我所了解,余大夫并非妄自菲薄之人,况若论出身余家也是累世的望族。」 望族?余星阑苦笑了一声「曾经的望族罢了。」 棠梨拖着下巴「都说兴衰乃是定数,我倒觉得事在人为,不说别人就说你们余家也并非一气儿的兴衰吧,纵观古今能开上百年的字号已是了不得了,而你家的庆福堂却绵延了数百年,历经两朝,即便如今大不如前仍稳坐医药行的头把交椅,这数百年中也并非一直兴盛,也有衰败落魄,但余家人并未放弃,终是保住了庆福堂的招牌,并绵延至今,庆福堂这块数百年的金字招牌凝结着你们余家多少祖辈的心血,想来算都算不清了,若是这些祖辈的先贤在衰败之时随波逐流,想必也便没有今日的庆福堂了,所以,何必妄自菲薄,何必追忆过去,把握现在,尽力而为,说不准便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想来当日庆福堂初开之时,余家的先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庆福堂会成为天下第一的药号吧。」 余星阑愣了好一会儿,是啊,自己从祖父手中接过庆福堂那日起,便给了自己太大压力,这些压力是因庆福堂曾经那般兴盛,前朝时出过数位皇后,庆福堂更是开有上百家分号,是当时首屈一指的世家望族,如此兴盛的庆福堂,自己虽未亲历盛世,却常听族中的老人们提起,便提便叹息如今的余家大不如前。 余星阑背负着振兴余家的使命,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有前朝余家所达到的高度在哪儿摆着,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让余家恢复昔日的荣光。 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这才是最难的,这些事不能说与别人亦不能自己开解,一直闷在心里成了死结,而今天余星阑才知道即便是死结只要方法对,也能迎刃而解,就如看病,不对症的药吃多少也无用,若对症即可药到病除。 而棠梨今日几句话便是最对症的药,故此自己才有醍醐灌顶之感,是了,他何必在意以前的庆福堂如何,如今庆福堂在他手中,这片天地便是他的,只要他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也无愧于余家的列祖列宗了,况,她说的不错,事在人为,余家的先祖能做的事,自己如何不能。 想到此,心中这些年所积壁垒顿时一扫而空,说不出的轻松,他整了整衣裳,郑重的一躬到底「星阑多谢叶大夫点拨,令星阑拨云见日。」 棠梨往旁边避开道「余大夫何用如此,这是你的家事,外人本不该多言,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了,况,庆福堂牵头在竹山县收购药材之事,我还未谢余大夫呢。」 余星阑「这些不过小事,且竹山县的药材品相佳,药效也好,是极难得的好药材,庆福堂收上来正好配置成药。」 棠梨「怪不得都说庆福堂的成药好呢,果真是真材实料。」 余星阑「叶大夫医术高明,这成药药效好,虽跟药材品质有一定关系,但最有用的还是配药的方子,余家这数百年的所遗留下的方子虽有效,可惜品类太少,听祖父说先前余家兴盛之时,成药的品类可达上百种,可惜动荡年间遗失了许多,如今剩下的也不过一半,还有一些残缺的,祖父这些年除了行医便是填补这些残缺的药方,只不过祖父虽在医道上有所建树,却不如余家先祖,所以有些力不从心。」说着看了棠梨一眼,那眼中的殷切实在太过明显,只是不好当面说出口才停住了话头。 棠梨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若余大夫不嫌弃,棠梨倒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余星阑虽是这么想的,可也未想棠梨如此痛快的答应下来,忙道「叶大夫此话当真?」 棠梨点头「自是真的,只不过这些成药方子虽然残缺却也是你余家的传家秘方,给我一个外人瞧,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余星阑忙道「叶大夫说笑了,以叶大夫的医术,这些方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秘方,况还是残缺的,若能补齐,叶大夫便是我庆福堂的大贵人。」 