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王总裁结婚了》 第1章 书名:和魔王总裁结婚了  作者:园有星  文案:郁久欠债五十万,抱了名声极坏的蔺先生的大腿。  ……  传闻中,蔺总裁超凶,虐待狂,有暴力倾向,是地狱大魔王。  郁久强忍恐惧,和他结婚了。  郁久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弄死,暴尸荒野,没想到伸爪子试探后——大魔王竟然有着柔软的肚皮。  ……  蔺从安:我随手捡的小男孩儿,肯定很好打发——  ……  一年后。  蔺从安:真香!  ……  再后来,“离婚”这个词,在蔺先生那儿成了禁语。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恋爱合约 婚恋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久 蔺从安 ┃ 配角: ┃ 其它:第1章   郁久叼着烟站在天台上,夜风吹得他额发乱飘。  面前是高高的防摔网,他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求助百度:[怎么样来钱快?]  网友的智慧是无穷的,郁久翻了几页,总结下来:一、犯罪,二、中奖,三、卖身,四、重新投胎。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下楼。  找到一个彩票投注站时,店主已经要下班了,郁久买了二十块的福利彩票,双色球。  报号码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店主操着浓重的口音问他:“小伙子,要么想好了明天再来?”  郁久连忙摇头,脑袋后面的小揪揪跟着晃:“那最后就01到09吧。”  二十块的彩票揣到兜里,郁久才发现开奖日在三天后。  而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郁久原地愣了半天,转身打了个电话,一小时后,他出现在了秋城某著名高档娱乐会所。  纸醉金迷的酒吧,衣香鬓影的贵人,郁久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一个穿西装的主管问他:“你是张隆介绍来的?”  郁久局促地点点头。  对方哈哈笑了一下:“挺纯的,有什么特长吗?”  “弹……弹钢琴,算吗?”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满脸的褶子:“算,当然算!弹得怎么样啊?要么去台上弹一个我听听——哦,你最好真的会弹,要是太难听被贵人们嫌弃了,我们可是要你倒赔钱的。”  郁久并没有露出主管想象中的惊惶或者胆怯,反而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我会弹。”  主管接到消息,有人让他今晚把这孩子卖个好价钱,展示他就是第一步。  这孩子漂亮得让他吃惊,对他感兴趣的人不会少。  郁久被一个穿得稀奇古怪的男人领到休息室换了衣服,白衬衫黑西裤,用一根红色橡皮筋扎起来的小揪揪也被拆散,重新用发胶理好,用闪亮亮的钻石发饰别了起来。  郁久对着镜子别扭地看了两眼,帮他弄头发的男人笑嘻嘻地说:“在我们小鸭子届,你就是今晚最靓的崽!”  郁久还没进入小鸭子届的自觉,傻乎乎地心跳得快了几分。  不管发生什么,今天过去他就能弄到钱,然后就能参加比赛了。  酒吧的灯光很暗,但小舞台上有一束光从头顶罩下。  之前唱着沙哑情歌的女歌手充满敌意地看了郁久一眼,抱着吉他下来了。  郁久坐到了钢琴前。  “曹公子,今晚怎么没谈兴?我们这儿的姑娘您看不上?”  舞台不远处的一个卡座里,有几个男人正搂着姑娘碰着杯,桌上的洋酒折射着琥珀色的光。  被叫曹公子的人打了个哈欠,随手捏了捏怀里姑娘的屁股:“看不上不至于,没意思倒是真的。”怀里的人变得僵硬,姑娘脸色发白,一时笑不出来。  曹公子瞥见了更是扫兴,把人推开,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洒金轩真是越来越不上道儿了,这妞儿都放不开,要不是为了安全,我都不爱来了……”  为他捧哏的哥们讪笑道:“是是,下次咱们换个地方哈,换一个。”  曹公子撇撇嘴:“行了,谁还不知道你……你们不就是想问我爸关于那块地的事儿吗?”  桌上其余四五个男人闻言都竖起了耳朵,桌上静了一瞬。  还没等曹公子开口,突然,一阵流畅的钢琴音洒向了全场。  曹公子一愣。  他忘了自己的后半句,眯起眼睛朝台上看——只见之前抱着吉他的女歌手不见了,换了个白衬衫的小哥,脑袋后面扎着个小揪揪,乍一看还怪可爱的。  他坐在钢琴前,弹着一首神秘而跳跃的古典音乐,曹公子知道自己听过,但说不上名字。  很好听。  会弹钢琴的很多,但一下子能把耳朵抓住并不容易,曹公子突然对台上的人产生了一点兴趣。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他扫视了周围一圈,随口答应其他人呆会儿说,边先下手为强地站了起来。  钢琴小哥穿着洒金轩的制服,在这里默认就是可以下手的对象。  他耐心地站在舞台边上等待郁久弹完,没想到不起眼的钢琴曲越来越激昂,郁久全情投入,到高潮部分时,竟吸引了大半个酒吧的视线。  一曲终结,余音袅袅,郁久停顿三秒,手心出汗。  见没有人有新的指示,犹豫了一下,又敲响了一个音。但还没等他继续弹下去,有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人上台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郁久收回手,点点头站起来,跟着下了台。  一些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曹公子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小家伙,心情颇好地哈哈笑了两声,突出的门牙像个兔子,郁久瞄到一眼就想笑。  想想不合时宜,还是忍住了。  脱掉了在舞台上的光环,此刻的郁久很生涩,被曹公子捏着手倒了一杯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悬没一个白鹤亮翅给人来个过肩摔。  乱糟糟的话语中几杯酒下肚,郁久已经有点头晕了。  曹公子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调笑着凑到耳边问他:“是第一次吗?”  郁久眯着眼睛,颓丧地点点头。  曹公子心中更喜:“你今晚跟了我,做得好我说不定考虑考虑包了你……以后你吃香的喝辣的,在家躺着数数钱,多好?”  郁久对躺着数钱一点兴趣也没有,喝得上头也不忘干巴巴地问:“明天你能给我多少钱?”  曹公子被这不解风情的质问惊到了:“就今晚?你想要多少?”  “……五十万。”  曹公子抽抽嘴角,怒极反笑:“不得了,洒金轩现在可不得了了,你一晚上五十万?你卖的是身还是肾啊?”  郁久:“…………卖肾卖不了这么多。”  曹公子被扫了兴,周围的狐朋狗友连忙上来打圆场:“嘿小东西,我们曹公子是看得起你才点了你!你把他伺候好了,以后何止五十万啊,五百万五千万都不在话下嘛……”  郁久抿抿嘴,脸色强装的笑意也没有了,苍白一片:“明天就要五十万。”  曹公子暴躁地一脚踢上郁久的凳子腿。  砰地一声,郁久摔在了地上,额头磕到了桌角。他眼前一黑,半天都爬不起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但没有人上前看一眼。  曹公子等郁久捂着头站起来,才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道:“一晚上洒五十万的,非要找也不是找不到。”  他卖着关子:“小爷我长年混在这儿,酒吧开门迎客,只要有钱的,什么人都能进来。但能赚钱的都不是白痴,花爹妈钱的心里也有数,你想要一夜卖出五十万,在这儿,基本不可能。除非——”  郁久睁大眼睛看他。  “除非你去勾搭蔺先生。”曹公子声音小了点儿,似笑非笑。  郁久疑惑:“蔺……先生?”  “嗨瞎说什么!”捧哏们连忙插嘴:“蔺先生是什么人?!哪能看上这种小玩意儿?……况且人家也不常来,哪能说勾搭就勾搭……”  那人话说到一半,眼睛就直了。  他们口中的蔺先生,正与好友一起穿过大厅中间的小道,去往里头的卡座。  “…………”捧哏憋了憋,艰难道:“……巧了,巧了。”  郁久巴巴地往那边看,只看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背影。  曹公子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很心动?”  郁久抿着嘴点点头。  “你再上去弹一个,弹得好听了,小爷我教你怎么勾搭蔺先生。”  酒吧灯光昏暗,郁久喝得身上脸上都发热。  他一步步重新走上台,想了想,弹了一首相当炫技的《钟》。  如果说之前的《即兴幻想曲》只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的话,这首钟可以称得上震慑全场了。 第3章 “和我结婚,什么都听我的,包括什么时候结,什么时候离。你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配合我。能做到这些,我现在就给你五十万。”  郁久其实没太懂,但他拼命点头,头上的小揪揪晃来晃去。  “我都可以的!”  蔺从安抿了抿嘴,沉默半晌突然道:“我看你有点眼熟。”  郁久愣了一下。  “我……可能我大众脸吧。”  蔺从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他家在哪里。  郁久住在城中村,和这座高档娱乐会所隔了整个秋城的距离。他以为蔺从安会送他回家,但坐上了车,他发现行驶方向和他家有着微妙的偏差。  前面司机沉默开车,郁久看看司机又看看蔺先生:“好像……方向有点……”  “你家太远了,今天陪我住酒店吧。”蔺从安低沉的嗓音让郁久既惊慌又脸红。  蔺先生什么意思啊!  本来以为他提了条件就不会再做别的事,结果……还是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郁久一路恍惚跟到酒店,直到坐到套间沙发上,都不敢正眼看蔺从安。  谁知对方似乎没那个意思,既不叫他洗澡,也不招呼他,而是自顾自拿了笔记本电脑出来,不知道在写什么文件。  郁久一天累极,又灌了些酒,顾不上欣赏蔺先生打字的美景。  至于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渐渐麻木。  到最后,困意胜过了一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半干的衬衫都没那么难受了,直接在沙发上歪了下去。  被叫醒时,已经过了近两个小时。  房间里似乎有别人来过,郁久鼻子很灵,问到了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和蔺先生的烟味。  而蔺先生已经关了电脑,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在看。  “醒了?”他沉声问。  郁久一手抓着自己的领口,局促地点点头:“是不是……是不是要去洗澡……”  蔺从安抬眼:“一会儿。你先把文件看一下。”  郁久接过文件,低头一看,是一份服务要求。  他越看嘴张越大,这、这简直……  郁久这下别说脸了,就是脚都红了,磕磕巴巴地说:“您、您说就好了,我都会照做的,为什么要写出来……”  蔺从安极为隐秘地笑了一瞬,从桌上拿了张卡递过去。  “虽然没有法律效力,但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这张卡就是报酬。”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能接受,再拿这张卡。没有后悔药。”  郁久看着那张金色的,印着盘龙图案的银行卡,眼泪都要下来了。  只是为了这张卡,他愿意做任何事。  蔺从安抽了张纸巾递给郁久,没有亲手去擦他的眼泪。  半晌,他才哑声道:“你要想好。”  郁久睁着圆圆的眼睛对蔺从安郑重道:“谢谢蔺先生,我想好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接过了这张卡。第3章   郁久被连夜送回了自己家,一夜都没怎么睡着,接近凌晨时才迷糊过去。  还没睡多大会儿,大清早的,楼下就开始吵架。  郁久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那扇老得掉木渣的临街窗户,点了根烟塞在嘴里往下看热闹。  卖油条的大婶和他那个无所事事的丈夫又在为了十块零花钱吵架。  “败家爷们儿!正事儿不干就会要钱,我看你不如做梦快一点!你去街上问问,哭一哭,看看哪个白白给你钱!”  郁久:“…………咳咳咳。”  邻居刘奶奶扛着麻袋路过油条摊子,见状劝了几句别吵别闹热油当心,见没什么用,叹了口气往郁久楼下走。  郁久把烟摁了,喊了一声刘奶奶,匆匆把头发一扎下了楼。  刘奶奶正走到楼梯口,见着郁久就高兴得脸都皱成一朵花:“小郁啊,怎么又下来,说了多少次奶奶扛得动!”  郁久二话不说先把麻袋扛到肩上,一步步往上走:“我来也不费事,您年纪大了。”  “哪那么娇贵了……今天你不去上班吗?”  “上,不着急。”  郁久帮着把麻袋扛到六楼,一直送进刘奶奶家,奶奶叫住他,捡了个袋子挑了几根水灵灵的黄瓜。  “拿去,今天才进的,奶奶特地给你挑的,一看就是自家长的黄瓜!别看个儿不大,吃起来味道好呢!”  郁久不客气地接过去,笑眯眯道:“谢谢刘奶奶!”  城中村离他打工的琴行大约一小时公交的路程。  他想起昨天蔺从安给他派的任务,打了个电话给店里的领班请假,然后揣着那张金色的银行卡出了门。  昨天的事仔细一想还有点恍惚,他只有捏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心里才稍安。  他卖身卖了五十万。  从今以后,他会以另一种形式不得自由。  他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也许为他暖床,满足他不为人知的嗜好,无限抹杀自我……  郁久叹了口气。  他找了家银行,进去把转账弄完,给他的债主们发了消息。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他。  郁久把回执收好,不管怎么样,他摆脱了这些人,摆脱了父亲留给他的枷锁。  而现在,谁都不能阻挡他去青音赛报名了。  昨天,蔺先生和他说,让他下午呆在家里,有人会去接他去蔺家的晚宴。  在那之前还有很多时间,足够郁久去报名了。  华国青年音乐大赛,每两年举办一届,是全国规模最大也最权威的乐器赛事。  除了主项钢琴和小提琴,各种西洋乐器也都有项目。  在这个赛事上拿到第一名,意味着你在国内的音乐道路一片坦途。  今年的报名点,设在秋城音乐协会。  已经是报名的最后一天,窗口那儿完全没人。郁久一过去,填了表交了钱,拿到回执时,还傻傻站在原地发愣。  “这……这就好了?”他把那张蓝色的信笺拿在手上摩挲,翻来覆去地看。  窗口小姐姐笑容满面地对他说:“简化流程,方便你我~小哥哥,祝你取得好成绩!  外头阳光正好,郁久站在梧桐树的树荫下面。  他小时候参加过青音赛,只是那时他不用管这些,有母亲给他鞍前马后的跑流程。  而现在,需要他自己过五关斩六将。  最艰难的坎儿已经过了,今后,就是真正拼实力的战场。  他将蓝色的信封仔细揣好,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输。  报名窗口里的值班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指甲。  她的手机锁在柜子里,上班时间不能玩。报名已经是最后一天,几乎没人来,她只能无所事事。  就在她想提前下班走人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长得也是人模狗样一表人才。  对方一路跑来,气喘吁吁,问道:“今天是还能报名?”  值班小姑娘见到帅哥笑出八颗牙:“对呀,你也是来报名的吗?”  “对,报名表、给我一张!”  那人对着表唰唰一通填,生怕晚了几秒就交不了了似的,见小姑娘收了表格填好回执递给他,才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共只收到两张报名表,小姑娘把它们用一个夹子夹在一起,随口聊道:“呀,你也学钢琴的呢!刚才有个小帅哥也是报的钢琴诶。”  年轻人这会儿浑身轻松,也有了聊天的兴头,接话道:“是嘛?不过也很正常吧,毕竟青音赛钢琴是大项。”  年轻人说着,目光不经意间瞟过前一张报名表的顶端。  “等等!”他在突然喊道,然后把手粗鲁地伸进窗口,一把抢过小姑娘手里的纸。  “哎哎你干嘛?别弄坏了这个要归档的!”小姑娘着急,却够不到年轻人抬高的手。  他脸色煞白,手也抖起来,在小姑娘扬声要喊人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把捏出了痕迹的纸塞回了窗口。  郁久。  郁久?!  年轻人连个道歉也忘了说,转头就跑,走到僻静的拐角处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哥!”  他急得要破音了,电话另一头的青年却声音沉稳:“怎么了?我在忙,金老师这边……”  “忙个屁啊!你知道今天青音赛有谁来了吗?”  “什么谁?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青年音陡然变得尖锐:“老师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今年比赛不准你参加,你还没练到位,怎么就是不听?凑什么热、”  “郁久!!”年轻人不等对面唠叨完,大声吼道:“我看见了郁久的报名表!!”  对面沉默两秒,直接破了音:“不可能!”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郁久他回来了,真的是他!” 第5章 在场诸位:“…………”  杨悦呆了一呆,还想继续问下去,却突然回过神来——绝对不能把注意力全给这个小玩意儿!  于是她果断转移话题:“蔺哥哥,手伤好些没……?”  没等郁久做出反应,蔺从安先答道:“好了,多亏小久照顾得好。”  郁久:“……哪里哪里!”  郁久下午一直没吃东西,这会儿已经很饿了,但别人不怎么吃,面对一桌好菜他也不太敢动筷子。  也许是他盯着菜的时间有点长,蔺从安竟伸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  郁久一惊,又觉得说谢谢显得生分,就抿嘴朝蔺从安笑,弯弯的眼睛里闪着光。  蔺从安也扯了扯嘴角。  蔺母手中的勺子磕在了碗边上:“……从安,你竟然给他……”  她看到了什么?!自己这个儿子,这个冷漠的儿子,竟然给人夹菜?!  表弟陈嘉和一直在发呆,闻言噗嗤笑出来,掏出psp一边开机,一边说了句:“无聊。”  蔺母大声呵斥:“小和!”  表弟抠抠耳朵,垂眼道:“小野鸡还挺会演的,你们不如问问表哥花了多少钱找来的,再多给点,说不定就不用在这儿费口舌了,直接策反。”  郁久心中猛地一跳。  这话说得尖锐,令人难堪,无论是对蔺从安还是对郁久。  在这个饭桌上,郁久只是个攀龙附凤的外人,被诋毁成什么样郁久都不在乎。  但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对蔺从安的态度。  说得好像蔺从安除了桌上这个叫杨悦的女人,就不会有人爱他似的。  但说实话,就是这个杨悦,郁久也不觉得她真心喜欢蔺从安。  ……究竟怎么回事?  蔺从安眉眼微沉,郁久的沉默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一点距离。  表弟的话正戳在事实上——郁久是他一时兴起拿钱买来的结婚对象。  金钱买不来忠诚,何况他只出了区区五十万。对于他家人来说,拿出五百万五千万都不是难事。  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吧。  小东西要反悔了吧……  郁久刚刚的走神,在蔺从安拉开距离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他猛然察觉到蔺从安可能误会了,顾不得想更多,筷子一扔就扑上去抱住了蔺从安的胳膊。  情急之下大喊:“除非我死了!否则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他!”  一片死寂。  郁久额头冷汗滴下,语气渐弱:“我们……我们是真……真爱!”  表弟的psp里传出一声音效:“k·o!”  他尴尬地把它锁屏,坐正了:“那啥,你们……继续?”  郁久还扒着蔺从安的胳膊,触感甚好,又硬又弹,就是有点僵……他放开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直到蔺从安回过神来,眯起眼睛看向他。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被蔺从安一把拽到怀里,脸颊蓦地被什么温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蔺从安!!!”蔺母尖叫一声:“你在家里!在家里你就!!”  杨悦站起来,捂着胸口泪眼汪汪:“伯母,我……我………………”  小姑姑看他们炸了,赶紧也跟着起来打圆场:“人家感情好,亲一下又怎么了,别生气,生气要人命……”  蔺父:“够了!”  他不理那边抱成一团的女人,撑着手杖站起来。  “从安,我最后问你一遍。”  蔺从安放开已经石化的郁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也跟着站起来。  蔺父嘴角的法令纹更深了:“蔺氏的股份都在你手里,论工作,你也做得好,我们控制不了你。但是我们永远也不会同意你和这样的对象结婚。“  他指指杨悦:“选小悦,我们和杨家结两姓之好,你会很快有一个继承人,公司稳定,家庭幸福。选跟我们作对,你未来将不得安宁,甚至遭到背叛。你真的想好了吗?”  郁久心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蔺从安。  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一丝波动也没有,仿佛刚才父亲的话是在放屁。  “没想好的是你们。”他丢下一句话,抓着郁久的手就往外走。  郁久踉跄了一步后跟在蔺从安后面。  出餐厅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桌旁的众人形容晦涩,每个人都很可怕。  出了这栋华丽的别墅,蔺从安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抱歉。”  郁久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事没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蔺从安回身,仔细看了看郁久的脸。  星光下,对方因为身高差微微仰头,造型师精心做的造型让他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的杏眼映着星星,无辜又可爱。  想起他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扑,蔺从安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想到那样说的?”  郁久脸红地左右看看:“我就是觉得他们那样说你,也太过分了……”  “那钱也不想要了吗?你昨天还为了五十万那样……”  “啊啊啊!不是!”郁久急了:“我是要还债!!还了债才能报名比赛,我,我已经报完了,现在我不要钱了,给我多少都不要……”  蔺从安不知道这一出,皱眉问道:“比赛?”  郁久点点头,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实交代:“青音赛。就是华国青年音乐大赛,是比乐器的,你知道吗?”第6章   蔺从安惊讶地抬了抬眉。  青音赛他当然知道,两年一届,为国家输送了大量的西洋乐人才。  在青音赛的大项目上拿冠军,在国内的音乐道路就是一片坦途。  今年的青音赛,蔺氏有子公司也有赞助。  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即便是严肃的古典音乐,也有了吸引人的营销手段,不再是大众的欣赏盲区。  近年来,媒体更是青睐这一块,一届比一届更受大众关注。  “你是想去比钢琴?”蔺从安回忆了一下昨天郁久弹的那首《钟》,不得不承认非常好。  郁久认真的点点头:“我想去,我一定要去。”  说罢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是花了五十万买了他的蔺先生,语气不自觉地虚下来:“那个……可以吗?”  蔺从安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可以。”  ……蔺先生说可以!  郁久之前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蔺从安给了他五十万,他还债之后却不被允许出去比赛。  但现在蔺先生说可以,他可以!  郁久眼睛都红了,鼻子一酸,抽了一口气颤声说道:“谢谢蔺先生!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蔺从安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这个比赛,下意识地伸手在他眼角抹了一下。  “做什么都可以?”  “对!”  “那你搬过来吧。”蔺从安又拿拇指蹭了蹭他的嘴角:“不是这里,是我家。等你有空了。”  郁久愣了一下:“好,是说我不用请假吗?”  “如果你喜欢上班,就继续上。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跟我提。”  郁久又想哭了,咬紧嘴唇猛地点点头。  ……  第二天一早,大晴天,郁久顶着烈日,背着一个巨大的工具包,跑到琴行门口的时候,小妹刚把防盗门锁打开。  郁久把包一扔,伸手帮吃力的小妹将门顶上去——锁头那边有点锈,常常卡住,需要人给个力。  郁久心情极好,摸摸小妹的脑袋,率先进了门。  他在一家琴行兼咖啡厅工作,两位合伙人买下相邻的两个门面,左右打通。  二层全是琴行,一层大半是咖啡厅,另有左侧一块空地斜插进右边,展示着几台美丽的钢琴。  插进咖啡厅的一角高出地面两个台阶,上面摆着一台雅马哈。  郁久就负责上班时间在那里弹弹轻松舒缓的钢琴曲,营造高逼格,吸引客户买琴。  今天是普通工作日,人不多不忙。开店时间还没到,他先把背来的巨大工具包放到休息室,顺便换了咖啡厅制服,才坐到琴凳前活动手指。  弹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来了。  “野蜂飞舞!”兼职的女大学生刚到,连个包都来不及放,见郁久坐到琴凳上就兴奋地扑过来点歌。  “你除了野蜂飞舞还知道别的吗?”郁久笑,但手上还是依着她,开始快速的残影警告。  “哇——一个野蜂飞舞就够我点的了好吗!郁哥的小蜜蜂我永远也听不腻!”  领班大姐走到她身后,屈膝对着她的屁股一顶:“几点了?”  “啊啊啊佳佳姐,别催别催我就去换!”女大学生嗖地一下窜到后面去了。  “佳佳姐。”郁久也打了个招呼。 第7章 他成天被蔺从安喊闭嘴,这次自己主动了一把,爽到天灵盖都发麻。  对峙中的小黄毛不爽地看向旁边,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敢来打断爷爷他耍威风。  “你sh…………卧槽。”他看了蔺从安一眼。难以置信地又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蔺蔺蔺蔺蔺总——”小黄毛失声惊叫。  “呵。”蔺从安冷笑一声,他根本不认得这个“小王公子”,但他不认识却认识他的人就太多了,怎么可能各个给面子。他不看那位从黄毛上帝秒变小黄鸡的怂鬼,问那店长道:“他付钱了没有?”  店长一愣:“啊,还没,但定金交了……”  “定金退给他,这琴我要了,现在就付全款。”他说完,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郁久,回过头:“就让小郁来调音。”  店长打心眼儿里不想闹得这么僵。  这个小王公子,是本市一个大企业老总的儿子,本来论咖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搭上关系,但谁让缘分来得太突然?小王公子的新任情人是店长的一个小老乡,当年店长帮过她,这才推荐了人来他们家买琴。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当然也得罪不起,但他不知道这位具体什么来头啊……于是店长伸出肥墩墩的手搭上蔺从安的肩膀,亲热道:“老弟啊……”  “手拿开。”蔺从安皱眉道。  “……那个,老弟啊,咱们出来相识一场,闹太僵不好看,大家各退一步……”店长收回手,后半句话却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那位小王公子已经被吓哭了,就差跪下求饶了。  “蔺总!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膨胀了,您别跟我爸告状……蔺总也喜欢这琴吗?我买下来送您!”小王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丑得蔺从安差点没控制好自己想要踢出去的脚。  “你爸谁?”  “……呃、王富贵。”  蔺从安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总算想起是谁:“行吧。”  郁久看着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情不自禁地搓起了自己的手。  “那现在还要我调音吗?”  蔺从安看向他,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点。  他说道:“要,你去调一个。”  那是一台崭新的施坦威三角钢琴,有着漂亮的流线,反光的黑色烤漆,金色的施坦威徽标。  郁久被蔺从安盯着,有点紧张。  他只能愈发专注,熟练地将钢琴大摇盖移开,从琴键到击弦器、制音器、琴槌,连着后方的响板——迷人的内部构造一览无余。  “施坦威和别的钢琴,价格差异再大,构造也不会变。全世界所有的钢琴,都是由这些部件组成的。敲击琴键,带动击弦器,琴槌打在琴弦上,发出声音——”  郁久一边说,一边咚地按下一个小字组a键。  蔺从安站在旁边观察,小王公子也忘记了惧怕,巴巴地凑上来听郁久讲解。  “施坦威的外壳木板,用的是枫木和桃花心木压合成的木板。把纤薄的枫木夹在桃花心木中间,之后用弯折机处理出固定的形状,再晾干……哦,前期也要自然风干,据说要花将近两年的时间。钢琴制作工期长,自然就很贵了。”  小王公子被这一通科普震了一震,缺点脑浆的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问道:“小老弟你很懂啊?你怎么这么懂啊?”  郁久手上动作不停,用音叉定着标准音,闻言扭头一笑:“我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台施坦威,我调皮,还上手拆过。”  小王公子:“…………”敢情你是有钱人啊!  蔺从安不动声色地把黄毛往旁边挤了挤:“现在是在?”  “在分律。”郁久把止音的橡胶条塞进琴弦之间,把旋锤套进上方的旋钮里轻轻扳动:“钢琴是十二平均律的乐器。意思是,在一个八度之间,平均地分出十二个不同的音来。除了用标准的音叉来定音以外,厉害的钢琴调律师,甚至能完全用人耳完成调音……姜师傅做了三十年的调律师,可以完全不用音叉,我还差得远。”  他坐了一个琴凳边,身体前倾,左手高举,握着旋锤的把手左右微转,右手重重地敲击一个个琴键。头顶的小揪揪随着他麻利的动作一颤一颤。  “这台是新琴,你们也听到了,基本上没什么明显的走音。不过钢琴需要保养和调律,温度湿度对音准都会有影响,所以我们的琴卖出之前还是要整一下的,以防出现什么问题……咦?”  音阶爬到高音区,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别说郁久了,就连小王公子都听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瑕疵吗?怎么能差这么多?”  郁久也愣了:“不应该啊……这台不是新琴吗?就算偶尔弹一弹也不会弹成这样啊……”  楼上有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下望,郁久正眉头紧皱分弦调律,小王公子和店长都紧张的盯着他,只有蔺从安一个人不经意间看到了。  “谁?”他出声道。  另三人齐刷刷地抬头,楼上那颗脑袋来不及往回缩,一下涨红了。  “什么谁,我不能看看了吗?”  “牛老师?”郁久惊讶地问:“你不是从来不下来的么?”  牛老师气得翻了个白眼:“那我不能下来吗?”  “能……”郁久看看琴又看看牛老师,问道:“牛老师你昨天也在二楼,有没有看见谁动过库存的新琴?按理说不应该啊……”  牛老师心头一跳,故作镇定地一步步走下楼梯:“谁没事儿去看库存,我不知道。”  她长相一般,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偏偏很爱跟人争个高下,日常踩着恨天高,就算从楼梯上摔下去过都没让她放弃。  蔺从安是什么人,眯眼看了一眼这个牛老师,觉得自己的小未婚夫的工作环境太恶劣了。  “哦……”郁久把这个音调好,心虚地在蔺从安和小王公子之间来回看看:“那个,这个音调好了,就没问题了……琴本身没有硬伤的,是一台很棒的琴,音色清亮,回响浑厚…………你们谁会嫌弃它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一只手还在琴盖边上来回摩挲,像是自己心爱的宠物有缺陷,害怕别人不能善待它似的。  小王公子连忙表态:“不嫌弃不嫌弃!我不嫌弃!蔺总要是嫌弃,我就再买一台新的给他!”  “……”蔺从安:“你们老王家是不是都缺心眼?琴你自己拉走。”  说罢还补充了一句:“好好供着这琴!”  小王公子忙不迭的点头,回头趾高气昂地对店长说:“虽然我不计较,但是你们这琴到底被谁动了,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店长连连点头,牛老师在一旁,脸色忽青忽白。第9章   郁久把工具一个个拆下来放回巨大的工具包里,再把大摇盖装回去,抚摸了一下琴键。  蔺从安突然说:“再试一下。”  “试什么?”郁久懵懂抬头。  “试试手感。”  郁久有点心动,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施坦威了。  看店长没有反对,他坐到琴凳上,端正地吸了一口气——一阵舒缓的旋律流淌而出,是略微耳熟又亲切的旋律。  “巴赫的《平均律》。”他弹了大半后开口介绍道:“第一套一共有四十八首前奏曲和赋格,是将钢琴的十二平均律诠释到极致的作品。它确立了大小调式,世人称他为钢琴界的《旧约圣经》。”  一首前奏曲很快结束,郁久站起来时看起来很高兴。  “音准没问题,音色也完美,它是一台很好的琴,没有瑕疵的。”  小王公子跟着前来搬琴的客人一起走了,牛老师跟着秃头店长上了二楼。  郁久看看蔺从安,又朝小田笑笑,不知道自己该陪陪“未婚夫”还是回去继续弹琴。  “那个,刚才,谢谢你。”  蔺从安捋了一把他散下来的头发,问他:“今天忙吗?下午能请个假吗?”  郁久:“要赶紧搬家?”  蔺从安温声:“那个不急,说好等你休息的。我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得先领个证。”  郁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怕蔺从安误会,赶紧表态:“行的,我、我跟领班说一声就行了……是现在就去吗?”  “下午去。你有午休吗?”  “有的!”  “那午休过后,小田接你来公司,有些文件要给你签一下。”  郁久连连点头。  蔺从安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冷下脸走到一旁接通。  郁久一边听,一边发现……蔺从安从昨天开始跟他说话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背叛革命军吗!  一会儿蔺从安收线回来,跟郁久说自己要先回去一趟。  “下午你过来了,跟前台说一声,会有人下来接你。”  说罢像是有什么急事,带着小田急匆匆的走了。  郁久在原地品味了一下自己雀跃的心情,恍惚了半天。  领班徐佳佳这时候才敢凑过来:“小郁,刚才那是什么人?”  什么人?  郁久真不好说……  他朝徐佳佳傻笑了一下:“佳佳姐,我下午还要请假……”  店里没了咖啡师可能会关门,但钢琴师不在还可以放歌。  郁久从过来打工开始连发烧都不请假的,徐佳佳知道他真有事,二话没说就准了。  她想了想又道:“刚才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我们能攀上的……小郁啊,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徐佳佳是真心实意地提醒,因为她别的没看到,只看到男人撩郁久的头发了。  这个动作在没有前情提要的情况下,活像流氓。  但流氓实在太帅了……  郁久点头:“没问题,我力气大着呢。”  徐佳佳:“……我不是说这个,你……”她后半句没说下去,叹了口气拍拍郁久的肩。  “记得带套。” 第9章 她是蔺氏集团一个董事的远房亲戚,那人和蔺从安不是一个派系,就派了个漂亮姑娘来跟蔺从安接触。能打入蔺家内部最好,实在不行探听点消息也可以。  这位女秘书一直蜜汁自信,工作做得不咋样,搅风搅雨事儿挺多。蔺从安原本早就想换掉她,但那个董事总有话说,他嫌烦就先搁置一边了。  反正蔺从安觉得,除了郝临,他也不跟其他人接触。  “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宣战了?人不大,胆子不小。你知道这个公司,这栋楼都是谁家的吗?”她叭叭地说,郁久茫然地听。  突然他视线朝向一边,脸上多了点高兴的表情,整个办公室都静了一秒。  “是我家的。”蔺从安冷漠地接话。  说罢他看都不看那个双眼瞪到脱眶的女秘书,抬手示意郁久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第11章   蔺从安的办公室跟外面秘书处差不多大,但铺着灰色的地摊,也没有透明的玻璃隔断。其他陈设没什么新鲜的,只有左边的柜子里摆了一排排手表。郁久不禁多看了两眼,全都是漂亮且对称的设计。  蔺从安有点热,把外套脱了,领带拉松,然后示意郁久坐。  “本来可以直接去领证,但我有些婚前公证文件需要你签。你先看看这些有没有问题。”  郁久接过文件,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抬手签下了名字。  蔺从安没说什么,拿了个文件袋装好。  “外面那些事你不用管,刚才那个女的是个关系户,回头找着机会我开了她。她找你麻烦了?”  “啊。”郁久受宠若惊,“没有没有,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自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蔺从安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郁久灵光一现,噌地站起来:“你是不是想喝咖啡?”  蔺从安一愣:“……你会泡吗?”  “会啊,这个我很会的!”  郁久非常可怜郝秘书,对蔺先生有很多误解。但只有咖啡的事郁久不知道,可信度想必是有的。  好不容易抓到个可以示好的项目,郁久美滋滋地打算拿个金牌。  他推门出去,却一时不知道要往哪走。  秘书处的人一个个像鹌鹑一样缩在原地,郁久看了看,找到了自己唯一熟悉的对象——刚才的烈焰红唇女秘书。  “那个、您好……我想问问,咖啡在哪里泡?”  这位女秘书心头一跳。  蔺从安对咖啡的要求非常高,只喝最顶级的几种,还对发酵、冲泡手法,水温温度等都有严格要求。  秘书处只有郝秘书有资格给他冲咖啡,因为蔺从安让可怜的胖子花了一年考了咖啡师证。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蔺总的习惯,喝到不好喝的咖啡会发飙。他曾经有过因为郝秘书出差不得不点个外卖,最后气得发动全秘书处给那家店刷差评的辉煌战绩。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如果当时那家店的老板亲自来送外卖,蔺从安可能会把人骂到头掉。  而现在,有一个小白花,站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给蔺总冲咖啡!!  笑死她了,真是上赶着找死!  女秘书幸灾乐祸,笑眯眯地给郁久指路:“出门左拐有个很大的茶水间,那里就有咖啡哦!”  郁久礼貌道谢,转身出去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看他。郁久有些微不自在,回望过去,那些职员们又假装看电脑,弄得他摸不着头脑。  茶水间很大,这会儿没有人。郁久没找到他会用的咖啡机,想了想就冲了一杯速溶。  蔺氏的员工们已经又在群里发了一轮感叹号,这会儿看见郁久端了个杯子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又发了一轮问号。  这是怎么,这位小帅哥今天要给大家表演全套老虎头上拔毛吗?  郁久没想那么多,专心致志地捏着杯边回去了。  蔺从安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人正站在门边等他。  “有点烫。”郁久说。  蔺从安不在意地接过去,直接抿了一口。  一片寂静。  “不错。”蔺从安说道。  郁久笑起来:“那就好,还怕你不喜欢呢,因为这种速溶都有点甜的。”  蔺从安:“还好,一点甜没事。”  秘书处众人:“…………”  玻璃墙外的员工们:“………………”  老板!!老板你怎么了,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然而,更多人把目光投向了个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帅哥。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真的很好奇!!  蔺从安一手揽着郁久的肩膀,微微带了一点力示意郁久进办公室,转身之前却突然扫了外面一眼。  那一眼,杀气四溢,闪烁着再看扣奖金的光芒。  大家屈辱地低下了头。  蔺从安喝了他以前绝对不碰的速溶咖啡,把要签的文件签好,就带着郁久去了民政局。  同性婚姻虽然已经合法化,但跟异性夫妻的绝对性数字比,还是很小众的。  工作人员对两个各有千秋的帅哥很感兴趣,问的问题露骨到蔺从安都有点招架不住,更别说脸红到耳朵尖儿的郁久了。  红本本很快拿到手,郁久打开,看了眼自己和蔺从安的合影,竟然从两人的笑容里看到点甜蜜的味道,顿时像烧了手一样把本本合上了。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个事:“蔺先生,你接下来几天有空吗?”  蔺从安带他坐到车里,示意小田开车,才答道:“你有什么事吗?”  郁久有点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听说我结婚了,想来看看我……我想,我们一起请他吃个饭?”  蔺从安看着郁久蹭得有点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把。  “行。”  大手按在头顶,温热从掌心传到四肢百骸,郁久有些留恋这样的感觉,等到蔺从安收回手还有点恋恋不舍。  ……  领了证,时间也还早,郁久被小田送回了咖啡厅。  跟佳佳姐打过招呼,他去休息室,将那本有法律效力的小红本本和自己的蓝色回执放在了一起。  郁久希望自己记得蔺先生的好,记得是因为蔺先生才有了这张蓝色的回执,这两样东西之于他自己都一样重要。  蓝色的回执上写明,初赛在十天后开始。  初赛规则比较宽松,基本上是用来剔除基础水平就不过关的、重在参与型试水选手。  而且高校组和业余组是分开比赛的,对他来说就更没有悬念了。  郁久今年二十六了。  青音赛的成人组,年龄限制也就是二十七岁。  如果他不能在这一届比赛拿到好名次,崭露头角,那这辈子都会失去在舞台上正式演奏的机会。  但他有信心,因为他是郁久。  尽管家中遭难,荒废了三年,但那之后他虔诚地面对钢琴,一天都没有断过练习,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这一次,如果能在决赛上有名次,金燕老师是不是会愿意再看他一眼,和他说说话呢?  郁久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小妹进来,朝他比划了个你在做什么的手势。  郁久朝她笑笑,把小红本和回执塞回自己的包里,摸摸小妹的头往外走。  “是不是佳佳姐让你来喊我的?”  小妹点点头。  “我这就出去。”  小妹是咖啡厅的员工,主要管水房烧水和一部分清洁工作。她是个小哑巴,不能跟客人交流,本来成叔不想要她的,但架不住看她可怜,就收拾了个阁楼给她住。  这样她烧水、打扫、看店,也算对得起一份工资。  徐佳佳见他出来,招招手:“等会儿店长可能要来,你去钢琴那边坐着,别让他看到你不在。”  郁久领情地点点头。  徐佳佳左右看看:“等会儿,你来……我刚看到你从豪车上下来。怎么回事儿,之前去哪儿了?”  郁久刚要说话,徐佳佳突然瞪圆了眼睛:“等等!你不会真跟那个西装帅哥搞一起了吧?!”  搞一起不能准确描述他们的关系,郁久小声纠正:“我们结婚了,刚刚领的证。”  徐佳佳手里的抹布掉了。  郁久回到钢琴前,脑子里总想着蔺从安之前摸上他脑袋的大手。  一不留神弹错了两个音,郁久赶紧纠正态度认真弹琴。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准备比赛了。第12章   晚上九点不到,客人全都走了,徐佳佳他们已经在对账和打扫。  郁久才开始自己一天的练习。 第11章 “掀!你掀!我也不卖了,我们一起喝西北风!吃不上饭了我就拿刀先把你片了下锅我跟你说!”  油条大婶今天情绪格外激动,举起刀来挥舞。  场面有点危险,吃瓜群众都退后了半步,露出了刚好走到近前的刘奶奶。  刘奶奶今天也扛着装菜的麻袋,走到这儿时习惯性地劝了两句:“桂芬啊……日子好好过啊……能不动手的别动手……”  可顶上不知道谁家的空调突然漏了几滴水,刚好滴在炸油条的油锅里。热油溅出来,蹦了几滴到油条大婶的胳膊上,她诶呀一声一哆嗦,手里的刀直直往下掉——  “刘奶奶!”郁久看得不清晰,但经不住刀刃反光特别明显,那刀掉的位置不妙,估计会划到刘奶奶的腿!他急得整个人都差点栽出去,却没想到有个人闪电般出手,将那把刀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搞啥?多危险呐!大街上舞刀弄枪的,多不文明!”  来人高个儿,平头,除了皮肤微黑,别的都长得很正,是个俊朗的小伙儿。他穿着黑色运动外套,斜挎了个超级大包,把闪着银光的刀好好搁在了案板上后原地转了一圈,摸了摸脑袋。  郁久兴奋大喊:“楼小川!!”  黑外套循声望去,咧嘴笑出了八颗牙:“小久!!别掉下来了缩回去!”  郁久胡乱撸了一把头发冲下楼去,和楼小川一起把惊魂未定的刘奶奶扶上了楼,麻袋也扛了上去。  关起门来,楼小川一把把郁久抱起来:“久儿啊!!我掂掂——咋还瘦了呢?”  郁久给了他一拳让人放下来,脸蛋儿红扑扑地:“没瘦,我称了呢!”  楼小川傻乎乎地又把人三百六十度正过来翻过去的看,确定对方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才放下心来,把带的大包打开。  “来!看哥给你带了啥!”  “啥啊?”郁久凑过去,看楼小川一样样的往外拿。  “我妈过年腌的酱菜、你爱吃的那个怪老头做的炒米糖、我一个兄弟自己做的牛肉丝,还有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两人一样样地翻,一样样的尝,很快把郁久这么个小地方铺满了。  “蛋卷呢?”郁久嘴里咬着炒米糖,问楼小川。他最喜欢吃的一种裹海苔和肉松碎的咸蛋卷,老家一个街坊做这个生意,以往楼小川必给他带的。  楼小川顿了一下:“春婶儿没熬到过年,癌症走了。”  “啊……”郁久嘴停下了,两人一时没了胃口。  楼小川很快反应过来,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掏了个小塑封袋出来,里头有根红色的橡皮筋。  “这个给你。我们网吧门口的小卖部进了批货,我看这个皮筋上有个小星星,还蛮可爱的,就挑了个粘得最好的拿了。”  郁久接过来,那是个金色的小星星,上面粘着些假钻,对着光一闪一闪的,很可爱。  “谢谢川哥!”  看郁久又笑了,楼小川也跟着憨厚地笑起来,把郁久拨弄正了,让他蹲下来,给他扎头发。  “你这头发也不是个事儿,又不能剪太短,还不能留太长,要不咱也去弄个离子烫烫一下,给你搞得‘丝般顺滑’。”  他一边瞎说八道一边给郁久拢头发,刚扎了一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冽的呵斥——  “谁?”第14章   郁久背对着门,但听声音也听出来,不顾头发散着就跳了起来:“蔺先生!你怎么亲自来了!”  蔺从安表情不太好:“我不能来?”  “没有没有!”郁久连忙摇头,一把扯过一头雾水的楼小川:“蔺先生,这个就是我上次说的,要来看我的朋友!”  蔺从安嗯了一声,眼睛一直盯着楼小川手上的皮筋。  楼小川这才反应过来,皱起眉道:“你就是那个老板?”  郁久把橡皮筋抢过去,自己把小揪揪绑好,一边还踢了楼小川一脚:“好好叫蔺先生!不许没礼貌!”  楼小川:“…………”  他委屈地叫起来:“我怎么没礼貌了!我就问了一句!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他眼睁睁看着郁久蹦跳到那个蔺先生身边,高大的男人和他十分相称,论相貌实在天造地设。  男人还抬手,摸了一把郁久的头。  郁久……郁久很开心的样子,笑成了个傻子。  楼小川心累:“……要搬家是吧,我来帮你。”  郁久的东西不多,全都收拾起来也就塞了一个行李箱。脸盆牙刷这些生活用品,因为蔺从安说不用拿,郁久就全部送给邻居刘奶奶了。  反倒是楼小川装吃的的大包,又重又占地方。  刘奶奶得知他要搬走,又高兴又不舍,叮嘱了半个小时安全问题以后,又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塑料袋的新鲜黄瓜。  楼小川到底混过社会,一眼就看出了蔺从安的车价值不菲。  他只听郁久说对象有钱,却不知道蔺从安是怎么个有钱法。  看到车子,他明白了一部分。等他看到房子,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富人区中心,位置最好的高档别墅,这不是一个“有钱的小老板”,这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真富豪”。  可惜郁久没告诉他蔺家老宅的那个大庄园……不然楼小川可能会怀疑自己的三观。  因为没什么东西,除了司机给开车外,其他人就被打发走了。  蔺从安和郁久一人一个行李箱,心情不错地拉到门口。  虽然蔺先生不太说话,但楼小川是个话痨,郁久跟他也很久没见了,聊天聊地的,蔺从安在一边听着,也不觉得不自在。  欢乐的气氛终止在蔺从安家门口。  那儿却站了个不合时宜的人——那个烈焰红唇女秘书。  女人的口红视心情而定,今天的女秘书没有那么热烈,而是涂了个略显苍白的裸色,化了个直男看不出的憔悴妆,楚楚可怜地对蔺从安喊道:“蔺总,我叔父的错,您为什么要归到我身上呢?我什么也没做呀!”  楼小川拧眉,凑到郁久耳边问他这又是谁?  郁久也凑过去回道:“不好好工作,被蔺总辞退的下岗工人。”  楼小川了然的点点头。  女秘书那天刁难了郁久一句,当时蔺从安没发落她,但第二天就把她辞退了。  她叔父,也就是那个和蔺从安不同派系的董事,到女秘书家大发雷霆,女秘书这才知道,那个穿着不起眼t恤的男人竟然是蔺总新晋的爱人。  这事儿才刚在家族内部公布,叔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来怪她没有打听好消息,无能至极。  女秘书丢了工作,却不想坐以待毙,得到叔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的帮助后,才能等在了蔺从安家门口。  蔺从安不想给她面子,正想一个电话叫保安,就被郁久拦住了。  “那你想怎么样呢?”郁久问。  “我……”女秘书一下愣住了,她说她想恢复原职,但蔺从安肯吗?“我只想向蔺总道歉,我那天一时鬼迷心窍……”  “不用。”蔺从安打断她:“我辞退你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不行。我只问你一句,今天是你叔父让你来的吗?”  小区的安保措施非常好,蔺从安也不会让随便一个无名小卒知道他家的地址。  能精准站在他家门口,说没有人在背后撺掇,蔺从安都不信。  看来有一帮人,就算他公布了婚讯,依然没有死心。  女秘书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但蔺从安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打开门,示意郁久和楼小川先进去,然后对女秘书说:“你也来看看吧。”  郁久刚来,蔺从安怕他不适应,让保姆阿姨回去了,大别墅里只有他们四个。  无视掉尴尬的女人,蔺从安他们帮郁久收拾完东西,看看各处没有错漏了,才重新聚到客厅里。  女秘书脸色很难看了。  她听叔父说,蔺从安的领地意识极强,保姆都不住家。小时候长到能住校以后就不在父母家过夜。他自己的房间陈设更是不能被乱动,传说中已经到了谁动谁死的地步。  但现在,他把这个好运嫁入豪门的男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哪有半点迁就和不得已的样子。  蔺从安见收拾好了,拍了拍郁久的肩膀:“还有一个地方。”  “什么?”郁久好奇。  “给你准备的,礼物。”  蔺从安带郁久进到书房,郁久这才注意到书房里面还有一扇门。  他心里怦怦跳,走过去推开——  一台崭新漂亮的施坦威停在房间正中央。  那是一台音乐会钢琴,比他们琴行里的任何一款都要大,有气势。宽敞的房间墙壁上铺着厚厚的吸音材料,落地窗前的白纱帘被风吹起。  这里就像任何一个影视剧里,天堂一样的画面。  郁久站在那里,手发抖,眼睛都红了。  楼小川见状,叹了一口气,把呆若木鸡的女秘书拽出房门,留那两个人在房间里。  郁久哑着嗓子问道:“……你……特地买的?”  蔺从安见他眼泪汹涌,心中微微酸疼:“你不是喜欢吗?”  郁久怎么能不喜欢呢?他太喜欢了,喜欢到惶恐。他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房间,这样的琴。  郁久蹲下来,哭得心脏抽着疼。  蔺从安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没想到郁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只能跟着蹲下来,伸手帮他抹了一把脸,把人塞进怀里。  “别哭了。”  花园里头,楼小川蹲在地上抽烟。  女秘书被他揪着后领拽出来,衣服都被扯变形了,但是……敢怒不敢言。  楼小川漫不经心道:“说说吧,你们这老板,什么情况?”  “……蔺总吗?蔺总是我们蔺氏集团的董事长兼ceo,身家,身家多少也有个几百亿吧?”她战战兢兢地回答。  楼小川嘶了一声:“那他怎么就看上我们小久了呢?”  女秘书比他更想知道,内心疯狂尖叫:“谁知道蔺总怎么想的呢啊…” 第13章 蔺从安挑了个评委后面的正中间位置。  刚坐定,耳朵就捕捉到了他天天念的名字——郁久。  “郁久……竟然有郁久,是郁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翻着选手名册,语气中的震惊不似作伪。  “什么?!怎么会?!”  “这么多年了,他去哪儿了?”  蔺从安蹙眉。  郁久……很有名吗?  评委席有二十多人,都是各大高校最权威的教授,他们将给出公平公正的判断,决定选手的去留。  古典音乐圈不大,这些教授早就互相认识了,平时聊天打屁嗑瓜子的,随性得很,但今天,气氛却变了,因为郁久的名字。  郁久,这个名字他们都忘不掉。  当年以十二岁稚龄打败许多十六岁的大孩子,是名副其实的天才。他那时被媒体授予称号:钢琴神童。  总有些领域里,每隔几年会出现一两个闪耀的星星,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享受天时地利人和的顺遂,然后成为别人眼里的可望而不可及。  郁久曾经就是这样的传说。  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同期的所有同龄人都黯然失色。  谁都没想到,他的坎坷才刚刚到来。  之后他销声匿迹十几年,除了圈内人,没有人还记得。  业余组的候场区可谓是群魔乱舞。  青音赛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初赛暂时不设直播,但也有摄像机全程多角度录像。  如果你进到下一轮,前面的比赛内容就有可能被剪成素材,放进后期的直播里。  许多人为了关注度而来。  前几届有人为了博眼球,把自己打扮得千奇百怪,后来红了。  从此以后,业余组的比赛常常变成万圣节聚会或者百鬼夜行。  郁久一眼扫过去,有穿女装的男人,有头戴博士帽的眼镜妹,还有……那是啥,蜘蛛侠?  郁久晕头转向,是不是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嘿兄弟,你怎么也不穿奇形怪状的衣服?”有个男生凑过来,想跟郁久聊天:“我告诉你,你做对了。在别人都穿的时候不穿,才是今年真正的夺眼球!到时候评委觉得我们尊重古典音乐,说不定会有个好印象呢?”  郁久看看自己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黑西裤,还有蔺从安早上给他配的领结和胸针……  他脸微微一红,回过神来:“穿什么无所谓吧,弹得好,一切都不成问题。”  “噗嗤——”旁边有个胖子嗤笑一声:“又是个会吹牛逼的,还弹得好~~你这么好,怎么不去专业组?”  郁久撇撇嘴,懒得跟他争论,倒是那个搭话的兄弟嘿嘿一笑:“不是音乐学院出身也不代表就一定不好啊?不然这个大赛不要设业余组好了……兄弟别理他,他既丑还酸。”  有几个人看着热闹,闻言都笑出声来。  胖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气,才说道:“我看是你们没有自知之明!”  他指指外面那些摄像机:“谁不知道大家来干什么的,来出名的呗!因为现在有关注度和电视转播,什么牛鬼蛇神都来露个脸,最多走到复赛。你看什么时候业余组的人能在决赛拿到名次的?别做梦了!”  周围沉默了。  胖子说的也是事实,毕竟业余组练的时间短,没有牛逼的师承,在决赛上没什么竞争力。很多人冲着上电视来,这才把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来吸引人。  郁久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广播开始点名,业余组先上场。  小胖子是第一个,他轻蔑地瞥了郁久一眼,才上了台。初赛管理不严格,他们往幕布那边凑,能近距离听见别人的比赛曲目。  初赛是曲目自选阶段,很多人不会选太难的,防止出错太难听被教授卡掉。  小胖弹了一首肖邦的《e小调圆舞曲》。  这是一首非常考验乐感的曲目,单纯论难度倒算不上顶尖。小胖上了台也有点紧张,中规中矩地弹完了,大错没有,旋律听得懂,但是……让人很…………  “我困了。”那位同样穿常服的兄弟打了个哈欠:“他弹了个啥?”  郁久:“…………”  蜘蛛侠突然出现,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肖邦,e小调圆舞曲。”  大兄弟一懵:“啊?是吗?这个我听过啊,他刚弹的是这个吗?”  郁久噗嗤一声笑出来,其他人心中五味杂陈。  没什么自信的那一拨人尴尬极了,觉得自己上台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准了。不仅要被观众评判,还要被对手耻笑,心理压力巨大。  另有不动声色的几个人,相对有实力。  选手们好歹还能听出别人弹的是什么曲子,观众席上的蔺从安就直接觉得煎熬了。  从第一个小胖子出来开始,他就觉得难听,难听到烦躁。  但又不能离席,因为不知道郁久什么时候出场。  听到第十个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了,把小田喊进来给他盯着人,自己到外面吹风。  比赛场地设在秋城大剧院,按照流程,今天是业余组的比赛,明天是十六岁以下的青少组。  有些家长怕孩子不适应场地,今天就提前来了。蔺从安看到不少小孩儿,被父母带着在外面说话,或者进去看比赛的。  有个母亲蹲着给儿子整理衣服,嘴里叨叨着:“宝贝你已经不小了,你都练了八年琴了,明天不能紧张哦……”  跟郁久一起住了十几天,蔺从安最大的感觉就是安静。  除了早餐和晚餐,上班路上,蔺从安几乎看不到他的人。  不在咖啡厅,就在琴房里。  蔺从安是钦佩的。  他看得见郁久的付出,因此格外希望他得偿所愿。  而且经过其他人的对比,他才知道郁久的钢琴水平有多高。  说弹了八年钢琴的小孩儿进去了,蔺从安深呼吸后也跟着进去了。  他看到台上正比赛的,是一个穿着蜘蛛侠装的……男人?  头套套得好好的,露出一双手,奇葩到令人窒息。  就在这瞬间,蔺从安真的产生了撤赞助的想法。第17章   蜘蛛侠弹了一首土耳其进行曲。  曲目对于这场比赛的水平来说是选得太容易了,但无奈选手表现得非常好。  轻重之间自成节奏,有气势的地方也壮丽恢弘,蔺从安以一个外行人的身份,觉得挺好听——虽然跟郁久还是不能比。  之后陆陆续续出来几个水平还不错的,一会儿革命一会儿军队的,各个慷慨激昂,总算不那么催眠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观众走得差不多,评委也都很疲惫了。  但没有一个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因为他们手中的名单上,还有个让人感兴趣的名字——郁久。  郁久眼看一个个选手被叫上去,最后剩下了自己。  终于被叫到的时候,他打起精神,带着灿烂的笑容一步步走上台。  “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是业余组的,郁久。”  评委们没人说话,他坐到钢琴前。  这一幕场景,突然和他少年时最风光的时刻重合了一瞬。  他准备好的曲子是肖邦的《黑键练习曲》,节奏明快跳跃,难度高。  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任性一下。  起手开了,是比赛最初小胖子弹的《e小调圆舞曲》。  与那个小胖子不同,他的e小调活泼俏皮,轻盈浪漫,快与慢之间的节奏卡得极准,听起来像翩翩飞舞的蝴蝶,洒下泛着荧光的蓝色粉末。  悠扬的圆舞曲回荡在大厅里,近距离感受的所有人,都被那股铺面而来的从容优雅震住了。  郁久弹完,深呼吸一口,才笑容满面的站起来。  评委们久久没有人说话。  是郁久,是碾压业余组的水平。  音乐厅中一片寂静,郁久顿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在观众席中找蔺从安的身影。  两人视线相接,蔺从安抬手给他鼓掌。  观众席剩下不多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拼命拍响巴掌。  评委们这才惊醒了似的,低头在名单上勾画。  初赛没有点评环节,郁久鞠了个躬就准备下去,却突然被评委席一个老太太叫住了。  “……郁久啊!”她声音中带着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你去哪儿了?”  郁久脚步一顿,回头笑道:“谢谢教授记得我……我一直在弹琴。”  郁久刚走下侧边的台阶,就看到蔺从安朝他走来。  “蔺先生!”他开心地冲过去,下意识地张开手和对方拥抱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弹得很好,一时得意忘形,抱了十多秒才意识到有点逾越,红着松了手。  蔺从安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看着那根坠着金色小星星的发绳横竖不顺眼。  但他没说什么。  “回去。阿姨已经做好饭了。” 第15章 想起刚招来郁久那会儿,成叔叹息:“你也来我们这儿大半年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时候呢。你面儿嫩,我看到你身份证之前都以为你才二十出头。那时候店里真没想过专门弄个钢琴师,但你上来弹了个爱之梦……那是真好听啊。我当时不顾老顾的反对,直接就拍板要你了。老师你当不了,但你那琴能弹到人心里去…………一晃这么久过去了,你也该出头了。”  成叔拍拍他的肩膀:“你复赛拿个好成绩,成叔给你发奖金!去吧。”  郁久乖巧点头,出门时差点跟牛老师撞个正着。第19章   郁久裤子口袋浅,被牛老师这么一撞,早上蔺从安给他塞的铁盒糖果掉在了地上。郁久连忙弯下腰去捡,又把牛老师挤得后退了两步。  她惊叫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胸部,脸上满是控诉,好像郁久要非礼她似的。  郁久有一瞬间的无语,心想你长得还没有蔺先生十分之一好看,我对你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但他还是礼貌地说了声抱歉,就打算绕过她下楼去。  “等等!”牛老师皱着眉:“你手里拿的什么?”  郁久反了一下手里的铁盒,奇怪地看她一眼:“糖啊,怎么了?”  牛老师火眼金睛,皱着眉问:“长得有点像嘉云糖,但好像不是那个字?”说着,她见郁久把糖迅速塞回了裤兜,顿时笑了:“哟,买个糖还要买山寨,最近那么穷啊?但我觉着吧,三无产品吃了到底不好,没钱装什么逼啊,非要假装弄个进口糖……还不如去超市称点儿大白兔算了呗?”  郁久:“……”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糖是什么牌子,更懒得反驳牛老师,便无视她想下楼,谁知道踩着恨天高的女人还故意往他身前挡:“哎,就说说你还生气了?啥味道,给我个尝尝呗?”  郁久不笑了:“这不是山寨,是我爱人拿给我的,不想送别人,抱歉了。”  牛老师一时吃惊:“你结婚了?我们怎么不知道!……那这是什么糖?”  郁久没理她,脚步一晃就下楼去了。  这个点儿他平时要去后门抽烟的,但裤兜里的铁盒提醒着他昨天的事。  蔺从安劝他少抽一点。  郁久去了后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塞了颗糖在嘴里。  浓郁的橙子味儿,很好吃。  郁久不知道什么嘉云,在小时家境还很好的时候,父母也没怎么给他买过糖。  小妹提着垃圾桶从后面出来,见到郁久也在,用一个甜甜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郁久心一软,招呼她过来,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小妹惊讶地在嘴里倒腾了一会儿糖果,尝出了滋味,眼睛都亮了。  “好吃吗?”郁久笑眯眯地问。  小妹猛地点头。  小妹倒了垃圾,又上了二楼扫地。  