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锦》 序 绮绮 不知道谁曾经说过,打从出来江湖混,该还的一定得还!(对了,杨初音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啥?不知道杨初音是谁?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去翻绮绮“大家都爱小可怜”系列第三部,快去!) 话说绮绮原本在部落格里信誓旦旦的说,在写完了“天赐情缘”系列之后便打算回到现代稿,好好写上几本来过过瘾的,但天不从人愿—— “绮绮呀,你那个长安系列四姐妹的故事,到底还写不写啊?摆在电脑里都好些年了,不怕长霉呀?” 绮绮,“什么长安系列,是柳家四艳啦!” “管你是什么,总之姐妹们想看,你就爽快点儿,赶紧写一写吧!” 绮绮:“可是人家想写现代稿。” “你说什么?” 绮绮:“那个,想写现代稿……” “什么?” 绮绮:“呃,现代稿……” 就在众家姐妹一个个眯着眼儿,磨刀的磨刀,卷衣袖的卷衣袖,看似准备宰猪羊时,绮绮赶紧连声告饶,“写,我写!我写成不成?” 就这样,绮绮再一次窝囊地屈服于淫威之下……唉!这就是交友不慎的下场啊! 总之,火车头已经开了,后面那几本不写也不成了只有含着泪,继续猛啃唐朝的历史文化了。(人家不喜欢上历史课啦……)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系列的故事内容是早就设定好的,所以写来也还算顺手,按着之前草拟的大纲慢慢爬格子就好,只是绮绮古代稿写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文谘谘起来,为此还闹了一个大笑话。 话说那一天,绮绮搭公车到台北市区访友,因为悠游卡忘了储值,所以事先准备好了零钱投币。 就在上车的当儿,绮绮随口问了公车的司机先生一句,“先生到xx一共几文钱?” 各位看倌没有看错,绮绮真的问了“几文钱”这三个大字。 当下,绮绮还没有感觉到公车内有任何一丝异状,直到司机先生一脸酷酷的表情,好整以暇地回了我一句,“姑娘,一共十五文钱,下车投。” 下一秒钟,整辆公车里哄笑成一片,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整个人糗毙了!可想而知,一路上我就红着一张脸,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蜷缩在位子上,直到抵达目的地,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一下…… 吼,这一切都是古代稿害的啦! 楔子 大唐盛世,富庶丰饶,热闹繁华的长安城内,百姓安居乐业,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长安百姓俗尚奢华,城里的王孙公子、富家子弟们,无不肥马轻裘,饰玉缀金,一顿美食往往就挥霍万钱,奢侈无度,遑论穿戴于一身的绫罗绸缎、珠玉玛瑙了,奢靡之气,蔚然成风。 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坐落于长安城西市的芙蓉坊。芙蓉坊以裁缝、刺绣闻名,长安百姓无一不以家中拥有一件芙蓉坊所出的衣饰为傲,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绣荷包,也是千人夺,万人抢,更遑论出自芙蓉坊第一能手——韩振刚所亲手缝制的霓裳羽衣。 那一针一线精心裁制而成的华服,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们穿得起,民间可说是哪得几回见。 除了芙蓉坊外,能与之同享盛名的,只有东市的柳家庄。 说起柳家庄,世世代代皆以产丝闻名,其所出之生丝,绵密而坚韧,光滑而细致,产量非常少,堪称极品。 另外,柳家也是大唐织染署中专为皇室和百官大臣织造丝绸的二十五个作坊之一,亦是皇宫内织工房长久合作的机户之一。 有了皇室的庇荫,柳家的家业日渐壮大,除了苏杭两地,近年来更是扩展至江南及沿海一带,其声名远播如日中天。 唯一教人抱憾的是,柳家一脉单传,到了第四代竟无一子可传嗣,老爷柳如风膝下仅有四女,分别以锦、缎、绢、绫为名。 长女柳锦儿,生得娇媚迷人,充满灵气,然而一身过人的武艺加上嫉恶如仇的性子,每每教上门求亲的人们望之却步,因此即使已经年过二十,仍待字闺中,乏人问津。 次女柳缎儿,与长女柳锦儿是一对孪生姐妹,音容样貌无一不相似,除了性情较为娴静柔和之外,她右眼尾还多了一颗痣。 而那恰如其分的美人痣,为温柔可人的柳缎儿又多添了分妩媚气质,加上生得一身细皮嫩肉,一副西子娇容,一颦一笑总是教人万分怜爱,百般疼惜,乃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绝色美人,更是姐妹之中让众人谈论得最为热切的待嫁姑娘。 三女柳娟儿,虽也是生得美丽绝伦,艳若桃李,只可惜命中带煞,不但挑错时辰出生,还祸及家园,灾难连年接踵而至。 话说她出生的那一年夏末,天降大旱,万物枯萎,缺了蚕桑供应的柳家因产不出生丝而断了客源,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满周岁那一天,又逢先帝驾崩,幼主即位,外患蠢蠢欲动,百姓惶恐,社会为之动荡不安。 两岁生日那天,下了一整晚的大雨,第二天河水暴涨,淹没了京城外十余座村庄,万余条人命沦为波臣。 三岁的时候,母亲姜氏因难产而死,柳家至此香火断绝。 从此,只要她出现的地方,几乎是猫狗不吠,禽鸟不叫,人们见了更是纷纷走避,关窗锁户,生怕一旦与这个扫把星对上了眼,一条小命便莫名其妙的给阎王勾了去。 于是乎,这个鬼见愁,在十二岁那一年便被柳如风送进皇宫,顶替皇室选定西嫁的公主,草草地远嫁异地。话说从头,柳家四艳之中,最让人为之垂涎的,莫过于幺妹柳绫儿了。 芳龄十六,柳绫儿便己生得飘逸出尘,妩媚俏丽,红嫩的嘴唇像似熟透的樱桃,任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尤其是柳眉下的那双水眸,像会说话似的,每每顾盼生姿,泛着足以勾魂摄魄的灿亮秋波,时时撩拨着长安城内每一位少年郎的心弦。 长安城内,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伸长了脖子,拉长了耳朵,关注着柳家四绝最终花落谁家。 坊间甚至还盛传有心人为此事大设赌局,让百姓们下注,以获取其中暴利,据悉,赌金己达四万万两黄金…… 第一章 “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道尽了身为人你的忧心与莫可奈何。 柳如风眼巴巴的目送李媒婆气怒离去的背影,即使心中仍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挤不出一句慰留的话。 “怎么,又让您给打发了?”一道柔美中带着爽朗的嗓音蓦地自他身后扬起。 那是一位容貌完全符合任何一个男人梦想的天仙佳人。 美人模样妍丽,白里透红的脸上嵌着两个水汪汪的明亮眼睛,闪烁着光亮的双眼似会说话,那樱桃小口所发出的嗓音,更是如微风轻扬,黄欧鸣春,很是悦耳动听。 “实在没法儿……”柳如风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弯身落坐。“那武家不肯学习养蚕纺丝。” “武家世代军戎出身,干不了针线活儿。”一双纤纤小手在紫檀花几上端起一盅香茗,微微掀开盅盖,撮起嫣红的小嘴儿轻轻吹散茶盅上的烟雾,兀自细细浅尝。 “老夫可以退让一步,只要他同意给咱们柳家招为赘婿,他爱干啥都行,岂料那姓武的小子居然一口回绝,不愿领情?” 要知道,这可是从天而降的机运呀! 凭柳家与皇室的交情,那小子只消点头答允,封官晋爵;至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偏偏那小子还蠢得把福神往门外推? 唉!真是块朽木,就是不开窍! “恐怕爹爹强人所难了。”轻轻搁下茶盅,柳锦儿轻哼了一声。“对方身为家中独子,三代单传,岂会为了攀龙附凤而屈就咱们柳家?” 身为男子,若果真如此胸无大志,成天只想在温柔乡里虚度,她柳锦儿也看不上眼,更别妄想要她委身下嫁给这样不成材的丈夫。 “那……又没着落了?”柳如风苦着一张老脸,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儿是强求不来的。” 闻言,柳如风深吸一口气,一股怨气凝结于胸,表情一端,出言责备。 “我说闺女,你倒是想得开呀!你说说,有哪户人家女儿养到了十八岁还尚未许配夫家的?”就连隔壁油行王老板那长满麻子的黑脸闺女如兰,也在上个月就风光出嫁了。“而你,早过了二十,还赖在家中吃闲饭,一点也不知道反省反省!” 潜伏的火爆脾气蓦然被父亲的一席冷嘲热讽激起,柳锦儿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怎么也得为自己扳回一点颜面。 “反省?反省什么?反省这偌大的京城中没有一个人胆敢娶我?”俏脸一沉,她振振有词地反驳着,“难道我还是长了三头六臂,生得青面獠牙不成?” “这倒不至于,但……”柳如风清清喉咙,哀怨地瞅了女儿一眼,最终还是实话实说,“要是你肯收敛一下脾气,出门少动拳脚,多细声细语;少管闲事,多做家事,也许来年婚事就有着落了。” 说真格的,不是他老柳卖瓜,自卖自夸,他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们,可是个个生得玲珑剔透,说脸蛋嘛有脸蛋,说身段嘛有身段,模样娇俏,皆是长安城内万中选一的美人,更是大唐皇室集册《名芳录》中正式收录的绝色佳媛。 如此经由皇室认可的俏佳人谁人不爱,谁人不想?偏偏大丫头教她那副火烈性子坏了良缘,婚事总是没个着落。 “爹,您就把我看得那么扁?”又不是断腿缺胳膊,她行情真有那么差吗? “唉!自个儿的闺女有几两重,老夫还不明白?”柳如风乘胜追击,刺激着女儿所谓的“女性尊严”。 所有闺女之中,就数锦儿最要面子了,脸皮薄得很,根本禁不起旁人一丝冷嘲热讽,若不是求婿心切,他用得着出此下策吗? 适时的“刺激”是必要的。 然而,异于往常的,柳锦儿这一回没有发火,没有争辩,没有摔桌子,没有砸花瓶,没有在屋内舞刀弄剑,没有伤及无辜,没有…… 总之,她过于沉默的冷静,不禁教柳如风冷汗直流,背脊发冷,就连头皮也渐渐发麻。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便己想拉下老脸,赶快给女儿赔个笑脸,并且打算收回前言,以求天下太平。 怎知,他那以火爆脾气闻名于街坊的大闺女,此刻她绝美的芙颜上有着一抹异于平常的沉静,仅将一条胳臂缓缓抬起,掌心向上,笔直往他伸来,冷冷地抛下两个字。 “拿来。”她轻柔的嗓音中,微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威胁。 不明就里的柳如风,嘴角僵着一抹笑,结结巴巴的问:“乖……乖女儿,你向爹要啥呀?” “名单啊!”柳锦儿挑高一眉,唇角微抿,斜睨父亲一眼。 “咦?”一头雾水的柳老头,额上的冷汗顿时又增加不少。 “您选婿的名单上,该不会‘单纯’的只有武家吧?” 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个老狐狸是怎么连哄带骗将三妹嫁掉的。 六年前,老家伙为了皇室所允诺的通路权,竟让她年仅十二岁的三妹代替公主远嫁西域,美其名是与异邦通婚,两国共享太平,然而事实上根本就是政商双方全为一己私利! 后来,不知三妹是否真如传闻中谣传的那般,是个名副其实的凶恶扫把星,嫁过去没有多久,居然克死了丈夫。 如此一来,不但让朝廷捡了个便宜,不费一兵一卒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长久以来外族年年侵扰边疆的棘手问题,那个“卖女求荣”的老狐狸,更因此被皇帝册封了个什么安国公。 说来真是讽刺! 百般算计只为弄来一个虚名有何意义?而那个糟老头根本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嫁了一个最不得宠的女儿。 至于三妹? 唉!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平西郡主的丫头,听说被异邦以妖孽祸国之名无情地驱逐之后,至今仍流浪在外,不曾归来。 如此年复一年,至今也有六个年头了,人海茫茫也不晓得她在哪儿落脚,人是否平安。 所以,为以防万一,柳锦儿当然得弄个明白,看看还有哪些冤大头、倒楣鬼在那个只求一己私利,全然不管他人瓦上霜的糟老头那份女婿名单中。 “这、这哪有什么名单呀!今日李媒婆也是为武家来说亲罢了。”柳如风如此道。 但心思细密的柳锦儿一个字也不信。 “是吗?”她刻意拉长了尾音,俏颜上摆明写着“怀疑”二字。 任谁都清楚,京城之中,肥肉之多,他老人家看上眼的,又岂止有那守宫门的武校尉?啧!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骗骗奶娃儿还可以,至于她?哼,没那么容易! “爹就不用再隐瞒了,就算求亲者不为我而来,总是对缎儿、绫儿有所期待。” 即使柳锦儿此刻笑容和煦,十分可人,但双眼中依然冷峻如霜,举在半空中己久的小掌更是毫无一丝通融的意味。 “您老人家就让我瞧瞧,名单上除了拣选给两位妹妹的名门子弟之外,是否还有适合我的夫婿人选。” 正当柳如风迫于女儿的威仪,神色慌张,一脸犹豫之际,一旁的丫鬟小以杏眸一瞥,看见某样东西,于是伸手从老爷座位旁摆放的花瓶下抽出一张被压折的红纸条。 她满脸好奇,傻愣愣地念了起来,“咦,这是什么……靖王李棠钧、左卫将军沙展堂、工部尚书韦俊、右丞相二公子傅奕、翰林书院孟行书、祁家商航王洛豪……哟,点兵似的,所有京城中的公侯将相、豪绅巨贾、文人雅士全齐了!” 当一古脑儿念完纸条上所列的名单之后,她又发觉拇指压住了一个名字,赶紧瞧个仔细。 “啊,等等,还没完呢!还有个压尾的……芙蓉坊韩振刚?”小翠抿唇一笑,打趣的又道:“这位比前头的都特别多了,不但画上了红圈圈,还有注脚,呃……最后希望?” 忍着气听完这串又臭又长的名单,柳锦儿己是一脸铁青,怒不可遏,在听见小翠那句“最后希望”之后,一张妖颜更是骤然大变。 “芙蓉坊是吧?韩振刚是吧?最后希望……是吧?”她咬牙切齿,手中的茶盅硬是被握出一道裂痕。 “闺、闺女啊!你……你别恼,想想……这也是爹对你的一番苦心不是?” 猛然,一道眸光狠厉地睇来,教一向惧于长女威严的柳如风,脖子硬是窝囊地一缩,顿时没了声音。 无奈选婿之事己东窗事发,既然纸都已经包不住火了,若还妄想企图粉饰太平,无疑是痴人说梦。 唉!都怪锦儿这副性子实在太像她那死去的娘亲了,火爆的脾气简直是如出一辙,平常有事欺瞒己属犯忌,如今还妄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推销”出门,这与犯了滔天大罪已经没有什么不同呀! 现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垮着一张老脸,瘪着嘴,期望女儿从轻发落。 柳锦儿一对杏眼危险地眯成一条缝,感觉自尊受到严重摧残,不住心忖,好个狡诈的老狐狸!卖了一个女儿还嫌不够,居然还敢将如意算盘打到她头上来?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哼!也不想想她柳锦儿是什么角色,会那么容易任人搓圆搓扁吗?她可不像妹妹们那般好打发,什么自古以来儿女姻缘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她眼里全都是屁! 要知道,坐上花轿的是她,侍奉公婆的也是她,痛得死去活来,为夫家传香火的更是她,既然如此,说什么自个儿的丈夫也得自个儿来挑,用不着让旁人来说三道四,硬凑成对。 大不了,看上眼的,抢一个回来就是了! 柳锦儿一对柳眉缓慢地扬起,锐利的视线自惊慌失措的父亲脸上移开,看向身旁的丫鬟。 “小翠。” “小姐有何吩咐?” “备轿!咱们今儿个就上一趟芙蓉坊,会一会那名气大如天的小小裁缝。” 啧!韩振刚是吗?她倒想知道这号人物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居然能让一向视财如命的老头儿如此满意,还特地在名单上作记号,巴不得能立刻招之为婿。 这时,刚从厅外踏进屋的柳绫儿,恰巧与柳锦儿擦身而过,见大姐一脸肃杀之气,像是准备出门与人厮杀的表情,她不禁开口询问。 “咦,大姐急匆匆的上哪儿去啊?” “还能上哪儿去?”柳锦儿冷冷瞥了后头几乎缩成一团的始作俑者一眼,冷冷地回道:“不就替你抢个‘最后希望’的姐夫去?” “啥?”什么最后希望呀? 望着大姐怒气冲冲地离去的背影,柳绫儿一头雾水,只有将询问的眸光转向厅里那在暴风雨远扬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父亲身上。 柳如风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兀自双手合十,开始对着天空默祷。 老天爷呀!为了咱们柳家,这激将法算是了最后一招了,但愿不要出人命才好啊!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男身女相,细皮嫩肉,失败。 胸无四两肉,胸无半点毛,失败。 一副病恹恹、瘦骨嶙峋的模样,更是失败中的失败! 酒肆里,柳锦儿一口咬着白糖青梅,嚼得嘎啦、嘎啦的响,一对斜睨的眸子还带着点挑衅意味,远远看着对街那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的芙蓉坊内一道穿梭于人潮中的瘦削身影。 “啧!就这么一个痨病鬼也懂裁缝?”柳锦儿的语气里含着无比嘲弄。 说真格的,她宁可给他一个痛快,毙了这个要死不活的痨病鬼,也不愿百般委屈地下嫁。 “咦,痨病鬼?”不会吧!小翠睁大了眼。 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芙蓉坊的扛霸子韩振刚,可是他们大唐境内百年难得一见、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咧! 传说中的韩振刚不但音容兼美,其言谈举止更是优雅,不仅生了一副锦绣皮囊,更有一身锦绣的好手艺,任一块再怎么不起眼的布料,只消经过他那双巧手,也能化作一件件色彩斑斓的羽衣。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韩振刚还是多位公主、官宦千金、富家小姐们争相恋慕、追逐的婚配对象。 对于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用“痨病鬼”来形容,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小翠困惑的目光随着柳锦儿不屑的视线睇去,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瞧到哪儿去了?那个是芙蓉坊里跑堂的呀!”哭笑不得的小翠努了努嘴,纠正道:“喏,正主儿是坐厅堂里的那位,小姐瞧见没?就是那一身白色绢袍,腰扎白玉系带的那个。” 柳锦儿随着小翠的纤指抬首一望,一道俊挺的身形便映入她眸中。 喔……原来是他呀。 啧,这也没什么嘛!顶多样子俊了些,气质高雅了些,笑容好看了些,身材挺拔了些,除此之外,这家伙还有什么通天本领值得让她爹如此心仪,巴不得立刻招之为婿? 难道就只为他那身娘儿们的手艺? 咕噜数声,壮胆似的灌下一杯后劲颇强的灞陵酒后,柳锦儿带着几分微醺,运气一腾身,一双莲足轻点,整个人便像是长了一对翅膀般,自楼上飞窜而下,仅是眨眼的工夫,纤巧的身影便己旁若无人般伫立在芙蓉坊前。 此刻,她微眯的眸闪烁着不驯的光芒,像是一头雌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韩振刚呀韩振刚,谁教你树大招风,让老头子看上,还特地钦点为压尾的准女婿。 既是如此,就让她瞧瞧他空间有多大的魔力,足堪成为她的天! 另一头,雅致的芙蓉坊里,正传来一阵阵莺莺燕燕的撒娇预想嗔。 “韩师傅,你瞧瞧,飘飘身上这件紫藕色纱袄是不是绷了点儿?你丈量丈量,是不是替飘飘再改一改呢?” 用着一抹娇憨语音说话的,是长安平康坊勾栏院里的姑娘,艳名花飘飘,却名不副实,是个胖得没了脖子、没了腰,身子短粗横肥的女子。 虽说如此,丰饶的大唐盛世,长安女子多以拥有丰满的体态为傲,认为腰圆臀肥、丰腴壮硕才是美,才显得雍容华贵。 因此,自视为平康坊第一美人的花飘飘,自然大肆卖弄风骚,娇声娇气地说话,时不时扭腰摆臀,摇晃着滑腻肥软的身子,矫揉造作。 城内几乎无人不知,花飘飘垂涎素有长安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韩振刚己有多时。 为了能与他多攀谈几句,花飘飘总是不时捧着大把银票前来芙蓉坊订制许多华贵的衣裳,心底更是暗自盘算着,只要她持续不断的砸下重金,还怕这位长安第一美男子不会被她的深情所感动,进而接纳她吗? 然而,花飘飘正打着如意算盘,一旁旋即杀出一个程咬金。 “改?我看你就别改了,只要你多忌口,少食油荤,你柜子里那些衣裳够你穿到七老八十还穿不完呢!” 花巧巧,同样是青楼女子,身材高大粗壮,孔武有力,与姐妹花飘飘同样名不副实,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同样疯狂迷恋着韩振刚俊美的皮相,以及他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完美裁缝手艺。 她唯一的嗜好,便是成天流连于芙蓉坊,像只挥之不去的超大坟蝇般,嗡嗡嗡的绕着韩振刚打转。 但见她轻哼了声,开口又损了花飘飘一句,“甭说我亏你,若真要替你这胖娃子裁剪衣裳,倒不如给你一块布,随便包裹、包裹便成,用得着韩师傅费神替你裁剪吗?”简直是多此一举嘛! 闻言,恼羞成怒的花飘飘自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将她一军。 “我说巧巧,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同样一块布若挂在你身上,恐怕你这棵‘奇葩’下半身还得露出一大截呢!” “你……”好个死肥婆,居然敢这么说她,摆明了说她不够小巧纤细,是个大树怪! “怎么,瞧你眼睛瞪得那么大,想找架吵啊?”花飘飘撇了撇唇,向她挑衅,“好啊,本姑娘奉陪。来呀!来呀!输的是小狗。” 一言不和,瞬间翻脸闹僵的姐妹俩忿忿地各据一方,正各自擦腰伸指,摆弄架式,预备展开一场口舌之战的当儿,一道清亮的,但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忽然响起。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又在那儿招惹蜂蝶相残了,韩师傅?” 刚踏进芙蓉坊里,柳锦儿便拉开嗓门,引来众人注意。 韩振刚并非是个迟钝的人,俊眉一挑,自是听出那是一句极为轻蔑的讽刺。 只是在认出来人是谁之后,他也不以为忤,迎上前去,拱手一礼。 “让柳姑娘见笑了,是街坊邻居不吝捧场,让韩某尚可卖卖手艺,混口饭吃罢了。”韩振刚口吻仍是一贯的淡然,虽然不上热络,倒也不失礼。 前人说得好,做生意不但要靠金钱、靠实力,还得有精明的脑子和灵活的手腕,一个成功的商贾,总是能够凭借着智慧开疆辟土,广进财源。 换句话说,想做好生意,必须攻心为上。 看来,这男人也颇懂得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 方才在酒肆里,远远望去,她便深深觉得他就似座白玉雕像,眩目迷人,近观之后,那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风雅举止、迷人笑靥,以及那道独特的醇厚嗓音,更教人听之怦然悸动。 莫怪城里的姑娘们人人都视他为瑰宝了,瞧这张貌似潘安的俊逸脸庞,恐怕就连已婚的老妇人见着了都会心动得想夺之、窃之咧! 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美男子,若能招之为婿,为她柳家所用,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只是,环顾四周,对手比比皆是,若真要较起劲来,她柳锦儿也未必有十成十的胜算。 唉!这都怪她在城里太过出名了,成天舞刀弄剑、踢砖破瓦,一时半刻若要扭转世人对她性子火爆的成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那看似温和的韩振刚,未必会轻易地点头答应娶她为妻,就算他肯,相信长安城内那成千上万倾心于他的姑娘们,恐怕也不会让她如意。 想到这儿,柳锦儿不免觉得事情实在有些棘手。 哎,她该怎么在韩振刚的面前成功地将自己“推销”出去呢? 第二章 毕竟婚姻乃人生大事。 与一般银货两讫的买卖相较,可说是天差地别,最令她头痛的是,她柳锦儿找的还是个赘婿。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充当他人传嗣的工具呢?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不是想着怎么将韩振刚这块美玉偷抢拐骗进她柳家大门,而是该好好想个办法,如何将他周遭的莺莺燕燕、庸脂俗粉、墙花路柳、杂花杂草一并消灭、铲除才是。 柳锦儿黛眉一挑,觎了眼前一胖矮、一高壮的“肥花粗柳”后,意有所指的丢下一句。 “韩师傅过谦了,您那一身好手艺,岂止混口饭吃?就算号称天下第一也是当之无愧。