棠梨「贵人可不敢当,只不过我也是有私心的,咱们当大夫的便是一日里不停的看诊,又能看多少病人呢,且如今的大夫有多少是精通医术的,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的,而求医的人又如何能分辨这些,只是靠运气罢了,赶上好大夫病治好了还罢了,若赶上个庸医,延误了病情,便可能有性命之忧,且诊费也不低,富贵人家自不会在意这些,但那些穷老百姓,一年辛苦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钱,哪里舍得看病,有病了也大都忍着,如此小病忍成了大病,若是成药的品类多,价格也不高,寻常人家都能负担的起,有个寻常病症,便可买成药家去服用,如此既能省了看诊的费用,也能治好病,岂非一大好事。」 第67章 余星阑目光晶亮「听祖父说庆福堂初开之时并不售卖成药,后来是我们先祖有位二姑娘广征民间验方汇总,提炼验证,总结出一百个成药方子来,并开设了药厂,赶上那年闹瘟疫,庆福堂布施的成药救了数万百姓,也成就了庆福堂这块金字招牌,先祖做成药之初也如叶大夫一般想法。」 棠梨倒是听过这位二姑娘,后来当了皇后,因她庆福堂到达了顶峰,造就了煊赫的余家,也成就了她自己的传奇。 未想到,自己跟这位传奇人物的想法却不谋而合,难道这就是缘份。 不管是不是缘份,这件事都是棠梨要做的事,不是因为庆福堂也不是因为余家,是她发自内心想去做的事,她知道,这件事做好了能惠及更多百姓,比她在老君观做义诊有用的多。 至于齐王回京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心中明白却偶尔也会想起那夜的情景,他就坐在那儿,自己跟他只一屏之隔,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但屏风上映出的轮廓却异常清晰,不同于以往的冷硬,甚至看起来有些温柔,且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往常也大不相同,虽从京城开始齐王对自己便有些异样,却也是守礼的,可那夜他的语气极为亲近,在讲究礼法的大梁,他那样的语气是极为不妥的,不过若非采花贼,谁会夜间进入女子闺房。 想到此,棠梨不觉有些懊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招惹上这么个大麻烦的,之所以称为麻烦,是因棠梨有种直觉,自己跟他以后还有牵扯。 棠梨微微摇了摇头,自己担心这些做什么,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生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各式各样的问题就如一座座山峰,不管多高多险,只要想便都能翻过去。 想明白了,棠梨顿觉轻松了许多,可见人大多是自寻烦恼,想开了,便也不在烦恼,且事情太多也没空闲让她烦恼,棠梨要在老君观坐诊,不去老君观的时候,还需去给自己那些老病号复诊,且年关将近,家里也忙了起来,今年便宜娘心气儿高,还没到小年呢,就操持了起来,带着人把整个后衙打扫了几遍,把崭新的灯笼都挂了起来,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子上都缠了特意剪的叶子跟花,这是傻婆婆的手艺,用纸做成的叶子和花,惟妙惟肖,夜里,廊下的灯一打,红花绿叶喜庆非常。 傻婆婆刚来叶家的时候有些胆小,过了些日子,便熟了,虽还是有些傻兮兮的却自在了许多,跟傻姑凑在一起一时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一时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也不知笑什么,可笑声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就连便宜娘都说,听见她们笑,心情都觉敞亮了。 棠梨一进后衙便听见傻婆婆的笑声,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可傻婆婆的笑声却始终如少女一般清亮好听,目光往旁边爹娘的院子看了看,唇角弯了弯,看来娘很喜欢傻婆婆。 