牛老师心情正不好,逮着个好欺负的就开始骂起来。  “怎么现在才来扫?再过半小时学生都该来了!都已经是个哑巴了,做事还不认真,就你这样的全赖我们老板做慈善——”  小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扫地,但仔细看她的手就会发现,她很紧张,紧张得抓着扫帚柄的手指摁得发白。  牛老师骂了一会儿,突然眼尖地看见小妹的脸颊鼓起一块儿。  她惊讶道:“是不是郁久给你吃糖了?”  小妹一抖,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牛老师:“……”  这个郁久……这个郁久!牛老师都要气疯了,一盒糖而已,藏着掖着,自己都跟他开口要了都不肯给,回头塞给一个哑巴。  这不是在□□裸地打她的脸吗!  郁久不知道牛老师因为一盒糖,又对他恨意加深,他下午弹琴的时候有点犯困,还以为是戒烟才没精神,中间又吃了几颗糖。  但到了下午,感觉喉咙堵得疼的时候,郁久才意识到自己又着凉了。  他一换季就容易生病,每次一拖一个月,这些年都习惯了。好在没有太过严重,最后也都自然而然的痊愈。  郁久没请假,老老实实地弹完自己的时间,也不多耽搁,换了衣服就走了。  上了车郁久就开始打盹,车一直开到家都没醒。小田左右为难,下了车给蔺从安打电话。  蔺从安今天工作结束得早,本来就准备回去了,闻言索性叫小田别吵醒人,等他回去。  半小时不到,蔺从安就出现在郁久身边。他拉开车门的声音也没惊醒郁久,蔺从安皱眉,发现他脸有点红,伸手一摸,烫手。  他当即把车门一关,自己去了另一边:“小田,开去医院,郁久发烧了。”  “啊?!老板娘病了?!”小田大惊失色:“不会吧,我接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还跟我打招呼对我嘘寒问暖朝我笑……”  “闭嘴。”  小田这次没听话,挣扎着又来了一句:“难道早就烧起来了?”  蔺从安闻言冷了脸,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昨天夜里郁久为了一根烟,在外面折腾了半天,这天气凉了,保不准的事。  郁久在车子的颠簸里,迷迷糊糊朝蔺从安靠过去。红扑扑的脸隔着一层衬衫,烫到蔺从安的肩膀。  到了医院,蔺从安终于把人叫醒,郁久还没明白怎么就到了医院了。  这会儿烧发起来了,郁久带着鼻音跟蔺先生解释:“真没事,我到了换季就生病,吃点药就好了,一直这样的。”  蔺从安脸色更沉了,把人一路拽到里面,小田帮着挂号排队,一通检查折腾出来已经过了八点。  郁久道:“你看,我说没什么事吧……”  蔺从安给他摁着手肘内侧抽血留下的针眼,哑声道:“查过了才放心,不然万一出了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郁久淤青体质,只是一个针眼而已,这会儿伤口周围已经全青了,看着很吓人。  蔺从安给他放下袖子,眼不见心不烦,继续训道:“感冒事可小可大,不能不当回事,你知道世界上每天多少人死于小小的感冒吗?”  郁久呆了一下:“……我还……真不知道。”  蔺从安没跟他多说,因为医生说温度不高可以不打吊针,就拿了点药带着人回去。  小田把他们送到了家,自己下班了。没有了单口相声演员,两人之间一片寂静。  郁久坐在沙发上,知道气氛不好,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解。蔺从安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里间去了。  郁久有点失落,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本来以为,不麻烦蔺先生是应该被第一位执行的事情,可到头来还是麻烦他了。  感冒发烧是小事,但蔺先生好像很在意,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蔺先生会不会觉得他事多……想换一个结婚对象?  郁久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舍不得奢侈的生活?也不是。  更多的,应该是舍不得蔺先生对他的好吧。  即使他在别人口中无比恐怖,朝夕相处这么久,郁久半点都没发现那些传言的依据。  在他眼里,蔺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真不太想放手了,再给他五十万都不想。第20章   郁久呆呆地看着桌上被拆开的药盒,眼泪都快下来了。  蔺从安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端着粥锅出来的时候,被垂头丧气的郁久吓了一跳。  “怎么了?哪里又难受吗?”  郁久惊讶地站起来:“蔺……蔺先生……你去哪儿了?”  蔺从安放下锅,皱眉道:“我不是说了吗?阿姨做的晚饭你不能吃了,给你热点粥。你没听见?”  看郁久眼睛红着,愣愣的,蔺从安不由地放软了点语气:“你以为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郁久脸更红了:“以为你觉得我烦,不想看见我了。”  蔺从安无奈:“那我早把你轰出去了。行了,来吃点,粥是阿姨熬好的白粥,我加了点菜进去煮了一下,你尝尝看。”  自从俩人住一起,一直是阿姨做饭,郁久做早餐。他还没见过蔺先生进厨房。  这会儿他心情好起来,兴致勃勃地盛了一碗,是放了生菜碎和皮蛋碎的粥。  蔺从安陪他吃,两人同时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郁久下意识地看了蔺从安一眼。  蔺从安顿了顿,脸色不变地问他:“咸淡怎么样?”  郁久立刻回道:“挺好的,很好吃啊!蔺先生觉得呢?”  蔺从安好像放松了一点:“嗯,我也觉得。”  郁久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完,等到两人分别回房后,他才端起水杯悄悄摸出去,连灌了三大杯水。  咸,巨咸,怎么能这么咸!!  郁久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俩吃的一样的粥,为什么蔺从安全程没反应?是他真不觉得咸,还是死要面子?  郁久只知道自己为了维护蔺从安的面子,已经尽力了,活受罪就是这样的吧。  下次,一定不能让蔺先生下厨了……  郁久的病还是老样子,感冒拖拖拉拉,过两天低烧一下。  蔺从安也没别的好办法,约了个私人医生来看过,说他体质问题。多做有氧运动,补充微量元素,换季注意保暖——这些话简直比广大男同胞的“多喝热水”还要敷衍。  但还能怎么办呢。  青音赛的摄制组来拍摄的那天,郁久特地起了个大早,把自己的小揪揪扎得整整齐齐。  蔺从安上班去了,摄制组工作人员进门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都带着梦幻的表情。 第17章 手也伤着了,指关节那边一片血红。  杨冰妍也被吓到了,但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大小姐脾气,高声跟蔺从安对骂:“你冲我发什么火?!是不是还想打我?!你爸妈跑到我家求我给你生孩子,还许了合作的好处,我才答应来的!你除了一张脸长得不错,别的有什么优点?你这破脾气跟神经病差不离了都,整个商圈谁不知道?你还以为所有姑娘都上赶着想嫁你呢,做梦吧!”  郁久快要心疼坏了,捧着蔺从安的手直哆嗦。  身边的女人还要雪上加霜的骂,连他听着都暴躁,回身凶巴巴地朝女人吼了一句:“关你屁事!我喜欢他!我嫁给他!蔺从安跟我已经结婚了,你还在这儿嚷嚷要跟他生孩子,你才应该去看看脑子吧!”第22章   杨冰妍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  郁久不等她反应过来,继续骂她:“你还说什么是他父母求你?哪家缺心眼儿的父母会找第三者来插足儿子婚姻?也就是我们家蔺从安老实,才被你在这儿搬弄是非!”  “老实”二字一出,门外的郝秘书都打了个寒战。  杨冰妍也被雷到了,你你你了半天。  郁久:“你什么你?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我跟老公好着呢,你算哪里的野鸡要给我们家生孩子?被骂了都不走,脸真是比印度飞饼都大!我劝你好好做人,别老整天想着给别人的男人生孩子,实在想发光发热为人类繁衍做贡献,出国做代孕,挣钱快自己也光荣!明白没,明白了滚吧!”  郁久叽里呱啦一通骂,整个世界静悄悄。  他自己心跳得很快,脸上也一片潮红,这会儿停下来还在喘着气儿。  他看看蔺从安,眼中有一丝忐忑:我发挥得怎么样……?  蔺从安跟他对视上,这才回过神,眼中有一丝惊喜。  一旁的杨冰妍整个人晕晕乎乎,一抬眼见那夫夫俩旁若无人的深情对视,更是受到了致命一击。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蔺从安:“你,你给我等着!”  最后一个音都破了,她恨恨地落荒而逃,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她刚刚走到办公大厅,总裁办公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大笑。  杨冰妍:“…………”  郝秘书憋着笑站在门口敲敲门:“蔺总,我把药箱拿来?”  蔺从安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眼带笑意地问郁久:“平时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郁久这会儿脸已经全红了,讷讷道:“我……都是跟楼小川学的……”  郁久见蔺从安感兴趣,也放松了一点:“以前在老家,小川刚毕业就去看网吧。网吧天天有人闹事,我每次去找他都有人在吵架,吵什么的都有,情感纠纷的也很多……”他顿了一下,笑得更开心了一点:“每次我都躲在小川后面吃瓜,有的还蛮有意思的。”  郝秘书把药箱送过来就走了,郁久一边给蔺从安包扎,一边问他:“这女的怎么回事?不喜欢她不能直接轰走吗?”  蔺从安伸着手,看郁久毛绒绒的发顶,哑声道:“吃醋了?”  郁久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我就是问问!”  “问,问。”蔺从安轻笑一声:“很正常,我要给她家留点面子。”  郁久惊讶地抬头,仿佛在问你这样的霸道总裁还要给人留面子?  蔺从安:“你什么表情?她家也很厉害,一部分产业跟我们集团合作很深,出了问题,整个行业都要动荡。”  “这么厉害?!”郁久一抖:“那我刚才骂她……是不是不好?”  蔺从安垂着眼:“没事,你可以随便骂……只要我不亲自出手,就不算打了杨家的脸。”  郁久懵懂地点了点头,查看了一下这只被自己包好的手,眉头又皱起来:“你干嘛动不动就砸东西?实在不高兴踢桌子摔手机也行啊……自己受伤不疼吗?”  蔺从安低下头:“我下次注意。”  两人静了一会儿,郁久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那么不想要孩子?”  这个问题,在这两年反复折磨着蔺从安,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但此刻,看见郁久清澈见底的眼睛,蔺从安突然没有那么烦躁了。  他对郁久说:“因为我不想重复自己的人生。”  郁久愣了一瞬,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他感冒了,精神不太好,蔺从安不想他再来来回回地折腾,就让他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等他下班一起回家。  蔺从安找了件西装外套给他盖,等自己处理完文件已经快六点了。  郁久睡了个昏天黑地,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张口就跟蔺从安撒了个娇:“想吃串串……”  蔺从安顿了顿,郁久还在揉眼睛,他就把郝秘书招来了。  “郁久想吃串串,你定个馆子。”  郝秘书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闻言差点以为总裁被魂穿了。  “蔺总……你竟然吃串串?!?  郁久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有点不好意思地反悔:“算了吧,太麻烦了,蔺先生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吃吧?”  蔺从安说一不二,可怜郝秘书出去晃了一圈,回来奔丧一样地说:“附近没有可以预定的串串店。”  蔺从安皱眉:“不就是个串串香?不能预定?”  郁久:“可能是因为串串店都不太高级吧……要么算了吧?”  蔺从安哪能就这么算了,亲自审阅了郝秘书手机里的大众点评,挑了一家大商场里最贵的串串香——人均也就一百二。  郁久是真的想吃了。  他感冒了嘴里没味儿,又很久没吃这些,这会儿刷着手机上的菜品图片都流口水。  郝秘书认命地提醒他们:“这个点儿去,要排队等位的。”  蔺从安看郁久那垂涎的表情,敲定了行程:“排。”  于是一小时后,两人生无可恋饥肠辘辘地坐在这家店外的长椅上。  蔺从安怕人多的地方让郁久感冒加重,给他戴了个黑色口罩。他自己则是戴了副墨镜。  两人帅得各有千秋,身形也都漂亮,坐在那里像一道美丽的彩虹,看见的人都恨不得上去打卡合个影。  不停的有小姑娘结伴从他们面前路过,来来回回,回回来来,绕得郁久眼晕。  还隐约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讨论他俩是不是明星。  郁久一直在掰自己的手指,一会儿弯一弯,一会儿晃一晃,这是一种放松手指的手操,他经常做。  掰到一半,他打了个哈欠,那讨论他俩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呀他打哈欠也好可爱——  郁久:“…………”  这家串串香口碑很好,人也多,位置在一处椭圆回廊的尽头。  肉眼可及的另一侧并不是餐饮区,但不知道为什么人头攒动,比等饭吃的人还多。  远远还能听到大音响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活动。  过了一会儿,越来越多的小女孩儿来参观他俩,甚至有两个勇士直接站在了他们面前。  郁久抬头,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们。  一个围围巾的女孩子脸红红的,问他们:“请问……你们是哪个战队的选手?”第23章   郁久懵了一下:“什么战队?”  女孩子惊了:“对面的电竞馆体验店在举行线下赛,今天很多战队都来比赛了呢……你们不是电竞选手吗?”  蔺从安穿着西装,郁久看了看他,指着问:“你看他穿成这样,像吗?”  女孩子羞涩道:“他可以做教练呀……而且我们看你一直在活动手,觉得应该是了!”  郁久了然,眼角弯出一道可爱的弧线:“抱歉呀,我不是打电竞的,我是弹钢琴的,也要活动手指呢。”  两个女孩子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郁久无奈道:“真不是敷衍你们,这有什么好不信的。”  围巾女孩不服气地指了指电竞馆对面的一个商场布景:“那边就有一台街头钢琴,小哥,证明你的时候到了!”  郁久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  串串店在布景背后,从他这个位置看不到是不是有钢琴。  网上经常能看到大佬在国外弹街头钢琴,引得众人围观的视频,只是在国内,苦于人口素质问题不好实现。  郁久小时候在机场里弹过,但还没见过商场里有。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证明什么,只是等位太无聊了,就有点想去看看。  郁久下意识看了一眼蔺从安。  “想去就去。”说罢他率先站起来,郁久抿嘴笑,跟在他后面跑过去。  完全被无视了的两个女孩子:“…………”  那是一台立式钢琴,被一条红色的警戒带拦着。商场里人来人往,没几个人会把目光投向这里。  不远处的电竞馆人声鼎沸,更是衬托得对面冷冷清清。  郁久指了指警戒带,问蔺从安:“确定是可以弹的吗?”  蔺从安点点头,示意他看布景里的公告牌,大意是说不弹不要随便摸之类的。  拉带子可能是怕小孩子玩坏了。  郁久放心地坐到了钢琴前,掰了掰手指。  两个女孩子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小哥哥你还真会呀……我们能点歌吗?”  郁久感觉自己回到了每天早上的咖啡厅,好脾气地说:“可以,你们想听什么?”  “野蜂飞舞!”  郁久:“…………”  果然是熟悉的流程,野蜂飞舞和克罗地亚狂想曲已经成了世界两大名曲了。 第19章 胃里还在绞痛,但比之前缓和了一些,他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郁久”两个字。  [“钢琴神童”郁久——十二岁的天才!]  点开页面,是门户新闻网的稿子。距离现在年代久远,行文用词都不太一样,但关键信息很明确。  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在青音赛的青少组舞台上,夺冠了。  配的照片是颁奖仪式,郁久站在最中间,笑得眼睛都眯不见了。他左右站的大孩子们,全都比他高出头和肩,他独自凹陷,称得上构图破坏者。  不过论年龄,确实是高中生和小学生的差别,就光看手,郁久都比别人小了一圈。  蔺从安恍惚想起来了,他为什么见郁久的第一面就觉得眼熟。  这个新闻,他小时候也是看过的。  现在网上除了这条新闻,已经搜不到什么别的东西,但当年郁久刚夺冠时,盛况一度盖过了成人专业组的正式比拼。  那时候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他,称他为天才。  后来突然就没了消息。  胃部只剩下轻微抽痛,蔺从安面不改色的回到了餐厅。  郁久已经玩了好一会儿手机了,见他回来担心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吗?”  蔺从安否认,反问他:“在看什么?”  郁久啊了一声,把手机凑过去给他看:“我手机结了账,然后跳出个抽奖!但是要先答题,我没敢现在就按……我成绩不太好,怕不会。”  郁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蔺从安嗯了一声,示意郁久点开始。  两人凑得很近。  他们自己没有察觉,外人却很容易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第一题,秦始皇的姓氏是?a、秦;b、赢;c、赵;d、胡……”郁久读完,发现页面上还有个倒计时,现在已经只剩下十秒了。心里一急:“秦始皇不是叫嬴政吗?赵是什么……不对,他儿子好像姓胡啊!”  他赶紧求助地看向蔺从安:“蔺先生!”  蔺从安把视线从他乱蹦的小揪揪上移开,眼带笑意:“就是b。”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得连睫毛的弧度都能看清。  郁久发现蔺先生的睫毛又长又直,视线下垂的时候,投下的阴影能清晰地映在下眼睑上。  鼻梁侧面还有一颗极淡的小痣。  郁久心猛地跳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停顿了。倒计时还有三秒,蔺从安快速抬眼,以为他没听清,伸手摁下了b选项。  收回手时,掌心下缘擦过了郁久的小拇指。  “回神。”蔺从安揉了一下郁久的脑袋:“下一题跳出来了。”  “哦。噢!”郁久急忙转头读题,把刚才的恍惚丢到一边。  题目都不难,他们很快答完,拿到了一张下次再来吃的二十元抵用券。  郁久高兴地存进自己的微信账户:“下次想吃的时候,我们再来呗?”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蔺从安一直不太吃这些,这还是自己今天硬要来,才打乱了他的日常安排,遂补救道:“没关系,你不想吃我可以叫别的同事来……”  蔺从安打断他:“可以。”  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他看到来电显示后顿了顿,点了接通。  郁久见蔺先生没有避开自己,有点高兴,但也没有凑过去听,而是把口罩戴好,随身物品检查了一下。  蔺从安听着电话,没有出声,看着郁久收拾好了以后,一手揽着他的背一同往外走。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走到电梯口,蔺从安才出了声,对面提高声音说了什么,他打断道:“信号不好,挂了。”  郁久:“……谁啊?”  蔺从安:“我母亲,问杨冰妍的事。”  郁久反应了一下,想起杨冰妍是谁,撇撇嘴:“是我骂她的,伯母要骂就骂我好了……”  蔺从安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出了商场,郁久下意识地掏兜摸烟,但看见蔺先生在身边,手一歪摸上了那个小铁盒。  铁盒里的糖早在很多天前就吃完了,但郁久还是习惯用它,把其他糖拆开包装装进去。  郁久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又拈了一颗橘子味的,问蔺从安吃不吃。  蔺从安:“试试。”  郁久站在他的右边,而蔺从安的右手正拿着手机。  郁久抿抿嘴,伸手把糖塞到了蔺从安嘴边。  蔺从安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嘴唇干燥温热,与手指一触即分,郁久猛地缩回手,脸腾地热了。  两人都没说话。  司机把车开来,他们和平常一样上了车。  郁久把热乎乎的脸靠近了车窗玻璃,一直盯着外面看,仿佛车流美如画。  回到家,郁久跟蔺从安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琴室。  今天他练习量远远没达标,还得再努力努力。  郁久一练上琴,对时间的感觉就会变弱。  等到他察觉不早的时候,已经是夜里近一点了。  出了房间,客厅留着一盏落地灯。郁久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出来刷牙的时候习惯性地瞄了一眼镜柜里的穿耳器。  一二三四……嗯?  牙刷在嘴里停顿了一下,他瞪圆眼睛又数了一遍。  ……是真的少了一个!!第25章   蔺先生动了穿耳器!!  郁久差点把牙膏沫咽下去。  他赶紧吐掉,漱口,往脸上撩水的时候稍微冷静了一点。  已经很晚了,蔺先生会不会已经穿完睡了?  就算像咖啡厅同事说的那样弄出一手血,现在恐怕也收拾干净了吧?  那该多疼啊……  郁久打了个寒战,但想到蔺先生即将有一个耳洞,他又觉得有点……色|情。  郁久在蔺从安的卧室门口徘徊了十多分钟,想了八百个借口,最后终于想出一个。  布置了一番,他鼓起勇气准备敲门。  如果蔺先生睡熟了,没听见,那就当做无事发生。要是蔺先生开了门,他就说热水壶坏了,不知道怎么烧热水。  为此他还特地去捣鼓了一下插座,把它弄松了……  一切准备就绪,郁久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响动。  郁久屏住呼吸,等了近一分钟,终于听到了一点轻微的脚步声。  “……郁久?”  蔺从安沙哑的嗓音从门后面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穿着一件t恤和运动裤的蔺从安出现在眼前。  门没有完全打开,蔺先生只露出了大半个身体,可就是这样,郁久也看呆了。  蔺先生一直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冷静自持。就连每天早上出来吃早餐,都已经换好了衬衫。  他从没见过这样穿着随性的蔺先生。比他想象的……更加的欲。  “那个,你睡了吗……?”  “没,有什么事?”  “我……我用热水烧水壶……啊不对是热壶、呸。”郁久磕磕巴巴翻来覆去几遍:“想烧热水……但水壶好像用不了了。”  蔺从安没有怀疑,直接开门出来:“我看看。”  水壶当然没什么好看的,把插座插好就行了。蔺从安微微弯腰前伸手臂的时候,郁久凑近,企图观察一下他的耳垂……  咦?郁久眯了眯眼,又凑得更近了一些——好像还是没有?  “啊!”他惊叫一声,这次不是故意的……  厨房地板上刚才被他弄上了一点水,他歪着身子时,重心改变脚下一滑,直接朝前跌下。  蔺从安转身,一把将人抱住,腰磕到流理台,他闷哼一声。  “蔺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一同出声,郁久愣了一下:“没事!但是你……”  郁久扑在蔺从安怀里,眼睛往旁边一瞥,就看到了他上臂附近的袖子那儿,好像有一块红斑。  郁久卡住,对着那儿多看了两眼。  那是……血迹?  郁久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忘掉了对蔺先生的敬畏和惧怕,伸手把袖子往上一掀:“这里怎么了——”  蔺从安冰着脸挣脱了他的手,但晚了一步。  郁久看到了。 第21章 他蔺从安是个商人,本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当初花五十万“买”下郁久,也不过就是抱着好打发的想法。  想想看,一个没有根基的小男孩儿,走投无路的时候要的也不过就是五十万这样的小钱。  多好用,多方便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郁久变了味呢?  郁久很可爱,有着一张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漂亮小脸,笑起来更是眼睛弯弯,让人觉得无限温暖。  小揪揪常随着动作一抖一抖,活泼灵动。  他待人接物真诚友好,住到这里以后,保安亭的每个值班警卫都认得他,喜欢他,给他带过零食特产。  同时,郁久也很努力。  他每天练琴到深夜,生病也不肯懈怠。  而在昨天,蔺从安甚至发现郁久并不是个无名小卒,而是曾经整个华国都期待过的“钢琴神童”。  尽管蔺从安对音乐没有那么深刻的认知,也知道郁久一定会前途无量。  这样耀眼的,光芒万丈的郁久,被他拴在泥潭里,真的会甘心吗?  如果郁久再普通平凡一点,蔺从安必定不会做出今天的事情。  他花了钱,和对方也有了约定,甚至转让了股份。他有所付出,合该享受对方提供的服务。  但面对现在的郁久,蔺从安……做不到那样没有感情的交易了。  他希望郁久能过得更好。  但他的本意,绝对不是惹郁久哭。  他喜欢郁久吗?一点点?  当然喜欢,并且不止一点点。  蔺从安闭上了眼睛。  最终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不是你以为,而是我确实很喜欢你。”  “别哭了。”  …………  电话挂断,蔺从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手机,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轮火红的夕阳。  姜天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蔺大佬!今晚跟我们去游轮浪去啊!娇娇一直念叨你呢!”  蔺从安立刻沉下嘴角:“不去。”  姜天:“???不是你说想散心的吗?游轮不好吗?”  蔺从安:“不散了,我回去了。”  姜天:“……”  姜天一把扔了手里的漂亮信封:“蔺从安!!谁再tm管你谁就是傻逼!!!我特地跟娇娇要的位置,我还给她买了个首饰!次奥花了我三百万呢!”  蔺从安顿了一下:“什么首饰?”  姜天顺着他的话下意识地回答道:“项链坠子吧,chrisgeorge新出的款。”  “嗯,知道了。我走了。”  姜天:“…………”  姜天:想给我的朋友是奇葩投稿:)  ……  彼时郁久挂了电话,已经7分熟了。  他狂奔到琴房,对着钢琴猛弹了半小时,才总算释放掉了烧出来的蒸汽!  好不容易从齁甜的气氛里挣脱出来,他又想起了蔺先生那个病……  其实也没有很夸张啊?  就算蔺先生真的喜欢,那偶尔,戳一戳自己,又碍着谁了?  郁久不知道蔺从安以前病还严重时的症状,脑子里只有打耳洞这个程度的东西,咬着嘴巴想来想去,又掏出了手机。  他搜索:喜欢疼痛的感觉。  网友们真的很智慧,这个词条展开了无数相关搜索,类似“我喜欢疼痛,我是m吗?”  郁久点开,下面一堆人说是的你是。  m是什么?  郁久紧皱眉头,又往下划拉了半天……  [受虐癖:渴望疼痛,喜欢粗暴,我的s,你在哪儿?]  郁久:???  他一条条地展开,越看越变态,越看越限制级,看到最后郁久整个人都升华了。  蔺先生,难道是个m?!  那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去买一箱子皮鞭手铐蜡烛(*&*%#¥%#——  郁久想象了一下蔺先生跪着,他站着,穿着皮衣甩鞭子的场景……  郁久哭丧脸:我不敢啊啊啊啊啊!  但如果蔺先生真的有需求,他怎么可以不满足他丈夫呢?不敢也要学啊!  郁久愁着愁着,点开万能的淘宝,买了个初学者套装……  了了一桩心事,郁久这才有点累了。  今天一整天心都提着,差点就跟蔺先生走散了。这会儿疲惫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他感觉头有点晕晕的。  郁久快速冲了个澡,一沾床就昏睡过去,浑然不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第二天,闹钟响了很多遍,他也没醒过来。第27章   郁久烧得昏天黑地,蔺先生呢?  蔺先生忙着买钻石。  昨天的事他也有一时冲动,自觉对不起郁久,想哄哄他,就想给他买个礼物。  蔺先生从没给人买过礼物。  昨天姜天提到钻石,他心中一动,想起郁久虽然不戴项链手镯戒指什么的,但他扎橡皮筋。  楼小川给他带的那个地摊货小星星发圈,蔺从安看着不爽很久了。  那个小星星,尤其碍眼。  蔺从安非常想把它换成自己送的。  昨天姜天推荐的这家珠宝店,蔺从安也知道,总部就在蔚城。如果要挑好的,或者定制切割,当然还是在总部订做最好。  他给姜天定了一款三百万的跑车,自己果断爽约跑路,去珠宝店买钻石去了。  这家叫chrisgeorge的珠宝店,是业内著名的奢侈品牌,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  导购训练有素,尽管认不出蔺从安具体的身份,但只要知道对方有钱就够了。  她问了蔺从安的需求,又问了他的心理价位。  蔺从安随口答道:“无所谓。”  导购机灵地选择了店里价位较高的几款裸钻展示出来。  蔺从安仔细看过去,听着店员细致的讲解,不时点点头。  “蔺从安?!”有人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蔺从安皱眉转身,竟看到了杨冰妍。  杨家大本营就在蔚城,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但是她挽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臂弯,这就不太寻常了。  蔺从安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兴趣,冷淡地点点头,打算继续挑选钻石。  可杨冰妍不想放过他,非要凑过去看:“怎么突然买钻?你要送你那个土包子老婆?”  蔺从安面若冰霜:“他是我爱人。”  杨冰妍乐了:“诶哟,笑死我了,还爱人……话说你们蔺氏是不是不景气啊?你看的钻石也太小了吧!”说着她向一旁招呼道:“亲亲来,给你挑一个大大大大钻戒!”  “哇哈尼真好……你喜欢什么,我都觉得好看!”年轻男人撒娇道。  蔺从安……感到不适。  但杨冰妍的话提醒了他,眼前的钻确实小了一点。放在戒指上是正好,作为发圈就太不起眼了。  于是他也说道:“麻烦给我看大一些的。”  导购:“…………”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要看更多的土豪之间别苗头!  蔺从安无意跟杨冰妍比谁给情人买的钻石更大,这样既蠢又不尊重另一半。但无奈,店里的钻石越大越贵,同时他们能看出的品相好坏,也和价格成正比。  等看到最后一颗粉钻,蔺从安和杨冰妍都一眼相中了。  杨冰妍率先问价,得到五百三十万的价格,她心里暗暗后悔。  ……其实本来没打算买这么贵的。  她是有钱,但打发小情人的小礼物而已,至于赔本吗?!  但现在骑虎难下,她只得笑吟吟地问蔺从安:“蔺先生不会跟我一个女士争吧?不瞒你说,我觉得我们家哈尼就适合粉色。这钻做戒指又大又亮,随便戴戴还是挺不错的!”  蔺从安没有理她,而是问笑得开花的导购:“还有类似的钻石吗?”  导购顿时收了笑,战战兢兢道:“粉钻……暂时没有了。” 第23章 “比赛?!再比赛能比过专门学的人吗!你也是,光纵着你儿子,要是我弟弟醒了,铁定是不同意的!这么大的人了,不好好想着工作挣钱,净歪路子。”  郁久忍不住侧头看了那边一眼。  有个男生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双手插兜,低着头。  身形有一点点熟悉,名字也是……  郁久想不起来,多站了一会儿,对方却在喋喋不休的教育中不耐烦地抬头看了外面一眼。  “郁久!”他惊喜喊道。  郁久听到他的声音,总算想起来了,眼睛弯弯地笑道:“蜘蛛侠!”  刘柯乔:“…………哈哈哈哈!”  两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靠门的床位上靠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女人,眉眼间有几分怯弱,笑起来却很温柔。  刘柯乔向郁久介绍了他妈,郁久乖乖地叫了阿姨好,脑袋后的小揪揪翘起来,刘阿姨喜欢得嘴都合不拢了。  病床边坐着四个中年女人,一个特别瘦,另外仨特别胖,刘柯乔统一介绍:“这些是我爸那边几个不重要的亲戚。”  不重要的亲戚们:“………………”第29章   郁久呵呵笑了两声,也没有问好。  他讲礼貌是一回事,但这些人的言论刚刚听在耳朵里实在刺耳,郁久也不愿意多说了。  刘柯乔是在初赛那天穿着蜘蛛侠装弹土耳其进行曲的那个。  曲子选的很简单,完成度却很高,郁久也很喜欢他当时弹的那个版本。  “这么说你也进复赛了吧?”郁久问道。  “对啊!你肯定也进了,你最后弹的e小调,弹太好了!我当时都饿懵了,硬是等到最后你弹完才走。还留在那儿的就我和大兄弟,大兄弟也夸你呢!”刘柯乔兴奋。  郁久脸红红地:“嘿嘿,你们也不错啊!大兄弟进复赛没有啊?”  刘柯乔道:“也进了,我们在观众席上没事干加了微信了!你要不要跟我也加一个?”  郁久忙掏手机:“好啊好啊!”  他俩旁若无人的聊天,不重要的亲戚之最瘦的那个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这个小同学,你也是弹钢琴的吗?”  郁久睁着圆圆的眼睛,点头。  “那你是专门学这个的吗?毕业了吗?干什么工作的啊?”  郁久爽快回答:“不是,毕业了,在咖啡厅弹钢琴。”说罢没等对方问,直接交底:“工资多少对吧?税前八千不带奖金。”  他把刘柯乔的微信改了个备注——蜘蛛侠。  亲戚其二:“那还不错啊!五险一金交吗?你这个算打工吗?要是以后咖啡厅倒了怎么办?感觉还是不太靠谱啊!”  郁久笑了笑:“没关系,人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工作再靠谱也没用。”  亲戚其二:“…………”  刘柯乔狂笑:“郁久你太棒了哈哈哈!”  刘阿姨也跟着笑,整个人都鲜活了。  亲戚们脸色难看,之前叨叨得最厉害的那个抱怨道:“小乔以前好好的,自从非要练什么钢琴,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我看他是都被这些朋友给带坏了……”  她指着郁久对身边的瘦子说:“你看他,男孩子还扎个辫子,像什么样子?这样以后怎么讨老婆?”  刘柯乔不笑了。  他一直无视这些强行来探望的亲戚们,任他们骂来骂去也不辩解。  但是她们骂自己是一回事,仗着血缘关系他忍了,但是骂他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郁久多好一个人,凭什么听你们的骂?  他正要拍床而起,郁久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几位大婶。”他还是笑眯眯的,好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生气的样子:“胡乱猜测不太好啊,我已经结婚啦。我对象不管我留什么样的头发,都觉得我好看呢!”  亲戚震惊:“你才多大,就结婚了?”  郁久:“今年二十六,和小乔一样大啊。我打工,弹钢琴,比赛,不是活得好好的?就不劳各位操心了吧?”  看着亲戚们被怼成了鹌鹑,刘柯乔心情大好,揽过郁久去他妈妈的床头聊起天来。  阿姨不由分说要给郁久削苹果,郁久推辞两声推不掉,鬼使神差地等吃了。  “明天轮到大兄弟录他的个人短片,他让我去陪他,你去不去?”刘柯乔帮他妈妈兜着苹果皮。  郁久抱歉地说:“恐怕不行了,我还住院呢。”  “什么?!”刘柯乔差点把手里的皮扯断,这才注意到郁久的左手手腕上,绑着跟他妈妈一样的住院条,上面写着名字电话和科室。  郁久赶紧补充:“没什么事!只是肺炎,我感冒拖久了……家里人让我一直住到好,不然不让我出院。”  郁久身上穿的不是医院的病号服,而是蔺从安给他送来的衣服,说是穿着更舒服,看不出他生病很正常。  刘柯乔松了口气:“那还好,难怪我感觉你说话声音闷闷的,还以为你就是感冒了。不行,别耽搁了,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就是了!”  郁久开心说好。  刘柯乔把人送到病房门口,临走之前小声说:“你知道吗?我听说第一个出场那个小胖子也进复赛了。”  郁久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刘柯乔:“谁知道呢,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我也不好说,但他那个一言难尽的水平真是……我和大兄弟都无语了。”  郁久也无奈道:“我还以为只有专业组会有这样那样的内部斗争呢……”  古典音乐,玩得层次高了,也非常讲究师承。  你是谁的弟子,师父出自哪个学院,哪个派系,都有讲究。  不过这一向是专业组的游戏,水再深也深不到自己跟自己玩儿的业余组这里来。所以小胖子能进复赛的事情,还挺让人惊讶的。  刘柯乔叹了口气:“不好混啊……”  郁久拍拍他:“没关系,他也只能到这儿了。毕竟复赛开始电视转播,全国观众看着呢……”  “倒也是!”刘柯乔一乐:“行了你快进去把,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儿!”  郁久挥挥手,一转头就看见了哭丧着脸的田助理,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老板娘!我找了你好半天了!差点就要跟老板汇报了!”  郁久抱歉地嗯嗯啊啊了一通,打开蔺从安特地给他订的高级豪华大便当,颇有食欲地吃了一大半。  饭后,护士来给他输液的时候,蔺从安进来了。  郁久的两只手背惨不忍睹,就算换着扎还是会青肿。而且他还不能长时间插着留置针。只要有东西扎在血管,他手就会越来越肿,只能要输液了再反复扎,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从安撕了个暖宝宝垫在郁久手掌心,抓着他的手,看着护士将针一点点地戳进郁久的皮肉里。  他自己感到疼痛的时候,能反向得到更大的快感,但是看郁久扎针的时候,心情只能变差。  蔺从安叹了口气:“以后我每天看着你穿衣服。”  再来一次他真受不了了。  郁久心虚,装鹌鹑不说话。  蔺从安还穿着风衣,等护士弄完离开,才起来脱了。  他把衣服往椅背上搭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好像有个快递,放在传达室了。今天门卫问我,我直接拿回家了,买了什么?”  郁久:“……”差点忘了!他的s|m初学者套装!!  “没什么!”他慌张道:“就是,就是一点谱子——”  蔺从安没怀疑:“重要吗?要么我给你带过来……”  “不用!!”郁久惊道,都要破音了。  “……”蔺从安转身,狐疑地看了郁久一眼,看得他心脏怦怦直跳。  “好,那我放你房间。”  郁久总算松口气,想着下次就算寄到店里也不能寄到家了……不过好好奇啊!s|m套装!  就在郁久住院期间,进入复赛的选手们,终于分批次完成了他们个人介绍短片的拍摄。  大家陆陆续续也知道了别的批次都有哪些人,复赛名单逐渐完整。  尽管郁久不爱八卦,也架不住刘柯乔有天赋,三天过后就把名单整理好了。  “除了小胖子,我们仨,还有六个人进了复赛。业余组十个人,专业组三十,复赛还是分开比,到决赛才会汇和。”刘柯乔把打印的a4纸摊在郁久病床上。  大兄弟也跟着刘柯乔来探病,伸着头看资料:“专业组有好多人都好眼熟啊!”  他指着两张纸说:“这俩就特别眼熟。名字也好像,是兄弟吗?”  郁久定睛一看,点点头:“孟昌文孟昌武,名字确实眼熟……”  大兄弟大名叫郑新,剃着平头,长着一张大兄弟的脸,说话还带点碴子味儿,自来熟十级。  郁久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个孟昌武不是上次在商场叫他让座的那个吗?至于名字也很眼熟这件事……估计是小时候见过吧,毕竟孟昌文只比他小一岁。  刘柯乔是爱八,但郑新是真的有人脉,翻了一圈以后迅速把专业组的人分了几个阵营。  “我没记错的话,这几个是本地产,秋音出来的,跟着隋老教授的徒弟徒孙学的。这几个是我们北边的学校出来的,好几个学院呢,搞了个联盟好像……还有这边这三个,是平城音乐学院的,其中这个姑娘我认识,跳级读博了!”  郁久听得云里雾里,为郑新竖了个大拇指。  “……差不多了,还有一小半我也不认识的。”  刘柯乔抱拳:“兄弟牛逼,甘拜下风。”  郑新也回敬道:“哪里哪里!”  尽管不一定有同台竞技的机会,但三人还是低头把敌人提前分析了一通。  分析到最后,郑新感慨道:“牛人还是多啊……” 第25章 结果挤进去一看,嚯,这小朋友虽然大只了点儿,但长得可真俊啊!  老爷子回头呵斥了儿子,又转头摸摸郁久的头占便宜:“小朋友,给了你糖,我能点歌吗?”  郁久笑着点点头。  老爷子调皮地说:“我想听你弹一个二胡名曲!”  郑新、刘柯乔:“…………”这么刁钻。  哪知道郁久一点犹豫也没有,连准备都不做,伸手就开始弹起来。  三个小节过去,所有人都听出来,是《二泉映月》!  这首曲子本来就有钢琴改编版本,郁久只是恰好会弹而已。在小县城,观众不太买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的帐,偶尔想给大家表演的时候,郁久会选择弹一些他们熟悉的曲子。  国内不少传统曲目,都被改编过钢琴,许多也各有各的味道。  老爷子听着听着,脸色沉静下来。  之前的儿歌,虽然活泼可爱,但不是他能鉴赏的范畴。  但此刻一曲二泉映月,仲孙青敢说,里头有味道。  这个弹着玩具钢琴的小孩儿,手里头有点本事。  一曲结束,掌声还没雷起来,护士先赶到了战场。  “别挤在这儿啊!病房怎么能吵闹,谁弹的琴?!收起来!”  郁久赶忙让位,却被老爷子一把拉到角落,面前神秘兮兮地怼了一只手机。  “小朋友,你弹得真好,加个微信呗!”  郁久哭笑不得,但对老顽童一样的爷爷很有好感,愣是顶着人儿子的死亡视线和爷爷交换了微信。  几人这才各自分开。  仲孙青回到自己的病房,不理儿子的絮絮叨叨,对着微信上的郁久两个字眯起眼睛。  “别叨叨了,小华你来。”他招招手。  仲孙文华气呼呼地边凑过去边抱怨:“……回来就抱着手机一直玩一直玩,你眼睛不想……”  “嗨,问你呢。”仲孙青打断道:“这个小孩的名字你不觉得耳熟吗?”  郁久的头像不是照片,但大名明晃晃地挂着。  仲孙文华念叨了两遍,在嘴里品了品:“好像是有点熟……嗨,这年头有什么事还用自己想吗?我给你百度一下!”  老爷子不满道:“你看,你还怪我玩手机,你自己也玩得不少,你还不教我吃鸡!”  百度上有很多无用信息,但郁久这个名字重名率应该不高,多多少少能搜出点东西。仲孙文华是冲着这点去搜了,却被结果弄得一愣。  “诶,这是那个,那个钢琴神童啊!这话一说好多年了!”  老头子也瞪起了眼睛:“我说呢,我就说我觉得眼熟!郁久啊,这不是金燕找了好久那个小徒弟……”  仲孙青着急了,摸出手机找到了金燕的电话,一边拨还一边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这小孩儿拜师金燕的时候,我还去观过礼呢。金燕那老娘们儿,结婚的时候都没那么乐吧……”  电话嘟嘟两声,没通。  “嘿?咋还找不着人了呢?”仲孙青疑惑地看着手机。  仲孙文华低着头啪啪打字道:“我在群里问了,他们说金老师去国外海岛度假了,信号时有时无的。”  “…………什么群啊,我也要加啊!”  等到父子俩叽里呱啦一通跑题,话题总算说了回来。  “那小孩儿后来找不着,金老师不是一气之下把人除名了么?说好的关门弟子不作数了,后来又收了一个,资质好像不怎么样。”仲孙文华回忆道。  “唉……金燕都伤心病了,这也是命。但我看那孩子不像是心术不正的样子,也不知道当年有没有误会。”  窗外叽叽喳喳,两只麻雀飞过,老爷子看着它们,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当年才十二岁啊……”  ……  五天后,郁久的病总算好全了。  蔺从安没去公司,特地来接他回家。  阿姨特地烧了一桌郁久喜欢的菜,郁久一眼扫过去,准确得令他吃惊。  “蔺先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荠菜炒干丝的……”  这个菜不常见,从来没在他们家的餐桌上出现过,就算蔺先生再爱观察,凭空猜也猜不到啊!  蔺从安给他拿了筷子:“我问了楼小川。”  郁久这惊吃得更大了,接了三次都没接住递过来的筷子:“你们,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微信。”蔺从安摸了他一把:“快吃。”  科技改变生活,简直诚不我欺。  郁久吃了饱饱一餐饭,回房间把可疑的快递盒塞进床下,休息了半天后就开始疯狂练琴的进程。  之前在医院,就算每天有两小时练习时间,可那只能保持手不生。  比赛前夕,不多练练他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青年音乐大赛,从复赛起正式进入电视转播阶段。  为了比赛的观赏性,每位选手会有指定曲目、自选曲目、表演曲目,三次演奏机会。  指定曲目是由组委会提供的三首《黑键练习曲》、《月光奏鸣曲》和《狩猎》中三选一。分值四十分。  郁久选择了初赛没弹成的《黑键》。  自选曲目,如字面意思任选一首钢琴曲。选手一般会选自己最擅长的,或者更加考验表现力的曲目。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默认依然要选古典乐。仍然是四十分的分值。  至于剩下的表演曲目,占的分值最少,只有十分,但却是整个比赛的观赛高潮。这一项主要考验选手的乐感,临场的感染力,选曲大多是一些现代电影配乐等等。  打分的时候,观众的气氛和掌声也会是评审的评判标准之一。  后面两首,郁久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了,但从医院回来后,手总觉得有点使不上劲,导致需要大力触键的《黑键》弹得不那么顺手了。  郁久越练越焦躁,整个人都有点疯魔,某天吃饭的时候,手抖得筷子没拿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蔺从安脸黑了,一把捞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摁住:“怎么回事?!”  郁久冷不丁被吼了一下,讷讷道:“……太用力了,一会儿就好了。”  蔺从安再不懂钢琴的事,也知道把手练成这样肯定是不正常的,他冷着脸让郁久把手放两边,自己一筷子一筷子地喂。  郁久:“…………”这像什么样啊!  反抗不能,郁久只能红着耳朵享受地吃掉了一顿饭。  饭后蔺从安还不放过他,拎着人回了自己房间,让他去浴室洗澡。  郁久这下真懵了。  洗澡在哪儿不能洗?为什么要来蔺先生的卧室洗!  蔺先生什么个意思?!第32章   郁久在浴室脑子搅成一团浆糊,这样那样各种不可描述。  热水兜头冲下来,他不安地想,那光盘他还没来得及看呢,自己真的能满足蔺先生吗……  等磨蹭够了,推开浴室门一看,蔺从安正开着笔记本电脑,插着耳机,在跟别人视频。  怎么看都不像要不可描述的样子啊!  蔺从安抬眼看到郁久出来,招招手。  “过来,手伸出来。”  郁久不明所以地伸出两只被热水泡得红通通的爪子,蔺从安抓过一只,放在手掌上拍了拍,对着视频另一头的人说:“您说,我照着做。”  郁久终于到了一个能看见电脑画面的角度,只见对面是个须发皆白的白胡子老头,老头嘴巴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手里还有一只手模型。  郁久愣神间,手指被蔺从安抓住,反向抬起来,指根涌起一阵酸酸软软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疼吗?”蔺从安立刻不动了,转头问白胡子老头:“我做得不对吗?小久疼了!”  白胡子老头在线表演了一个翻白眼:“疼个屁啊!三十度都没掰到,你家小宝贝是水晶做的吗!”  郁久听不见,但他总算反应过来:“没,不疼!蔺先生你这是在学按摩吗?”  蔺从安不理会白胡子,跟郁久解释道:“白老是个按摩大师,我跟他学学手法,给你放松一下。”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沉了几分:“让你少练,说什么都不听,我拿你是没办法了。”  郁久脸一下涨红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像被糖水泡满了,嘬一口都是满嘴甜香。  在白老的指导下,蔺从安很快学会了那一套按摩放松的手法。谢过白老后他关掉了视频,又专心给郁久捏了一遍。  控制不住的颤抖已经消失,揉按过后,手指酥酥麻麻,酸胀感也减少了。确实很有效的样子。  “今天别练了吧?”蔺从安摩挲着郁久修长白皙的手指:“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放在平时郁久确实不会这么早休息,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之前他心态有些乱,确实有练得不适当的地方,这会儿被蔺从安哄得晕晕乎乎,当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晚上十点多,还早,远远没到两人休息的时间。  郁久抿抿嘴:“蔺先生,一个星期以后就比赛了……”  蔺从安:“嗯?”  郁久鼓起勇气:“我、我想……和你戴一样的耳钉上台好吗?”  郁久是没有耳洞的,蔺从安观察过,他自己也没有,遂纳闷道:“你没有耳洞。”  “……你帮我打一个。”  郁久脸红得要滴血了,蔺从安陡然醒悟,郁久还是没忘记那天的事情,想找机会表示他的不在意,或者取悦自己。  没有人能抵抗得了这样专属于自己的诱惑,蔺从安也不是圣人,哑声道:“好,你去拿。” 第27章 男生的妆很好化,本来也只是为了赛后的一小段采访,以及上台不要太磕碜而已。  郁久第一个被弄好,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打算去外面观众席上找一下蔺先生。  谁知道他一只脚刚迈出后台,手机又响了。  “刘奶奶!诶?不让进?等着我马上就来!”  郁久挂了电话,直接往场馆外面跑去。  场馆门口的安检处,老远就看见了一票人围着。刘奶奶身形矮小,被挤在人堆里根本看不见,郁久怕刘奶奶被欺负了,用冲刺的速度跑得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扒开人群,一看眼前的人,连他都涌起几分气恼:“怎么又是你?!”  原来小胖子他们的化妆师路上堵车,很可能来不及,为了节省时间,导演就带着人直接去了门口,打算人一到就地开始弄。  他们等得心情极差,恰巧安保拦住了一个穷酸土气的老奶奶,说是对方的票有问题。  来听古典音乐的,不说百分百高雅,但不可否认,光鲜亮丽的人占绝大多数。何况青音赛有摄像,有可能上电视,观众更是默认正装。  如此一来,穿着土气的旧外套的刘奶奶就很突兀了。  她左手攥着一个小蛇皮袋,不安地四处看,满是褶皱的右手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票。  保安举着验票的机器,困扰地问:“奶奶,您的票怎么弄坏了?机器扫不出来啊!是跟手机放着消磁了吗……”  刘奶奶局促地解释:“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但票绝对是真的啊!”  小胖看着这村炮老人就翻了个白眼,在旁边嘀咕道:“一看就是地上捡的,指不定谁弄丢的票,说不定丢票的都补办过了。”  保安一听,也有点道理,如果补办过票,这个票是会作废,机器肯定扫不出来,但票面信息肯定是没问题的。  小胖子见保安肯听他的话,更加得意地凑过来,扫了一眼票面:“诶呀,保安大哥您看,这票是两边区域前排,都是赠给选手的票!我就是选手我知道啊!您看这位……哪里像选手家属啊。”  刘奶奶一辈子都没来过这么多“上等人”聚集的地方。  她就是个卖菜的,无儿无女一辈子,年老了才得了郁久这么一个乖巧伶俐关心人的小伙儿做邻居。  她再把郁久当亲孙子疼爱,也知道他们只是邻居而已。尤其在郁久搬走以后,她更是过回了以前的日子,只是时不时想念一下,连打扰都不曾想过。  她打心眼儿里觉得,郁久和有钱人结婚了,就和她们那片城中村里的人不一样了。  她万万没想到,郁久还会特地回来给她送个什么比赛的票,说是他会在台上弹钢琴。  “刘奶奶!这票是组委会让选手邀请家属的,每人两张。我除了我先生以外也没什么亲人了,我一直把您当亲奶奶看,您来吗?”  刘奶奶都要哭了,连说一定来。  谁知道她记性不好,不小心把票弄坏了……  此刻面对保安和小胖子的诘问,她已经有了退缩之意,在保安的再三询问下,她才鼓起勇气给郁久打了个电话。  郁久倒是说马上来,但刘奶奶忽然有点后悔了。  自己这样,会给郁久丢脸吧?毕竟她已经快要被四周的视线戳穿了……  小胖子还不依不饶地:“您是郁久的奶奶啊?怎么可能!郁久可是有钱人,一身的名牌,整日炫耀自己有钱,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个化妆团队,排场可大了!您还是别编谎话了,要编也编个像样点儿的……”  “刘奶奶!”郁久大声打断了小棚子的高谈阔论,冲上去扶住刘奶奶:“奶奶您没事吧?跟我进来吧!”  他完全无视小胖子,把胸前的工作牌举起来给保安看。  保安确认了身份,爽快地放行,并问了一句:“怎么放奶奶一个人来?”  郁久道:“是我没考虑周到,都怪我。奶奶是我以前的老邻居,待我就跟亲奶奶一样,只是现在没住在一起,就忘了喊人去接一下,都怪我……”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刘奶奶的蛇皮袋,亲热地让刘奶奶挽着他的手。  众人看这边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这个选手不光长得好看,人品也好,丝毫没有旁边那个小胖子嫌贫爱富的样子,极其自然地和老人亲热。  观众大多素质高,两相对比下,小胖子的言行简直是又刻薄又恶毒——穷苦的老人就不是人了吗?不配听音乐了吗?  导演这时才急慌慌地带着他喊的化妆师跑过来,到小胖子身边时,郁久已经带着老人进去了,徒留一众排队的观众鄙视的眼神。  导演:“…………???”  郁久带着刘奶奶去了观众席,路上刘奶奶一直自责地在怪自己弄坏了票。  郁久半点没有不耐烦,反复地安慰她,总算把人给劝得差不多了,谁知道刘奶奶一看到坐在座位上的蔺从安,又开始道歉,说对不起你们家郁久……  郁久哭笑不得,在刘奶奶的眼皮底下也不好再跟蔺从安亲热,只得眨眨眼示意把刘奶奶交给你了。  蔺从安三言两语安抚了刘奶奶,站起来给郁久理了理领结。  “紧张吗?”  郁久摇摇头:“还好吧……昨天睡前有点紧张,现在好多了。”  蔺从安露出一个微笑:“媒体来了很多,今年的宣传比往年投入更大,微博也开始了讨论……去证明你自己。”  目送郁久去到后台,蔺从安将手机调至静音。  屏幕还没锁上,却进了一通电话。  蔺从安接起,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  “…………青州的工程是不是都经理在负责?都经理……我知道了。你给我定晚上的票去青州。”第34章   经过冗长的领导讲话,雪莱总算等到了正式赛程的开始。第一部 分是命题曲目三选一,今年的曲目分别是《黑键练习曲》,《月光奏鸣曲》还有《狩猎》。   雪莱抖了抖手上的纸,无趣地翻了个白眼。  青音赛又不是华国的艺考,每年选的曲子都这么大众,一点偏门的看点也没有。  大众意味着经典,大众也意味着熟练。  虽然这三首曲子难度都不低,但反过来说,想弹出与众不同的韵味也是极难的。  第一个上场的是个女孩子,选曲是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第八条——《狩猎》,又称大狩猎,以和同名曲区分。  大狩猎的技术难点,主要在八度和弦高速高强的演奏上,大臂力量不过关,曲子听起来就不够均匀整齐,而里头大量的五音连奏,又需要非常精确的前臂发力。  总得来说,这是一首很难弹得“完美”的曲子。  这位女选手弹得中规中矩,在现场观众的耳朵里已经非常牛逼了,但对雪莱来说,这就是菜鸡在啃米。  好不容易挨过一曲,接下来连着三个都是大狩猎,狩得雪莱连打八个哈欠。  咋回事?你们业余组这么爱狩猎呢?是觉得狩猎简单还是难??  好在下一个换了月光,弹得还行,雪莱觉得自己的期望值已经被无限调低了。放在第一个,她绝对不会觉得这个还行……  就在雪莱心想下一个绝对不会再狩猎的时候,一个穿黑t牛仔裤的男选手来到台上,大大咧咧地鞠了一躬。然后他笑着说自己也弹大狩猎。  雪莱:“……”有完没完!而且穿得这么随便,你是上来吃烧烤的吗!  男选手坐定,敲下第一个音,雪莱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好强的力度!好稳的发挥!  如果说前面的选手都是天使唱歌,那这一位的狩猎,就有那么点恶魔咆哮的意思了!  虽然曲子并不是越用力越好,但狩猎这首,轻了气势出不来啊!  听了那么多软趴趴的狩猎,感觉全都是为了这一首铺垫的!  雪莱沉浸其中,剩下的选手怎么都没办法再进到她的心里。  一直到倒数第二个选手出场,雪莱突然精神一振——哪来的小哥长真好!  她手忙脚乱地刚抽出自己不屑看的选手资料,就听到自己斜前方的汪海和项建国开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雪莱一面扫过手中名叫“郁久”的选手的资料,一面倾斜身体企图听他俩讲的什么悄悄话。  《蜉蝣》杂志的两位主编在雪莱之前落座,因此并不知道雪莱离他们很近,说话声音就没有刻意压低。  “这个郁久,长得不错啊,多给点篇幅吧?”  雪莱咬牙,这些看脸狗,长得再好没有手上功夫,配得到篇幅吗?这些肤浅的人类!  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拼命翻资料的……  “这个不行,老赵特地给我打了电话,赵宇勤说他不行。”  “哟呵!哪样的不行啊,就算弹得不行,拍几张照片也会有小姑娘嗷嗷叫着喜欢的吧……”  “嗨,听说人品不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老赵家的人,我们得给点面子吧。”  雪莱目瞪口呆,这些人眼里究竟有没有古典音乐!  台上的人已经鞠躬并坐定,手刚摆上琴键,雪莱就看出来,这个名叫“郁久”的小哥要弹黑键。  这是今天晚上第一个黑键。  雪莱听到前两个小节,就仿佛一根锤子敲在脑子上。  她喃喃道:“……太深了吧这个触键……”  肖邦的《黑键练习曲》,主旋律交给左手,而右手部分全是用黑键对主旋律的注解,非常考验弹奏的准确性。  会弹黑键的人很多,有的轻灵跳跃,有的跑动均匀舒适,但哪怕是雪莱听过无数大师独奏会,都不能否认,眼前的人演奏的这一曲黑键,简直惊艳。  不是简单的用力,也不是简单的准确,他将力度与跳跃感完美结合,让一首普通的,听烂的练习曲,在这里重新发光。  雪莱都不知道自己流泪了,在这短短的一分半钟。  青音赛…………太棒了!  这只是业余组啊!!  她能在业余组听到这样的演奏!!  观众中不乏专业的音乐人,但即便是来凑热闹的听众,也能感受到郁久演奏的成熟与美。  郁久谢幕的时候,台下掌声雷动,雪莱激动地拍了两下巴掌,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拍照,慌忙地举起相机对着台上拍拍拍。 第29章 郁久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天打耳洞时,他记得自己是颤了一下的。  可是蔺从安,好像全程连肌肉都没绷一下,仿佛没感觉。  郁久不觉得是自己的手艺好。  回想一下,有些疑点在不经意间又触碰了郁久的神经。  有一条最明显的,是他至今没有想通的那锅粥。  那次他生病,蔺从安特地给他做了一锅菜粥,两人从同一个锅里盛的两碗,又面对面一起吃的。  那时候郁久不清楚蔺先生的心意,又被照顾得沉浸在巨大的感动里,只记得那粥咸得简直不能入口,可蔺先生却像没感觉似的,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还有一次阿姨做菜时放错了一种辣度特别高的辣椒,郁久算能吃辣的人,都被辣得要升天了,可在那之前,蔺先生已经吃了小半盘了。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突然接到一个微信语音通话,是刘柯乔。  “小久!你明天上班吗?”  对面有点嘈杂,感觉像是公共场所。郁久已经休息两天了,正打算明天去上班,闻言老实回答:“正常是要上的,怎么啦?”  “我和小乔之前请了假,明天还有一天休息,想去找你玩啊!”这回说话的又变成了郑新。  郁久笑着问:“你俩怎么又在一起,感天动地兄弟情吗?”  郑新嘿嘿嘿地笑了一会儿:“你不是在咖啡馆打工吗?我们可以去参观吗?”  “当然可以啊。”  他连带着之前住院的时间,总共有近半个月没上班了,成叔还给他开着工资,郁久想想都惭愧。  他从蔺先生留下的糖堆里挑了些包装漂亮的,打算明天给同事们发一发,算这段时间的赔罪了。想想又挑了两包他吃过并觉得好吃的,准备送给刘柯乔和郑新。  第二天,咖啡厅的全部员工都收到了郁久带的小礼物,每个人都对他表达了祝福。  郁久开心地弹完了上午的两个小时,刚刚从田助理那里拿了蔺从安特地给他订的午餐,刘柯乔和郑新就来了。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郑新格外自在地被郁久领着转了一圈,赞叹道:“这儿很不错啊!挺大的!”  刘柯乔已经坐下来开始研究菜单,除了咖啡还点了个黑森林蛋糕。  郁久问徐佳佳:“我还是不要坐外面吃饭了吧?要不带他们去休息室?”  徐佳佳不赞同道:“怎么能让客人在休息室喝咖啡……”  郑新和刘柯乔都说没事儿,但徐佳佳还是坚持想了个主意。  “要么你们去二楼琴行吧!有个给客人休息沙发还有卡座,有时候老板也在那边吃饭的,去坐坐肯定没问题!”  于是郁久拎着饭盒,三人一起上了楼。  徐佳佳说一会儿咖啡好了给他们送上去,刘柯乔和郑新空着手瞎聊,刚走进二楼的范围,就见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瞪着眼睛看着他们。  郑新吓了一跳,口音都被吓出来了:“欸啊妈呀咋了这是?”  郁久:“牛老师中午好啊,我们要去那边吃个饭。”  牛老师半个月没见郁久了,还当对方不来了,正喜悦呢,可恶的郁久就又出现了!还带着朋友上来吃饭……  越来越自在了!  还真以为这里是你家啊!  牛老师自己在心里发了一通火,移开视线气哼哼地转身:“随你!”  三人坐定,郑新捣捣郁久:“哎,这位美女跟你什么关系?”  郁久:“大概是……看我不顺眼的关系?”  刘柯乔一心等他的黑森林,心不在焉地插嘴:“那你看她顺眼吗?”  郁久笑了:“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郑新竖了个拇指。  郁久带的外卖相当丰盛,已经吃过午饭的郑新也刘柯乔也跟着吃了一点。  “唔!这个土豆酥饼卧槽……”  别说郑新了,连刘柯乔也迅速遗忘了他的小蛋糕,拈了一只糯米团子吃。  饭菜的香气传到牛老师那边,搞得牛老师玩手机都玩得不安心。  “等会儿我学生就要来了,你们能不能快点吃?吃得琴行都是味儿!”  郁久越过钢琴看了她一样,一边说好一边起身,把他们那边的窗户推开了。  “好啦,一会儿就没味了。”说罢他好奇道:“琴行不是不开班吗?现在也开始收学生了吗?”  牛老师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了又怎么样,你也想来抢我的活儿吗?”  郁久好脾气道:“问一下而已。”  牛老师总觉得对方一追问就像赢了什么似的,昂着头道:“也不是正经开班,就是成叔认识的人介绍了几个学生,学幼师的。”  郁久点点头:“那为什么不在学校学?”  “我怎么知道,大概学校教得不好吧。”  话音刚落,四个女孩子结伴上了楼,一个个都是如花的年纪,长得漂亮亲和,打扮也都很精致。  “牛老师~”  “牛老师好呀~”  “哇今天还有其他人在吗?”  郁久打了声招呼就缩回脑袋打算继续吃饭,郑新和女孩子们口花花了几句,把她们逗得笑成一片,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头又拈了一块酥饼。  “久儿这福利挺好嘛。”  郁久:“少编排我,我都半个月没来过了……”  那边开始上课,弹了几条哈农,徐佳佳端着咖啡和小蛋糕上来了。  除了刘柯乔点的,徐佳佳还拿了两块别的:“当郁久请你们的!”  郁久:“是的是的,我请的!”  刘柯乔专心吃蛋糕,郑新则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动静。  “你们这个老师……”他咬着叉子,小声含糊道:“怎么不按顺序教……”第36章   这几个弹琴的姑娘,光用听的就知道是纯粹的初学者,连左右手都分不开的那种。  一般来说,初学者练哈农是很正常的过程,练指法的同时也要加上一些别的教程,比如最基础的拜厄,或者车尔尼。  但是刚弹了三条哈农,就开始练《小步舞曲》,是不是有点快了……  郑新的疑问,郁久也只能耸耸肩,表示不懂。  牛老师做示范,一首《小步舞曲》弹得很漂亮,流畅轻盈。  不过作为钢琴基础教材《巴赫》中的第一首,一个音乐学院钢琴专业毕业的学生弹不好,那就太……丢人了。  但几个姑娘不知道啊,她们只觉得牛老师弹得太好听了,简直是名家风范啊!不像她们自己,平时手还算灵巧,怎么一放到琴键上,就觉得五根指头都变成了胡萝卜,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还老打架呢?  钢琴真难学啊!  几个姑娘试着学前四个小节,顾了右手就顾不上左手,顾了左手就顾不上右手,越练越烦躁。  牛老师笑说:“不要着急,谁都是从不会练起的,等你们慢慢练好了,就能像我一样弹了,想想不是很棒吗?”  话是这个道理,但你让爬音阶都没搞明白的人去弹实打实的曲子,学生肯定会挫败的吧?一定要弹曲子,弄个小星星,粉刷匠,铃儿响叮当,左手就配配和弦找感觉,不是很棒吗?  更何况人家本来就只是幼师,学钢琴主要为了演奏儿歌,教一教c大调g大调的也好啊……  郑新越想吐槽欲越旺盛,低声问郁久:“我可以上去发言吗?”  郁久朝他眨了眨眼睛:“你是客人。”  郑新露出一个兄弟上道的表情,打了个响指,一把拉起刘柯乔:“小乔走,别吃了,我们去装逼!”  刘柯乔把最后一口小蛋糕塞进嘴里,才顺着郑新的力道站起来,吃完小蛋糕的他看起来兴致勃勃:“走!”  郑新和刘柯乔虽然风格各异,但都算水平线以上的长相,绝对不磕碜。  看到两个帅哥过来,几个姑娘都有点挂不住脸。  毕竟弹得太糟了,她们自己都觉得难听。  刘柯乔问:“我们可以试试吗?我会弹粉刷匠哦。”  一个姑娘开心道:“啊,这个是我们教材要求的曲目呢!要是三个月能学会就好了……”  “三个月足够了,我当时一个月就学会了,我示范一个给你看看?”  郑新在旁边一边憋笑,一边搭腔:“他是儿歌之王哦!”  