只可惜……”她故意啧啧了几声,接着道:“您如此的大好名声,都教人给销折罗!” “喔?”韩振刚嘴角微扬,虽然心中已猜中七、八分,知道她即将说出的话准是没几句好听的,却仍向她一礼,道:“承蒙小姐指教。” “指教不敢,建议罢了。”一对长睫缓缓地覆盖下来,柳锦儿眼神闪烁,心中酝酿了一番,不住掩唇窃笑。 早闻柳家的大小姐是个天生牙尖嘴利的小魔头,如今仔细一瞧,那灵巧柔媚的可人模样,着实与传闻中火焰般的暴戾脾气兜不起来。 韩振刚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浅浅笑容。 老实说,他真的很想知道,在那颗贼兮兮的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损人的想法,竟让长安城里人们对这个小丫头总是避之唯恐不及? 柳锦儿也不再掩饰,噗哧一笑,旋即道:“俗话说得好,这凤凰毛就该长在凤凰身上,一旦教乌鸦穿了,成了什么样?想必韩师傅也不愿见着芙蓉坊这块金字招牌蒙灰吧?” 果然是一针见血。韩振刚微微扬起唇。 不过,柳锦儿还没说完。 “做生意嘛,活招牌也挺重要的不是吗?像咱们柳家庄有意与芙蓉坊长久合作,看中的就是韩师傅的好手艺,可是您却随意将一身好手艺践踏,教我看了都替您感到不值呢!” 听罢,韩振刚发生一阵低沉的轻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鬼丫头真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嘲讽花巧巧她们两人,其言辞之锋利,着实有横扫千军之势,就连他也听得一愣。 “柳锦儿,你别老是明嘲暗讽,咱们姐妹俩哪儿招惹你了?”「群聊社区」 花氏姐妹毕竟出身青楼,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在听出柳锦儿一席贬抑的话后,自是怒不可遏。 “就是、就是!什么虎啊、犬的,又说什么凤凰、乌鸦,柳锦儿,你是不是指桑骂槐,故意拐着弯来骂咱们姐妹俩?”忽受外敌欺侮,两人顿时同仇敌忾,炮口一致向外。 而一旁的韩振刚则是双手抱胸,表明了无意干涉。 “哎呀呀,教你们给听出来啦?”对于花氏姐妹的指责,柳锦儿先是微露惊讶之色,故意又道:“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我这张嘴总是没啥遮拦,有啥说啥,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若有雷同之处,也都是事实。” 听完,花飘飘和花巧巧深深倒抽一口气,而韩振刚则是及时咬住下唇,免得真的笑出来,太过失礼。 “你……”好个番婆!两女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怎样啊?”柳锦儿微微抬起下鄂,斜睨的眼神带着点挑衅意味。 原本气焰高涨的花氏姐妹,在看见她那凌厉的眸光后,所有勇气就像是冬雪遇上烈阳般,瞬间化为一摊烂泥。 “别……别以为我们姐妹俩斗不过你这只长安虎,只能蒙着头吃亏。”害怕归害怕,她们俩张嘴还是不忘应道。 “有本事就来较量、较量啊。”柳锦儿也不罗唆,直接下战帖,“不过,平常我都习惯用拳头来‘较量’,就不知道二们介不介意了?” 说罢,她还故意撩起衣袖,嘴角亦带着狡猾的笑,让人见了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眼看长安第一恶女连拳头都亮出来了,她们岂有再硬碰硬的道理?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女不吃眼前亏,与其成为一袋沙包让柳锦儿练拳头,还不如乘机脚底抹油,先溜为快。 不过,在那之前,怎么也得在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面前乘机撒娇发嗲,数落数落那头母老虎一番! “韩师傅,你评评理嘛!难道你真要放任柳锦儿在这儿耀武扬威,欺凌弱小……”花飘飘鼓着肥嘟嘟的腮帮子说。 “这……” 韩振刚才开口,耳边便听见一阵极不优雅的大笑声,直到对方被涌上喉头的口水呛着为止。 “咳咳……拜托!你们哪里‘小’了啊?这么‘引人注目’,连远在五百里外的鬼都能瞧见!”还小咧,摆明了睁眼说瞎话嘛! “韩师傅,你瞧瞧,她还如此说我们!”花巧巧再度泣诉。 “不管、不管啦!韩师傅,你今儿个就得替天行道,为咱姐妹俩做主。” 花飘飘不依的嚷嚷。 替天行道?还斩妖除魔呢!韩振刚只能苦笑。 “两位姑娘稍安勿躁,韩某相信柳姑娘绝非此意,只是与两位闹着玩罢了,姑娘们千万别记在心里头。” “谁说我是闹着玩来着?”柳锦儿微微蹙起了眉头,斜睨了那胆小怕事的家伙一眼,直接挑明了说,“我就说你们俩是乌鸦,还是一只肥短、一只粗壮的丑乌鸦,怎么样?”想咬她吗? 对于柳锦儿的恶意挑衅,韩振刚置若罔闻,默默领着两位老主顾往门外走,一路上,他温和亲切的微笑,很快的让花家两姐妹抛开了所有的不悦。 “今日两位姑娘所订制的衣裳,三天后韩某将专程给两位送去,至于衣裳的价钱,就当是今日韩某招待不周,向两位赔罪。” “那怎么好意思?”想那可也有几十两银子呢! “就盼两位姑娘下回再光顾芙蓉坊也就是了。”话落,韩振刚又露出一个足以将他们融化的笑容。 这一笑,便让花氏俩姐妹心花朵朵开,顿时目眩神迷,此刻就算心中还残留一丝怨气,也随着那俊逸的笑瞬间烟消云散。 “那么飘飘就在此谢过韩师傅了。”难得占了便宜,又得倾恋之人爱护,花飘飘霎时笑得乐不开支,身上的肥肉都教她笑得一颤一颤。 “花姑娘多礼了,这些都是韩某应该做的。”笑看着花飘飘笑得几乎咧到耳根的肥唇大口,韩振刚的表情仍是一贯的温柔。 “还是韩师傅人好,哪像那只长安虎,谁碰上谁倒楣。”花巧巧仰着蒜头鼻,喷着气说。 “罢了!巧巧,咱们走,别再理会那番婆,招惹晦气。” 花飘飘冷哼了声,随后在韩振刚亲自护送下,偕同花巧巧一同坐上软轿,头也不回的离去。 “呋!什么长安虎、长安虎,骂个没完没了,下次再让我遇上,还不一口咬死你们!”柳锦儿朝着离去的轿子做了个鬼脸,啐了几句诅咒的话。 韩振刚见状,轻起着一丝苦笑,唤了声,“那个……柳姑娘?” “干嘛!”余怒未消的柳锦儿没好气的应道。 “呃,这个……”微蹙着眉,韩振刚斟酌着词句,想着该怎么开口。 岂知,他这般欲语还休、迟疑不决的态度,严重惹来柳锦儿一阵不快。 “什么这个、那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个大男人,说话吞吞吐吐的成什么?”真是气死人了!一大清早就惹来一肚子火。 “小姐、小姐呀!”眼看主子又沉不住气动起粗口来,一旁的小翠赶紧拼命向她眨眼,要她别再自曝其短。 怎知柳锦儿非但一点也未察觉到小翠好心的提醒,还以为那个小妮子突然得了眼疾。 “怎么了?你眼睛抽筋啦?”抖成这样也太严重了吧? 闻言,小翠气馁地发出一声叹息,压低了嗓子说:“小姐啊,韩师傅正向您问话呢!” 咦?猛一回头,乍见韩振刚俊逸的脸上尽是尴尬之色后,柳锦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随即在心中大骂自己蠢。 天啊,还说要扭转形象呢,没一会工夫她又被打回原形了。 唉,真糟糕! 幸好韩振刚再一次为她化解尴尬,率先启口。 “今日柳姑娘大驾光临,本店蓬毕生‘灰’。”灰头土脸的灰。“敢问柳姑娘有何指教呢?” “指教?难道韩师傅不认为我是来找你裁制衣裳的?” 说时迟那时快,回话的同时,柳锦儿也迅速换上娴静的表情,唇角带着一抹甜腻的柔笑,仿佛让人有种错觉,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哎哟……她笑得好痛苦喔! “柳姑娘说笑了,在长安城,孰人不知柳家可是一等一的绸缎庄?柳家庄所产的生丝极负盛名,完全归于柳老板的三位心思极巧的女儿,其中又以柳二姑娘的无缝针法最让人惊艳。论裁缝,韩某断然是不及柳二姑娘的,柳姑娘又怎么可能摒弃自家人不用,转而求助于韩某呢?”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柳锦儿盈盈一笑,又道:“韩师傅的手艺一向精巧,舍妹则是重朴实,各有千秋,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柳姑娘谬赞了。不过依韩某看来,今日柳姑娘前来拜访,应该非仅是想与韩某闲话家常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小恶女肯定有鬼。 柳锦儿也不否认,飞快地问道:“是,也不是。” “韩某愿闻其祥。” 她柳眉一挑,见他回得爽快,也就不与他迂回了。 “好吧,既然你起了头,我也就不客气的问了。”收起客套话,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请。” “请问韩师傅可有家室了?” “没有。” “那订过亲了没有?” 咦?韩振刚一呆。 “别发傻,到底有没有啊?” “尚……尚未。”他的俊脸微微抽搐。 “可有心仪的姑娘?” 此刻,韩振刚看着她的模样,就像只与狐狸在一起的鸡。 当他戒慎恐惧,表情僵硬的缓缓摇了摇头后,即看见眼前那张清丽的小脸漾起芙蓉般的笑靥。 “那,你觉得本姑娘如何?” 他居然拒绝了她。 柳锦儿真不敢相信,他真的拒绝了她。 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非但如此,他还用了一句连傻子都听得出来的推托之词,就这么打发了她。 “高攀不起?”简直是不识货! 意外被拒绝,面子挂不住的柳锦儿发泄的挥拳踢腿,对着空气比画了好一会儿。 “好家伙,下回就别让我在大街上遇见,否则一定教他好看!” “小姐别恼,可能是韩师傅脸皮薄,加上咱们突然提起亲事,教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吧?” 一路上,小翠忙着为那位长安第一美男子说话,可惜自尊向来极强的柳锦儿一点也不领情。 “得了,别再替那姓韩的家伙说话了。”不过是长得俊了点,有什么了不起!“那样不解风情,那样驽钝无知,不要也罢!” 想她柳锦儿生得算是倾国倾城,天生丽质,还愁找不到婆家吗?况且那韩振刚不过是一名小小裁缝,她又岂会看在眼底? 别笑死人了! 虽是这么想,但柳锦儿的心底还是难以释怀,对那不知好歹、目中无人的韩振刚依然恨意难消。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想着,哼!姓韩的,今日算你有本事、你厉害!但她柳锦儿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旦让她捉住了机会,就是她哭爹喊娘的时候! 这么想着,一抹既诡谲又狡猾的笑倏地在柳锦儿的唇角扬起,双眼也笑眯了起来。 一旁的小翠见状,不由感到一股恶寒袭身,不安地心付着,瞧小姐那抹不怀好意的笑,用肚脐眼儿想也知道,她这个一向脸皮薄又颇爱记仇的宝贝主子,此刻满脑子一定藏着某种整人的手段。 围堵?嫁祸?设陷阱?闹得人家鸡犬不宁? 不管是什么样的恶整法,她相信从今天起芙蓉坊那位不小心得罪了长安第一恶女的瞎眼牛,未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平。 果不其然,当天回到柳家庄,柳锦儿便立刻展开一连串所谓的报复行动。 首先,她很小人的下了一道命令,命众奴仆即日起拒收一切有关芙蓉坊的货单,非但如此,她还吩咐,只要能刁难的,就用尽全力刁难,不能刁难的,就由她亲自应付。 总而言之,只要是芙蓉坊的生意,就是一律不给做! 这根本是挟怨报复! 一名男子怒气冲天的自烈阳高照的屋外踏进芙蓉坊里,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劈头就是一阵串咒骂。 “任掌柜,您怎么啦?瞧您火得,谁得罪您了?”芙蓉坊跑堂的小厮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还不是那姓柳的鬼丫头!” 任大富,芙蓉坊的主人兼大掌柜,一向鲜少动怒的他,此时额边浮起的青筋清晰可见,瞪着一双几乎喷火的怒眼,满腔火焰直烧得他面红耳赤。 “就因为那丫头不甘心被咱们韩师傅拒婚,竟与布坊的人连成一气,万般刁难,刻意挑衅,抵制咱们芙蓉坊,摆明了要活活断了咱们的生意,弄垮咱们的金字招牌!“ “确有此事?”任大富的夫人梅娇娇闻言不禁低呼了声。 “这还假得了?”任大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疲倦的坐下,拇指和食指揉揉额角,莫可奈何的又是长声一叹,“就连月初明明已经订下的那一批货,他们也来个翻脸不认帐,一并退了所有订金,推说他们家大小姐交代了,往后都不许做咱们芙蓉坊的生意,还要咱们好自为之!” 那如此狂妄的口吻,简直气死人了! “你是指那一批金丝盘龙锦?”梅娇娇焦急万分地说:“哎呀!倘若如此,那可真是不得了了呀!” 想那柳家织染技术之精湛,无论是染色图纹、色彩、构图,就连织染署也望尘莫及。 最重要的是,举凡是柳家所出的丝织品,上头那些华贵细致、色彩斑斓的彩图,皆出自享有长织染女状元之盛名的柳锦儿之手,其织染手艺之精湛,就连宫中的太后都惊艳不已。 冲着这一点,那一批货成交与否,对芙蓉坊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相较于任氏夫妇的焦急,一旁安坐于工台上的韩振刚,仍然继续手中的活儿,眉头没有皱,脸也没有板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经过柳家这么一番羞辱,已是相当心浮气躁的任大富,见韩振刚依旧是一副不愠不火的安然模样,忍不住开口。 “我说振刚呀,那一批货可不像往常那样,这一回可是咱们为容太妃六十大寿特别缝制,你怎么也得想想办法呀!” 金丝盘龙锦,顾名思义,是由难得一见的金色蚕茧抽丝煮沸而成的生丝,经过缫丝和纺织等工序后,再经由柳锦儿这般织染能手织造、压染成独一无二的织品。 又由于柳锦儿一向率性而为,金丝盘龙锦的产量往往稀少无比,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你们希望我怎么做?”韩振刚仍然冷静,眉宇间还略带一丝笑意。 “这还用得着说吗?当然是想法子追回那批金丝盘龙锦呀!”梅娇娇立即道,显得气急败坏,“你想,咱们没了那一批金丝盘龙锦,容太妃的衣裳一旦无法如期交出,芙蓉坊里的大大小小岂不都要人头落地?” “任大嫂,你言重了,就算没有金丝盘龙锦,韩某也可以裁制出令容太妃满意的衣裳。” 相较于韩振刚的泰然自若,任大富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又将众人推入了万丈深渊。 “话不能这么说,金丝盘龙锦是容太妃所指定的布料,在这节骨眼上,我们除了想办法追讨回那批金丝盘龙锦,根本没有任何法子可想了。” 这是柳锦儿打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看准了芙蓉坊的死穴,将这筹码死死捏在掌心里,好任她予取予求。 任大富这一席生死攸关的话,瞬间教坊里的大伙儿人心惶惶,纷纷争着向韩振刚求情。 “韩师傅,我今年才二十呀!老婆都还没讨呢!可不想早早就人头落地,你就想想办法,请柳大小姐高抬贵手,饶了咱们这一回吧!啊?” “就是、就是,当初我娘亲将我送来芙蓉坊学艺,就是看准了芙蓉坊专为皇室裁缝制衣有前途,可不是想让我连命都赔了进去呀!” “我更惨,来芙蓉坊拜师学艺至今都还没满一个月呢!” 眼见芙蓉坊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将一线生机寄望于一身,就算此刻心里百般不愿意,韩振刚还是一肩扛下了。 “好,我知道了。”叹了一口气,他敛下唇边的笑容,道:“我这就到柳家庄负荆请罪。”既然是他捅出来的楼子,也只好由他去收拾。 当韩振刚准备出门,一向爱慕他的小绣娘,也是任氏夫妻唯一的掌上明珠任秋儿见状,立刻道出反对的意见。 “不成,我反对!”她一双小手及时拦下了韩振刚,一边急着道:“就算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家也不能那么自私呀!想那拒婚一事,柳锦儿还在火头上呢,韩大哥这样贸然前往,岂不是刚离虎口又入险境?” 只要想到那只已经被惹毛的长安虎将怎么欺侮她的心上人,她一颗心就仿佛都纠结起来了,说什么她也要誓死扞卫她的韩郎! “秋儿,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了。”韩振刚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他那迷人的笑容和炽热的眸光,足以媲美古代俊男潘安,甚至更胜一筹。 看着、望着,任秋儿不禁涨红了脸,鼓足了勇气,为情郎据理力争。 “可是这样实在太为难韩大哥了,你根本可以不必理会的。” “无妨。”他牵动了一下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想那柳姑娘应是个明理之人,只要我诚心诚意地赔罪,她也不会太过刁难才是。” “哼!对她呀,韩大哥可千万别抱持着如此简单的想法。”那出了名的刁钻女,若也能称得上“明理”二字,那整座长安城里恐怕没有恶人了。 而韩振刚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脸上自信的表情,仿佛使人觉得他有能力挽回局势。 “我去去就回。” 第三章 由于狠狠赏了芙蓉坊一记闭门羹,心情顿时大好的柳锦儿,一早便领着家仆与丫鬟一同到城门外专为柳家庄供应生丝的蚕户,巡视生丝的量与质地。 柳家庄所产的生丝,不仅具光泽,触感更是细密柔软,尤其是经过缫丝和纺织等工序所织造而出的锦、缎、绢、帛等丝织品,更是十分深受皇室与贵族的喜爱,就算仅仅是半幅布料,往往也价值不菲。 可是就因其价值不菲,柳家庄所产的生丝也屡屡遭窃贼觊觎,三天两头便来光顾一番,使得掌管生丝制造的柳锦儿很是头疼。 为了保护生丝不受劫匪所夺,每年夏初与秋末两季,她都会亲自拜访工坊的养蚕户。 “朱大娘,今年的蚕丝可好?” 今日柳锦儿难得盛装一番,身上穿着一件嫩黄敞领对襟衣裳,湖水绿的飘逸长裙,佩打绶,束软带,蹬着一双雪白滚毛边高履,一脸神采奕奕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好好,今年的生丝质韧有光泽,产量更是一等一的好啊!” 朱大娘是柳家庄长期合作的蚕户之一,年轻时嫁给胡人为妻,起初与夫婿贩卖香料为生,后因战乱在异域颠沛流离好些年。 直到十多年前,丈夫死于一场瘟疫之后,她才又辗转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中原,并且在柳夫人的帮助下,在长安城习得一技之长,这才与一双儿女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其子乌日克朗与幺女蕊娜在母亲的教导下,也学得一手纺织与染布的工艺,分别成为柳家的织户与染户。 长年的感情,使得两家的孩子也同是儿时玩伴,即使是主雇关系,倒也像自家兄弟姐妹和乐。 一名穿着窄袖上衣,薄施淡妆,却难掩天生艳丽姿容得女子,一脸笑眯眯地从内室掀帘而出,一张嫣红的俏脸配上一双乌黑的慧点大眼,是柳叶村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怎么,就一定得固定什么时间我才能来拜访大伙儿吗?” 瞅了一眼迎面而来的小美人,柳锦儿既好气又好笑。 蕊娜唇角泛起笑容,露出一对小酒窝,捉狭地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嘛……” “不过什么?”这丫头老爱只将话说一半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呀! 蕊娜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了,“不过是咱家倒是有个痴心汉,天天巴望着你能来呢!” “蕊娜,别胡闹了!”朱大娘睨了女儿一眼,原本要她适可而止,不料接下来的话却越描越黑,“想你大哥天生脸皮薄,就别再替他瞎添乱了!瞧那个傻小子,早上才听说大小姐要来咱们村里,下午就忙着张罗,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都不晓得他究竟是织坊的师傅,还是饭馆的大厨呢!” 就在这个时候,朱大娘那一席不知是褒是贬的叨念,恰巧落入门外正欲踏进屋内的男子耳里。 “娘,您说什么呀!”乌日克朗黝黑的脸庞透着红光,见着心上人来访,一颗心也悬在半空中,慌张得连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 结果他一脚才踏进厅堂,就让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的站稳了脚步,却又撞上一旁的织布机,将织布机上已完成大半的织锦全都扯得松脱掉落了。 一旁的蕊娜惊见大半个月来的心血一瞬间竟成了一堆散开的丝线,心疼得直跳脚。 “哥,瞧你干的好事!”天啊,她牢牢苦苦织了大半个月的织锦,这下全都毁了啦!“我真受不了你,为什么每一次见着锦儿姐,整个人就像是得了失心症似的,老是横冲直撞地搞破坏?” “别恼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乌日克朗低声咕哝了句。 “废话,若是故意的还得了?”岂不是连房子都要教他给拆了? “好了,蕊娜。” 嗅到空气中一阵阵火药味,导致这一场兄妹哄墙的罪魁祸首赶紧跳出来打圆场。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反正你这批织锦我又没赶着要,你就别再责怪克朗了。”柳锦儿摆摆手,有意平息这场战火。“再说,我又不是吸血虫,你慌什么?” 此时,一个满脸血迹的男子忽地破门而入,还来不及开口,即神色痛苦的倒卧在地上,瞬间震惊了屋内所有人。 首先回过神的是乌日克朗,他一个箭步街上前去,搀扶着浑身是血且奄奄一息的男人。 “不好了,有盗贼、有盗贼……他们……”男子断断续续的说着,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他们抢了染坊的七彩鸳鸯锦,还伤了人,有好多好多人……都教那一群恶贼给伤了……”话落,男子旋即陷入昏迷。 “福哥!”蕊娜惊呼了声,一颗心险些从口里跳出来。 乌日克朗则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试探着男子的脉搏,并查看伤势,在确定对方无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大多也是沾上的,不碍事。” “他不碍事,我的事可大了!”柳锦儿板起的脸上布满阴霾,一双眸底燃着狂怒的火焰,咬牙切齿的道:“我倒要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屡屡在我柳家的地盘上肆无忌惮的强抢夺掠?” 说罢,沉不住气得她身子一旋,便飞也似的冲出屋外,撩衣卷袖,预备与那群凶神恶煞一决高下。 “锦儿小姐,别去,危险啊!” 眼见柳锦儿没头没脑的跑去送死,几乎完全没有思考,爱护伊人心切的乌日克朗不再迟疑,也紧紧追随着佳人的身影一道离去。 一场使尽全力的较劲,柳锦儿额前的发丝都湿透了,红扑扑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气息急促,不断喘着气。 虽是敌众我寡,渐渐不敌的败下阵来,好歹她目前仍尚有余力苦撑,还不至于让对方占了便宜。 至于那个原先心系佳人安危的乌日克朗,仅在短短十招之内就教对方摆平了,倒在一旁。 话虽如此,盗匪头子也不轻松,几番缠斗下来,不但没有占过什么上风,就连右眼窝也教柳锦儿抡出一记淤红的印子,让他又痛又恼,心底着实狠得牙痒痒的。 “这个臭丫头,看起来没几两肉,想不到还挺能打的!”小巧的拳头一点也不软弱,又快又很,拳拳都击中他的要害,是个十足的练家子。 “这还用得着你说?” 轻喘着调息,柳锦儿丝毫不敢懈怠,依然架势十足,嘴边不忘嘲讽,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仿佛游刃有余。 “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她得意洋洋的说:“况且,你也不过是个肥矮凸肚、嘴里已无半颗牙的糟老头儿,对付你们这班混蛋,我柳锦儿一人便绰绰有余。” “呵呵……”盗匪头子一听,怪笑了两声,“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呀!”简直是狂妄至极! “瞧瞧这个野丫头,给她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老大,咱们就别再跟这个臭婆娘瞎搅和,给她一袋迷魂香,不就什么都摆平了?” 一个粗发浓眉、皮肤油滑的家伙龌龊地嘿嘿笑了几声,随即从胸前摸出一只布袋,威胁似的在她面前摇晃着。 “那是什么?”柳锦儿眯着眼,警觉地质问道。 “小美人儿,这可是好东西呀!”只见盗匪头子笑出一嘴黄板牙,猥琐的笑道:“这东西只要一小片指甲的量,就足以迷昏一头牛啊!” 说完,几个盗匪哄堂大笑,放肆的淫笑加上一脸邪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恶心,着实令人感到既不舒服。 “无耻!”嗅到一丝危机的柳锦儿怒斥道,即使语气还算镇定,但表情已明显多了恐惧。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可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难道要他们在胡作非为之前,还得跟对方讲究礼仪与道德吗?