正想着,却见丰管家匆匆进来:「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棠梨微有些讶异,忽想起刚在县衙外看见了吴府的马车,想必是吴知府来了,近些日子,吴知府常来家中走动,不是跟爹谈诗论词便是下棋,那情形不知底细的真以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呢,先头爹娘还担心吴知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惦记着给他那个混账儿子提亲,后来见吴知府并未提亲事的意思,才放了心。 今儿那吴知府在,爹唤自己去书房做什么?莫非吴知府走了?想到此便问了一句:「吴大人可是走了?」 丰管家:「吴大人今儿跟老爷去了一趟济民堂,如今在书房跟老爷下棋呢。」 棠梨点点头,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想来今儿才是吴知府走动这些日子的目的,虽猜不出是什么,但肯定跟自己有关,莫非仍是为了他那混账儿子? 不大可能,这里是大梁朝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吴大人仍惦记着提亲之事,也该跟爹娘商量,断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提。 若不是亲事又是什么?他堂堂的知府大人,成日往竹山县的县衙跑,还一口一个全章兄的称呼着,如此费尽心思折节下交,必有所图。 莫非是想让自己给什么人看病,棠梨觉得这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自己除了医术也没别的可让一位知府大人如此了。 想着,已到了书房,棠梨蹲身行礼:「吴大人万福。」 吴知府:「唉,又不是外人,这里也不是公堂,叫什么吴大人,贤侄女若不嫌弃唤一声吴伯伯就是了。」 吴知府如此说,棠梨也只能改口道:「吴伯伯。」 吴知府圆胖的脸笑成了弥勒佛:「这才对,你吴伯母时常跟我抱怨,生了孽障小子,若是个女儿如你这般该多好,又可心又有本事。」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谬赞了,她一个小孩子不过胡闹罢了,哪有什么本事。」 吴知府:「这可不是谬赞,是实打实的,贤侄女年纪是小,可本事着实不小,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如今的岳州谁人不知活死人肉白骨的叶神医呢。」 第68章 叶全章一时更为疑惑,本来这些日子他虽常来走动,却并未提起两家结亲之事,今日却忽然说想见见贤侄女,自己也不好拒绝,这才唤了女儿过来,可听这话头愈发拿不准他打的什么主意,难道又要旧事重提不成。 吴知府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咳嗽了一声道:「不瞒全章兄,我有一至交好友,素有旧疾,这些年也寻了不少大夫,却终不见好转,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岳州出了一位神医,便特意赶来岳州求医,如今正在府衙之中,不知贤侄女何时得空去走一趟,若能医好他的旧疾,倒也不枉他大老远跑了一趟。」 叶全章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提两家结亲之事就好,医病是小事,如今棠梨在老君观坐诊,已是名声在外,吴大人是岳州知府,至交好友求到他头上也不稀奇。 想到此,看向棠梨:「如此,棠儿便去一趟吧。」 棠梨点点头,正想着是明儿上午还是下午去呢,不想吴知府听了立马站了起来:「不瞒全章兄,我这朋友被这病折磨的日夜难安,本来昨到了岳州之后,便催我来请叶神医,只是昨儿实在有些晚,不好上门打扰,这才等到今儿,我这朋友心急治病,可否劳烦贤侄女现在就随我去一趟。」 现在?叶全章有些犹豫,这都下半晌儿了,等到了岳州城天也该黑了,这再心急也没说大晚上请大夫治病的,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急症,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并非叶全章多想,也不是不信任吴知府,这吴知府乃堂堂四品朝廷命官,再怎么着也不会龌龊到,也不至于用这种借口诓骗,叶全章不信任的是吴知府那个混账儿子。 