这个倒不是吹的,刘柯乔家堂弟堂妹和堂侄子侄女的一大堆,每年过年都要表演儿歌联唱,弹个儿歌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们俩是客人,牛老师不好说什么,面色不太好地哼了一声。  小姑娘把自己坐的琴让出来,刘柯乔掰掰手指,弹了一首俏皮轻快的改编版粉刷匠,中间的装饰音多到眼花缭乱,直把几个小姑娘给看傻了眼。  一曲完毕,刘柯乔还遗憾地跟郑新讲:“儿歌真的蛮难的,还是小步舞曲简单一点,也难怪老师要从小步舞曲教起。”  牛老师:“…………”  郁久笑得最后一口小蛋糕迟迟因为手抖没法送进嘴里,突然一抬头,却看到成叔正站在楼梯口那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咳了两声,郑新一边怂恿刘柯乔再来一个儿歌,一边回头要给郁久倒水。  郁久:“不用,我就是,我就是……”  他还没提醒到,刘柯乔就被姑娘们措辞华丽的赞美捧到了山巅,预备下手表演一个更加硬核的儿歌了。  郁久面色尴尬地站起来,成叔迟迟不上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听听这边上课,他也不好过去喊人……  牛老师等刘柯乔弹到一半,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有什么好炫的!小步舞曲是巴赫第一首,任何学琴的都应该会弹的,我教她们这个有问题吗?”  刘柯乔手上不断,立刻无缝切换到小步舞曲上,比牛老师弹得更加华丽活泼。 第31章 蔺从安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正准备回复,就见对面大概看了视频,急忙又发:[好漂亮啊!]  [我知道昨天青州又下雨了!记不记得你在咖啡馆过夜的那次?第二天我醒了看外面也是这样的,可惜秋城不常下雨……]  那天蔺从安天没亮就走了,原来郁久也曾注意过这样不起眼的美景。  蔺从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索性给郁久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郁久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蔺先生?”  蔺从安:“嗯。”  他想了想,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这边的进展。  “别担心。”蔺从安说道:“这周末,应该就能回去。”  郁久高兴地说:“那很好啊,周六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看比赛了!不过赶不回来也没关系,安全最重要。”  两人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很快便挂了,可蔺从安躺下后却很快睡着了。  有人觉得婚姻是束缚,拘禁了自由的灵魂,可蔺从安觉得,自己有了郁久以后,才渐渐知道了牵挂的滋味。  即便是纯然自由的灵魂,当然也会希望有枝杈可以休憩。  ……  贪|腐|案毕竟不如比赛有娱乐性,加上受伤的工人救治及时,没有死亡,赔偿迅速而到位,话题点便又少了一些。  两天后,社交网站又成了明星粉掐架的主战场,附赠时不时飘过的青音赛之争。  周六傍晚,又到了流量峰值时刻,两年一次的青音赛复赛的转播即将开始。  这一届比赛因为有赞助商资金充足的营销,和自带的热门话题,广大网友十分期待。  ……而且是各有各的期待!  @肤浅的颜狗:自从被打成颜狗,我就改名明志了!我一听古典就睡觉,这辈子都没那么欣赏水平了,还不准我吸一吸又漂亮又会谈情的小哥哥吗?哦,错字,弹琴弹琴~  @流行弹得真棒:上一届业余组好几个改了我的二次元神曲钢琴版,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我爆米花都买好了,就等着听了!随口奶一个神奇宝贝。  @可爱可爱多:本肖邦粉挤在众流行爱好者中瑟瑟发抖,但不管怎么样,肖邦是肯定有的,我已经赢了(狗头)  @小六壬新手占卜请私信:被那个漂亮小哥哥照片煞到,第一次看这个比赛。我希望照片不要p太过!以及为啥到现在都没有爆那个漂亮小哥哥叫啥,业余组这么没有人脉的吗?  ……当然,还有我们严阵以待的,随时准备开嘲讽的学界大佬——  @邱盛景v:今年的业余组,看@蜉蝣杂志的描述,可能弹得不是很好。但我们依然鼓励非专业选手培养兴趣。从青音赛的分组就可以看出,学界对业余选手的鼓励和优待:就算他们没有人能超过任何一个专业组选手,依然有三个名额能进到决赛。这就是我们古典人的胸襟。  郑新刷微博刷到这儿,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那天自从激活了刘柯乔的神手属性,郑新这个抽卡狂魔直接不能过了,要不是人手不能分离,他真是恨不得把刘柯乔的手剁了揣怀里。  后来为了时时刻刻蹭欧气,他每天游戏时间都要用个微信语音连线刘柯乔,在对方的鄙视中抽卡。  今天晚上就要转播了,刘柯乔直接拉了个三人群,把郁久弄进来陪郑新叭叭叭。  郑新:“还‘这就是我们古典人的胸襟’~~~我的妈,真是绝了!这个邱盛景怕不是莲花精转世,冰清玉洁胸怀宽阔……”  郁久戴着耳机,正在超市里买菜,打算做些好吃的等蔺从安回来吃晚饭,闻言笑了:“别糟蹋花儿了,你百度一下他的照片看看配不配得上?”  郑新:“哇不要吧,是秃还是肥啊?行吧他不配当莲花精……我靠,又秃又肥。”  郁久特意跟阿姨说了今天不用来家做饭,就是准备自己做一次。  他不算很会做饭,但独居时也饿不着自己,大概是这种程度的手艺。  不过他和蔺从安在吃东西上都不算很挑的类型,他甚至怀疑蔺从安把盐罐子挖空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今天他不仅仅是为了迎接蔺先生回家,还有点别的小私心。  他想做一些不同的口味,试探一下蔺先生的味觉,不然他总觉得不□□心。  有些事情,蔺先生不想说,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不能往错误的方向努力。  否则万一跑偏了,得不偿失。  “番茄好贵!”郁久去称了几颗番茄,被价签惊呆了,忍不住吐了个槽。排在他后边的一个年轻妇人搭腔道:“是呀,最近别的菜都降,只有番茄涨价……不是家里小孩儿喜欢吃,我都不爱买了,一斤六块呢!”  郁久一边听郑新说话,一边礼貌地回她:“是啊,喜欢的话是没办法。”  妇人和他对上视线,却突然诶了一声:“你……你是不是青音赛那个……”  郁久没想到仅仅凭着一张照片,居然有人能认出他来,不由愣了一下。  “是你吧!跟照片一模一样啊!”说罢妇人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不好意思地说:“祝你取得好成绩啊!”  郁久这才反应过来,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啊!”  他拎着两大塑料袋的菜回去,因为超市就在附近,便没有让小田接送。  走到自家别墅前,他注意到前方路口的拐角停了一辆车身很长的黑色名车。  他没来得及多想,耳机里传来郑新的祈祷:“小乔,你快说点啥,我要抽了!”  刘柯乔:“我看你是要抽筋了。”  郑新:“…………哇靠sr,正好是我没有的!!卧槽小乔你是什么宝贝?”  郁久:“……”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幸好他不玩游戏!  被耳机打岔,郁久便没有注意到,那辆豪车里有人用目光定定地追着他。  直到他进入了家门。第38章   黑色的豪车里,老人正闭目养神。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褂,看起来精神不济。驾驶台前燃着一只精巧的铜质香炉。  袅袅的檀香从孔洞间游出,不一会儿就飘散无形。  老人等这只香燃尽,悠悠睁开眼。  “来了。”他说道,声音有种老人独有的暮气。  司机听到指令,训练有素地打开了车门,对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蔺从安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坐进了后座。  “爷爷。”他恭敬地低头,脸色不太好,却没有对着父亲的那种尖锐的抵抗感。  蔺爷爷今年已经八十九了,早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修养。  蔺从安小时候跟着父母长大,和爷爷没有什么亲情,但在他刚接手公司的那段时间,受过爷爷的关照。  “青州出事了?”老人声音虽轻,口齿却还清楚。  蔺从安道:“您明知故问。”  老人轻笑一声:“你啊……就是固执。”  蔺从安不想与他打太极。  他舟车劳顿地赶回家,昨夜几乎都没能合眼,就是为了早点回家和郁久一起看电视。  郁久还说特地给他做了饭。  结果远远就看到了爷爷的车停在不远处,显然是来找他。  不直接上门打扰郁久已经是老爷子最大的尊重了,蔺从安不想因为其他事情起争执,万一再打乱晚上的安排,得不偿失。  “您有什么事直说吧。”蔺从安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十分。  蔺爷爷唔了一声:“这次的事情,是你爸做得不对,但你的想法也有问题。”  见蔺从安沉默,蔺爷爷也不等他回答:“你把公司管理得很好。可没有下一代,公司再好,等你百年以后也不是你的了。那你辛苦一辈子,图什么呢?”  蔺从安:“就算有下一代,我死了也不是我的了。”  蔺爷爷悠悠道:“后代怎可和外人比?就拿那个都宙说……你和他年少相识,关系极好,还将宁乐交给他管,可到头来呢?不是一家人,总归会有二心……经过这次的事情,你还没明白吗?”  不提都宙还好,一提他,蔺从安浑身的戾气简直压都压不住。  他半晌才平静下来,突然笑了一声:“随你们吧。”  他将车门打开:“你们总是有莫名其妙的要求。小时候说我只要活着就行,长大了莫名就要我有雄韬伟略能撑得起公司,现在又突然让我搞个后代传承你们的伟业。想得真多。”  他冷漠地回头看了一眼车里:“权利给到我手里,想收回去就难了。”  蔺爷爷终于露出明显的不悦:“从安!”  蔺从安关上车门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尽管作吧。”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手腕上的佛珠下面的流苏垂着,在他心中漾起波澜。  他喃喃道:“这孩子,还在怪我们啊……”  司机是蔺家的心腹,闻言劝了一句:“老爷子莫生气,我们现在是回去吗?”  老人疲惫地阖上眼。  往事还历历在目。  从安出生的那年,整个蔺家高兴坏了。众人不知道怎么对他才好,是真正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从安他母亲自从大儿意外死了,精神状况就不太好,折腾这么多年得了小儿,整日的将人盯在眼皮底下。  自己在国外养病,照看不到家里,以为那么多人看管总能把孩子养好。  殊不知某年秋天他回国,看到四五岁的小娃,全然颠覆了自己的想象。  太怯弱了。  小从安不皮不闹,什么都不敢做,话也说不流畅,像个被吓大的兔子。  别的小朋友去草丛里玩,他不敢去,说里头有吃人的虫子。也不敢去儿童泳池,说池水会咬人。别的就更别提了,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如同一个魔窟,只有家里是安全的,视线内还一定要有佣人在。  蔺爷爷虽是觉得不妥,却也默认了蔺父蔺母的养育方式——孩子知道惧怕,便能最大限度地远离危险。  大儿的悲剧,他们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可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许多事情不受控制了。 第33章 @秋求求秋:前年我是买票看的青音赛决赛现场,今年法村留学中只能守着电脑了,ps好卡啊这个网速……但是我不得不说,9号真的牛逼!专业学生都知道,触键的深度很不好练,有弹性又有质感的触键更是难得一见。我们专业以前有个学长,因为触键深被全校起外号叫雷神疯狂崇拜,我看见这个小哥哥就想到学长……  真的牛逼,钦佩!  这位网友的发言一分钟得了几千赞,然后他默默转发了自己,艾特了《蜉蝣》杂志——  @秋求求秋:@蜉蝣杂志社 所以你们看业余组的比赛时是不是迟到了?只听了流行曲?[狗头]  网友们纷纷[狗头]嘲讽,蜉蝣杂志社的主编办公室里,项建国和汪海对坐着吞云吐雾。  烟灰缸已经快要溢出了,他俩愁眉苦脸地把手机搁在办公桌上,锁屏一直跳出各种微博提示,叮叮咚咚响成催命的音符。  “老项,咋办?”  “问我咋办,我能咋办?都怪雪莱那个女人,要不是她一开始发什么照片,这个叫郁久的能被这么多人关注吗?”  “那也不一定……“汪海话说到一半,被项建国狠狠一瞪。  他俩是主编没错,但上头还有老板。  老板前天去国外出差了,要到下周才回来。  他俩只能祈祷老板出差时玩得开心快乐,就别开微博了吧。  茶几上的手机像个□□,汪海深深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们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不过就是狂妄自大了而已。  青音赛前几届的环境,都是以吹专业,贬业余为主的风气。  专业组吹得越猛,学界的含金量就越高,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局面——当然,业余组的水平低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观点,不知不觉中,本能地觉得业余组不配得到夸奖。  至于这次,他们也是综合多方面的考虑才将业余组一笔带过。因为小胖子的表演太糟糕,和郁久又是前后脚地弹一首曲子。一旦他们吹了郁久,必定要和小胖子的糟糕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如闭嘴。  谁知道这届观众这么张狂,还就把他们架到了火堆上烤呢?  你们少说两句不行吗!  当然不行。  网友们吹完了郁久,还要来嘲讽一下小胖子的同一首歌——“听了半天才听出来,这人竟然和上一个最帅小哥弹了同一首黑键!”  跟汪海与项建国的焦躁不同,郁久趁着小胖子弹琴的空档,去了厨房切了点水果。  弄了十多分钟,等他端着盘子出来,发现蔺先生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郁久放轻手脚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坐下来后也没有再打开电视的声音。  这片静谧的空间里,虽静但安宁。电视里开始放选手们的vcr,他配着字幕看着,发现意外的做得很精美,时间也不算短。  第一位选手是个哲学专业的大学生,女孩子,长得很秀气。  她在短片里介绍她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小房间,靠墙一台普通的立式钢琴。  “我从没想过靠钢琴谋生,所以正常地上了高中,考了大学。但我即使高考前,也没断了每天一小时的练琴时间,对我来说这是放松,又像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穿着浅色的连衣裙,腼腆地笑了笑:“能进复赛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我只希望能把比赛的曲子弹好,别的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编导组又采访了她的父亲。  老人家虽然白了头,精神倒不错,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往家的方向来。车篓里有条拍着尾巴的新鲜活鱼。  他笑着说:“闺女考了个本地大学,每天回来练的时间更多了,她弹得好听,小区里好几个小孩的家长问我,能不能跟着我闺女学!”  他语气中透着压不住的自豪:“我说,等我闺女上电视呢,上了电视更多人要跟我闺女学呢!科博”  简短的vcr,选手整个人已经立体地留在了观众的心中。  郁久分了一瞬的神,等会儿自己的短片,会被剪成什么样呢?  短片播完后,选手上台,弹完了自己的表演曲目。随后是二号,然后就要轮到郁久了。  中间插了一小段广告,郁久撑着下巴发呆,没注意到蔺先生醒了。  “怎么不开声音?”蔺从安之前是有点累,但并没有睡得很深,这会儿小小歇了一下,还精神了一点。  郁久啊了一声,把静音键摁掉,嘈杂的电视背景音让凝滞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到哪一个了?”蔺从安问从茶几上拿起果盘,递给郁久示意他拿一个。  郁久挑了一瓣柚子:“下一个就是我了。”  没过几秒,随着旁白,郁久的vcr开始了。  首先放的是他打工的咖啡馆,从徐佳佳和其他店员争先恐后的夸奖开始。  郁久的脸腾地红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蔺先生一眼,抢过果盘:“我去再切一点!”  说罢转头又跑进厨房。  蔺从安嘴角带了一点笑意,心绪又放松了一些,视线却舍不得离开屏幕。  郁久很上镜,漂亮的男孩子仿佛世界的瑰宝,眼睛里像盛着星星。  明明干的是非常普通的工作,但他坐在哪里,便能把哪里变成音乐厅。  导播还调皮地把他在车里的问话剪出来了。  电视里,郁久扒着车座问:“我们老板问,能不能拍店招牌啊?”  工作人员笑成一堆:“不行哦,但你可以自己发微博。”  “啊,那好吧,我可问过了!希望他不要怪我……”  咖啡馆的最后部分是小妹稚嫩的一笔一画,是朴实却动人的赞美 。  也许因为小妹是个残疾人,而这一幕也太过难得,镜头给了那本本子和字句很长时间,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下一秒,画面一转,便到了他们家的琴房里。  郁久坐在落地窗前,白纱窗帘被风吹起。  工作人员问他:“你学琴多久了呢?为什么没有把它当成专业呢?”  郁久认真答道:“二十年了,但中间有两年没怎么练。为什么没当成专业,是因为当时家里情况不允许。”  事先沟通过,工作人员并没有继续问他有关家庭的问题,而是换了个八卦兮兮的语气:“刚才我们看到,你家超级大,还特地装了这么大的琴房,摆了施坦威……你为什么还要去咖啡厅工作呢?”  郁久在厨房迟迟不回来,蔺从安知道他害羞了,也没叫他,把注意力放回了电视。  电视里的郁久露出了个甜甜的笑:“都是我先生给我弄的,我自己很穷的,还是得工作。”  “啊,这么说你结婚了是吗?”  “是的……我先生,他是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工作人员笑了:“很帅吗?”  “很帅啊!”  郁久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傻乎乎地笑了好几秒,才道:“我很爱他。”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我和爱钢琴一样爱他。”第40章   “我和爱钢琴一样爱他。”  vcr的后面还有一小段,蔺从安几乎是放空着大脑看完的。  他杵在电视前,心里什么滋味都一齐涌上来,久违地感到鼻腔里一阵酸意。  姜天一直说他这个人冷情。  他很难动心,也很少被身体欲望支配,真心假意又看得特别清楚。  以前生意场上的人一起吃饭,一群青春靓丽的男孩女孩来作陪,都是最鲜嫩最好的年纪。欢声笑语不断,场面是堆砌起来的喧嚣热闹。  即便是姜天,也会被那种氛围感染,还谈过一两个情人。  他不能理解蔺从安为什么不动心。  人啊,感官动物,有几个能抗拒年轻漂亮的外表,和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的顺从讨好呢?  蔺从安能。  他不给人面子,更不需要委屈自己,渐渐地,他成了他人口中极难讨好的对象。  后来因为一些巧合,或真或假的流言满天飞,来撞他这块铁板的人更少了。  他无意改变这样的局面,更坐实了他恐怖的,不近人情的形象。  郁久一开始也是怕他的。  蔺从安记得那天晚上,衣服湿了一大片的青年,硬撑着站在他面前,眼里有恐惧,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郁久在他心里渐渐不一样了?  而郁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  喜欢到甚至能这样从容坦荡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声“爱”?  蔺从安下意识地掐了自己的左手拇指关节,直到掐出一点血印子才惊觉,而后迅速松了手。  他记得,这个短片拍摄的时候,他们搬进来还没多久。郁久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现在呢?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还像当初那样喜欢我吗?  可有些事,自己还瞒着他……  蔺从安捏了捏眉心,心里翻涌的柔软情绪怎么也压不下去,索性站起来去厨房找郁久。  他的脚步声不轻,郁久却像没听到一样背对着门发呆,手上似乎拿着手机。  “郁久。”蔺从安喊了一声,却见对方像烫了手似的一抖,手机差点没抓牢。  “蔺先生!”他面色不像在害羞,反倒有些发白:“马上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蔺从安的粉红泡沫一下子被戳破,他严肃了神情问道:“怎么了?” 第35章 郁久才看清那个id,就被郑新和刘柯乔的三人小群弹了语音通话。  “小久!你知道吗?那天病房里叫你弹二泉映月那个爷爷!”刘柯乔激动得都要破音了:“他是仲孙青啊!!”  郁久懵懵地问:“我刚看到……所以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是金燕老师的老朋友!你不是金老师弟子吗?你被扒了,金老师不在,他当然要出来维护你!”  郁久听他们七嘴八舌了好一通,才厘清了一点点思路。  自己是金老师的弟子,即便断了联系,金老师又收了新的弟子,却仍然没有将他除名。  甚至金老师的老朋友,见他遇到了麻烦,还特意出来维护他。  郁久一时麻了爪子,心乱如麻,难道金老师没有怪他吗?  可当年……金老师说了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郁久简直想现在就去找金老师,急忙去帮他说话的仲孙老先生的主页,迫不及待地给人发了私信。  发完半天没回应,郁久这才回过神……真是慌了!人家老前辈不一定看私信,但他有老前辈的微信啊!  [仲孙老先生您好,我是郁久。]  他打了两行问候身体的寒暄,这才切入正题:[请问老先生知道我的恩师、金燕金老师的近况吗?]  仲孙老爷子正在医院花园遛弯儿。  他一手提着鸟笼,一边催促儿子给他念手机。  “诶呀你磨磨蹭蹭的,怎么一会儿切这个一会儿切那个的,我都看到绿色的提示框了!是不是有人找我呀?”  仲孙文华翻了白眼:“你知道你这微博一发,有多少人来找你吵架找你八卦?我光是给你关私信就关了半天,这手机卡死我了!”  老头吹胡子瞪眼:“你也知道卡,那你不肯给我买个新的!”  仲孙文华:“好好好买买买,行了,你的小朋友给你发微信了……我瞧瞧,哟,还蛮有礼貌,问你他的恩师近况呢!”  老头眼睛一瞪:“你瞧,我就说我料事如神,当年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仲孙文华:“行行行,那你要怎么回他啊?”  老头:“如实回呗……金燕真是的,早不逍遥晚不逍遥,偏偏这个时候去什么海岛。瞧着吧,等她回来,可不给她急死。”  父子俩对视,露出了吃瓜群众的愉悦笑容。  得知金老师远在国外联系不上,郁久心情复杂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也好……他还有比赛。  等到他在决赛拿了奖,也就有脸见金老师了。到时候不管有什么话,说开,总比现在一事无成地去撒娇要强。  想到这儿他心情可算好了许多,把糖塞进嘴里,兴致勃勃地用反射着彩虹色光的玻璃纸,折了一只千纸鹤。  他小时候很喜欢折这些东西。  那时他每天没什么事干,也没有小伙伴陪他玩,不练钢琴的时候,只能坐着折纸。  家教的钢琴老师也同情他,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玻璃罐子。  他每天折了小东西就丢进这个罐子里,折了半年多,罐子满了,老师就又给他买。他足足折了四年多,摆在琴房的书架上,摆了一排。  那位老师是个漂亮温柔的女大学生,某种意义上满足了郁久对于母亲的全部幻想。  老师对他说,等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就把罐子送给他。  因为这些是你花费时间,一点点动手折的。现代人的时间很宝贵,因此你的礼物也很宝贵,收到礼物的人会很开心的。  郁久将第一个罐子送给了女大学生,第二个罐子送给了金燕老师。  剩下的罐子他原本打算送给父母,可是最终被打碎了。  郁久一边折一边想,他可以折一盒纸鹤放进这个停着黄色橡胶小鸟的盒子里——这不是玻璃做的,即使摔也不容易摔碎。  然后他可以送给蔺先生。  ……  “郁久!”郑新和刘柯乔站在小礼堂的门边,远远看到郁久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结伴而来,兴奋地喊了一声。  郁久闻声望去,也伸手挥了挥。  一周过去,天气又凉了一些,即便穿着全套西装也不觉得热了。  秋日傍晚,红霞漫天。  秋城音乐协会所在之处是故城遗址,一片古朴的欧式矮建筑中,有一间格外宽敞的礼堂——便是今天宣布名次和入选名单的地方了。  因为要开网络直播,不少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地上还有容易绊倒人的设备。  郁久跟着刘柯乔和郑新往观众席走,一边提醒他们看脚下,一边介绍道:“这是我先生,蔺从安。”  郑新和刘柯乔同时露出了敬畏大佬的表情,抱拳:“久仰久仰!”  今天不用比赛,但对很多人来说,却比比赛还紧张。  礼堂后面的隔出了一个小的临时演播室,是预备让入选的选手接受采访的。  无论是业余组,专业组,还是更小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不少人都将视线往那里投去。  “有信心吗?”身边路过一个咋咋呼呼的穿格子外套的男生,逮着人就问。  刘柯乔被他拽了个正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信心就能进了吗?”  郁久他们三个人里面,刘柯乔技术相对薄弱,郑新则要出众很多。  郁久自己肯定是没问题,只要比赛还是公正的,那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没人敢卡他。  因此他格外担心刘柯乔。  离开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郑新跟他们八卦着:“你们知道那个小胖后来怎么样了?”  郁久自从仲孙老先生帮他发微博制止网友发散后,一直没刷社交网站,闻言也有几分好奇,不禁凑过去听。  “这年头的网络真的可怕,他弹得太差,又在你后面,对比太惨烈,整个就是公开处刑……”郑新摇摇头道:“等你热度下去了,有人就开始追究他那个水平凭什么进复赛。然后……”  想也知道,肯定什么都被扒出来了。  别说他本身就不知道低调为何物,单是那天他和郁久在门口对峙时,导演匆匆带着化妆师向他跑来的一幕,早就是钉在耻辱柱上的石锤了。  “蜉蝣杂志这次也没讨到好。”刘柯乔插嘴道:“他们已经快被骂死了,后来还发了紧急道歉,说主编的报道不够客观,带了过多的个人情绪什么的……不过再道歉也晚了吧,古典人生预售清空三波了都!”  不过后两天专业组的比赛被转播后,郁久他们的热度也下去了不少。  除了孟昌文孟昌武,专业组还有许多实力真正强劲的对手。  郁久和蔺从安认认真真连看了两个晚上,记了半本笔记本的注意事项。  业余组全体座位都在靠后的位置,专业组则在前面。一会儿记者们扛着摄像机进来,直播正式开始了。  开始是长到让人打瞌睡的领导讲话,讲完以后又是第二个领导讲,别说郁久了,连蔺从安都觉得有点困。  众人在摄像机的扫视下强行打起精神,郁久捏了捏蔺先生的手心,让自己清醒一点。  青少组的名次宣完以后就是业余组。  郁久即便知道自己有绝对优势,真正到这种时候还是不免紧张。幸好,他是第一个被报到名字的人,听完后他迅速放下心来,看向坐在他旁边的郑新和刘柯乔。  读名单的教授语速慢悠悠,郑新的名字被拖出一个长长的尾巴。  好了,一和二都有了,究竟能不能有三呢?  就在教授叫出下一个名字的一刹那,刘柯乔感觉自己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唰地白了。  郑新听了个不认识的名字,心中失望的同时赶紧安慰他:“小乔,没事,能进到复赛就很好……没进也不要紧……”  “…………”刘柯乔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名次上了。  他哆嗦着嘴唇:“我,我得走了。我得去医院。”  蔺从安伸手拦住他:“别慌,说清楚什么事?”  刘柯乔深吸一口气,不顾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和因好奇移过来的镜头:“我爸、我爸衰竭了,我得赶紧去医院。”  郁久脑袋一嗡,下意识地站起来:“我陪你去!”  刘柯乔一面往外走,一面小声道:“你俩别闹了,等会儿还要上去领奖,还要采访……”  话说到一半,他喉咙里的哽咽没藏住,漏了一丁点出来。  “我都淘汰了,去哪儿都行。”  郁久充耳不闻,紧紧跟着他:“不行,我们跟你去……”  郑新站在原地,眼看着刘柯乔郁久和那位蔺先生走出三个座位开外。  他转头看看光明的台上,再看看昏暗的观众席,最终还是咬牙向前迈了一步。  “等我,我也去!”  蔺从安有车有司机,半点没耽误工夫的把刘柯乔带到了他说的医院。几人跟着刘柯乔一路小跑,刚进到抢救室那边的大厅,就听见一群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  都是刘柯乔爸爸那边的亲戚们。  他们挤挤挨挨地将走廊占了大半,来回的护士都差点出不去,一直在高声喊让开,场面混乱。  郁久脸色发白,听见护士在对家属解释什么,那些话钻进耳朵后又怎么都听不分明。  有尖锐的女声在吼:“放弃治疗?怎么能放弃治疗!我弟弟两年了都躺得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衰竭?”  “不放弃!肯定不要放弃的!!”  “怎么就弄成这样了,钱我们给,你们也尽力啊!”  “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郁久身体一晃,被蔺从安从后面撑住了。  “怎么了?”蔺从安抓着郁久的手,竟摸到一手冷汗。  他皱眉带郁久后退,直到楼梯间附近,那些纷乱的声音才小了许多。  蔺从安将郁久搂在怀里,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半晌才听到怀里的人哑声说:“上次我在医院,就听到小乔他亲戚说,如果你爸醒了,肯定不会同意你练琴。”  “我当时就应该想到的。”  郁久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眼睛有些湿润,却没有哭。 第37章 “我外公是个心很硬的人,传统观念也很重,很看重血缘。他认为我应该孝顺我母亲,不能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有段时间我们过得很困难,我学费交了以后都快吃不上饭,两个人在家里喝水啃馒头。我又恨他不肯放下自杀的母亲,又感动他吃不上饭也要给我交学费……”  说到这儿郁久眼里终于有了点湿润:“外公对我还是很好的。”  蔺从安起身,坐到郁久身边,把他抱在了怀里。  温热的人,活生生的,会蹦会跳。  蔺从安简直感谢上天,让郁久即便经历了这些,仍然顺利地长大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周围有别的客人盯着他们看。蔺从安冷冷地几眼扫过去,吓得他们顿时缩成鹌鹑。  “你外公现在?”  郁久蹭了蹭蔺从安,收敛了情绪:“去年也去世了,所以我才来秋城。不然我可能还会留在老家照顾他。”  “还有其他亲戚吗?”  郁久脸埋在蔺从安怀里,小幅度摇摇头:“我外公那边没什么人了,我父亲那边不知道。父亲在我小时候很少跟他眼里的穷亲戚来往,后来他逃到国外,亲戚们肯定更不想沾惹他的债务。”  郁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抬起头来:“因为我很讨厌他,所以才说他死了……不过跟死了也没区别吧。”  蔺从安叹了口气。  郁久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  自己接受不了生活的落差,选择逃避的时候,想过自己还有个孩子吗?  说真的,如果不是郁久有几个好老师,蔺从安无法想象他会长成什么样子。  郁久说了好多话,有点口渴了。蔺从安伸手摸了摸他的杯壁:“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这间快餐店有微波炉,方便着病人家属。  蔺从安等在微波炉前,郁久的手机进了个电话,是刘柯乔。  他紧张地接起来:“怎么样了?”  刘柯乔连嗯了好几声,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抢救过来了,暂时没事了!”  郁久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罢两人沉默了几秒,刘柯乔好像又走远了两步,放低了声音:“今天真的谢谢你和你先生……之前太乱了,我没注意到,你……还好吗?”  郁久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无论是在观众席上还是刚才在走廊,等刘柯乔静下来想想,总觉得不太自然。  当机立断送他来医院倒是没什么,但他父亲在抢救,郁久倒是快倒下了,这显然不太正常。  郁久这会儿好多了,看蔺从安端着牛奶过来,自然地笑了笑,对着电话那头道:“我没事了,下次有机会跟你讲。我和蔺先生在c楼下面的快餐店里,你那边要是要帮忙就喊我,不用的话等会儿我们送你和郑新回家。”  刘柯乔见他声音正常,也放松了不少:“没事就好!”  蔺从安坐下:“刘柯乔?”  郁久:“嗯!说救回来了……他也是蛮不容易的,没亲戚是烦,亲戚多了也烦,他妈还在住院,唉……”  众生皆苦,他之前将刘柯乔本能地代入了自己,自觉有点对不起人。  显然,刘柯乔的父亲人还是很好的,他也是真心希望他父亲能活着。  郁久想,至于自己偶尔涌现的恶意,只要藏好,就永远也没人知道了。  只有蔺从安知道。  他一口气喝光了牛奶。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蔺从安悄悄给郝临发了一条短信——  [查查金燕。]  ……  对于郁久和郑新一起缺席晋级采访的场面,青音赛组委会负责人脸都绿了。  业余组一共就三个人!一下少了两个!  第三名是那个哲学专业的女大学生,在台上艰难地凑够了十分钟的感言,才没让流程崩得太严重。  无数网友在直播里发弹幕:“第一第二怎么都不在!我们要看小美人和小帅哥!”  前几天才新鲜出炉的“郁久全球粉丝后援会”更是疯狂爆炸:“我们9到底怎么了啊?!?”  眼看弹幕就要不能看了,负责监控的组委会不得不在微博发了一条小花絮,展示了一台摄像机拍到的画面——刘柯乔郁久郑新,接二连三地往外跑,鸟都没鸟前来阻挡的可怜工作人员一下。  意思是——真的不是我们有黑幕!别问了!人家自己跑的!我们还想知道干嘛去了呢!  “等等!”有网友发现了华点:“虽然画面黑了点,但这明明是四个人?!”  第四个是谁?  被网友的红笔圈出来的人影,比郁久高半个头,宽肩窄腰大长腿,光看身形还以为是哪个娱乐圈人士。  这段视频里,大家看不清他的脸,但不妨碍大家展开想象的翅膀……  “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好巧哦大家,我也有诶。”  “我不听我不听!”  …………  “……那个,这是郁久的先生吗?”  @郁久全球粉丝后援会:【悲报】——我们9的对象可能真的是蛮帅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既史上最快失恋后,难道他们粉丝又要迎来史上最快官宣吗?!  还好,郁久本人似乎暂时无意公布自己的结婚对象。  稍微晚一点,刘柯乔也上微博向网友道了歉,并解释了自己家人急病,郁久和郑新是送他去医院的事。  这下,一小部分说郁久“不尊重比赛”的人也消停了。  直播还在继续,虽然开头乱七八糟,后半部分倒是顺顺利利。  专业组不愧是专业组,能脱颖而出都有几分本事,基本没有形象特别不好的。  专业组第一的孟昌文,更是风度翩翩,眼看将郁久的风头都压下去了一点。  他穿着灰蓝色的西装,头发用发胶抹得服服帖帖,笑容温文尔雅。  “感谢各位教授对我的肯定,也感谢我的父母、老师,让我选择了走上钢琴这条路。”  说罢他略微停顿,才道:“在这次比赛上,我获得了很多经验,也从其他选手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不足。钢琴是神圣的,我将毕生追求。”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他台风得体,谦虚又自信,师从名家,气质斐然。孟昌文同样在这次比赛上圈了不少粉。  和郁久不同的是,孟昌文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青音赛了。  四年前他二十一岁,相对青涩,金燕让他来锻炼一下大赛心态,以便之后去国际上取得好名次。  孟昌文有些自负,四年前的表现并不算太好,很是让金燕失望了一番。  尽管后来他在国际上陆陆续续获得了一点成绩,他还是觉得老师对他不如以前热情了。  这一次,孟昌文是做好夺冠准备的。  可谁能想到,郁久的水平竟完全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平庸。  这怎么可能?!凭什么呢?!  这让他颇为焦虑。  一下台,孟昌文立刻沉了脸色。  专业组的第一也不能让他多开心一点,他点开微博,满眼都是郁久。  郁久、郁久、郁久!  他哪里比郁久差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郁久?  明明自己才是正统出身,国际上也拿过名次,本该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就连称号,他也被媒体叫过钢琴王子的!  孟昌文闷头朝前走,心中的愤懑无处宣泄。  一定……一定得想个办法。  ……  复赛彻底结束,一个月后,这九名晋级选手将要同台竞技,决出冠军和二三名。  三天后,组委会下发了决赛的题目和规则,郑新和郁久商量后,打了一沓纸去咖啡馆找郁久。  他刚进门,立马退出来了。  “……怎么回事。”  冷风吹过,郑新打了个寒战,隔着玻璃门看着里头热火朝天的画面……这还是他来过的那个小资咖啡馆吗?!  这怕不是节假日大商场里的星x克吧!  有个人戴着口罩,鬼鬼祟祟地在隔壁朝他招手:“郑——新——!”  郑新转头:“…………”  他和这位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进到对面的奶茶店,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苦了你了。”  郁久摘下口罩,褪下兜帽,也松了口气:“我的店被扒出来了,老板让我暂时别来,我说三天了热度怎么也该褪了……谁知道刚过来没多久就被堵住了。”  郑新指指他的口罩:“你喜欢小猪佩奇?”  郁久叹气:“借的小妹的。”  郁久认识奶茶店的人,店员笑着跟他们说这个点没人来,让他们放心坐。  郑新和郁久跟她道了谢,相互把选题对了一下。  郁久:“还是三首,命题,抽签,自选。”  郑新把列表扫了一遍:“命题自选都无所谓,这个抽签太恶心了吧……”  所谓抽签,就是在组委会下发的五首曲子中,现场随意抽取一首进行演奏。  这就是考验选手曲库丰富程度的时刻了。 第39章 如果小妹想去,那他可能会去。但这势必要浪费一点练琴的时间。  其他人呢,也会这样想吗?  蔺从安摸摸他的头:“放轻松,就当去玩。你也可以等等其他的人决定。如果他们全都去,那你也跟着,怎么都不会错的。”  郁久点点头:“好,那我等等看!我总觉得孟昌文他们几个,肯定不愿意耽误时间的……”  事实和郁久所料相去甚远,第二天,除了郑新明确表示不去以外,其他人都选择了去。  组委会的负责人在电话里苦口婆心道:“郁久呀,你不来的话,观众会很失望的呀!上次复赛采访你们就走了,现在你又不来,网友要看你呀,我们官网已经把你所有的素材都剪成花絮放出来了!就这样,那群人还整天要抓起官网抖一抖,看看有没有…………”  郁久汗:“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对面陡然提高声音:“算我们求求你了呀,去吧!一起快乐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郁久:“…………”  他想了想,刚要松口,就听对面的可爱女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家那位家属呢?要是他想来也可以呀,我们欢迎,超欢迎的呀!你家属有照片吗?有也可以发我的呀,省得那些网友整天抓起官网抖一抖……“  郁久被抖得浑身冒汗:“我,我回头问问……”  秋城音乐协会里,可爱的女工作人员长出一口气,挂了电话沾沾自喜道:“稳了稳了,下午我再打个电话……”  办公室外,孟昌文正好路过,听完了全程。  他脸色阴沉,紧咬着牙关,心中愤懑不已。  半晌却又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第43章   “小文,你看着点小武,他马大哈一个,可别让他磕着碰着了知道吗?”  孟母仔细叮嘱着孟昌文,仿佛他弟弟不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而是个九岁的小屁孩儿。  孟昌文心中难免有些厌烦,一手提起行李箱,点点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转头就走。  “哥,你慢点啊!”孟昌武傻乎乎地跟着他,一直到小区车库。  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他自己坐进副驾驶:“哥,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孟昌文叹了口气:“你怎么天天这么开心,你被淘汰了还开心!”  孟昌武:“哎呀别说了,我就是去玩玩嘛,你和老师都不让我比赛,我闷在家多难受啊……哎哥,你说你决赛有把握吗?我看那个郁久……”  孟昌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总觉得,他背后有老师指点。”  孟昌武大惊:“啊?他不是业余组的吗?”  “那又怎么样?”  车子发动,缓缓汇进车流,孟昌文开了两个路口,才慢悠悠地说:“也许是炒作呢?他十几年自学,能学出全国顶尖的水平?雪莱给他单独发照片营销,仲孙青老爷子为了他自降身价在微博帮他吵架,你觉得,一个普通人,能有这样的能量?”  这是孟昌文最近经过仔细思考,得出的结论。  郁久,背后一定有人。  雪莱是个特立独行的乐评人,在国内知名度没有那么高,但在国外的古典乐圈可是一线的名气。  她一向敢写敢骂,自己觉得不好的作品,即便演奏者是大师,都只能换她一句“平凡”。  就像上一届青音赛,她看完就觉得很不满意,回头写了个趾高气扬的乐评,让古典人生杂志一度在国内卖不出去。  这样高傲不媚俗的人,可能会大张旗鼓地去赞扬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业余组小选手吗?  再说到仲孙青,民族乐的大牛,二胡名家。  虽然和西洋乐关系不大,但他可是秋城音乐协会的重要一员。在他今年身体原因退下来以前,年年都要组织协会活动,审核新会员,算是非常活跃的老教授了。  同样,这样的身份贵重的人,怎么可能为一个陌生人发微博撑腰?  什么老朋友的徒弟,如果说的是金燕老师的话,那自己和孟昌武才更是名正言顺的“老朋友的徒弟”吧。  可那老头,甚至不认识他们!  由此可见,郁久背后绝对有个身份不明的存在,一直默默给他撑腰。  孟昌武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怪不得他弹这么好呢!原来不是没人教啊……哎可是哥,如果他其实有老师,为什么老师不出来,非要说他没有呢?”  孟昌文淡淡道:“这里头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况且现在这个年代,名气比你的水平更重要,或许幕后之人就是想捏人设……”  孟昌武:“自学成才的天才?”  孟昌文:“对。”  “妈呀……”孟昌武揪了揪安全带:“这些人太可怕了吧!怪不得郁久三天两头上热搜,还带着他那个对象……对象不会也是假的吧?”  孟昌文一脚油门下去,沉着脸道:“八成是假的。你当上热搜是那么容易的事吗?郁久跟了个有钱人应该是真的,那有钱人是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兄弟俩凑在一起八卦,说来说去,把自己都说信了。  孟昌武愤然道:“卑鄙无耻!”  孟昌文沉着脸点头:“玷污艺术!”  车开到郊区,路况明显好了很多。按着地图上的导航,他们再开五分钟就能到达秋城聋哑学校。  停车时,孟昌文提醒弟弟:“你别跟别人说这事儿,把嘴捂好了!”  “哦……可是哥,那我们就放他这样横行霸道吗?”  “怎么可能。”孟昌文看着后视镜,将车倒进划好的停车位:“我会找机会试探他的。别急,我们慢慢来。”  他车还没停稳,前头又开来一辆低调的宾利,正停在他的车位的斜对角。  这么空旷的地方,往哪儿停不好,非要停在他们旁边。  孟昌文当即脸色就不太好——无他,这台宾利是他关注过的型号,乍一看不起眼,实际价格千万往上,算是豪车了。  怎么,是谁家又特别有钱,非要在他面前炫一炫是吧?  孟昌武傻乎乎地把他们的行李箱给弄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刚才谈论了一路的人,不由地喊道:“郁久!”  郁久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这不是孟昌文的弟弟吗?  他们唯一一次打照面,还是在吃串串香的商场里头,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算不认识才对。  怎么这位这么热情?难道是觉得他们是同门?  郁久从不对人摆臭脸,友好地朝他笑了笑:“你好啊!”  孟昌武眉头一皱,暗自懊恼自己刚才失言,幸好郁久好像也没打算跟他套近乎,又弯腰进车里拿东西去了。  “这两大袋子都是衣服吗?佳佳姐怎么收拾的,一共就住三天,这里头六套都不止了吧……”  郁久一边拎出两个大纸袋,一边对着车里的人说话。  孟昌文关上车门,先狠狠瞪了一眼孟昌武,小声道:“搞了半天,还是郁久。他还要弄出多少幺蛾子才满意?”  孟昌武看着那边:“哥,他带谁来了,不会是他那个对象吧?”  话音刚落,后座钻出一个人影。  孟昌文紧张地观察着……怎么回事,好矮?!而且是个女的!  “小妹慢点,踩实了……现在好点没有?还想吐吗?”  郁久帮小妹顺了顺气,蔺从安从副驾驶下来,顺手接过了郁久手里的大袋子。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进去,等会儿找个地方让她坐一会儿。”  郁久嗯了一声,带着小妹往前走,三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孟昌武看着他们的背影,大惊失色:“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来的吗?郁久女儿都这么大了!”  孟昌文:“…………”  他有时候真受不了自己这个智障弟弟:“这是那个哑巴,跟着郁久一起在微博上热搜的那个。”  孟昌武反应过来,松了口气:“我说呢,吓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嘀咕:难道那个男的就是郁久跟的有钱人?  不能,不应该!  接着他俩不得不残忍地直面了现实——  导演:“大家先自我介绍,相互熟悉一下吧?”  郁久:“大家好,我是郁久,这位是我先生。”  孟昌文孟昌武:“………………”  还真是啊!说好的不堪入目的有钱人呢!  众人围在一个空教室里,零零散散十几号人,自我介绍也很快就做完了。  导演依次把台本发了下去,大家拿到手,纷纷翻看起来。  第一天是参观聋哑学校,跟他们一起上两节课,学习手语,相互认识一下。  第二天由选手们教学生们认识乐器,介绍钢琴,下午做做小游戏。  第三天一起动手做做饭,升华一下感情,晚上就离开。  不是什么复杂的流程,确实如组委会介绍的一样轻松愉快。  介绍完流程,又把生活上的注意事项说了说,便有人带他们去各自的宿舍了。  郁久刚想招呼一下小妹,就看见小妹在和一个女老师用手语交谈。  小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让本来平凡的相貌都变得亮眼了一些。  那个女老师一头齐耳短发,见郁久看过来,笑着解释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会把小妹安排好的。大家都是聋哑人,她在这边肯定是没问题的。”  见小妹也直点头,郁久只好把徐佳佳给她收拾的行李袋放在靠墙,等会儿让她自己收拾去了。  带领郁久去宿舍的是个小平头的男老师,脸色黝黑,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宿舍蛮多的,学校要好好招待你们,特地让你们都住上一人一间。宿舍里水电和日常用品也都有,缺什么可以去楼下小卖部,还有什么不方便就找我。”  跟拍摄像举着摄像机跟上来,郁久和他打了声招呼,回过头继续道:“谢谢周老师,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说的。”  说罢他转向另一边,问道:“蔺先生留下来吃个午饭吗?”  蔺从安见他一根头发快要戳进眼睛里了,伸手帮他撩了一下:“好。” 第41章 他差点把手上的水瓶给扔出去,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的身形怎么有点眼熟,还扎了个小辫子…………  这他妈的不是郁久吗!  孟昌武扭头就跑上楼去,一边跑,一边喊:“哥!!哥啊!!!是假的!!!是假的!!!”第44章   一声杀鸡似的“哥啊”,惊得郁久和楼小川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儿?撞鬼了?”楼小川惊道。  “不知道……你一说我毛毛的。”  冷风吹过,伤感的气氛当然无存,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  楼小川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搓了一把郁久的头,把他毛揉得乱七八糟。  郁久也不恼,跟着笑了两声:“上楼吧?今晚跟我睡吧!”  还好他们这些嘉宾一人一间宿舍,不至于出现跟室友协调的问题。一间宿舍有四个床位,楼小川本来可以自由穿梭在上下铺,可学校只给准备了一条被子。  秋天深了,已经不是往哪儿一趴就睡的季节,郁久打算招呼楼小川缩一张床上跟自己挤一挤得了。  可楼小川很有原则:“不行,你有家属了!”  最后郁久翻了几件厚外套,给他搭着睡了。  楼小川失恋,心中有事,晚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等到他终于有点迷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那儿传来点动静。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还伴着点人声。  楼小川心中警惕,长年跟人干架的意识让他轻手轻脚地翻下床,全程没有一点动静。  他环顾四周,从墙角找了一把扫帚,旋转着将钢管手柄拆了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背靠在了门上。  与门只隔着十厘米的老旧玻璃窗上贴着报纸,遮挡着视线。楼小川朝那边移了两步,一边注意着窗外影子的动静,一边将报纸撕开一个角……  “哥,那边有个洞!”  “什么洞?你去看看。”  “好嘞。”  一只圆溜溜的眼睛凑近没被报纸覆盖的小块区域,房间里漆黑,基本看不清什么。这只眼睛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楼小川一拳砸在玻璃上!  “嗷嗷嗷嗷嗷嗷嗷——”孟昌武吓得差点厥过去,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左眼瞎叫唤:“我的眼睛!眼睛!”  孟昌文本来在专心塞他的卡片录音笔,差点被弟弟一嗓子吓出毛病来。  “眼睛怎么了?!”他赶紧摁住弟弟,把他手扒开。  “…………不是好好的么!”  “啊?真的啊?”  孟昌文给了他脑袋一拳,咬牙切齿道:“小点声!”  “……晚了。”  一个人抱臂站在门口,平头,黑色运动外套,眼神狠戾。  “说,你们干什么的?”楼小川此时威慑力极强,尤其是眼神,盯着你看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有什么正面联想。  孟昌文冷汗直冒,心中警铃大作,腿都软了。他后腿两步:“我们……我们来问问郁久决赛的题目。”  楼小川上下打量一下他,半晌才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孟昌文心中叫苦不迭,倒是孟昌武,拼命点头:“真的真的!”  楼小川冷哼一声,暂时先放过了他们:“别再鬼鬼祟祟的,不然……”  他从怀里抽出一根钢管,凶恶道:“卸了你们。”  孟家兄弟跌跌撞撞地跑了,郁久还是睡得香喷喷的,连个身都没翻。  楼小川四处看看,关上门,在他床前坐了一会儿。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有点为郁久的高质量睡眠感到高兴。  楼小川观察了一会儿。郁久被养得很好,脸色红润,好像还胖了一点点。比上次看起来更快乐了。  那位蔺老板,看来人还可以。  楼小川坐了一会儿,哀悼了一下自己失败的恋情,对比郁久更凄惨了。  “……小川……”可能是睡着的郁久反应迟缓,之前的动静让他到现在才醒了,翻了个身朝外:“……怎么醒了啊?”  “没事,你继续睡。”楼小川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床上。  郁久唔了一声,也不起来:“你这到底怎么了啊,要是能说就跟我说说呗?我也不会笑你,问你你都不说……”  楼小川嗯了一声,苦恼道:“不,我丢脸。”  “那也比你在这儿乱跑,睡都睡不着好啊,你看你还特地跑来找我,都不跟我说说的吗?”  楼小川把郁久的外套往头上一蒙:“我没有睡不着,是你刚才门外来了两个人!”  “啊?”郁久有点吃惊:“谁啊?”  “不知道,说来找你问决赛题目,我看八成是假的。但提到比赛,估计不是聋哑学校的人。”  “嗯……”两个人。  郁久心里隐约有人选,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来找他。  楼小川问道:“小久,你们这个节目录几天?”  “嗯,三天吧,明天再住一天,后天就回去了。蔺先生来接我,嘿嘿。”  “还嘿嘿。”楼小川也乐了,“我再陪你一天,省得你被人拐跑了。”  ……  孟家兄弟惊魂未定地跑回自己的宿舍,坐在各自的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昌文其实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趁着郁久不注意,塞一张卡片式录音笔进去,明天他再去收回来,大概率能听到他跟别人打电话。  按照他们的推断,郁久不可能不跟幕后的人联系,尤其是他们发现郁久的对象另有其人的时候。  跟对象分开一天都等不及,还要特地来荒郊野岭,吹着冷风拥抱……大晚上更是住在一起,拿武器威胁他们!  这绝对不是假的!  这证明什么?证明真货又粗又黑,像个混混,白天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是假扮的对象!  但是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郁久又没有公布对象的身份,他们关心来关心去,显得又无聊又八卦。  孟昌文心累地说:“先睡吧,明天还要录节目,可不能被拍丑了。”  怀着对美的渴望,第二天,大家是被摄像机给吓醒的。  孟昌文万万没想到,只是一个做做公益的节目而已,竟然这么时髦,还要学别的真人秀进行什么起床突击?!  他把孟昌武抓来挡在摄像机前面,自己冲进卫生间洗漱,换来了兄弟情的暂时破裂。  另一头受到的惊吓不比他俩小,只是惊吓对象掉了个个儿。  楼小川刚起来,一边往嘴里挤牙膏一边给摄像开了门。  摄像大哥还是昨天那个,拍了一上午的郁久和蔺从安的恩爱镜头的大哥。  此刻猝不及防地和另一个男人脸对脸,不由地露出一个震惊而不失礼貌的表情。  “你是……?”  楼小川手一抖,牙膏挤多了,含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郁久这才爬起来,头发睡得乱七八糟:“摄像大哥……早啊……”  郁久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开门后感觉一阵冷风吹来,直接转头去楼小川的床上抓了件外套披上。  摄像大哥:“……???”  这两人都没什么形象意识,还是大哥风中凌乱地提醒他们先去洗漱一下,整理整理头发。  “我先把摄像关了吧?你们要是不想之前的被播出来,就去找导演说一下……”  郁久感激地朝摄像大哥笑笑,与楼小川一起钻进了卫生间。  房间里只睡了一晚,除了床上的衣服和被子不太整齐,其它倒是干干净净。摄像大哥转了一圈,发现堆满衣服的床头边,靠着一根奇怪的钢管,上面还有一圈粉色塑料把手。  这是……扫帚柄?  大哥扛着摄像机转了一圈,终于在门后面找到了那只可怜的扫帚本帚。坏掉的扫帚不稀奇,但为什么要把钢管特地放在床头?  楼小川和郁久先后出来了,摄像大哥好奇地问出这个问题。  郁久也奇怪地看了楼小川一眼。  楼小川挠挠头,想着摄像机对着自己呢,怎么能说昨晚有人潜入,他拆来打算者打架的呢?  见两人看着自己,楼小川突然灵机一动:“噢,这是我拿来上上铺的工具。”  摄像大哥:“?”  楼小川举起钢管,两步起跑,像撑杆跳一样把钢管往地上一撑,手臂发力——稳稳地跳上了上铺!  摄像大哥目瞪口呆地拍下了全程,郁久在一边鼓起掌来:“好!”  摄像大哥感觉好累,打了声招呼忙不迭地离开了。  经过这样的沙雕行为的洗礼,他开始想念郁久昨天那位英俊的对象了……  摄像大哥为自己短暂怀疑过郁久个人关系混乱而感到羞愧。  ……  今天的聋哑学校格外热闹,因为大家要上电视了!  在这所学校,有各种各样的聋哑人。先天耳聋的孩子,因为听不见而学不好说话的是一种,声带受损而耳朵完好的也有,还有少数真正的既聋又哑。 第43章 刀刃有点钝了,压在番茄的外皮上,没能把皮切断,番茄倒是被越压越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楼小川不知道接了个谁的电话,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了。  番茄成了他一手发泄的道具,十秒后,眼看着被压裂了一道大口子,内里的番茄囊猛地射了出来——滋了郁久一脸。  红红的番茄汁从郁久惊愕的脸上慢慢滑下,三秒寂静后,整个食堂都笑开了。  “……小久。”楼小川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了,从兜里抽了包纸巾:“赶紧擦擦?”  郁久穿了件白外套,一被弄脏就特别明显,加上脸上也滋到了,他就想找个地方洗把脸。  他安慰了一下楼小川,又跟导演打了声招呼,这才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后厨有洗手池,还有干净的围裙什么的。等会儿要是番茄汁擦不掉,他就先弄个围裙挡一挡,省得还要临时回去换衣服。  后厨这个点儿没人,空旷的小厅,各种食材麻袋式的堆着,工具摆放也很凌乱。正中有两排一人多高的金属架子,东西堆得满满的,遮挡着视线。  郁久万万没想到,他会听到孟昌文躲在这里,跟别人打电话。  “怎么可能,以前我就没让他找到金老师,现在就更不能……”  打电话的内容,还和金老师有关。  他原本打算退出去的脚步蓦地一顿。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几秒犹豫间,孟昌文靠在架子末端,压着声音道:“被他找到,问起来,我该怎么办?说我不记得了?没接到?”  他顿了几秒,言语间已经有不耐烦:“当时就我在那里!…………小武小武,都为了小武……他好了,我怎么办?而且都说了我没办法……”  哐一声巨响,金属架巨震!  孟昌文被吓得跳起来,还以为地震了,手上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打转了好几圈。  他抬头,脸色立马沉下:“……郁久!”  郁久刚刚脑袋充血,一脚踹在架子上。他不怪自己打草惊蛇,喘着气问孟昌文:“你在跟谁打电话?你说的找不到金老师是什么意思?”  孟昌文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什么找这个找那个的,你听错了吧。”  郁久红着眼睛冲上来,一把揪住孟昌文的衣领,用起立来,竟将人生生提起十厘米,脚尖踏不到地。  孟昌文:“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你当年干了什么?!”  郁久大脑一片混乱。  他十几岁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很多细节丢失,那时他的突逢变故,人又还小,记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记得那个下午,被导师拒绝后,他痛苦失望的心情。  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郁久都不记得了,唯有他某天下午去小卖部找电话,拨通号码那段记忆,很是鲜明。  老旧的小卖部,斑驳脱落的漆,招牌上都是雨打的灰色痕迹。  玻璃橱窗上贴着价签,入目可及的是一盒盒他不认识的香烟,柜台上方摆着一台红色的固定电话。  那台电话机,听筒部位脏兮兮的,显然被很多人用过。在机身的按键上方还贴着一块胶布。  胶布已经泛黄,上面写着一串已经被晕染得看不清了的数字,大约是本机号码,也有可能不是。  郁久清楚的记得自己扒着柜台,紧张又可怜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手神经质地绕着成圈的电话线。  “金老师……金老师…………”他默念着。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什么,只知道,在最后,金老师还是不肯原谅他。  金老师绝情的声音至今还留在脑海——  “不想学就别学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郁久的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  是这样吗?  一直以来,自己的认知,是对的还是错的?他打过电话吗?金老师真的这样说过吗?  他看着孟昌文,内心翻涌着黑色的海啸,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又将人往高处提了提。  他单手拎人,另一手握拳,迅速向对方的眼睛揍上去——  “啊!”孟昌文一声惊叫。痛感没有降临。  拳风近在迟尺,可郁久还是停住了。  “当年干了什么,说!”  孟昌文吓得够呛,仍咬牙强撑着:“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郁久深深地看了他好久,最终放下了手。  地上散落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是刚才挣扎时从孟昌文口袋里掉下来的。  郁久蹲下将他们捡起,除了一只小巧的充电宝、一些单据外,还有一张厚卡片。  将它们拿在手上,郁久看过去,最终将眼神定格在了卡片上面。  卡片是全黑的,印有凹凸不平的暗纹,正面有三个按钮。  郁久沉着脸摁了一个,里头传来一段白噪音。十几秒后,有道人声终于靠近了。  [歪——听得见吗……哎我觉得容量还是太小了……]  后面就是一段刮蹭的声音,再无其它内容。  郁久抬眼:“录音笔?”  孟昌文此刻心脏还没停跳。他觉得郁久陌生极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郁久吗?  郁久难道不是个笑眯眯的傻白甜?背后有金主撑腰所以有底气,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呆的郁久?  他气势一旦下降,就好像再也起不来,忍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的。”  郁久将它往兜里一塞:“归我了,滚吧。”  孟昌文走到门口,又听得一声淡漠的提醒:“你最好真的没做什么。”  他的心陡然收紧了。  ……  郁久不是个通常意义上的好学生。  文化成绩一般,学历只到高中,青春期大部分时间呆在小县城,见的世面全都集中在小时候。  他抽烟,跟小混混做朋友,到了城里也就混成一个打工仔。  如果没有钢琴,郁久觉得自己早就堕落了。  也正是因为还有钢琴,他始终希望自己能好一点,再好一点,才配得上它。  郁久不跟孟昌文打架,也不打算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动他。  但这不代表他准备放过孟昌文。  他找到水池,洗了把脸,又按部就班地把衣服擦了擦。  心中还是止不住的茫然慌乱,那是他控制不好的情绪。但没关系,蔺先生马上就要过来接他了。  他打算回去再跟蔺先生讲。  回到食堂,郁久闭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假装无事发生。等他终于把一盘番茄炒蛋心不在焉地弄好,郁久抽了个空档把楼小川带出食堂。  “你怎么回事?那电话谁打的?切番茄切得乱七八糟的……”  楼小川咬牙切齿:“都怪那个王八蛋。”  郁久:“啊?”  楼小川抱头蹲下:“就是我那个失恋对象!”  楼小川什么时候这么狼狈烦恼过,郁久莫名觉得他可能栽了,心中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分的手?”  楼小川苦着脸:“他骗我。”  骗人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出发点和个人容忍程度。  郁久拍拍他的肩:“你要想好啊。”  楼小川自己也知道,逃避不是好的解决方法,只是他忍不住。  总得说来,在坚强勇敢这方面,郁久比自己强许多。  楼小川调整了一下心态:“我知道,等我再想想……”  食堂前一阵冷风窜过,周老师的小虎牙极其突然地亮相了:“你们在干嘛!”  郁久拍了拍楼小川的肩:“周老师好,我们在……讨论可乐鸡翅怎么做最好吃。”  两人跟着周老师回到食堂,郁久一抬眼就看到了蔺先生。  他穿着一身西装,站在摄像大哥身边,似乎是刚从公司赶来的。  郁久本来以为蔺先生说的来接他,起码要到大家吃完饭。谁知他现在就来了,起码早了三个小时。  郁久刚刚强行摁下去的委屈一下翻涌上来,迈开腿快步走去。  然后和蔺先生抱了个满怀。