那未免也太蠢了吧! 盗匪头子无所谓的耸耸肩,旋即露出几近色迷迷的目光,轻浮地看着她。 “瞧你这小姑娘,虽是呛辣凶悍,倒还有几分姿色,不如随我一同回山寨,做我的十六姨太吧?” 听见这荒谬至极的狂言,柳锦儿只当是疯狗乱咬,笑瞪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渣,不留情面地嘲讽。 “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就凭你这副德行也配打我柳锦儿的主意?”呸,滚一边去吧! 盗匪头子狠狠被羞辱了一顿,咽不下这口气,以恼怒的声调狠狠地将她拉回现实。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你!”恫吓毕,盗匪头子愠怒地捏破那只布袋,将袋内的细粉抛撒在柳锦儿面前。 柳锦儿闪避不及,不慎吸入些许飘着异香的粉末,下一瞬间旋即感到浑身力量都被抽光了般,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前扑跌而去。 这一摔,同时也将柳锦儿脸上原本的骄傲与镇定全都摔碎了,浑身虚软所带来的恐惧感,令她再也无法轻松地武装自己。 “倔丫头,任你再怎么嘴硬,再怎么刁钻难缠,还不是得乖乖束手就擒?”见她无力再抵抗,盗匪头子神色自若的走上前,得意地扯了扯她的一头长发,希望借着她痛苦的神情来显示自己的权力。 但柳锦儿只是一声不吭地怒视着他,“啧啧……瞧这对眼珠子瞪得这般大,是想将我拆吃入腹吗?”盗匪头子淫秽地笑了笑,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将她拉近,露出两排黄板牙,厚颜无耻的狞笑道:“好,老子就成全了你,在今晚咱们洞房花烛时,我让你一次吃个饱,嘿嘿……” 正当色欲薰心的盗贼头子欲将魔爪欺向柳锦儿那张吹弹可破、粉嫩诱人的白皙脸蛋之际,手腕忽地被一股极大地力量攫住。 “呃……” 可怜的盗匪头子,尚未发出一声喘息,随即连手带臂,整个人被一股强悍的力量高高提起,在一阵猛烈的拉扯之下,他的右臂膀竟狠狠地被扯断,并且发出恐怖的喀啦一声。 “啊——我的手、我的手!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呀!”骨头断裂的剧烈刺痛,令盗匪头子直疼得哭爹喊娘,鼻水泪水齐流,再也顾不得窝囊不窝囊,龇牙咧嘴的大呼小叫,只差点儿没屁滚尿流。 蓦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扬起,醇厚而有力,简单的几个字便已透出威严。 “李大嘴,又是你在使坏!” “黑……黑大侠?”看清楚来人,盗匪头子李大嘴不禁打了个哆嗦,霎时没了声音。 眼前的男人一身劲装,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俊眸,浑身都包裹在一袭黑黑的衣衫下,身子伟岸挺拔,充满了阳光之气,声音虽低沉,却清楚含着一丝致命的威胁。 黑大侠?“谁准你这么喊我的?”真是难听。 “那黑、黑大爷……黑大哥、黑霸王,不管您是黑什么,请手下留情啊!” 面覆一块黑布,仍不掩其严峻神情的男子,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李大嘴的求饶,健臂一甩,眸子眨也不眨一下,便将手中的恶匪重摔于地,痛得对方又是一阵哀号,痛得满地乱滚。 等李大嘴好不容易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一只大脚又硬生生踩了上来,令他动弹不得。 “李大嘴,我三番两次警告过你,要你弃恶从善,散了这帮牛鬼蛇神,找份正当生意做,怎知你不听从便罢,今日竟又领着这群人渣肆无忌惮地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刻,蒙面的黑衣男子脸一沉,心中虽有留情的打算,但这回不给这个老滑头一点苦痛吃,他永远不会记取教训。 “敢问,你对于我之前的‘劝告’,有任何疑问吗?”黑衣男子礼貌的问,但平静的语气更教人毛骨悚然。 “没、没有疑问。”李大嘴大气不敢稍喘,生怕惹恼了他。 “那就是明知故犯了?”黑衣男子又问,语调缓慢而带着一丝威慑,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刚硬。 “不敢!我不敢啊!”感觉踩在脸上的靴子又更使劲儿了些,李大嘴痛得直哇哇大叫,觉得一张脸都快给踩烂了。 “不敢?连迷魂香这种下三滥的东西你都拿了出来,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黑衣男子咄咄逼人地质问着,冷涩的音调暗示着他心硬如铁。 “看来,不给你点提醒,你怕是永远都记不住,嗯?” 一听之下,李大嘴骇得冷汗直流,当场痛哭流涕,“黑大侠请饶命呀!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不敢了……” 也罢,见他尚有悔悟之心,暂且饶他一死。黑衣男子冷冷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废了你一只手,算是给你一个警惕,下回再落入我手里,我就要你的命!听见了没有?” “听、听见了。” “滚。” 在黑衣男子一声令下,李大嘴仿佛得到阎王爷的赦免,领着一群手下,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没命似的逃出黑衣男子的视线。待恶贼远去之后,黑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看仍虚弱地倒在地上的柳锦儿,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让她服下。 “别怕。”此刻的他,已完全没有面对盗匪时的冷酷严峻,给了她一抹温柔亲切的微笑,“我不会伤害你。” 这抹微笑,很快的令柳锦儿放下拘谨与不安,直到他未经她同意忽然横抱起她,并将她固定在他臂弯中,她才赶紧回过神来。 “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她吓得花容失色,极力想挣扎。 “安静,你已经中了迷魂香,未来三个时辰内,你根本动弹不了。”他安抚着她,并解释这么做的理由。 “那又怎么样?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初次让一个男人抱满怀,教她好生羞窘,小脸红得直发烫。 相较于她的难为情,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神态安然自在,仅是好整以暇的回似一笑。 “难道你不怕那些色胆包天的盗匪又回过头来找你麻烦?” 此言一出,他果然看见她露出一脸余悸犹存的神色。 惶恐地蠕动了一下双唇,柳锦儿看向他,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帮我?” “不为什么,路见不平罢了。”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就像一头正打着呵欠的狮子。 “既然如此,壮士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难道他脸上有吓人的疤,怕让人瞧见吗? 闻言,黑衣男子倏然扬起一道浓眉,眸中光亮闪动,眉宇间略带着一丝笑意。 “你对我很好奇?” “我只是想报答,别无其他。”柳锦儿纠正他的话,却羞赧地别开脸。 “是吗?” 他发出一阵浅浅的低笑,嗓音轻柔,恍若和风拂面,使她芳心有片刻的颤动。 “如果……”他看向她,月光般柔和的凝视,仿佛穿过她的身体,而那低缓沙哑的音调,就和他的凝视一般柔和,却又充满了力道。“我说我不要你的报答,你会觉得失了面子吗?” 虽然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徐缓,但有种难以形容的力量却意外的紧紧缚绑住她,激起她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悸动。 那种感觉很特别,就好像冬雪遇上了暖阳,让她心中的某一处似乎也跟着开始融化了。 她观察着黑衣男子,发现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有着浓浓的黑色睫毛,两道浓眉则大大彰显了他的男子气概。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头令天下女子羡慕的亮黑直发,在颈后绾成一束,有几缯发丝散落在他脸上和肩头上,却无损他高大英挺。体格健壮的形象。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毕竟是女孩儿家,就算此刻她满怀着深深的疑惑,也不好一再追问,于是只回了一句话。 “我不喜欢亏欠人情。”这是她的坚持,同时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闻言,他扬起眉问道:“你一向这么固执吗?” “那也不一定。”挑高一眉,柳锦儿回道:“要是遇上比我更加难缠的家伙,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黑衣男子却在这一刻放声大笑了起来,那低沉而爽朗的笑声,让她觉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因而震动。 “好吧。”他失笑道:“如果你坚持,我也不好继续婉拒……” 他说话的时候,柳锦儿正好瞧他的侧脸,尽管他大半脸庞全被黑布所覆盖,仍淹不去他完美的轮廓。 从近距离看来,他脸部的线条带给她强烈的存在感,坚毅方正的脸型、高挺的鼻梁,以及一对有着慑人气势的浓眉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即使他的眉眼是笑着的,锐利的眸光却仿佛可以轻易看穿别人的心事,教人炫目却又不敢直视。 尤其是他的嗓音,深沉浑厚,洋溢顿挫,吐字清晰,着实令人安心。 柳锦儿就这么听着、看着、想着,感觉到所有的力量逐渐自她身上消失,她乏力地靠着他,偎上他宽厚的胸膛,他的肌肉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而震动,催她昏昏欲睡。 “喂……”在坠入梦乡之前,她喃喃地又唤了他一声,坚持的问道:“趁我还清醒的时候,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的报答?” 然而黑衣男子什么也没说,仅是朝她一笑。 看见一丝带着些揶揄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角,她微微皱起双眉,不解的睨着他。 “你笑什么?”怪了,她究竟是说了什么,让他总是觉得那么好笑呀? 只见他唇角嘲弄地扬起,回得一点也不客气,“你的无知。” “你……”由于受迷魂香的药性所影响,尚不及反驳他无礼的言词,她旋即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啧!真是个傻丫头。” 黑衣男子专注的目光在她绝美的小脸上逡巡着,无可奈何地想,难道这个丫头当真不明白?自古以来,男人想从女人那儿得到的报答,往往只有一种啊。 第四章 当柳锦儿身上迷魂香的效力褪去,幽幽转醒之后,便得知自己已被安然的送回府,而那位仗义相救的男子送她回去后立即消失无踪,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教她心中怅然。 想她昏迷的当儿,梦中时时刻刻都有一道俊逸的身影伴随左右,他就像个强壮的勇士一般,处处对她呵护备至,疼宠至极。 唉,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男人呀! 轻叹了声,直到今日,柳锦儿的脑海里,仍不断回忆着那场美丽的邂逅。 蒙面侠,一个将她从危险中解救的男人,那样英勇俊挺、那样有胆识,就不知道是生得什么模样? 柳锦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长发,对脑海中那位俊挺伟岸的救命恩人存着一丝丝绮想。 “小姐,您又在想那个男人啦?” 忽地天外飞来一句话,不但打断她满脑子的旖旎幻想,连手中的象牙梳也被吓得掉落在地上。 “死小翠,走路没声没息的,吓人啊?”柳锦儿赶紧掩饰,好生窘愧,直羞得满面通红。 “冤枉呀!大小姐,人家都喊您好几回了,但您若不是哀声叹气,就是一个人在那儿吃吃地傻笑,根本不理会人家。” “我哪有傻笑?你看见啦!”柳锦儿反驳道。 “还说没有?小姐啊,讲话可要应心,心要应口呀!” “臭丫头,谁准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小翠也是实话实说嘛。”吐了吐舌头,小翠又道:“小姐,您就老实承认了吧,您是不是喜欢上那位蒙面侠客啦?” “胡诌!”她立即否认。 “既是胡诌,为什么自柳叶村回来以后,小姐就成天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 闻言,柳锦儿不禁羞得脸上发热,娇斥道:“我、我哪有啊!” “还装糊涂?瞧,小翠才提了那男人几句,小姐一张脸就红得跟石榴似的,还骗得了人?” 她听了更加羞赧,娇怒道:“臭丫头,再这样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那张嘴。” “不说就不说嘛,可是一连数日,小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算小翠不说,任谁都看出了不对劲,尤其是老爷,见了小姐这模样很是担忧,近日频频唤小翠去问话,就是想知道那日在柳叶村外头小姐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 想到那时被救命恩人抱在怀中,柳锦儿脸上又似晚霞般浮起红晕,突然感到难为情起来,小手也绞得死紧。 她的心绪从来不曾像这一刻如此深受一个男人的影响,即使是面对那曾被她列为丈夫首选的韩振刚,也没有让她像面对蒙面侠客时那般教她心跳加速,一颗心禁不住思念地怦怦跳着。 那个谜一样的男人,就像是一阵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心田,凭着一抹迷人的笑、温柔如水的目光,轻易征服了她,并且深深掳获了她那颗从来不曾为谁所系的芳心。 心思流转,她的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午后。 还记得当她满足地依偎在那副陌生而厚实的胸膛上时,仿佛嗅到如阳光洒在青草上般的芳香,那是一种专属于男人的阳刚气味,清爽而迷人,充满了诱惑……“噢,小翠忘了跟小姐禀告,韩公子求见。” 嗯,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小姐,韩公子求见。” 那样清爽,那样好闻,那样教人眷恋不已……深深吸了一口这道气味,温暖的回忆向她袭来,忆起与他之间亲昵的点点滴滴,她的脸庞就无法掩饰地热了起来。 哎哟,好羞人呀! “小、小姐?”真是吓死人了,小姐干嘛突然捧着脸,在众人面前露出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啊? 都不晓得一旁的人看了都很不知所措耶! 眼看小姐又无可自拔地深深陷入绮丽的幻想中,小翠苦着一张脸,发现自己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终于感觉周遭气氛有异的柳锦儿,扬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恰巧对上小翠一脸为难的表情。 “怎么啦?”一大清早的,做什么鬼表情?“你的脸又开始抽搐了,是不是有病呀?” 嘿,说我有病?恐怕病入膏肓的人是小姐吧!小翠微噘着小嘴道:“那个……韩公子想见小姐。” “什么?” 猛然回身,柳锦儿一张俏脸便硬生生撞上一堵肉墙。 不可思议的是,不管是这堵肉墙的柔软感觉、体温、气味,都带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她曾在哪儿遇上过。 疑惑地仰首一瞧,她的眉同时也诧异地蹙起。 “是你?” 原来是那个高傲得不得了,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点品味都没有,目光如豆、不知好歹,娘娘腔又没半点男子气概的小白脸,长安头号大笨蛋——韩振刚! 别于前一刻的春风满面,此刻柳锦儿的脸上净是不耐烦的表情,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韩公子可真是稀客呀!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 “哪里。”身负重任而来的韩振刚,赶忙上前拱手作揖,朝她一礼,“韩某不过是想前来拜访柳姑娘,顺带为芙蓉坊里的老老小小说情。” “说情?这倒有趣极了!”柳锦儿轻轻地笑了起来,一对斜睨的眼带着点儿挑衅的意味,凉飕飕地回道:“你说说,我向来与芙蓉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有何情分可说?” “柳姑娘言重了,韩某今日前来,只是期望柳姑娘能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了芙蓉坊一马。” “放了芙蓉坊一马?怎么,我杀人放火了吗?我夺人大屋、抢人良田了吗?我偷拐抢骗了吗?”她理直气壮地说着,然而目光却心虚地避开。 毕竟她刁钻归刁钻,倒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稍早听闻芙蓉坊因苦无布匹可为那么多顾客赶制衣裳,她已有些于心不忍,加上得知遭她所扣下的那一批金丝盘龙锦的确是容太妃所指定,要芙蓉坊为其六十大寿所裁制的衣料后,她更是深感不安。 想那芙蓉坊交货之期已迫在眉睫,坊里的人却连块布角也没能摸着,一群人的慌张是可以想见的。 想到这儿,柳锦儿便觉得有些后悔,正想退一步与韩振刚好好谈时,却听见他一针见血的批判。 “人人都说柳家庄是一等一的商行,卖的不仅是商誉,更是守承重诺的诚信,可是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他冷冷地看着她,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刚硬的气息,“今日柳姑娘是没有作奸犯科,但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一样教人深恶痛绝。” “你……”被他这么一指责,柳锦儿气得僵住了。 然而他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副不愿宽恕人的样子,连嘴角也一样显得冷厉。 令她火大的是,他随之而来的滔滔不绝、咄咄逼人的数落,更是令她几乎招架不住。 “那批金丝盘龙锦是柳家庄说好了要给芙蓉坊的,怎能在芙蓉坊签了约、付了订金之后却又出尔反尔,如此蛮横无理的不肯如期交货?柳姑娘这样做生意,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 好家伙,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她堵得无话可说,看他平时一副温吞的样子,这时说出来的话倒是比刀子还利。 面子挂不住的柳锦儿顿时涨红了脸,恼怒地道:“韩振刚!你究意是想对本姑娘如何?” “韩某不敢,只是期望柳姑娘在商言商,言出必行。” 他高大的身形傲立于前方,锐利的视线直逼着她,这强烈的压迫感教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说来奇怪,短短几日不见,韩振刚身上竟像蕴藏着一股与以往不同的力量,尤其他一双如鹰隼般的眸,盯着她看越久,就越教她莫名的紧张,害得她现下两只小手在袖里抖呀抖的,一颗心则是七上八下地翻腾,像是让人掐住了死穴一般,直透不过气来。 这是为什么?一时之间,柳锦儿也理不出一点头绪。 “也罢!”试着压抑心中莫名的惊慌与试图逃跑的念头,她施恩般地道:“今日既然是韩公子登门相求,小女子又何敢不允?那一批金丝盘龙锦明日必当奉上,这样总行了吧?” 她决定大大方方给自己一个下台阶,以为他得此承诺,必定就此收手。 不料韩振刚却从袖里掏出一纸契约,上头仔细载明,若明晚之前,柳家庄依然未把契约中相同数量的金丝盘龙锦交出,那么就需负担百两黄金,作为赔偿芙蓉坊因无法如期交货的损失,以及受损的信誉。 但……百两黄金? 这摆明了是坑人嘛! “我不签这玩意儿!”百两黄金所值的金丝盘龙锦,可说是远远超出当初柳家庄所约定给芙蓉坊的数量! 这样的赔本生意,就连三岁娃儿也不可能理会,又岂能教她闷着头吃亏? “呵呵……那也无妨。”闻言,韩振刚并没有立刻沉下脸来,反而对她微笑,笑声低沉而柔和,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目光则似严冬般寒冷,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接着,他俊朗的脸忽地逼近,薄唇上的笑更是瞬间敛起,冷飕飕地丢下一句话。 “那么,韩某只有天天登门来拜访柳姑娘了。” 夜深沉,灯光暗。 被韩振刚威逼要胁签下“卖身契”后,柳锦儿坐在纺织机前赶工已经整整六个时辰。 所幸那批原先答应给芙蓉坊的金丝盘龙锦是早就备妥的,只是她还得另外追加那家伙所谓逾期补偿的部分,为此,她连晚膳也没吃,就凭着一股气死命地将它织完。 当结束手中梭子最后一个收尾动作,柳锦儿一脸气怒地扯下纺织机上的金丝盘龙锦,愤恨地甩在地上,怒啐一声。 “该死,如果我柳锦儿可以容忍那个讨厌鬼天天登门来骚扰我,那才真的有鬼!小翠,去!替我把金丝盘龙锦交给那个没天良的家伙,并且转告一声,要那姓韩的往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听见没有?” 当她一口气把话吼完,回应她的,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打呼声。 “呼噜……呼噜……” 臭丫头,主子没吃没喝的卖命,丫鬟却睡得不省人事,这像话吗?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睡得吵也吵不醒,嘴边还淌着长长唾涎的小翠,柳锦儿不禁为自己几乎不吃不喝、拼死拼活的努力感到相当不值! 原本打算先给那臭丫头一记爆栗,再教她备妥马车,但考量到此时已是深夜,府内所有仆役皆已睡下,一向体恤下人的柳锦儿索性作罢。 披上一伯藕紫软缎外衫,她心忖,谁教这是她自个儿招惹来的祸端,就由她自个儿收拾去吧。 推开房门,今晚显得格外宁静,既无一丝风吹,也无一朵浮云遮月,皓月当空,照耀着大地。 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融入了黑夜中,眨眼的工夫,旋即没了踪影。 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一双莲足轻巧地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疾走,恣意享受凉风拂面的畅快感。 自小练得一身好轻功的柳锦儿,丝毫不费力地在屋脊上飞窜,在月华如练的夜空中,有如仙子般临风飞扬,亦如闪电般跳跃奔驰。 只见她脸不红气不喘,嘴里还轻哼着小曲儿,俨然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模样。 忽而,一道疾如闪电的黑影自柳锦儿顶上掠过,她先是一惊,连忙往暗处躲去。 待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个男子的背影,一身墨黑的夜行衣,几乎将其身形隐没于夜空中,若非是行走江湖之人,想必也是与她一样,是个喜兴“夜游”的同好。 她一双骨碌大眼露出钦佩的眸光,追寻着那逐渐远去的俊捷身影好半晌,心中暗暗赞叹,啧啧!有道是踏雪无痕,落地无声,那黑衣男子的轻功果然了得! 咦,黑衣男子? 蓦地,柳锦儿想起了什么,脚下一旋,再度施展轻功,急忙追随前方的黑影而去。 “喂!黑衣人,等等我,别跑得这么急呀!”柳锦儿一边呼喊一边急追。 怎知才跃过一道矮墙,前方那一道俊捷的身影旋即失去了踪迹。 “咦,人呢?”喘吁吁地瞪着前方的一大片屋檐,她一对美眸仍不断四处逡巡。 可恶,让她给追丢了吗? 在确定自己技不如人,追丢了目标之后,她极不甘心的一个人劲儿直跺脚,高扯着喉咙,开始对着夜空大声嚷嚷了起来。 “黑衣侠客,若你在不远处的话,请现身一见吧!” 夜空幽邃,大地无声,回应她的仅有几声乌啼。 不死心的她,清了清喉咙,一鼓作气地又喊了句,“小女子柳锦儿,但求恩公现身,唔……” 话未落尽,一只有力的掌便捂上了她的小嘴,教她愣了一下,随即另一条钢铁般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际,轻而易举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唔……”柳锦儿紧张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手臂的主人正将他的头俯向她耳边,她想转过身,身子却被死死按着,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忽尔,一道温暖的气息像羽毛般抚过她的耳廓,记忆中那抹低哑醇厚的男子嗓音喃喃自她发间传来。 “你想将所有的人都喊来吗?”还恩公咧!是谁准她这么喊他的?实在太没品味了。 咦? “三更半夜鬼吼鬼叫,就连死人也会被你给吵醒。” 咦? “你这丫头,不好生在闺房里待着,爬上人家的屋顶做什么?” 闻言,柳锦儿将身子一松,状似屈服,并且无奈地将眸光往上一抬,恰巧与对方俯视的目光相交。 黑衣男子的眼眸直盯着她,发出慑人光芒,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对她荒谬的举止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偷眼看他,他的脸和她的距离好近,炯亮的眼睛里流光闪动,而他的温热正不断透过衣裳传到她身上,直到他庞大的身子动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大大剌剌的、丝毫不避讳的依偎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里。 “唔唔唔……”她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家,就这么让一个大男人抱个满怀,这……这怎么成? 他先是不悦地瞪着她,直到见她两片粉颊上逐渐浮出一抹红云,便决定放她一马,冷声道:“要我放开你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别再这样瞎嚷嚷,知道吗?” “嗯嗯嗯!”柳锦儿连忙点头。 于是黑衣男子依言放开了她,基于礼教,更是让自己与她隔开一段不小的距离,然而这个时候,他意外发现那张粉嫩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感到颇为可惜的表情。 没错!那的确是一副可惜的表情,这令黑衣男子不禁莞尔,深邃的眼眸探索着她,猜不透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 “喂、喂,我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你也用不着跳离十丈开外吧?”少了他的体温,她顿时感到夜里的空气变得又冰又凉,冻得她直发颤,觉得好冷。 “男女授受不亲。”他回得理所当然。 闻言,她忍不住咕哝着抱怨,“上一回你不也将我抱了老半天,怎么也没听你叨念男女亲不亲?”好歹她柳锦儿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美人,这家伙居然还笨得不懂得把握良机? 啧!真是死脑筋! “上一回那是在下为救姑娘,情急之下才对姑娘有所逾矩。”黑衣男子将双臂交叠在胸前,薄唇略扬起一抹浅笑,“与这一回是不相干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看不起我啰?” 闻言,他眉间一皱,“姑娘何出此言?” “可不是吗?”柳锦儿指证历历地道:“那一日,我要你以真面示人,你因有所顾忌,不愿首肯便罢,想报答你一回嘛,你却又一再推托,不但跑得不见踪影,连名字也不愿留下,这不是看不起我是什么?”简直是不给面子嘛! “那么,姑娘意欲何为?”黑衣男子原本严肃的眸子有了笑意。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强势的“被害人”。 “取下你的面罩,让我知道你的模样。”这正是她最终的目的。 “不行。”他语气坚决。 “只要一眼就好。”柳锦儿软语恳求。 面对她如此低声下气,他仅是缓缓摇了摇头,加强婉拒的意思。 但她一点也不死心,厚着脸皮又央求了一句,“好,不给看不要紧,那……摸一下总可以吧?” 摸一下?他直视着她,眉头也询问地蹙起。 “别这么小气,我不过是想摸回来罢了。”柳锦儿挑衅地盯着他,指控到:“你不也曾经对我又搂又抱?” 她的话完全没有一点道理,但她眼神告诉他,她显然对他好奇得很。 尤其那一脸既害羞又雀跃的表情,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她那颗小脑袋瓜子里的诡计。 黑衣男子充满兴味地看着她,因为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他已然默许了她算计他的方式,但是他还不打算就此向她妥协。 于是,他决定陪她玩一玩。 第五章 黑衣男子朝柳锦儿伸出手,以目光暗示她。 她只是呆呆瞪着迎面而来的大手,发现他手指十分修长,指甲也整齐干净,但……“这是要做什么?”她疑惑的抬眼看向他。 “你不是想摸一下?”他提醒她道。 “啊?”她的语气里顿时充满了可惜,埋怨着说:“就只是摸手啊?”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想摸就快一点!”他仰望着天空,似乎是捺着性子与她周旋。“等我后悔了,你再求,我也不允了。”边说,他边作势将大掌又收回去,一副不摸就拉倒的模样。 “别!”心急的柳锦儿一个箭步上前,想也不想便紧紧捉握住他的大掌,嘟着嘴嘀咕,“摸就摸……还真便宜你不成?” 黑衣男子的手才刚刚碰触她的掌心,随即眉头一皱,翻过她的小掌,诧异地发现上头有许多硬茧和疤痕。 “你的手怎么……”望着她掌中新旧横陈的伤疤,他两道俊朗的眉顿时蹙得更紧,指尖不禁轻抚那些破坏完美的残酷痕迹。 “看起来不像千金小姐的手,是吗?”柳锦儿替他说出未竟的话。 何止不像,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双成天干粗活的手。 他不明白,她不该是长安城第一首富的大千金吗?如此养尊处优的她,为何也会有这样一双彷佛历经磨难的双手? 这令他相当不解,忍不住启口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边问,一边继续以拇指轻抚过她的掌心,全部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这缓慢的动作上。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体热与温热的呼吸,光是这样看着他,她的一颗心就像擂鼓般怦然跳个不停,更何况她现下一只小手还让他牢牢握在掌心里,这般亲昵的举措,直教她双颊烫红得像熟透的石榴,整个人有如着火了。 “我娘生前是位出色的纺织能手。”柳锦儿说着,唇角泛起微笑,露出粉颊上一对小酒窝,得意的又道:“我娘亲手所纺出的织品,无论色泽、构图、巧思,皆是最上乘的。” “喔?”这与她满掌的硬茧与旧疤又有何关系? 只见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小脸上露出一抹少有的娇憨,羞愧的又道:“可惜小时我贪玩不用心,无论怎么下苦功,也只学得我娘五成的火候。” “原来如此。”唇边绽放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抬眼看向她,眉头舒展开来,称赞道:“可是如今看来,你已经习得令堂所有的手艺了。” 就算她怎么谦恭,这双手是不会骗人的,为了承续母艺,她确实是下足苦功。 不知对方心中已经对她产生些许好感,柳锦儿仍是眨巴着一双眼,明目张胆地欣赏着他,发现这个男人卸下武装的温柔目光,远比他的笑更教人炫目,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的眸光是如此温柔、坦然。 唉!真是极品呀! 无法抗拒地伸出手去,她忘情地以指尖轻抚他那对浓眉,笑道:“知道吗?你不皱眉的时候,一双眼睛好看极了!” “你这……”这突然飞来的一笔,教他不禁有些发窘,俊脸微红了半响,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事实上,被女子的闻言软语称赞,他也不是没听过,只是这一回他竟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尚不及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心绪,他赫然察觉她的碰触已经变得和她看他的视线一样灼热,并瞬间燃烧了他全身,他这才发现,他正放任一匹明显对他有着强烈企图的小母狼一步一步、慢慢的欺近。 该死,他太大意了! 才这么想着,一双不规矩的小掌便已欺上他两颊,还来不及猜测她的用意,他脸上的布巾竟教她一把扯了下来。 柳锦儿满心以为,今晚终于可以一睹心上人的庐山真面目了,怎知早已嗅出危险的他动作实在太快,当他明白她的企图时已立即作出了反应。 她只觉一阵疾风忽地自顶上呼啸而过,尚未看得真切,他即又施展一记鸽子翻身,漂亮的翻跃至她身后,并乘势点了她的穴道,转瞬之间,他又再一次不费吹灰之力的制伏了她。 唉!这下子,她可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糗大了。 半响,柳锦儿感觉他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颈背,他就站在她身后,近得可以让她感觉到他此刻身上一股腾腾的怒气。 “你可真是个坏丫头。” 柳锦儿看不见他的脸,尽管他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她仍可以听出其中竭力控制的愠怒。 “你总是学不乖吗?”他问道,并抽走她还紧抓在手心的遮脸布巾,不悦的责备道:“你真该为你方才不智的举动付出代价!” “那你想怎么样嘛?”还当真动手打她屁股不成? 只见柳锦儿一脸懊恼,非但没有为自己逾矩的举措感到抱歉,更不断对自己动作太慢、技不如人而扼腕。 黑衣男子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思一转,决定让她“有求不应”一下。 “你以为呢?”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突然笑得像个恶棍。“在如此挑衅之后,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吗?” 待他话一落,她即见原本覆于他脸庞上的黑布巾缓缓落下,心里正觉得奇怪,双眼便教他一把蒙住,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咦?你这是做什么?”由于被点住了穴道,柳锦儿无力反抗,但一张小嘴仍旧逞强,“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你居然与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计较?” 不过是逗了他一下,有必要那么光火吗?现在是怎么样,把她的双眼蒙住是什么意思?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谋害吗? “你不是普通的弱女子。”确定她什么也看不见之后,黑衣男子缓缓绕至她面前,以指托起她的下颚,唇角嘲弄地扬起。“你是个武功了得的练家子,光凭可以在屋顶上来去自如的好轻功,就知道你与弱女子差得远了。” “你、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就算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柳锦儿反驳着,以挑剔的口吻道。 “姑娘谬赞了,在下哪里是深藏不露的高人?”望着她柔软的唇,感觉她身子逐渐变得紧绷,他突然很想再给她一些小小的惩罚。 思及此,他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故意以两掌捧起她微烫的小脸,坏坏地在她唇上低声恐吓。 “我不过是半夜里出来觅食的狼,如今见着有只小羊落单,又岂有不先裹腹的道理?” 裹腹?“用、用不着这样吧?”杀鸡焉用牛刀呀! 以为对方将要对她不利,柳锦儿连忙摆出低姿态,决定好女不与恶男斗。 由于她脸上惊慌的神情太过生动,好几次他都差一点大笑,不得不努力地控制住声调,以免露了馅。 “说吧,你希望我怎么惩罚你?”他一本正经地问,竭力不笑出声来。 所幸这小家伙也相当配合,给了他一个相当中肯的建议。 “当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还用得着她说吗?“难不成你这样一个大男人,当真要与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 “嗯,言之成理。”黑衣男子点点头,努力压抑着笑意,拇指温柔地游移过她的软唇及脸颊,一抹笑浮现在薄唇边。“那好,我谨遵所愿不动手,我……动口。” 下一瞬间,柳锦儿感到一股温热已然欺上她的唇,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触感,教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呆愣当场。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在她软嫩的唇上轻柔地啄吻了下,接着以湿软的舌尖轻挑开她的双唇,热后以缓慢、温柔的方式探入,以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步调吮吻、挑逗她的小舌,调情似的与她嘻嘻缠绕,令她感到一阵醉人的昏眩,再也想不起还有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很明显的,黑衣男子正对她做出一些超出发乎情、止乎礼的事,完全脱离所谓男女之间该有的道德规范与教条,但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介意。 事实上,他像是故意的,故意吻得她如痴如醉,忘了一切,任由他放肆到底。 他成功的令她更加偎向他,毫不压抑的感觉着这个激情却又全然陌生的拥抱,让她恣意地品尝他的热情,感受他的给予,让她完全迷失在他所带来的美妙滋味中,彻底降服,任由他一再侵略、蹂躏、占有。 所谓一吻定情,就是这么说的。 在昨夜以前,柳锦儿始终以为,就算有一天嫁人生子了,她也绝不会被任何一个男人吃定,但这个长久以来的自信却在昨夜彻彻底底被瓦解。 教人最呕的是,对方还是一个她连名字也喊不出来的陌生男子! “小姐,您还要捧着那块黑布到几时呀?瞧,您午膳连一口都没吃。”想成仙了不成? 自从三天前小姐不知为何在半夜失踪,隔天清晨于城西郊外慕容书院的屋脊上被人发现以后,之后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出现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以往每一餐固定两碗饭的她,如今缩减为三口饭量,而且还忘了要夹菜。 其二,在她被点了穴道,足足在人家屋顶上“罚站”一夜后,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成天不仅茶不思饭不想,还老将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黑布兜在怀里,早也带着,晚也带着,只差没将它裁成肚兜穿在身上!其珍爱的模样,犹如情郎给她的定情物,时时刻刻都舍不得搁下。 其三,她开始老是自言自语,而且完完全全把旁人视为无物。 好比现在。 此刻,小翠嘴边的叨念就像一阵风似的,呼啦呼啦地从耳边吹过,柳锦儿不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整个人更宛如置身在无人的云端,完全没有人可以闺入她瑰丽的幻想中。 经过那一夜,柳锦儿对于黑衣侠客更是难以忘情了,整个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他,就连喝口茶水,也仿佛可以在杯中见着他俊逸的倒影。 唉!该如何才能再见他一面呢? 只可惜,她对于黑衣侠客的线索就只有手中这块蒙面巾,教她就是搔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他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 依他来去如风的身手,应是习武之人,可是在长安的武馆之中,她未曾见过那样一号人物,除了他的嗓音……她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你……究竟是谁呢?”柳锦儿低低地道,语气轻得仿佛一声呢喃。 一旁正为主子整理衣裳的小翠,不明就里的应了一声,“我不正是小姐的丫头小翠吗?”难不成她还是张三李四?“小姐该不会连我也给忘了吧?” 过了好半响,依然不见下文传来,这时小翠才发觉,原来是她那个宝贝主子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 天,有没有搞错,难道陷入恋爱中的女子都会变得如此失常吗? 见小姐如此苦恼,心思细腻的小翠,立即想出一招妙计。 “其实这事说来也不难呀!小姐只消贴出告示,说愿将一匹咱们柳家珍藏的金缎赠予救命恩人,对方还会不领情吗?” 想那金缎价值连城,皇上大婚时曾经选用来裁制衣袍,除此之外,还不曾见哪户人家用上一回呢! “何况我瞧那侠客公子还是位雅士呢!”觑了一眼小姐始终不离身的蒙面巾,小翠自顾自的说下去,“您想呀,那个是用来蒙面,他还讲究得很呢!挑了一块绣着金丝龙纹的上好黑绸,这样会比较神秘吗?” 小翠这番话犹如一记当头棒喝,立刻敲醒了柳锦儿始终浑沌的思绪。 “对呀!”柳锦儿一双灰暗的眸徒然发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这是从他身上拿来的东西,只要从这上头追查,肯定能把他揪出来的。她早就察觉这一块金丝龙纹的精致绣工实属罕见了,说不定对方还是个颇为懂得绢缎工艺的鉴赏行家呢! 倘若真是如此,她以柳家珍藏的金缎诱之,还不能一举“引蛇出洞”吗? 想着、想着,柳锦儿一张芙颜不禁转郁为喜,绽开一抹兴奋的笑容。 “好,就这么办!” 结果公示是贴了,一连数日,黑衣侠客不但不见踪影,冲着金缎而来的阿狗阿猫倒是引来不少。 刚开始,柳锦儿还能隐忍住不发,岂知情势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到了第三天,她再也忍无可忍。 “呸!就你这个歪嘴斜眼的死麻子,也想来冒认我柳锦儿的恩公?一边凉快去吧!” 一脚踢飞了最后一位假冒黑衣侠客的骗子之后,心有不甘的她气呼呼地又拿来文房四宝,不死心地再次向黑衣侠客喊话。 这一回,她再追加一本柳家织染秘笈,只求对方现身一见。 但很可惜的,这样的引诱仍然无法令对方动心,三天又过去了,依然毫无消息。 最后,柳锦儿只好使出最后杀手锏,就不相信这一次她所开出的优渥条件,还打动不了那颗铁石心肠。 芙蓉坊的食堂里,一群人正围着桌子享用美味的晚膳,其中几名年轻的裁缝师傅与坊工吃完饭,泡了一壶茶,在一旁的小桌上磕牙。 “你们知道吗?柳家那位大千金最近又有了动作,这一回可真是惊世骇俗极了!”摇摇头,正说着话的裁缝师傅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虽说咱们大唐风气开放,但毕竟是儿女私情,这样大大刺刺地宣告世人成何体统啊?” “喔?你倒是给咱们大伙说说,那柳大小姐又怎么个不成体统法了?” 一旁的人十分好奇,忍不住追问道。 “喏!”那名裁缝师傅从腰间取出一张告示,将它摊放在众人面前,摇头道道:“这张告示可是贴满了整座长安城呀!上头写着,只有那个曾经救过她一命的黑衣侠客愿意现身一见,她大小姐愿以身相许,还说了绝不反悔呢!” “噗!咳咳……” 话才刚落,另一头随即传来一阵呛咳的声音。 大伙儿将疑惑的眸光望去,便看见一向优雅的韩振刚满脸涨红,弯身捂唇,不断痛苦地呛咳。 “韩师傅,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让茶水呛着了?” “没事,我没事……”掩着脸,韩振刚勉强发出声音,挥挥手表示自己无碍。 见他终于顺了气,一群人又回过头去,继续未完的话题。 “结果她那个救命恩人究竟出现了没有?” “这还用得着说?”撇撇嘴,那名裁缝师傅耸了耸肩道:“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呢!” “这也难怪了,柳锦儿那个凶婆娘‘人见人骇’,说要以身相许,岂不把大家都吓坏了?”又不是脑袋有问题,谁有那个胆子、那个兴致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呀?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传说中的黑衣侠客,恐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包打听又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想啊,若非有一定的能耐,那个家伙如何让柳锦儿如此倾心?” “就是、就是,说不定那家伙正是长得一副浓眉宽额、粗手大脚、魁梧粗犷的模样!要不怎样治得了那刁蛮的丫头?” 浓眉宽额、粗手大脚、魁梧粗犷? 从杯中的倒影,韩振刚看到的是一张显得有些发窘的俊秀脸庞。 不过,对于众人的种种评论,他仍保持一贯置身事外的模样,周遭众人的谈论,他也不予置评,更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致。 之后,吃饱喝足的他,决定依习惯出门“舒筋活骨”去。 “都这么晚了,韩师傅上哪儿去呀?” “随便走走。” 这一夜,天晴气爽,月明风和,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 为了制止这场闹剧,韩振刚只有依约赴会,但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妥协,教他差一点就栽在那个小魔头手上。 “你果然还是来了。” 柳锦儿朝来人绽开一抹邪气的笑,两眼也闪烁着狡诈的光芒,就像他正是她碗里的一块肉。 “东西呢?”无意与她多说,他直接想向她追讨她告示上承诺,打算意思、意思的接受她的赠予,尔后随即走人。 可是今晚柳锦儿的目的,除了要一举揭开他的真面目之外,还要想尽办法将眼前的男人手到擒来! 于是她决定色诱他,而所谓的金缎,正是此刻她身上所穿的那件极为精巧的彩蝶牡丹肚兜。 “东西在这儿呢!”她故意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勾引他上前来取。 只可惜她引诱男人的手段太过粗劣,一点美感也没有,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抛媚眼与摆弄各种撩人的姿态了,但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得了眼疾与手脚痉挛的病症。 面对眼前这荒谬的一幕,韩振刚仅是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完全不敢兴趣的表情后,掉头就走。 “喂、喂!”没料到对方不买帐,颜面险些挂不住的柳锦儿赶忙追上前去,一把拦住他的腰,不肯让他离开。“你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想她柳锦儿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生得风姿绰约、美丽动人,就算不入他的眼,多少也配合一下人家嘛! 瞥了一眼腰际缠着的两只纤臂,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她,“柳姑娘又不规矩了。” “怎么,连抱一下都不许?”撇下撇嘴,柳锦儿仰头看向他,没好气地问:“你究竟是过分迂腐,还是真有断袖之癖呀?”说话归说话,她大小姐也不客气,一双手臂仍死命地搂着,生怕他飞了似的。 她如此毫不避讳、大胆恣意的举措,使得他下巴紧缩,眼角抽动,一双朗眉更是不悦的微微蹙起。 “放开。”他冷冷的命令。 “我不要!”她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甜甜的回嘴,“我就喜欢抱着你。” 韩振刚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快爆发的火气。 “柳姑娘若再一意孤行,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他出言恐吓。 这一回,她没再答腔,仅回以一脸“尽管放马过来吧”的戏谑表情。 “柳姑娘?”他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足以让人不寒而傈。 苍天可证,她实在是跟一头野狼没什么两样,那乖张放肆的举动甚至可以使一个贤者发疯! “好嘛、好嘛。不拦着你就是了,用不着老是对我吹胡子瞪眼睛。”见他状似要发怒了,柳锦儿决定先安抚他,以退为进。“可是你好歹也给我个名字吧?总不能每回一见面,都要我唤你恩公……”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韩振刚以一贯冷淡的声调断绝了她的冀望,“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你面前。