他隐隐听了些传言,吴知府虽不再提结亲之事,可他那个儿子却在家里大闹了几次,都传到了自己耳中,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吴知府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他那个儿子可就不一定了,万一那混账使出什么龌龊手段,在他吴府内宅之中,说不准女儿就吃了大亏,心中忧虑,神情便有些犹疑。 吴知府如何看不出来,心里暗骂自己儿子混账,以前成日里往花楼小倌里头钻也就算了,荒唐归荒唐,横竖那些本就是给爷们取乐子的,可自打碰上了叶棠梨,也不知那小子中了什么魔,竟一门心思的闹着要娶她。 过去他娘天天发愁逼着给他娶媳妇,他要死要活的不乐意,如今这终于想娶了,本该高兴的事,可偏偏招惹上的人不对。 这叶棠梨看似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可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丫头的后戳有多硬,先头自己之所以想结亲,是以为这丫头跟叶府虽走的近,到底只是亲戚,自己儿子堂堂知府公子,难道还配不上一个七品县令之女呢,可那日水寨宴席之后吴知府多方扫听,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啊,原来这丫头竟是齐王殿下瞧中的人,自己儿子跟齐王殿下争女人,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可儿子是个混账,根本不管这一套,撒泼打滚的闹了几场,让自己命人送到别院看管了起来,才算消停了。 想到儿子,吴知府便忍不住叹气,索性直接开口道:「全章兄不必担心,犬子如今在别院中闭门读书,怕他胡闹,我已命人严加看管,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吴知府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叶全章便再不情愿也不好拒绝,棠梨自是明白便宜爹的难处,开口道:「想来吴大人这位好友久为疾病所苦,及早看诊也能解除他的病痛之苦。」 吴知府大喜忙道:「如此,就劳动贤侄女随我走一趟了。」虽不好拒绝,却仍有些担心,看见梅婆婆跟着才算放心。 棠梨倒是并不担心,吴玖虽不是好鸟,可在自己手里吃过教训,他若不长记性,还敢来,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自己这药箱子里可是有几样好东西,正想找个人试试效果呢。 想着,瞄了眼梅婆婆手里的药箱,她心里倒希望这吴玖别长记性,不然,自己还得费心找人试这些东西。 想来吴知府那位至交好友的确病的厉害,这吴府的马车赶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屋府的管家早得了信迎出来行礼。 吴知府摆摆手,想起什么低声道:「府里今日可有事?」 管家机灵非常,老爷这一问便知问的是夫人跟少爷,忙低声回禀:「夫人一早便去了别院,刚夫人跟前的婆子回来,收拾了东西,说要在别院住些日子。」 吴知府自是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气,这是恼恨自己把儿子关起来,眉头皱了皱,若不是妻子如此不可理喻的一味宠溺,儿子也不会如此混账不知事,若只知道吃喝嫖赌倒还好,至多也就多费些银子罢了,可这混账偏偏要去招惹不能招惹的人,若惹恼了齐王殿下,他自己自寻死路不说,连带整个吴家都得跟着他完蛋。 想到此,暗暗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 又问:「史先生今日如何?可用了饭食?」 管家忙道:「先生今日胃口不好,奴才吩咐厨子照着先生的喜好,精心烹制了菜肴端过去,也并未用多少,不知为何发了怒,发落了两个随从,瞧着心绪不佳,晌午时候奴才过去请安,问了请神医的事。」 第69章 吴知府:「你怎么答的。」 管家:「奴才说,老爷亲自登门,今日必能请了神医回来,史先生的脸色方和缓了些。」 