第46章   蔺从安见郁久情绪不对,把人揽在怀里后退两步,跟摄像大哥打了个招呼,就移步到了角落。  摄像大哥刚刚精准走位,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拍下,此刻见两人要说悄悄话,笑着点头把摄像机移开了。 第45章 @今天去前任坟头蹦迪了吗:我能理解邱教授。毕竟他也好看过,可现在被喂成了这样……邱教授,考虑考虑减肥吗?  ps认真说一句,有些经典的东西,不宣传,不与时俱进,也会渐渐流失观众,被时代淘汰。邱教授固守传统的同时,也该跳出来看看了。  欢迎邱教授就从晚上的综艺开始![doge]  …………  下午六点,离开播还有两个小时,官博小姐姐发了一组动图。  @青音赛组委会:猜猜这是谁的手?[九宫格]  九张动图,张张诱惑。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会儿搭在另一人的肩膀,一会儿捏着另一人的指根,还有揉面团的,捏饺子的,以及撩头发的。  仅仅十分钟,官博的转发就破了五千,评论被一片啊啊啊占据。  无意义的嚎叫过后,大家才开始猜这是哪个的手!  首先男性是肯定的,这次九名晋级选手里头,五男四女,郑新没去,乍一看是四选一。  但是大家仔细对比了之前的比赛录像,发现和哪个都对不上号。  官博之前只发选手相关微博,还没有哪次发过八卦。但是这条微博既然是综艺相关,想必也不会那么遵守原则,所以这是哪位选手带去参加综艺的家属吗?  @一口郁宝香喷喷: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多时,这位郁粉得到了众多默契的点赞,只是证据没有,大家也只能放在心里自嗨。  就在节目开播前,突然有位“粉尔摩斯”,拿着放大镜慢放某张动图,接着发现了华点!  @名侦探兔美酱:卧槽卧槽我草草草,jm们看看这个一晃而过的镜头,一晃而过的耳钉,这是不是我们的84w…………  高楼瞬间拔地而起,众多粉丝肃然起敬。  “姐姐,我们钦佩!这tm真的是郁久戴过的84万块的耳钉啊啊啊啊——”第47章   情侣耳钉,家属石锤。  官博下的粉丝评论一时间铺天盖地,不断地复读机式提问:我们能在节目里看到郁久的对象了吗?  官博小姐姐汗如雨下地艾特了《关爱行动》的官博,那边及时回应,感谢大家收看节目……  粉丝们这才反应过来,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问什么问,直接看啊!  《关爱行动》作为一个综艺节目,当然以轻松愉快的基调为主。  大家刚到聋哑学校的片段被慢放剪辑,配上高大上的背景音乐,就像什么时尚大片。  基本的介绍过后,节目组不忘放了不少笔墨在聋哑学校的介绍上。  小妹之前被郁久带了热度,这次又是节目里嘉宾组和残疾学生之间的纽带,给她的镜头很多。  她穿着徐佳佳给她买的新衣服,怯生生地看镜头,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郁久和蔺从安,像个迷你跟宠。  直到遇到齐耳短发女老师。  观众们笑得不行——  “9发现女儿突然会飞了。”“东西都不要小9拎了,也不用他带路找房间了,爸爸瞬间失宠……”“哈哈哈谁让郁久他们不会手语呢?还是老师最好啦!”  失宠的郁久只能和家属相依为命,两人粘一起的镜头陡然多了起来。  观众们焦急地等着蔺从安露脸,但等着等着,他们发现,这个男人好神秘,好会吊胃口,大家看了他的手,长腿,美丽昂贵的手表和鞋子,就是看不到他的脸……  两人的超话里一片哀嚎:“我佛了,今天大概只能看到手了!”  “我就求镜头拉远一点点,我想看家属的大长腿!”  “我还是好奇为什么不能公布?难道家属身份特别?”  “大概率圈外人吧,要是真混娱乐圈,恐怕这节目上都不会上的。”  摄像大哥的发挥显然深得导演赞赏,除了开头一个完整的背影,后面的小动作合集一条比一条过分。在亮相部分结束前,只要有郁久的镜头,就一定能看到半只蔺从安,还大概率出现各种揽着郁久的动作。  蔺从安比郁久高半个头,这样的动作十分顺手,粉丝狗粮吃到撑。而至今不能接受郁久已婚的毒唯,一个个看得眼神发直。  你们是什么新婚燕尔的小情侣,就不能分开点站吗?周围空隙那么大,是有火在烧还是怎么的!  仿佛听到这些唯粉的心声,很快,蔺从安离开,郁久一下成了孤家寡人。  陡然变成了单人剧场,某些毒唯看着看着,竟有点不习惯了……  “怎么回事,家属才粘了十五分钟,我怎么就看惯了……”  “+1”  “+10086”  “家属一定有毒。”  不过随着节目的播出,聋哑学校的现状和学生们的学习生活展现在大家眼前。  单纯盯着嘉宾看的观众们渐渐少了,节目本身的内容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这档节目请明星和公众人物,也就是起的这个目的。单纯做一个慈善纪录片,很少有人会愿意抽时间去看,去关注,可加上这些人,观众的数量会成几千几万倍的增长。  这些内容,哪怕一万个人里只有一个看进去了,节目本身也就达到了目的。  观众们被聋哑学生的生活牵动了心弦,看到第二天的那场小小音乐会,不少人被感动得够呛。节目组的剪辑极尽煽情,社交媒体上一片眼泪汪汪。  节目过半,气氛又重新恢复轻松,到这里,节目组才剪进了各位嘉宾早上被突击的那一段。  第一个被放出来的就是孟家兄弟。  孟昌文之前在镜头里,一直表现得像个绅士。对弟弟也温和有加,对别人更是轻声细语。  他的粉丝们觉得自家大大是谦谦君子,喜欢磕这口的磕得根本停不下来。  结果一个突击晨拍,这波粉看得心都碎了。  “怎么回事……我们大孟是把武弟扯过来了是吗……”  “大孟好臂力啊,瞧武弟那个茫然的表情。”  “我们大孟怎么可能这么粗暴,一定是没睡醒!”  还有一波路人观众发表了更加客观且正常的评价……  “我不行了我哈哈哈哈,我要笑到明年哈哈哈哈[孟昌文震惊.gif]”  “本来对大孟很路人,因为觉得好假好装,但是今天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要做他们的一日沙雕粉!”  接下来几组都比较普通,没啥爆点,五六分钟的时间里,粉丝们开始期待郁久了。  “我有机会看到9和家属抱在一起睡觉吗?”  “姐妹,和谐一点8。”  “你们忘了吗?家属已经走了!之前那pa家属也没在,9换了个盆友的样子,黑皮小帅哥,还蛮可爱的……”  “抱歉各位,我喜欢黑皮小哥,我要站邪教了!”  “邪教的醒醒,我们9领证了,走错路不会得到幸福的!”  热火朝天的聊天中,摄像大哥的镜头终于切到了郁久这里。  只见扣扣两声敲门后,很快有人来开门,一张茫然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  楼小川睡得一脸呆样,头发太短的好处是发型没问题,但是手里的牙膏极其掉逼格。  他见了摄像机,也被吓了一跳,观众听到噗呲一声,那管牙膏被肉眼可见地捏扁,楼小川含着一嘴牙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观众们:“我不行了,什么沙雕朋友!9和家属那么高大上,怎么会有这种沙雕朋友!!”  “我好奇,为什么这位朋友刷牙不用牙刷?”  “……话说各位,别人带的都是家属啊,为什么9要带朋友啊啊啊!”  挤牙膏的动作被慢放n遍后,节目组终于放过了这个笑点,众人期待的一幕出现了——郁久睡得头发乱翘,迷迷糊糊地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盈着水光的眼睛,泛红的脸,致命的可爱。  粉丝爆炸了。  截图狗迅速开始了行动。  “我的宝贝9啊啊啊,妈妈不许你这么可爱!”  “儿啊你注意一点,你在电视上,不能这么穿衣服,肩膀都要露出来了啊……”  “分享图片。”  …………  蔺从安用手机看着直播,将心中的不爽强行摁了下去。  他坐在行驶的车里,听得司机说道:“先生,快到了。”  蔺从安把手机锁屏,侧头看着车渐渐减速,停在了一处度假村的停车场。  明月山庄,坐落在秋城郊区。  这里消费颇高,地方大,很少有平价旅行团来。算是秋城附近的有钱人们青睐的娱乐场所。  蔺从安当然也来过这里,甚至很熟悉。  他带着司机轻车熟路地来到约定的园子,穿过古风长廊后,是一处半封闭的茶室。  里头坐着一个女人。  “杨悦。”蔺从安坐定,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对方抬起头,甜甜地笑了笑:“从安。”  杨悦是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总是跟着杨母出现在各种场合,看似没有主见,说话也多是顺着杨母说。  明明混了个脸熟,但却很难让人产生深刻的印象,至少蔺从安见过她无数次,至今说不上了解。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她那副含羞带怯的样子,仿佛她真的是自己什么人,而他蔺从安亏欠她良多。  夜色黑沉,星子都见不到一颗,杨悦伸出雪白纤细的手,将面前的茶盘摆好。 第47章 楼小川脸上露出一点尴尬:“什么女朋友,就是个王八蛋,我不理他他就整天缠着我。但我能这样妥协吗?再晾他几天……”  余满到后门找人,正听见楼小川在讲电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一只塑料凳子上的楼小川,大冷天的,撬着二郎腿,露出一截肤色健康的小腿。  余满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黑,一脚踹在楼小川的凳子腿儿上。对方没坐稳,差点摔在地上,听得一声“哎呀妈呀”。  “…………女朋友?”余满压着怒气问。  ……  郁久挂了电话,犹豫良久,还是合上琴盖出了琴房。  今天的练了十个小时了,只是蔺先生没回来吃晚饭,他也没心情做别的事。  楼小川的电话让他有点迷惑。  有人查他?为什么要查他?  如果是记者之类的人,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联系呢?  他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吧……  郁久想不明白,索性先丢到一边,等蔺先生回来再告诉他。  临走时蔺先生说回来得不会早,但晚饭也不一定能吃到。郁久为此特意留了点粥,打算等他回来热一热。  一看时间,都快十点了。  为了等人,郁久打开电视,发现他们那个综艺已经播了很多,这会儿已经在包饺子比赛了。  镜头好几次切到蔺从安灵巧的手。  一摊一握间,仿佛能从这双手,看到他英俊的面容。  蔺先生可真好看啊……  郁久窝在沙发上,看着看着脸上就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饺子包完,大家其乐融融的吃饭。人都坐在一起,为了不暴露蔺先生的身份,摄像就没怎么往他那儿拍。  郁久有一丝丝遗憾。  最后的一部分,采访了学校的老师们,学生代表。  其中一个老师在煽情回忆的时候,画面开始回放这几天嘉宾们的一幕幕。  郁久心不在焉地看着,直到他自己的大特写出现在画面里。  他侧面对着镜头,跟面前的什么人说了句话,然后傻乎乎地伸手去拈头发。  原来他头发上沾了一撮面粉,干了以后成了一个小白块,有人提醒了他。  郁久想起来了。  他好像揪了好几次,才把面粉块揪下来,但头发也散了一缕。  然后……蔺先生…………  画面中出现了一双已经被大家看得铭记于心的大手。  它把发圈撸了下来,又重新插进乌黑细软的头发里,轻轻疏了几下。  而后,一手托着头发,一手将它们顺服帖了,灵巧地扎了个揪揪。  扎完后,还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郁久看得口干舌燥,抓起身边一个抱枕,把脸猛地埋进去了。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本来没什么的动作,被这么一拍,就这么,就这么……  郁久庆幸蔺先生不在家,没看到这个东西!  他本意并不是要在这个节目上秀恩爱啊!  郁久几乎能联想到等会儿的微博会变成什么样。果然,提前卸载,他真是有先见之明。  被他卸载的微博上并不如他所想。  如同黎明前的黑暗,静悄悄。  十分钟后,青音赛的话题下才有人发出了噎死的声音——  @郁久粉丝全球后援会:有点嫉妒。  在严肃的比赛下面舞cp,是一件很没素质的事,粉丝们纷纷转移战场,开启了“家属x久”超级话题。  @只要我爬墙够快be就追不上我:我一人血书求家属进军娱乐圈。  @焦糖玛奇朵:我觉得家属一定是个绝世美男子。个头在这里,手在这里,除非被火烧过,否则一定是一张倾国倾城惊世绝艳配得上尼古拉斯·爱新觉罗·叶良辰·凤离殇·皇埔傲天这样的名字的脸。  @小乖乖那个小乖乖:不过大家为什么都用句号?  @实名冷酷:因为大家!不动了,这狗粮撑啊……毕竟帮人梳头这个太宠了…………  蔺从安这种亮相方式,反而让广大群众更加好奇他的真实身份。  虽然有脑残粉在猜他是不是娱乐圈哪个明星,但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人把他的手对上号。  热闹持续了一夜都没消停,第二天,超话里又出现了新料。  @一直熬夜一直爽:[图片][图片]卧槽卧槽卧槽??我有造型师朋友给我发的照片,郁久这是跑去给哪个歌手拍mv了吗?  图片里像是什么室外片场,仪器和轨道铺得满满的,摄像机和反光板点缀在穿梭的工作人员中,而角落里还有钢琴和布景道具。  郁久在照片的正中,正跟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说着什么。  不久,底下就有课代表发了言:大家看,角落里那个是不是邱盛景……  邱教授?!  邱教授和郁久要真人pk?!  …………  照片所在地,当天早上,郁久还没来的时候。  邱盛景和一个中年女人对坐。  韩宜娜把笔往地上一扔,笑容倒是没变:“我觉得不行。”  邱盛景黑着脸:“哪里不行?!小熊是我带的研究生,水平相当不错,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韩宜娜是位中年酷姐,穿着黑色皮衣,怎么看怎么叛逆,不像个搞古典音乐的:“我当然信任你,所以把谱子给你,一个月了,你ix,uy就带这么个作品给我听?老邱啊,你的肉是不是往脑子里长了?还是把耳朵长堵了?”  邱盛景:“……”  韩宜娜和邱盛景是大学同学,当年关系不错。  毕业后邱盛景继续深造,留在高校,而韩宜娜转去做电影电视配乐了,这些年联系渐少。  上个月,韩宜娜要帮手头的电影拍一个宣传短片,这个短片需要一个钢琴乐手在背景里弹奏一首她的原创音乐。  她希望找个纯古典的乐手,有气质一点的,才找上了老同学邱盛景。  可老邱带来的人让她相当不满意……  于是韩宜娜的嘴又毒了起来。  邱盛景久违地被怼得上头:“你才耳朵长堵了呢!你说说,小熊究竟哪儿不好?!我全程把关,一路看着他练的!你这曲子又没什么难度,练一天都能练好,他都一个月了!”  韩宜娜掏掏耳朵:“别跟我吼。别的不说,就他那个块儿,往角落里一放,这画面拍出来能看吗?”  “小熊”同学一直缩在邱盛景背后,这会儿被点名,羞涩地向外跨了一步。  “韩、韩老师……”  韩宜娜绝望地指着他:“我让你随便找,是让你随便成这样的吗?他都快有两米高了吧?这一身腱子肉上个称得有两百斤吧?合适吗?!你跟我讲讲,合适吗?!我拍的是个杀人狂的电影,不是拳击手的!!”第49章   邱盛景也不乐意了。  自己带的徒弟,挺好一孩子,被这女人说得一无是处!  对方要找个乐手,又没说要长得好看,随便喷孩子的外貌是怎么样?有没有点礼貌了!  “杀人狂怎么了?我们小熊不能当杀人狂吗?他这么大个子,杀得还轻松一点呢!况且他又不要演戏,他不就是坐在后面弹个琴吗?!”  韩宜娜:“是啊,你提醒我了,刚我听了一下,弹的也不怎么样啊?你到底有没有看我给你的剧本,意境啊邱大教授,意境啊!我不要浪漫,我只要那种沉重阴郁的感觉,你懂吗?!”  小熊同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快两米的大个子,愣是给他做了个黛玉般的忧伤表情:“邱老师……韩老师……你们别吵了好不好……”  韩宜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了又忍:“老邱,这孩子真是个宝贝,我看他拳击手都当不了。你给领回去吧,我另外找人去。”  邱盛景哼了一声,也没阻止她,后退两步道:“你找去,我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来。你不是马上就要拍了吗?普通人总得花时间练吧。”  这话倒也没错。  但韩宜娜不甘心。  他们要拍的短片不是电影的内容,而是一个宣传片。在电影中,主角是一个天生心理变态的杀人狂魔,犯下了累累罪行,最终自食恶果自杀了。  这片儿中外合资,大陆肯定是上映不了的,但大家心态也都平和。主角是个美国帅妹,剃了个板寸,正在片场边上吃中式早餐灌汤包。  造型师在她旁边给她弄头发,导演坐在另一边啃煎饼果子。  韩宜娜走过去,拍了拍导演的肩膀:“老邓,钢琴得换人来弹,你看看能不能重新找一个。”  邓导演含混道:“为啥啊?”  韩宜娜:“现在这个不行。画面上,音乐效果上,都差了点。”  邓导演有点不乐意:“那现在也来不及了啊……弹钢琴的就是个背景,有个人在那儿就行了,咱不讲究这个。”  韩宜娜刚想反驳,邓导演咽了一口饼又道:“音乐也无所谓,本来就不现场收音,回头还是要重录的,回头再找别人来就是了。”  韩宜娜把她的皮衣一撩:“不行!那个熊真的太破坏画面了!”  邓导被她吓了一跳,有点气弱地转头看过去:“……什么破坏画面,长得不好看让造型师给遮……呃………”  小熊真的好大一只啊。 第49章 郁久跟着笑起来,他觉得这位韩老师真是有趣又可爱的人。  “好的,我尽力!”  美国帅妹已经就位。  随着摄像机在滑轨上缓缓移动,主角开始了他的表演。  垃圾车路过,里头堆满了毛绒玩具,都冒了尖。车停下,主角爬上去,扯下一只只没有灵魂的玩偶,开始使用身边的刀具肢解它们。  剪刀剪开了眼睛,菜刀剁掉了头颅,大手撕开了四肢,露出可怜的、惨白的棉絮。  整个过程安静又诡异,意识流的表演,伴随着冰冷沉寂的钢琴音,缓缓铺开。  这种见了鬼一样的剧情非常不和谐,但与钢琴曲迷之匹配。郁久弹着弹着,就好像被乐曲扯了进去,竟也感到了冰冷,和按捺不住的冲动。  好像脖子上缠上了什么又凉又粘的东西,让人急于摆脱,冲动和愤怒如同潮涌般一股一股汇聚。  蓝色的火焰。  他久违地感觉不太舒服,那是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以前也曾经这样无数次困扰着他。  眼前闪过一抹血红。  玻璃罐落地,清脆的炸裂声,尖利的童音尖叫着。  郁久强撑着不适,一直等到导演喊卡,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部分已经弹完了,但主角那边还有两段要重新拍一下。导演、韩宜娜、还有造型师刘哥都围在女主角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  郁久难受地撑着琴站起来,甩甩头。  手边递来一杯奶茶。  “那个,郁同学……你喝吗?”  郁久侧头看过去,看见了小熊同学。足以让人仰望的身形配上他那小心翼翼的表情,违和得好笑,却也让人放松许多。  郁久感觉一口郁气被吐出不少。他接过奶茶,笑着道谢。  “你刚才弹得可真好……”小熊感叹道:“我练了一个月,都抓不住感觉。”  郁久把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口甜甜的饮料:“抓不住也没什么,抓住了反而难受。”  小熊点点头:“是的……那个姐姐演得也好可怕,我刚才都不敢看。”  小熊虽然长这么大块头,但显然是个温室里长大的善良孩子,不能理解曲子愤懑的意境很正常。  换做郁久,如果不是因为曾经受过的苦难,也不见得有他弹得好。  郁久隐约想起来一些事。  当年他跟着外公去到小县城,好像并没有立刻去上学。  他沉浸在母亲在他眼前自杀的痛苦中,每天过得浑浑噩噩,这段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后来他慢慢好转,记忆随着时间被封存,才一点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人的自我保护机制很强悍,如果不是刘柯乔爸爸的事情,让他对蔺先生讲述了自己的过去,他几乎想不起母亲自杀时的具体情景。  可曾经困扰他的噩梦,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一次次的倾诉回想,渐渐削弱了那份恐怖。  尽管刚才有点难受,但喝上奶茶后,郁久已经觉得好多了。  郁久有点高兴地想,再过个几年,他就能彻底坦然面对了吧。  补拍了几个镜头后,拍摄任务完成了。  邓导和韩宜娜他们来喊郁久和邱教授师徒去吃晚饭。  韩宜娜扯扯邱盛景的衣领:“老邱,走啊!不能让你白来啊!”  邱教授:“……你已经让我白来了好吧!我是为了一顿饭吗!”  韩宜娜终于感到愧对老同学和小熊这个无辜受害者,揽过小熊的手臂,招呼他道:“好了好了,别生气,这次是我工作没做好。熊同学基本功还是不错的,下次再有机会我肯定优先选他!”  邱盛景这才跟上了脚步:“这还差不多。”  他们总共不到十人,由邓导拍板去了市中心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餐厅档次很高,隐私做得也不错。邓导直接要了个三楼包厢,一行人穿过一楼大堂,往最里头的楼梯走去。  郁久之前给蔺先生打了个电话报备,这会儿跟在小熊身后,突然觉得一阵不自在。  就像有什么人满怀恶意地在盯着他看。  郁久敏锐地回头,扫视了一圈大堂,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他犹豫了几秒,重新跟上了队伍。  包厢里。  邱盛景教授不用别人劝,自己迅速地喝多了。  “你们、你们都不懂!”  “你们不懂我们的纯粹!”  韩宜娜:“……”  邱教授一拍肚子:“我们古典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只有耐得住寂寞,心才会静!才会定!才能真正地理解古典音乐!”  郁久和小熊同学对视一眼,一齐鼓了鼓掌。  “现在那些小鲜肉,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电视上……手机上……就连我老婆,跟我看电影,都要去看什么、嗝、欧巴……一个个的……花枝招展的……有没有点男人样子!”  “结果就连、就连我们古典音乐,竟然都、流行起了这种歪风邪气!”  邓导在下面不停地笑,美国帅妹听得一知半解,韩宜娜一脸不忍直视。  邱教授举起一根筷子指向郁久:“还有这个!这个!!你们看看!这像话吗?长得活像个小白脸!把我们古典音乐的水都搅浑了!我的学生,本来心静,心定!一个个地现在都,不定了!荡漾了!”  郁久:“……”  小熊吭哧吭哧地反驳:“邱老师……我们哪有荡漾嘛……”  邱教授猛地瞪过去:“还不荡漾?!我看到你写的情书了!”  郁久咳咳咳。  小熊同学涨红了脸,猛地站起来:“没有!真的没有!老师,我们喝一杯!”  邱教授喝糊涂了,这会儿来者不拒,和小熊连干了三盅白的。  饭桌上立马热闹起来。  邓导见了,也跟着灌他,几轮下来,众人全都喝得有点高。  郁久作为小辈,被夸了不能不喝,这会儿也有点小晕了。  但意识还在运转,没有到喝得断片儿的地步。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退到包厢角落给蔺从安打了个电话。  “蔺先生……”  蔺从安听到他软乎乎带着潮气的声音,心中的弦立刻就绷紧了。  “喝多了?”  郁久扯了扯领口:“嗯,有点……蔺先生,你下班了吗?”  平日里正经的称呼,这会儿带着糖味儿,有种粘丝丝的感觉。  蔺从安下腹一紧:“下班了,我马上就去接你。”  “唔……不要小田。”  “好,那你要谁?”  “要你……”  蔺从安闪电般站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压低了八个度:“别急,我一会儿就到了,包厢多少号?”  郁久嘟嘟囔囔地想了一会儿,才道:“三楼……”  “嗯,然后?”  “什么什么……竹韵?”  蔺从安本来是打算再过一小时,再直接从公司去接人的。  他按着自己平时应酬的时间算,殊不知郁久这顿饭局,全靠邱教授一个人摁了快进键,这才两个小时不到,竟然全包厢都喝跪了。  想必邱教授心中积攒了很多的怨气!  蔺从安估计其他人状态也不一定好,让郝临又安排了两辆车,跟着他过去接人。  安排完他才对着电话柔和了表情:“我知道了,马上就来。喝多了不要乱跑。”  郁久软乎乎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点头蔺从安看不见,还多点了好几下。  蔺从安听到窸窸窣窣地声音,大概能想象到那边的情形,心中又是一软,才挂了电话。  转向郝临时,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冷硬:“收拾下,我们现在就走。”  郝临抱着文件,苦兮兮地说:“蔺总,你就这样走啊?杨小姐还在外头站着呢……搞得外头好多人无心工作……”  蔺从安:“无心工作?”  郝临立马改口:“不不,是舍不得下班,想看热闹。”  “不工作就扣工资,扣了不改就辞退,至于杨悦 ,哪个董事带进来的,就得他负责接待。这还用我再提醒吗?”  郝临额头冒冷汗。  最近的蔺总有点好说话,他都快忘了以前他有多恐怖。他开始疯狂嫌弃外头站着的杨悦……  好好的日子不过,就会来招惹蔺总,是嫌他脾气还好还是怎么的?!  这话要说回到下午。  下午三点不到,那个跟已经被辞退的烈焰红唇女秘书家沾亲带故的董事,带着杨悦进了公司。  彼时蔺总正在跟两个外国来的合作企业代表谈事情,便叫郝临把人晾在门口。  那位董事把人带进来似乎就结束了任务,也不帮着催,就乐呵呵地跑了,留杨悦一个人在蔺总办公室外头罚站。 第51章 但都宙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暗恋成疾,至今仍然没有表白过,只是兢兢业业地跟在蔺从安身边,当他的好朋友,好帮手。  蔺从安起初没有进入集团总部的资格,他将宁乐地产作为了自己发展的第一个台阶。都宙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作为蔺从安的心腹,蔺从安对他也很放心。  后来蔺从安升到总部,还将都宙留在了宁乐地产,帮他看守嫡系产业。  直到这次青州市土地局贪|腐|案被爆出来之前,蔺从安都不知道都宙竟然是这样的人。  也不怪他想不到。  都宙是他从小认识的好朋友,见过他所有不成熟的样子。所以蔺从安理所当然地信任他。  在他眼里,都宙一直是个腼腆秀气的男孩子,长大之后自信了很多,偶尔出去应酬也能独当一面了。  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又有这么多年的友谊,怎么会随便被人收买呢?  事实给了他一耳光。  都宙背叛他,和杨家人在一起,套空宁乐地产。  这件事像一根针一样扎人。  如果不是蔺从安最近修身养性,早就用绳子把都宙拴在机车后面开上赛道了。  让他体会一下速度与激情。  蔺从安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里的暴戾快要溢出,当真在心里给都宙设置了各种死法。  但后来真的见到了人,又不由得心软了一下。  他去青州那会儿,都宙刚从看守所里被弄出来,白色西装都皱了,一脸的憔悴。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蔺从安有几分不忍,多听了几段解释。  都宙说他被那位局长骗了。  因为蔺从安不在青州,凭他一人压不住场子,他为了主题乐园能顺利动工,才不得不陪着那位局长玩。  他的解释不是没有漏洞,但蔺从安心灰意冷,懒得再追究,加上主要精力还要花在消除对集团总部的影响上,索性不再管。  只是他心里,已经不再拿都宙当朋友了。  蔺从安没想到的是,他以为都宙只是膨胀了,想求财,可事实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先是跟杨冰妍混到一起,又在这里对着郁久大放厥词……  蔺从安简直想吼一句:谁给你的勇气?!  “从安……”蔺从安这一脚揣得有点狠,都宙感觉自己肋骨都要被踹断了,小心翼翼地撑着坐起来:“……我哪里有病……”  蔺从安额头青筋直跳,强忍怒气道:“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今天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都宙愣了愣,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这笑声放在男人身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简直像鬼上了身:“就算我有病,那你就没病了吗?”  蔺从安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有病,我有病,你也有病啊!”  都宙好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色肌肉神经质的颤抖,大约是喝多了?  蔺从安皱眉,后退两步。  “你的病比我们还重呢……你看你,药吃了多少,国外飞了多少次,怎么都治不好吧?”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白色的衣服被弄脏了好像也不知道,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医生说呢……你这病要是治不好,以后越来越严重,走不好路,拿不好东西,那不就跟残废一样了吗?咯咯咯……难怪你家人要你生孩子……怕你哪天就死了吧……?”  “只有我……只有我爱你……我不嫌弃你……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你说讨厌自己的姓,不想生在蔺家……”  “这样也好啊……不要害怕病,怎么样我都爱你…………”  都宙说着,抬起头,却见洗手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蔺从安竟然走了?  就这样,话都不听他说完,把他丢在这里,走了?  都宙踉跄着站起来,一手撑着隔间门一手摁着肚子,难以置信地倒抽两口气。  “……嗝、从安……”  话没说完,他前方的隔间门被猛地推开,门板砸脸!  “唔!”这一声巨响,让都宙面门一片麻木,门牙都松动了。  他仰面向后倒,后脑勺又磕上了冰冷的瓷砖墙,又听得咚一声。  推门的小熊同学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嗷……邱老师……我们古典人……”他压根没看到地上躺着个人,直接出了门。  ……  郁久心乱如麻。  在那个莫名其的人开始长篇大论后,他就被蔺从安拉着,迅速离开了那个洗手间。  蔺先生走得很急,他不得不迈大步才能跟上,走到一楼时人都微喘了。  “蔺先生!”他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马路上了,不得不出声提醒。  蔺从安这才如梦初醒,转头看向郁久。  他有点僵硬,不复平时的从容:“你怎么样?”  郁久敏锐地感觉他心情不好,但一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刚才那个白衣服的神经病后面的喊的话,他只模糊听到了几个字眼,难道戳到了蔺先生的痛处?  是关于他吃不出味道,没什么痛觉的事吗?可自己已经知道了……  郁久伸手,想要抓住蔺先生,对方的手却下意识地缩了缩。  郁久一愣。  ……怎么了?  蔺从安对于他自己的事讳莫如深,当初仅仅因为自己发现他的小秘密,第二天就递了一份离婚协议。  郁久还记得他当时气不予溪団对打一处来的心情。  此刻又有点要冒头。  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有意思吗?  他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会原谅刚才那种挑拨离间的神经病,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这会儿更是有点控制不住。  酒精上头,郁久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  “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瞪圆了眼睛,眼中泛着水汽。  “……”蔺从安不开口。  一辆辆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尾气熏风,不是久呆的地方。  郁久难受地急喘几口:“那人是谁?”  问了还是没回应,郁久感觉自己气得手抖,忍着怒气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他跟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吗?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可以问我,完了我也问你,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行吗?”  光影明灭,车灯又远及近,又呼啸而过,在两人脸上投下一片一闪而逝的光明,留下的却是长久的阴影。  蔺从安沉默着,直到郁久都快冻僵了,才听到一句沙哑的不字。  郁久:”……“  他怒极反笑,声音中打着颤:“为什么?”  又等了半天,直逼郁久耐心的极限,才听到了三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字。  “对不起。”  郁久闭了闭眼。  他吼道:“…………去你妈的蔺从安!”  ……  郁久把自己关在琴房,三天没往外跑。  蔺从安有次进去,想跟他说话,手上的果盘端了十分钟,都没能让郁久看他一眼。  最后他把果盘放在了小桌上,自己离开了。  晚上郁久也没再睡到他房间来,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蔺从安终于感觉到了焦虑。  蔺总气压低,整个五十层的员工们的把海景房硬生生住成了监狱,最近大气不敢出,连微信群都不敢玩了。  姜天就是在这个时候跑来他们公司的。  作为蔺从安关系不错的朋友,姜天在他们公司拥有不低的出镜率,虽然不在同城,但业务上也有所接触,偶尔来来去去也不算很突兀。  在楼下打个招呼就上来了。  郝临在电梯口看到他,惊讶得头发都又掉了几根:“姜总!”  姜天晃晃手里的小袋子:“我来秋城,顺便给蔺从安带东西。他在上面吗?”  郝临:“哎哎,在的在的!”  姜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你们蔺总最近很忙吗?”  郝临一言难尽:“……有点吧。”  姜天唔了一声:“行吧,本来娇娇要喊他去游轮玩来着,大家都带伴儿的那种,忙就算了。”  “哎姜总,这个可以有!”  “啥?”  郝临擦擦汗:“你可以问问蔺总要不要去,他也没那么……忙。”  姜天进到蔺从安办公室,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 第53章 “网络暴力对人的影响是很大的,你们这样做,后果真的很严重。不论你们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伤害是真实的,牛小姐的压力就源于这件事,你们最好自己反省一下。”  黑皮医生认真道,最后还不忘来了一句:“事情一马归一马,等会儿你们去挂号,要是今天能约上,我还是欢迎的。不然就等后天吧,明天我不上班。”  “嗯哼……”  突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对方步子迈的不紧不慢。  “张医生啊,有话不能进去说,非要在走廊嚷嚷……”  那黑皮医生像被抓包的小白鼠,惊道:“林主任!”  林主任从拐角出现。  他天生得一双笑眼,显得脾气很好,个头比黑皮医生还高一点,却不显得咄咄逼人,令人如沐春风。  “是刘柯乔吧?”他拍拍手里一沓a4纸,对着郁久那边:“号我帮你们挂了,直接进去吧,最里面那间。”  黑皮医生脸上火辣辣的。  “林主任,你这个月不是去开会了吗……”  “啊,推迟了三天。”林主任漫不经心道:“巧了,就看见你在这走廊上训我的咨询人。”  黑皮医生刚刚从实习转正,年纪小,经验不足,又时常遇上说不通的人,受气也是常事。  因此他在别人不在的时候,总爱教训人,态度也不是很好。  他哪能想到,会被主任直接抓包!  黑皮医生讷讷地说不出话,林主任转头,视线锐利地盯向牛倩倩。  “张医生,这是你的病、人?”  病人两个字被拖长,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黑皮医生冷汗都要下来了,不知道怎么有点心虚道:“对……”  心虚是心虚了,却不知道心虚在哪里,林主任有点失望道:“你怎么回事,我们这儿又不是街上的三无谈心小诊所,你是正规医生,要开药的,对待病人要更加谨慎。而像这样的……”  牛倩倩浑身一僵。  林主任收回视线:“……你也随便开药吗?”  这比在走廊说话,教训郁久要挂号之类的小错要严重多了。  黑皮医生脸上失了血色,变得灰败,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努力辩解道:“不是,林主任,她前两次来咨询的时候,是真的情况不好……很多行为都符合中度抑郁的症状,甚至还自杀未遂过,我没有随便开药……”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委屈:“上个月您不在,夏主任有看过她病历记录,也是同意了我的。”  “哦?”林主任乐了:“夏主任也同意了?那她从第一次来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半个多月……”  郁久和刘柯乔已经进了最里头的办公室,悄悄探出半个头看热闹。眼看两点过了,陆陆续续有其他拿着挂号单的病人进到走廊,好奇地挤在外面,对着牛倩倩指指点点。  林主任就好像没看到似的,笑眯眯地走到牛倩倩身边。  “医生看病,当然是希望帮病人解决问题,恢复健康的。但如果病人谎报病情,医生自然可以免责,这位女士,你明白这一点吗?”  牛倩倩:“我……我哪里谎报了!”  林主任面色陡然一沉:“对自己不负责,没人能管你。但是你占用医疗资源,也许耽误了别人治疗的时机,这一点,你就是有错!”  林主任说完,便不再理会面色涨红的牛倩倩。  “张医生,回头向家属告知一下情况。我这边晚一点结束了,就来跟她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  牛倩倩知道今天露馅太多,转头就想跑。  谁知走廊口已经被众多排队者和家属们堵住了。  牛倩倩:“……”  ……  林主任关上门:“久等了。”  这间咨询室是林主任专用的,是里外套间。  把刘柯乔放在外面吃零食,郁久和主任进到了最里间。  郁久终于感觉有点紧张:“林主任您好。”  小房间朝南,百叶窗的缝隙里透着丝丝缕缕的阳光。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只新鲜的百合花,布艺沙发事米色的,处处都透着精心布置的温馨。  但郁久就是没办法放松。  林主任似乎也注意到了,开了个玩笑:“要不要把刚才那个女人拎进来,你们吵一架?”  郁久笑了:“我……不紧张了。”  “那我们开门见山,说说你的情况吧?”  本来是要问蔺先生的事情,但郁久在这一刻突然鬼使神差地说起了自己。  “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  …………  刘柯乔听见门响:“林主任!这么快吗?”  林主任摆摆手:“没呢,你坐,我出来倒杯水。”  “他还好吗?”刘柯乔担心道。  林主任笑眯眯地说:“没什么问题,别太担心。”  很坚强的人。  林主任心中泛起波澜。  郁久。  外表看上去,不像个二十六岁的男人,说二十出头比较合适。气质很好,有些微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不像被柴米油盐磋磨过。  但听他自述,说曾经吃不饱饭,生活困难。  林主任认得他,名字耳熟不谈,脱下口罩立刻和网上流传的照片对上了号。  郁久说了些自己的事情,渐渐放松下来。他说他童年不幸,后来跟着外公去老家附近小县城生活,但后来的记忆很清晰,唯独刚到那边的时候,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这些天我反复的回忆,就……有点混乱。我有个老师,在我家出变故前关系很好,但我回到老家后给她打电话,她却说不想再见我了。这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但前后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  郁久说了很多话,嗓子微哑:“我最近知道了一些事情,开始怀疑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但那时候我太小了,才十三岁吧,那前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后来突然又有人告诉我,我去过医院,说我脑子有问题。但我不记得我去过医院,而且算算时间,如果我在医院长住过,也和上学的时间对不上。”  林主任问他有没有和同学联系过,郁久烦恼地说他关系最好的朋友是高中才认识的,初中同学已经几乎没有联系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林主任看着郁久澄澈的眼睛,微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说完,他就出来倒了杯水,留时间让郁久自己静一静。  温热的水杯被放在面前,郁久说了声谢谢。  林主任问:“想得怎么样了?”  “我……还是觉得我没问题。”  桌上的小加湿器发出轻轻的嗡鸣,林主任语调温柔:“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心理问题,但大多不到‘得病’的程度。你思维清晰,情绪稳定,对自我和周围环境的认知都很正常,叙述有条理有逻辑——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是个很健康的人。”  郁久愣了愣,露出个笑来。  这几天的忐忑被冲淡了些,郁久终于想起正题,不好意思地问林主任:“其实我不是要来说我的事……”  林主任好脾气地笑笑:“没关系,慢慢说,今天我没有别的客人。”  但随着郁久的叙述,林主任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是综合医院的精神科主任,见到过各式各样的病人。  现在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什么样的精神疾病都可能出现,但数量最大的还是抑郁症。  他一开始没往别的方向想,是因为郁久说,对方的症状对日常生活没有影响。  轻度抑郁,的确可以正常生活,换成其他疾病,真不太好说。  可林主任没想到,他听了个奇特的案例:“嗜痛?”  郁久嗯了一声:“他自己这么说,但我上网并没有查到这种病。我后来又试探过他,他好像对痛感觉迟钝,东西的辣度和咸度都尝不出来……”  感觉障碍?  林主任皱眉问道:“他平时吃药吗?情况严重吗?器质性病变引起的神经问题,还是纯粹精神问题?”  郁久被问懵了:“……啊?”  林主任无奈道:“这个问题太复杂,而且并不一定是精神科能管的事……如果他是因为受伤之类的原因,那就是神经问题了。”  “总之,很麻烦,劝他早点来看医生吧。光靠你口述,很难判断。”  郁久心里揪紧,被林主任送到外间,才恍过神,回头道:“林主任!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林主任爽快地打开手机名片,在郁久输备注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是你的伴侣对吗?”  郁久疑惑地转头:“对。”  林主任声音压得更低了点,确保刘柯乔听不见:“刚才忘了问,你们性|生活和谐吗?”  郁久脸唰的红了:“我我我……我们还没有……”  “还没有过?不是结婚了吗?”  他们荒唐的婚姻开始得像狗血烂俗小说,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脸红红地朝林主任眨眼睛。  林主任叹了口气:“感觉障碍,有可能引起很多那方面的问题。如果有机会,可以试探一下。”  试探什么?!  跟蔺先生上床吗??  这么不解风情的理由?? 第55章 不计后果的叛逆。  仗着家里有钱,别人捧着,小从安开始寻求刺激。小小年纪,抽烟喝酒,纹身飙车,在酒吧跟人打架,被碎酒瓶戳出一身血……  蔺家简直要疯了。  关又关不得,管又管不住,什么危险做什么。  吃苦头?不,对于那时候的蔺从安来说,疼痛是兴奋剂,他不仅不害怕,还很喜欢。这些意味着刺激,是他更小的时候不被允许得到的。  “从安的爸妈很生气,把人关在家里。但房间里只要有尖锐的,硬的东西,他就能想办法靠伤害自己来逃脱。”都宙像回忆起什么美味一样,舔了舔嘴唇:“我还记得有一次,他父母被逼急了,把家具全包起来,把他关在三楼……他提前喊了我,让我接应他,我一开始不知道他要怎么办,就躲在他家附近的树丛里。”  “结果你知道吗?他从三楼跳了下来!咯咯咯……从安那时候已经很帅了……虽然没有现在这么高,但在同龄人中很强的,他直接用手肘砸碎了玻璃,弄了一手的血……然后他家佣人连冲进房间都没来得及,眼看着他就那样跳下来了。”  “好帅啊……你肯定不知道,他逆着光的样子,像战神一样英俊……他拉着我跑,跑得我喘不过气,但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后来见我跑不动,他还背着我跑。”  “你没有被他背过吧?你肯定不懂,从安很温柔的……他小心地托着我,还让我搂紧一些……直到上了我准备的车。”  “咯咯咯……我从那个时候就很喜欢从安了。”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特别了,因为蔺家没办法。  这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只要活着怎么都行,所以他们只能派人看着,日夜提心吊胆,只要蔺从安不沾毒,别的做什么都可以。  到了高中大学时期,那些小打小闹已经不被蔺从安放在眼里,他去做了更多危险的极限运动,野外求生,不知不觉也有惊无险地长大了。  这个时候,蔺家人才惊觉,儿子虽然长大了,可他什么也不会。  小时候焦虑孩子能不能平安长大,长大了又开始焦虑孩子成不成器,可以说,蔺家因为大孙子的死,对这个小孙子的教育是完全失败的。  他们沉浸在失去大孙子的痛苦中,其实一刻也没有走出来。  这一年,蔺爷爷身体好转,终于从国外回来了。  他约见了蔺从安。  郁久一直没说话,都宙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语调也变得低落下来。  他用了很多华丽的形容词来讲他和蔺从安在学生时代的精彩冒险,可惜,再精彩的冒险之后,还是要回归平静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那个死老头给从安灌了什么迷魂汤,从安之前赛车时受了伤,养了三个月,养好以后突然说不玩了,一边读研一边管起了自家公司。”  都宙眼神阴郁:“蔺氏那么大,找几个经理人管管有什么不可以,那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从安他爸不也不是经商的料,蔺氏在他手里飞黄腾达了吗?呵……笑死我了,老子不怎么样,又要孙子来,问题你们好好教孙子了吗?教个屁……”  蔺从安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不能跟小时候相比。  当他自己心里有了规划后,整个人快速地学习成长,就像一条飞到天边的抛物线,却在某一天迅速地回归了正轨。  后来他从集团旗下的分公司开始做起,一步步积累经验,坐到了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成了一个真正的蔺家人。  都宙这个朋友,的确参与了蔺从安人生中的大半精彩。  只是他沉浸在蔺从安少年时的飞扬跋扈中,始终不甘心他成为现在这样循规蹈矩的人。  更何况他一直怀揣着没有表达的情愫,好像不说出来,这份妄想还有希望似的。  郁久听到这里,心神略微恍惚,但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对他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比起都宙嘴里那个惊艳的叛逆少年蔺从安,郁久更关心现在的蔺先生。  郁久干渴了很久的嗓音略微沙哑:“那他的病是什么回事?”  都宙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的病?咯咯咯……都是他家人的报应咯……”  ……  刘柯乔从派出所出来,马不停蹄地奔向郁久工作的咖啡馆。  徐佳佳被突然冲进来说要找郁久的人吓了一跳:“你是?”  刘柯乔猛喘几口气:“我、我是郁久的朋友……”  “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你怎么了?郁久最近不在店里。”  刘柯乔接过水,猛灌一口:“我知道!你有没有他对象的号码?”  徐佳佳一愣:“有的有的,你要……”  “打!现在就打!”  刘柯乔被撞得晕了一会儿,醒来时郁久已经不见了,他顾不得哀悼自己变形又被撬的车门,心惊肉跳地跟围着他的交警描述了同伴突然不见的事情。  那辆别着他的白色轿车已经消失了,现场只有些零碎的痕迹,刘柯乔急着说要查监控,但警察表示,十字路口的监控刚刚能拍到他车向前开去画面,这条路偏僻,再向前要一百米才有第二个测速摄像头。  刘柯乔简直要气疯了。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交警,又去派出所报案,那条路附近的派出所接待人员好脾气地说:“您别急~先留个电话~填个单子~喝杯水……”  刘柯乔被那闲散下午茶的气氛气得转头就跑。  电话打了好几个了,郁久手机关机,他觉得不管怎么样,先要联系上郁久的先生,之后再去派出所留电话填单子喝水什么的……  郁久的先生电话倒是很快通了,刘柯乔急吼吼地把事情一说,对方声音紧绷地说知道了,刘柯乔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佳佳给他倒了杯咖啡:“别急,郁久他先生很厉害……”  刘柯乔瘫在椅背上,擦破的嘴角看起来有一点狼狈:“但愿吧……郁久到底惹上的什么人啊?决赛可只剩下一周了啊……”  ……  日光渐渐失去了毒辣的热度,风吹过,小仓库门口的野草精神地抖抖。  郁久抬着头,直视着滔滔不绝的都宙。  “从安听他爷爷的话,管起了公司,家里也渐渐消停了。大家还以为他彻底好了,结果没高兴多久,他们又不消停了,咯咯咯……”  起因是一次意外。  蔺从安刚进集团总部,参加一个重要的剪彩活动。  那边大楼还没建好,脚手架也还架着。蔺从安路过,上头掉下来一把起子,幸好掉的比较偏,没有直接砸到头,而是擦过了他因挽起袖口而露出的小臂。  那一下十分严重,表皮伤口就有十厘米,还刮掉了一条肉,当时血流不止,在地上滴出一条血线。  可蔺从安自己却没察觉,还是同行的合作方女秘书看见血被吓得尖叫起来,蔺从安才被送到医院缝针。  “医生问他,疼吗?从安说,疼。医生问很疼吗?从安说还好。哈哈哈……那医生可奇怪了,故意没给他打麻药就缝针,结果从安全程冷淡,医生缝完就给他开了单子让他检查。他爸妈吓死了,跑来医院,一轮检查下来,医生说,他有中度感觉障碍。”  都宙见郁久终于有了反应,有点得意道:“没想到吧?说好的天之骄子,得了精神病哦……”  郁久忍了又忍才没骂出脏话来,红着眼睛听他继续说。  “我本来留在青州啦,但从安给我打电话。看吧,他还是需要我吧……”  去掉都宙话语中的各种自我陶醉,剩下的信息量仍然很大。  感觉障碍这个词他白天才听林主任说过,本来想要回家再了解一下,没想到现在倒是省了一通功夫。  也许是精神压抑,也许是早年的过度刺激,蔺从安有了明显的感觉减退症状。  感觉尚且留存,但是不再鲜明,再发展下去,就是彻底的感觉缺失。  经过检查,这不是外伤导致的疾病,治疗难度又更大了。如果任它继续发展下去,潜在的危险姑且不谈,还可能引起进一步的知觉障碍。  这时候,人会产生错觉,幻觉,各种症状都会加深,也可能引起运动功能失调,不能平衡,走路摔跤,出行都成问题。  尽管还没到这种程度,但蔺家已经炸了。  这就是精神病啊!万一蔺从安真的废了,二孙子不就也完了?他们蔺家后代要怎么办?  尽管蔺从安配合治疗,十天半月地往欧美飞,但情况始终没有明显的好转。医生也说,不恶化就是好消息,治疗需要时间慢慢来。  但蔺父蔺母已经心慌得不行,如果恶化了呢?万一弄不好,二孙子也没了呢?  他们俩现在是生不出来,但蔺从安都这么大了,赶紧找女人生一个吧,好歹把血脉延续下去呢?  然而配合了好几年的蔺从安,在这件事上又不愿意妥协了。  都宙这个朋友,一路见证着他走来,心态是在不断地变化的。  “结果呀,他们不敢把从安的病情说出去,一方面影响公司股价,一方面也不会有人嫁过来;但全瞒着也不行,万一东窗事发,门当户对的小姐家不要提刀来砍嘛?好了,本来人人垂涎的蔺家大少爷,没人要了……杨家和蔺母有亲戚关系,探了探口风双方觉得没问题,这才定下杨悦来。”  都宙陶醉道:“可从安不喜欢杨悦。从安谁都不喜欢,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就没见他和女人搞在一起过。虽然也没有男人,但他对我很好呀……本来我不指望这辈子能把他弄到手,但老天爷开眼,他有病了……咯咯咯……那我还等什么呢?”  “他父母是不可能允许他没孩子的,那他就没得选,不是杨悦就是杨冰妍。我悄悄搭上了杨冰妍,杨家人蛮蠢的,随便哄一哄就上钩了……她有了我的孩子,那无论从安选杨冰妍还是杨悦,我们俩的孩子以后都会有血缘关系。我们以前是好朋友,以后也还会是,儿子也会是……”  “只有我爱他,咯咯咯,只有我,只有我……”  突然,他快步走近,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却是极轻的:“你害怕吗?”  郁久感觉都宙呼出的热气已经快要浸满自己的脸,恶心地闭了闭眼。  “怕不怕?说呀……”他陡然咆哮道:“说啊!”  “一个神经病!他是个神经病!!说不定马上就眼歪口斜,走路都走不了了!你要伺候他,一辈子伺候他,说不定他一不高兴,睡梦中把你掐死!!”  都宙吼得屋顶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这样的神经病,竟然有人跟我抢?!”  他困兽一样地在小仓库里又转了好几圈,停住脚步,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郁久……你说说看?你要五千万和自由和钢琴王子的称号,还是想跟我……对着干?”第54章   蔺从安接到刘柯乔的电话之前,已经穿外套打算离开公司了,因为负责盯着都宙的人说人突然跟丢,不知去向。  他请的人出自熟识的安保公司,按道理盯梢应该专业,但实在被甩了,他一时也没办法。  打给郁久的电话不通,还没等他再拨一个,就收到了刘柯乔的准信。  那一瞬,蔺从安心里充满着无处发泄的暴戾。  他原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先联系了警方。  这边出手,办案警察的层次立刻不一样,半小时过去,警方已经锁定了歹徒的行车路线,找到了绑匪和人质的踪影。  这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而且蔺从安这边也没接到勒索电话,警方怀疑这不是一起典型的绑架案。  蔺从安一直冷着脸没说话。 第57章 都宙被塞进警车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他从后车窗看见了蔺从安和郁久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感觉。  从安……来真的?  那个小玩意儿,明明知道了他的病,他为什么不离开?  郁久肯定知道他的过去了不是吗?  为什么从安没有离开?  从安……哪里来的自信?!  还是因为钱吗?觉得自己给得够多?  都宙被车带走时,眼里全是难以置信。蔺从安从他的角度瞥到一眼,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晚上他俩被警察帮忙送回了家,各自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才觉得清爽了。  郁久这一天大起大落,实在对不住他的施坦威,刚靠到床边就趴着睡着了。  他在次卧洗的澡,出来也自然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蔺从安想想这几天的冷战就觉得自己蠢,索性任由自己蠢下去,把自己的枕头拿过来,抱着郁久打算也在次卧睡。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郁久,也有很多事想告诉他,这一切等他看到郁久熟睡的脸时,全都消失不见了。  郁久今天哭了太久,眼睛都肿了,鼻子可能不太通气,张着嘴呼吸。  蔺从安心中一片柔软,靠着他躺下,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他敛了神色,带着手机去了阳台。  “蔺总。金燕有消息了。”  蔺从安:“说。”  “她应朋友邀约,在南太平洋上的一座萨斯多文岛度假,半月前那座岛遭遇了风暴袭击。”  “人安全吗?”  “应该安全。那座岛不在周边国家的领海内,是偏僻的私人岛屿,因此失联后迟迟没能恢复通讯。就在昨天,他们岛上的技工终于修复了一部分设备,和附近的救援队联系上了。根据救援队传回来的信息,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蔺从安今天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派人跟进,再请个更好的救援队。如果有机会,替我向金燕老师传达一下消息,就说郁久几天后要决赛了。”  蔺从安挂掉电话,盯着屏幕出了一会儿神。  阳台小桌上放着一只糖罐,还是他特意买给郁久的,想让他少抽点烟。  结果反倒被他充分利用,打算当成礼物送还给自己了。  蔺从安打开糖罐,里头已经塞了半盒七彩糖纸折的千纸鹤。  拈出一只来,他突然发现,半透明的纸鹤肚子里,好像还有一张字条?  蔺从安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拆开,最后还是抵不住好奇,将它拆开的同时一步步拍了照,生怕等会儿不能复原。  纸条掉了出来,蔺从安捡起,打开——  【这颗是橙子味的,很好吃,可惜被我吃啦!蔺先生,你只能闻闻糖纸了:)】  “……”蔺从安哭笑不得地把纸条塞回纸鹤肚子里,又照原样把纸鹤叠好。  谁要跟你抢啊,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纸鹤被放进糖罐的一刹那,一滴眼泪掉在桌上。  ……  蔺父蔺母在宅子里唉声叹气。  昨天他俩去公司找儿子,被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给脸。  蔺父以为,儿子在家里跟他们吵架只是家里的事,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在外面,他也这么横的。  开什么玩笑?蔺从安是姓蔺的!没有蔺氏,能有他吗?  这个偌大的集团,里头势力盘根错节,当初蔺从安站稳脚跟,难道没有他蔺父和蔺爷爷的功劳吗?  就连蔺从安现在手里的股份,不也是从他这里继承的吗?  蔺父视自己的权威为理所当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这些年,孩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以前的叛逆多少还有点小打小闹的成分,但现在,他无疑已经羽翼丰满,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  蔺父陡然发现,如果从安不认这个爹,不要那点情面,那自己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震惊痛心的发现。  饭吃到一半,佣人拿着电话来请示蔺父。  蔺父接了,听了几句就皱起眉来:“股东大会?”  蔺母紧张的看过去,半晌蔺父才挂掉电话。  “怎么了,是从安又干什么了吗?”  不知为何,从昨天开始,蔺母就觉得心慌慌的,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蔺父回过神来:“不知道,说明天提前开股东大会,所有人都会去。”  “不去会怎么样?”  “为什么不去?!”蔺父气壮:“我们要是不去,就等于失去了表决权,万一那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还不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说你,怕什么?”  蔺母掐着自己的胳膊,哭出声来:“我,我也不知道……”  蔺父被哭得不耐烦,这份焦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蔺从安走进会议室。  这是蔺氏集团总部最大的一间会议室,大大小小的股东来了二十多位,蔺从安从容迈步,青年才俊,气质卓然。  本月例会提前召开,走程序的部分也不能丢,蔺从安让秘书先把该说的说完了,众人也都满意最近的走势。  接着蔺从安站到台前,丢下一颗重磅炸弹。  他要拆分集团!  蔺父脑袋嗡的一声,当场就觉得血液上涌。  “我不同意!”  这是在瞎胡闹吗?这么大的集团,说拆分就拆分?  “臭小子,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你问问在座的叔叔伯伯,怎么可能同意你胡闹!”  会议室寂静一片。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却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表情。  蔺父一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蔺从安:“我已经提前和董事会商讨过具体章程,也征得了大部分股东的同意。中间有些小分歧,我们也在积极沟通,磋商解决的方法。”  他伸手摆了摆:“林秘书,把最新的方案再给大家讲一讲。”  蔺从安一脸春风和煦:“一起共事这么久,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理解。趁着人齐全,有什么问题,我们当场就提出来,争取在这周内把方案做好,将企业的影响降到最小。”  会议室最前面,投影上ppt在不停翻动,女秘书清脆柔和的报告声响彻大厅。  众人十分认真地记录,友好地讨论着细节,仿佛始终站着的蔺父不存在。  蔺父哆嗦着嘴唇,目眦欲裂,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蔺家百年基业,只有越做越大,从没想过竟然会在儿子手里坍塌。  为什么?  宇。  熙。  独。  家。  股东里有他的老朋友,还有蔺家远房的亲戚,甚至还有之前一起谋划,想给他儿子配一门好婚事的老狐狸……  儿子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全都向着他?  而他的好儿子,又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心疼钱吗?不想要权利了吗?  蔺父恰在这时,与蔺从安对上了视线。  这一眼,令蔺父遍体生寒。第55章   蔺氏要拆分!  当天散会后,有些门路广的记者迅速得到了消息。  路晓雯就是其中的一个。  作为国内一线财经杂志《杰出》的记者,她有自己的写稿习惯,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有时候主编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却能第一时间和当事人取得联系。  所以她在杂志社里成绩很好,深得主编信赖,有望被提拔成为新一任副主编。  “是这样的吗?好的啊……蔺总什么时候有空?……行,好的,好的!”  路晓雯在茶水间打了个电话,心情激动地握拳一挥,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她有个同学,在蔺氏总部工作,说能给她牵线。年轻英俊的蔺总正想接一档一线杂志的采访,顺带慢慢公布蔺氏集团拆分的事情!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路晓雯激动得在茶水间转圈,殊不知,她的高兴全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路晓雯的同事陈荷,同样是一名记者,资历比她还老一些,却总也升不上去。  如果不是路晓雯风头正劲,单凭任职时间,她明明是最有可能升任副主编的人选。  为此,陈荷一直恨得牙痒痒,没少在暗地里说路晓雯的坏话。  陈荷听见路晓雯话中的关键词,眼珠一转。 第59章 “久安集团?”  在座各位都是财经记者,对国内乃至国际的商圈都很是了解,因此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人格外茫然。  盛世出版也不是小打小闹,能将它整个拿下的企业,不应该籍籍无名啊?  “对,一个刚成立的集团,就是蔺氏拆分后的……这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主编眼前一黑,调儿都变了:“等等,唐哥,你再说一遍?”  “嗯?”唐哥睁眼,犀利地看向他:“是那位小蔺总刚成立的集团,久安集团,你还有问题吗?”  “…………”  办公室上空仿佛还回荡着主编刚才的豪言壮语——[万一他蔺从安真爆出什么丑闻,我们杂志的信誉怎么办!]  大家哑口无言。  蔺总……真的牛。  ……  路晓雯快乐了一整天,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酒吧。  雪莱和她是美国一所大学的本科同学,都是新闻系,学生时代掐得死去活来。  后来一个去搞艺术,一个去搞金融,离了十万八千里,反倒有了几分惺惺相惜。最近趁着雪莱在国内,两人抽时间聚了聚。  啤酒碰杯,她俩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半瓶,一起爽快地打了个嗝。  雪莱穿了件黑色的吊带,波涛汹涌,美艳无双,路过的男男女女都朝她看。  她眼神迷离:“雯儿……你造吗……嗝儿~我,我最近,爱上了一个,天使!”  路晓雯白色雪纺连衣裙,脸上泛着酒精红,也是清纯可爱。  “我造我造……我也,我也遇到一个,男神!”  “我的天使,他就像落入凡尘的精灵,纯洁无瑕。”  “我的男神,他就像高高在上的帝王,从容优雅。”  两人抱头痛哭:“可是我的天使/男神结婚了呜呜呜呜……”  又耗掉好几瓶酒,路晓雯醉醺醺地给雪莱看照片:“宝贝我给你看哦……我男神的照片……我和他的合影哦!一般人我不给他看的……”  雪莱凑过去,眼睛眨了眨,半天才聚焦。  “唔……不,没有我的天使好看。”  路晓雯狠狠拧了她的胳膊肉:“你再说一遍!”  雪莱嗷地一声叫出来,却被她掐得清醒了几分。  “等等。”她皱起眉,把照片放大,却不是看脸,而是对准了手:“我怎么觉得……”  见她神情有异,路晓雯也吓得清醒了一点,眼看着雪莱狂翻她的相册。  雪莱激动地指着手机:“雯儿你看你看,这个手像不像你的男神?”  “……有一点点,但是手像的人太多了吧……”  “那,那看这个!”  雪莱又打开微博,翻出一个收藏的网友自制mv,内容是郁久参加的《关爱行动》中,他和蔺从安的镜头集锦。  即便蔺从安没有露出正脸,但长长一期节目,素材剪下来竟一点也不少。