还有,”他顿了顿,转过身面对她,以不满的语气道:“别再做出那些令人感到困窘的蠢事,你都不觉得可笑吗?” 尤其那一张张的告示活像官府的追捕令似的,还让不让人有平静的日子可过啊? “在我大唐,女子追求男子并非不容于世俗,何来可笑只有?”况且俊俏君子,淑女好逑呀! “别以为我会继续与你胡搅蛮缠。”说着,他的声音中突然不带任何感情。“我可不配合你玩游戏。” “可是我就是想追求你啊。” 想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不也是女子大胆追去进而成为一对佳偶吗?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有她持之以恒,绝不轻言放弃,还怕劈不开眼前这座冰山? 见她仍冥顽不灵,他以低沉的语调冷冷地说:“可是我从来不曾对你有过一丝情意,未来,我当然也不可能爱上你。” 为了能全身而退,他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结果这个小家伙却依然故我,仅是耸耸肩,一脸平静,完全没有被他一席冷酷的言词所刺伤。 “喔。”柳锦儿懒懒地回道:“就这样啊?” “什么就这样?”天,她的脸是犀牛皮做的吗?“难道你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以高傲闻名于长安城的柳家大小姐吗? “刚刚,我是有那么一点点……被你所说的话小小打击了一下啦!”如果他想听的是这个,她也不否认。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你。”他试着和她说道理。 未来往后平顺的日子着想,韩振刚知道现下他应该为她的固执一刁蛮再奉上最后致命的一击,可是不知为何,他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凝视着她好半响,最后选择淡淡地将眸光移开。 “好吧。”揉了揉眉间,他一副被打败的模样,叹了声道:“我愿退一步。” 退让一步?“此话当真?”柳锦儿瞠大了一双美眸,不敢置信的兴奋地嚷道:“那我要……” “先听我把话说完。”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僵硬,“除非你真有本事追得上我,否则你永远也无法对我予取予求。” “好啊!这样很公平。”她一点意见也没有,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 怎知她才大方地应了声,他便连一声再会也没有,旋即一阵风似的施展轻功离去。 望着那迅速远去的俊捷身影,柳锦儿不怒反笑,一对水眸也得逞般地笑得弯起。 逃吧、逃吧!谅他是一条再怎么滑溜的大鱼,也早已经逃不开她精心设下的天罗地网了。 呵呵……她该收网罗! 第六章 话说柳锦儿在稍早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神秘的黑衣蒙面侠客身上洒下金粉,加上今晚天公作美,明月高挂夜空,不但照亮屋檐上的每一片砖瓦,也清清楚楚向她透露他最后的驻足之地。 芙蓉坊? 柳锦儿蹙紧了眉头,不禁暗暗心忖,难道那名黑衣侠客是芙蓉坊的人? 这就怪了,她从没听说过芙蓉坊里有武功高强的人呀? 伫立在芙蓉坊里西侧厢房外的围墙上,她幸运的觅得金粉最终落下之地,但心中的疑虑却让她有些裹足不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闯入里头一窥究竟,还是干脆掉头离开。 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认了! 心思一定,她纤足一点,无声无息地窜上了屋顶,悄悄掀开一片屋瓦,眯着眼儿偷窥屋内的动静。 会是谁在里头呢? 任大掌柜? 不,那任大富早已是个脸庞布满皱纹、胡须皓白,顶上稀疏没几根头发的老头儿了,别说他没有黑衣侠客那挺拔出众的俊伟身形,光是个儿都还不及她肩头呢! 难道会是坊里的小厮? 可是据她所知,芙蓉坊的小厮们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伙子,绝对没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不然......会是坊里的裁缝师傅吗? 呵呵,那就更不可能了! 别人她是不清楚,但那个芙蓉坊镇坊之宝韩振刚,她是见过的。 别说堂堂一个大大男人却生得一副玉貌雪肤,阴柔纤弱的那种窝囊劲,尽管手艺了得,可是光看他一副似乎病恹恹的模样就知道,那家伙也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软脚虾。 他能有黑衣公子的威风吗? 他能有黑衣公子的挺拔吗? 他能有黑衣公子的身手吗? 说穿了,这两个男人一优一劣,正如狗尾草和云杉一样,完全无法相比! 她正这么想着,此时,原本幽暗的屋内忽地灯火通明,只见黑衣男子点燃了桌案上的一盏油灯,身上正穿着那套夜行衣。 是他? 难道他果真是芙蓉坊的人? 虽然心中感到十分错愕,但柳锦儿仍大气不敢稍喘一下,瞪大着一双美眸屏息以观。 很快的,她看见那名男子褪去衣裳,然后背对着她,走进一扇屏风后头,隐隐约约地看见他跨进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内,开始沐浴。 从她的方向看去,男子肩膀宽阔,精实的身子有着让全天下女子着迷的肌肉,尤其一双搁于浴桶两侧的壮硕铁臂,充分显示他是个强壮的男人。 只可惜,自背面看去的“俊男入浴图”让人不够过瘾......呃,不,是看得不太真切,因此她悄悄地转移阵地,无声无息地来到浴桶的上方,然后不发出一点点声响地掀开屋瓦,打算将他的脸看个清楚。 岂知不知是他存心与她作对,还是她的行踪已然暴露,她就这么东掀瓦,西推砖,焦头烂额地忙了老半天,竟还是见不着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这还不打紧,最惨的是在她一番胡乱掀瓦的情况下,屋顶上的小洞逐渐成了一个大洞,驻足之处的屋顶也变得越来越薄,就在一次移动位置时,她身下的屋顶倏然严重下陷,教她一个不稳,竟直接往屋里摔去,笔直地落入男子赤裸裸的怀中。 “尴尬”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柳锦儿脸上的表情。 她看到他了,与他的脸仅隔着一寸的距离。 他被她看到了,而且是一丝不挂。 由于她现在整个人还是呈大字形趴在他身上,一张小脸不但沾上了水珠,一身的衣裳更是湿透了,本就轻薄的衣料浸了水,顿时看起来就像是她身上的另一层肌肤,一身曼妙的曲线毕露,看上去就像是赤裸裸的。 四周的气氛僵了许久。 直到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忽然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力道是那么的轻柔,却又是如此果断。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强壮,她失神地看着那突起的肌肉好半响,接下来又不得不注意着此刻他胸膛上那结实诱人的胸肌。 “你听见我的问话了吗?” 韩振刚努力地冷静下来,瞪着她,深吸了几口气,并且在心中数着数字,难以相信在这节骨眼上,她还有那种心情、那种雅致、那种胆子,用那种眸光继续吃他豆腐。 这个令人发指的小色女! “呃,我......” “你跟踪我?”不待她回答,他立刻指控,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愠怒。 “是你自己说有本事就来追你的,所以......”她就照办啰!虽然她很小人的略施了小计,但也不能怪她啊,谁教他一直不肯露脸? 不过,话说回来—— “你就是那位黑衣侠客呀?”想不到他还挺“有料”的嘛!“果然不出我所料,韩师傅可真是深藏不露呀!”为此,她决定收回之前那些他根本是病恹恹、瘦骨嶙峋之类诋讥的言词。 毋庸置疑,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高大而健壮,有着一副厚实的肩膀与俊挺的身材,当她的目光自他的胸膛往下移时,看见的是他结实而平坦的腹部肌肉,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下他那双修长的大腿好半响,最后,她不禁为自己心里所想的事而感到脸红不已。 沉默了许久,韩振刚脸上什么表情也无,他怀疑,她根本是将他整个脱衣的过程都看个精光了。 “你想怎么样?”他的眼神变得凌厉,黑眸里燃着熊熊怒火,神情冷硬如帝。 既然已被她见着了真面目,再瞒无用,他决定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玩尔虞我诈那一套游戏。 见他如此爽快,柳锦儿也不罗嗦。 “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不把今晚的秘密说出去,如何?” 他的眼角再次抽搐。 “你怎么认为你威胁得了我?”他对她微笑,但那抹微笑时阴郁的,他的目光则似冬天的冰雪。 “如果你真的无所谓,就不会隐瞒这个身份那么久,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裁缝师傅。”柳锦儿胸有成竹的推测道:“你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掩饰身份不过是其中之一。” 闻言,韩振刚扬了一下眉,忍不住由胸膛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柳大小姐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你到底答不答应?”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只好忍耐,就不信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说吧,你第一个条件是?” 他凝视着她,笑容迷人,以至于她很难确定,他究竟是真心与她妥协,还是思考着解下来要如何掐死她好灭口。 “吻我,就像上一次那样。”柳锦儿试探着道。 “你确定?”韩振刚的声音中有笑,也有欲望。 他还记得,她芳唇的触感就如丝一般,当然,还有她那如花蜜一般的味道...... “我确定。” “真的确定?”他不厌其烦地又问。 “你知道吗?你就跟姑娘家一样罗嗦!”老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干脆! “讲点道理,我只是想给你后悔的机会。”他缓缓顷身向前,眼中闪烁着邪气的光芒,带着一丝诡诈而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语,“当一个女子半夜闯入一个男人房中并要求男人吻她时,那可不是只有一个吻那样简单。” 韩振刚极暧昧地暗示着她,一手轻巧地抚摸着她细致而光滑的脸颊,然后将指尖落在她润红的唇上,缓慢地勾勒着她诱人的唇。 这个煽情的动作带来的震撼在她唇上快速地扩散开来。 但这个念头很快地吓坏了他,他内心顿时充满了矛盾,他俩在热情的拥抱背后完全没有任何承诺,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对她是否怀有一丝情意。 思及此,韩振刚拥着她的力道也稍稍松缓了一些,他的唇也很快的离开了那张充满诱惑的小嘴。 这使她发出渴望的呻吟,柔媚地要求,“别停。” 韩振刚放开她,不为所动,挑眉问:“这是你第二个条件?”他轻柔的语气里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你还真是奸诈。”柳锦儿嘟起嘴,不满被反将了一军。 “彼此彼此。”他温暖的黑眸恣意地佛过她的脸庞,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正在享受逗弄她的乐趣。 她毫无怯意地迎上他一对邪魅的眼,妥协道:“好啦!这是第二个条件。”真是便宜他了! 韩振刚却想也不想便立刻回了句,“我拒绝。” “为什么?” “我十天只为你完成一个条件。” 她斟酌着他所说的话,眉也不悦地蹙起。“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婆妈。” “相信我。”他目光闪烁,以指关节摩挲着她的下巴,专注的神情似乎正衡量些什么,但最后,他仅是淡然地道:“总有一天,你会感激今晚我有多么的仁慈。” “这是什么意思啊?” “夜深了,柳姑娘是不是也该回府歇息了?”不再多做解释,此刻的他只想让这混乱的一夜迅速恢复平静。 “好,今晚就听你的。不过嘛......”突然,柳锦儿一对眸子眯了起来,表情就像是刚发现一头小鹿的母狼,让人看了头皮直发麻。 “不过如何?”韩振刚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狡诈的笑,一字一句又迳自宣布道:“今晚之后,你得向世人承认,你是属于我柳锦儿的男人。” 平生第一次,他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他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应,过了好半响,他整个人还是僵在那儿。 至于那个小霸王,嘴上仍继续滔滔不绝,完全无视于他的意见。 “就当是我先向你预支的第二个条件吧!”反正十天之后她也会这么要求的。 闻言,韩振刚沉下脸,体内熊熊的怒火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就要燃烧起来。 他竭力控制着怒气,像一尊石雕,眸子紧盯着她,暗暗咬牙。 好个鬼丫头,居然还想设计他? “怎么样?”柳锦儿挑衅地看着他,一副吃定了他的表情。 “我知道了。”他笑得咬牙切齿,颊上的筋痉挛地跳动着。“一切都依你。” 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决定再忍一阵子。 可是韩振刚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狡猾的小女人,竟抢在第二天天都还没全亮,即差人四处贴告示,大咧咧地向世人宣布,他韩振刚即日起已是她“未过门”的夫婿。 这样先斩后奏的恶行,大大惹恼了他。 “这是你的习惯还是嗜好?”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了!韩振刚紧紧握着从街边的墙上撕下来的告示。 “还有,”看向一旁轻啜着热茶,一脸闲适的小女人,他一脸冰寒的又问:“我什么时候答应入赘柳家了?” 一双水亮的眸子一扬,柳锦儿觑向一大早便登门前来兴师问罪的韩振刚,努力地装蒜。 “这还用得着问吗?你不就快要成为我的男人了?”既然已经是事实,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向世人宣布又有何差别呢? “这与我即将迁居柳家又有何关系?”韩振刚下颚绷得极紧,愤怒的眼神从未离开她的身上。 “这还用得着问吗?”她理所当然地道:“既然成为我的男人,当然得跟我住在一起呀!” 她说得轻松极了,好似他们谈论的不过是天气好坏,完全无关他的人身自由。 “你疯了吗?”他怒喊一声,“我从没答应跟你住在一起!” “可是你已经答应成为我的男人......” “够了!”韩振刚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话里充满了怒气,“你到底明不明白,成为你的男人,可以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吗?” “这我当然知道啊。”撇撇嘴,柳锦儿不置可否的回道:“不就是可以与我同桌而食,同床而寝吗?” “然后呢?” “然后?” “你以为男人在床上就只会睡觉吗?” 他像一大片愤怒的乌云般罩住她,她的身子被迫贴在他坚实的身躯前,他眼中的怒意似乎灼烧了她。 “柳锦儿,在我眼底,你简直迟钝得跟牛一样!” 咦,有没有搞错?一大清早的,话都还没说两句呢,怎么骂起人来了? “你这个人怎么!” 还来不及抗议他的批评,她的小嘴旋即被他吻住,他像是警告又像是宣示般狠狠地吻着,充满了愠怒的气息。 韩振刚激切和狂野的攻击令人心惊,柳锦儿觉得地面似乎跟着摇动,她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呼吸、他唇上的热度与他体内一股惊人的风暴。 最后,她惊慌的了解,自己已经完全被这男人强悍的力量制服了。 “不、不要!”莫名的恐惧感,使得柳锦儿开始在他怀中挣扎了起来,她想将他推开,却无法撼动他分毫,反而在一阵推挤中,更加清楚地感觉到他如钢铁般的身子正密不透风地与她火热地贴合在一起。 尤其他那坚挺灼烫的羞人部位就抵在她双腿间,情欲的火焰似乎随着两人接触的那个地方一直灼烧至她体内,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除了同床而寝,在那之前,男人与女人,总是还有一些活儿得干的。”韩振刚迎向她的目光,忽地邪气的一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一遍又一遍在她身上点燃火焰,动作轻缓而煽情。 他先是好整以暇地抚弄她的身子,待他感到她衣襟下的一对软嫩渐渐绷立后,更进一步大胆地挑开她的上衣,然后低下头来,细细品尝她的柔软与甜美。 就在这一刻,她浑身有如燃烧着情欲的火焰,瞬间被卷入一片瑰丽的幻境里,忘却所有的禁忌,淹没在那惊涛骇浪般的快感中。 当她认为那份狂喜即将恣意蔓延时,韩振刚忽然结束了这一切。 第七章 他根本是故意的! 故意吻她、捉弄她,然后再取笑她! 怕了吗?下一回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给你的教训可不是仅仅如此而已! 咦,威胁她?以为她柳锦儿的胆子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吗?她才不会就此屈服! 想起韩振刚千方百计羞辱人的经过,还是让柳锦儿恨得牙痒痒的。 尽管如此,他一句句的威胁仍然在她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纵然内心多少有些受到打击,但她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对现在的她而言,就算韩振刚是个谜团、是把火焰,她仍决心冲破两人之间的阻隔,让他们成为两条永远相融的河。 “怕?”一对水眸弯了起来。 她,何惧之有? 一丝柔媚的浅笑中,柳锦儿暗自盘算着。 “小翠。”轻轻唤来一旁的丫头,她吩咐道:“去请厨子准备一盅冰镇银耳莲子汤。” “莲子汤?”歪着小脸,小翠不解地问:“小姐不是一向讨厌吃莲子吗?”今儿个怎会忽然有那个兴致想尝? “那莲子汤自然不是给我吃的,我另有用处。”柳锦儿漂亮的唇微微扬志,显得充满心机。 “用处?”瞧着小姐那不怀好意的笑,依她多年来的经验,这会儿准又有人要倒大楣了。“不过是一盅莲子汤,能有啥用处呀?” “自然是要拿来让我在韩振刚面前展现一下贤淑乖巧的一面呀!”她都计划好了,既然他不爱她过分主动,那么她换个方式,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怕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吗? “贤淑乖巧?”有这回事吗?小翠一脸不敢苟同的又道:“韩师傅会那么容易让小姐‘摆平’吗?” “反正我已经昭告天下了,说我刁蛮也好,说我跋扈也罢,人生就这么一遭,说什么自己的男人也要自己来挑。”抬起下颚,柳锦儿的眸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韩振刚这个男人我要定了!” 他错了。 他万万不该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成功逼退那头明显对他“不吃下肚誓不甘休”的小母狼。 忙了半天,最后轻敌的人是他韩振刚。 他的修养确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虽然明明知道柳锦儿是前来逼他开口说要迎娶她,他却视若无睹,好像与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柳锦儿只好出招,在他面前竭力展现姿色、风情,拿出万般柔情执碗斟汤,伺候得极为殷勤。 “最近天气炎热,一早我便让厨子为你做了冰镇银耳莲子汤,你尝尝。” 末了,她还送去一记秋波。 韩振刚竭力保持镇定,无视于眼前一双犹如狐狸般的媚眼,不为所动地继续忙着手边的事,完全不受影响。 眼看自己俨然被他当成空气,她顿时也来气,想她柳锦儿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怎么了?不敢喝,是怕我在甜汤里头下毒吗?”她故意这么说,暗暗与他较劲。 “柳姑娘言重了。”他的语气毫无起伏,脸上冷漠的表情好似一道不可穿越的墙。“事实上,我不爱吃甜食。还有,我必须干活儿才有薪饷,而你已经严重打扰到我了。” 几次想处,柳锦儿已经学会从这个男人最轻微的眼神变化,下颚紧绷的程度或是颊上肌肉抽动的次数,探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此刻,他的脸不像是石刻一般,也清楚写着愤怒,尽管依然俊朗迷人,但他的态度是冷硬且毫不妥协的。 “不是我爱说,你这个人还真难讨好耶!”简直是软硬不吃嘛! 不喜欢她太直接的示爱,那她收敛一点,委婉一些,努力扮贤淑讨他欢心,怎料他还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真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眸子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她挑衅地又道:“我都这样端庄乖巧了,你还不满意,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喜欢哪种姑娘呀?或者……你对姑娘们根本没有兴趣,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喜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男子?” 啪一声,用来丈量布料的木尺瞬间被韩振刚折成两半。 缓缓放下手上的东西,他缓缓抬起头来,将冷厉的目光扫向她,黑眸里燃着熊熊怒火,脸庞冷硬如冰。 “端庄乖巧?”他的笑声冷冷的,证据不太友善。“依韩某所见,柳姑娘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根顺从的骨头。” 这一点她同意。 “确实,要我一整天憋着气扮淑媛闺秀,我也装不来。”所以,她还是把心里的话全都摊开来说吧。“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入我柳家,往后你爱怎着就怎么着,我一切听你的,这样好不好?”说到最后,她干脆公然抢人了。 “当然不好!” 这一声惊雷般的高喊,是芙蓉坊的大掌柜任大富的嘴里发出的。 原以为今日柳锦儿登门踏户,公然骚扰自家裁缝师傅,不过是与那些迷恋韩振刚俊美皮相的女子一样,顶多吃吃豆腐、言语调戏一番之后,自然会教韩振刚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去。 岂料,那个邪恶无比的柳家千金完全无视旁人的存在,更不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底,竟大剌剌当着他的面进行恶劣的挖角。 如果他还继续装聋作哑,任柳锦儿予取予求,他芙蓉坊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下去呀? 只可惜,任大富这威风凛凛的一喊,气势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当柳锦儿将的冷厉的目光往他身上一扫,他顿时脖子一缩,又乖乖躲回一旁,大气都不敢稍喘一下。 迅速解决了“障碍物”后,柳锦儿巧笑倩兮地又将眸子锁在韩振刚俊俏的脸庞上,短短地柔声催促。 “你的回答呢?”她还等着呢! “柳姑娘的厚爱,韩某心领了。”他严酷的神色并没有在充满妩媚柔情的目光攻势下软化,一句句凉飕飕的婉谢之词不断从他嘴中说出,“韩某自知资质平庸,木讷愚笨,万万高攀不上柳姑娘。” “嗳、嗳,你我都这样熟了,无所谓攀得上攀不上,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差人来下聘……呃,不、不,来说亲?” “咦?原来柳姑娘今儿个是来说亲,不是来挖角的呀?”任大富这才恍然大悟的说。“这可算是好事一桩呀!” 其实这阵子他仔细想过,韩持刚和柳锦儿真结为夫妻也是不错的。 如此一来,芙蓉坊便与柳家庄多了一层关系,往后他若想要什么珍贵的布料,还怕没有源源不断的供应吗? 为了芙蓉坊的前途与许多人的生计,任大富决定加入柳锦儿逼婚的阵容。 “我说振刚呀,老实说,你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既然柳姑娘心仪于你,何不……” “成家之事,振刚会斟酌,请任大哥无需担忧。”