吴知府点点头,这会儿功夫,棠梨也已经下了车,管家自是早知底细,忙上前行礼:「给叶大夫请安。」 棠梨:「管家不必多礼。」 吴知府冲棠梨笑道:「 近日有人送了些茶过来,说是极好的,贤侄女正好帮着伯伯品评品评。」 棠梨道:「吴大人说笑了,棠梨一个大夫,哪懂茶道,便再好的茶在棠梨这儿也是糟蹋了。」 吴知府:「贤侄女莫要谦虚了,我可听说贤侄女是茶道高手。」 棠梨微有些讶异,转念一想大约是因竹山县的野茶,因自己给一位病人开的药里用了这野茶,那病人病好了,这野茶也随之声名鹊起,短短两个月以往无人问津的野茶便成了紧俏货,多少人争抢着要买,价格也是翻了几十倍不止。 当然,这是那位开茶行的王老爷的营销策略,从结果看异常成功,棠梨也再一次感叹,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人士做最好,自己先头想的那些招儿跟这位王老爷的营销策略一比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幼稚可笑。 因借了自己这神医的名头,这野茶也得了名,叫神仙茶。 吴知府说自己是茶道高手,估计是从这件事上来的,棠梨也不好解释,便道:「大人如此,棠梨愈发惶恐,于茶之一道,棠梨的确是外行,还是莫丢人了,去瞧瞧病人吧,待看过诊之后,再偏吴大人的好茶。」 吴知府笑道:「难怪外面人人称道,贤侄女当真不愧这神医之名,既如此,贤侄女便先随老夫去客居吧。」 说话引着棠梨进了府衙客居,跟吴知府说的那位至交好友一照面,棠梨微微一愣,心道,怎会是他,若是旁人,只见过一面,又不是有什么干系,棠梨还真不一定能记得住,可这人棠梨却极有印象。 因这厮生的脑满肥肠,一脸不可一世,故此,棠梨记住了这人,他不是别人正是京城连升堂的那位大管事,一个管事却对那些排队的官员,呼来喝去,毫不客气,那副狗仗人势的嘴脸,棠梨印象深刻。 棠梨怎么也未想到吴知府所说的至交好友竟是连升堂的管事,不过棠梨的讶异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 那个管事仍是在京里见到的那副嘴脸,即便吴知府进来,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脸上却并无半点恭敬,扬起的下巴以及神情都一再表明他并未把吴知府这个四品知府看在眼里。 棠梨看着心里都觉不舒服,可吴知府却不以为意,仍是笑道:「史先生,这位便是我们岳州大名鼎鼎的叶神医,在下特意请来给先生看诊。」 姓史,果然,棠梨可记得那牛哄哄的连升堂背后的东家便是史家跟那个太医院的贾安,如今吴知府称呼他史先生,必是史家的人无疑了。 想起连升堂的红火,棠梨心道,这可是撞到自己手里的,若不让这头肥猪好好出点儿血,都对不住自己,尤其这肥猪还巴巴的送上门来,不宰一刀岂非可惜。 这史管事本名史非,是史家远房子弟,惯会拍马,巴结上史庆逵得了连升堂管事这么个肥差,差是肥差,可自己这身子不争气,偏偏得了病,求医问药的折腾了两年也没见好,若不是实在没辙了,也不会病急乱投医,一听说岳州出了位神医就不远千里的跑了来,住进吴府就是想着毕竟是在岳州,知府大人出面,一个大夫还能请不来吗,谁知自己真高估了这吴长进,让他找个大夫,好几天都没找来,想想都让人火冒三丈,若不是因为自己这病寻了多少大夫都不见有用,断不会在这儿傻等。 今儿好容易大夫来了,谁想还是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史非一见棠梨,顿时怒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脸色越发难看:「这位便是吴知府说的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吴知府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怒意,忙道:「先生别看她年纪不大,医术着实高明,前些日子犬子忽染急病,便是叶大夫开的方子,药到病除。」 吴知府如此一说,史非倒有些半信半疑了,心道给这吴长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自己,倒不如试试。 想到此,便道:「那就号脉吧。」 谁知棠梨却摇头道:「不用号脉。」 不用号脉?