再加上剪刀手充满爱意的拉长……放慢……重复……的剪辑,生生拖完了整首《棉花糖》。  路晓雯听着外放里被嘈杂的酒吧乐声掩盖的“你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的bgm,手抖了。  “卧槽……”  一句卧槽不能表达她心中的震撼。  这,这tm,不是蔺从安,她把头摘下来踢进世界杯大门!  雪莱:“我的天使。”  路晓雯:“我的男神。”  “就是和这个人结婚的吗……”  路晓雯喃喃道:“等蔺从安的访谈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看出来的。”  雪莱倒是很快淡定了:“那他们一定是算好时间了。”  “怎么说?”  雪莱又闷了一杯:“因为到时候,决赛已经比完了……如果我的天使宝贝拿了第一,那所有的热度都会变成锦上添花。”  她晃晃杯子,脸上出现一抹忧色:“反之……如果他没能拿到好成绩,一定会承受非议的。”  一介平民,嫁给富商。  尽管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歧视链一直存在。  蔺从安当然懂这个道理,但他信任郁久。  郁久差点被伤到手之后,蔺从安就一直在忙着公司的事情。一方面他要收攒权利,防止父母他们再闹出事,一方面也给郁久一个尽量清净的练琴环境。  高考失利还能复读,但即将到年龄限制的郁久,将是最后一次参加青音赛。  尽管他现在得到了许多,但初衷仍是希望能在比赛上获得好成绩。  这一周,蔺从安完全没有干涉郁久的作息,只每天默默陪着他,郁久不睡他也不睡。  郁久不好意思地提醒过几次,都被他镇压了。  练太久了伤手,蔺从安养成了每晚用老中医的手法给他按摩的习惯,往往揉着揉着,郁久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决赛前一天晚上,蔺从安强硬地把郁久摁在了床上。  “十一点了,睡觉。”  郁久眨眨眼睛:“还很早。”  “睡觉。”蔺从安重复了一遍,见人还是不乖地不肯闭眼,遂低头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吻。  温热干燥的嘴唇触碰,郁久几乎顷刻间就有了反应。  他曲起一条腿,欲盖弥彰地喘了两口气,半坐起来加深了这个吻。  温柔的欲念,放手和禁锢的碰撞,蔺从安心里乱成一片。他抬手轻轻挡了一下,嗓子全哑了:“等你比完。”  这话比不说还撩人,郁久不得不爬起来去浴室又冲了个澡。第56章   睡到半夜,郁久被窗外的炸雷惊醒了。  主卧在阳面,落地窗被白纱帘遮掩,蔺从安没有拉遮光窗帘的习惯,因此闪电划过时,室内跟着亮了一瞬。  几秒后,沉重的闷响从天际袭来。  大雨倾盆,他很快没了睡意,轻手轻脚地下床,站到窗前向外看。  雷电像张牙舞爪地魔鬼,房间里却暖融融的。  床上的蔺先生睡得很安稳,仿佛那些不好的事情不曾发生在他身上。  郁久没问,蔺先生也没说,但郁久知道,这次他不是逃避,只是想选一个比较好的时机来讲述,比如决赛以后。  郁久必然不会浪费他的心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埋头苦练。  心意藏在他的钢琴里。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水幕连接天地,郁久忽然转头奔向琴房,坐定后,轻轻把手搭在琴键上。  李斯特——《死之舞》。  这是郁久决赛的自选曲目。  他原本更擅长轻灵浪漫的曲风,即使弹波澜壮阔的曲子,也多给人酣畅淋漓的愉悦感。  金老师曾经对他说,他天生有感知快乐的能力,老天爷赏饭吃。  可现在,他选择了一首他并不擅长的沉重曲目。  《死之舞》,是李斯特创作一首单乐章作品。  这首曲子灵感来源于李斯特早年在意大利见过的一幅壁画——《死之胜利》。画面中有一位背声双翼的恶魔,正将镰刀伸向无知无觉的人们。  画面荒诞恐怖,直击人心。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间八苦,活着就会有无可奈何。  人们转头就能看见,死亡正在不远处等着你。  它张开猩红的大口,一步一步向你逼近,你转身逃,却发现无处可逃。  活着,难,死去,苦,世间种种,宛如噩梦。  音符在琴房中疯狂炸响,盖过了雨声,盖过了雷声,竟然将蔺从安从梦中唤醒了。  蔺从安坐起来,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床,都不知道离这么远还做了隔音的琴房,怎么还能让他听到的。他无奈下楼,推开琴房的门等着抓人。  郁久沉浸在曲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门被打开了,一曲结束,他渐渐平静,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感觉。  十几秒后,他慢慢转身。  与蔺先生来了个激情对视。  “…………”  郁久惊慌地站起来:“我我我,我刚刚下来!”  说罢欲盖弥彰地把琴盖盖上:“我就是被打雷吵醒了,蔺先生也是吗!”  “不是,我是被你吵醒的。”蔺从安一点面子也不给,抓起人的手腕就往上拉:“弹完了没?完了回去睡,想不想好好比赛了。”  郁久用别扭的姿势迈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万一你发挥不好,没拿到冠军。”蔺从安顿了顿,“我不甘心。”  两人均衣衫不整,却不觉得不自在。 第61章 从他走上台,那里就响起了夸张的掌声,打工的女大学生一身饭圈习气,竟然还做了个写着“久”的灯牌,举着挥舞,还把荧光棒分给徐佳佳和前后左右的亲友团。  蔺先生也分得了一个。  十分没有形象地举着。  郁久差点笑出来,在高清摄像机下,快乐的表情一览无余,眼中熠熠生辉。  弹幕疯了。  “卧槽我的9是不是世界第一可爱!”  “亲友团打call笑死了,还举灯牌,别人家都没这么骚的吧,安保没有拦下来吗!”  “哈哈哈哈大家别说了,导播不肯切观众席的镜头了,估计一会儿就要被staff警告了……”  “我超期待!这首谐谑曲!我仅代表本人,超喜欢啊啊啊啊——”  “第一次在国内大赛上听这首,俏皮可爱,同期待。”  直播的解说介绍了一下曲子的创作背景,很快,郁久做好准备,一段悠扬的乐声响起。  前几个出场的选手,在这个环节表现得都不算太出彩。  因为曲目不够熟练,偶尔的错音漏音都有发生,情感理解也不够到位,拉低了评委们的期待值。  但郁久的这首第十三号奏鸣曲,非常完美。  中部有跳跃的极强小节,与前面的连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在郁久手中被完美呈现。  众人听着,只觉得心情舒畅,提神醒脑。  一曲完毕,郁久鞠躬下台,解说和弹幕纷纷大赞好听。  “外行看热闹,我就是觉得好听,流畅,自信!”  “我总算松了口气……这首曲子专业组应该在大学练过,但业余组的久我真的担心。我听说他们拿到选题一共也只有一个月的练习时间,除了命题和自选,还要练五首抽签曲……我想想都要秃头。”  “一、点、错、漏、都、没、有!完美,我的宝贝,妈妈爱你!”  “秃头的姐妹,我都哭了好吗?9不仅要练7首曲子,还录了一档综艺,拍了一个mv……”  “别说了,不是人。”  下一个选手上台之前,弹幕抓紧最后的礼貌时间讨论了一下自选曲的问题。  “有人盲狙一下郁久的自选曲吗?”  “嗷,夜曲一票!”  “即兴幻想曲!”  “钟啊,鬼火啊,不弹个超技枉为人啊!这毕竟是比赛嘛……”  “到了决赛,技法再炫也有打分壁垒吧。我觉得郁久肯定会选一首非常浪漫的曲子,盲狙个肖邦吧,他很适合肖邦。”  ……  郁久弹完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这首他是临时练的,总算是没有拖后腿。他没有留在那里听别人比赛,顺着走廊往后台走。  每轮比赛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他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谁知半路被人拦住了。  “孟昌文?你好啊。”郁久习惯性地笑着打招呼。  面前的人却明显不太对劲:“……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金燕的事?”  郁久收了笑,盯着孟昌文看了一会儿。  “你不是不想说吗?”  郁久冷淡的语气让孟昌文想起那天被掐着领子提起来的窒息感,脸色白了白,鼓起勇气道:“这里人多,你跟我来。”第57章   两人穿过走廊,路过后台的休息室,到了尽头的一间小杂物间门口。  这里一侧通向花园,声音不至于在走廊里产生回音,弄得动静太大。  郁久一手插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看了看周围:“你可以说了。”  孟昌文酝酿了一会儿:“金老师很喜欢你。”  “你突然音信全无,金老师急得团团转,找了你将近半年。”  郁久眼瞳一缩。  “我和我弟想做她的学生,整天向她献殷勤,她也不怎么理。可见她当年多喜欢你。”  孟昌文说这几句时语调得意,仿佛越是强调郁久之前的圆满,越能衬托他后来的悲惨。  “她找很多人,终于知道了你老家在哪儿,后来嫌打听消息的人不够认真负责,还亲自去那边找你。”  “你们师徒真是情深,她找你,你也找她……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和小武一直安慰老师,甚至直接住在她家。然后我接到了你的电话。”  郁久放在口袋里的手陡然收紧。  “你也是又呆又蠢,怎么什么话都信……你让我传话,我上哪儿传去?老师去乡下找你了!所以我就随口打发了你……”  “我说,[老师说,她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竟然就把电话挂了,居然信了,居然信了……”  郁久毛骨悚然:“你那时候多大?”  “……你问这个干吗?我大了就显得你不蠢了吗?”  孟昌文比他小一两岁,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就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十多岁的孩子,临时起意撒谎骗人,一句话成了郁久那么多年的魔咒。  孟昌文用洋洋得意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你说,正常人会被骗到吗?你哪怕之后再打一个电话,要求亲耳听到老师的声音,或者过个几天再打,也不会一直失联到现在啊……这说明你蠢,你活该、”  话音未落,孟昌文被郁久掐住了脖子,狠狠摁在背后的门上,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你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郁久手掐得不紧,孟昌文还能说话:“……这不是你上次问我的,我说了你又不信了?”  “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想告诉就告诉了呗。”  郁久闭眼:“你全告诉我,就不怕金老师回来,我告诉她?”  这个问题孟昌文日日夜夜翻来覆去地想,此刻尽管留着虚汗,却仍然胸有成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着老师我是不会承认的……那都是你的臆想。”  “……”  “那时候我才十岁,十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故意骗人呢?”  砰的一声,郁久一脚踹在孟昌文身后的门上。  孟昌文压住喉咙里的惊叫,感觉压迫感越来越重,手摸索到小杂物间的门把手上,一拧——  门被打开,两人一齐扑到在地上,孟昌文一个翻身,冲到门外扭头把门一锁,咔哒声响的同时,郁久撞门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孟昌文!”郁久吼道。  孟昌文抖着手,看着这扇砰砰作响的门,后退两步,转头跑了。  ……  蔺从安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条短信。  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起身要出去。  徐佳佳拧着腿给他让路,好奇道:“蔺总要出去上厕所吗?”  蔺从安小声回答:“接人。”  “一会儿第三轮抽签要开始了哦,快点回来呀。”  蔺从安点点头,走上昏暗的走廊。  电话拨通:“已经到了?”  “是的老板!一小时前私人飞机降落在秋城机场,我们派人将她一路送过来,现在已经到场馆外边了。”  “我马上到。”  蔺从安手里攥着一张票,这是给金燕留的。  是他送给郁久的礼物之一。  金老师在飞机上已经休息过了,仪容也已经打理好。她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站在那里像一棵年迈却挺拔的青松。  “你就是那位蔺老板?”她见蔺从安走来,目光如炬地打量他。  蔺从安礼貌地和她握手:“是的,我是郁久的爱人。”  金老师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陡然流露出一丝悲伤和期待。  “……他真的回来了?”  “是的,因为一些原因他没能和您联系上,这些年一直记挂着您。”  金燕不再说话,跟着蔺从安往会场里走。  蔺从安简单介绍了一下比赛情况。  “您来得刚好,还有最后一轮自选曲目没有弹。马上要开始抽签,我们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蔺从安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接通,对面是徐佳佳焦急的声音:“蔺总你看见郁久了吗?抽签的时候他没上来!”  通话时又有别的电话进来,蔺从安听见导演怒骂郁久乱跑,问蔺从安选手人哪儿去了。  金燕疑惑地看这蔺从安面色冷凝:“怎么了?”  蔺从安顾不得解释更多:“我去找人。”  郁久的手机丢在后台,显然打不通,徐佳佳已经焦急地等在了休息室门外,手里还抱着郁久的灯牌。  “蔺总蔺总!”她招手:“刚刚剩下九个人抽了签,给郁久留下的那个是三号!我们只有两首曲子的时间,怎么办啊!” 第63章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她突然惊醒,赶紧凑上相机,拍起照来。  不知道为什么,郁久的造型这会儿明明有点乱了,却更多了几分味道。可能放浪不羁与天才更加搭配吧……  死之舞的旋律升腾,将整个剧院空间填满,观众席没有人再窃窃私语,连弹幕都少了许多。  仲孙青伸着脖子,微微张着嘴,呆呆地听着。  他的座位靠外侧的走廊,不知什么时候,身侧站了个人,而他直到那人出声才发觉。  “郁久……都长这么大了。”  仲孙青吓了一跳:“诶呀妈呀,老金!”  金燕手里拿着一张票,位置在前排正中,但她没有过去。  她眼中含着泪,从这个昔日学生的琴声里,听到了许多的苦。  她是个严厉的老师,即便是郁久这样天真又可爱的徒弟,她也常常不假辞色。  她以为时间还有很长,可以陪伴那孩子很久,可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郁久已经放弃了钢琴,真的和父母定居国外了,可她还是忘不掉。偶尔出国旅游或者交流,她还会时不时地想,有没有可能和郁久偶然遇见。  结果意料之中,令人失望。  仲孙青:“诶呀儿砸,往里头挤挤,给你金老师腾个座儿!”  金燕伤感的回忆被打断,她恶狠狠地瞪了仲孙青一眼。  ……最终还是坐了小半个座位。  仲孙青小声道:“你到底上哪儿旅游去啦?你这小徒弟都已经在微博红透半边天啦!我跟他偶然认识的,他后来知道我认识你,一直追问我‘金老师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句老爷子掐着嗓子学的,差点没把金燕恶心死。  金燕冷着脸:“闭嘴。”  死之舞的旋律渐渐归于平静,金燕听完已经泪流满面。  仲孙青从儿子那儿抽了好几张纸巾给她,哎哎地说:“你啊,就是多愁善感。”  金燕不理他,忽然站起来:“我要去后台。”  郁久正在台上鞠躬,笑脸一如往昔。  一下台,加快脚步,一个飞扑进了蔺从安的怀抱。  “我弹完了。”声音闷在蔺从安的胸膛里,脸上能感觉到自己呼出气的热度。  “很棒。”蔺从安夸赞他。  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一下子袭来,郁久被蔺从安半抱着带到休息室,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慢吞吞地解释了刚才的事情,还把口袋里的录音卡片掏了出来。  “这还是我从孟昌文那儿搞过来的,现在用在他身上,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吧……”  郁久半趴在小沙发上,录音卡片上的按钮被摁响。  [你说,正常人会被骗到吗?你哪怕之后再打一个电话,要求亲耳听到老师的声音,或者过个几天再打,也不会一直失联到现在啊……这说明你蠢,你活该……]  孟昌文恶毒的话回荡在小小的空间里,郁久庆幸别的选手都出去候场了,前两个弹完的大概去了观众席,才能让他霸占这里。  他低落地说:“我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蠢,我活该……”  蔺从安把他抱到怀里:“不是你的错。”  郁久苦笑一声:“其实我不记得了。”  “我说过,刚到乡下的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很模糊的。至于这件事,我只记得我去小卖部打公用电话,然后金老师亲口骂我说不要我了。如果孟昌文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我记错了。”  他顿了顿:“……可能是太害怕了,才把这种可能在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吧。以至于错把假象当了真。”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坚强。”  蔺从安心疼他,手又紧了紧:“至少比我强。”  他看着郁久的眼睛:“我差点弄丢了你。”  郁久的眼睛比小揪揪上的宝石更璀璨,蔺从安被晃动了心神,信守承诺地正要说自己的事。  谁知门口传来一阵响动:“郁久……?”  两人一愣,郁久迅速从蔺从安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蔺从安差点忘了自己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礼物二号”,郁久还没转身,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浑身肌肉紧绷。  “郁久。”门口的人又喊了一声。  郁久慢吞吞地转身,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颤抖着说:“……金老师。”  …………  蔺从安轻轻带上了门。  让相隔这么多年的师徒俩在里面好好抱头痛哭一番。  他肚子里差点要说出来,又被迫咽下去的话语,经过这一番咀嚼,好像突然被消化掉一些。  不那么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蔺从安向前走了一段,免得自己不经允许听到门里的声音,短信提示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广告。  把短信关掉,蔺从安顺手点开了微博,进入了郁久的超级话题。  决赛虽然还没比完,但光冲着郁久看比赛的人已经提前进入了微博狂欢中。  录屏后剪gif的,现场偷偷拍了照片的,还有讨论比赛曲目的,几秒就能刷下去几十条微博。  有眼尖的小粉丝迅速发现了华点。  @一个耿直的颜控:那啥,有人注意到,我久第三轮换了个发饰吗……  @火眼精睛:我,我!(举手),我憋了一整首歌,我都没敢在弹幕说,就怕有人骂我不好好听歌……那啥,我截图八百张,尤其是特写,与大家分享辨认是什么好东西。[图片][图片]  鉴于郁久有戴八十四万的情侣耳钉前科,网友们不敢往下猜,一个个放飞自我。  @神奇宝贝:这一定是南极产的千年冰晶!  @我信了你的邪:哈利波特魔法石!  @一个剑三er:大玄晶!!  ……  @镇楼id:那啥,我把图片给了我爱豆的专业扒衣组,三十分钟过去了,没有找到和图片吻合的珠宝。主要吧……耳环项链戒指手表什么的好找,这个发圈,实在太……至于单个的钻,就更不好找了,图片上细节不够,总不能去查各大交易行的拍卖纪录吧……  饶是异想天开的沙雕网友,也有点hold不住“查拍卖行纪录”这么浮夸的事情,纷纷告辞。  @一个剑三er:仔细想想,我们久也不是一直都戴八十四万的耳钉,他之前那个发圈就是普通的发圈,同款,一块钱五个,我头上也有!  @江山代有傻逼出:同意,我怎么看怎么假,就算不谈成色,单单这么大的钻本身,只要是真的两百万是跑不掉的。拿来做发圈……我不信。  @许愿我希ur:我比较在意他皱了的衣服……真的……是不是在地上滚过了……为什么要在地上滚……  蔺从安微博刷得少,这条微博下面,言论越来越歪,看得他想点举报。  什么这个y那个y的,都说的什么!  还有这个,这个id,谁给她的胆子?  ——@我是郁久的正牌小情人:卧槽卧槽卧槽,我们古典圈居然被一个娱乐圈八卦大v给点名了![网页链接]卧槽卧槽我的鼻血……  蔺从安对着这个id看了半天,才面色不豫地点开那个链接。  @今天你快乐了吗v:前线发来快报!今天万众瞩目的青年音乐大赛决赛即将圆满落幕,小编获得内幕八卦,想知道你们的钢琴小王子郁久为何衣衫凌乱?他在后台究竟干了什么?[奸笑][奸笑][奸笑][九宫格图片]  蔺从安:…………  举报按钮愈发鲜艳夺目了。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看看,这组图片究竟拍到了什么。  前三张是连续画面,大概是躲在后台通往舞台的走廊附近拍的。  他和郁久拉着手一路狂奔。  除了跑得不太优雅,郁久散着头发以外,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而且因为他们跑太快,相机可能没调好,一片模糊,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  四到六张清晰很多,是他们站在舞台侧面,自己帮郁久扎小揪揪的动作。只能看到自己的背影。  再往下两张特写,郁久转过身和他说话,他的手停在郁久的刘海边。  最后一张,则是郁久上了台鞠过躬,下意识地往侧面看的一瞬。  前面几张都昏昏暗暗的,只有最后一张,拍得像什么艺术展上的人像。  光彩夺目的青年,沐浴着舞台璀璨的光辉,那一眼回眸,有爱意,有谢意,有依赖。  蔺从安下意识地点了保存。  本该只有自己看到一幕,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  占有欲有瞬间的爆发,但随即又被照片安抚下来。  ……算了。  如果没有偷拍的人,回忆总会褪色。  蔺从安轻轻呼出口气,退出微博,转而拨通了姜天的号码。  “哎我的久安集团蔺大总裁,你又有什么事儿啊,你的宝贝小娇妻不是挺顺利的吗?”  姜天那边很嘈杂,似乎在室外。  “你们家公关部做不做微博控评?”  蔺氏刚拆分,原本集团里也没有媒体类业务板块,因此公关部对微博这一块不太熟悉。  姜天的公司倒是有个试水的小娱乐公司。  “你让我大晚上打电话让人加班?!”  “我付奖金。” 第65章 弹幕:  “哇我要哭惹……”  “我也要哭惹。”  “能拿冠军,9真的幸运!没有错!”  “这叫幸运?人家说说而已,你造人家吃多少苦吗?”  “这一行天赋努力缺一不可,到了最顶尖,谁少努力了吗?自然就是拼天赋了。”  “别逼逼了……我只注意到了最后一句!这算表白吗!硬塞一口狗粮。”  “郁久以前是金燕老师的小徒弟,后来突然失踪,金燕才又收了孟昌文兄弟做弟子的。知情人表示,失踪另有隐情,而且他在业余组,代表他一直没有接受最好的钢琴教育。郁久在之前的采访里只透露了婚姻状况,半点不提父母,家庭情况肯定很复杂,朋友们,人家还真不是最幸运的那个”  “啊有什么超长弹幕飞速划过去了”  “看不清”  “郁久到底经历了啥啊真的好奇,不过他拿了冠军肯定会接访谈的,我们粉只要坐等就好了!”  …………  颁奖仪式后,晚上十一点,蔺从安把所有亲友团一起安排到了一家酒店举行庆功宴。  人多,开了两桌才坐下,你敬我我敬他的,很是热闹了一番。  等各人都安排好了,蔺从安才带着郁久回了家。  司机被他派去送别人了,蔺从安没喝酒,索性自己开车。  郁久喝了不少,这会儿又醉又困,神志不清地把车窗摇下来:“我,我吹吹。”  蔺从安无奈地放慢了点速度。  夜风将郁久的刘海吹出狂乱的造型,他脸上还有粉底的细闪,不知道是蹭到了哪里,从蔺从安的角度一瞥过去,亮出一道闪闪的光。  后面有辆车超过去,尾气呛了郁久一下,他委屈地把头缩回来告状:“蔺先生,它喷我。”  “……”  蔺从安差点笑出声,想起网上流行的那些醉言醉语的小段子,简直想打开手机也点个录音。  郁久吸了吸鼻子:“老子不怕喷,谁喷老子,老子喷回去。”  竟还会说老子了!  蔺从安忍笑问他:“谁喷你啊?”  “嗯,好多人喷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刷了微博。”  郁久表情一本正经:“他们喷我矮子……还喷我,我做作。”  蔺从安不高兴了:“等我回去,买公关,统统举报。”  “不用,我已经……喷回去了。”  蔺从安吸了口气:“喷了什么?”  郁久:“……我说,你才矮,你才作,我有男人,你有吗?”  蔺从安:“…………”  蔺从安差点没把住方向盘。  郁久今天高兴过头,实在喝了不少。桌上又什么人都有,爱喝白的,红的,黄的,洋的,郁久杂七杂八一堆灌下去。  喝的时候还好,这会儿酒劲上来,完全昏头了。蔺从安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回到家,郁久爬都爬不起来了,还吵着非要练琴。蔺从安把人架到琴房,郁久一坐下来就开始哭。  “我不想练了,你非逼我……”  蔺从安身心俱疲,最后强硬地把人扔到床上,澡也没给洗,就用湿毛巾擦了擦。擦到一半,人已经呼呼睡了。  等他自己洗了个澡出来,却见郁久又呆呆地坐了起来。  “蔺先生……”  蔺从安走过去,嗯了一声,跨上床:“睡觉。”  郁久揉揉眼睛,说头痛,喉咙痛,嘴巴也痛。  头疼还好理解,他一说嘴疼蔺从安就有些紧张,凑过去掐着他的下巴:“我看看。”  郁久亲了上去。  火从脚底蹭地燃起,烧到大腿,肝心肺,一路燃到头顶。  蔺从安被郁久的借醉一通闹,闹得控制不住,把灯关了滚在一起。  郁久一开始挺爽,到最后哭出声:“蔺先生你怎么还不出来,我手酸……”  …………  郁久宿醉,第二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先去卫生间用洗面奶搓了三遍,才觉得脸上的小亮片被搓得差不多了。  “蔺先生——”他喊了一声,久久不见人进来。  他把卫生间门打开,卧室里已经没人了。看来蔺先生下去洗漱了。  郁久胃里翻腾的酸意,踮着脚抄起床头柜的手机,缩回卫生间,顺便把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他紧张兮兮地蹲在浴缸里,拨了个电话。  “林主任,您好,我是郁久,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郁久脸上露出笑意,连连点头,又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关于我和我先生……就是那个,性|生活的事情……”  声音越来越低:“……不不不他行,行……就是有点,太久了……”  嘀嘀咕咕又说了一通,郁久从浴缸里爬出来,门一开。  正对上蔺从安的脸。  “打电话?”  郁久吓得一个激灵:“没有!”  “……”蔺从安目光移上他的手机。郁久平时没有带手机上厕所的习惯。  郁久红着脸,支支吾吾:“我,我刷微博。”  蔺从安无奈道:“正要跟你说这个事。”  网上已经炸翻了天。  蔺从安万万没想到,郁久说发微博怼人竟然是真的。看来他在饭桌上喝酒的时候已经醉了,只是看不出来,楼小川给他看一个喷子的言论,本来是逗他玩来着,结果郁久当真了,拿自己的大号怼了回去。  原本郁久是没有大号的,因为那个电影宣传短片的导演希望他注册一个帮助宣传,回去蔺从安就让郝秘书给他搞了一个。  大名,黄v,一个不落。  号虽然给了郁久,但整个微博发博数量为0,周围人都以为他不用。  虽然事实上确实没用,但那是赛前忙碌,比完以后郁久放飞自我,立刻登了上去。  然后发了他的第一条微博。  [@郁久v:你才矮,你才做作。就算我矮,我作,我有男人你有吗?//@怒斥肥宅:喜欢郁久的瞎了吧,矮子一个,还做作,实名呕吐]  郁久颤抖着接过蔺从安递来的手机。  “……这是我发的?”  “嗯,你昨晚在车上还跟我炫耀,说你会怼喷子了。”  “……”  郁久一脸麻木的点开热门转发。  一片哈哈哈的海洋。  有路人a:请问我们9是喝醉了吗?既然喝醉了不如来炫耀一下你男人好吗?想要高清□□!  路人b:好好好你不矮,你也不作,想知道不矮不作的郁久怎么钓到的好男人?  路人c:男人?我不信!除非晒照片!  路人d:炫家属狂魔郁久,有生之年我能等到郁久上爸爸去哪儿吗?  郁久揉揉心脏:“我现在删掉还来得及吗?”  蔺从安揉了一把他乱毛:“你想删就删,没事,一会儿热度就下去了。头还疼吗?”  “唔……”郁久伸手抱了他的蔺先生一下,昨夜的放纵回到脑海,他小声在对方耳边吭叽了一会儿:“好多了。”  黏黏糊糊的拥抱甜得发腻,蔺从安停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等会儿换个衣服,我们去酒店。”  昨天有些人从外地赶来,今天就要回去了。出于礼貌郁久最好去送一下。  郁久点点头,却听蔺从安又道:“晚上我们早点回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郁久敛了神色,认真的点点头。第60章   郁久送走了老乡们,晚上和蔺从安单独在外吃了顿饭。  明明是高级酒店,却十分没有骨气了做了一桌串串香。  显然是被金钱腐蚀的厨师所做。  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星级串串香店,只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  郁久想起他们第一次去的那家餐厅,还被当成了电竞选手。明明没过多久,心境却好像完全不同了。  蔺先生今晚有点心不在焉,为了防止他吃得太辣,郁久每样都尝了,确保他吃进去的量不至于胃疼。  这样的动作透露着郁久已经知道不少的意思,蔺从安越吃越慢,到后来就不怎么说话了。  回家后,郁久别的什么也不做,坐在餐桌前,看着蔺从安翻箱倒柜,沉着脸找出一沓文件,堆起来有一套五三那么高。 第67章 “是这样的,您刚刚拿了青音赛冠军,我们杂志想邀您做一次专访,请问您这边方便吗?”  本该是一口答应的事,可郁久心神动摇,不由反问了一句:“专访?”  蔺从安刚刚进了门,走到客厅前。  郁久捧着电话,脸上看不见欣喜:“专访会做很久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好的,谢谢您,我再考虑一下。”  蔺从安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随手扯开领带:“哪家的专访?”  郁久小声道:“古典人生……”  “嗯?”蔺从安眯眼看向他:“为什么不去?”  郁久不答,从厨房里把菜盛出来,坐定后说道:“金老师今天打电话给我。说有个留学名额,是科尔诺兹大学今年新组建的大师班。”  “蔺先生……我不太想去。”郁久委屈地咬唇,装作不在意道:“我说我要考虑一下,金老师骂我了。”  两人相对无言,桌上的菜散出袅袅热气。  郁久忐忑道:“我是不是很不应该?我打工是没办法,但后来我参加了综艺,拍了短片,说不定还要做专访,然后还不想去留学……”  他丧气:“难怪金老师骂我。”  蔺从安心头火起。  “先吃饭。”他努力冷静道。  郁久做了青椒炒肉,酸辣藕片,还有一道番茄牛腩汤。食物极好地抚慰了人的心情,蔺从安一看就知道是郁久做的,吃得特别认真。  郁久问他:“咸淡怎么样?”  “正好。”  说罢两人都愣了一下。  郁久哈哈哈地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蔺先生你太好养活了。  蔺从安被挂上好养活的标签,不知不觉心火也消了些。  他不是气别的,主要是自己捧在手心的人,竟然在别人那里受气。  这人还是他千辛万苦花了巨款请回来的祖宗。  蔺从安不懂音乐,也不懂金燕或者郁久的执著,但他有件事知道得很清楚,他希望郁久开开心心的。  这才拿了冠军第二天,快乐竟然就飞了?  吃完后蔺从安迅速给郝秘书打了个电话,要求对方给郁久配个经纪人。  郝秘书迷茫道:“什么,他要出道了吗?”  蔺从安黑着脸:“不,经纪人负责挡电话。”  折磨了一通郝秘书,蔺从安心情好了许多。回头路过客厅,突然在沙发缝隙看到了昨天那本蓝色的小本子。  他随手捡起来,翻开。  昨天只有一页的内容,今天却被填满了小半本。  从游乐场坐过山车开始,一直到爬黄山,潜水,去俄罗斯看熊……迷之乱七八糟,却让人想笑。  本子后面还有一叠空白页,上面胡乱涂画着一些笔记,大概是网上看来的十大旅游胜地,驴友最喜欢的xx大野生景观之类的网络攻略,最后一页的左下角,两个字被端正地写着:陪伴。  还用笔圈了起来。  蔺从安把本子合上,塞回了缝里。  他想起了留学那件事。  如果不是自己,郁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  ……  青音赛刚刚结束,正是广大网友最兴奋的时候。  徐导奸诈狡猾地选择在这个时候放出他的宣传短片,郁久一转,微博爆炸。  他乐颠颠地抱着手机,一边看着蹭蹭上涨的转发数,一边嘎嘎大笑。  “瞧瞧,这都是热度啊!”  韩宜娜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倒了杯茶:“再热也不是热的我们电影,你关系跑下来了吗?”  徐导:“意思意思跑一下,你知道的,我们这片上不了。”  邱盛景教授在郁久夺冠后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骚扰,今天就是来茶馆跟他们倒苦水的。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邱教授一边醉茶一边插嘴道:“这怎么能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届的组委会,竟然真的让那个小子上了!”  韩宜娜笑道:“那不然呢,让孟昌文拿冠军吗?”  邱教授不说话了。  孟昌文赛后被鞭尸得很惨,粉丝和黑掐架,愣生生把他的大名掐上了热搜。  粉说,我们哥哥只是抗压能力不行,不代表水平不好,比郁久那种草根有内涵多了!  黑说,你们哥哥哈哈哈哈,前五名都没有他哈哈哈哈。  尽管不是电子竞技,但拿不到冠军依然是原罪。  再有人不满,郁久的粉丝也可以用一句“他是冠军”来打回去,而孟昌文那边再跳脚,也不能掩盖他发挥失常的事实。  况且那天的孟昌文实在很不对劲,后来还对着观众席大喊,完全破坏了他一贯的君子形象,脱粉回踩的也不少。  亲友团对你喊加油,你反倒发脾气?  粉你是给你脸,你还蹬起我鼻子了吗?!  于是这场上了热搜的掐架,很快又以孟黑的全面大胜而告一段落。  孟黑和郁粉有相当的重叠,他们见没得掐了,开始寻找赛前所有预测过郁久不行的人……  于是邱教授的私信被塞爆,就连走在学校里,都有大逆不道的学生乐呵呵地问他:“邱老师,您看青音赛了吗?”  看,当然看了,这不是废话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在嘲笑我吗?!?  邱教授对老同学怒吼道:“都是什么人!什么眼光!”  韩宜娜和徐导没听见似的继续聊。  韩宜娜:“也不能完全放弃嘛,你上次约的那个,那个克里斯影视集团的王总,不是说很看好我们的吗?”  徐导用手撑住脑袋:“可算了吧,他们家的院线本来份额就不高,就最近,还说可能要卖出去了。”  “卖出去?”韩宜娜一愣。  “对,卖给那个啥,一个新成立的集团,名字我都没听过,叫久安。”  “久安……”韩宜娜在嘴里咂摸了一下,好奇道:“这方面的事儿我不懂,但你问老寇了吗?”老寇是他们的制片。  徐导摸摸鼻子:“老寇说,是神秘资本。”  “有多神秘?”  “自带产业不谈,还大张旗鼓地收拢纸媒,新媒体,娱乐方面的小公司。钱多得砸手。多神秘啊,突然冒出的富豪。”  徐导说着说着,心痒道:“神秘富豪携资本下场,一掷千金扶持文化产业,最终巨额税款报效国家,咱下一个就拍这个怎么样?”  韩宜娜:“……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这次亏了以后还接不接得到工作的问题。”  神秘资本的面纱没有维持多久,在这个没有秘密的时代,信息总是传播得很快。  第二天,著名财经杂志《杰出》发刊,网络版与实体书并行,创造了一次三小时内售空的销量神话。  实体书方面开始紧急加印,网络版的专访则迅速上了热搜。  沉浸在娱乐圈勾心斗角快乐吃瓜中的网民们,被一股浩然而过的金钱之风吹了满脸,震惊地发出了感叹——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帅的总裁!”  照片欺诈的案例很多,网友们本来应该习惯性质疑一下p图大师的薪资待遇问题,但由于电子杂志的特殊性,电子版中夹了一小段视频采访。  蔺从安风度翩翩地出现在镜头前,从声音到气质无一不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老板”形象,完美贴合了各种娱乐小说中的总裁形象。  帅晕了一干吃瓜网民后,娱乐公司们注意到有蹭热度的好机会,不仅不让自己歪瓜爱豆避让,反而拼命发起通稿来。  [震惊!xxx在《ooo》剧中饰演的总裁,竟与他完美贴合!]  [蔺总帅出新境界!细数影视作品中的“霸道总裁”们,你更喜欢谁?]  …………  白天短暂地被各大公司的水军引领了话题,等到晚上,真正的网友们上线后,一场浩浩荡荡地扒马活动拉开了帷幕。  网友们:这个名字好耳熟,到底是谁?!  蔺从安,蔺氏集团董事长,坐拥庞然大物而不露面。几年前参加过一档央视的访谈,有影像流出,但因为背光且模糊,很快下了热度。  除此之外,百度百科里也只有个姓名。  这样隐士高人的人物,为什么会突然接受了杂志采访,在全国人民面前大秀颜值呢?  @名侦探兔美酱:根据我研读百遍采访内容得到的信息:已知蔺总是个超级富n代,没有兄弟姐妹八辈儿亲戚争家产,只能自己跟自己玩儿。由于穷极无聊,他亲手劈开他祖宗们打下的江山!……打算从头再来,排解自己无敌最寂寞的痛苦。这或许就叫,你永远不知道有钱人的快乐吧。  评论:  网友a:所以为什么要叫久安集团呢?  @名侦探兔美酱回复网友a:安是蔺从安的安,久,想必就是郁久的久吧。  郁久刚拿了冠军,正是有热度的时候,最近也没有什么小草小花的结婚离婚,这位兔美酱便随手抖了个机灵。  他是个普通人,粉丝虽然有几万,却并不背靠什么营销公司,平常最多也就几百评论。  兔美酱抖完机灵心满意足地下楼吃面条,一边嗦起一口烫烫的热干面,一边随手刷新了自己的微博主页。  然后他被卡死了。  “?”兔美酱生怕自己可怜的手机出问题,赶紧咬断了面条鼓着腮帮,紧张兮兮地等它缓过来。  艾特瞬间刷出几千条,兔美酱点开一个,仿佛从语气中听到小姑娘的尖叫——  “卧槽兔美酱你是不是神仙啊?!?快看这个,蔺总的手,手!!是不是跟郁久晒的家属一模一样啊——” 第69章 与粉丝一面倒的夸赞不同,黑们也有组织,在自己的微博里污言秽语,把郁久说得极其不堪。  吴栗看得很吃惊,因为年纪小,又很快都信了,觉得郁久就是个抱着男人的大腿上位的婊|子,能拿冠军肯定是睡遍了组委会。  现在是资本的世界,连影帝影后都可以靠背后的金主买来,一个青音赛的冠军,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吴栗想,如果自己揭发了他金主的身份,是不是就可以证明,郁久的冠军来路不正?  金老师也会厌弃他,说不定那个大师班的名额就到我手上了呢?  吴栗有些恶毒地想,怕是结婚什么的,也是嘴上忽悠的吧,哪有金主会跟包|养的小情人结婚的?你又没晒结婚证……  她悄悄将手机掏出来,打开了相机。  郁久走了半条街,又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单行道。  这边路上车不多,人行道十分宽,很多车都把这里当做免费停车场来用。  郁久径直走到一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车前,笑着和站在外面拿着手机的人说话。  “!”吴栗躲在一辆两座小车后面,悄悄举起了相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天已经黑了,两侧的店铺却散着暖黄色的光,那两人仿佛不知道避嫌似的,竟就站在光能照到的地方。  吴栗眼看着相机里的两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后又短暂接了个吻,心里直泛恶心。  前后不过三十秒,他们一左一右坐进了后座,车急速离去。  吴栗兴奋地翻看自己这些照片。  每一张都很清晰!  发到网上,一定是个大新闻,自己的微博说不定还能涨点粉丝呢!  于是她等不及回家,就蹲在原地编辑了微博:郁久果然是靠金主上位的吧,当街接吻真恶心……  ……  半小时后,蔺从安就接到了电话。  新成立的久安集团公关部,刚刚以高薪挖了些娱乐圈公关人才,大家一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到,就要先办大案要案了。  部长头疼道:“蔺总,您想怎么办?”  蔺从安嗯了一声,没说话,先把微博打开翻了翻。  郁久凑过去,吃惊地看着这些图片:“怎么回事,刚才被人偷拍了?……还拍得挺好看的。”  蔺从安揉了一下郁久,迅速划过热门转发评论,冷淡地对电话那头道:“没事,等我回去,发个微博,你们配合一下。”  [长治]话题下,小姑娘们简直要疯魔了。  就好像路上被一张饼砸了,以为是个馊的,放嘴里尝了尝,却是无敌梅菜肉加五个咸蛋黄版超级大烧饼!  本来是个暗搓搓的话题,特意避开久安这个称呼来着,这会儿直接走到阳光下,被兔美酱微博踢上来,沸腾了。  除了一部分人去吴栗的微博下喷她的用词,大多人没有理会这个最初的图源,因为各个大v们嗅到热度,已经进行了争先恐后的转发。  早上还在拉郎,晚上就被证了石锤,有的人甚至想,这位蔺总是不是故意的?  蔺从安虽然没打算用这种方式走红网络,但他确实打算公布出来,从接了《杰出》专访的那一刻起。  甚至久安这个名字,都是他故意的。  他想让全世界知道,自己和郁久结婚了。  为此,久安集团成立后,除了本来分得的日化类板块,他不断地进行收购。纸媒,网媒,和娱乐圈搭边的产业,有机会就统统收入囊中。  为的就是让舆论干干净净。  没有什么包养,金主,抱大腿。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由于郁久最初就以坦荡的姿态说了自己已婚,后来又不止一次提到自己的爱人,广大网友对这件事的接受度暂时良好。  态度坦荡意味着没有猫腻,青音赛又是神圣的比赛,过程透明公开,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有小部分人仍然质疑他们婚姻的真实性,因为他们认为,蔺从安家不可能允许他和同性结婚。  兔美酱刷着微博,龇牙咧嘴地像牙疼。  有个杠精噼里啪啦写了八百字小论文,论述为什么蔺总不可能娶男人,从而认定郁久只是小情人。  兔美酱回复他:你这么关心传宗接代问题干嘛?你是想当他妈?还是想当他儿子的妈?  兔美酱的粉丝们哈哈大笑,给他点了八百个赞。  又一次骗赞成功的兔美酱美滋滋地一刷新,就看到了新的爆款微博挂在自己的首页。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  “我操……”  @蔺从安v:结婚证。  两张图片,一张是隐去了身份证号的结婚证,另一张是两只交握的手。  ……  郁久不安道:“这样真的好吗?你不会被骚扰吗?”  蔺从安:“让我父母死心。”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昭告天下秀恩爱,从此以后,给他换对象就是出轨渣男,集团股价肯定跌。  跟钱过不去的事情,他爷爷和他父母都要再掂量掂量。  郁久揉揉眼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翻出久安集团的官方微博来。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立了一个新公司呢……”  蔺从安把集团业务大概给他讲了一下,郁久瞪着眼睛听得起劲。  “所以,除了卖书卖杂志以外,就是卖洗发水沐浴露?”  其实不止,还有各种高端中端的护肤品线,彩妆线等。  日化这块资金回笼快,他比较放心,而地产那边前景不明,宁乐更是因为之前的事到现在还在苟延残喘状。  所以尽管是块大肥肉,蔺从安还是毫不犹豫地丢出去了。  郁久对商业是完全不懂,好奇问:“卖得好吗?”  蔺从安:“……还不错。”  “要我帮你卖吗?比如,上微博,夸一夸什么的,我看好多博主都帮别人推荐洗发水的……”郁久听到拆分总觉得很不安,他家破产过,别的没学会,尽怕人破产了。  蔺从安沉默了一会儿:“可以。”  郁久兴奋地跑去浴室:“我去拍拍照片,再用一用,写个论文!”  ……  自从决定要去读本科,郁久开始搬资料回家复习了。  韩宜娜非常喜欢郁久,帮他做了很多准备,也写了推荐信。  秋城音乐学院非常欢迎郁久来读书,承诺他文化分只要不差得离谱,都能稳进。  两场寒流过去,天气越发冷,郁久出门要裹个两层羽绒服,就怕冻出个好歹来又被强制入院。  蔺从安公司走上正轨,最近晚上也回来得早了不少,两人如果晚上没事,会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  非公众人物的热度消退很快,有时他们一起去逛个超市,戴个口罩就行了,不用做过多的伪装。  进了二月,年味渐渐变浓,楼小川打了个电话来,问郁久回不回小县城过年。  郁久正在琴房背谱子,闻言想了想:“我问问蔺先生吧。”  楼小川也不劝,幸灾乐祸地问他:“大学生,你书背得怎么样了?”  “……我宁愿再背两本谱子……”  楼小川狂笑一通。  郁久已经放弃了数学,语文英语倒是有好好背。幸好蔺先生开了外挂,一口流利的英腔跟郁久的磕巴英语你来我往,竟然也不觉得烦。  蔺先生好像特别在意他的英语口语,有时候他自己没在意,都会被强制要求对话,就好像他马上就要出国乞讨似的。  “反正我问问,如果蔺先生也回老宅过年,我肯定不会放他一个人回去的。”郁久道。  楼小川:“行,我等你准信。”  今天饭做得早,蔺先生却迟迟不归,郁久趴在饭桌上磕磕巴巴地背岳阳楼记,闻着饭香觉得自己在受刑。  等他快要忍不住打电话时,蔺先生终于回来了。  他哒哒地跑到门口,惊讶道:“下雪了?”  蔺从安的围巾上沾着雪片,郁久给他拈掉了一片粘在睫毛上的雪,兴奋地转身往落地窗那边跑。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白色的碎屑在路灯下翩然起舞。  郁久看了一会儿,听到蔺先生喊他吃饭,说饭凉了,才高兴地跑回来。  吃饭的时候,郁久问他为什么回来晚了,蔺从安顿了一下:“见了个人。”  “谁?”  蔺从安放下筷子,在郁久好奇的眼光中,从包里拿了一份文件回来,递给他。  “金燕。”  郁久接过文件,诧异地想蔺先生竟然会跟金老师单独见面……  心脏跳得很快,他把文件打开,是一份参赛指南,英文写的。  郁久的英语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简单缓慢的阅读没有问题,但他完全看不进去。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抬头上。  [international chopin pianopetition]。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62章 第71章 “谢谢娇娇姐。”郁久脸红道。  到了晚饭时间,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宴会厅。  衣香鬓影,纸醉金迷,角落中有弦乐四重奏悠扬作响。见蔺从安和前来搭话的人寒暄,郁久和他说了一声,端着酒杯去到了弦乐组合旁边。  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  音色不同,却无比协调,有种独奏无法展现的瑰丽壮阔。  乐手很投入,郁久也听得入迷,许久都不动一下。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给我倒酒。”  郁久惊讶转身。  眼前是个容貌普通的少年,一双下垂眼,比他还矮个几公分,头发用发胶梳在脑后,一丝不苟。  他喝了不少酒,脸上泛着红,眼睛微眯,看着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怎么?”他又重复一遍:“没听到吗?”  郁久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  这是蔺从安特地给他定做的,浅灰色的西装礼服。无论如何也不该跟服务生混在一起啊?这人是喝多了吗?  郁久无奈道:“对不起,我不是这里的……”  羽曦读佳  “我说倒酒!”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他,郁久一惊,皱起眉来。  即便乐声掩盖了很大一部分动静,仍然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郁久不笑了。  “你想干什么?”  “倒酒。”  一名服务生急忙跑来,手中抱着一只酒瓶,连声说着对不起,然后给少年倒上酒。  他有些害怕,手不停发抖,紫红的酒液溢出杯边,流了一点在少年手上。  少年低垂着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到服务生倒完酒退下,才动了动。  “你是谁带来的人?”  郁久意识到是在问他,不卑不亢地答道:“蔺总。”  这里只有一个蔺总,声名赫赫。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哦。”  说罢怜悯地看了郁久几秒,好像突然就消气了,搞得郁久莫名其妙。  “我还当是哪家野鸡小明星,原来是跟了蔺从安的那个……啧。”  少年说完,不少人都脸上都带了些奇怪的神色。  郁久感觉莫名其妙,转身准备去找蔺从安,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个有点眼熟的脸。  他啊了一声,和那人对上了眼神。  那人一抖,转身要逃,却被郁久快步追上。  “曹公子!”  曹地广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他事前根本没得到消息说蔺从安居然会来啊啊啊!  两人站在角落,曹公子标志性的龅牙磕了下自己的手:“哎,那个郁、郁久……”  曹地广——官二代,胡作非为,爱养狗腿,胆小。  就是他,在酒吧第一次见到郁久弹琴,然后狠狠羞辱了人家,回头再把他推荐给了蔺从安。  曹地广那天纯属一时冲动,后来见到蔺从安竟然真的把郁久带走以后,还怀疑了半天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谁知道这郁久这么有本事,不仅把那位传说中的暴力狂哄得服服帖帖的,领了结婚证,还上网秀恩爱?  曹地广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代,和其它精英不同,特别爱刷各种八卦。  看着郁久一路走来,心中可惜的成分固然有,但钦佩更多……能把蔺从安整服帖了,还不值得钦佩吗?!  他是闲的,可其他人不是啊。不少人还没更新资料库,只以为郁久是个上位的小妖精,就算知道他们结婚了,也多半以为有什么隐情。  刚才那个少年就是这样。  曹地广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刚才那个人,是特地从蔚城赶过来的,是个搞地产家老板的私生子,姓陈,叫陈源。他大概不认识你,以为你是谁家包养的小情人,对你不太客气,你别跟他杠。”  说罢曹地广求饶道:“您大人有大量,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我跟你赔罪了,你可千万别去蔺总面前说我的坏话……”  郁久有点好笑。  “我要说你坏话早说了,还用等到现在?但我还有个问题问你。”  曹地广咧着龅牙:“您说啊!”  “他后来为什么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我?”  “呃……”  曹地广眼珠一转,郁久及时用一记膝踢提醒他注意措辞。  “……”曹地广捂着肚子:“就,就是,我一开始不是跟你说过,蔺从安私生活很乱的……传说玩死过人……”  郁久脑袋上冒了个问号。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人说过。  只是他和蔺从安在一起后一直很和谐,从没觉得他有哪里不好,便把这些全忘了。  尤其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他自认对蔺先生已经很了解,完全不信这些是真的。  曹地广:“哎这也不是我说的啊,您别跟我计较了……我就是觉得,你不信,也没办法让别人不信啊。”  郁久无奈,放走了龅牙曹公子。  酒过三旬,谈生意拉关系的暂时告一段落,衣冠楚楚的人们纷纷去到楼上顶舱。  顶舱像一只巨大的玻璃罩子,罩住了最上层甲板。  外头寒风凛冽,里头温暖如春。震耳的摇滚乐响在耳畔,说话都得用大声的。  郁久和蔺从安跟着姜天上来的时候,只见不少人带来的女伴们都脱掉了矜持的外衣。  身材曼妙的少女们在泳池边嬉戏,不时有人跳下去,溅起一片片水花。  路过飞镖盘,台球桌,人群喧嚣。  郁久揉揉耳朵,蔺从安却很习惯这样的场合,被王娇娇拉着去了另一头的赌桌。  长圆形的赌桌,共坐了八个人。  上首是王娇娇,顺时针依次是蔺从安、姜天,剩下几个人郁久都不认识。  但郁久眼尖地看到,坐在蔺从安对面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怀里搂着的女孩似曾相识。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长直发温婉的垂下,和短发且坐姿狂放的王娇娇形成鲜明的对比。  竟然是杨悦。  蔺从安显然也看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光看脸色,也看不出他介不介意。  他给人留面子,却没想别人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蔺老板,不好意思抢了你的人。来小悦,跟蔺老板打个招呼。”  “……从、从安。”  男人不安分的手掐了一把杨月的腰,眯眼道:“少发骚,你家蔺老板不要你了,宁愿要个没胸没屁股的男人。哈哈,都怪你不耐操。”  杨悦羞红了脸:“别说啦……”  蔺从安伸手,示意郁久凑过来。  “我陪姜天玩两轮,你不习惯就先去别处逛逛。”  他声音不大,听不出喜怒。郁久知道应酬免不了,乖巧地点点头离开了。  刚才的酒会上都是冷盘,郁久习惯吃中餐,没怎么吃饱,这会儿便开始满场找点心吃。  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往他身上撞,还问他喝酒吗?郁久统统没理,一心找食。  或许是为了女孩子们的身材考虑,等郁久终于找到了点心,却见都是些指节大小的小蛋糕。  无奈了拿了两个吃掉,他听到四面八方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哄笑声。  “……”郁久装作没听到,又挑了个顶上缀着一只蓝莓的巧克力蛋糕,一口塞进嘴里。  厨师大概打翻了糖罐子,这一只巧克力味的格外甜,甜得发腻,郁久咽下去就开始皱眉找水。  这时,手边出现了一只玻璃杯。  郁久接过,顺着伸过来的手向上看。  一个只穿了条泳裤的骚包男人,脖子上还戴了一条金链子。  郁久惊呆了,脑子里陡然浮现了跳下水池金链子浮起的经典影视镜头……话说这种场合竟然有戴金链子的大汉。  神奇。  尽管这人看着有点傻气,郁久还是没敢直接把这杯无色透明的液体喝下去。  蔺先生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喝服务生以外的人递的酒水。  郁久想,就算让他下泳池喝美女的洗澡水他也得听蔺先生的话。  泳裤男见郁久不喝,兴味更浓了,洋腔洋调地搭讪:“小宝贝,我认得尼!”  郁久:“……”  “尼是弹琴的,弹得可好听,上电视!”  其实这泳池里的美女们,一半都上过电视,上得比郁久多多了。郁久当然不能以名人自居,矜持地说:“谢谢。”  泳裤男湿漉漉毛绒绒的手往郁久肩上一搭。 第73章 小餐厅在迎宾厅的下一层,跟上面的豪华玻璃棚比起来,确实很小,只有十张左右的四人桌。  这会儿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服务生在吧台后面标准微笑地等待来客。  郁久心想大家都不饿吗……一边自我救赎地点了份海鲜烩饭,番茄肉酱披萨,和意大利面。  比起那些西餐冷盘,还是热乎乎的米饭面条比较好接受,郁久也不嫌弃,一边等饭一边打开手机,打算给蔺先生发个短信,让他打完牌下来吃饭。  短信编辑好,却显示发送失败,郁久这才发现这里信号竟然是空的。  这就是可怕的公海吗!  明明身处闹市却觉得无比的孤独!  郁久跑过去问那个唯一的服务生哪里有信号,服务生假人一般笑着回答:“对不起,我们上班不准带手机。”  “那你们怎么交流?!”  服务生自豪道:“对讲机呀。”  “……”郁久认命道:“那,那你们有没有那种广播,寻人的。”  宾客起码几百个人,要是手机都不能用,走散了怎么办?  服务生:“船里确实有广播,你要用吗?”  郁久卡壳。  脑中出现商场经典广播。  [蔺从安小朋友,蔺从安小朋友,你的家长在二楼服务台等你。家长非常着急,请蔺从安小朋友听到广播速至二楼服务台。]  太可怕了。  郁久不想给蔺从安丢脸,无论谁当小朋友都有点怪怪的,决定吃完饭直接回房间去好了。  蔺先生又不是通宵麻将er,怎么可能在外面彻夜不归呢?  这么一想,郁久愉快地等起了饭,热乎乎的海鲜烩饭和意大利面先被端上来,他吃了半盘饭才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些。  只是……点得有点多。  “请问,披萨可以打包吗?”  服务生:“可以哦,我给你用盒子装好哦。”  郁久:“……好的哦。”  他俩哦了一个来回,小餐厅又进来两个人。  郁久背对着门口,只闻其声。  “哥你真厉害~为了跟蔺从安搭个线,竟然输掉一个亿。”这声音有点耳熟,年纪不大的样子。  “……起码有这个人情,我下次找他谈事情他不会一口回绝。”成年男人。  “你说真的?那可未必……”  “闭嘴。”  “你把他的女人弄到手,之前不也说是为了跟他搭上线?你搭上了吗?”  “我叫你闭嘴!”  “噗嗤……你心虚了?回头不好跟你爸交代?”  “那也是你爸。”  少年一顿:“他不是我爸!”  郁久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迅速转回来。  那两人似乎并不在意餐厅里还有个人,自顾自地坐在最远的那头说话。  郁久两个都见过,陈老板和陈源。  所以他俩是兄弟关系吗?  郁久想起之前曹公子跟自己说过的,陈源是个私生子。  所以陈老板是正经的少爷了?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太像传统的私生子和婚生子……  郁久塞了一口饭进嘴里,琢磨着这场豪门大戏。  陈老板说的跟蔺从安搭线,又是什么意思?  回去得跟蔺先生讲一讲。  两位陈姓兄弟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郁久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些“电影”、“院线”之类的关键词,过了一会儿,还听到了“蔺从安的小情人”这样的字眼。  他们是真没看到我在这儿还是压根不在乎啊……  郁久吃完海鲜饭又吃意面,吃到一半塞不下了。  服务生在他眼前虎视眈眈,郁久顶着巨大的压力对他笑:“我吃完了。”  服务生微笑:“好的先生,放着我来收吧先生。”  陈姓兄弟在郁久往外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话头。  郁久没有在外面停留,抱着披萨盒子回了房间。  蔺先生还是没有回来。  郁久想想不安心,觉得还是看着点蔺先生的人比较好,于是他把披萨盒放在房间里,又回到了纸醉金迷的party盛会。  徐娇娇和姜天正聚精会神地进行□□运动,郁久发现蔺先生之前坐的位置已经换了个人。  郁久上前问姜天,知不知道蔺先生去哪儿了,姜天莫名:“他走了好一会儿了。”  郁久捧着砖头似的手机,欲哭无泪地想,难道真的要动用船里的广播吗……  王娇娇见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有趣。她把手里的牌随便弃了,站起身来:“走吧,我陪你去找。长了那么大个儿的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郁久感激道:“谢谢娇娇姐。”  然而事情却超出了王娇娇的预料。  仿佛是什么经典悬疑片的开场——公海游轮上,封闭密室内,神秘消失的英俊男人。  船上可能存在的公共区域全都被王娇娇找了一遍,她一个派对达人,整天就喜欢喊你喊他的嗨皮,这时脸色也有点发白了。  她只是派对召集人,不可能随便开别的宾客的房间,如果真的要搜,势必得闹起来。  王娇娇本能地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不闹大的话,就找不到蔺从安去了哪儿,总不会意外坠海了吧?  郁久这时反而比她要镇定些,意识到蔺从安不是普通的去哪儿玩了,他第一反应是去调监控。  王娇娇回过神,赞同了他的想法,带他去往监控室。  监控室里落灰严重,王娇娇在门口咳嗽,郁久拧眉操作起机器来。看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准确的时间,蔺先生一小时前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开门后又没有进去,而是离开了。  摄像头本该能覆盖所有的房间门口,可十四号舱室左前方的摄像头,却因为极近的灯光排布失去了原有的作用,画面一大半都是黄澄澄的光晕。  郁久勉强能看到门被打开,有人进出,却看不清是谁。  “那间房是谁的?”  王娇娇沉着脸出去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夏凯瑞。”  ……  夏凯瑞正左拥右抱地喝酒。  这位泳裤金链的男人可能终于觉得有点冷,或者被葬礼进行曲打击到了,神色恹恹地披了件黑色衬衫。  “夏哥~”怀里的女人说道:“别生气啦,不就是个小白脸儿,您勾勾手指头他就来啦……”  夏凯瑞又不是真蠢,可不敢这么想了:“尼可闭嘴吧,如果不是背后有人,他可能这么下我面子吗?”  女人左右看看,凑到夏凯瑞耳边。  “夏哥,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是蔺总新包的小情人,挺宠爱的。”  夏凯瑞纳闷:“那不是更没我什么事儿了吗?”  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了解国内的商圈八卦,此刻看女人闪着精光的眼神,不禁也涌上两分好奇。  女人:“蔺从安啊,夏哥不知道吗?就是那个把人玩进医院后来抢救无效的狠人。不知道背后搞了什么关系,还全身而退了。”  国内闹出人命,情节还是很严重的,不好摆平。  众人得知消息后对蔺家的树大根深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对蔺从安也很是忌惮。  夏凯瑞:“玩死了?!”  女人点点头。  “哎。”夏凯瑞叹息道:“那小白脸儿可惜了,看着还挺清纯的……我还蛮想尝尝看。”  话音刚落,夏凯瑞另一边的大波浪也忍不住插嘴:“也不是每次都弄死的吧,不就那么一个嘛。”  左边的女人哼哼:“你是喜欢蔺总?看他长得好?你喜欢你去嘛……”  大波浪:“我说实话啊。虽然另一个也进了医院,但不还是好好的活着……”  夏凯瑞有点冒汗,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是黑|社会吗?”  大波浪:“不是吧,就是爱玩?反正这个新人也迟早要被甩的,所以夏哥你大可以等,等到他被蔺从安玩腻了,你就可以接手啦。”  夏凯瑞不悦:“玩烂的货我不要。”  左边的女人笑起来:“夏哥刚才还说要给他好看嘻嘻嘻……”  “夏凯瑞!”王娇娇的声音突然从背后袭来,夏凯瑞脸色一僵,把美女们放开。  “怎么啦娇娇?”他笑道。  “找你有事,开一下你房间。”  夏凯瑞看见她气喘吁吁,身后还带着焦急的郁久,逗弄之心顿起。  “这不是钢琴家嘛?”  郁久没说话。  夏凯瑞撇嘴:“这是找我什么事?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开门的。” 第75章 蔺家父母的不作为,蔺从安自己的不表态,加上他因为生病开始的轻微暴力倾向,使得他那段时间名声非常不好。  好在蔺氏庞大,他就算什么也不解释,仍然可以获得追捧,维持集团的正常运营。  不过这些事他都快忘了。  因为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那些话,他又没有什么澄清的时机。  谁知道有人会拿这个出主意,来抹黑他?  就对杨悦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底是谁?  想要什么?  蔺从安大概解释了前因后果,觉得脑中一阵刺痛。  他伸手扶额,发现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两侧太阳穴被一双手按上,轻轻揉了揉。  郁久:“头疼?麻醉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你还是赶紧睡会儿,杨悦的事情我来盯。”  这会儿是晚上十点多,本来也可以睡了。蔺从安脱了衣服躺上床,轻轻叹了口气。  郁久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说道:“你的那些传言,我在酒吧第一次见到你之前就听过了。”  蔺从安的手无意识地捏紧。  “但从我认识你第二天起,就没有再信过。”  郁久把台灯关掉,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蔺从安的额头。  “不管你解释什么,我都一直相信你。晚安。”  ……  郁久走路带风,敲了敲公共休息室的门。  门打开,露出了姜天烦躁的脸。  “你来了,先坐。”  休息室在餐厅隔壁,不大,两张沙发对放,茶几上有些果盘之类。  王娇娇手上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夏凯瑞坐在对面,还有一位医生,科博手上正拿着一本笔记本。  医生说:“我先说吧。”  “病人非正常昏迷,怀疑吸入了□□之类的麻醉剂。身上多处淤伤,左手手腕脱臼,胸部有钝器撞击的痕迹。右手五指,指甲被拔除,暂时没有其他出血迹象。”  郁久听着都痛,脸色不太好。  王娇娇接道:“那个服务生,是这艘船上的正式员工。去年入职,老家蔚城,平时挺老实一个人,跟同事关系还不错。没听说有仇家。”  姜天嘶了一口:“所以那个杨悦究竟哪儿去了?这船再大也不过就是条船,监控那儿还有人守着呢,到现在一个女人抓不到。”  “没用的话别说。”王娇娇把烟掐断,把烟丝抽出来在手上拈了拈:“我刚问了带她来的陈老板,一问三不知。”  郁久说:“杨悦找不到的话,有没有排除过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员?”  