两、三句话打发了任大富,韩振刚转身走向她,慢条斯理的给了她一个微笑,问道:“可否请柳姑娘借一步说话?” 咦?要跟她说秘密呀! “好啊!”她一口答应。 然而韩振刚却是将她一把拉出屋外,往马厩走去。 待确定两人已经远离了人群之后,他压低了嗓子,冷冷地开口:“就算我已经拒绝了你,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吗?”他问道,眼中有着危险的讯息。“告诉我,这是你为了自己的虚荣还是想拿我当战利品?你可以找其他的男人吗?” “你没有阻挠我们相谈的权利。”被他拒绝多了,柳锦儿也早己练就一身金刚不坏之身,打不倒。 于是,韩振刚故意再往她心窝处捅上一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似乎从未说过我心仪于你。”说完,他眼睛眨也不眨,沉着一张脸。 此时,韩振刚一对冰寒的眸中一点也没有温柔的意味,满脸烦躁之色,巴不得她能立刻消失在他眼前。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他亲自将这个麻烦精抱上马背,对她的尖叫抗议完全置若罔闻,动手解开缰绳,并往马臀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马儿随即像箭矢似的冲出了栅栏,心有不甘的柳锦儿只能气呼呼的对着渐渐远离她的俊逸身影高声大喊:“姓韩的,今天你拒绝得了我,但是你我拒绝不了我一辈子!我发誓,不久的将来,我柳锦儿定将得到你的心!” 闻言,韩振刚浅浅地笑了。 凝视着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他淡淡地丢下一句,“随时候教。” 从此,韩振刚与柳锦儿之间猫捉老鼠的游戏,很快地如火如荼地展开,尽管他三番五次地赏她白眼,对好视若无睹,她仍时不时对他嘘寒问暖,投其所好,甚至委曲求全。 长安城中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是,除了那素有大唐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韩振刚,奇迹似的被柳锦儿不费分文顺利“到手”的轰动事件之外,就是拥有长安虎恶名的柳锦儿似乎也转了性情,一夕之间变成了温驯的小猫,让人不得不佩服爱情的力量果然大。 直到这场荒唐的女子追逐男子的戏码出现了变化。 “女儿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 远远的,外头传来柳如风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俨然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这让刚刚又被韩振刚狠赏了一记闭门羹回来的柳锦儿听了,一颗心很不是滋味。 “怎么,您老人家发横财啦?”瞧爹那张嘴都快要笑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柳如风搓着手掌,像是刚做成一桩大买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当真发了横财?”她懒懒的又问。 “傻丫头,是一件喜事,你的喜事!”柳如风喜形于色地宣布。 “我?”喜事? “可不是?”从袖中拿出一纸碧笺,柳如风颇为得意的又道:“镇国将军府的夫人不知怎么看上你了,说你相貌奇佳,生辰八字亦与他们府中的易公子极为相合,因此向咱们下聘,有意将你娶进镇国将军府做少夫人。” “易公子?”闻言,柳锦儿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镇国将军府的易公子,不是几年前奉皇旨征战高丽时,不幸战死于关外了吗?” 传闻中,那被皇帝封为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易南天,曾经在一场战役中以一当十,勇猛果敢,与敌军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最后斩将搴旗,击退了敌军,赢得最后的胜利。 唯一遗憾的是,如此一个富文韬武略、铁铮铮的汉子,就算再如何能征惯战,所向无敌,遇上了昏庸的君主,错判了情势,也只能将一身铁骨牺牲于烽火连天的沙场上,不明不白地为国捐躯。 最令人欷吁的是,易南天死时还相当年轻,听说还未满二十岁。 “差远了!爹说的不是那短命的易南天,而是镇国将军二夫人所出的公子。”言及此,柳如风又补充道:“这位易公子可还好好的活着呢!” “爹说的可是那长年卧病于床榻的易家么儿,易皓骞?” “正是。”他也不否认,笑逐颜开的直言道:“虽然易公子的生母是侧室,但他到底是将军之子啊!就是嫁了过去,咱们也不吃亏不是?” 这种泯灭良心的话,亏爹也说得出口? “那个垂髻小儿才十岁。”瞪了那老奸巨滑、居心叵测的老头子一眼,柳锦儿凉凉地又提醒了一句,“况且长安城里就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那易二公子病重得拖不过今年的冬至。”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敢将她推出去送死?这只老狐狸,摆明了故态复萌,又要拿女儿去当他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交易品,哪里真是为她一生的幸福着想啊? “这全是传言,你可别真的信啦!”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得到镇国将军府这门好亲事,怎么说他也绝不能教这坏丫头坏了事。 柳如风以讨好的口吻赶快接着劝说。 “虽说是长年卧病,但爹那易二公子的身子早就有转好的迹象了,况且别的不说,那小子还极富文采呀!纵然年纪尚幼,可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难不倒他,相信十年之后肯定是一表人才,风流潇洒。” 十年之后? 爹敢说,她还不好意思听咧! 是呀,十年之后,那小子己然长成,生得一表人才,风流潇洒,那她咧? 风华不再,色衰爱弛,到时候谁还会理会她呀! “退了它。”柳锦儿冷冷地道。 “闺……闺女,你说什么?” “我说退了它。”她声调僵硬,毫无转圜余地。“我、不、嫁、进、将、军、府。”这样够清楚了吧? “这是为什么呀?”如此可遇不可求的亲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退了,多可惜呀! 况且……“别当您女儿那么好唬弄!”冷不防打断了父亲的思绪,柳锦儿一针见血的又讽刺道:“别的我说不准,可是女儿跟爹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二十个年头,此刻从您那张贼兮兮的脸上,我难道还看不见‘结亲冲喜’这四个大字吗?”用肚脐眼想也知道,这一只本性难移的老狐狸又打算卖女儿了。 “可是这、这不成呀!”柳如风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间,一副吞咽困难的模样,很是难为。“为何不成?”她冷冷地问。 柳如风期期艾艾了半晌,最后才招认。 “早在向咱们柳家下聘前,将军夫人己进宫中面见太后,请太后下旨赐婚,所以,这不单单只是一桩普通的婚事,而是奉太后懿旨成亲,擅改不得呀!” 听完,柳锦儿一张小脸都绿了。 “这是预谋吗?”一对凌厉的眸子睇来,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脑中噼哩啪啦地燃烧,恨不得一掌掐死这只老狐狸!“我真不敢相信,您又再一次卖了您的女儿!” “锦儿呀……” 柳如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自在汹涌怒海中的柳锦儿己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猛然拂袖而去,威胁地丢下一席警告。 “总之,我绝不答应嫁进将军府,倘若您退不了这桩婚事,那就等着把我的尸首抬进将军府吧!” 案上,一匹色彩斑斓、细致华贵的织锦就搁在上头。 一个时辰前,宫中来旨,命他在七日内将这块太后指定的鸳鸯锦裁制出一套新娘嫁衣。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回……他竟是为柳锦儿作嫁。 “唉!”疲惫地叹口气,韩振刚摇头苦笑了下,心想,这样也好,本来他就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如此一来正好遂了他的心愿,一举将那个难缠的小丫头踢开。 知道这样的消息,他应该为自己即将解脱而感到万分庆幸的,可是为何此刻却有种深深的失落感浮现在他心头,并且开始感到胸中一阵隐隐的闷痛?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手中的嫁衣一针一针地完成,那股闷痛变成了刺痛,剧烈的程度,令他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真该死!”韩振刚诅咒了声,脸上满是困惑之色。 他是怎么了?不过是替她裁制嫁衣,他有必要如此心神不宁吗? 这句疑问随着心跳,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令他烦躁不己,想喝口水,却在举杯就口之了际,赫然发现自己根本连一滴茶水也没倒进杯里,完全心不在焉。 柳锦儿啊柳锦儿,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放下空杯,心中那连他自己都无法捉摸的情绪,使得他的眉也越蹙越紧。 他发现自己越是拼命想甩开盘踞在脑海中的纤影,那张清丽的小脸反而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开始感受到一种奇特而陌生的感觉在他心中发牙、苏醒。这诡谲的状况,令韩振刚顿时感到不安。汗水自他额头渗出,不禁将手按贴在额头两侧,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额侧跳动得很厉害,心中充满各种矛盾的情绪,脑中亦呈现出一片混乱,而一幕幕不断浮现的混沌画面中都有柳锦儿。 他、他这是……爱上她了吗? 蓦地,这个惊人的念头掠过,犹如平地一声雷,重重震入韩振刚的心扉。 他喜欢她,喜欢那个刁钻、野蛮、跋扈、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根顺从骨头的呛辣姑娘? 这真是活见鬼了! “我这是疯了吗?”他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觉得这个念头着实荒谬得可笑。 就算他韩振刚再怎么没有原则,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爱上那样一个完全没有一丝柔美气质的刁顽千金。 那个丫头,根本跟匹野马一样,难以驯服! 挥去满脑子荒谬的思绪,拿过那袭嫁衣,他选择再度投入于工作中,并强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房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呼,中断了他手中的事。 “韩师傅!韩师傅!您在房里吗?” 闻声,他连忙起身应门,“这么晚了,有事吗?” 前来敲门的是坊里的小厮,平时很是机灵。 “是柳姑娘来了!”只见那孩子瞠着一双大眼,比手画脚的叙述着,“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我瞧她那对眸眶还红了好一大圈儿呢,整个人还给雨淋得像只落汤鸡,一来就直吵嚷着要见您。” “柳姑娘来了?”闻言,韩振刚心一紧,又能问:“她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外头。” 听完,韩振刚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冷淡,没有多迟疑,脚一跨,随即匆匆踏出房门。 第八章 韩振刚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着急,一听见柳锦儿淋了雨,还哭红了眼,他整个心思都乱了,只想飞快地赶到她身边,亲眼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不一会儿,他见着她。大雨滂沱,她独自伫立雨中,原来红润的双颊早己失去颜色,两片软嫩的双唇此刻更是苍白地吓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面容立即变得灰白、紧绷,但仍保持镇定,平静地撑起手中的伞走向她,将她一同纳入伞下。 柳锦儿缓缓仰起头来看向他,声音听来像是被踩踏的枯叶,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就要嫁人了。” 他注视着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僵硬的回道:“这是喜事,为何柳姑娘如此伤心?” 他根本没听懂她说的话! “我就要嫁人了!”她冲着他低吼,“而且是嫁给别人,不是你柳振刚,不是我心仪的人!” 她双眸充盈着混乱与痛苦,苍白的泪容有着他不曾见过的憔悴,让他的心扭紧了,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个事……韩某已经知悉了。”他轻快的语气中隐藏着苦涩,淡淡地别开眼,房间将目光放远,不忍心注视她。 “你知道?”柳锦儿为他声音里的麻木与漠然感到吃惊。“但你不在乎,是不是?” 他不愿说出更伤人的话,仅道:“镇国将军府与名闻遐迩的柳家庄今日能够结为鸳盟,实为门当户对。况且……”他慢慢地回过头来,将视线与她的交会,“柳姑娘一心所冀盼的,不就是能得此如意郎君吗?” 他平淡的声调有如在她脑中泼下一盆冷水,她的心突地发冷,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离了似的,缓缓蹲坐在地上,并把小脸埋在双腿上,怅然若失的问:“就这样?你一点都不伤心、不担忧,不觉得可惜吗?” 面对她的质问,韩振刚什么也没说,仅淡淡的回以一句,“请姑娘保重身子。” 他不在乎。 他是真的、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可笑这一切的一切竟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脚戏,对于这份情感,他从来就不曾认真的看待过。 是她强求了他。 “保重?”柳锦儿轻声笑了,笑声中有着哀伤和苦涩。“心己经不在了,还会有谁在乎这幅臭皮囊?原以为你只是不够喜欢我,想不到……”她在他心中,就连一小块立足之地都没有。 “柳姑娘……” “好吧。”此刻,她脸上强挤出的微笑已几乎崩溃,心就像燃尽的余灰,冰冷而毫无知觉,但她仍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模样。“就当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自讨苦吃,给韩公子找麻烦了。” 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虚弱地扶着墙,看起来很疲倦,这令他感到有些于心不忍,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狠狠袭击着他的心房。 “韩某幸蒙柳姑娘错爱,着实铭感五内,只是……” “只是你永远也无法接纳我、喜欢我、甚至是爱上我。”柳锦儿无力地笑了笑,心碎的道:“你甚至认为我对你……是错爱?” “对不起。” “别。”她甩开脸,不听他这一句话。 这一晚,她已经承载了太多的苦楚,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打击,包括他的道歉。 “你相信有来生吗?”她口气悒郁,双唇颤抖着,音调中有着一丝痛楚。 “如果我们之间还有缘分,下一回,我不想再听见你说对不起。” 语落,她抑郁的掉头离去,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大雨滂沱的夜里。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纤影,韩振刚感觉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和此刻的天空一样晦暗,他茫然地伫立在纷飞的雨中,许久、许久…… 捧着一只精致的木盒,韩振刚踌躇地址站在门外,已经有半个时辰。 盒内躺着的,是一袭红色的缎面锦袍,大红色衬着金色的彩蝶,有着极为精巧的刺绣镶边,布料是以绒锦、茱萸纹锦和彩绣三种料子织成,华丽无比。 这是他所裁制的众多婚嫁喜服中,织料最为贵重的一袭,他应该感到无比骄傲才是,可是这会儿,他居然没有勇气将手中的嫁衣拿给它未来的主人。 “韩师傅,请进吧,小姐已经等您许久了。”小翠招呼着,却没有什么好脸色,一想到这个男人是怎么伤了大小姐的心,她只想拿扫帚狠狠把他给轰出去! 可笑这号称长安第一裁缝师傅,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像小姐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他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推,这不是蠢事什么? 想起前天夜里小姐淋得一身湿,失魂落魄的回来后,便闷不吭声地回到房里,才落了闩,旋即嘤嘤痛哭了起来,哭得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委屈,那样的死去活来。 除了夫人仙逝的那一年,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小姐这样哭泣。 就算小姐什么也没说,打从五岁起便跟在小姐身边的她,还不知道小姐有多伤心吗?要知道,小姐是一个多么好强的姑娘呀!可是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过她这般费尽心思、几乎委曲求全的讨好一个男人。 就只有韩振刚这个有眼如盲的二愣子,不识抬举便罢,竟还应太后之邀,为小姐作嫁。 简直教人气不打一处来! 觑了那装有嫁裳的木盒一眼,小翠的笑声冷冷的,大有嘲讽的意味。 “韩师傅这着棋果然下得好呀!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高明,连一点痕迹都不留呢!” 这番话如俗语说的棉里针,韩振刚并非木石,他懂得这个意思。 如今柳家这对主仆俩肯定是恨死他了。 见韩振刚僵着一张俊脸,没有应答,小翠轻哼了声,收回落在他身上的鄙夷眼神,转过身领他进屋。 结果,才刚踏进屋里,韩振刚便见着柳锦儿苍白如雪的脸色,眸子看上去还有些散涣,短短几日不见,身子更是消瘦许多。 此刻,韩振刚的喉咙抽紧了,眼前的景象,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 “听说,你是奉旨而来?”柳锦儿问道,并没有看向他。 “是。”他注视着她,勉强回了句,“太后令韩某为小姐裁制嫁裳。” 听完,她强迫自己的唇角扯开一抹浅笑,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那个残酷的事实——他已经拒绝了她。 “将军府果然大手笔,为了迎娶我,竟还请太后下旨,命韩师傅这样名满京师的裁缝好手为我赶制嫁衣?” 她就像一座冰雕美人,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就连正眼也没有瞧他一下。 然而她那双淡漠的眼,悄悄向他泄漏了一丝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还似无情的落寞。 此时此刻,周围的静默,更是烘托出两人之间深深的遗憾与无奈。 静默了半响,柳锦儿缓缓转过脸来,像两人仿佛是第一次见面般有礼的微笑道:“那么,有劳韩师傅了。” 短短几个字,仿佛是开启韩振刚紊乱心绪的引信,让他心中盘踞不去的刺痛感,又再度漫天席卷而来。 待冷静过后,他讶异自己竟还有如此强烈的痛楚与哀伤,他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她还有一丝愧疚罢了。 他并不爱她。 “这袭嫁裳是宫中所赐的鸳鸯锦裁制而成的,衣料细致而华贵……与小姐十分相称。”几句客套话,是他平日说惯的,可这时候却像苦汁般烧灼着他的喉咙,令他说得极为困难。 “鸳鸯锦?”柳锦儿一动也不动,仅是缓缓抬起那双早已失去焦距的眸子,愣愣地看着木盒内的嫁裳,低喃道:“好,挺好的……” 不管是什么鸳鸯锦、团龙绣、彩蝶纱,这一切在她眼里看来似乎都与她毫无关联了,心如止水,形同槁木的她,出来任人摆布,她又能作何抵抗? 柳锦儿这副神色恍惚、悒郁寡欢的模样,令韩振刚再也无法继续伪装无情,假装视而不见。 “告诉我,”轻轻推开此刻在两人之间显得过于刺眼的嫁裳,他喉中逸出一句低喃,“我……伤害了你吗?” 闻言,柳锦儿身子一僵,像是瞬间被冻住似的,一动不动,感觉他的话重重打击了她,令她一时难以承受。 须臾,她露出一抹悲哀的微笑,纵然心已经凉了半截,却只能徒劳地对着他摇头,一句话也无法回应。 他又有什么错?他不过是拒绝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是她偏偏爱上了他,却因为他的选择,使得自己形容枯槁…… “嫁裳小女子就收下了,您……可以请回了。”话落,她预备送客。 然而韩振刚还有话要说。 “锦儿,如果你不想嫁了。”他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韩师傅说话可得当心点儿。”她抬脸看向他,语气相当缓和,却略显讽刺,“您是要我抗旨吗?” “不……” “那就别煽惑我!”柳锦儿忍受难堪的低斥了一句,声音里有着浓浓的苦涩与怒意,“回去吧,别再让我显得更加悲哀,我可以忍受你不爱我,但不能承受你同情我。” 她眼眶中充满了痛苦的泪水,大口喘息,努力试着控制心绪,不愿让他再看见她一脸狼狈。 “你知道吗?”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难掩心中的失落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在感情的世界当个输家,宁可是一把火焰,也永远不要再愚蠢地成为一只飞蛾。” 她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不断在韩振刚的心中激荡、缠绕,折磨得他就好像有一把火焰在胸口燃烧。 随着易柳两府的吉日接近,那把无名火燃得更炽,他的心思也越来越不能专注,整个人也益发魂不守舍。 “唔!”一道尖锐的刺痛感猛地从指尖传来,令他不得不再度停下手边的活儿。 这几天,他裁缝时一直很不顺利,技巧一向高超的他,居然不断刺伤手指,直到十指都被针扎得伤痕累累。 “该死!”像是气恼自己的愚蠢般,他用力将手中将要完成的衣裳狠狠地甩在桌案上,两臂撑着桌沿,一副厌烦透顶的模样。 他这是在做什么?他现在究竟是他妈的在做什么!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为自己喜爱的女人缝制什么鬼嫁衣?就只有他,一个脑袋装满浆糊的蠢蛋! 会把这一切漠视得如此彻底,是由于他曾经发过重誓,不会让自己轻易爱上任何一名女子,因为,他是一个没有过往记忆的人。 他这一生的记忆,仅从三年前的秋天开始。 那一年的秋末,任大富从关外回京,在一处荒山野岭发现了他,当时他浑身是伤,几乎无法行走,任大富所问之事,他更是一件也答不上话来。 之后,任大富收留了他,不但与他结为异姓兄弟,更亲自传授他裁缝的技巧。 他悟性极高,不出个把月,便已习得所有缝纫技艺,非但如此,他还青出于蓝,不但能举一反三,还自创不少令人惊艳的衣裳样式,大大打响了芙蓉坊的名号。 这让任大富一度怀疑,失去记忆之前的他,必定也是个裁缝高手,若不就是同行人家的子弟,否则,他可称得上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才。 对于自己过人的领悟力,韩振刚从来不感到惊奇,反倒是一身极为凝练的武功,颇教他感到好奇。 论武艺,他自认不差,却还能教人重伤至此,被人残酷地砍杀,几乎,命丧黄泉。 他想,若不是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那么,在失去记忆之前的他,必定也是个命带不详之人。 逃犯?战俘?抑或是个身负重罪之人?无论是哪一种真实身份,他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就生怕哪一天所有记忆都恢复时会伤了另一颗心。 因此尽管年纪已然不小,他仍迟迟不愿成家,然而,为了这样一个不可预知的理由,伤害了那样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子,他的心会因此而比较坦然吗? 答案是否定的。 