这是看病吗,史非待要发怒,却听棠梨道:「观先生气色,想必这病有两年上了吧。」 棠梨这一句出口,史非的怒火便发不出来了,虽说仍觉这小子的年纪实在不像什么神医,可连脉都不号,只看自己一眼便能说出自己的病期,着实震住了史非,莫非自己真看走了眼,这小子真是位高人。 吴知府本来见史非要发作,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这岳州知府已是两任,若不能再进一步,这辈子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可熬到了四品,再往上就难了,不是光靠能力政绩就行的,得有人提拔,而史家掌管吏部,自是最好的选择,这史非虽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可他是史家人,只要攀上他就等于攀上了史家。 第70章 故此,吴知府这才对史非这个小小管事百般讨好,还费尽心思跟叶全章一个知县结交,就是为了请出棠梨给史非治病,谁知史非一见棠梨不等她看诊,就要发作,若果真发作起来,自己打好的算盘可就落空了,既没巴结上史家,还得罪了棠梨,往后还想升迁,做梦吧,不罢官削职就是祖宗庇佑了。 心里都凉半截了,谁知棠梨一句话便有了转机,史非的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忙道:「叶大夫未号脉,怎就能断出病期?」 棠梨:「想必吴大人也知道,我医道一门看诊讲究望闻问切,切脉排在最末,首要的便是望诊,望气观色知病,并不稀奇。」 那史非仍有些不信开口道:「叶大夫既瞧出了我病了两年,可知是何病,又因何发病?」吴知府暗暗皱眉,心道,就算医术再高终究不是神仙,能一望就知病期已是极厉害了,这史非却还要问什么病,因何发病?这不摆明了是刁难人吗。 吴知府待要说句什么替棠梨解围,谁知棠梨却先一步开口道:「若在下所观不错,先生这病是从脾胃所起,以致不思饮食,乃是伤食之症。」 史非心道,看起来这小子的确有两把刷子,自己这病可不就是从吃上起的吗,只不过心里仍存疑,便道:「这伤食之症,我也知道是小孩子的病,吃些消食克积的药也便好了,怎的我这病却两年未好?」 棠梨:「的确如先生所说,伤食并非什么大病,也并不难知,若药对症,断不会拖两年之久。」 史非:「你是说,我这病之所以两年不好,是吃错了药?这怎么可能?」当初自己得病的时候,特意求了堂哥,请的太医院的一位太医,怎可能用错药。 棠梨见他不信,也并不着急,而是道:「若我所料不错,当日先生得病之初,必是用了大补之剂。」 史非又是一惊,心道,这小子也太神了,她可是连脉都没号,知道自己的病期,病症,病因也就罢了,怎么竟连一开始用的什么药都知道,这哪是看病的大夫,分明就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 心中疑心去了大半,态度也恭敬了许多,这史非虽狗仗人势的嚣张惯了,却也知道大夫是得罪不得的,尤其医术高明的大夫更是如此,毕竟再怎么着他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得病的,得了病就得找大夫治病,如今这世道好大夫难求,就连太医院里也都是庸医,自己一个小小的伤食症竟拖了两年都没治好,先头还道是自己的原因,如今才知是让那庸医给耽误了。 想到此,忙道:「叶大夫果真是神医,竟连我两年前用的什么药都知道,不瞒神医,两年前家里老人过寿,请请了一位厉害的厨子,做的佳肴美味,实在太过可口,我便多吃了些,谁知竟病了,请了大夫来说是虚症,需进补药,家中正好有上好的老山参,便熬了参汤服用,先头几日还算有些效果,可后来不但不管用,反倒又添了气闷胸胀,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且暴躁易怒,还流鼻血。」正说着,鼻子里便落了两管鼻血出来,旁边的丫头急忙拿了帕子上来,又去端水,洗脸净手进里间更衣,半天方收拾妥当出来。 棠梨始终在外间看着这些下人来来去去的折腾,这排场她瞧着竟比那齐王还大,齐王这当今皇叔,堂堂的大将军王,也没见有这么多人伺候,更何况,只是流了鼻血而已,用得着这么折腾吗,这姓史的不过连升堂一个管事就这么大的排场,棠梨有些想象不出,那位连升堂背后真正东家会是什么样儿。 