几人一起看他。  “杨悦不见了,说明这事情确实跟她有关。但只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完成引出蔺先生和给他下麻醉这两件事,说明肯定有帮手。”  郁久挑了只橘子,在手里捏了捏:“能进夏先生的房间,肯定有门卡,是服务生的可能性很大。”  夏凯瑞看过来,生无可恋地往沙发上一躺:“有家不能回啊我……为啥偏偏是我……”  王娇娇苦笑道:“你知道这艘船上多少服务生吗?”  郁久看过去。  “如果把厨房,客舱管理,乐师,水手之类的加在一起,工作人员比我们客人还多,有一千多人。”  郁久:“……”  话是这么说,王娇娇还是往外走:“但你说得对,我叫人去查一下,先看看配有房卡的服务生,有没有可疑的。”  过了一会儿,一名女服务生敲门进来,跟夏凯瑞说新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夏凯瑞开心地站起来,走过郁久面前时开玩笑说:“钢琴家演技真好,还会往金主身上扑,扑得我都信了。”  郁久面无表情地抬脚一踹茶几,夏凯瑞的膝盖被茶几边缘猛地一磕,大喊一声跪在地上。  郁久:“我记住你了。”  夏凯瑞:“尼尼尼……”他满头冷汗,在女服务生惊慌失措的搀扶下站起来。  郁久:“这一脚是我替蔺先生踹的,你跪跪他也不亏。别再指我了,再指我就回去告状说你骂他。”  告状这一招狠,夏凯瑞一个没有实权的富二代,实在不敢跟自己另起江山的蔺从安对上。  只得暗搓搓骂了两句自己嘴欠,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郁久:“姜哥,你拍完了吗?”  姜天尴尬地按了终止录像。  郁久疲惫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姜天剥了一只橘子给他。  “其实未必那么复杂。”姜天耸耸肩:“你觉得那个服务生伤得很严重,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拿钱解决的伤都是在开玩笑。”  “也许幕后黑手就是想叫蔺从安身败名裂,又被误会一场。蔺从安以前很讨厌跟别人解释,莫名其妙背的锅都懒得甩,在别人眼里他也许就是这种不会追根究底的人。”  郁久静静听着。  “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找他,也许到夜里夏凯瑞才会回房间;如果不是你跟夏凯瑞起争执,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围观,帮忙叫人。”  “假设到了聚会散场,夜里一两点,许多人都回房休息了。夏凯瑞开了门,见蔺从安和一个伤痕累累的服务生一起,肯定要想歪。因为服务生受了伤,蔺从安第一时间会去找医生……”  郁久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橘子。  “如此这般,到了第二天,流言四起。”  郁久皱眉:“蔺先生说一下不就清楚了。”  姜天笑:“那什么时候说呢?”  他道:“是吃早饭的时候,站到大厅中央,说昨天我没有玩服务生?还是晚上开party的时候,去抢个麦克风表达一下被冤枉的愤怒?”  姜天说完,拍拍郁久的肩膀:“不过这些可能性都不存在了,今天蔺从安歪打正着。”  郁久点点头,不得不接受这个暂时的猜想。  但他还是有点不安。  王娇娇进来的时候,郁久正巧问了一句:“如果蔺先生真的身败名裂,那什么人能得到好处?”  “哈哈哈,那可多了。”王娇娇插嘴道:“这条船上一半人都希望他破产吧!”  姜天猛点头:“好不容易拆掉蔺氏,还没等别人高兴几天,久安就收购了一批小公司,还收了个院线。几个娱乐公司老总那几天脸都绿了吧,以前打好的交道都白打了。”  “还有夏凯瑞他爸,也郁闷了吧。蔺氏旗下的日化板块本来就能打,蔺从安接手以后又大力发展彩妆高端线,夏老不得不把蛋糕分出去。”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不得不承认:“蔺从安还是蛮会捞钱的。”  郁久听呆了。  王娇娇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这次都怪我,是我没组织好。你回去休息吧,查人且有得查呢。有消息我打你们房间的内线电话。”  郁久也知道急不得,点头谢了娇娇姐。  “对了娇娇姐,我们还要在船上呆几天?”  “三天,大后天下午靠岸。”  ……  第二天一早,蔺从安先醒。他把窗帘拉好,把电话线拔了,先去找了王娇娇。  王娇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人,精力多得用不完,昨天可能没睡几个小时,但蔺从安见到她时还是神采奕奕,妆容精致。  两人把基本情报交换了一下,就分开等结果了。  早上,蔺从安在自助餐厅中吃了点东西填了胃,见有紫薯粥,便让人打包了一份。  等粥的时候,有对年轻的联姻夫妻挽着手到他旁边夹了些吃的,女孩朝蔺从安笑了笑:“早啊。”  蔺从安微有些愣神,很快回应道:“早。”  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名单,准确地报出了对方的身份:“楚小姐,张先生。”  女孩笑容更甜:“你记得我呀,我以前在酒会上见过你呢!”  挽着他胳膊的张先生开玩笑道:“明明是我老婆,还买你的杂志看个不停。”  女孩吐吐舌头,好奇道:“冒昧问问蔺总,有人说你失手杀过人,是真的假的?”  这话说出来就代表了对方的信任,不然提都不会提。  蔺从安否定了,顺便解释了一下。  说完后,这对小夫妻满足地说了再见,端着餐盘走了。  蔺从安拎着粥回到房间,站在门口半晌,才轻轻刷开门。  给他带来好运的郁久还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快要醒了。蔺从安看着他,心中一片温软。  这样的郁久,自己怎么对他好都觉得不够。  可就算自己那么明确的表示了爱慕,这些人竟然还看不清郁久的重要性。看来他做得还不够。  蔺从安心里做了个决定。  ……  陈老板昨天输了钱,越想越后悔,心不在焉地去餐厅吃饭。  老头子让他看好弟弟陈源,但这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心情烦躁,也没管。  但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带了杨悦来,原本以为是个富养出来的无知小白兔,当真崇拜他有男人味,结果回头摆了他一道。  昨天他被王娇娇他们翻来覆去盘问了好半天,问到他发了脾气才总算摆脱了。  女人太难玩了。 第77章 主管让人按岗位排队排好,昨天监控显示的时间里,相互在一起的可以互相证明,超过五个人一组的先被排除。  蔺从安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人一排排过。  杨悦不在里面。  如此筛选掉一大半,剩下还有一百多人,排成五行,背手站着。  蔺从安开始一个个听他们讲昨天在哪儿,去了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  有条有理,相互说法能对上的,又被筛出来,归成一批放走了。  最后剩下二十多人,非常可疑。  这些人要么是没证据,要么是说话含混不清,蔺从安让主管将他们的档案弄来,顺便根据他们的说法一个个地查监控。  这项工作耗时耗力,主管派人去做了,蔺从安和郁久先回到房间休息。  郁久若有所思,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蔺从安问:“有什么发现吗?”  “我也说不好。”郁久说:“我总觉得,有个人看起来微妙的眼熟。”  “哪一个?”  郁久接过档案,抽出一张来。  那人叫刘方宇,二十二岁,大专毕业出来打工,第一次上船。  但看长相,是个普通平凡的青年,哪里都不突出,属于放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  郁久却说:“除了面熟以外,我注意到他还有一点。”  他顿了顿:“这个人,背挺得很直。”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直。很多人在工作时会刻意地昂首挺胸,放松时反而会微缩肩颈。  但这个人,在被蔺从安问话时,头有点微微前伸,可回到队伍里,有些走神的时候,背却自然挺直。  一个大专出来打工的青年,就算因为各方面都不错而被选进豪华游轮工作,这种仪态也不太符合他曾经的身份。  不过这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想,郁久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蔺从安:“不,你看得仔细,我这就让主管多注意他。”  ……  凌晨四点,“刘方宇”离开了监控室,回到船员宿舍。  进门后他等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了动静,这才悄悄开门,一闪身不见了人影。  船上没有专业的看守,他畅通无阻地上到最顶层的甲板上,只见寂静的玻璃棚内,洒满月光。  “刘方宇”拨通消防窗旁边挂着的内线电话,许久才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说完后他不等回答,将电话搁了回去。  满月已过,半月残缺。可它仍然这么明亮,将一切映得分毫毕现。  “刘方宇”坐到了那台钢琴前。  半月成为了他表演的布景,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摁下一个琴键。  生涩的《夜曲》。  肖邦有许多首夜曲,却数这首《降e大调夜曲》最为著名。  它是平易近人的。  如此浪漫的旋律,却并不难学,即便是“刘方宇”这样的初学者,在两个月后,也能将它连续地弹完。  他一遍遍地弹奏,直到两道脚步声匆匆接近,最后停在离他五米开外。  “刘方宇”又弹了一遍,等到不远处又聚集了三五人之后,才微笑回头。  “从安,好听吗?你喜欢吗?”  这人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嘶哑,蔺从安脸色不好:“……都宙?”  他死死钳着郁久的手,郁久被捏得有点疼,却没有吭声。  王娇娇和姜天气喘吁吁地来回看:“我让主管来抓人了,他们马上就到。该死的,怎么回事,这谁啊?!”  看着眼前这个皮肤微黑,五官平凡的青年,郁久喃喃道:“……你是都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都宙掏出一张湿巾,搓了搓脸,一层暗棕色的粉底被卸掉了一些,露出了点他的本来面目。  他叹口气:“哎,防水妆,不好卸呢……不过算了,从安不会嫌弃我的。”  “月光好亮,可惜没有风……这样吧,咯咯咯,这样就有了。”  他从脚下拎起一只消防锤,在王娇娇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狠狠砸碎了身后的一块玻璃墙。  碎玻璃哗啦一声掉了满地,月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辉。  冷风灌进来,都宙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重新坐在钢琴前,说道:“有月光,有风,从安喜欢钢琴,我也会弹呀。”  “从安,这是我献给你的曲子,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夜曲的旋律再次响起,比之前即便更加僵硬滞涩。  蔺从安听不下去了,怒道:“闹够了没?”说完就要去抓人。  谁知都宙快速起身,几步窜到了灌着冷风的玻璃破洞旁。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这是冬天,跳下去别说淹了,冻都得直接冻死。  到底是一条人命,所有人都收回了手脚。  见蔺从安也不动了,都宙才神色缓和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拜托了好多人,才从看守所里出来,想见你,却见不到,你还对全世界说喜欢那个郁久……”  “郁久有什么好呢?无非就是会弹钢琴吧。这又有什么特别呢,我也可以弹啊……从安,我刚才的表演你喜欢吗?我还可以再弹,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主管带着人匆匆上来,船里警报拉响,有些被吵醒的宾客也上了最上层的甲板。  人越来越多。  蔺从安不说话,都宙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突然大吼道:“说你喜欢我!”  “不然……”他冷声道:“不然我就跳下去。”  ……  “怎么回事?!”夏凯瑞疯狂好奇,抓着一个人就问。  被抓的曹地广裹着棉袄:“你放手啊,我正要往前靠靠看热闹呢!你站这儿看到个p啊!”  夏凯瑞:“不行,我不能往前。”  “……哥你有病啊?你不能你抓着我干嘛啊!”  他俩前方有两个人匆匆转回来:“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出人命了。”  “还是蔺从安的债吧,不知道哪儿惹的腥,还是个神经病,要蔺从安说喜欢他,不然就跳海。”  “啊?!”夏凯瑞大惊:“卧槽这么劲爆?什么人啊?”  “不知道咯,看来以前他那些事也不是全没根据啊……”  “但那个被弄晕的服务生是神经病干的咯?那确实不关蔺从安的事啊。”  “是疯了吧……”  曹地广:“说句喜欢呗,有那么难吗?又不是要他现场做|爱。”  夏凯瑞:“现场做|爱也没啥啊……”  他看了一眼曹地广的龅牙,又收回话头:“算了,还是别做了,不,我是说是啊,说句话先把人稳住咯,回去送警察局送精神病院怎么都好,耗在这儿干什么呢?”  曹地广赞同地点头。  可蔺从安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攥着郁久温软的手,牙关紧紧咬死。  都宙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他以为把人关在看守所,能让他冷静,反省一下他踩在法律边缘的行为。他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在杨冰妍的肚子里。  可是都宙竟然为了一句虚假的哄骗,愿意去坐牢,甚至压上自己的生命?  蔺从安感到恶心。  更恶心的是,他被威胁着架在这个位置上,手里攥着一条真正的人命。  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他从没有玩死过什么小男孩,他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的伴侣,按部就班地生活。  可是一旦他拒绝说出这句喜欢,他就要真的背负上一条人命。  郁久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感觉蔺先生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  郁久害怕都宙真的跳海,但他更担心蔺先生的健康。  自己就在身边,蔺先生肯定很不想说这种不忠诚的话,郁久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挣扎了半天,觉得还是人命重要。  于是咬牙喊道:“你先下来,他其实、”  “都宙!”  蔺从安猛地打断郁久,眼睛里一片血红。  “你是个不负责任,蔑视法律,伤害他人的人渣。我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  后方一片哗然。  都宙瞪大眼睛,眼中含泪。他身后衬着一轮半月,呼啸的海风从破洞里涌进,疯狂地将都宙的乱发吹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蔺从安和郁久,又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嘴巴一抿,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手一松,向外坠去。第65章   “天哪他真的跳下去了!” 第79章 郁久这才想起这茬事,一边戴起口罩准备去超市买东西,一边喊道:“蔺先生!你今年回不回你家啊!”  蔺从安在二楼,悄无声息。  郁久把外套都换好了,又喊了一声:“蔺从安!”  手机响了。  [不回去,我们自己过。]  郁久:“……”  这是有多不想大声呼喊。  不过能听到就好,他又大声喊道:“知道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喊完他就裹好围巾出了门,走了几步才收到短信:[没有]。  郁久忍不住笑起来。  今天是年二十八了,明后两天都是春运高峰。  他路上想了想要不要回小县城的问题。  回去的话,小县城过节气氛浓厚一点,正好跟楼小川他们聚一聚。上次比赛的时候他们来得匆忙,郁久只见了那位传说中的“男朋友”一面,话都没说上两句呢。  不回的话其实也很好,清净的放个假。自己就算了,蔺先生最近工作特别忙,前两天在游轮上与世隔绝,这刚回来就钻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等会儿回去问问蔺先生吧,看他想去哪儿。  超市里人声鼎沸,就算这附近是富人区,为年货战斗的家庭大爷大妈依旧不少。  婴儿的啼哭和超市里的迎新春三俗歌曲交织在一起,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食材有阿姨带回来,郁久买了些他老家过年该准备的东西。  花生瓜子,芝麻糖炒米糖花生糖,各色坚果,还有奶糖。  即便他俩吃不了多少,摆着看看应景也好。  郁久一边想着我有钱了我堕落了,一边美滋滋地拎了一包进口巧克力进购物车。  普通人家要给老人买些补品啊,要给亲戚买牛奶啊,这些礼盒被堆在走道正中,郁久目不斜视地走过。  蔺父蔺母还是得送些礼物拜访一下的,但是脑x金就算了吧……  “小郁先生?”  正挑着东西,听见有人喊他,郁久连忙转身:“刘阿姨!”  正是他们家的做饭阿姨。  阿姨一直在这边买菜,然后上他们家做饭,这会儿冷不丁看见郁久也在,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工作做得不好。  转眼看见对方购物车里的零食,才笑道:“哎,你列个单子叫我一起拿回去不就好了。”  郁久:“没关系,正好我也逛逛,否则不知道买点什么。”  刘阿姨道:“说起来,我跟小蔺先生讲过,明天我就回老家过年了,年初五才回来,你们这几天怎么吃啊?”  “啊,就随便吃吃吧?我会做饭的!”郁久又问:“刘阿姨哪儿人啊?”  刘阿姨讲了些家里的情况,还是不太放心:“做一两顿还好,天天做累不累啊?洗碗怎么办呢?哎你们为什么不回个老家呀……过年还是要回去的哇……”  郁久想了想,心里也有了点偏向。  他便问刘阿姨有什么秋城特产,比较好吃的。  刘阿姨听他这话像要回老家,热情地带他挑选了些秋城特色风鹅,酱菜,银丝糖之类。  “这酱菜真的好吃哇,我每年都要买好多带回去,老人都喜欢的……”  郁久好好好买买买,最终和刘阿姨提着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刘阿姨去做饭,郁久上楼,跟蔺先生提了提回老家过年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不觉买了好多年货,估计我俩吃不掉,你爸妈也不稀罕,要不我们回去一趟吧?带你看看我家……”  蔺从安把电脑合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却是轻快的:“都听你的,只要你想。”  决定了行程,时间却有点紧。  就算有司机开车,万一堵在高速路上,他们也只能干熬着。  这大冬天的连下车打羽毛球都做不到,太冷了,煮火锅也不优雅……  郁久灵机一动,赶在了三十号的凌晨,提着大包小包和蔺从安踏上了回小县城的道路。  夜里车少,路上开了五个多小时,进入了那座平凡小县城的范围。  郁久靠在蔺从安的肩膀上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观赏周围景色的心绪,直到司机叫他们,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车窗外,银装素裹。  郁久推开车门,一阵凌冽的寒风像刀割一样刮来,他赶紧缩回脑袋,从脚下的袋子里掏他们俩的厚羽绒服。  以前每年入冬他都要生病,今年大概是蔺先生养得好,到现在还没有要感冒的迹象。但他可不想过个年把自己搞病了,拖着鼻涕贺新春。  蔺从安也醒了,刚醒时眼神没有聚焦,散在空中的一点上,有种不符合他平日气质的茫然。  郁久把羽绒服盖在他身上,觉得可爱,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蔺从安这才真正醒了,撸了一把郁久的乱毛。  穿上衣服下了车,半只脚踏进雪里,朝阳映出满地光辉,很是刺眼。  郁久道:“就在前面,有个还不错的宾馆,我们就住那儿去。”  蔺从安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  小县城这两年也变了不少。  路修了,商场开了,据说还有年夜也不休息的新超市。  地上有零星的鞭炮碎屑,到了明天会更多。  郁久和蔺从安在宾馆睡了个回笼觉,被楼小川的电话吵醒,才知道对方比自己回得还晚。  楼小川火车倒是顺利到了市里,然后被堵在了往县里走的国道上。  郁久:“……那你们要几点回啊?”  楼小川大喊:“没有们!只有我!我一个人!”  “啊?你的满哥呢……”  “死了!”  郁久:“……”  向楼小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大过年了,这么讲不太好的中心思想,郁久挂掉电话不好意思地对蔺从安说:“我们要晚点去楼小川家了。”  郁久只有一个外公,两人在这里无亲无故,后来跟楼小川玩得好了以后,郁久和外公逢年过节都是去他们家过的。  楼小川家离他们家不远,但是人丁兴旺,又热情,年年招待,郁久也习惯了。  去年没回来,心中还有点愧疚。  尽管如此,人家自家儿子还没回来,郁久也不好意思去太早,便拉着蔺从安打算在路上逛逛。  正好这个宾馆提供的洗浴用品闻起来有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郁久怕委屈了他的蔺先生,打算顺便去那个超市看看,买瓶好的回来。  小县城有种城乡结合的奇妙味道。  路边有着和秋城相似的广告牌,女明星的脸却全被小广告贴满了。  路过的行人嘴里说着难以理解的方言,还有人隔着马路对着喊,脚下烧着香灰盆,青烟袅袅。  郁久有点忐忑,回头看蔺先生,发现对方并没有反感,才放心道:“还挺新鲜的吧!”  “……”蔺从安好笑的拍了他一下:“看路,地上滑。”  进到那间据说年夜也不关门的超市,郁久松了松围巾。  “也不知道谁家开的,真的不会倒吗……”  这间超市占地不小,可惜门可罗雀,暖气开得整间超市春意盎然,全便宜了员工们。  郁久拎了只篮子,刚走了两步,左前方有道女声靠近:“郁久?!”  年轻女人头发胡乱扎起,脸色蜡黄,五官看上去有些刻薄。  郁久愣了愣,半晌才认出来:“罗青?”  罗青哼笑一声,从上到下扫了几遍郁久一身行头:“哟,好久不见,发财了?”  郁久礼貌笑笑,没有回答。  罗青白眼一翻:“哈,我看是打肿脸充胖子。”第66章   罗青是郁久的高中同学,大学上了个市里的三本,后来也时常回家,所以郁久很面熟,现在也还叫得上名字。  话虽如此,郁久和她真的不太熟,只能算点头之交。  严格说来,郁久的高中同学,除了楼小川大部分都是点头之交,初中同学更是连点头都没有了。  他有些吃惊于罗青突如其来的敌意,但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笑了笑,不打算接话。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蔺从安恰好露出大半张脸,吝啬地给了罗青半道目光。  “等等!”罗青喊住他,目光灼灼:“这是哪个,也不跟我介绍下,有没有礼貌啊?”  郁久再好的脾气也耗光了,转了个身:“关你什么事?”  罗青被噎住,眼里的惊艳转为了嫉妒。她盯着郁久他们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  “喂,蓉蓉……你记得那个郁久吗?……嗯回来了,我看到个他带了个超级大帅哥,你要不要……啊?好啊……”  断断续续说了会儿话,她按掉手机通话键,犹豫了一会儿又跟上去。  这间超市是新开的,在县城里其实生意不好。  一袋盐都比外头小店贵上两毛,更别提肉蛋蔬菜了,要不是她儿子的奶粉喝完后忘了买新的,才不会到这儿来呢。 第81章 但今天晚了,王军和郁久也都在场,不适合她再说下去。想起罗青下午的那个电话,她笑道:“郁久,我们四班过两天有个同学聚会,你也来吧?”  “你不是四班的吧?”  薛蓉蓉道:“哎,没那么严格啦,我们当年一共就五个班而已,大家其实都认识。也好多年没聚聚了,你把你对象也带着嘛。”  郁久推说:“再说吧。”  楼小川插嘴道:“薛蓉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你是看不见是吧?”  薛蓉蓉笑着推搡他:“哪儿能啊,你这么爱热闹,肯定来呀!”  这话也没说错,楼小川爱热闹,哪儿有聚会往哪儿钻。如此他哼了一声:“行,算你识相。”  郁久无奈道:“到时候再说吧。薛蓉蓉你们还是赶紧走,晚上车不好开,路还滑。”  薛蓉蓉没得到准话,有点不甘心地拉着表哥走了。  “她怎么了?”楼小川莫名其妙道:“今天一直阴阳怪气的。”  郁久:“唔,说不定明年你表哥就要换个女朋友带回来了。”  楼小川:“……”  大年初一,各家走各家的亲戚,郁久带着蔺从安去隔壁县的农家乐玩了一天。  那边在网上挺有名,就是路比较难走,郁久他们有司机,倒没什么障碍了。  大过年出来旅游的人还不少,他们吃了农家饭,全副武装地去附近的野地里赏了半天的雪,晚上又住了一晚,初二才回到宾馆。  昨天耗了些体力,郁久早上赖了会儿床,楼小川的电话还是蔺从安接的。  等郁久醒来吃早饭,才听蔺从安转述了一下楼小川的邀请。  原来还是薛蓉蓉搞的,说怕大家要赶回外地上班,赶紧趁着人都在,把这场同学聚会办了。  蔺从安说:“你跟他们关系不好?”  郁久喝粥:“也没有不好,也没有很好。”  他歪头想了想:“我还上学的时候,性格其实,怎么说,不太爱说话。”  蔺从安其实想象不出来不爱说话的郁久是什么样的。  自从见到郁久起,他就是个活泼开朗,礼貌待人,很容易赢得他人好感的人了。  郁久又道:“但我还是挺会交朋友的。虽然我有点忘了,但楼小川一直说,是我先找他说话的。”  “至于为什么就他一个朋友,大概是因为我看别人都不顺眼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看不起他们。其实他们才是更看不起我吧……”  蔺从安沉下脸:“谁敢?”  郁久:“还蛮多的……”  “……”  莫名其妙生气了的蔺先生,需要郁久的顺毛安抚。郁久本来无所谓去不去这个同学聚会,但既然蔺先生想去,他当然不介意对着他们炫耀炫耀家属。  晚上,小县城唯一一家ktv里,薛蓉蓉定了一间最大的包厢。  不到六点,已经来了二十多人。  包厢里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唱各种ktv必点金曲,薛蓉蓉所在的角落,则被好几个女生围着。  罗青稍微打扮了一下,脸上的粉擦得太厚,浮得有点往下掉。她谄媚地笑着:“蓉蓉你今天好漂亮啊,粉色特别衬你。”  “是啊是啊,蓉蓉的包也好好看啊,在哪儿买的啊?”  薛蓉蓉被捧得神清气爽:“国内没得卖,是我舅舅给我从国外带的,专柜两万吧。”  “两万啊?!”  这里的消费水平不能跟大城市比,小地方普遍结婚早,在座的不少女生都当妈妈了,闻言心疼:“太贵了,是你舅舅送给你的吗?”  薛蓉蓉不喜欢她们那种小气吧啦的样子,也很不喜欢她们过早的沉在柴米油盐生活中的那种土气,厌烦道:“是啊,但我又买了个别的款的。你们也该打扮打扮啊,女人,打扮得漂亮点自己也高兴啊。”  罗青接话:“蓉蓉跟我们不一样啦,肯定嫁个大帅哥……”  又有人接话道:“话说蓉蓉,你之前不是说谈了个男朋友?”  薛蓉蓉吹了吹手指甲:“别提了,挺木讷的,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啊,我听说他家境不错啊,是楼小川的亲戚?”  “楼小川现在还在彤城吗?”  “听说是哦,赚的不多也不少,也没见带女朋友回来。”  “唉。”有人叹气:“男人晚点没关系啦,咱们可得抓紧些,蓉蓉你也别太挑剔了,过了年都二十七了……”  薛蓉蓉极其讨厌他们说这些,但今天她不想把气氛搞僵,就嗯嗯啊啊地含混过去。  将近七点时,郁久和蔺从安终于到了。  郁久穿了件厚卫衣,外套脱了拿在手上,精致的眉眼,皮肤雪白,小揪揪显得洋气又特别,进了包厢像一道光一样。  他以前从没有参与过同学聚会,这么多年了,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身上。  ……郁久原来是这样的吗?  虽然前阵子郁久大出风头,但这些同学里都没有关注这些的人。  他们生活繁忙,为了柴米油盐奔波,谁会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钢琴比赛?  陌生的郁久简直是男女通吃的惊艳,本来正享受关注的薛蓉蓉一下被比下去,气得指甲都快摁进肉里了。  可随着蔺从安进来,包厢里的气氛又变了,那是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在场者的连男人都有点发怵。  一个惊艳,一个有威势,他俩仿佛不是这个包厢里应该存在的人一样,既突兀,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自我介绍后,见气氛松动了一些,薛蓉蓉找了个机会坐到了蔺从安的身边。  她伸手搭在蔺从安的背后,露出一个自觉最好看的角度,娇笑道:“蔺总喜欢喝什么?这间ktv我常来,虽然小了点,酒的种类还挺齐全的。”  蔺从安:“我不喝酒。”  冷场。  薛蓉蓉废了老大的劲儿才绷住自己的笑容,让一个比较熟的男同学去跟郁久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自己则更用力的往蔺从安身上贴:“蔺先生的公司在秋城吗?”  蔺从安:“我们公司暂时不招聘。”  众人:“…………”  薛蓉蓉两连败,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补妆,顺便平复情绪。  不就是个郁久!以前穷得饭都吃不起,凭什么找了个老板?!还长得这么好!  她愤愤地给自己补妆,出来后路过了服务台。  这家ktv新开不久,是那家商场里的配套的,在大城市也有连锁。  服务台旁配有等位的小沙发,还有个杂志架。  薛蓉蓉路过时用余光瞟了一眼,突然站住了脚步。  她走过去。  ktv里配的多是音乐和时尚类杂志,她从没看过这些。吸引她的并不是什么耳熟的杂志名,而是一张照片。  那本杂志叫《古典人生》。  封面上的人有点眼熟。  薛蓉蓉手有点发抖,她将杂志抽出来,盯着封面上的人。  怎么这么像。  怎么这么像!!  这时,旁边访谈的标题小字总算进入了她的视线——  [青音赛冠军专访——郁久:因为热爱,所以坚持。]第67章   薛蓉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哆嗦着打开杂志,一字一顿地读了郁久那篇专访的导语——[刚刚获得华国青年音乐大赛-钢琴组冠军的郁久,是位年轻而有热情的钢琴演奏者。与他纯真可爱的外表不同的,是他内心火热的激情……]  薛蓉蓉看不下去了。  她把杂志一扔,掏出手机开始搜索,ktv里信号不好,她甚至疯癫地跑到外边去搜。  结果显示出来的时候,更大的“惊喜”等在眼前。  郁久不仅拿了个什么钢琴奖,还跟一个身价几十亿的总裁结了婚,两人高调微博秀恩爱,除了牵手还晒结婚证……  定睛一看,可不是蔺老板嘛?!  什么卖洗发水,开小公司,人家身价几十个亿啊!  薛蓉蓉平时不上微博,看的八卦全是明星出轨,从没想过认识的人能发达,还发达成这样。  她脸色铁青地回到包厢,坐到了角落里。  罗青看看蔺从安,又看看薛蓉蓉,心里暗自着急,起身坐到薛蓉蓉身边。  “怎么了啊蓉蓉,你不是想,想……”  薛蓉蓉狠狠瞪了罗青一眼。  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撺掇自己,自己根本不会动心!也不会成为一个跳梁小丑!  郁久肯定在看笑话吧,说不定心里乐开了花!  薛蓉蓉魂不守舍地混到他们唱完,在郁久即将出门前叫住了他。  郁久转头:“怎么了?”  薛蓉蓉咬牙道:“你为什么不说你成了名人?那个蔺老板也不是普通人!” 第83章 “除了家人和朋友的开导和陪伴,避免频繁的情景重现外。”医生顿了顿,转向郁久:“还要你自己坚强起来。”  “事情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你很快就要长大了。你是个坚强的小孩。”  郁久的外公这时才赶到医院,脸色铁青地进来,又被医生和张章双重骂了一通。  固执倔强的老头到最后也没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带着郁久离开前说了一句:“他不出去打人,我干嘛关他。”  最终他还是带着郁久回去了。  张章担忧了好几天,还好,郁久的外公没有再关他,把他送回了学校。  虽然休了半学期,但张章跟领导那边反映了一下,还是让郁久接着上课了。  错过了和同学打成一片的黄金期,郁久在班上形单影只,也不爱说话,像个幽灵似的来来去去。  张章一直担心,担心他没朋友。直到初三那年,他去隔山與壁职高办事的时候,偶然听见某道没关严的门中,传来一阵美妙的钢琴声。  张章鬼使神差地推开门。刚刚抽条的郁久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虽然瘦了些,却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坐在老旧的钢琴前,十指翻飞,仿佛弹的不是一台旧钢琴,周围也没有那些破破烂烂的杂物。  他以自己为圆心,用琴声编织了一场梦境般的盛会。  张章自那以后心中就隐隐有预感,郁久不会一直蒙尘,他经历了别人难以想象的磨难,终有一天会转为积蓄的力量。  ……  三人都沉默了,张老师过了一会儿笑起来:“你那时候还小,记不清很正常的。二中又跟我们学校离得远,你不常来,自然见不到。一晃十几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你又是上电视又是上杂志的,我还未必认得出你呢。”  他笑完掏了本黑皮小本子出来:“来来,大明星,给老师签个名吧。”  郁久正感动着,哭笑不得地给张章签了名:“张老师,原来当年是你带我去打电话的……我就记得打电话了。”  张老师哈哈大笑:“你还欠我电话钱呢!……说起来,去年还有人来我们学校打听你来着。”  “啊。”郁久说:“我们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  张章欣慰道:“那就好啊。”  几人出来,郁久后知后觉地感到暖流入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刚来小县城时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可能是被外公关起来的经历太痛苦,大脑强迫淡化了。而张章只教了他一年半,算起来印象也不深了。  但话语仿佛有魔力,从张老师的叙述里,有些片段翻腾起来,不是有逻辑的前因后果,而是更加细碎的感觉。  郁久盛情邀请张老师等等他,他买的特产有点多,分到现在还没分完,这下正好一股脑塞给张章。  张章盛情难却地叫了个三轮车才驮回家去。  郁久看着远去的三轮车,双手插兜,缩了缩脖子。  “蔺先生,我真的好幸运啊。”  头上按下一只大手,宽阔温暖,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依靠。  郁久眼光灼灼:“我们回去吧。”说完又啊了一声:“刚才老师说什么杂志?杂志已经出来了吗?”  蔺从安:“……”  ……  郁久震惊了。  回到秋城,印着他的照片的《古典人生》杂志被随便丢在客厅茶几上,郁久抱着手机大喊:“蔺从安!你又干什么了?!”  微博热搜第三:#久安集团郁久#。第四:#郁久有钱#。第十三:#郁久人生赢家#。  还有看似没有他名字的热搜第二十:#我酸了#,点开一看也都是他的名字。  他的热度不是下去好久了吗!最近不就是上了个杂志,能怎么样?!  至于这样完美融入了“新春佳节”气氛,成为9012年的开年大戏一幕吗?  蔺从安在楼上没下来,郁久没得到回答,深呼吸一口气做了心理准备,点进去了。  @震惊新闻:据传,久安集团又有大动作。董事长蔺从安或将集团股份对半转给法定伴侣郁久,并公正了遗产继承协议……  中间巴拉巴拉,郁久一目十行的跳过,最后一句是这样的:久安集团已发消息,将不日就传言召开记者招待会。数十亿巨额遗产,掀起新年第一场波澜。  “…………”郁久呆呆地又读了一遍。  他跳起来,想举着手机质问蔺先生又搞什么,但脑子里一团乱麻,又不太明白有什么好问的。  高调示爱而已,这种事情蔺先生也不是没干过。  但是扯上钱的事,难免会让人有疑虑。  郁久上了一半的楼梯又下来,坐在沙发上往下刷,看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网友a:蔺总:听说你们忘记了狗粮的味道?来,别客气,再尝尝。  网友b:作秀?炫富?为了股价操人设?还不如做做慈善,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网友c:……话说他俩结婚,本来公司就该有郁久的一半吧,至于遗产,他俩要是不领养或者做代孕,不也都是郁久的吗?  网友d:你以为一般有钱人真的会老老实实分老婆一半家产吗?!几十亿啊!!卧槽我服了蔺总,他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郁久看到这条,恍然大悟。  受刺激,是了,可不是受了刺激吗?明明他俩好得很,游轮上那么多人愣是没几个相信。  夏凯瑞,陈源,还有好些人看着他就要来踩两脚,就连曹地广也说以为晒结婚证是作秀。  蔺先生估计烦透了,直接给他转钱,对商圈众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有力的证明。  网友买不买账不重要,他想让自己在公开场合有面子。  郁久复杂地放下手机。  怎么办,虽然不怎么在乎钱,对“遗产”这俩字也有点抵触,但还是好感动啊!  话说回来,蔺先生真的好容易生气,一气还憋在心里,不是他这么干郁久自己都没发觉他不高兴了。  蔺从安在书房处理文件,郁久躁动地练了会儿琴,又抱着课本发了会儿呆,突然站起来。  不行,他也得做点什么啊,不能每次都是蔺先生在微博秀恩爱,他一点表示也没有,这怎么行呢!  他打开微博,正准备写点什么比较感人的话往上发,突然看到消息提示的小红点,发现未关注人私信已经要塞爆了。  郁久是微博初级玩家,还是第一次点开这个按钮,发现里面除了连绵不绝的买粉小广告以外,几乎已经成了网友的树洞。  对着他破口大骂的也有,用五彩斑斓的形容词来表白的也有,甚至写日记说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的也有……  郁久唰唰略过,有一条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天使不美丽:久久你好!我想告诉你,你老公家的橙花洗护系列好好用啊!我上次看你发微博放了淘x官方旗舰店的地址,就去买了一瓶,一开始觉得有点贵啦,但是用起来就觉得超级无敌霹雳好用!用了半个月我的发梢都不怎么分叉了!真的爱你!mua!”  郁久:……  原来真的有这么好用!  正好,他不是想给发微博秀恩爱么?不如使劲夸夸自家的产品,就当他俩一起为家庭挣钱了!  不过经过游轮的事,他也知道了久安不止卖洗发水,不如说洗发水算最便宜的东西了,要论赚钱,还有其它的业务。  郁久想了想,上官网做了功课,打算过两天去品牌实体店看看。  那些卖东西的网红不都做直播吗?他也弄个就是了,让大家看看产品有多好服务有多好,这样他一百多万的粉丝里,总有那么几万个能看到吧?万一里头又有几千个心动买了,不就赚钱了吗!  美滋滋地过了几天,全国人民终于从春节的懒惰中挣扎着进入了工作状态,郁久也找了个工作日,偷偷举着手机和新买的自拍杆出发了。  蔺先生瞒着他签了股份转让书,他也想瞒着做这件事,到时候看着业绩飙升,蔺先生也会很高兴吧。  郁久特地拿出了蔺先生送他的发圈,把自己打扮好,穿了件休闲卫衣,套了不起眼的羽绒服。  然后消无声息地打开了直播。  “大家好,我是郁久!”他把自拍杆夹在臂弯里,换鞋:“今天我做直播,是为了推销,嗯,我们家的产品。”  收到了微博特别提示的粉丝们,一脸懵逼的进入了直播间。  弹幕:“…………”  “????”  “推销产品?!你家破产了?!”  “我已经笑死了哈哈哈哈久啊你这样你家先生知道吗?”  画面在各种魔幻抖动后,终于对准了郁久的脸,他没看到之前弹幕说了什么,把脸凑上去划拉屏幕:“能看见吗?还是要切换哪个摄像头……”他捣鼓了一番:“啊好了,就这样吧,我把手机翻过来你们就能看见路了吧。”  弹幕一阵阵的鹅叫式大笑。  郁久也笑了,对着屏幕道:“我第一次用,不太会啊,大家不要着急。哪里做的不对,你们就告诉我。”  郁久正巧迈步到天光下,本来昏暗的镜头被阳光铺满,郁久的脸清晰地显示在众多普通人的手机屏幕里,弯弯的眉眼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弹幕:“我阵亡,我受到了盛世美颜暴击。”  “经鉴定真的无p啊!朋友们你们看他左脸侧边有一颗没消下去的小痘痘……”  郁久恰好看到这句,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过年吃得有点好,长了个痘……不好意思啊。”  说罢他没看到弹幕的癫狂,把手机屏幕转了个向,对着地面:“等出了小区我再拍吧?路上有点无聊,等会儿你们再看也行。”  因为是瞒着蔺从安偷偷出行,他没叫司机来接,久违地走了很久,坐上了公交车。  期间怕不说话大家走掉,时不时挑几条评论回答回答,也算有模有样了。  虽然问的最多的问题,比如“你跟蔺总的一夜几次”这种,他没法儿回答……  上了公交,郁久就把口罩戴上了,为了防止自己的小辫子太好辨认,还用一顶棒球帽把头发塞了起来。  冬天大家都穿得臃肿,他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一路很顺利地来到了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  这里寸土寸金,两侧聚集了很多奢侈品店,郁久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样子左看右看,还对屏幕吐槽说自己第一次来。  “以前买不起,后来,衣服什么的就不用我买了……”  弹幕:“……嗝。”  “啊。”郁久惊喜道:“找到了,那个!annawise,蔺先生的店!”  annawise是久安集团旗下一条高端彩妆线,除了在各大商场设有专柜,也有这样的独立体验店。  aw这个品牌,以彩妆最为出名,护肤品线和香水线以前不受重视,最近才开始重新发展。据说推出了很多新品,用户评价很不错。  这是郁久提前做过的功课,此刻对着屏幕解释了一番,直播观众们:“老板娘真懂!”  郁久耳朵有点发红,轻咳一声走近,感应门应声开启,一道女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和手机屏幕里。 第85章 记者三天后将采访稿和片段视频一起交给了主编审核。  很快,这段文字和视频就被送到了蔺从安这里。  蔺从安翻开第一页,标题是,[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幸运的]。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这一行字上,半晌才朝下移动。  记者花了很多的篇幅记录郁久的原话,基本将他从小大的事情讲了个一清二楚。  暴发户父母,不正确的教育,光这两项开头,就比很多小孩要不幸多了。可灾难接踵而来,父亲逃债,母亲自杀,一路沉沉沉沉。  可郁久却说,他获得了很多人的帮助。  “我在决赛拿奖的时候,就说过,我一路走来,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帮助。没有他们,没有我的现在。”  “我不可能让全世界都喜欢我,但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同事,都喜欢我。他们见过我最不堪的样子,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诋毁而讨厌我,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蔺从安看完采访稿,随手改了个病句,就让下面发了。  这档杂志网络版先行,第二天晚上就能上微博,蔺从安相信,这份稿子一定会扭转舆论的。  但他心绪难宁。  第一个发微博的小号,他已经让人查清了,虽然注册时用了别人的身份证,但号主人正是那个罗青。  罗青或许是出于嫉妒发了那样的微博,但无论原因如何,发了就是发了。蔺从安让法务给她寄了律师函,之后会追究她的法律责任。  可事后补救再快,也改变不了郁久切切实实受到了伤害的事实。  蔺从安心中烦躁,手上的钢笔笔尖不知不觉戳进手掌心,自己却毫无察觉。直到血一滴滴流出来,他才惊醒似的用纸巾摁住了伤口。  “郝临。”他喊道。  几秒后,郝临飞速进来,看到蔺从安桌上的血迹,哎了一声:“怎么弄伤了,要不要去医院?”  蔺从安摇摇头:“你把沾上的文件重新打印一份出来,药箱拿过来。”  郝临照做,蔺从安用棉签沾了碘伏,摁在伤口上。  可能戳破了大血管,褐色的棉签签头很快被血浸红,蔺从安又挑了一块更大的棉球,更用力地摁在伤口上。  因为耽搁了时间,他多加了半小时班,回家的时候手上缠着纱布。  “怎么又不小心?”郁久眼尖地看到了,皱眉碰了碰他的手,想起来他不会疼,又无奈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心:“别把你的病当外挂用啊?”  说罢郁久又抬眼说:“蔺先生……你紧张什么?”  “……”蔺从安自己也不知道,嘴硬不说话。他不想郁久怪他不好好珍惜自己,或者担心他病情是不是反复了。还好,郁久什么都没说。  “手伤不能沾水,要不今天我们一起洗澡?”  蔺从安沉默半晌:“……好。”  晚上,蔺从安后悔了。  氤氲的雾气中,两人赤|裸相对,郁久身上更白,在昏黄灯光下白得发光。虽然实际年龄不算小了,但郁久身上还保留着那种少年感,没有突出的肌肉线条,却有种别样的青涩魅力。  两人在浴缸里泡着,呼吸渐重,郁久缩进蔺从安怀里,被对方宽厚的臂膀拥抱。  蔺从安一只手缠着绷带,手臂架在郁久肩膀上。这姿势有点奇怪,几秒后两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得水花飞溅。  郁久刘海都被水花打湿了,抹了一把脸:“伤残人士,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蔺从安心中的褶皱被抚平,好像突然有了一点安宁的感觉。  泡在热水里,郁久说:“韩老师给我找了个高中,寒假过后我会去插进复读班,这样方便高考。”  蔺从安点头,用英文问他,哪所高中,离得远不远。  郁久磕磕巴巴:“the,shuren,highschool……not far。”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又脸红着打补丁:“far away from……”  蔺从安憋不住,闷闷地笑起来,被郁久生气地撩了一脸水。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管在哪儿,让小田接送你。”  郁久乖巧点头:“ok,ok!”  ……  ……  郁久的微博一直很刚,跟他这个人的外表反差很大。  除了发过洗发水广告,和自家其它各种东西的广告,他从来不低声下气地说话。  感谢的时候也多是感谢帮助过他的人。  罗青的小号发了黑料以后,郁久的微博下面一夜之间乱得不成样子,但他半句软话都没说过,一副要跟所有人刚到底的样子。  后来更是发了专访预告,有些人觉得他傲,还有人觉得他低微的出身也是一种雷点。  虽然郁久没有特意造过贵公子人设,曾经的短片里也说过自己很穷,但他一直气质很好,从小学钢琴的人家一般条件也不会太差,因此没人想过他会有那样的经历。  普通人眼中的穷和他是不一样的,罗青的叙述中,郁久俨然是“社会底层人士”,比普通人还不如。  但在郁久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其实是没有缺衣少食的经历的,这让他又区别于其他人,多了些特殊的感觉。  预告后,无论是粉丝们还是黑们都疯狂期待,终于,三天后,蜉蝣的网络先行版杂志发布了。  这篇访谈几乎全都围绕着郁久的个人生活展开,他将自己曾经的一切摊开了,谈了许多感想,坦诚得让人惊讶。  雪莱已经等这篇文章等了好几天,着急的时候差点打起辞职跳槽的念头。今天她在家焚香沐浴完,裹着大浴巾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像个普通的小粉丝一样,忐忑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在约定的时间,文章发布了。雪莱屏住呼吸点进去,心想采访记者可千万不要文笔太差!写不出天使的八分好来我就跳槽去中国!  十分钟后,雪莱哭倒在沙发上。  她一个电话挂给路晓雯:“呜呜呜呜呜……”  路晓雯:“?”  “我家天使好惨啊呜呜呜呜…………”  路晓雯喊道:“你一天八个电话说他惨!怎么今天还说!不是说要澄清了吗!”  雪莱眼泪汪汪地抓掉一把头发:“呜呜呜可是澄清了还是好惨啊……”  采访本身语言朴实,奈何内容充满了无奈。  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别人悲惨的过去视而不见,微博当晚就有人强烈谴责人肉他人隐私和网络暴力的行为。  同时,更多的人对他的坦然陈述,不做出受害者姿态的态度,产生了好感。  有人喜欢惹人怜爱的偶像,希望成为他的支柱,保护他。反过来说,慕强,也是很多人天生就有的心理。  出身如何不重要,自怨自艾招人讨厌,但跨越这些成为强者,才是更多人欣赏的正确积极的态度。  郁久恰好切中了这两点,嗷嗷哭的粉丝,欣赏他不卑不亢的路人,把黑子们挤得没有了发言权。  有人跳脚说:“不觉得这是炒作吗?!雇个人出来挑他的身世,自己再做出受害者的姿态澄清,虐粉那套玩得好熟练哟,不还是要赚热度嘛。”  关于今后的计划,郁久也说了,他打算复读后考秋音,因为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了,打算全力追求音乐梦想。青音赛的冠军只是个好的开始,他会专注学业,期望将来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粉丝标红了这一段,喷起那人来:“你们整天脑子里就是热度,人家要热度干嘛,当校草吗?!”  一小时后,黑子们败退落跑,官网放上了视频记录。  虽然经过了一定的剪辑,但可以看出,就是采访稿原文中一小段。记者几乎是原话朝上搬了,那些事情都是郁久亲口说出来的。  “郑新说他小时候练琴,他爸爸拿着棍子站在他身后……”他笑弯了眼睛:“我还挺羡慕他的。”  “参加比赛的时候,和很多人聊过天,大家小时候练琴,都哭喊着不要。我不是,我总是很积极,但这不是说我有天赋啊特别爱啊什么的……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只是如果我不练琴,父母都不会来看我一眼。”  “只有乖乖练琴的时候,才能偶尔看见他们一面,弹得好才会让他们笑一下。那时候说句实话,弹琴就是为了讨好他们,得到一点关注。”  “我的经验没有普适性,如果可以选,我绝不想要这样的童年……”  看着郁久亲口说,杀伤力更大了,好多粉丝哭着看视频,直到一大半的时候……  记者:“来一趟不容易,郁久给我们杂志的读者们唱首歌吧~”  看视频的粉丝们:???  卧槽,郁久要唱歌吗?唱什么歌?  视频里的郁久好像也没料到还有这个环节,愣了半天,还拿手挡住半边嘴说话,以为这样摄像机就拍不到了似的。  粉丝疯狂大笑,醒醒啊9!机位有好多个呢!  郁久:“我不会唱歌啊?之前你们没说……”  旁边有工作人员拿着纸卷走上来,视频中打了个狗头的马赛克:“郁老师,一个小福利嘛,没关系,唱得不好粉丝也不会怪你的。”  视频八倍速快放了四五秒,终于,几人沟通好了,郁久仍然一脸的茫然,看着镜头嗯啊了一会儿,说:“好啊,我唱得不好,你们随便听听……”  “那我就唱一个,种太阳吧。”  视频前的观众朋友们:“…………”  接着,他们听了一场可怕的棒读式儿歌,只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洗礼。  郁久的超话下面。  @我不是t:我想静静。  @久久的裤腰带:我提议把郁久的黑们集中起来,关进一间房里,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种太阳。  @头可断血可流cp不能分手:郁久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一首儿歌唱得这么难听的!明明感觉调儿也没怎么跑!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把其它的窗户全都关上。  ……  罗青精神恍惚。  收到律师函的时候,她紧张得像头顶悬着杀猪刀,瞒着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将那封信藏在衣柜角落。  甚至不敢把它扔了。  后来她上网到处查,收到律师函该怎么做。有人说律师函其实是随便发的,根本不重要,无视就行了,她还是不放心,打算找薛蓉蓉求助。  薛蓉蓉在蔺从安那儿碰了壁以后,跟楼小川的表哥也吹了,名声在这一带传得很不好。  家庭条件固然重要,但人品也是找对象时的标准之一。薛蓉蓉企图傍富豪的事在小地方传开,许多认识的人把它当做饭后的谈资。  如果她傍到了,别人看不惯也说不了什么,但谁让她失败了呢……  于是薛蓉蓉忍无可忍,打了个包去别的城市逍遥了,罗青怎么联系都联系不上。 第87章 你娇娇姐:咋样啊,拍张照片我看看  蔺从安:不。  你娇娇姐:……  你娇娇姐:[把你丢掉.gif]  蔺从安:爸。  平心静气:你还有脸叫我!  蔺从安:郁久剪了头发,很好看。  平心静气:你  平心静气:是不是故意气我(!)  平心静气:……(!)  平心静气:我消息又发不出去了?(!)  发了一圈,蔺从安仍然不过瘾,打开微博。  @蔺从安v:郁久剪头发了,春天来了。  网友们:……  网友们:蔺先生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你老婆剪了个头发也要来炫耀一下……等等,郁久剪头发了!  要知道,郁久的小揪揪是他的标志之一,一晃一晃十分可爱,也很适合他。  蔺从安帮他扎头发时,有两次被镜头记录下来,至今都是cp粉圈内的镇圈宝片。  结果你跟我们说,小揪揪没有了!  大家自发地开始为小揪揪哀悼。  蔺从安满意地收起手机回书房看文件了。  第二天,郁久去上学,受到了全校人的注目礼。从他下车开始到进校门前,无数学生举着手机对着他拍。  郁久茫然:“怎么回事?”  他们班一个面熟的同学:“哦,可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肩负了全国性的大任务吧。”  郁久:“啊?”  同学拍他的肩:“don''t care。”  自从郁久来高中读书,偶尔会有一两张生活照被流出。因为学校里不让带手机,加上大多数学生还在好好学习,偷拍并不严重,郁久也没觉得被打扰了。  谁知道今天莫名在门口被一通拍,进了学校虽然没了手机,但大家用眼睛拍,还指指点点:“哇,真的剪了诶!”  他剪个头发而已,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到教室以后,同桌的哼哼女孩见到他,眼睛一红,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郁久头大:“不是你跟老师告状的吗?我剪头发你哭什么?”  女孩:“哇哇哇……你为什么剪了头发还能有热度……”  郁久震惊,差点又掏手机,想了想还是憋住了。  课间做操前,教导主任又把郁久叫去了办公室。  郁久这一天,从进校门前就过得十分疲惫,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这会儿被老师抓来,他无奈地说:“老师,头发是你让我剪我才剪的。”  教导主任和颜悦色:“不是这个事。”又补充:“哦,你头发要表扬,很好!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都参加高考了,就要好好学习嘛……不是。”  他想起原本的话题:“我是说,四月学校有个文艺汇演,你看看,你能不能来表演个节目啊?”  本来这种事是轮不到复读班的。  一来大家学习紧张,二来他们原来多数不在这个学校,没有归属感的同时,也不适合参加活动。不过另一方面讲,学校也没收过郁久这么有才艺的复读班学生。  郁久来这个学校上课,是走的韩宜娜的关系,换句话说,郁久本来是进不了这个复读班的。现在学校有事找他,又是这么无伤大雅的事情,他当然答应得没有丝毫犹豫。  教导主任完成任务,顿时高兴起来,看着短发的郁久越看越乖。  “我记得你是拉小提琴的?还拿了奖?”  郁久赶紧道:“不不,是弹钢琴的。青音赛的冠军。”  “噢!”教导主任一拍脑袋:“学校是不是还要为你配琴啊?钢琴好像是有的,就是摆好久了……不管,反正你准备个节目,到时候有专门负责这个的老师,会跟你沟通的。”  郁久爽快点头。  温度升高,风不再凛冽,季节正式走进了春天。  他的近照传遍了微博,莫名其妙又起了一小波热度。可惜这些照片破坏了蔺大总裁的好心情,统统让公关部找微博删了。  郁久白天听听课,晚上练练琴,在家和蔺先生用英语对话的时候,窘迫的频率越来越低,开始像模像样。  郁久知道,别的都好说,英语是他逃不过去的坎。不管是明年的肖赛,还是今后可能有的留学机会,会英语都是必要的。与其到时候再临时抱佛脚,不如现在就重视起来。  某天早上,有个陌生的老师在教室门口找他,郁久被前座提醒,跟那个老师出去了。  “郁久对吧,我是树人的音乐老师,我姓赵。”老师戴着无框眼镜,年纪不大,俊秀斯文。他温言细语道:“一周后就是汇演了,你曲目准备好了吗?”  “这么快了吗?”郁久这才想起来:“没关系,我一直有练……选曲的话,我什么都能弹,老师挑吧。”  赵老师眼睛一眯:“果然很厉害啊,不愧是青音赛的冠军。这样,你午休来一趟艺术楼吧,我和你还有另一个学生,一起讲一下注意事项。”  郁久答应了,中午加快速度吃完饭,进到了那栋从未踏足的艺术楼里。  树人高中,艺术楼夹在两栋五层高楼中间,外墙是深灰色的砖,屋顶却是红瓦。进去后除了两侧的阶梯教室,就是下沉式的礼堂。  路过一间阶梯教室,郁久听见半开的门里传来钢琴声。  宇。  熙。  独。  家。  他推开门,见一个短发女生正坐着弹月光奏鸣曲,早上见过的赵老师在一旁抱臂站着。  郁久走进,等女生弹完后才出声打招呼:“赵老师好。”  女生眼下青黑,看了他一眼,招呼也不打地站起来让到一边,声如蚊蝇:“我弹完了。”  赵老师叹了口气,转向郁久,笑了笑:“郁久也准备好了吧?随便弹一个我听听?别紧张,弹错也没关系,不要断,往下弹。”  郁久点点头。最近一周,他在练肖邦的《冬风》。尽管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曲子,弹出来后仍然受到了金老师的否认。  上个周末,金老师让他别的都停,就盯着冬风练,郁久知道自己肯定有哪里不足了。明年他要去肖赛,这一整年他都要弹肖邦,而且那毕竟是肖赛,标准和青音赛又有不同。  尽管他的冬风被金燕否定了,但在业余选手面前,仍然代表了国内的顶尖水准。  气势磅礴的琴音如同飓风,将整个教室卷起,抛在空中,呼啸着吹到天边。一曲结束,赵老师和女生脸上写满了震撼。  赵老师感叹:“哎,不愧是青音赛的冠军,光看视频真的,感受不深。乐器还是要听现场。”  女生更是脸色不好,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赵老师说:“郁久的节目就弹这个吧,感觉很有气势。”他转向女生:“你呢?你还有什么想法?”  女生:“我……我好久没练了……”  “听出来了。”赵老师无奈道:“不是让你最近回去练练的吗?哎,表现得好一点,学校有奖励的。”  女生沉默三秒,突然哭了出来,赵老师一慌,手足无措道:“哎!怎么了这是,我没有批评你啊!哭什么,哎——”  郁久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默默递给女生。  女生不接,双手捂着眼睛:“我妈不让我练,我妈说、她说。”女生抽噎:“说我永远、嗝、别想走歪门邪道……”  她穿着树人高中普普通通的校服,脸颊上还有两颗青春痘,整张脸都涨红了,哭得直打颤。  赵老师看天看地看外面,焦虑极了,转了个身冲向门口把大门关紧。  “赵老师,我为什么不能、不能艺考呢?我真的很想、很想学琴呜……”  郁久后退两步,女生哭得愈发厉害:“为什么啊……我听我妈的,把文化成绩弄上来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学琴啊……”第69章   树人高中没有艺术班,学生们更看重文化成绩。  因为入学的分数就不低,又是市重点之一,理所当然地形成了以文化成绩定胜负的学习氛围。  想要走艺考道路的学生,便成了其中的异类。  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郁久和赵老师只得默默站在一边,等她哭完。  “你练琴练了多久了?”郁久等她平息了一些,问道。  女生抽噎着:“十年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小练差不多十年,不少学钢琴的孩子都是这么上来的。  只是其中有一大半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有了更加感兴趣的爱好,或者更值得花时间奋斗目标,渐渐地把才艺搁置了。  家长为孩子选择道路,长大又却又轻易地企图矫正方向,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如果孩子成绩差一些,父母可能庆幸当初给孩子留了退路,但如果孩子聪明,成绩不错,那源源不断的家庭冲突就会来临。  郁久自己偶尔打开微博私信,都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关于钢琴学习的提问。很多还在上学的孩子问他:坚持学钢琴有前途吗?我真的能靠钢琴养活自己吗?父母不支持我的爱好,我该怎么办呢?  郁久没有回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资格做别人的人生导师,这条分岔路他也没有走过,不能给出好的建议。  女生哭得凄惨,郁久心里也有些难受。  他没办法,只得说:“要不要跟老师说说,让你午休来这里练练琴?学习也别放下。”  “可以。”赵老师也说:“这边钥匙一直是我保管,我记得你中午是不回家的吧。”  女生点点头,揉着眼睛道:“我,中午来,真的可以吗?”  “可以。”赵老师笑说。  乐器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来保持手感,一段时间不练,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能弹得很流畅曲子变得磕磕巴巴,不复光彩,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了。 第89章 郁久希望他们感受到,现场演奏的魅力。  ……  副校长的假发,在这场演奏中被震掉了。  本来因为钢琴太过震撼而兴奋不已的同学们,所有赞美全被哈哈哈取代。  这个笑话经久不衰,竟一直被热议到了夏天,终于,高考来了。  郁久走出考场的时候,还得意了一下自己数学做完了,远远看到小田助理像个跳豆似的,挤在一群翘首盼望的家长中,每跳起来一下就喊一声“老板娘”,郁久满头大汗地奔过去,再不敢耽搁,生怕哪位有娱乐精神的家长给他拍了上传短视频网站。  郁久的分数就是意思意思,只有学校求着他进的份。成绩还没下来的时候,秋城音乐学院就打来了电话。  郁久当然确定要进秋音,爽快地和对方敲定了细节,招生办的老师在电话里感激涕零,热情得恨不得让郁久立刻搬家进秋音。  过了几天,成绩出来,郁久的分数超过了正常的分数线,秋音又多了一位自带热度的学生。  小熊同学得知消息,高兴得又壮了三斤,约郁久出来玩。  郁久正要去郑新的琴行看看,便拉着小熊同学一起去了。  夏天炎热,郁久前两天又有一点感冒,出门前被蔺从安强行摁住,套了件白色防晒服外套。  他本来穿着黑t牛仔裤就要出门,但蔺先生怕他在外边热出汗以后,被商场空调一吹,感冒加重。郁久虽然热得生无可恋,还是老老实实地穿上了。  临出门前郁久问:“你真的不陪我来吗?”  这天是周六,本来蔺从安也不上班,但公司好像出了点急事,他得赶过去。  郁久刚考完没多久,本打算带蔺先生到处玩玩,出去旅旅游什么的也好,但蔺从安莫名忙碌,好几次计划好的行程都吹了。  蔺从安:“你先去,我等会儿弄完了给你打电话。”  “好吧。”郁久乖乖点头:“能来就来呗,我们下午顺便上街买两件衣服。”  蔺从安说:“好,去吧。”  郁久口罩墨镜加帽子全副武装,连防晒霜都省了。脑袋后面的小揪揪又长长了,被蔺从安特地买的新发圈服服帖帖地扎着。  小熊同学出身一个很普通的小康家庭,他有点怕开车,至今没考驾照,便和郁久约在了地铁站。  郁久被司机送到后,两人开心地拥抱,刷卡进了地铁。  郑新的琴行开在一家开业不久的大商场里,占地挺大,附近还有健身房和少儿英语之类的,人来人往,挺有人气。  郁久和小熊一进来,就看到了几个正咨询报班的家长。  郑新正坐在柜台后面低头不知道干什么,听见郁久喊他,惊喜抬头:“我的久!你来了!快快快来,帮我抽卡!”  郁久哭笑不得地过去,一边接过手机一边介绍:“这个是小熊同学,秋音的研究生。”  “我知道你!”郑新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小熊同学微微躬身,完成了这一场世纪搭肩膀:“你也上郁久家的电视了,哈哈哈,我看了你的稿子,牛逼啊!”  所谓的郁久家的电视,就是指他的微博。之前他采访了好多人,至今还在慢慢发,这项活动还挺有意思的,乍一看大家轨迹相似,其实各有不同,确实人生百态。  郑新道:“郁久两百万粉丝!我在他那儿有了姓名以后,生意都好了不少!简直了,想问我久接不接广告……卧槽,你这手几天没洗了。”  郁久:“嫌我手黑别让我抽啊,你当我是刘柯乔呢?”  “唉。”郑新伤感:“别提了,他不理我了。”  “怎么了?”郁久心里一紧。他还挺珍惜和郑新刘柯乔的友谊的,不希望出什么事。  “前天晚上我拉他打农药,献祭了他自己五杀了。我真的是没顾上啊,多好的机会,五杀啊!……然后他就把我拉黑了。”郑新委屈道。  郁久:“……”  行吧。  “这个,这个熊同学,你也来抽!”郑新把手机又递给小熊,小熊脸红了,摆摆手:“啊,我手气也很差的……”  “没事儿!”郑新道:“你就随便抽,抽个ssr我请你们喝隔壁奶茶!”  “真的吗?”小熊眼前一亮,大手轻点,画面旋转后,金光洒满屏幕。  郑新喃喃:“卧槽,这是什么奶茶愿力,太厉害了吧,小熊同学我下次再请你喝奶茶啊。”  小熊同学腼腆地笑笑。  两个咨询的家长还在看服务条款,时不时讨论几句,负责接待的小姐姐耐心等着。郑新让店里前台帮他们去买奶茶,自己坐到了收银后边。  郁久问:“所以你就主做培训了?”  郑新道:“不做培训太可惜了,其实我是两手抓的。小孩子刚开始学,总要买钢琴,中低端总能卖出去的。”  “但还是高端琴赚的多。”小熊接话道:“我有个表姐,在一个连锁大琴行工作。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比较清闲些。”  郑新挠挠头:“搞培训也不错,以后也可以往这边发展。赚得少就少点,我家也不求大富……况且卖大琴,我们家争不过楼下。”  “楼下?”郁久好奇问。  “是啊,楼下还有一家琴行,特别奢侈。”他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转向郁久:“全是你最爱的施坦威,我进货都进不起。”  小熊幸福地喝起奶茶,两米的身躯冒着粉红色的泡泡,郑新感叹道:“这位熊大兄弟……真是结实的身板儿。”  小熊:“都是锻炼的成果,我一直很注意呢。”  郑新看他自豪,把一句别了吧悄悄咽下去。  这时,沙发那边两个家长终于商量完了,对接待小姐姐说:“就买三个月的课程吧?买课程,这款琴打八折,对吧?”  小姐姐笑道:“是呢,这是我们家近期力度最大的活动了,最近一周已经卖出去一百多台了。”  “那还不错……”其中一个年轻妈妈说:“不瞒你说,同样的这款钢琴,楼下那家店竟然贵了一半!这也太夸张了,我都吓到了……”  几人说着,走到收银台钱要交钱。郑新之前占了收银的位子,这会儿索性直接收起了款,郁久和小熊默默退后两步。  小姐姐笑眯眯接话道:“是的,他们家消费高。”  那个家长一边刷卡一边说:“何止高啊,把人当傻子坑呢!现在谁不上网看看价格呢?一看不就露馅儿了吗……”  说话间,门口又进来一男一女。  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刻意打扮过,露了一大片雪白的背。  听见刚才的话,女人惊讶道:“什么呀,刚才那家很贵吗?可是我们都付了定金了……”  男人皱眉:“那又怎么样,不就贵了一点,就当买服务了。别跟那些穷酸人一般见识。”  被叫做穷酸人,两个年轻妈妈脸上带出不高兴来。她们就是正常家庭,虽然不算很有钱,但能在大城市给孩子报个班,买台钢琴,已经条件不错了。怎么能叫穷酸人呢?!  郑新翻了个白眼,偷偷用口型跟郁久他们说:经、常、有。  男人到被女伴挽着,去摆琴的展示厅转了一圈,郑新让接待小姐姐陪两位顾客付钱,自己走到男人身边。  “请问这位先生需要什么?”他懒洋洋地问,一手还插在裤兜里。  女伴娇滴滴地笑:“我们就看看。你们家好便宜啊。”  郑新:“施坦威下楼左转,我这里没有。我们家不卖太贵的。”  女人说没事我就看看,男人脸上明明写着嫌弃,却没有立刻离开,两人坚持把郑新的琴行逛了个遍,最终说:“还是下去买□□art吧。下午有活动展示呢!”  □□art,听起来像个手机。  郑新虽然奇怪,却没多问,插着兜把两人送走了。  人一走,店里终于空旷了,郑新原形暴露:“快快,宝贝,帮我查查啥□□art!我操我丢脸死了,我一个琴行老板竟然不知道什么是□□art!”  小熊同学以为宝贝是在叫他,羞红了脸,捏着手机啪啪搜索。  “□□art……钢琴……有了。”  三人头顶头,一起看屏幕。  “智能钢琴?!”  郁久惊讶:“钢琴还有智能的?!”  郑新唔了一声:“其实最近那些引导钢琴还蛮多的,就是怕你不记得琴键,把一些有名的谱子,按着需要按的键在键盘上亮灯。”  “……”郁久喃喃道:“我和社会脱节了。”  “不止这个,亮灯已经不能满足购琴者了,亮灯带响才是现在的主流。”  不过这个技术主要是用在电子琴和电钢琴上的,传统钢琴还是少,郑新也是最近搞起琴行才知道的。  他摸摸下巴:“所以这个智能钢琴,莫非就是弄个程序,自动按键?”  小熊同学和郁久都感到了一阵尴尬。  “这能听吗……”郁久看着介绍:“它说可以模仿大师的经典演奏诶!”  小熊同学:“还说连力度都完美模仿……”  三人对视:“去看看!”  ……  商场一楼,人流涌动,靠门的一角,有红色的警示条拦出了一片空地。  盛世琴行的大名正挂在上面。  好像确实要搞什么活动,进出的工作人员来去匆匆。郁久一行三人进去,导购没有理他们,郁久看了看施坦威的价格:“哇,成老板那边比这家便宜二十万。”  郑新噗一声差点喷水:“二十万?!智商税吗?”  “哎。”郁久道:“不知道这家是不是那种,表面上贵,实际拼命打折的那种店。就会让顾客觉得,好优惠好赚……”  郑新:“其实大部分标价都会上浮啊,但是不至于二十万这么多吧!”  三人逛了一圈,琴行里许多人正搬动钢琴,过了一会儿,腾出一大片空地。  华贵的黑纹地毯被铺好,两台外表相似的三角钢琴并排摆上去。工作人员调整了一会儿,很快又走了。  两台大型三角钢后墙上挂着一面大屏幕,这会儿反复播放着琴行的广告。  郁久看了郑新一眼:“人家就是比你高大上。”  “……我没钱!你让你家属给我投资,我也给你搞这么大!”  小熊突然出声:“快看!”  三人一同朝门口看去,就见几个穿黑西装的琴行工作人员,簇拥着一个白衣青年进来了。  一行人径直朝顾客止步的门去。  郑新拍拍郁久:“看,人家也比你高大上啊。” 第91章 郁久气喘吁吁:“我这是、享受了、明星级待遇?”  郑新哈哈大笑:“要不是你上去出风头,可能这么多人追着你吗!”  来琴行看宣传会的,多少对钢琴有些了解,郁久才能被这样集中的追逐。这会儿甩开那拨人,混进人流中,便不再显眼了。  进到三楼,站在自动扶梯,刚这么想着松了口气的两人,突然被一个相对走来的年轻女孩猛地指住:“天哪,郁久!”  “!!!”郁久一个激灵,飞快地顺着自动扶梯网上跑,年轻女孩和三个同伴哇啦大叫着追上去,无数人不明所以地跟着跑了起来。  “谁啊?”  “不知道啊!”  “看着挺帅的,说不定是哪个明星呢?哎赶紧赶紧追啊——”  眼看人越聚越多,郁久跑得都要岔气了,和郑新在某个岔路分开后,更是慌不择路地往一条死路去了!  这时迟那时快,一条手臂勾住郁久,把他往左前方一带,郁久下意识地挣扎,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蔺先生!”郁久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蔺从安摆摆手,把他拉进商场的两排衣服中间。他随手扯了件衣服,又左拐右拐拉着郁久进了一间试衣间。  郁久不住喘气,眼里却盛满了星星:“蔺、蔺先生,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要来么。”蔺从安笑笑:“刚才打你手机也不接,刚上三楼,就看到你。”  狭窄的试衣间里,郁久一屁股坐在唯一的那张凳子上,摆摆手捂着肚子:“真可怕,这些人,明明不认识我,还追……”  “你口罩呢?”蔺从安问,看见郁久从防晒服的口袋里把它掏出来,甩了甩:“还在,没丢。”  喘匀了气,郁久总算回过神来,巨大的兴奋包围着他:“你事情都办完了?”  蔺从安眸色深了深,没回答:“等外边散了,我们再出去买衣服。”  说着,他打了个电话,话语间听出小田助理守在外边观察敌情。蔺从安挂掉电话说:“还要再等一会儿。”  郁久猛点头,给郑新和小熊同学发了个短信,便好奇道:“你手里拿的什么衣服,要试的吗?”  蔺从安抖开手里的衣架:一条雪纺纱裙。  郁久:“……”  蔺从安:“……”  蔺从安抢先说:“你试试。”  “不要!”郁久后悔多嘴:“是你拿的,要试也是你试!”  蔺从安便用一种深情哀伤的眼神盯着郁久看。  郁久:“……你出去。”  反正这会儿也出不去,与其闷在这个小隔间里,不如满足一下家属,反正再搞笑也只有蔺先生一个人看见……郁久抖了抖这件白裙子,郁闷地发现是xl号,自己竟然能穿上。  最后的借口也没有了。  如果自己是纣王,蔺先生就是妲己吧。他在心里疯狂乱想,把领口的带子系成个蝴蝶结。  对着镜子看了看,郁久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大变态。  帘子被掀开一个角,一颗脑袋探出来:“蔺先生!”  蔺从安放下手机,闪身进来。  “……”  全身镜让狭小的隔间在视觉上扩大了一倍,郁久站在镜子前,穿着一身雪纺白裙。裙摆到膝盖,向下露出他白皙修长的小腿。  他肤色白嫩,手臂细而韧,整体虽然违和,却一点也不搞笑。  严格说来,就像一个正经的,美丽不可方物的,变态。  蔺从安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郁久抓狂:“啊啊啊!”他脸色涨红,扯开领口,控诉道:“都是你!你说要看我才穿的!”  蔺从安笑得颤抖,郁久更气:“干嘛?!有本事你穿给我看看?……蔺从安!喂,从安!”  蔺先生从没这么笑过,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半蹲着。  即便商场里有空调,小小的隔间里仍然闷热,郁久衣衫凌乱半敞,跟着蹲下着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手腕被狠狠钳住:“别动。”  蔺从安嗓音沙哑,慢慢道:“很好看。”  郁久不动了,凌乱的裙子层层叠叠铺在地上,蔺从安将他抱住,手从扯到肩胛的领口边缘伸下去,抚摸起郁久的裸背来。  “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郁久红着脸,呆呆道:“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  郁久这才想起,明天确实是他生日!  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往外公还在的时候,也从没有将这个日子特殊对待过,久而久之,郁久对生日的概念是极其模糊的。  此刻被蔺从安提起,惊觉这是个值得被纪念的日子,而他心爱的人,甚至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啊……”郁久不自在地说,脸上仍是褪不下去的红晕:“我把裙子脱了哦。”  蔺从安点头,盯着对方看,一边缓缓道:“今晚跟我回老宅。”  “为什么?”郁久惊讶。  “礼物,保密。”  郁久顶着蔺从安的视线把衣服换了回来,然后冲出隔间,再也不想碰一下那条裙子。  小田和郑新都分别发出了解除预警的短信,蔺从安和郁久一起走到还衣服的柜台前,面对着收衣服小哥的诡异目光。  这道目光如影随形,直到两人走得看不见了才消失,郁久悄悄松了口气:“他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蔺从安:“随他。”  两人换了家风格休闲些的店,终于实现了之前说好的逛街目标。  郁久夏天过后要去上学,蔺从安给他置办的衣服大多正式些,不太合适,郁久便想买些更自在的衣服。  蔺从安自然随他,陪着逛了半小时,迅速购买完毕。  郁久是很标准的身材,只要看着合适,上身就没有不好看的,自然买得快。  买完后两人又一起去了郑新的琴行,打算打声招呼就走。  一上去,郁久震惊地发现,郑新的琴行里竟全是人!  只见郑新慷慨激昂地对着一群小姐姐们介绍着自家的琴,多么的物美价廉,多么的值得一买,就算不会弹,也可以买来装逼啊……  “我们琴行还有钢琴培训课,适合成人的!工作忙的话,一周来一次也可以,虽然练不成钢琴名家,可是自己娱乐也开心啊——”  “老板,要是学三个月,可以弹什么呀?”  “三个月困难了些,你们还要上班嘛,但只要坚持六个月,就可以试试夜曲啊!”  “哇,真的可以吗?”  “可以!乐谱我们也有卖!夜曲超好听的,学会了拿去撩男朋友,多实用!”郑新一边说,一边在演示的钢琴上快速地弹夜曲,把它弹成了一首野蜂飞舞般的曲子,嘴里还问好听吗?特别好听吧!  郁久:“……”  这怕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开夜车之曲。  小熊同学及时赶到:“郁久!别、别进去——”  “小熊!”郁久拉着蔺从安,和他一起拐到旁边,小熊解释道:“郑新被追了一路,累到了,直接把跟着他的人带到了琴行……”  郁久赞叹:“他还挺适合做生意的啊!”  见小熊往他身边看,郁久又介绍道:“哦对了,这个,就是我家蔺先生。”  “……”小熊脸上露出了梦幻的表情。  跟小熊同学打了招呼后,郁久便和蔺从安一起回去。下到停车场,郁久却看见了杨述正站在一辆车外抽烟。  他和杨述不小心对上了视线,彼此一愣,均点了点头。  司机等在车里,郁久和蔺从安一起坐到后座,蔺从安问:“谁?”  “唔,一个钢琴家……?”  郁久其实也不太了解,但名字听说过,早几年也红过一阵。  参加过国外的比赛,比孟昌文名次好,签了唱片公司,平时常能看到他接一些演出邀约之类。  郁久道:“有一年元旦晚会他还上来表演了,挺有名的。”  蔺从安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他问:“他也认识你?”  郁久一想起之前砸场的事就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尴尬地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完了道:“就是他,说技术能取代人类,我脑子一热就上去弹了一首……后来才被追的。”  要是他一开始不被追,就不会形成逃跑的条件反射,电梯上遇到女生认出他时,更不会做出转身就跑这种愚蠢的事来!  听到两人其实不认识,蔺从安心情好了许多。  郁久见周围景色渐渐陌生,回问:“现在就去老宅了?我们不回家准备一下,换身衣服吗?”  蔺从安:“别紧张。”说罢又笑:“不用这么正式,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车一路开向老宅,这一次有了蔺从安的陪同,郁久的心也渐渐地定了。  他开始好奇起蔺从安准备的礼物来。第71章   蔺家老宅仍然像个国外庄园,初夏,一片碧绿。  下了车,一位郁久没见过的管家向他们颔首,上前道:“少爷,少夫人。”  郁久被雷得一个激灵,却又觉得魔性,少夫人少夫人的,在他脑内病毒式循环。  蔺从安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进主宅。  主宅很空旷,乍一眼看去完全没人,蔺从安带他到二楼,推开一扇大门,里面是的很大的休息室,配着钢琴,装修是典型的古典欧式。 第93章 打字到这里,姜天大概觉得烦,直接发了几条语音。  郁久点开听了。  “他爷爷老了,他爸能力不行,斗着斗着就被彻底斗哑巴了。后来没话说,跑到公司来闹,被蔺从安当着全公司的面儿打脸,说他们管不了他的感情生活和后代问题,再这么关心下去,他就不干了,把公司卖掉留点吃饭钱,其余全部捐给希望工程,给他们全家下辈子积点德!”  “哇靠,多么劲爆,全公司上上下下,当时还有几个合作方在场,他爷爷脸都绿了……”  “如果放在以前,他爷爷肯定不信的,但之前蔺从安刚刚发疯似的把集团拆分了,还想把公司送给你,你又是个搞艺术的,不看重这些……然后他家人灰溜溜地跑了。”  “反正是这么个大概,蔺总一边捞钱一边视金钱为粪土的做派彻底征服了广大合作商,大家都觉得他要做的项目肯定有质量保证,不会为捞钱搞豆腐渣工程……哈哈哈就因为这个反而多谈了几笔生意……”  “不知道他之后又私底下跟他爸说了什么,反正是给好处加威胁,逼他讨好你吧。”  “你家蔺总真有意思!”  郁久听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蔺先生这段时间超忙,他还以为是感情淡了,哪能想到还有这种事。  蔺先生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  郁久觉得蔺先生对他的依赖太少了,但又觉得窝心,他们俩在一起,仿佛一直是蔺先生考虑的比较多。  郁久迷茫了一会儿。  外边传来细微的响动,郁久赶紧把手机搁在了床头柜上,躺下装睡。  蔺从安走进来,郁久感觉他在自己这边停下,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自己那边,躺回了床上。  郁久心里纷乱,却很快睡着了,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不早。  他坐起来,发现蔺从安不在。这边结构他很陌生,把手机拿起来想给蔺先生发个短信,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蔺从安从门外进来。  郁久瞪大了眼睛!  蔺先生,竟然,穿了一身中世纪贵族的衣服!就是那种历史课本上,油画上,经典的……  “啊!”郁久大叫,跳起来就低头想看蔺先生有没有穿白丝袜,蔺从安一把接住他:“小心!”  郁久趴在他肩膀上,遗憾道:“为什么没有穿白丝袜!”  “太丑了。”蔺从安把他放到地上:“给你也准备了,生日快乐。”  生日!  郁久激动,所以特地把他带到老宅,就是为了搞一场中世纪换装趴体吗?!  女佣们鱼贯而入,穿着电影里才有的欧洲女仆装,连发型和衣服材质都挺像真的,郁久简直惊了,这不会是从影视城租回来的吧!  郁久兴奋地脸都红了,被簇拥着进浴室梳洗,然后让女佣们帮忙套上一件件繁复的里衬外衫。  “蔺先生!”郁久在房间里喊:“你不戴假发吗!”  就是那种,卷卷的,宫廷假发!  蔺从安:“……”  有女佣给郁久弄头发,非常不中世纪地用了卷发棒,暂时地让郁久变了身。又拢了后边的头发,长长的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垂下来。  郁久装扮好,抖抖褶边的大袖子跑出来,雀跃着心情跟蔺从安下楼。  “哇!”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边变了样子。  现代化的电器和家具全被收了起来,摆上了各种中古风的柜子和装饰。郁久趴在栏杆上,看着庄园内外,真的有种穿越的感觉!  他顺着楼梯慢慢下去,二楼休息室里的钢琴已经被摆在了一楼大厅中央。  蔺从安说:“我发了邀请,今天晚上,在这里召开你的独奏会。所有人都要穿这样的衣服来,不合格的别想进来。”  郁久笑出来:“都是你生意上的朋友吗?拦在外面会不会不好?”  “不全都是。”蔺从安:“而且他们不敢不穿。”  蔺从安心说自己的请柬附带了一份注意事项手册,要是哪位真当没看见,就是打他的脸,那趁早滚蛋得了。  “那都有谁?”  “姜天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合作方,还有我们公司的高管和中层。”蔺从安道:“所有员工太多了,会把草坪踩秃。”  “他们知道是我的生日吗?”  蔺从安和他一起走出大门:“知道,你的生日会兼独奏会。”他又补充道:“你朋友那边,我们可以改天再请。”  郁久摇摇头,表示已经可以了。阳光洒在头顶,晒得人热辣辣的。  郁久回头,一手扬起,一手虚拢在胸前,鞠躬道:“谢谢我的国王大人,一定为您奉上精彩的演出!”  ……  杨述对着镜子系好领结,手机响起。  他接通,听见助理问他有没有准备好,接他的车已经到了。  镜中的人眼下有些青黑,穿着花哨的中世纪宫廷服装,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但他并不在意,挂断电话后,按部就班地做完准备,上了车。  “杨述老师!”坐在副驾驶的女性转头看他:“今天你好帅啊,我一直很喜欢你,回头给我签个名吧?”  杨述微笑:“好啊,小李对吧。今天多谢你,我挺喜欢郁久的,但他一直不开演奏会。这次机会难得,麻烦你了。”  小李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蔺总说可以带同伴,但我本来没人同行,所以你来一点也不麻烦的!”  “那就好。”  杨述和小李寒暄完,看了一会儿车窗外的夜景,手机不断闪着新的消息。  他点开,又是经纪人。  [记得找机会跟他单独谈谈!把我之前教给你的话跟他说,别的话少说!公司交代的,你做好了,明年的巡回肯定给你安排]  [不然,机会真要让给别人了!]  [你也别把他当竞争对手,他自带流量,背后又有人,跟我们混的不是一个路子]  [如果他强硬回绝,你就套套话,看是不是跟其他家有合作意向了。记得录音,要是他失言,也能蹭个黑点,不算白去了。]  [听话。]  [按说好的做事,知道吗?]  “杨述老师……杨述老师?”小李说了什么,见杨述没反应,又叫了几声。  杨述回过神来:“嗯?不好意思走神了。”  “没什么啦,就是问问老师晚饭吃了没,我带了些小蛋糕,老师要不要垫垫肚子?”  杨述本想回绝,却突然犹豫了两秒,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很普通的小蛋糕,偏甜,却很好的抚慰了杨述隐隐作痛的胃部。  车开了很久,终于到了蔺家的庄园。  杨述看着眼前梦幻的场景,呆愣片刻,忽然自嘲一笑。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吧。  宾客们全都穿着华丽的欧式宫廷礼服,有的拿着蕾丝扇子,有的拄着手杖,在庄园草坪上热络地交谈。  杨述和小李穿过草坪,周围环绕着欢声笑语。  悠扬的弦乐重奏将这座庄园染上了更加复古的色彩,恍惚间,杨述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过去的异国。  晚上八点,郁久的独奏会准时开始。  蔺从安托着郁久的手,像一位骑士一样,领着郁久从楼上一步步走下。在众人的掌声中,他将郁久送到了钢琴前。  郁久穿着红色的礼服,众星捧月中,宛若发光。  没有多余的介绍,他坐定后,便开始了倾诉进所有情绪的演奏。  激昂者如风暴,如电闪雷鸣。温婉者如梦境,如少女低喃。叙事曲、圆舞曲、谐谑曲、玛祖卡……  郁久弹的全都是肖邦,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感觉腻味。  多变,浪漫,肖邦拥有无数令人惊喜的面,即便不懂音乐的人,也能感受其中的美。  杨述站在人群之后,恍惚地听着这些曲子,神游天外。  弹得很好,年轻,激情,浪漫。  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半小时后,中场休息,蔺从安和人寒暄,郁久找了个借口去了大水池边换换气。  大多数人是冲着蔺从安来的,没有人上来搭话。  月下的水池,反射着粼粼波光,在肖邦还活着的年代,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月色吧。  “郁久。”听见有人喊他,郁久回头,看清来人后眼睛睁大:“杨……述?”  “你好。”  “啊,你好你好!”郁久有点尴尬地和他握手,心想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砸场子一直追到这里来吧……  杨述半晌不动,郁久疑惑地看着他:“嗯?”  “你弹得很棒。”杨述突然说。  又过了几秒,郁久等不到下文,只得接话道:“你也很厉害,我很喜欢你的爱之梦。”  他直觉杨述叫住他,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对方迟迟不开口,他只能又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吗?”  杨述犹豫,眼中有迷茫闪过。  正要说什么,却有人远远喊道:“郁老师——”  “就来!”郁久应了一声,转回头看杨述:“是什么事?”  杨述:“……没。”  他朝着郁久微笑道:“没什么。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郁久弯着眼笑道:“谢谢。”  ……  曲终人散,小李的车把杨述送到市中心,他慢慢朝自己家走去。 第95章 郁久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到这层住院处的护士站,郝临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蔺总!”他招呼道:“怎么回事,谁住院了?”  蔺从安恢复了自己冷静如风的姿态,吩咐道:“跟院方沟通一下。537号病房的病人,多注意,再请专家来会诊。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要钱你看着办。”  郝临苦逼地摸摸脑袋,无奈点点头,心说所以到底是谁?  郁久说:“对了郝秘书,我这儿还有个事情麻烦你。”  郝临对着郁久现在是半点不敢马虎,甚至比对蔺从安还恭敬:“您说!”  郁久点开手机,搜索app,将流浪船展示给郝临看,又把他存下来的聊天记录里的账号发给他:“我们想知道这个账号背后的主人,麻烦你了。”  郝临说:“不麻烦不麻烦,账号都在这儿了……”  “呃。”郁久怜悯道:“这个app不能通过账号搜索用户。”  郝临:“???”  你们是在为难我小秘书!  ……  两人既然回到了市区,便直接让司机往家开了。  老宅偶尔住住还行,长期就算了。实在是太远了,无论去哪儿都不方便,也不像个“家”。  回到家里,郁久只觉得前两天恍然如梦,外头热到变形,家里冷气嗖嗖,让人神清气爽。他发了会儿呆,蔺从安拿着笔记本电脑从他面前走过,郁久突然说道:“蔺先生!……从安。”  蔺从安回头:“嗯?”  郁久忐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不会。”蔺从安放柔了神色:“我了解你。”  郁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没说什么,就听蔺从安又道:“而且,他们注意你很久了,还在打你的主意。这绝对不行。”  “‘弘扬娱乐’我听过名字,十三线小作坊小打小闹,竟然打我脸。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凡他们有一点漏洞……”  郁久趴在沙发背上,心想蔺先生好帅啊,要怎么样,让弘扬破产?举报偷税漏税?挖角他们的顶梁柱?  “就趁机收购它。”  郁久:“…………”  ……  两天了,杨述还在昏迷。  郝秘书被老板娘发布的任务弄得如同行尸走肉,发动了全秘书处的秘书疯狂地刷手机,企图用运气撞到那个目标账号。  蔺从安看到以后,他被严肃地质疑一通工作能力,扣了两百块的奖金,哭唧唧地给那个小软件的运营方打电话。  有钱有权就是好,听说是久安集团的业务联系,对方二话不说战战兢兢地把他们要找的用户资料一并奉上,真实姓名和身份证暂时不能告诉,但对方的居住地清楚了,就在隔壁蔚城。  “网友”定位成功,暂时没有上线。当天下午,杨述的个人资料也被摆到了蔺从安的办公桌上。  吃完晚饭,郁久和蔺从安一起翻看起这份资料来。  百度百科把他的年龄改小了两岁,杨述实际上是八三年生的。  父母是三线城市工薪阶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夫妻俩双双抵抗住了轰轰烈烈的下岗潮,却也在之后守着那份死工资,始终没能富裕起来。  但望子成龙的心情是不论家庭富贵与否的,因为杨述在钢琴上展露的天分,他父母砸锅卖铁,找亲戚借钱,也要送他出国读书。  还好杨述争气,虽然一路求学十分辛苦,结果却是好的,他拿到了一个颇有分量的国外奖项,回国后被经济公司签下,成为了弘扬集团旗下,爱音公司的一名钢琴家。  苦尽甘来,杨述终于能凭借自己的技能挣到钱了。最初,趁着他得奖的余热,他体验了一把名利双收的人生。  旁人的追捧,做梦都不敢想的金钱数额,都让他沉迷。他不断打钱给父母,父母还了亲戚钱,换了套房子,为有这样好的儿子自豪,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短暂地风光后,便是永无止境的下坡路。  杨述的巡演站一年比一年少,活动也越来越低级,当然,钱也越赚越少。  资料上只有他公开活动的证明,私底下与公司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他们能查到的了。  郁久合上资料,叹了口气。  路太难走了。  郁久不禁想,如果自己没有蔺先生,却顺利的参加了青音赛,会不会走上杨述的路呢?  如果他还在为金钱困扰,郁久觉得,自己也去签一个经纪公司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人在追求精神享受之前,首先得满足生存需求。  蔺从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你和他不一样。”  郁久回过神,笑了笑:“我也觉得。”  这天晚上,那位网友仍然没有上线,翌日,郁久独自去医院探望仍然在昏迷的杨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一声声绝望的痛哭。  郁久顿住脚步,听了一会儿,眼睛也红了。  杨述的父母之前在国外旅游,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回来就面对这样的噩耗,简直是晴天霹雳。  尽管是自杀未遂,但杨述仍然没有醒来,况且对爱他的父母来说,“企图自杀”本来就是一件最可怕不过的事。这代表着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痛苦得连命都不要了。  郁久看他们穿着光鲜,想必平时杨述没少给他们钱。父母沉浸在儿子功成名就的喜悦里,对他报喜不报忧的行为深信不疑。  此刻美好的幻觉一朝崩塌,杨述父母哭得声嘶力竭。  郁久转身,到医院楼下买了杯奶茶,打算等他们宣泄完情绪再进去看看。  “白桃乌龙,半糖,去冰……”  “要两杯,一起付。”身后有人笑着说。  郁久转头,惊讶道:“林主任!”  林主任笑着说:“好久不见了郁老师,最近过得不错啊!我请你喝奶茶。”  郁久沉重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外面太热了,两人捧着冰奶茶躲到医院中庭的阴凉处。  “别叫我郁老师,我还没当成老师呢……”  林主任调侃道:“哪是我叫的,那不是你微博粉丝们叫的吗?郁老师,我觉得很合适啊。”  郁久不好意思,因为他发的那些进路指导的微博,不少小孩子在微博喊他郁老师,现在已经快要成昵称了。  林主任又道:“不是只有面对面指导钢琴技巧才配叫老师,你的经历,人生态度,还有那些文章,引导了相当多迷茫的孩子,叫你一声老师不为过啊。”  郁久这下是真的脸红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林主任今天不上班?”  林主任没有穿白大褂,一身休闲西装,像是哪个公司里的商务精英。  “开个会,不接诊。你呢?怎么突然来这儿?”  郁久想了想,便把杨述的事情跟林主任讲了。  “他是不是抑郁症我们还不知道,这些都得等他醒了才能证明……我总怀疑他公司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然轻易不会自杀的吧?”  林主任认真道:“他自杀那天晚上,真的打算跟你倾诉的吗?”  “我觉得……是。”郁久认真道:“我一直有些后悔……”  “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林主任也这么说,随后又笑了:“我猜你家蔺总肯定跟你说过无数遍了……”  郁久反驳不了,摸摸鼻子。  “你很善良,也很温柔。我们说回这件事。”林主任晃了晃冰奶茶:“如果是在咨询室,我肯定要看他各方面的状态做出诊断,不过现在我们在外边,我就随口猜猜,你也随便听听。”  见郁久点头,林主任羽曦读佳继续道:“轻度抑郁,人会发出明显的求救信号,周围人可能会经常听到他抱怨,最近心情不好,烦心事很多,等等。而一旦到了重度抑郁,很多病人会开始害怕交流,封闭自我,假装自己一切正常。”  “如果他自杀倾向非常明显,一般不会有向陌生人开口求救的举动。当然,这是我胡乱猜测的,我倾向于他的程度不算太重。而且你提到了,他有和别人定期交流的行为,并且提到了吃药,这说明他对自己的状态是有比较清楚的认知的。”  郁久连连点头。  林主任突然笑了:“别这么崇拜的看着我,哎,我算是知道你家总裁为什么整天在微博发些乱七八糟的微博秀恩爱了……总之,我觉得,他突然自杀,肯定有个契机。”  郁久迅速被带偏:“契机?”  林主任道:“一些违背他意愿的突发事件吧。以上,都是我的不负责猜想,前提都建立在‘抑郁症’的基础上。如果他并不是这个病,那就当我没说,哈哈!”  郁久由衷道:“林主任,太谢谢你了,很有用!他之前和网友的聊天记录,服务器没有保存,我们只能等那个网友上线,再去找他问问……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进展,我能再咨询你吗?”  “很乐意啊!”林主任突然说:“你呢?最近怎么样?”  郁久笑起来,眼睛里盛着天顶洒下的细碎的光:“很好,我觉得,每一天都比之前更爱他……”  “哇!狗粮!”林主任摆手:“不了不了,不吃了,我饱了。”  郁久哈哈地笑起来,林主任认真道:“他的感觉障碍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郁久道:“总是计划旅游,但总是因为别的事耽搁。一会儿我忙,一会儿他忙,挺不凑巧的。”  林主任嗯了一声,说:“旅游只是个途径,我们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感觉快乐。不要本末倒置,如果在家陪他看看电视他也很高兴的话,顺其自然也不错。”  林主任起身:“放轻松,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下次有空,提前跟我约时间,带他来看看吧。”  “好的,肯定带他来。”  郁久刚要道别,就见林主任突然严肃凑近他,小声道:“你们性|生活……”  郁久浑身都热炸了!犹豫半天,眼睛一闭,大声道:“挺好的!”  林主任大笑,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郁久手机上收到他一条短信:[他一定会好的]  郁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待自己脸上的热度褪下。  他看了看屏幕,心里涌起一阵甜蜜。  人只要活着,很多事都会慢慢变好的。这句话可以给蔺从安,给自己,也一定可以给杨述。  再次上到病房前,郁久顿了顿,里面已经没有了哭声。  郁久敲门进去,杨述的父母惊讶地看他。郁久自我介绍后,他们热情地要给郁久削苹果吃。  看得出来杨述父母确实不关注网络,并不认得郁久,听郁久说他和杨述不熟,杨妈妈仍然很热情,只是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都怪我……我早该发现的……小树从来没跟我们讲过关系好的同事,就说很好,然后就是忙。我和他爸这么多年简直活到狗肚子里了,都不知道再问问……”  他们默认儿子是压力太大才自杀的,也问了一圈医生,知道目前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也平静了许多。  郁久和他们聊了会儿就走了,这对父母知道的确实很少,线索还是得从网友那里找。 第97章 蔺从安看着郁久兴致勃勃,没有拒绝。  ——虽然收购提案已经开始了,但……去逛逛也无妨。  蔺从安默默想。  ……  一座外墙破破烂烂的高楼内。顶层。  “全哥!”  一个黑衣服年轻人莽撞地冲进来,满头是汗,大声嚷嚷。  “全哥你听说了吗!那什么公司……”  “闭嘴!”张全有脸色阴沉。  这层楼几百平的空间,全部被打通,只有几根承重的柱子遮挡着视线。  地面上铺着虎纹地摊,两侧几张议事的太师椅,拱卫着上首的宝座。宝座后是一扇华贵的屏风,上书四个大字:龙争虎斗!  张全有呵退了小弟,自己向议事处走去,这时,一位老者踱着步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慢条斯理地坐上了那张“宝座”。  张全有走到下首,单膝跪地:“爵爷!”  爵爷手持烟斗,嘶地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来。  “……怎么啦。”他眼皮耷拉着,不辨喜怒。  张全有抱拳:“怪我办事不力,弘扬集团在考虑将爱乐公司卖出。”  “唔……我们的股份呢?”  “……不够。”张全有头又低了几分:“对方公司实力强劲,尽管我们反对,但话语权太小了。”  老者思索片刻,说道:“爱乐是个好公司啊……”  “是。”张全有不禁抖了抖。  “这个公司,总有项目需要出国,能帮咱很多忙……少了它,不行。”  “可是……”  “阿全啊。”老者突然道:“你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张全有一凛:“龙虎会!”尽管现在改成了龙虎科技有限公司……  爵爷吹了一口烟:“唔。你这不是很知道嘛……”  张全有立刻明白了老爷子的想法。他抬头,与老者对视,两人异口同声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爵爷满意地点点头,粗哑的生意在极空旷的大厅里回响:“不过是遵纪守法的生意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咱们这地毯上,也该再添一只用鲜血画成的虎了……”第74章   郁久主动联系,爱乐公司很快派了热情的联络人,邀请他来公司参观。  这位联络人正是杨述的前·经纪人,王经纪。  王经纪笑容满面地引着郁久和跟来的蔺从安往会议室走去,热情道:“哎哟!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们爱乐就需要小郁老师这样的年轻人!”  他双手高举:“热情!朝气!青春!”  伴随他的话语,迎面走来三个女孩子,眼下青黑,面无表情,仿佛三只抑郁的丧尸。  郁久和蔺从安:“……”  蔺从安自从郁久生日前搞定了公司的事,终于是不忙了,郁久一出门准跟着他。王经纪本来还没那么紧张,但见蔺从安老是用那种恐怖的视线看他,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可惜,公司里气氛不好,遇上的人仿佛都照着青春朝气的反义词长的。  王经纪脸皮厚,一点也不尴尬:“我们这层楼总共有五间练习室,钢琴有两台。还请了两位老教授定时来上课。除此以外,我们还有弘扬那边请过来形体课、表演课老师……”见郁久他们无动于衷,王经纪擦擦汗:“啊,还有一间单独的录音棚,录乐器类特别好,经常有别的公司和私人来我们公司租棚……”  这个郁久没见过,好奇地跟着王经纪一起去看了。  玻璃墙内,三个人正架着提琴试音,两台小提琴,一台大提琴。三人染着黄毛,发型放荡不羁,如果不是举着乐器,怎么看怎么像电视上的男团偶像。  王经纪拍手称赞:“唉哟!小郁老师真是太聪明了!他们仨最近正去了一档偶像选秀节目!很多人对他们感兴趣呢,粉丝也很多哦,大家都希望团队里有他们……就叫琴担!”  郁久差点喷了。他听过所谓的歌担舞担rap担……第一次听说还有琴担!  “别人唱歌,他们伴奏?”郁久道:“可是那些人不是还要边唱边跳吗……”  王经纪自豪道:“他们边拉边跳!也跳得可好了!当然大提琴不行,他在节目里改拉小提琴了。”  郁久:“…………”  郁久听了一会儿victor的流行轻音乐,和蔺从安前往下一个“景点”。一圈逛完,快到饭店,没有任何收获。  郁久给蔺从安使了个眼色,蔺从安便说:“时间不早了,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王经纪本要带他们去公司外的餐厅,郁久却说食堂就好,几人便一起去了。  爱乐公司只占这座娱乐大厦的其中一层,食堂却是单独设立的。各种工作人员加起来不少,饭点的食堂很热闹。  几人随便点了些小炒,郁久迅速填了填肚子,起身说要去上厕所。  蔺从安在背后捏了捏他的手,两人心照不宣,留蔺总跟王经纪寒暄,他自己溜了。  被强行定在座位上的王经纪,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面对班主任,战战兢兢地报告自己最近的业绩……  蔺从安:“艺人四,你们六?”  王经纪:“不不不,小郁老师来,我们五五分!”他左右看看,小声道:“昨天全哥刚刚答应的,是特殊待遇……你们可别说出去。”  “全哥是?”  王经纪唉哟了一声:“是我们艺人经纪部的总监,弘扬总部派来的大佬!我们这些小喽啰,全都得听他的。”  说到这儿,他想起面前这位大佬比全哥大多了,立马补充道:“那天全哥态度不好,我替公司道歉,蔺总别介意!”  “全哥他……人比较特别,哈哈。”  ……  郁久先顺着自己的说法,去了一趟卫生间。郁久正洗手,就听见外间化妆镜那边有两人进来,火气还不小,正吵架。  “马屁精。”  “去你妈的,你自己就不是舔狗了,整天舔你舔他的,舔谁谁倒霉!这下好了,你的杨述也被你舔死了。”  “死你妈!会不会说话!”  “……”  静了一会儿,两人各自喘着气。郁久听见杨述的名字,开着水龙头没有动。  “杨哥本来人就好,水平也高,比你家郁久好一万倍。”  “呵呵,谁好一万倍?杨述早糊到十八线了,粉丝数是我们家久的零头!”  “郁久会啥,不就是会炒作,仗着背后有人整天跳来跳去……”  又进来一个人吼道:“妈的吵吵吵!吵屁啊!郁久能来我们这种小破作坊我表演吃屎!妈的……”  前两人异口同声:“秦芹比他还不如呢——”  “咳咳。”郁久终于听不下去了,闪身出来。  在门口吵架的三人组转过头,正是那个victor弦乐团。看见郁久,三人见鬼似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郁、郁久!”杀鸡般的叫声出自那位郁粉,他冲过来,黄毛风中凌乱,撩起t恤下摆就朝另两人道:“有笔没有!拿给我!”  先前还在吵架的另外二人如梦初醒,一个掏出签字笔,一个伸手抵在队友t恤反面挡垫板。  郁久尴尬地签了名。  混乱过后,四人鬼鬼祟祟地找了间空练习室,这才能好好说两句话了。  那位郁粉一进门就掩面呜呜哭起来:“我以为、我以为他们说你要来是在传谣…… ”  另一人也跟着大哭:“我刚还说要吃屎……”  郁久赶紧安慰他:“不不,我只是来参观一下,并不是要加入。”  “这样!”三人对视,都说:“那就好。”  见他们对公司没什么好感,郁久终于切入正题,问起了杨述的事情。  其中的杨粉犹豫片刻,说道:“杨哥是不适应吧。他人挺好的,就是来错了地方。”  “早几年,公司承诺他每年有演奏会,他才签的合同。他太想表演了……”  “但实际上,这里本质还是娱乐圈而已。”  三个长得像偶像的男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还原了杨述在公司的形象。  杨述作为爱乐的老前辈,总是彬彬有礼,乐于帮助小新人。他专业很好,每周都和来授课的老教授研究钢琴上的事情。只是和经纪人不合,经常能听见争吵。  郁久问:“那你们知不知道,他曾经有个学弟或者后辈,在进公司以前认识他……”  三人组面上都露出了一点讶异。  “不能说吗?”  “能倒是能……”其中一人说:“但我们也是道听途说,这是我们进公司前发生的事。”  ……  郁久听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和三人组道了别,拿出手机给蔺从安打电话。  王经纪已经被蔺总打发了,蔺从安还在食堂坐着等他。郁久找过去,双手插兜,叹了口气。  蔺从安站起来,揽住郁久的肩膀往外走:“有线索了?”  郁久点头:“还早,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既然特地跑一趟,蔺从安搜了一下口碑极好的咖啡馆。郁久坐定,松了口气,等蔺从安点好咖啡后才道:“这个公司,私底下有拉皮条的勾当。”  “嗯。”蔺从安不算意外,示意他说下去。  郁久道:“我道听途说,不一定准确。传言中,杨述有个后辈,是他的粉丝,很崇拜他,通过他的引荐才进的公司,名字我没听说过。” 第99章 路人便见一个头发略长的男孩子追着一个黑衣人跑,天擦黑了,能见度在降低,路人不断侧目。  黑衣人跑步很快,郁久追得艰难,路过一个红绿灯,他正巧赶上尾巴,直接窜了出去——此时距离那个奶茶店,已有两公里远了。  “郁久!”蔺从安被红灯拦下,本想闯过去,眼前却被下班高峰的车挡住了视线。等他找到时机穿过马路,竟失去了两人的踪影!  而牢牢跟着小偷的郁久,体力也快到极限了,他眼前发黑,肺里像刀割似的疼,却不想停下。那是蔺先生送他的礼物!  黑衣人似乎也累了,突然在前方拐进一条小巷,郁久跟着冲进去,一百多米后穿出来,眼前赫然是一条摆着密集小吃摊子的旧街区。  他一愣,准确捕捉到那小偷的身影,嘴里大喊抓小偷!  周围这么多人,竟无动于衷!  郁久管不了那么多,又跟出一百多米,翻到了这片小吃街的背后——刹那间,十几名穿着相同的黑衣猛地窜出来!  郁久惊恐地大叫一声,转头就跑!  “抓住他!”男人一声呵,众人将郁久团团围住!郁久左右看看,一步步后退着背部抵墙,疯狂喘气:“你们、要、怎么样?”  为首者戴着黑色的口罩,手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郁久心中一紧,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粗哑的嗓音响起:“告诉蔺从安,爱乐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这人说话慢,一字一顿,郁久反应过来,没说搭腔。  “听到没有!”那人大吼,郁久吓得心脏怦怦跳,仍没有吭声。他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路线,半晌才呼哧呼哧道:“我告诉他,你们,放了我吗?”  黑口罩举起匕首,嘿嘿一笑,在郁久的小臂上拍了拍:“走前,留一根手指吧——”  “!!”  郁久理智爆炸,轰地在大脑里燃成一朵烟花!  他甚至无法判断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他全部念头只剩下一个——逃!逃出去!逃到刚才很多人的地方!  只见郁久猛地屈膝,正击在黑口罩的胯|下,对方嗷一声下蹲,郁久踩着他的背向前跳跃!  其他人怒极:“别跑!”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把把水果刀。郁久腿软,跑了几步就被人揪着衣服掼在墙上,摔他那人举起水果刀就作势要刺,却听一声巨响,从他们背后的围墙上,竟跳下一个人!  风声带着千钧的怒气压得那人心生恐惧,握住水果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就被跳下的男人踩倒在地。可他尚来不及叫停,己方有个年轻打手被他的落败刺激,闭着眼睛当真要再刺那个郁久——  “啊啊啊——”  血从蔺从安的小臂中涌出。  他手指痉挛,咬着牙拔出水果刀,像一尊神一样站在郁久身前。血一滴滴流下,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举起那把刀,环视一圈惊恐的黑衣人。  “谁动一下,宰了谁。”第75章   对峙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见来人只有一个,领头人示意其它人一起上,把人控制住,最好能带走。  黑衣人们十几打二,凭蛮力都能把人压死,谁知道蔺从安受的像假伤,飚着血的手握成拳,丝毫没有卸力,接连揍翻三人。  一滴血溅到郁久脸上。  他瞬间耳鸣,头晕目眩,眼前一片血红的光斑闪过。  他发着抖,耳边环绕着痛苦的□□和发狠的喉音,仅剩的一点理智一直呼唤他去帮忙,可他动不了。  他害怕血,他头痛欲裂。  以一挡十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久攻不下的几个黑衣人动作间愈发粗暴,刀子挥舞的轨迹也越来越危险,郁久眼睁睁地看着蔺从安肩膀处又中一刀,昂贵的衣料抵不过不值钱的利器,被撕裂后,扬起一片血花!  这一幕如同慢动作,在郁久眼里一帧帧播放。似一瞬间,又似过了很久。  郁久下意识地张嘴,小小的啊了一声。  这是他的噩梦。  他以为自己痊愈了,其实不然。他只是淡忘了而已。  货真价实的鲜血飚在眼前,他仍然腿软,心悸,耳鸣。刹那间,郁久却突然暴起,抓住刺伤蔺从安的歹徒的衣领,咬牙发力,将人砸上了墙!  “从安!”他大喊:“跑!”  蔺从安向前一滚,一把牵住郁久,从刚才他制造的突破口狂奔出去!  几百米外就是小吃街,只要出去了,他们就安全了!奔出巷口的一瞬间,另一群黑衣人却狂奔而来,眼看就和郁久打了个照面!  “!”郁久心跳到嗓子眼,为什么还有?!这都什么年代了,黑社会怎么这么猖狂!  他近乎绝望地想,就差一点,差一点——  “老板!”来人大喊。  “里面,全扣住!”蔺从安吼道。他满脸暴戾,衣服被刀划得破烂,血迹一洇一大片,还在往下滴。  可这长期被压抑的野性,仿佛随着伤口冲出来,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场!  郁久看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是蔺从安的人!是他们这边的人!  “从安你怎么样?”郁久脱了力,扶着蔺从安上了保镖开来的车,颤抖着冲司机吼:“去医院!”  司机一惊,嘴巴紧闭,踩上油门就冲出去。  郁久脱掉身上的衬衫,使劲一扯两半,一半团成一团压在蔺从安的肩膀上,另一半交给蔺从安让他自己按着手。  “血!!按重一点啊,不然止不住!”郁久急疯了,自己扔发着抖,应激障碍使他仍旧处于混乱状态,和蔺从安比起来,仿佛他才是受伤暴躁的那个:“开快啊!”  司机又踩了一脚油门,却听真正的大老板道:“慢点开,稳一点。”  随后又听他低压温柔地说:“别怕,没事了。”  郁久头痛欲裂,他□□着上身,披头散发,身上手上都沾着粘腻的血,抖个不停,闻言大叫:“别说话!”  “……”  他咬着下唇,自责得发抖:“别,别说话了,我求你了……”  蔺从安痛觉不敏感,打架的时候固然是优势,也能少受点罪,但不代表伤害不存在。不仅如此,他比别人更危险,因为他感受的偏差,很可能受更重的伤。  我他妈为什么要去追小偷?郁久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车里。是,蔺从安送的礼物当然重要,但再重要能重要过本人吗?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医院。  万幸的是,蔺从安基本是皮外伤,只是伤口太深,缝了不少针,养养就好了。  郁久这才松了一口气,披着医院的病号服,呆呆地靠在病床的床头。  医院的贵宾套间装修得像个酒店,床头的吊水架子竖着,药水一滴滴流进蔺从安的手背血管。  郁久恢复了些理智,沮丧地撸了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  蔺从安:“我现在能说话了吗?”  “……”郁久有气无力:“嗯,你骂我吧。”  “不怪你。”  郁久听到这话脑子里就窜火,正要反驳,却听蔺从安平静道:“你听我说。”  “任何人,在自己的东西被抢后,第一反应都是回去追。你只是做了大多数人都会做的事。”蔺从安也有些累了,失血让他微微眩晕:“是设局的人不好,不关你的事。”  郁久听着,更想哭了,他揉了揉眼睛:“是,我是一般人,就因为我太一般,才害你受伤。”  蔺从安追上去的时候就报了警,通知了保镖。  因为他们之前在大学城散步,保镖的车没有开进来,等在一条街外。这才到得晚了。  但郁久如果不莽撞地追过去,什么都不会发生。  蔺从安招招手,示意郁久靠过来,郁久怕压到他肩膀,不肯贴太近,就躺在半边床上。  两人都没洗澡,一身的血腥味,谁也别嫌弃谁。蔺从安给了郁久额头一个吻:“大家都是一般人,我也冲动了。事实上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他们只是想恐吓你。如果我不擅自上去挡刀,根本不会受伤。所以我也是一般人,我咎由自取。”  “郁久。”他正色:“我们都是一般人,做着一般人做的事。吸取教训就好了,再自责下去,我会生气的。”  郁久哽咽着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郝秘书匆匆赶来,还带着两个警察。  郁久已经睡着了,在床上发出极细的鼾声,蔺从安示意他们安静,自己下床,给郁久掖了掖被子。  “出去说。”  他提起输液的支架,走到病房外:“什么情况?”  警察看看他又看看输液袋,纳闷道:“里面的人也受伤了?你这样要不要坐着……”  “没受伤,他累了。没事。”  于是几人长话短说,蔺从安大致了解了情况。  “龙虎会?”蔺从安皱眉。  “对,一个披着着科技公司壳子的黑社会团伙。我们警方一直盯着,可惜最近几年挺守规矩的,动不到他们。”警察说:“你公司最近的商业行动,恰巧戳到了对方的痛点上,这几天他们动作频繁,这下又伤了人,在场的人已经被我们全拷回警局去了。”  蔺从安道:“不是几个喽啰的事。”  “是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查,不会让您白白受伤的。”  警方也知道蔺从安这样的商业大佬不好惹,盘根错杂的关系里,警方未必处于强势。况且现在蔺从安是受害者,他们老大发话,笔录就不需要他们回警局做了,只在医院问完就好。  蔺从安听后说:“你们等一会儿吧,郁久醒了再进去做,可以吗?”  两个警察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对了蔺总。”其中一人突然想起来:“他们是偷了你们的东西,是吗?”  蔺从安神色淡淡:“是郁久的东西,发圈上坠的钻石,五百万,带□□和鉴定书。”  警察们:“…………”  一个警察艰难道:“蔺总,这个,数额太巨大了……我们可以改一改事件的性质……”  偷窃,抢劫,本来是犯罪链的末端,可一旦数额巨大,也能从重量刑。  他们调查的时候可没听说,那些黑社会抢的东西,足有五百万这么大的金额!刑警办案,见过多少为了金钱泯灭人性的案件,五百万甚至可以买五条人命了,这位蔺先生丢了还这么淡定……  “如果这个切入点好,那就从这方面入手。” 第101章 他们奉行以前的那一套,仗着和上面的关系亲密行事嚣张,殊不知关系这种东西,能成为盾牌,也能成为利刃。  在这次事件中,蔺爷爷竟起了不小的作用。与他交好的一位老人,徒弟在秋城还未站稳脚跟,老人眼光毒辣,利用这个机会,撬动了整个秋城的格局。  这里头的博弈,郁久自然不知道,倒是听说了另外的事情。  “欧洲?”他坐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  “对,那家龙虎会之所以要投资爱乐公司,就是为了有机会频繁的出入欧洲。他们甚至有一条完整的人口拐|卖产业链。”  今天是开学前报道的日子,郁久来到秋音,领了一堆书,刚见完辅导员,蔺从安就来接他了。吹着车里的冷气,郁久长长呼了一口气,蔺从安怕他受凉,提了件外套给他。  郁久乖乖披上,问道:“拐卖的话,难道不是去东南亚么?”  “具体运作还不清楚,但他们有自己的赚钱方式。就算去发达国家,也不可能去发达的地方。除了女人和小孩,还有很多青壮年,被忽悠去那边做苦工。”蔺从安说:“还有一些有案底的,逃难的,主动搭上他们的线,偷渡出去。去国外就算活得狗都不如,也好歹活着。”  郁久愣了愣,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听了这件事,他总有些不安。  古典音乐界和欧洲交流频繁,爱乐公司甚至还有国外请的教授。乐器,学习,样样离不开出国。  他们利用这些机会,坏事做尽,这下再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如今,这家公司到了郁久手里,暂时还是一团烂摊子。  蔺从安听他抱怨,眼带笑意道:“不会让你真的处理事情的。你好好上学。”  暑假就要过去,热度却不减,郁久又和蔺从安轰轰烈烈地在微博爆了一把,终于到了秋音的开学日。  郁久走读,蔺从安早上让司机送他去了学校。校门口的那条路不能停车,郁久走了几百米,才进入校门。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穿着普通的t恤休闲裤和运动鞋。郁久身高不高,头发剪短后俨然泯然众人,谁知道就这样还被堵在了校门口……  “嗷嗷嗷郁久!”  丧尸围城。  等到郁久终于被辅导员救出来,他可怜的小黑伞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单肩包掉到地上被人踩了几脚,就剩下一个人跟刚剥的鸡蛋似的嫩生生。  辅导员带他走在走廊里,心里嘀咕:这个郁久真的有二十七岁了吗?完全看不出来!不愧是能把那种大佬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  第一堂课是班会。  郁久走进阶梯教室,叽叽呱呱的人群静了一瞬,接着爆发了更大的惊呼。碍于辅导员在,没人再冲过去上下其手。  郁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马上就有三个女生跟玩抢凳子似的挤他唯一的那个同桌位。  郁久缩在墙角努力将自己压成纸片:“……”  校园论坛有人拍照直播,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喷了。  辅导员怒吼:“让开!他是唐僧你们是女妖精吗!”  郁久:“……”  辅导员怕场面失控,特地指了个人:“那个,程自远,你来坐郁久旁边!”  众人视线一下汇聚到那位天选之子身上。  程自远瞪大眼睛,正拿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见所有人都看他,他磕磕巴巴道:“我我我……”  “你什么你!就是你!别看了!”  程自远是个小胖墩,比郁久矮一点,像一颗土豆,闻言乐滋滋地滚到了郁久旁边的座位上。  他这么一堵,把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郁久出不去外边的女生更是休想从缝隙里伸进一根手指。  众人看着辅导员的眼中充满了钦佩。  高人!  把郁久的前后排都换成男生,那个辅导员总算松了口气,开始了例行的新生讲话。  郁久身后的人小声讨论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  “郁久不是跟男的结婚了吗?他是gay吧,为什么周围反而要安排男生呢?”  郁久狂汗,听到他们最终得出了结论:“估计是怕那些女生把他给掰直了。”  郁久:“……”  崭新的校园生活,就在兵荒马乱中开始了。这里不像复读班,大家更加自信青春,又刚刚从高考中解放,对郁久的兴趣迟迟不退。  郁久只得求助小熊同学,下了课就往研究生的琴房跑。  几天内,程自远这个小胖墩成功和郁久搞好了关系。  两人并小熊同学,三人走在路上,就像两片饱满的面包中间夹了一片可怜的培根。  好在课程十分系统有趣,郁久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课业上,渐渐的,大家习惯后,对他的骚扰也少了很多。  这天上完课,教授留了一份曲式分析的作业,时间还早,郁久叫上程自远,去了自习室。  过了一会儿,小熊同学抱着一袋三明治进来:“久久!远远!”  三明治是小熊去食堂买的,郁久吃一个,剩下的八个小熊和程自远分,所以都让郁久先挑口味。  “小熊你下午予溪団对没课吗?”郁久挑了一个鸡蛋培根,撕开包装问。  “有呀,上的课没有,但是要去给邱教授代一堂视唱练习课。”  郁久噢了一声:“大几的?邱教授怎么了?”  “大二的……”他一口吞下半个三明治:“他去西西里岛度假了。”  郁久:“……”  程自远:“……”  “哎。”小熊同学道:“邱教授本来不带本科的,可是今年一个女教授突然找到真爱,追着真爱去澳洲的森林里做动物保护去了。所以邱教授才带了一门。”  郁久程自远:“…………”  自习室现在没什么人,几人小声边聊边吃,过了一会儿,不少在食堂吃完饭的同学陆陆续续进来了。  有一个人进来,左右张望了两圈,看到小熊同学硕大的身躯,眼睛一亮。  “熊华!”  来人正是那天那个文班长!  此时的他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他已经是个认出了郁久的文班长了……  只见文班长脸上带着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越过两片饱满的汉堡,准确的一把抓住培根的手:“哎!郁同学!总算见到你了!”  郁久:“???”  “那天真的抱歉啊,我没认出来!都怪熊华,也不给介绍一下……”  郁久一脸懵逼地被他抓着手,暗暗用力抽了几下,没想到对方攥得挺牢。  “你好你好,可以放手了吗?”郁久微笑。  “好好好!”文班长松手,嘿嘿直笑,完全不像之前那次偶遇时尖酸刻薄冷嘲热讽的样子。他热情地对郁久嘘寒问暖,一旁的小熊同学脸色越来越黑……  “你到底来干嘛的?!”小熊怒吼。  “嘿。”文班长分给他半个眼神:“跟郁同学做朋友啊?只准你跟他好,不准我交朋友?”  郁久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把前倨后恭体现得这么淋漓尽致的人,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小熊同学尴尬。  郁久:“文……”  “文道轩!”  “嗯嗯,文学长,你本来是要找小熊的吗?”郁久问。  被郁久一提醒,文班长这才想起来,转向小熊说:“我来告诉你,邱教授说下午的课不要你代了。”  “啊?!”小熊吃惊:“那谁来?”  文道轩假装冷淡,嘴角都快笑飞了:“我啊。”  小熊:“…………”他猛地站起来,气势惊人,周围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操你妈的文道轩!你搞我?!我准备了三天的课件!”  自习室静悄悄,有人偷偷举起了手机。  文班长最害怕别人对他指指点点,难受地转身对着窗户,压着嗓子道:“你吼什么?!你能不能改改你这动不动就大喊大叫的毛病?!”  “我丢你的脸了?!你跟我什么关系?操了,你抢老娘的课,老娘就扒了你的脸!”小熊面色通红,一掌拍下去,桌子仿佛要裂成两半:“回去我就上论坛发帖!让全校都认识认识你!”  文班长一听急了,早知道找个没人的时候再来跟小熊摊牌,他烦躁道:“你缺那点代课费吗?!”  “难道你缺吗?!”  小熊说完,却突然顿了顿,刚才叉腰自称老娘的气势陡然收起,不甘心地放低了音量:“你又缺钱了?”  文班长恨不得把小熊的脑袋摁到桌上,他噎了两秒,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走了。  郁久和程自远不敢吭声,等到周围又重新恢复了热闹,才把桌上的讲义理了理,说:“他很缺钱吗?”  “嗯……”小熊失落:“蛮缺的,现在还欠我的钱呢。”  郁久没说什么,默默把袋子里的可乐拧开瓶盖递给他。小熊接过,发现瓶盖是松的,脸一红:“哎,久久你真好……”  小熊仰头喝了一口,文班长突然又从后门风风火火地进来,一把拍在小熊的肩膀上:“熊华!”“噗——”  被喷了半件衣服的郁久:“…………”  文班长笑也不是道歉也不是,面色扭曲,半天才说道:“忘了跟你说,邱教授让我带话给你,下午去周老师那里把他儿子带着。”  “啊?”  “对,他儿子。下午三点,周老师,办公室,听明白了吗?”  “哦。”  文班长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衣服被喷了可乐的培根,和两片依旧饱满的面包。  程自远站起来:“走吧,去我宿舍,拿件衣服给你换一下!”  尴尬的郁久和尴尬的小熊一起得救,连连说好。  程自远住校,三人走在路上,小熊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第103章 蔺从安阴鸷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刺眼。小圆桌上有郁久特地给他折的纸鹤盒子,现在为了让小孩坐,被他推到了一边。  以前别人送的糖已经吃完,架子上的是他亲自挑选带回来的。  他和郁久在阳台亲吻,拥抱,抚摸过。这样神圣的,在他心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地方,竟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子破坏了。  蔺从安感觉自己被负面情绪包裹得严严实实。  从他下车时看到郁久穿了件他没见过的宽大t恤时,这种情绪就在不受控制的翻腾。  那件衣服太大了,郁久穿着露出锁骨,松松垮垮像被人拽过,让人有撕扯的欲望。  烦躁。  郁久还在跟小孩说话,小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了些蔺从安听不清的话,郁久无奈道:“那我把小熊哥哥也喊过来?”  “……”蔺从安受不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花瓶,发出了点声响。  “蔺先生!”郁久转头,求助似的喊他:“快来!”  蔺从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走过去。  阳台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下,郁久眼睫毛被映成了金色。  “小宝太认生了,一直哭,怎么办啊?”他焦急道:“要不你打个电话让刘阿姨赶紧过来?”  两个完全没有经验的男人,带娃简直是灾难,郁久已经有点后悔把这事儿大包大揽下来了。  蔺从安冷淡地点头,打电话过去,听了一会儿后告诉郁久:“刘阿姨说,带他玩玩,转移注意力。”  带他玩……  郁久烦恼地问蔺从安:“我也不知道小孩爱玩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两个没有童年的人面面相觑,勉强得出了一个自己认知中的结论:“玩泥巴?”  阳台外头是花园,的确可以玩泥巴,但已经过了这个年纪的蔺大老板和郁钢琴家满脸的拒绝。  “啊啊啊刘阿姨什么时候来啊!”  蔺从安看郁久抓狂的表情,心头阴霾散去了一些,终于露出一丝笑来。  “带他去弹钢琴?”  “!”郁久眼睛一亮:“这个好!我那次住院的时候,还用这个哄过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孩!”  三人果断转战琴房,郁久把小宝的手交给蔺从安。  蔺从安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小宝的肉爪子,浑身一僵。郁久笑道:“你带一会儿。”  被交到蔺从安手里的小宝扁着嘴,眼泪要掉不掉,都不敢哭了,直到看到了琴房里那台施坦威三角钢,眼睛才亮了起来。  郁久自己坐了半边琴凳,让蔺从安抱小宝坐了另半边。  “你爸爸教过你吗?”  小宝怯生生地碰碰琴键,摇头。  “怎么会?!”郁久有点吃惊:“那你哥哥会弹吗?”  “……”小宝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句子:“我哥哥……学的是,计算机。”  他磕磕巴巴地说,黑亮的眼瞳盯着郁久:“很厉害的,哥哥,我爸爸说我,我以后,也可以学,计算机。”  邱教授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学计算机?!  郁久真是好奇得抓心挠肝,他还以为是小宝太小,邱教授想等孩子长大些再让他学琴,结果?计算机?  当程序员有什么好啊!  郁久失望地摸摸小宝:“那你现在想试试这个吗?”  “……想!”这一声倒是很响亮,郁久欣慰地捏着小宝的手指,往琴键上按:“do、re、mi——”  蔺从安倚靠在窗边,看着他们。  小宝显然对钢琴兴趣很浓,他长年呆在音乐学院,被各个学钢琴的学长带着玩,早就会模仿了。郁久教他立手型,一教就会,乐理的基础知识他也能知其然,单手一曲铃儿响叮当,几乎立刻就学会了。  郁久夸张地给他鼓掌,惊叹道:“小宝真是小天才!天生的钢琴家啊!”  小宝哭了半下午,这会儿才终于咧嘴笑起来。  郁久见他终于不哭了,总算松了口气,看着靠窗罚站百无聊赖的蔺从安,不禁笑道:“从安小朋友,要不要也来学啊?跟我们小宝比一比。”  蔺从安:“……”  他笑了笑,转身出去了,郁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  蔺先生,真的很不喜欢小孩子啊……  郁久不自觉发了会儿呆,直到小宝轻轻戳他:“郁,郁哥哥……”  “噢!”郁久朝他笑:“这样,我们再来弹个两只老虎……”  四五岁的小孩子,第一次接触钢琴,天赋不天赋的不好说,但小宝明显是很感兴趣的。郁久教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你爸爸不让你弹钢琴?”  小宝茫然道:“啊,哥哥说……爸爸说过……弹琴很苦~”  郁久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的父母让他学钢琴,是为了所谓上流社会的流行。而小宝的父母不让他学钢琴,是因为“学琴太辛苦”。  不论选择是正确与否,单论出发点,两厢对比之下,郁久输得惨烈。邱教授还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郁久想,下次有机会,还是把小宝的情况和邱教授说一说。毕竟选择哪条路还是该看孩子,也不能因为辛苦就阻拦他的兴趣发展。  殊不知世界上有什么职业真的轻松又赚钱?学计算机也未必不累。  两人又弹了一会儿,刘阿姨终于到了,郁久赶紧把小宝托付给刘阿姨带,表示今晚的晚饭他来做。  郁久手脚也不慢,没过多久,就开饭了。  