想起雨中那一夜,柳锦儿眸中所流露出的受伤神情,至今仍狠狠撕扯着韩振刚的心,纵然屡次想甩开那莫名的情绪,还是无法除去不断浮现在他心中的倩影。 这几日,他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她,可是她就快是别人的妻子了,他又能如何呢?他不能要她!他一再命令自己,但一想到别的男人将要拥有她,就令他的胃一阵纠紧。 唉!他这是怎么了呢? 轻叹口气,韩振刚不经意地将眸子转向窗外乌云掩月的夜空。 就在这当儿,一道黑影自不远处的树梢快速飞窜而过。 “什么人?”这不寻常的状况令韩振刚猛地一凛,心知有异,旋即跳窗追赶而去。 一路上,对方十分狡猾,敏捷的身影忽隐忽现,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却又不让自己在他眼前失去踪迹,其目的已经相当明显,是为引诱他至某处。 不久,那道黑影在一座宅第外失去踪迹,这令韩振刚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仰头注视门上的区额好半响,他脸上明显写着犹豫与深深的不解。 柳家庄?这是怎么一回事? 才刚想着,庄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声音的来源,正是几天前他才拜访过的院落。 那是锦儿居住的地方,怎么…… 强烈的恐惧感顿时像利刃般划过他的背脊,令他不再迟疑,旋即运气一滕身,跃入柳家庄,笔直地往柳锦儿所居住的院落疾奔而去。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飞奔至院落,先前所追赶的那位黑衣人也恰巧自院落中疾步而出,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会。 “来者何人?” 他沉声一喝,然而并没有把对方吓得魂飞魄散,非但如此,对方回应的语气显得傲慢极了。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 “你是女子?” “不像吗?”就算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她这妖娆曼妙的身子也能迷倒众生才是。 迅速打量那双晶亮中透出傲气的眼眸,韩振刚却无法从中寻找到一般女子会有的柔媚,而当那双水眸与他的视线交会时,亦只呈现出一片冰寒。 “夜闯柳家庄,你意欲何为?”他冷冷地问,脸上渐渐浮现肃杀之气。 只见女子巧笑倩兮地回道:“与你一样呀!” “什么?” 女子不再多作解释,仅是朝他浅浅的一笑,再度施展惊人的轻功,轻轻松松的自他面前飞窜而去。 韩振刚正想上前追赶,一道熟悉的柔嗓骤然在他身后不远处扬起。 “韩师傅何以深夜来此?” 这时候,他才赫然想起屋内伊人的安危,急急回过身,见柳锦儿安然无恙,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没伤着你吧?”他伸手欲触碰她,但被她躲开了。 “这不该是韩师傅该担忧的问题吧?”柳锦儿挑衅地盯着他,语气里含着嘲弄,“三更半夜,韩师傅不好生待在自己的房里歇着,擅闯柳家庄有何用意?” 对于她的指责,韩振刚听而不闻,仅感到此刻心中种种的担忧与恐惧就像火焰般焚烧着他,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忘情地将她拥入怀中,并让她紧紧埋靠在他心跳如擂鼓的胸膛上。 “我担心你。”他解释道,“我见那人闯入柳家庄,闯入你的院落,听见你呼喊声之后,我就……”就慌了神,乱了心,哪里还顾及什么礼教,就算被扣上擅闯民宅的罪,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声音拥抱着她、轻抚着她,其中有着困惑,也有更多的痛苦,仿佛他不希望感受那股力量,却又不愿否认它的存在。 “别说了。” 柳锦儿轻轻推开了他,无法忍受他任何柔情的言词,她已经为他伤过太多次心了,她不想再为他伤神,为他感到困惑。 “放开我。”她冷冰冰的说:“您逾矩了,韩师傅。” “我管不了那么多!”韩振刚以粗鲁且带着烦躁的语气道:“如果在这节骨眼上,我还管什么狗屁礼节,那我就是真的疯了!”愠怒的斥毕,他低下头来,以吻封缄,吻去她所有的讶异,蛮横地在她唇上点燃一簇又一簇的情欲火焰。 他的吻崩解了两人心中的束缚,同时也让彼此心中的渴望渐渐苏醒,她顿时忘却了一切,只感觉一股热力消融着她,瓦解了她的抗拒,令她再也无法漠视这一吻。 他以无尽的缠绵与柔情证明他对深浓的情感,一吻即毕,在他温柔的命令下,她终于缓缓睁开泪眸,看到一双充满激情的眼。 “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次推开你,因为从今以后……”望着她哭红的双眼还有些肿胀,令韩振刚眉头蹙得更紧,不禁伸指轻抚着那破坏完美的痕迹,轻轻地道:“就由我来守护你。” 如果几天前,他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会认为自己将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偏偏这一切……都太晚了。 “你又如何能守护得了我?”她刻意浇他一盆冷水,“别说锦儿与韩师傅从无瓜葛,或许下一回咱们再见面,您也得喊我一声易少夫人了。”眸子一冷,她寒着脸,冷冷地下逐客令,“今日之事,锦儿就当没发生过,韩师傅请回吧……” “我不走。”韩振刚低沉的声音有着霸道。“除非你也跟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此刻他的声音就跟脸上的表情一样严肃,目光则仿佛要将人催眠般专注,“我要你,要定你了……” “你疯了吗?我就快要出嫁了!” 他凝视着她,听出她声音中的错愕与惊慌,忍不住低下头来想吻去她唇上的颤抖。她想闪避,但脸已被他捧住,无处可躲。 他俘虏了她湿软的嘴唇,再度轻刷着她的唇瓣,欲火在两人之间燃烧,吞没了所有。逐渐的,她臣服在这簇欲火之下,一步步走向召唤她的欢愉,走向令人战栗的情欲,走向急促得要将人融化的渴望。 “不能这样,我、我将是别人的妻子。”柳锦儿挣扎着在他唇间喃喃低语,不住喘息。 “等你成为我的人,就不是了。”韩振刚将压着她唇吻得更深、更重。 随着心跳越来越强烈,纵然身子已经背叛了自己,她的脑子里仍强烈地警告着她,这是极为危险的禁忌,“我们不能这么做。” “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 他将手伸过来,拇指轻轻刷着她的下唇。虽然它轻如飘羽,但她感觉它已贯穿了她的全身。 “我已经有婚约了。”柳锦儿提醒他。 闻言,韩振刚只是以指勾起她的下颚,攫住她的视线,霸道的说:“那也是跟我。”他可没忘记,之前她已然向世人宣告丈夫的人选是他。 “可是……” “没有可是。”他再次托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直视他坚定的目光,毅然决然地对她说:“今晚,我就会让你永远成为我的人。” 第九章 他们的热情从屋外一路蔓延至屋内,在一阵碰撞与找寻之中,两人终于如愿一通跌躺在铺着柔软绣被的床铺上,火热交缠的唇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 激情的氛围使得两人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当韩振刚忘情地将双掌滑进柳锦儿半敞的衣襟不爱抚着她时,她从头到脚都不住颤抖。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着她耳畔,以充满柔情的嗓音告诉她,曾经抗拒过这样甜美的她,他有多么愚蠢,她的柔媚令他心醉,她温润的肤触则令他疯狂。 当他在她耳边说着诱人的情话时,双指也灵巧地移动,以调情的技巧取悦着她。 “嫁给我。” “我不能。”一旦抗旨,她根本无法想像柳家上下将会受到朝廷怎样的惩罚。 抄家?灭门?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不愿见到的! “答应嫁给我,锦儿。”他在她唇上轻柔地重复这个请求,那缓慢细密的吻是如此的诱人,也甜美得令人饥渴难熬。 激情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终于令柳锦儿忍不住伸出双臂主动勾住他的脖子,伸舌与他嬉戏追逐,感觉一股火热的欲望自腹部升起。 天啊!她想要他,但她不能!不管如何,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也不能选在这节骨眼上沦陷……绝对不能! “一切都太迟了!”她睁开眼看向他,眼中激动地浮出水雾,“我答应你……我会把你藏在心底永远。” 她试图与他妥协,但他不接受。 “我不愿只存活在你心底。”韩振刚不让她逃避,坚持道:“我要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在我能看到、拥抱得到的地方。”他的语气不容辩驳,在她还来不及喘息时,他已捧气她的脸,蛮横地再度吻住她的唇。 他拉近她的身子,挑开她身上那袭早已松散的衣裙,裸露出她诱人的美妙胴体,一双厚实的大掌缓缓地取悦着她,并亲吻她身上所有敏感之处。 “你是如此的迷人,光想着别人可以拥有这样的你,我就嫉妒得快疯掉了!” 说完,他低头含住一朵花蕾,细细地勾勒,教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销魂滋味,不断发出一声声细碎而难耐的低吟。 此刻柳锦儿肌肤发烫,小脸灼红,他的气息是如此温暖,他的力量又是如此惊人,令她怎么也抗拒不了。 一会儿后,韩振刚的唇拂过她的小腹,她屏住气息,不住地吞咽,接着分开她的双腿。 最后,一记惹火的吻贴上了她最敏感的那一处。 就在这一刻,火焰燃尽了柳锦儿。 她的身躯颤抖、痉挛,不住轻喘,无法相信这份亲昵竟是如此骇人,她拱起身,扭动身子试图闪躲,但那爆炸般的感官刺激依然销魂得令人无法接受。 体内疼痛的饥渴依旧,她知道,他也知道,但最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自己渐渐不再逃避,反而迎向他,迎向那醉人的欢愉。 这个事实让柳锦儿尴尬的羞红了脸,她怎能如此沉沦,如此让自己一再投入那样的火焰中?尽管她愿意为他再成为一只飞蛾,但不能是现在呀! “住手,停下来!”她双手缠在他发间,轻扯着它,努力抗拒那份亲昵,狂乱的低语。 但韩振刚依旧不慌不忙地轻挑,引发她一连串令人战栗不已的酥麻感,她无力地跌回枕上,别无选择地承受着那一波波狂涛般的销魂滋味。 微凉的晚风由窗外袭来,吹拂着两人欢爱后的汗湿肌肤。 柳锦儿安静地躺着,双眼满足的微合,欢愉的气息仍充斥在他们之间,即使他已经离开了她的身子,被他占有的美好滋味还一直停留在她体内。 当她恍恍惚惚,即将倦极地沉沉睡去之前,耳边又听见他低哑地对她许下承诺。 “我爱你,锦儿,永远,永远。” 之后,伴随着他压抑的喘息与呻吟,令她又达到另一次愉悦的的巅峰。 今晚,她已餍足。 经过那醉人的一夜,韩振刚再度从睡梦中醒来,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 他抚着还有些昏眩的头,望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怎么也想不透,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芙蓉坊的? 当手支额,浅靠于椅背上,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一向精神抖擞的他,这会儿竟感到浑身上下像被一股沉重的疲惫感重重包围,整个人不对劲极了。 这时,任秋儿打开房门,乍见昏睡许久的韩振刚终于清醒过来,连忙踏入房内,一张小脸上满是喜色。 “韩大哥,你醒了?”舒展了这几日始终紧皱的眉头,她露出一个足以将人融化的笑颜。 “嗯。”韩振刚发出沙哑的低喃,感觉头还有些疼,随口问道:“今天……是初几了?” “都初六了。” “初六?”这不可能呀!他记得昨夜才…… 尚不及道出心中的疑惑,只见任秋儿嘟着一张小嘴,显得有些吃味。 “前天夜里,是柳家大小姐派人将你送回来的,说你不知怎么突然昏厥在柳家庄里,还特地请了位大夫来为您看病呢! 大夫开了几帖药,还千叮咛、万叮咛要我按时喂你服下,说你会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不碍事了,谁知道你这一睡,竟睡了足足三天。”说到这儿,她又关切地问:“韩大哥,你连睡了这么久,身子没问题吧?” 大夫?开药?睡了三天? “有这样的事?”看来,这根本是有人摆了他一道! 而且毫无疑问的,那个人不是别人,绝对是那个本性难改,脑袋里又不知想干什么坏事的鬼丫头柳锦儿。 “是呀,瞧这几日你把咱们秋儿给吓得!这几天就只见这丫头不晓得吃,也不晓得睡,就这么衣不解带、不辞辛劳地照料这你呢!” 本就想将宝贝女儿与韩振刚配成对儿的梅娇娇,对于柳锦儿与韩振刚两人老是纠缠不清的情事早就十分介怀,如今逮着了机会,当然连忙推自个儿的女儿一把。 “娘,您说什么呢!”星眸微嗔,觑了一眼推门而入的娘亲,任秋儿顿时充满女儿娇态。 “本来就是,还怕娘说吗?瞧你这丫头,只光照顾着你韩大哥,都瘦了一大圈了呢!”梅娇娇一个劲儿地为女儿说话,就是冀望韩振刚在感激之余,认真考虑是否与接纳秋儿,进而让两人结成鸳盟。 只可惜韩振刚一颗心早已经悬在柳锦儿的身上,根本无心应付梅娇娇过于明显的“暗示”。 他向任秋儿一礼,道:“任大嫂所言甚是,这几日真是有劳秋儿姑娘了,振刚在此谢过。”虽然言语严肃,不带一丝男女之情,但他态度彬彬有礼,且极富诚意。 任秋儿双颊满是红晕,低下了头,轻声道:“韩大哥无需多礼,是秋儿自愿照料,不算辛苦……” “对了,”如往常一般,韩振刚巧妙的避开了任氏母女的一搭一唱,将目光往窗外望去,好奇地问:“外头为何如此喧闹?” 打从他方才醒来,就不断听见外头传来人们的吆喝及喧闹的爆炸声,与往常的气氛迥然不同。 他这么一问,梅娇娇又大肆地夸张地形容了起来。 “还不是镇国将军府和柳家庄从昨儿个起便忙着喜事?打从将军府邸送往柳家的聘礼是一车接着一车,简直是没有停过呀!尤其是迎娶的场面,壮观得教人……咦?我说振刚,你这会儿才刚醒,要上哪儿去呀?”她话都还没说完呢! 只见韩振刚脸一沉,原本温煦的表情霎时变得有如乌云密布,匆匆交代了句,旋即一阵风似的踏出门外。 面对如此混乱的情况,他哪里还沉得住气? 那个一向狡诈的鬼丫头,肯定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否则他不会一睡就睡上三天。 最教人气闷的是,他才刚清醒,就被迫接受她即将出嫁的残酷事实,他能不火大吗? 好个该死的小女人,她心底究竟盘算着什么蠢主意?这样掩人耳目、装神弄鬼,是想将他迷昏,好让她能背着他偷偷嫁人吗? 一想到这儿,韩振刚原本沉静的眸子充满了怒意,并在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除了嫁给他,谁家的花轿也抬不走那只狡诈的小狐狸!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愣愣地瞪着床榻上一动也不动的僵冷身子,柳如风像是当场教人喂了砒霜,脸色泛青,浑身发冷,几乎站不稳。 一旁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翠,抽抽噎噎的哽咽着回道:“刚刚大小姐要我去绣房取凤冠霞帔来,我才离开一会儿的工夫,回房时,大小姐她就……就服毒自杀了!” 看着被翻落洒了一地的毒药,心疼主子的小翠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这、这丫头分明是存心的!”这时已深深明白铸成大错的柳如风又气又恼,又悔恨又心疼,就这么跌坐在地上,顿时像老了几十岁。 “大姐早说过,她不嫁易家公子,她早说过的!若不是爹坚持攀上将军府这门亲事,会逼得大姐自尽吗?” 一向与大姐情感最好的幺妹柳绫儿已然泣不成声,抱着大姐冰冷的尸首,悲伤逾恒,不能自已。 “不嫁又能如何?这桩婚事是奉太后懿旨,由得她使性子吗?”柳如风老迈的身躯簌簌地颤抖,竭力抗拒着泪水,一颗心早已像秋天般凉透。 “可是……” “好了,都别吵了。”一脸苍白的柳缎儿是唯一还算冷静的人。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悲伤,她哽咽着道:“大姐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来追究责任,已经于事无补。”大姐骤丧,虽令她感到震愕,但眼下首要之务,绝不是一家子的人抱头痛哭。 柳绫儿闻言,将一双哭红的眸子转向一旁的二姐,担忧地道出一个相当火急的问题。 “二姐,一会儿要是将军府的花轿到了,咱们怎么办?” “就由我去吧!”柳缎儿在内心交战许久,最后才以认命的语气道:“我与大姐是孪生姐妹,由我假扮大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二姐,这怎么可以?”这可是攸关她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呀! “这是唯一的方法了,若不这么做,别说咱们柳家不保,恐怕庄里所有的人都无法幸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呀!”她如此说着,但内心仍不免为自己的前途感到一丝恐惧。 “可是那易公子毕竟是个长年卧病的娃娃,二姐一旦嫁去了,不是跟着受苦?”柳绞儿担忧地道。 “不怕,”柳缎儿温言安慰妹妹,“早些时候,将军夫人已经承诺咱们柳家,大姐嫁去一年后,若易公子仍药石罔效,魂归九重天的话,便会让新妇回门的。”所以说什么也得赌上一赌。 “缎儿说得对!除此之外,咱们也无计可施了。”听了二女儿的话,柳如风仿佛在一片汪洋中构着一块浮木,双眼发亮,紧抓着她,万分激动地道:“好缎儿,这一切都是仰仗你了,爹代柳家庄所有的老老小小谢谢你一声!” 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似的,柳缎儿匆匆换上了新娘的嫁衣,顶替同胞姐姐出嫁。 不多时,柳家庄的大门外传来一阵锣鼓齐鸣的声响,随着一连串鞭炮声,一顶宫中所赐的龙凤喜轿,缓缓自柳家庄内抬出来。 往轿窗望去,隐隐可见端坐其内的新嫁娘,头戴一定缀满珠翠花钗的凤冠,身穿由金线交织而成的云霞披肩,颈上戴着五彩的镶金首饰,金光灿烂,华贵非凡。 街坊邻居们争相前来看新娘出嫁,有道贺,有祝福,也有更多扼腕的叹息。 想不到刘家率先出嫁的会是那个脾气最为戾、性子最为乖张的柳锦儿! 这下赔局又得重新开始,不知柳家四艳之中下一个出嫁的美人儿会是哪一个。 接下来,热闹迎亲的喜庆景象,在大街上喧腾了起来。 只见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一名头戴斗笠,将一对寒星般的俊眸隐藏在斗笠下的男子,兀自远远地观看着这一切,双眸深不可测,且毫无暖意。 那一夜,两人之间的情感明明都已满溢,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但他不懂的是,在两人拨云见日、互诉情衷之后,她为何还是一心出嫁? 如果两入之间的爱情像磐石舣坚固,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他该是微笑还是该哭泣?如果磐石已经崩塌,那么两人曾经有过的激情夜晚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一场? 韩振刚一双黑眸显得幽暗,冷酷地灼向前方的花轿,视线是那样冷、那样锐利,始终没有挪开。 最后,他决定前去为自己寻找一个答案。 “停轿!” 说话的声音虽是那么的徐缓,但是一股难以形容的震撼力量已显示出来人内力浑厚。 花轿半途遭人拦阻,一群护轿的武师们立刻提高警觉,纷纷把架式摆开,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强拦将军府的娶亲花轿。 “打哪儿来的臭小子?”领头的武师以粗哑的嗓子大声喝道:“你为何半路拦轿?” “你管不着。”冰寒的眸光扫了过来,落在武师们身上,男子冷酷地道:“聪明的一边闪去,想找死的尽管上前,在下随时候教。” 喝,好狂傲的口气! 突然受辱,武师们哪里吞忍得下?互相看了一眼,决定迎战,打算给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家伙一记教训。 他们原以为人多势众,解决一个拦路的小子费不了多少工夫,可是一会儿之后,武师们竟一一败下阵来,有得还窝囊地被打得昏死过去,趴地不起,仿佛气绝了般,把几个轿夫全都吓坏了。 “这、这……”轿夫们面面相觑,心惊不已。 待摆平最后一个扬着大刀,呼喝着粗嗓,不知死活地朝他劈砍而来的蹩脚武师后,男子将下巴绷紧,方正的轮廓勾勒出他严峻的表情。 “还不滚?” 他这么一喝,轿夫们谁还敢继续逗留原地?纷纷抱头鼠窜,飞也似的一哄而散那。 待这走一群无关紧要的旁人,韩振刚脱下斗笠,露出一脸愠怒的表情,一步步走向前方的花轿。 “告诉我,你一定非得这样考验我的耐性吗?就算我已经对你坦白了心迹,你还要这样耍弄我于鼓掌之间才甘心?”大掌一挥,他猛地掀开轿帘,弯身一探,就要将轿内的人儿一把掳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人举止吓得新嫁娘花容失色,极力挣扎,“啊——你是什么人?别碰我,你别碰我呀!” “锦儿,是我啊!”掀去她的红盖头,韩振刚眉头一拧,不悦地道:“你早该知道我会出此下策的,为了你,我已经豁出去了!” “咦?”韩师傅? 不察新嫁娘此刻脸上显而易见的疑惑之色,韩振刚顽固地坚持着。 “我是来带你离开长安城的,无论你怎么反对,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那易家小儿!”他的神情冷硬严酷,黑眸里的光芒更是格外锐利,“你听好了,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听得她胡里胡涂的。“怕是韩师傅误会了,我不是锦儿姐呀!” “你……你不是锦儿?”他一愣。 “我真的不是。喏,你瞧,我是柳缎儿。”指了指眼尾处的痣,她一对水眸无辜地眨呀眨,恍然的又道:“原来韩师傅先前与锦儿姐之间的事,并非只是闹着玩的,真的是……” 韩振刚不让她说完,俊脸微红,赶紧又问道:“缎儿姑娘,为何今日是你上了花轿?镇国将军府选中的儿媳妇,不应该是锦儿吗?” “本来是的,可是……”想起大姐冲动又自私的决定,柳缎儿不禁又红了鼻头,忍不住嘤嘤低泣。 忽见柳缎儿当着他的面情绪失控,令他心一紧,恐惧的阴影也由他的心田散至冰冷的四肢。 “锦儿她……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心中溢满酸楚的柳缎儿更是再也承受不住,一再强忍的泪水统统在他面前扑簌簌地奔流。 见她如此,韩振刚心底陡然紧张起来,顿时觉得浑身冰冷,仿佛罩着一层冰霜,不禁失控地向她大声询问。 “告诉我,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啊!”紧紧箝住柳缎儿的双臂,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寒汗毛都竖了起来,皮肤上有一种被灼伤的刺痛感。 眼看纸已经包不住火,柳缎儿不敢再期满,只好颤抖着唇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今早,大姐先将丫头遣走,之后就、就……服毒自尽了。” 猛然听闻柳锦儿的死讯,韩镇刚有些支撑不住,脑中霎时一片嗡嗡作响,脸上充满了震惊。 “你说什么?”她……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不信,绝不相信! “大姐自尽,大伙儿乱成一团,唯恐东窗事发,朝廷降罪,只有让我先顶替大姐嫁入将军府,以免祸延家门。” 韩振刚只觉全身一僵,好像冬天突然来临,心中的思绪全让紊乱所填满,许久之后,仍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现在……在哪里?”他的喉咙抽紧,神情僵冷,像一具没有血肉的空壳,几乎无法说话。 “大姐的尸首还安放在庄内后院。”顶着一张苍白泪容的柳缎儿抽抽噎噎地又道:“爹会将大姐入殓,三日之后再以急病不治为由,以柳家二小姐的身分发丧……” 闻言,韩振刚崩溃了。 难忍悲痛,他面如死灰地望着她,质问道:“你如何能取代得了她?就算你们蒙骗了世人,你依然是你永远不会是柳锦儿。” “我知道。”忍住心头的绞痛,柳缎儿轻叹一声,又道:“可是我更明白,有时候选择错了比没有选择更为痛苦。就像大姐那样,原以为姐妹之中,她性情最为坦然,怎知到头来,她连面对自己未来的勇气都没有?” 而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柳锦儿。 话落,她抹了抹双颊上残存的泪迹,挺起了肩膀,招回四散的轿夫,重新为自己覆上盖头,坚定的坐进花轿里。 第十章 一勾残月斜挂天幕,映射着昏黄暗淡的光芒,今晚镇国将军府筵席大开,热闹非凡,然而嫁女的柳家庄却是出奇的静谧。 夜风吹拂着静寂灵堂内的垂地长纱,桌案上一支残烛不时闪动着,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时,一道黑影窜了进来,旋绕过雪白的灵堂,一步步定近安置于白纱后的棺椁。 