一时收拾妥当,史非方出来先假模假式的说什么劳烦叶神医吴大人久候了,实在失礼云云,可语气分明没什么诚意,说到底这史非在京里狗仗人势惯了,只要想升官的,别管品级如何,见了他都得讨好,他如何会把吴知府跟棠梨看在眼里。 能说这么两句没诚意的客气话,已自觉很给面子了,且还是看在棠梨的份上,若不是棠梨刚才的一番话,让史非领教了棠梨高明的医术,他也断不会如此。 吴知府心里虽有气,却不敢发作,棠梨倒是无所谓,自打她在京城看见那连升堂的德行,对这姓史的就没什么好感,她如今想的是怎么把手里的刀磨得更快些,待会儿狠狠宰这肥猪一刀。 史非重新坐下方又接着刚的话道:「叶神医医术高明,不知我这病该用何药?」 棠梨:「 先生这病本不是大症候,若两年前病症初起之时,只需一剂药便可痊愈,可是如今已拖了两年,便有些麻烦了。」 史非一听心中暗急忙道:「怎么个麻烦法,是不能治了吗,还是不好治?」 棠梨:「治倒是能治,不过这药却有些贵重难求。」 史非本来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自己这病真要是治不好了,往后哪还有好日子,却听说不是不能治,而是药贵,那颗心才算放了下去,又不免嗤笑,心道这叶神医到底是小地方的,医术虽不错,可这见识着实不大,想自己堂堂连升堂的管事,别的没有银子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天天吃人参都算不得什么,还能有什么贵重的药是自己吃不起的。 第7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想着,便露出些许轻蔑之色道:「史某虽不是商贾巨富,几剂药却还是吃的起的,叶大夫尽管开方子便是。」说着挥手让人预备笔墨。 棠梨却道:「若治先生之症,寻常药只怕不管用,需得灵丹方可。」 史非愕然:「不知这灵丹,该去何处求?」 棠梨:「岳州城外有座老君观,听闻之前的老观主是一位得道的老神仙,坐化钱留下了三枚灵丹,能医百病,若能求来,必能药到病除,只不过这灵丹乃是老君观的镇观之宝,之前岳州城首富常老爷的公子重病,去老君观求药,捐了整整一万两银子,并把老君观翻盖修葺一新,方求了一枚灵丹,医好常府了小公子。」 莫说史非,就是吴知府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万两银子,加上翻盖老君观这都算下来得多少啊,怪不得棠梨说着灵丹贵重难求呢,的确是贵,太贵了些。 史非也有些傻眼,他先头想的贵至多就跟天天吃人参似的,谁想竟是如此,饶是他在连升堂见多识广,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银子求一颗药,也着实有些肉痛。 棠梨见他神色颇有些纠结,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漏声色,且叹了口气道:「正因有常老爷在先,刚在下才说这药贵重难求,便如此,也要看机缘,纵有银子,若无机缘只怕也求不到这灵丹。」 史非:「叶神医此话怎讲?」 棠梨:「先生并非岳州人有所不知,这老君观如今的覌主脾气有些古怪,若不得他意,纵再多的银子,只怕也求不得灵丹。」 史非倒是未想到这一枚灵丹如此难求,忙道:「叶神医既如此说,想必知道如何能得这位观主之意了。」 棠梨:「这个不瞒先生,在下如今正在老君观坐诊,跟这位观主见过几次,这位观主虽脾气古怪,却慈悲为怀且通医术,只若行了大善,求药想必也并非难事。」 行善?史非的字典里从来就出现过这两个字儿,乍一听颇有些不习惯,可想想自己的病,只得道:「那如何行善,总的有个章程吧?」 棠梨:「这个,在下就不知了,倒是常听老观主说,行善在于心,有心行善事方得善果,若并非出自本心,便做了善事也无善果。」 棠梨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车轱辘话,彻底把史非绕晕了,史非听的愈发迷糊,想不明白只得看向吴知府,那意思,让吴知府给他解惑。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妙手千金》卷一 作者:芯蓉 02、《妙手千金》卷二 作者:芯蓉 03、《妙手千金》卷三 作者:芯蓉 04、《妙手千金》卷四 作者:芯蓉 05、《妙手千金》卷五 作者:芯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