喀一声,厚重的棺椁慢慢地被推开,一张绝美却已经毫无生气的丽容,缓缓映入眼帘,再次夜闯柳家庄的韩振刚,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沉稳的气息。 望着棺木中浑身僵冷的她双目紧闭,面色泛白,他绝望了,悲痛地任这令人心碎的一幕一次又一次撕裂着他的心。 明明那么靠近,他却无法让她再看他一眼,这份悲痛要他如何承担? 痛苦漫天卷至,他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形容枯槁。 失去她,他宛如被抽走了灵魂,再也压抑不了心底的悲伤,任由情绪崩溃瓦解。 过了许久,韩振刚只是站在棺木旁看着她,并且不断试着平缓自己越加粗重而令人疼痛的呼吸,直到脸庞因痛苦而扭曲,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你怎能如此待我?”他的音调因痛苦而沙哑,喉头逸出一丝哽咽,冲着她低吼,“究竟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利?先是想尽办法让我爱上你,却又瞬间扼杀了我渴望的幸福,这样反覆玩弄我的人生,你于心何忍?” 韩振刚以指尖轻抚着她冰凉的唇瓣,温柔却满是心碎的在上头低语。 “我是人啊,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你要我如何承受这一切?要我如何承受!” 心已是千疮百孔了,有关于她的每一个记忆都在他心上刻划出重重的痕迹,令他无法忘怀,也忘不了。 曾经,她的刁蛮、她的坚持、她的穷追不舍、她对感情的坚持,令他感到无比不耐烦,可是现在,他宁愿她再活过来,然后精神百倍地堆他大发脾气,埋怨他的迟钝,指责他的懦弱,也不愿面对她毫无生息的冰冷睡容。 “爱情,从来没有对与错,只有爱与不爱。当你不能再拥有时,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别忘记。”蓦地,一道悠悠的女子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韩振刚浑身一震,旋身看去。 来人是个世间少见的俏丽女子,身着一袭月牙白的男子衣衫,浓密的长发绾成一束,潇洒的垂在脑后,乍看之下,像一名翩翩的俊逸少年郎。 除此之外,本应是一对秀眉,却在一双充满英气的双眸陪衬之下,显得十分爽朗,自信非凡。 此刻,她唇角微动,勾起一丝嘲弄的浅笑。 “告诉我,你已经准备好面对柳锦儿已经香消玉殡的事实了吗?” 面对女子直截了当的问话,韩振刚一双锐利的黑眸眯得更紧了,对她射出凉飕飕的光芒,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今晚她都已经对他露出真面目了,他还猜不出她真实的身份吗? “你是那一晚夜闯柳家庄的女子。”他很快的认出她的声音。 “二殿下果然好记性!不过……”女子笑了笑,以一双深不可测的美眸笔直地望向他,调侃地问:“二殿下对于我,不应该仅是这一点点的认识吧?” 韩振刚一愣,瞪视着眼前的女子,完全无法理解她话中之意。 “你刚刚唤我什么?”二殿下?是指他吗? 面对韩振刚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女子微微蹙起眉头,道:“小女子虽不知二殿下为何隐姓埋名,藏身于大唐的平民百姓之家,但如果二殿下是想隐瞒小女子的话,怕是多此一举了。”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的表情显示出他认为她这席话太过荒唐可笑,根本不值得他费神回应。“如果你是前来阻挠我带走柳锦儿的话,我劝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因为我不会让你破坏这一切。” “今晚二殿下想带谁走都无所谓。”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难道你当真忘了,六年前在关外,您曾经救过一名女子?” “你所说的一切,我完全没有记忆……” “不可能啊!”猛地,女子出其不意的伸出手一把扯开他的衣襟,露出他左肩颈上的一道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绝不会忘记的龙形胎记。 “你这是做什么!”这女子乖张的举措未免也太过放肆了!这般恣意妄为,简直与“某人”如出一辙! “您果然是回纥汗国的二皇子。”她不解的睇望着他,“我不明白,二殿下为何一再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韩振刚眯着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她,认为她似乎已经疯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回纥汗国的二皇子,难道姑娘不知道,那回纥的二皇子早在三年前便已不幸染上瘟疫,死在一场狩猎中了?”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她,就算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还不至于愚昧得不知世事。 “不,我是不会认错人的。”她坚持地道:“可是如今看来,二殿下似乎对过去之事毫无记忆,若我猜测得没错,三年前回纥汗国二皇子的死讯,恐怕不过是另一场宫闱倾轧下的阴谋了。” “这是什么意思?”韩振刚挑了挑眉,斜睨着她。 只见女子微露出一抹笑,并未回答,而是兀自深深的叹息一声。 “这下子,情势的发展可说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对‘死者’而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真正改变的,反倒是那些活着的人……” 在那名女子的帮助之下,韩振刚就好像是作了一场极长的梦,在这段清晰无比,恍如昨日的记忆中,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失去记忆之前的身份,竟是回纥汗国的二皇子。 原来,由于回纥皇子之间争夺汗位,他先是遭小人构陷,后又被父汗放逐于外,经过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最后因征战有功,为父汗赏识,特令召回宫中,欲立他为新可汗。 不料此举引来其他皇子的不满与猜忌,为了铲除异己,即使是亲手足,他们也留他不得。 一日,大皇子竟趁狩猎之际,威逼利诱二皇子周遭的亲信,要他们将自己的主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若不从,他们的妻儿难保性命无恙。 这样残酷嗜血的威胁,谁敢不从? 况且大皇子长久以来便颇受太后喜爱,而可汗一向孝顺,若太后果真属意由长孙继承汗位,怕就是可汗也不得不遵从。 几番权衡之下,众人宁可犯叛逆之罪,也不愿自己与亲人往后都得活在刀口的阴影之下。 所幸苍天有眼,他身边一名自小便与他有着深厚情谊的随从,在事发之前知悉了这一切,并将这个残酷的计划全盘告诉他。 只可惜,只凭一任薄弱的力量,还是无法阻止这场血腥的悲剧发生,为了誓死保护主子,随从一人抵挡数敌,以血肉之躯保护了他,自己却惨遭逆贼乱箭穿心而死。 而身中数刀的他,最后则因为体力不支跌落山谷,头部严重创伤,陷入昏迷,之后失去了所以的记忆。 现在,他有幸再遇“有缘人”,并且从对方手中取来神奇的丹药,所有失去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中拼凑了起来。 记忆再一次重见天日,并没有为他带来许多愤恨与复仇的意念,皇室长久以来的争权夺利,早已令他感到厌恶与痛恨。 若没有那场可悲的手足相残,直到最后,他还是会选择将汗位贤让,绝不眷恋。 因为,远在他被放逐的那几年,他同时也放逐了自己的心,虽贵为皇子,但他从不为自己身为皇族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他心底深处所渴望的,是寻常百姓平顺而逍遥的自在生活。 这三年来,他虽隐居于民间,但日子过得和乐自在极了,他从没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生活,也不愿意就此改变。 最重要的是,身为韩振刚这个大唐平凡百姓,他爱上了一个不平凡的女子,若有幸能与这样的女子相守到老,就算抛弃了皇子尊贵的身份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怀中,一对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即将苏醒。 “唔……”一对如穗的长睫眨了眨,柳锦儿惺忪地缓缓睁开眼眸,与他打了个照面。 “醒了?”苍天保佑!韩振刚高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咦?“振刚?” 柳锦儿一觉醒来,猛然瞧见一张熟悉的怒容如此接近,几乎是与她眼对眼、鼻对鼻,大眼瞪着小眼,不禁惊呼了声。 此刻,他沉着一张俊脸,唇角搵怒地抿起,劈头就算一句,“柳锦儿啊柳锦儿,你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坏丫头!” “喂!干嘛一见面就……”才想抱怨他几句,怎知她的小嘴竟被他吻住。 韩振刚狂肆地吻着她,仿佛想从她温热的口中汲取能够让他心中平静的力量,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摩擦着、触碰她的舌,攫取她所有的甜美。 一吻既毕,柳锦儿虚软地依靠在他温暖的宽厚胸膛上,随着身下传来有节奏的达达马蹄声,她这才发现,她正与他同乘一骑,奔驰在一条陌生的乡间小道上。 “这里是……” “长安城郊。”他低下头,深深嗅闻她的发香,担忧地说:“我必须带走你,以你现在的身份,绝不能再继续待在长安。” 听完,她看向他,愣愣地问:“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又将她拥进怀中,轻轻责备道:“你这一局棋,不但步步下得险,也不明智极了。” 几天之前,当他决心偷偷将她的尸身从柳家庄运走时,那位与她共谋策划这出“乾坤大挪移”戏码的“共犯”,便已经向他招认了一切。 原来,柳锦儿一开始就决定使计,假装服毒诈死,除了掩人耳目,让她顺利摆脱赐婚的枷锁外,也是为了逼出他的真心。 没想到这出戏却演过了头,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乾坤大挪移”成了“李代桃僵”,害惨了另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丫头。 “这是权宜之计。”柳锦儿反驳道,“若不这样,太后、皇上、将军府的人,还有我那贪恋权势的爹,能饶得过我吗?” “但你可知道,因为你的死,缎儿姑娘与你替换了身份,已代你嫁入将军府与易公子拜堂成亲了?” 什么?缎儿她…… “那不成,我得去救她!”心头陡然一紧,柳锦儿想也没想,便拉着缰绳欲将马儿掉头。 “你要怎么救?”韩振刚即刻阻止她,沉声提醒,“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柳缎儿,是柳家几天前便得了急病天亡的二小姐,一旦你重新出现于世人面前,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这……” “你的出现,只会引来另一场轩然大波,不但极可能连累了缎儿,你那偷天换日的逃婚计谋也会败露。”他一脸严肃的分析道:“接下来,为你这欺君之罪遭受波及的人会是数十人,甚至是数百人,届时会有多少冤魂替你送葬?你又如何能担待得起?” 他这一席话说得颇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现在她的确已是骑虎难下,弄巧成拙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缎儿她又该怎么办?”她不愿见到亲妹妹为了她而受苦呀! “放心吧!我曾暗中前去将军府采过缎儿姑娘,她与易公子相处得不错,府中两老也待她极好,短时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给她一抹安心的微笑,要她别太过担忧。 “你确定?”对于自己拥出这样的楼子,柳锦儿还是深感不安。 “与其担心别人,何不担心一下你自己?”韩振刚低下头来,锐利的眸子直逼视着她,“因为你的蠢计谋,连带害得我也有家归不得了。”这一点看她怎么赔得起! “这又是什么道理啊?”听得她糊里糊涂的。“难道你也被我拖累了?” “可不是?”他没好气地道:“由于你现在身份是尸骨未寒的柳二小姐,死讯早已传遍京城,自然是回不去了,换句话说,倘若我此刻不待在你身边,就凭你这颗笨脑袋,又如何能够浪迹天涯?” 柳锦儿撅起了唇。 他这番话毒是毒了点儿,听起来倒也挺中肯的,的确,横行霸道了二十载,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地出逃长安城的一天,而且极可能一生都必须隐姓埋名。 幸好往后一路上有他。 今晚韩振刚和柳锦儿将露宿山中,旁边是一座洁净的小湖,湖面反映着月光,充满幽静之美,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人间仙境。 但没有多久,充满寒意的山风使得她将身上的披风拉得更紧,再也无法欣赏周遭的美景。 “这里是哪里?”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好美呀。” “是啊。”韩振刚笑了笑,将眸子望向那座湖,眼神缥缈,像是捕捉一个遥远的记忆。“这里……虽不是我的出生之地,但大唐将是我未来的重生之地。”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是出生之地,却是重生之地?“你把我给弄糊涂了,难道你不是中原人吗?” “你信不信,我的确不是大唐的人,而且……我曾经死过一次?”他不答反问,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紧绷。 “当然不信!”她回忆道:“你不是任大富从外地接来长安的远房表亲吗?”她还记得当初任大富老是吹嘘他这位远房表亲手艺之巧,可说是将他捧上了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起过去一些不甚愉快的往事,他的嘴角有些扭曲,扬起一丝苦笑。“三年前,任大哥在边境发现了我,当时……我已身负重伤。” “然后呢?” “韩振刚,是任大哥替我取的名字。”他注视着她,俊朗的五官有些僵硬,一双黑眸中更隐藏着一丝不安和忧虑。 “这是什么意思?”柳锦儿不禁屏息,愣愣地望向他,问道:“韩振刚……不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他坦承道:“这三年来,我曾经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说曾经?”这会儿她渐渐有些明白了,“所以,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并且也已经恢复所以的记忆?” “你判断的都没错,我什么都已经想起来了,所以过去的生生死死、种种不堪的记忆,全都回到了我的脑海中。”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忽地又堆她低声问:“你会害怕知道我的过去吗?” 柳锦儿一愣,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搂住他,不答反问,“你的过去……有妻有子吗?” “没有。”韩振刚微笑摇头。 “作奸犯科?”她又问。 “不至于。”他好笑的轻叹口气。 “那……”她小小声地又问了一句,“你过去的身份会阻碍我们相恋吗?” “当然不会。”韩振刚的口吻是肯定的,因为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过去皇子的身份,与她携手共度一生。 “既然如此,我又何惧于你的过去?”仰起头,柳锦儿对他绽开一抹甜笑,轻声道:“也许在多年之后,你会主动将这个秘密与我分享也不一定呢!” “我的好锦儿,谢谢你。”这样的她仿佛让他在黑暗中见到一丝曙光,他不禁喃喃低语,“失去你,我的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让我感到无比失落,并且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幸好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我的怀中……” 她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后瑰宝,以补偿他的孤独、补偿他悲痛的前半生、补偿他曾被摧残无数次的破碎灵魂,让他再一次得到重生。 “嫁给我。”韩振刚柔声央求,“让我们找寻一处安乐之地,从此夫唱妇随,过着平顺安康的生活,好吗?” 当他向她吐出深情的誓言时,手指已灵巧地解开她的衣襟,原本温和的嗓音逐渐显得有些急促难耐,无数羽翼般的细吻落在她的颈子上,“就在今晚,我要你承诺我,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女人,一辈子只看着我、爱我,为我生儿育女。” “嗯,我答应你,我统统答应你。”柳锦儿承诺道,并仰首主动亲吻他的唇,深情地看着他,“这一生,我只愿成为你的妻。” 她的保证为她得到了最甜美的赏赐,他的唇渐渐往下移。 此刻夜幕已经低垂,黑暗包裹着两人,也包裹着两人逐渐苏醒的热情。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绮绮【柳家四艳】系列在线阅读: 柳家四艳之一《鸳鸯锦》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508/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二《愿君怜》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748/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三《恋东风》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5106/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四《美人令》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704/index.html 尾声 由于心中强烈的不安,柳锦儿决定偕同新婚夫婿韩振刚乔装回到长安城,暗访一趟镇国将军府。 既然是“暗访”,依柳锦儿的习惯,当然得在夜里偷偷进行啦! “这样太冒险了。”韩振刚一手捂额,不敢相信妻子竟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 “你别在一旁说风凉话,还不赶紧帮我一把?”真是气死人了!到底是谁把将军府邸的墙砌得跟宫墙一样高呀?分明是整人嘛! 望着妻子像壁虎一样悬在墙上,一副要上不下的蠢模样,韩振刚着实哭笑不得。 “相公,人家手酸了啦——”哎呦,双脚也顶得好麻喔!臭相公,他到底还在穷蘑菇什么嘛! 就在柳锦儿终于撑不住,即将从墙上滑下来的当儿,韩振刚运气一腾身,迅速飞窜上前,一把拎起爱妻,将两人一同送上墙头。 但还没来得及站稳,柳锦儿又急着想跃进府里进行所谓的“暗访”,怎知心急吃不了热稀饭,毛毛躁躁的后果,是连滚带翻的跌下高墙,让一旁的韩振刚见了,就是想抢救都来不及。 幸好墙下有人“接住”了她。 “哎呦喂呀!是谁火烧屁股急着逃命啊?”快把她给压死啦! 撞在一块的两个女子打了个照面,这么一看,差点把被压在下头的小肉垫活活吓死。 打从小便贴身伺候柳锦儿的小翠,一眼就认出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不幸早逝的主子。 “大、大小姐?真的是您吗?您不是……”已经下葬了? “嘘,笨丫头,你想将整座府邸的人都吵醒呀?总而言之,我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死。好了,快带我去找二小姐吧。”说着,柳锦儿发现小翠身边还带着一个包袱,不禁又好奇地问:“三更半夜的,你拎着包袱想上哪儿去呀?” “大小姐,若您是想来找二小姐话,可晚了一步了。”嘟着小嘴,小翠抱怨道:“昨天夜里,府里来了个男人,说他才是二小姐原本该匹配的夫婿,硬是掳走了二小姐!这下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将军府了,正准备向将军夫人告假,回乡省亲呢。” “什么?难道将军府里的人都没有阻止吗?就这么放任一个男人将刚迎进门的新妇掳走!”柳锦儿感到讶异极了。 “那男人是半夜忽然出现的,一阵风似的把二小姐扛了就走,当时屋里还有姑爷,呃……就是易公子,他拉着我,不让我唤人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男人将二小姐带走了。” “真有此事?那姓易的小子是病傻了吗?眼看着新婚妻子被陌生男人掳走,他也无动于衷?”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我见易公子与那男人谈话的模样,也不像是全然不熟悉的呀。”歪着小脑袋,小翠回忆着道:“当时,我还听见易公子唤那男人……大哥?” “大哥?”又浓又长的双睫眨了眨,柳锦儿露出一脸困惑之色。 “是易南天。”轻轻地落在妻子身旁,韩振刚以了然于胸的语气调侃了她一句,“看来,这诈死的伎俩,恐怕不只是你柳大小姐的独门绝招。” 假装没听见丈夫的嘲讽,柳锦儿又问:“若真是易家的大公子,他何以如此隐瞒自己的行踪?”难道他也是不能见光的? “传闻中,易南天多年前即已死于一场战役,可是死未见尸,带回京城的不过是他一袭破损的战袍,因此又有另一种传言,说易南天并未战死,而是与一群袍泽隐居于边疆的山林。”看来这传言果真属实了。 “所以易南天永远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这是自然,否则阵前叛逃与欺君两大重罪,随便哪一条都足以让易家满门抄斩。”薄唇一扬,韩振刚露出似笑非笑的揶揄眼神。“跟你惹出来的祸端很类似不是吗?” “讨厌,现在不是糗我的时候!”柳锦儿脸上热辣辣的,对他大皱其眉,又道:“你想想,既然如此,那易南天就应该好生在关外待着,从此不问世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是,他又何以回到长安,还掳走缎儿呢?” “或许是另有隐情。”韩振刚沉吟道。 “就怕是对缎儿不利的隐情!” “你担心易南天会伤害自己的弟媳?” 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柳锦儿没好气地提醒她那伟大而睿智的相公。 “那不是他的弟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顿了顿,她解释道:“应该这么说,我原本该嫁的是易家的大公子,而非二公子易皓骞。如今缎儿顶替我嫁入将军府,又遇上这样的事,我着实过意不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将缎儿寻回不可!” 看着妻子闪烁着坚定光芒的双眼,韩振刚笑叹口气。 “也罢,反正如今长安城对我们两人而言也非安全之地,离开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不管天涯海角,我永远都将随你而行。” 之后,韩氏夫妻匆匆与小翠道别,又携手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待两人远去,幽暗的街角缓缓步出一道纤丽的身影。 她远远凝望着两人,粉嫩的朱唇微露出一弯浅笑,目光温柔而充满欣慰,仿佛目送着最不舍的亲人般,有着最真挚的祝福。 “大姐,大姐夫,咱们有缘再见罗!” ——完——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绮绮【柳家四艳】系列在线阅读: 柳家四艳之一《鸳鸯锦》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508/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二《愿君怜》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748/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三《恋东风》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5106/index.html 柳家四艳之四《美人令》 作者:绮绮 http://.dddbbb/html2/93704/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