蔺从安听到喊他,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刘阿姨正给小宝坐的椅子垫几层软垫,让他坐得高一些;而郁久正一手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  餐桌上方的黄灯映得桌上的食物充满着幸福感,从他的角度看,眼前的画面像个完美的家庭。  但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隐隐有些排斥。  蔺从安再三对自己说:明天就送走了,明天就送走了……  刘阿姨第一次和他们一起上桌吃饭,主要是让她带孩子吃。刘阿姨育儿经验丰富,自然把小宝带得很好,郁久便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蔺从安身上。  他早就发现了,今天的蔺先生情绪不高。不仅如此,甚至有点负面。  郁久把椅子挪得近了一些,给蔺从安盛了碗汤:“时间短,没煮什么复杂的,海带冬瓜汤……尝尝呗?”  “嗯。”蔺从安淡淡笑了笑,接过碗,先喝了口汤。  他本来心不在焉,喝了两口以后却莫名在意,犹豫片刻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咸?”  “啊?”郁久就着蔺从安的碗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像真的有点!”  “等等!”郁久突然瞪大眼睛:“只是有点咸而已,你是不是……”  刘阿姨和小宝还坐在对面,这话题便没细说,但郁久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不是代表,蔺先生的病又有所好转呢?  此时此刻,什么小宝,周老师,邱教授的,全都飞得不知道哪儿去了!要不是有外人,他想立刻给林主任打电话!  话说蔺先生今天不是心情不好吗?难道心情不好也能治病?!  再话说,蔺先生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郁久非常想摁个快进键,把刘阿姨和小宝赶紧快进掉,好让他和蔺先生单独说说话!  如此这般一通乱想,终于等到饭吃完,刘阿姨帮忙,把小宝安顿进了郁久之前住的客房,睡了。  郁久:“……”好他妈累,幸好蔺先生不要小孩,他俩也生不出来!  主卧。  房门一关。  “从安!”郁久大喊一声,一个助跑扑上去,两人顺势倒在床上,还弹了弹:“真的好了吗?!”  蔺从安表情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  穿耳器已经用光了,后来没再买,郁久想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但他总有预感,消息会是好的。  他把头埋在蔺从安的胸口,忍了一会儿泪意,半晌才抬头说道:“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蔺从安到现在,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无奈道:“也没有。”  “我只是,不喜欢他侵占属于我们的地盘。”  空调吹出柔和的冷气,蔺从安的声音也淡淡的。  “我的计划中,我们不会有孩子。我希望你能只看着我,我也只看着你。但如果你想……”  “我不想。”郁久嗓子都憋哑了:“我不想,你别说了。”  郁久知道蔺先生有不安。但他又何尝不是呢?  在现在的阶段,起码此刻,他们彼此需要,彼此唯一,为什么要在里面添加不稳定因素呢?  郁久郑重地说:“我保证,你永远是我的唯一。”  蔺从安喉结动了动,将人搂得更紧了。双目相对,靠近,呼吸近在咫尺。  郁久刚刚闭上眼睛,感受到彼此的燥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俩给吓萎了,急急忙忙开门出去。  声音似乎是从客房传来的,像是重物落地。郁久怕小宝被什么东西砸了,急慌慌地推开门,却被这场面吓得眼前一黑!  掉下来的是书柜顶端的木质地球仪,分量不轻,声音就大了些。  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宝不知道哪来的兴趣,从他的床底拖出了一个箱子!  他的床底!  藏着的!  箱子!  还他妈打开了! 第105章 “醒了?下来吃早饭。”  蔺从安衬衫西裤,一丝不苟,像以往每个清晨。领带没系,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和喉结。要了命的性感。  郁久迷迷糊糊地噢了一声,去到卫生间刷牙,对着镜子放空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是他在做梦吗?!  难道那个初学者套装的事没有暴露?  郁久松了口气,立刻决定今天就把那东西偷偷扔掉……  他越回忆越觉得不对,做梦哪有那么清楚,而且蔺从安昨天明明真的生病了!  郁久不小心把水龙头拧太大,哗啦一声溅了冷水点子在脸上,如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无情的拍……总算把他拍清醒了。  “!”郁久匆匆漱了口,脸上水都来不及擦,冲去喊:“蔺先生你好点了吗——”  餐桌前的两人一起抬头看他。  小宝坐在昨天给他垫的高凳子上,手上举着勺子,穿着昨天小田送来的衣服。  蔺从安在另一边拉开椅子,衣冠楚楚,正要坐下。  桌上摆着早饭,不知道是哪个助理还是司机送来的——包子,蒸饺,和豆浆。  “把脸擦干。”蔺从安眯眼指指他:“衣服先换好。”  郁久:“…………”  他晕头转向地往上踏了两级台阶,又想起来,扒着栏杆:“真的没事了吗?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吧!”  “没事,我自己去,乖。”蔺从安说。  这个语气像哄小孩,因为小宝还在场,郁久有点脸红,转移话题道:“周末你空吗?一起去找一下林——”“滴——”  门禁响了。郁久的话被打断,索性噔噔回房,换好衣服才出来。  屏幕处一声凄厉的女声:“小宝——”  小宝趴在门禁处,脸都要贴上去了:“麻麻——”  女声:“小宝呜呜呜呜——”  小宝:“麻麻哇哇哇——”  蔺从安闭着眼睛:“大姐,门卫让了,你进来再说吧。”  等到大门一开,小宝妈妈如同儿子被卖到山沟里苦苦寻亲十年的家长一样冲进来,和小宝抱头痛哭,哭得蔺从安和郁久双目无神。  等他俩终于哭完,小宝妈妈这才恢复理智,从包里掏了两只红包出来:“事情我都听小文说了,太谢谢你们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  她尴尬地递红包,知道住这种别墅的人家不会稀罕这点钱,但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答谢了。  郁久体贴地打圆场,心想小宝这哭功看来是遗传了他妈妈这点没跑了……  郁久早上课晚,不着急,倒了杯茶招待小宝妈。  小宝妈是个能把小鲜肉邱教授喂成现在这种猪样体型的神人。她红着眼睛微笑的时候,确实有种郁久和蔺从安都陌生的母性。  “昨天我在省里开会,手机都上交了。晚上十点多才看到熊华的电话,吓死我了……就赶紧跑回来了。”小宝的手依赖地绕着她的脖子,她继续道:“我连夜赶回来,会也不开了,哎……你们邱教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指望他不如指望个猪蹄。”  郁久:恐怕是您硬生生喂成的猪蹄。  郁久:“那您开会怎么办?”  小宝妈无奈笑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我开了……唉,没办法,钱可以再挣,会可以再开,但是孩子出了事我和老邱怎么活啊。”  ……  送走了小宝妈,郁久和蔺从安一起往沙发上一靠,同时叹了口气。随后又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蔺从安:“下次敢不敢随便带回来养了?”  郁久:“不敢了……我把你养好这辈子就值了。”  他牵起蔺从安的手,低声说:“昨天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  “被你感动了。”蔺从安半开玩笑:“也许是病好的征兆呢?”  郁久对这点充满希望,笑着说:“不用着急。就算一辈子不好,我也爱你。”  说罢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感兴趣吗?”  “?”蔺从安反应了几秒,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那你呢?”  “…………”郁久站起来就跑。  去学校的路上,郁久给林主任打了个电话,描述了一下蔺先生的症状。  林主任:“好转的可能性很高。与感觉障碍相反的症状,可能是改变的开始。”他也不插科打诨了:“这周我都有空,周末带他来吧。”  两人约定了时间,郁久挂掉电话,一整天都心情很好,课上一直傻笑,被老师点名n次毫不收敛。  下午最后一节课。  程自远:“咋了哥们?中彩票了?……啧,你肯定看不上那点彩票钱。”  郁久:“嘿嘿。”  后边的同学:“远弟什么眼神,我们郁老师明明是满脸春色,昨夜肯定过得好哇!”  郁久:“嘿嘿嘿。”  程自远惊了,这都不反驳?!难道真的是被爱情滋润了?!  这下前后几个哥儿凑到一起。  “悄悄问……”后边一位拿笔戳了戳郁久后背:“爽吗?”  “结了婚滚床和恋爱关系期间滚,感觉是不是不一样?”  “对啊对啊,有什么新的花样吗?”  郁久:“嘿嘿嘿嘿。”  “靠!”前后左右推搡着:“不够意思啊郁宝!人生赢家也不传授传授经验——”  “周德嘉!”突然,教室外边一声怒吼。  班内所有人噤声。  “你还是不是人?!我他妈信任你,我那么信任你!”  大家惊恐地相互看,前排一个比较活跃小个子偷偷溜到门边,朝外看了一会儿,回头朝所有人作口型:“邱、盛、景——”  “!”郁久皱起眉来。  对面的教室今天有公共课英语,的确是周老师在教。  所以,邱教授这是在小熊同学告状后,迅速从意大利回来了?  不谈买机票和候机的时间,单从意大利回国就要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邱教授想必一收到消息就买了回程机票,才能在这个点儿就出现在学校。  他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仿佛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有人看到他把行李箱扔在了楼下,急吼吼地冲上来找周老师算账了。  他一边吼一边拽着周老师的领带,仗着自己中年发福的吨位,一路将人拖到教室外,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狠狠一拳挥下去!  周老师眼镜被打飞,啪一声砸在墙上,镜片脱落在地。  “老邱……”周老师惊恐似鹌鹑:“……你在说什么?”  邱盛景怒气愈发蓬勃,眼白里布满血丝:“还装?!你打我儿子!操了,你打我儿子?!”  “你从小打过他多少次了?!啊?”他一把将人甩在地上,又抬脚狠狠踩上去:“你他妈!敢打我儿子,你这个,人渣!”  周老师外表文弱,被肥硕的邱教授堵着打的场面惨不忍睹,不少不明真相的学生试图上去拉架,还有女生尖叫说别打了是不是误会。  邱盛景毕竟没学过打架,凭本能在挠而已,但碰到了周老师脆弱的鼻子,一脚下去血都出来了。  学生们都紧张了,轰然上去把人控制住,拉在一旁:“别打了!赶紧去把周老师送医务室啊!”  两边教室加起来足有近一百人,学生们硬靠着人数将两个老师分开了,接到消息的院长和副校长揣着速效救心丸匆匆赶到:“啊?怎么回事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过了一遍。  其他人讲的都是表面,听起来邱教授像突然被狗咬了似的,在场只有郁久和程自远知道事情经过。  郁久刚站出来,想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院长和副校长却一副便秘的表情,连忙阻止道:“等会儿啊,郁同学,你跟我们来……”  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副校长叹口气:“老邱啊,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几个月不见,邱教授头上的毛又稀疏了几分。他出了一口恶气后,平静了不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郁久配合他,点开手机,播放了昨天拍到的视频。  校方看完后,几个处理事情的校领导相互看了看。  “老邱啊。”副校长最先发话:“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郁久和邱教授同时一愣。  对方转向郁久:“这个,郁同学这个视频,看起来就像周老师在给小孩掸灰嘛……看这个角度,这里,周老师表情多和蔼啊,怎么会是要打人呢?”  郁久惊呆了:“你们是怀疑我?!”第79章   外面嘈杂,郁久的手机离得又比较远,录像里只能看见周老师的动作,却听不清他说的话。  郁久又看了一遍视频,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不得不说,校方的怀疑还是有道理的。  光看视频,谁能想到周老师那张和蔼的面孔下,吐出的却是那样恶毒的话呢?  邱教授直接被气懵了。  小熊是他一手带上来的研究生,性格腼腆,人品也好,他不可能怀疑;而郁久,虽然他很不喜欢,甚至觉得郁久进秋音也是在走捷径……但是他有什么理由撒谎?!更别说还有一个他都不认识的同学也看到了!  校方和稀泥的举动把邱盛景气得肚子一颤一颤的,他嘶吼道:“怎么可能误会?!我为什么要编排他!周德嘉跟我十年邻居,如果不是真的干了坏事!我为什么要打他!”  “老邱老邱,别激动……”副校长被吓到了,赶紧打圆场:“我们没这个意思,就是想说,再查一查,查一查……别冲动!”  邱盛景呼哧呼哧地喘气,好一会儿脸才不憋涨了,他疲惫地摆摆手:“行了,我先回去看看儿子,你们先查吧。”  “我丑话说在前头。”邱盛景生气地说:“这事儿,你们要是不严肃处理,我老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说罢他不理校长们,转身出去了。 第107章 “那你按啊!电梯都上去啦……”  是他吗?还是我看错了?  终于到了一楼,郁久踏出电梯。满目的苍翠,本该让人心情变好,可他心乱如麻,什么都入不了眼了。  他看到那个男人,瘦得成了一具骷髅,皮肤黝黑,脸上刻着苦难的纹路。  和他那个逃债去国外的爸,像,又不像。  世上爸爸千千万,孩子抓阄选父母,全凭运气。  有他和蔺从安那样的父母,也有邱盛景和小宝妈这样的普通地爱着子女的父母。  郁久强迫自己不再想刚才那个人。  别说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就算真的是那个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郁久早就当他死了,那他不管活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是死了。  磨蹭了半小时,郁久绕道,从另一栋楼回了林主任的办公室。  谈话仍没有结束,郁久浑浑噩噩地歪在沙发上,小小睡了一会儿。梦里全是光怪陆离的碎影,无厘头的情绪在脑中翻涌。  “……醒醒。”蔺先生的声音。  郁久挣扎着睁开一只眼,看到蔺从安的脸,瞬间松了口气。  他张开双手:“困……”  蔺从安无奈一笑,揽着郁久的腰,提了口气,把人抱了起来。  “那我们走了。”蔺从安冷淡地跟林主任说。  林主任一如既往笑眯眯地,挥挥手:“好粘腻哦……记得我说的。”  蔺从安冷飕飕地甩了个不满的眼刀,把怀里的郁久往上托了托,踏出了门。  郁久把脸埋在蔺从安颈窝,突然很想哭。  蔺从安淡淡问:“做噩梦了吗?”  “……嗯。”  郁久平复了一下,拍拍蔺从安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两人慢慢走,郁久打起精神问:“结果怎么样?林主任怎么说?”  蔺从安捏了捏他的后颈:“快好了。”  “真的啊!”他很快雀跃起来:“如果只是稍微的感觉迟钝,其实跟正常人也没区别啊,四舍五入已经算好了!”  “嗯。”  困扰多年的问题慢慢痊愈中,蔺从安也感到一阵轻松。  快乐的泡泡刚开始在空中飞起,蔺从安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是久安集团的公关部。  蔺从安接起,听了一会儿,眉头皱起来。  “你们密切注意着,看看发展。”  “怎么了?”郁久问。  “你那个邱教授,发了微博。”蔺从安头疼地点开app,解释道:“因为找不到小宝被打的证据,他在微博公开发言,以人格担保事实,让那个姓周的老师辞职,还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做教育行业。”  郁久一言难尽:“……他担保有用吗?况且那个姓周的不会听话吧……”  邱盛景从青音赛开始,就展现出了极低的微博情商。  他仿佛一个与时代脱轨的固执老头儿,一天到晚讲着我们古典人,我们古典人,虽然热血,也引人发笑。  至今都有郁久的粉丝,有事没事调侃一下邱教授,带着偏见看比赛,打脸疼不疼?  但邱盛景从没回应过,即便有郁久在前,他还是不肯改变自己的认知。  这几天,他多次找周德嘉周旋,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校方因为他的纠缠,如同文班长预测的那样,提出了妥协的方案——辞退或调任周老师,但档案里不能写上没有证据的揣测。  这意味着,周德嘉仍然有机会做个老师。  邱盛景和小宝妈,在某些方面像得不得了,他俩带着正义感,坚决认为事情不能这样过去。  于是邱盛景发了微博。  微博鱼龙混杂,不像校园bbs那样单纯友善,如海的质疑铺天盖地的袭来。  网友们:赌咒发誓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吵架方式,你的人格值几斤几两,拿来担保有用吗?没有证据的指控,谁知道是不是泼脏水呢?  有人忍不住往下深挖。  网络藏不住事,很快,由秋音学生透露的细节被传到了公开平台。  网友们得知,邱盛景自己都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周姓老师虐待孩子,事情是由他的学生们告知的。  这口瓜顿时扑朔迷离起来,有人笑说,你把人格放在几个学生身上?你又知道学生的人品没问题了?什么学生呀,拿过道德模范么?感动过华国么?公安局送过锦旗么?  到这一步时,这件事也只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而转折点很快来了,有知情人士透露,那几个学生中,有著名网红郁久。  网友们惊了:郁久不是跟那个邱盛景关系不好吗?!到底怎么回事?!第80章   邱盛景的微博影响力,现在远远不如郁久。  因此火一旦烧起来,很快就烧到了“咖位”更大的人身上。  网友们: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没有证据这样说真的好吗?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还是也拿人格担保一下?  小熊和程自远先后发微博,说参与的人还有他们,但声音太小,淹没在茫茫言海中。  微博中固然有许多支持郁久的人,可现实是,他们也说不出更多有新意的话来。  杨述当晚也上了微博,给郁久站了队,说郁久是他见过最善良的人,并调侃自己也可以拿人格担保。有杨述带队,爱乐公司凡是有点名气的演奏家和艺人,纷纷为老板说话,把“我以人格担保”闹成了季度金句。  偶像团体victor更是拍视频呐喊:我以人格担保,我们老板是特别好的老板!  娱乐圈一下场,事件严肃性顿时降低,不少人开始看起了热闹,盯着郁久的人少了。  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急。  没过多久,邱盛景打电话来了。郁久接到电话有些诧异,仍答应了他出来约谈的邀请。  郁久看向蔺从安:“离这里不远,我们一起去吧?”  蔺从安自然无不可。  咖啡厅简直是城市必需的公共设施,郁久想,多少小事大事都是在里头谈成的……  邱盛景选的地方一看就高档,尽管没有包间,位置间隔却很大,也有绿植做隔断。郁久和蔺从安到了以后才发现,不仅来了邱教授,小宝妈和小宝也一起来了。  小宝不吵不嚷,贴着他妈妈坐,不哭的时候还挺天使的。  坐定后,邱盛景说道:“郁久啊,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郁久安慰他:“你能相信我们,就已经够了。”  对方摆摆手:“唉,都怪我。”小宝妈也说:“是我们不好……不知道这个微博这么厉害。我们就想,不能让周德嘉这种人继续猖狂下去,因为他太有迷惑性了……”  说着,小宝妈就要哭,哽咽道:“我们邻居十年,愣是没看出来,他竟然是那样的人……”  之前回去后,宝妈也问了小宝,周老师对他做了什么。小宝被耐心询问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腿痛痛,不让他说,之类的话。  她一想到,如果不是郁久他们凑巧见到,小宝仍然会被周德嘉打……她心里就疼得像刀割似的。  夫妻俩想,就算没有证据,他俩只要上了微博曝光周德嘉,以后要聘用他的公司或者学校也要多斟酌。如果事情闹大了,就算学校愿意让他去,小孩家长们也会抗议,这才发了微博。  谁知道他们还没怎么样,先牵连到了郁久,这让他们很愧疚。  郁久也没办法,知道他俩不懂舆论,宽慰几句后问:“周德嘉有什么背景吗?”  “没什么大背景。”邱盛景说:“他老婆在市教育局工作,但职称蛮低的,夫妻俩家庭条件都一般。之前学校想息事宁人,倒不是动不了他,而是觉得如果证实了这样的事,影响不好。”  这个也是人之常情,邱盛景夫妻勉强能理解,郁久问他们接下来怎么办,邱盛景说:“也不能怎么办……我们的目的其实达到了。只是对不起你。”  邱盛景恍然地叹了口气:“这么一想,我说过不少话,其实也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服气,那么多很用功的孩子,花了比别人多很多倍的时间,在这一行心无旁骛的钻研。实际上获得的,却没有长得好看,有话题的业余小孩儿来得多。”  “但我也得承认,郁久啊,你也是用了心的。”邱盛景感慨道:“你天赋努力一样不缺,还比别人有机遇。千万不要浪费机遇,不要放弃钢琴啊。”  郁久笑道:“我会的。”  邱教授和小宝妈本来还要请吃饭,但郁久他们推辞了。临走前郁久跟他们说了小宝喜欢玩钢琴的情况,邱教授愣了好久,才心情复杂地说会考虑的。  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但网上的闹剧终归治标不治本。因为邱盛景说他们报过警,但无法立案,似乎周德嘉注定得不到惩罚。  然而,蔺从安插手了。  晚上吃完饭没多久,郁久正在琴房练琴,隐约听到门铃声。过了会儿他出来,发现小田助理来了,茶几上摊了一堆文件。  “周德嘉,男,汉族……”郁久好奇凑过去:“这是他的资料?!”  “对。”蔺从安粗略翻了翻:“如果最近的事件找不到证据,也不知道他未来什么时候才会再犯,那就往前找。”  “啊。”郁久思路一通:“你是说,他以前也打过小孩?”  小田八卦地插嘴:“要我说就是!这个跟打老婆一个道理,俗话说,打老婆的男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不存在一次收手的!啧啧!我有个朋友,她家老公就……”  郁久打断他:“但他以前没教过小孩啊。”  周德嘉工作以来的履历很清楚,在秋音当英语老师前,曾经在一所三流高中上过两年班。  也就是说,他没有大面积地接触过学龄前儿童,而他那样的手法,对待已经发育的高中生,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的确。住址上看也是,他没结婚以前租房,在老小区,周围大爷大妈很多,没有空间和时间。”  郁久:“怎么会这样……从安?”  蔺从安拿着一张纸,看了半天了,郁久坐到他旁边,贴着他看。  “大学期间?”郁久:“太早了吧,大学里也没有小孩儿啊……”  资料显示,周德嘉是个人缘很好的人,大学期间在校学生会当干事,多次组织学生活动,如校三人篮球赛,合唱比赛等等……他还有良好的品格,大四那年曾响应号召,参与过为期半年的大学生下乡支教活动…… 第109章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郁久早就拿他当朋友了,和蔺从安商量了一下,两人隔天就去了芙城的医院探望他。  郁久也不得不承认,杨述是真的倒霉,每次见他都跟医院过不去。  两人风尘仆仆快走到病房,郁久在心里小小愧疚了一下,心想多少也算是为了他……然后就看见杨述和小泽在接吻。  “?”郁久赶紧后退一步:“打扰了。”  看来是没什么事了!不仅没事你们还好得很呢!  看郁久懵逼,蔺从安有点想笑,上前一步敲了敲开着的门。杨述尴尬地说:“快进来。”  小泽比几个月前,头发长长了点,这会儿正红着脸坐在对面削苹果。好好的一个苹果,被削得如同月球表面,狗都比他啃得优雅。  “你还好吗?”郁久问。  “小腿骨折,养养就能好了,别的没什么了。”杨述想了想:“还是我太不小心了。”  有个细节郁久不知道,杨述告诉他,在他到地方支教一个月后,又有个小学女老师也来那里攒资历了。  “因为是隔壁村的老师,我没见过几面,就没提。”杨述解释:“上个星期,那边村里说组织看电影,我才带我的学生们一起去了隔壁村,见了那个女老师一面。”  下乡用投影仪放露天电影,听起来仿佛是上个世纪才会发生的事。在这个电话都不通的地方,有很多他们难以想象的事,杨述和小泽也算是开了眼界。  “看电影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向我求助,说总觉得有些村民看她的眼神不对劲,问我能不能帮帮她。”  小泽还在削苹果,只是又用力了几分,杨述无奈道:“我能怎么帮,我说你们村有电话,不想呆了可以回去……但她又说舍不得这次攒资历的机会。”  郁久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我以为山里人很淳朴的……”  “也许吧。”杨述比较平静,还有心情保持客观:“哪里都有好人,也都不缺坏人。我隔壁的大婶熟了以后经常给我送菜,却也有对孩子被打视而不见的,和对女性不怀好意的。”  根据杨述所说,那个小学女老师既帮了忙,也捣了乱。  杨述在本地教孩子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打听了很多消息,存在手机上。但是大人们对此都闭口不言,很是麻烦。  而昨天晚上,那个女老师突然跑了十几里路来找杨述,哭着说太可怕了想回家。  她跑来不久,后面就跟过来一群举着手电筒的村民。  杨述把女老师关在屋子里,自己和他们沟通。隔壁村民们情绪很激动,操着不太好懂的方言,不断地说那个女老师有毛病,装,长得不好看,谁稀罕她之类的话,间或夹杂几句骂人的脏字。  女老师情绪也激动起来,隔着窗户跟外面对骂,说看到他们色眯眯地盯着她看,还做一些下流的手势之类。  村民们顿时有理了:“你自己想太多,还叫着说要报警抓人,你抓一个试试?”  混乱间,杨述所在的本村人也聚了过来。  杨述在这里呆了几个月,跟大家也有点交情,有人首先打圆场,让隔壁村把女老师领回去,别打扰杨述。  但这个提议被杨述拒绝了,众村民顿时愤怒起来。  “看看怎么了?她又不少块肉!”  “就是,老子还没摸她呢!”  “妈的,城里人就是多管闲事……”  “她站那儿就是让人看的!”  杨述顿时头大,说错了一句话:“你们欺负女人,回头别人就欺负你们的小孩儿!”  杨述就这个问题明里暗里打探过不少次,不少村民很反感,这一听顿时炸了。  “就你们城里人金贵!我们自己还打小孩呢!”  “小孩不听话打打怎么了?!要我说,周老师打得好!”  “整天打听来打听去的,不会也要上警察局吧?”  “妈的,老子看警察局敢抓谁——”  郁久听了,目瞪口呆。  杨述苦笑:“然后他们就要打人,本来估计也打不成这样,是我吓到了想往屋里逃,反而激怒了他们,有人一脚踹在我腿上……”  当时,小泽听见杨述大叫,丢下那个女老师冲出去帮他打架。村民别的不怕,就怕人发狠。他这样倒是吓退了不少人,那个女老师用杨述的卫星电话报了警,后来连夜把杨述送到医院。  “这可真是……”郁久憋了半天:“惊心动魄。”  杨述说:“但也亏这么闹了一场,他们终于承认了周老师打孩子的事情。”  小泽这时插嘴道:“我在房间里,拿手机录下来了。”  “真的啊!”郁久惊喜。小泽低头道:“没什么。就是后来打架,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很可能还在那个屋子里。”  村民们激动的时候说了不少话,比如周老师打孩子打得好啊之类的。加上杨述之前录下来的孩子们自己的言论,终于勉强成为了一个闭环。  蔺从安说:“辛苦你们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们休息两天,直接转院回秋城吧。”  郁久连连点头:“对!太辛苦你们了。”  杨述没有推辞,只是有点犹豫那些孩子:“还没道别……”  “不急这几天。”郁久拍板:“等你伤好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小泽把一半果肉都削进了垃圾桶,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剩下的切了块到碗里,问郁久吃不吃。  郁久揶揄地看了一眼杨述:“给你杨哥吃吧!”  小泽脸红了,抱着碗嗯嗯两声。  探完病,郁久和蔺从安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特地要的一碗姜汤端上来,郁久认命地喝掉,说:“首先,那个手机肯定要拿回来。而且得尽快。”  “对。”蔺从安说:“我已经叫了人来。你想去吗?”  “想啊。”郁久惊讶他的效率:“你什么时候叫的人?叫了什么人?”  “保镖。”蔺从安把碟子用茶水涮了一下:“再快也得等他们来,不然太危险了。”  这点道理郁久还是懂的,本来就是好奇去看看,总不能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  郁久感慨:“回头找个厉害的剪刀手,把杨述拍的小朋友们的素材剪一剪,剪得煽情一点,那个周德嘉肯定跑不掉了。”  想了想他又问:“现在他怎么样了?”  “听说在家待业。”  有这么多人盯着,周德嘉短时间内没法儿找工作,所以就算拖了些时间,也不太迟。  第二天一早,蔺从安接了个电话,让郁久收拾一下,出发去绒花县。  郁久惊讶:“不等保镖了吗?”  “他们快到了,和我们在绒花县汇合。我们提前走,路上轻松。”  郁久明白了:“希望那些村民不要把手机捡走。”  “放心。”蔺从安冷道:“就算吃下去了,也让他们吐出来。”  ……  小村里。  “村长村长!”一个口音浓重的汉子高兴道:“看,那个老师丢下来的手机咧!”  “什么手机?”村长正坐在自家门槛上抽烟,闻言凑过去看。他不屑道:“手机有嘛稀奇的,我儿子也有,在咱这儿玩不起来。”  “玩不起来,也可以卖啊,这个什么苹果橘子的,我听人说能卖大几千块!”  “真的啊?!”村长牛眼一瞪,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上哪儿卖?咱这儿前两天才打走个老师,现在还被镇上的警察盯着……”  那汉子道:“急什么,那就等他们走了,咱再卖。”  他们村和隔壁村,因为打走老师的事情弄得很不好看,镇上乡里,都派了领导下来训话,连村长也吃了挂落。  本来还不高兴呢,这下可能有笔横财,俩人又嘎嘎乐起来。  “哎!村长!”有人经过:“小伟回来了没有!”  村长吼道:“没有!快了!”  小伟就是那天直接打断了杨述腿的人,被镇上拘留了。经过的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村长呸一声,嘴里骂了几句。  汉子问:“小伟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村长不耐烦:“不过就是打了个老师,能把咱怎么样?别畏畏缩缩的……我看他们是怂了,连个医药费也不敢要。”  “我也寻思着,估计是怕了,咱村人这么多。”  村长欣赏地看了汉子一眼:“就是这样,一个村的,就是要团结!x主席说得好,团结就是力量,被打了都不敢来找麻烦。”  屋里走出一个黝黑的女人,骂道:“又坐这儿孵蛋呢!”骂完把盆里的衣服往晾衣绳上一挂:“要我说,就不该请那什么老师!读书,读个屁的书,看自从来了老师,搅得咱这儿不得安宁的——”  她正喋喋不休,突然,村里消息最灵通的矮子一路狂奔,沿路大喊:“被打那老师带人来找说法了!”  村长嚯地站起:“他真敢?!”  矮子绕着圈喊,很快,全村人都听说了,那被打断腿的老师,找人砸场子来了!  汉子忧心:“那要赔多少医药费啊!小伟家可拿不出来啊……”  “赔你个头!不赔!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村长呼哧呼哧喘气,喊你喊他,几乎把全村有劳动力的男人聚齐了,足有三五十人!  听到可能要赔钱,大家都怒气冲冲,由村长带领着,向村外走去!  “坚决不赔钱!”村长吼道。  “不赔钱!”后头跟着吼。  “胡搅蛮缠就揍到他老实!”  “揍!”  余音还在回荡,众人却突然像被掐了脖子的鸡一般,全体闭了嘴。因为他们看见了来人。  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五个十个,那一群黑衣壮汉,各个穿着笔挺的西装,还戴着墨镜,一个人体格有两个村民大……这样恐怖的人竟然有上百个!  难道是用卡车运进来的吗!  村民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们不怕警察,不怕记者,就算市里来领导也不怕……但他们现在怕了。  这是要把他们全村的腿都打折,来给那老师报仇吗?!  黑衣人们列着整齐的队,大步前进,和村民们的距离渐渐缩短。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第111章 郁建林一愣。  “哎,你来你来!”这人拽着郁建林往外走,隔了三户,就是这个大侄子家。一只小电视,正放着新闻。  “哎哟——”这家人多,都围着看,不时发出惊呼。郁建林踌躇片刻,才抬头看向屏幕里。  “青音赛冠军,青年钢琴家郁久,近日……”电视里放了短短五秒的介绍画面,一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少年,端坐在钢琴前,十指翻飞。  “是不是啊?到底是不是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也姓郁呢!”  是吗?郁建林疑惑地问自己,他的儿子,叫什么来着?第82章   期末考试很快过去,大龄本科生郁久拿了全a的好成绩。  尽管对他来说不算难,但既要准备考试,又要准备肖赛的曲目,着实忙碌了一段时间。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五年举办一次。  选手从上一年十一月开始报名,上报几轮的比赛选曲,按规则录试听碟,寄给组委会。  经过听碟的筛选轮,通过的选手,将在比赛年的四月来到波兰的首都华沙,进行预选赛。  预选赛将留下八十到一百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钢琴家,进入同年十月的正式轮比赛。  一层层严格的筛选,使肖赛无愧于享誉全世界的正式钢琴赛事。  郁久刚刚得到消息,他的试听碟通过了。  金燕特地把他叫过去,叮嘱了一番,并通知他,过完年后,音乐协会将组织全国所有通过的参赛选手开会,帮他们完成之后的一切事宜。  郁久听话地点点头。  “选曲是我给你把关过的,但在这个赛场上,老师我的名字还是不够响亮。”  金燕叹了口气又道:“如果你之前听我的,去了大师班,那在这个比赛上,你就是克拉克大师的弟子……”  “金老师。”郁久笑道:“只有你教我最多。”  即便是去了大师班,去掉语言学习和大师的其他行程,真正能跟着学琴的时间,到肖赛举办为止绝对不超过半年。即便能挂上大师弟子的名头,也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  金燕有些感动,沉默半晌,欣慰道:“无论如何,去国际上展示你自己。”  今年的新年,郁久和蔺从安是在蔺家老宅过的。  自从蔺从安彻底成为了蔺家的主人,这座庄园也没有以前那样恐怖了。  这里一大片都是私人领地,除夕夜那天,蔺从安准备了巨大的烟花,足足放了一个小时。因为地势高,大半秋城都能看到烟花,网上还小小猜测了一下是什么组织放的。  郁久的感冒入了冬以后倒是彻底好了。秋城没有雪,气温却很低,蔺家其他亲戚在热闹的年夜饭后都散去了,只有他俩,在主宅的楼顶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看烟花。  “楼小川家的烟花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郁久笑出声:“你非要跟他比吗?”  “嗯。”  蔺从安难得问这么幼稚的问题,郁久好笑之余也仔细想了想。  口中呼出的白汽形成一朵朵立刻消散的云团,四下无人,一片静谧。  身处市井的热闹,烟花尽管普通,却更有年味。而在这片无人之地盛放的烟火,尽管无人欢呼,却自顾自绚烂热烈。  哪样更好?郁久也说不出来,他笑了笑:“你在旁边,什么烟火都好看。”  说罢,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一热,蔺从安从后面抱住他,咬了咬他的耳垂。  “新年好。”蔺从安道。  “新年好。”郁久微笑,眼里盛满流光。  年初三,蔺家老宅来了络绎不绝的访客。除了来拉关系的远房亲戚,更多的则是商业上的合作者。  郁久大半时间躲在房间里练琴,蔺从安在楼下接待客人时,总能听到清脆美妙的琴声。  每个客人都会由衷赞叹一句:“郁先生弹得真好。”听到这句话,蔺从安都会微笑,比平常更好说话些。像听不腻似的。  到了傍晚,郁久被管家喊下去吃点心喝茶,意外看到了一个他认识的来客。  “杨冰妍?”他惊讶道。  坐在蔺从安对面的女人,波浪长卷,涂着艳丽的口红,神色间倨傲不减当年。不愧是和蔺从安在珠宝店别苗头的女勇士。  郁久想,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不是怀了孩子来着?不对……早该生了吧!  见郁久惊讶,蔺从安主动说:“杨家今年没有别人来,只有她一个。她儿子生了快半年了,没带来。”  “你好。”郁久礼貌道。  杨冰妍点点头。  “你们家真能造。”她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拆分一会儿吞并。今年杨家生意被影响了好多,过年的时候爷爷看完账单掀翻了餐桌,用力过猛把腰拧了,然后住院了。”  “……”  “新的一年,从医院开始,我一家人跟疯了似的争着去医院照顾我爷爷,搞什么,就算病房有篮球场那么大也装不下那么多人啊。搞得像巴不得老头赶紧死似的,老头腰没事,脑袋倒是差点气到脑溢血。”  “…………”郁久无言以对。  郁久觉得这位杨小姐变了一点点。  想起当初她理直气壮地和蔺从安说,要一起生俩孩子,各自留一个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现在尽管没有蔺从安,她却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象中的生活是否如愿到来了呢?  “还好吧。”杨冰妍回答:“孩子夜里有保姆带,白天我再跟他玩玩,也没有很累。”  “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当初慎重一点,现在养孩子的乐趣是不是就可以有人分享。”她自嘲一笑:“发再多朋友圈,都不可能有人和我一样高兴了。”  将一些合作案分门别类地递给蔺从安,杨冰妍替杨家来的任务就完成了。  临走时她看了一眼蔺从安和郁久,眼中流露出一闪而逝的羡慕:“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说罢,她裹紧昂贵的皮毛大衣,踏着高跟鞋,豪车载着她,驶离了蔺宅。  郁久看向蔺从安:“在想什么?”  “钻石。”  “?”郁久没明白:“什么?”  蔺从安回过神来:“当初我买那颗蓝钻做发圈,跟她在店里偶遇过。看到她就想起那颗钻,可惜了。”  郁久哭笑不得:“她在你这里存在感就这么薄弱吗?”  “没有。”蔺从安:“我只是想起来,我欠你一次婚礼。”  郁久脸红,抿嘴想了想,抓着蔺从安的手说:“等我比完赛吧。不管拿多少名,我们都办婚礼。”  蔺从安手一紧:“好。”他紧接着又道:“现在准备也不早了,策划和预约都要时间。”  “听你的。”郁久亲了他一下:“别太铺张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蔺总是什么人,他的不铺张和郁久的不铺张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于是新年刚过,趁着郁久去音乐协会开会,他果断地找了个顶级策划公司商讨他的婚礼方案去了。  被蔺从安送到点后,刚回头就看到那车一骑绝尘的郁久:“……?”  急着去做什么呢?以前不都要目送他走一段的吗!  郁久心里纳闷,直到进入会议室,才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场会议上。  会议室很大,即便如此,仍然坐得满满当当。  郁久粗略数了一下,有四十人往上。  他来得比较晚了,众人各自找了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没有几个熟面孔。于是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十分钟后,挂着牌的负责人进来,先笑容满面地给大家每人发了厚厚一沓的文件和表格,再用无数浮夸的语言赞美了大家的技艺之优秀,水平之高超…………  “咳咳。”旁边有人提醒,最前方这位负责人这才收住话头:“总之,各位都是华国优秀的人才,我们的目标是——为国争光!”  选手们:“……”  艺术家们无法理解这种体育健儿式的热血发言,沉默三秒后,郁久带头鼓起掌来!  啪啪的掌声陆续响起,缓解了会议室内的尴尬。  接下来进入正题,负责人主要讲了关于预选轮出国的食宿问题,签证问题,等各方面与比赛无关的细节。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被评定为a类国际赛事,如果你们获得了名次,除了比赛本身的奖金,国家也会有奖金。”负责人笑眯眯说:“这代表了我国对艺术项目的重视…………”  又一番长篇大论后,重点总算被提出来了——  除了正式赛时组委会提供的食宿外,国家不对四月的预选轮提供资金补助。  在场有几位选手,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出一趟国不便宜。来回机票,吃饭和酒店,那一样都需要钱。  真正没钱的已经被刷在了参赛的门槛上,能进到这间会议室的,大多已经是水平和条件都不错的选手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希望能减轻一些负担。  然而只有拿到好成绩,才能得到奖金。拿不到,就名财两空,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是个赌博。  会议室里学历最低的就是郁久,而他也是有钱得最出名的那个,不少人偷偷朝他看过来。  郁久不明所以地回看。  负责人拍了拍手:“各位钢琴家们,为了增进我们的友谊,让我们相互认识一下吧?”  接着,郁久就听见了各种听起来牛逼到爆炸的履历……  著名音乐学院研究生毕业是底层学历,往上有国际留学的,不仅国际留学还师承国际大师的,国际大师还在肖赛当评委的。  除了这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过各种国际奖,作为一个只参加了国内综合音乐比赛的土包子,有的郁久甚至没听过……  轮到郁久时,他茫然地站起来:“嗯,大家好,我是郁久。秋城音乐学院本科在读,拿过的奖有,青音赛冠军。”  视线集中到他脸上,有善意,有不屑,但更多的是漠然。  郁久有几分挫败地想,原来厉害的钢琴选手这么多,这些人甚至不屑于去参加青音赛,他们认为国内的比赛会让他们掉逼格。  这些人的梦想大多和杨述接近,成为钢琴家,巡回演出,出碟,在国际上闯出名声。  而他曾经的愿望,仅仅是当一个钢琴老师。 第113章 中途郁久去上厕所,出来时和一个小胖子撞上了,对方的肚子软绵绵的,把郁久弹得倒退好几步。  “sorry!”郁久用英语跟他道歉,抬头一看,小胖哭成个泪人儿。  “…………”这应该不是我撞的吧?!  这是个褐发的外国青年,年纪可能比郁久小几岁,因为矮,更像小孩儿。郁久不知道他是哪国人,尴尬地用英语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一对外国男女冲过来:“&%@¥!¥@……”  小胖哭着扑向女人:“妈妈!”  “!”郁久这句听懂了,说的是妈妈!果然全世界的妈妈都差不多。  以为这个小胖是没发挥好,家长在安慰,谁知道还没等他借过离开,又接着来了一二三四五个人……  乱码淹没了对话框。  郁久麻木地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缝隙钻出去,回到座位上。  “怎么这么久?”鞠翰拆了个三明治递过去。  郁久说:“遇到一家全出动的,堵了走廊……”  “哈哈哈谁啊这么夸张!”  然后郁久就看到了刚才的小胖,哭唧唧地踏上了舞台。  敢情他还没比啊!  现场报了名字国籍,郁久这才知道,这是个意大利人,叫法蒂亚诺,只比他小两岁。  小胖一出手,郁久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叙事曲弹得不好,其他都还行,正式轮有望。  陆续看完一天的比赛,回到酒店后,郁久坐在钢琴前,又弹起了黑键练习曲。  奇葩小胖给他带来了一丝快乐的灵感,他闭眼,放松,手指重重落下,又轻快弹起,把黑键又弹得可爱了几分。  轻快的旋律回响在房间里,郁久嘴角露出笑容来:蔺先生上飞机了吗?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吧……  ……  蔺从安接到爱乐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很是诧异。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蔺总……有一位老人,自称是……郁老师的父亲。他说想要见儿子,不然不肯走……”  蔺从安皱起眉来。  郁建林?是叫这个名字吗?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现在才来?  机票定在下午五点,为了行程顺利,他最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好不容易公司这边的事情弄完,没想到还有这个坎。  蔺从安犹豫片刻,对电话说:“行,你们接他过来,安排一间会客室。”  带着一只行李箱,蔺从安在会客室等到了来人。  他心中微惊,神色却不显。  “郁先生。”  “哎……你是,蔺总。”  来人太老了。  按照资料上现实,郁建林今年才五十六岁,可他浑身晒成褐色,手臂干枯,皱纹沟沟壑壑,如果仅凭外貌,蔺从安会认为他有七十了。  “您有什么事吗?”蔺从安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冷淡地问。  “啊。”郁建林扯了扯嘴角:“我来找我儿子,郁久。我想见见他。”  他为了这个名字,特地托当初带他们回来的负责人的关系,查了郁久的户籍资料。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蔺从安不置可否,郁建林只得把自己逃出国后的经历倒了出来,以期博得一丝同情。  等他说完后,蔺从安心想,这竟然是郁久的缘分。  郁建林是个极其不负责的父亲。  儿子养到十一岁,基本不闻不问,偶尔打个照面,吃吃饭。  负债以后,郁建林更是只顾自己,老婆孩子全都不要地偷渡出了国。  巧的是,他自己也被坑了,上了一艘贼船。恰巧是那个黑社会龙虎会的贩卖劳力路线。  郁建林在异国他乡过得极惨,每日干重活儿,累出一身病,吃不饱穿不暖,旧社会的奴隶也不过如此了。  前不久,龙虎会被连根拔除,郁建林和那一批苦力,终于被解救出来,返回了华国。  郁久在医院那次,看见的就是他,那是警方派人带他们做的例行体检。  手续办好后,他被遣返原籍,回到了芙城绒花县,郁家村。  直到前不久看到电视,郁建林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见了他,你要做什么呢?”蔺从安问。  “我就……”  “别就,你想好了再答。”蔺从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给你一次提要求的机会。”第84章   听见蔺从安的话,郁建林愣了。  他曾经在商场上,自认为叱咤风云过,整日应酬不断,和你老弟和他老哥,也见过蔺从安这样浑身散发着高贵气质的人。  就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郁建林才疯狂地想要改变阶级,内因也许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  自惭形秽。  可曾经的疯狂已经被磨灭殆尽,他面对着蔺从安,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的选项只有两个。  一是亲情,二是钱。  郁建林在这个年纪,面对蔺从安没有了斗志,只剩下害怕。  如果选亲情,蔺从安可能会让他见儿子,但自己肯定拿不到钱。可如果选了钱,自然就看不到儿子了。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肯定被这个老板管得死死的,毕竟是这么有威势的人,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就像王者。  “我,我想要点钱。”郁建林低下头。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儿子可以找不到,钱不能不要。  “可以。”蔺从安半秒都没有迟疑:“但有个要求,永远也别出现在郁久面前。”  果然。  郁建林心下一沉,却又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  “……好。”他谄媚地笑了笑:“我想要一百万。”  ……  紧赶慢赶,蔺从安终于赶上了航班,到华沙已经是第二天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不要把郁久父亲的事告诉他,但思来想去,始终下不了结论。  郁久今天没再去看预选赛,一边在房间练琴一边等他。  蔺从安到得很快,酒店自助餐还没结束,郁久拧了毛巾给他擦脸,问:“要么先吃点东西再睡觉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两人下了楼。  这家酒店离音乐厅不远,在华沙算规模较大的了,因此从昨天起,陆陆续续又住进来不少选手,只是郁久大多不认得。  自助早餐已经接近尾声,人不多,郁久他们登记了房卡后各自拿了个盘子。  “这种面包那种面包各种面包。”郁久无奈地说:“那边反正都是面包。”  郁久吃东西偏中式,面包偶尔吃吃还行,一直吃就有点腻味,他拉着蔺从安到另一边:“唯一的神奇中餐是这个——牛奶燕麦粥。”  他一边盛一边摇头:“虽然我没试过往粥里加牛奶,但这个我尝了觉得还行……热的,胃会舒服一点。”  “好。”蔺从安其实无所谓吃什么,但看郁久一样样帮他挑,顿时盘子里的东西美味度直升五十个百分点。  这一小块区域放的东西都偏亚洲,除了牛奶粥,还有炒饭,几种寿司卷,味增汤之类的。他俩背对外边,听到两个女孩有说有笑的经过,其中一人恰好在极近的地方说道:“i hate chinese!”  那语气透着七分嫌弃,三分调侃,郁久和蔺从安同时转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黑色披肩发,黄种人。  郁久莫名其地说:“韩国人?日本人?”  “别理她们。”蔺从安皱眉道:“管他们什么人。”  郁久想也是,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肖赛的选手呢,说不定只是游客。  郁久想起雪莱说,今年韩国和日本的阵容都挺强,如果靠师父比赛,那华国可能已经输了。  吃饭时,郁久发现两位女孩坐得不远,抬头偶尔瞟到,视线会从两人脸上掠过。  他有点莫名在意,对蔺从安说:“我觉得她们不像日本人或者韩国人。”郁久又看了看:“她们一直说英语。”  蔺从安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肉,露出点笑意来:“生气了?”  “嗯……有一点。”郁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平时也不觉得……但听了有点不太舒服。”  蔺从安背对那桌,闻言回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看到那两个女孩儿从不悦到惊慌到起立换了个桌子。  他回头:“好了,她们跑了。”  郁久:“……”他哈哈大笑起来,对蔺从安竖拇指。蔺从安说:“应该是华裔。”  “华裔?”  “长相有华国人的特征,偏南方。我猜的。”  郁久一直半信半疑,直到鞠翰比赛那天,他在台上看到了两女孩的其中一个。 第115章 弹幕:蔺总是笑了吗?9平时在家也这么可爱吗?  蔺从安小声说:“嗯。”  这一声低沉沙哑的嗯,把弹幕迷得七荤八素。蔺从安不再跟网友说话,跟着郁久继续往里走,到了香水区域。  近几个月,aw在香水产品上花了大力气,重金请了几位国际知名调香师,打造了几款口碑产品,最近国内外都卖得很好。  导购给郁久介绍,喷了一点在试香条上,甩了甩给郁久闻。  郁久嗅嗅:“噢!amazing!”  弹幕又开始笑。  闻了几种香水后,郁久看见最里面有一块区域好像在装修,柜子拆了一半,看起来很违和。  “那边是怎么回事?”郁久用英语问,导购说,是为了下半年将推出的联名香水系列做的特别展柜。  这句话太复杂了,郁久一下没听懂,求助地看蔺从安。  “你那款香水,要做统一的展柜。”蔺从安简单答道。  “我?”郁久这才想起来:“这么快!”  也不快了,马上快要五月,再有半年不到就该推出。前期还有各个渠道的宣传,现在说出来也无妨。  郁久一时无措,又有点感动又有点欣喜,这事儿他自己都快忘了。  郁久想了想,陡然朝蔺从安一扑,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我会拿个好成绩的。”他声音闷在衣服里:“不让你亏钱。”  蔺从安摸摸他的头:“好,我等着。”  弹幕:……我们还在呢,注意一下影响谢谢!第85章   还好蔺从安只是拿着手机,并没有拍到画面,但广大网友还是高呼吃不消。  等郁久终于想起来要关直播的时候,弹幕已经让人没眼看了。  弹幕:明明是大好的春光,我却在这里吃狗粮。  弹幕:嫉妒使我面目全非,我们都在醋海徜徉。  弹幕:我咸鱼般躺在床上,躺出个嫉妒的形状。  弹幕:……编不出来了姐妹高才。  郁久忍不住笑起来,弹幕又沸腾:哇9看到我们说的话了吗!我们把9逗笑了!  两人已经出了店门,郁久重新插上自拍杆,这次终于和蔺从安站在了一起。  “好啦!本来就是想给你们看看aw的巴黎分店来着,联名香水要到十月份,宣传出来了我微博一定会发的!谢谢大家支持……”郁久想了想,转头:“蔺先生也说两句?”  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镜,因为镜头拉远,看得格外清楚。两人哪怕只是站在一起,都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场。  “嗯。”蔺从安说:“晚上想吃什么?”  “汉堡王啊?……不对,让你跟观众说话!”郁久晃了晃手机。  蔺从安想了想,微微躬身亲了郁久一下。  郁久:“…………”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是!这还直播呢!  浑身冒烟地收回自拍杆,郁久想赶紧退出,却发现直播间又卡住了。  他直接关机,掩耳盗铃,脸红红地拽着蔺从安:“走,我们该去卢浮宫了!”  ……  与此同时,微博。  #郁久蔺总巴黎#的话题以惊人的速度在热搜榜上攀升。  很多巴黎留学生梦中垂死惊坐起,冲到大街上打算偶遇。  aw店里突然涌进好多小姑娘,可晚了一步,郁久他们已经走了,大家只能买点东西伤心出店。  “你……也是来蹲郁久的?”一个短发女孩问。  “是啊是啊!我刚刷微博刷的!”眼镜女孩高兴地给她看手机:“看我的壁纸,刚换的!”赫然是他俩亲了一下的截图。  短发女孩惊叫:“这个修图好高清啊!你哪儿扒的?”  “这个大大,我艾特你啊——”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话题,几十个女孩子莫名其妙地完成了一次史诗级面基,虽然最后没有蹲到郁久和蔺总,但大家建立了友谊!  为了庆祝,她们一起去了汉堡王,继续聊天……  但是,还真有人偶遇成功了,还是个外国人,在两人正要下地铁时。  “郁久!”  怪怪的发音让蔺从安和郁久一起转过头,发现喊住他们的是一个金发的雀斑女孩。  “我热识你!”她兴奋地冲过来:“我恨喜欢你的港琴!”  虽然是蹩脚的中文,但能让人听懂,郁久惊讶,下意识看了一眼蔺从安,回过神来说:“谢谢你!”  女孩自我介绍说是做reaction视频的。  在油管上,有很多这样的博主,会挖各种别国的节目,录下自己观看时的反应,对节目本身也是一种推广。  女孩很喜欢华国文化,经常做一些歌唱类综艺的reaction视频。去年她经朋友推荐,偶然做了一次青音赛决赛的录像,自那以后成了郁久的粉丝。  “我又你的围博!”她笑道:“我也热识你的情人!”  蔺从安:“……”  郁久哭笑不得:“不是情人,中文叫,爱人。”  “噢!”女孩重复几遍:“爱热!”  又聊了两句,郁久他们才知道,自己在油管上也有粉丝,甚至还不少。  尽管他自己这才第一次出国,可在国外却不是查无此人,不得不说,流量时代的网红就是有福利。  粉丝们了解他,就连他要参加肖赛都知道。  “今年秋天,我闷约好,会去给你加又!”女孩握拳,做了个奋斗的手势:“你克以的!加又!”  郁久一直点头,心里涨涨的。  “我会努力的。”  ……  一个月后,正式轮入选名单新鲜出炉,共八十人,来自十三个国家。  郁久赫然在列。  好运的是,鞠翰也入选了,总算不白去一趟。  有新媒体用心做了选手资料大全,科普了每位选手的履历,分析了他们的特点,竞争力。  堪称今年的肖赛观赛指南。  除了郁久外,华国入选十人,韩国八人,日本七人。  美国十八人,波兰十三人,其它国家就更少了。  经过网友的热烈讨论,这八十人中较为突出的,话题度高的,名字已经被大家熟知。  其中便有意大利小胖法蒂亚诺,和那个hate chinese的美籍华人苏西·严,还有一个是韩国选手金成妍。  法蒂亚诺也是从小成名,十三岁的时候得了欧洲一个影响力颇大的青少年钢琴大赛的金奖。那个赛事被戏称为小肖赛,比郁久当年的成绩更加突出,另一个钢琴神童。  然而和郁久的沉寂不同,法蒂亚诺显然走了一个更加正常,也更加光彩照人的路线。  他带着光环长大,一路上了最好的音乐学院,拜了最厉害的老师,全家几十口人为了他的前程奔波,带他出席各种音乐会和表演,使他在全欧洲都有极高的影响力。  郁久看着网页图片上这个栗色头发举着奖杯的虎牙青年,沉默了。  这和他那天在后台看到的哭成狗的小胖子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至少照片上看起来并不胖……  然后是苏西·严。  她长大于一个三代移民家庭,典型的abc,如果郁久没有亲耳听见她说hate chinese,绝对不会认为照片上笑容甜美的华国女孩会用那样的语气说那样的话。  和法蒂亚诺的天才不同,她起步很晚,据说是上初中后突然对古典音乐感兴趣,才开始练琴。  她家庭条件很一般,为了有机会继续音乐之路,她参加了很多不入流的娱乐钢琴比赛,多少能赚一点奖金。  说起来很戏剧,十七岁那年,她参加了一个奖金只有两万的街头钢琴比赛,恰巧被装路人来玩耍的一位钢琴大师遇上了。  那位老顽童就喜欢装成路人流窜在各地的街头钢琴中间,享受扮猪吃老虎的快感……  谁知道那天老虎没吃到,倒是和这个琴风凶狠的小姑娘狠狠斗了一番。  尽管小姑娘琴技还稚嫩,但非常有神,有热情,老顽童喜欢得不得了,将她收作了弟子。  苏西严这才正式踏上了钢琴之路。  她的身世曲折,也喜欢出风头,参加一些比赛拿了奖后,接过许多访谈。  资料上有一些节选,郁久看到,有记者问她是华裔,会不会说中文。  她用英语回答,尽管自己不会说中文,却非常喜欢华国,有机会会回去看看。  郁久:“…………”  下一个。  金成妍。  相比上边两位,这个韩国姑娘普通许多。也许是亚洲人的通性,她自小学习钢琴十分刻苦,中规中矩的走着优等生的道路,默默不为人知。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和华国许多不起眼的选手也没什么不同,但金成妍特殊在,她参加了一档韩国综艺节目。  众所周知,韩国的综艺很强,金成妍被邀请去了一档体验古典音乐的综艺,当明星对立面的素人嘉宾。 第117章 拿到奖杯时她也哭了,对大家说,她没拿到奖之前都很讨厌钢琴。但拿了奖就爱了。  底下有人惊讶,有人发笑。  郁久有点明白她的感觉,如果努力长年得不到回报,人真的很难坚持。  但只有坚持的人,才可能有触碰奖杯的机会。  ……  十月三日,肖邦国际钢琴大赛,正式赛开始。  正式轮分为三轮——  第一轮,3号到7号,八十名选手淘汰一半。  第二轮,8号到12号,剩二十名选手。  第三轮,14号到16号,剩十名选手。  最后是决赛,18号到20号,十名选手争夺冠军。  全部比赛过程将会在油管和官网进行直播,国内也有直播网站购买了版权,全华国人民,只要不嫌弃时差,可以全程观看。  由于前期赛事漫长,每场演奏又是连弹25分钟以上,《蜉蝣》特地做了观赛特辑,把每个人的时间做成了索引。  其中人气高热度高的还进行了特别标红。当然,华国人更是有特殊标记,每个人都被观众眼熟了一番。  青音赛刚刚结束,肖赛无缝衔接,直播网站流量激增,程序员们天天加班。  四天的比赛很快过去,结果出来时,无数人紧张地点开图片。  法蒂亚诺,苏西严,金成妍等人气选手全都留着,而华国,只剩下了四人。  分别是郁久,吕扬,赵萌,还有一个叫梁非凡的男选手。  话题很快集中在了他们四人身上。  @我的头呢:我靠我觉得xxx弹得超级好好吧?那个吕扬是怎么回事?有错音还进了?评委的头呢?  @碧海啊我的泪:吕扬怎么了,软绵绵的,还不如郁久那么小只的有劲儿[doge]  @王负剑:当初是谁!!!说我们久!!!!学历最差!!!不配当全国第一的!!!站出来!!!让我听见啪啪啪的声音!!  @灰头土脸地跪倒:嘻嘻嘻我当初看吕哥哥的面相就知道他要进,我的看相技能又更精粹了。  @蚊子血:吕哥哥简直弹到我的心里去了,弹得不要太好。有些人是觉得自己比肖赛评委还厉害呗?人家错两个音都能进,不是更说明人家弹得好吗?  @阿伟活着:阿伟死了!!被郁久帅死的!!总觉得跟两年前比他长大了!!  ……  因为比赛时吕扬错音,加上郁久本身的热度,第一轮结束后,所有的讨论点都在他俩身上。  但争吵是暂时的,一夜过去,全微博只剩下祝福。  毕竟只剩下四个人了,他们要背着全华国的希望走下去。  郁久敲了敲吕扬的房间门,有些担心地问:“吕扬,你还好吗?”  吕扬神色如常地来开门,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了?”  这是主办方提供的酒店,距离音乐厅不远,练习室也在那边,酒店条件本身很普通。  “没什么,我就来……看看你。”郁久说完自己都笑了,搞得这么小心翼翼地,气氛都不对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微博。”  吕扬是空降在网友眼前的人,在这之前,华国微博用户从没见过他的名字。  得知他是免预选赛直接进决赛的强者,且又高又帅后,很多人对他无限期待。  可期待越高,反弹越重。  大家都弹奏正确时,音乐没有标准答案。可如果你弹错,就是硬性扣分。  很多网友揪着不放,昨天很是喷了他一通,也不知道吕扬会不会被吓到。  而且郁久也有点担心他的手,因为自他比完赛后,晚上在酒店,郁久看到他给手腕打了绷带。  吕扬问道:“微博是什么?我玩推特。”  郁久:“……你没看到就好!啊,我正要送鞠翰去机场,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他随手扯了件薄风衣外套:“正好没事,我现在也不能练琴了。”  鞠翰肖赛之旅先一步结束,他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大厅里,看看郁久又看看吕扬,由衷地说:“你们俩都特别棒。”  挨个拥抱后,鞠翰对吕扬说:“扬哥尤其是。你的夜曲太好听了。”  吕扬弹错的是练习曲,但夜曲完成得很完美。  就是这首夜曲,让微博上有人陶醉,有人质疑轻飘飘。  但郁久知道,那一点也不“轻”,那是一种控制力达到顶峰的表现,是极难的“柔”。  评委不是草包,能让吕扬进,代表他们认可了吕扬的实力。  郁久承认,单论夜曲,他永远弹不到吕扬的境界。  也许是因为吕扬本身就是个温柔的人。  送走鞠翰后,他俩随便在附近找了家店吃午饭。  “第二轮,一定得有舞曲了。”郁久问他:“你手还吃得消吗?”  “我尽力吧。”吕扬笑笑:“第一首e大调谐谑曲,第二首a大调华尔兹,最后是''英雄''。”  郁久皱眉:“……英雄太费力了。”  降a大调波兰舞曲-英雄。  肖邦所作的十六首波兰舞曲中最为恢弘的一首。波澜壮阔,汹涌澎湃。  它因为好听而脍炙人口,是郁久擅长的力量型曲子。  但吕扬可以吗?  “别小看我啊。”他眨眨眼,吃了一口端上来的意面:“要是不行我还会选吗?”  话是这么说,郁久还是说道:“放在最后弹还是挺累的,万一用力过度,影响你下一场比赛怎么办?”  吕扬轻声说:“或许没有下一次了呢?”  蔺从安两天后终于来到了华沙。  郁久接了他,一起进入音乐厅,等待吕扬比赛。  郁久和赵萌因为首字母靠后,都是最后一天比,坐在观众席里竟感到了紧张。  眼看吕扬走上台,风度翩翩地向评委和观众席鞠躬,郁久小声和蔺从安说:“就是他……那个吕扬。很厉害的。”  “嗯。”蔺总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面上没有半点关心。  郁久知道他有点醋,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继续夸。  赵萌今天的打扮十分夸张。  为了她的男神,她脖子上套了各种造型的十字架项链,怀抱一只陶瓷观音像,左手佛珠,右手菩提。  郁久:“……你这样竟然进了安检?”  赵萌:“我解释了,我说我是泛神论者,还给大叔抛了个媚眼,对方就让我进了。”  郁久能说什么,只能竖起大拇指。  比赛节奏很快,吕扬刚坐定,琴音响起。  前两首完成得中规中矩,偶有亮点,从他脸上也看不出异样,郁久觉得他状态还行。  华尔兹结束,停顿不过两秒,英雄波兰舞曲的开头重重敲在琴键上!  观众和评委精神一振!  辉煌的旋律,在吕扬恰到好处的节奏处理中婉转上扬,华丽热烈,像绚烂绽开的花。  郁久和赵萌都屏住了呼吸,脑中弦紧绷着。  进入到第二段时,左手低音响起,郁久心里咯噔一下:沉了。  英雄波兰舞曲第二段,左手以极快的十六分音符模仿马蹄声,而右手则被比作嘹亮昂扬的号角。可吕扬的左手,力气没有跟上,音色不够深。  第三段时,又是开头的回旋,很好听,可那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攥住的气,散了。  吕扬完成了演奏。  他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却丝毫不显,鞠躬下台。  赵萌迷茫地拽了拽郁久的衣袖:“好不好?久久,你觉得好不好?”  “好。”郁久说。  是很好的演奏,但也是遗憾的演奏。  郁久赵萌和蔺从安提前离席,郁久左右张望了一下,对两人说吕扬可能还在男更衣室。  “我去喊他,从安帮我拿一下包。”他把包递给蔺从安,自己轻车熟路地往前。  更衣室很大,一排排落地镜间隔着置物架,郁久推门进去时,吕扬正站在镜子前,低头看自己的手。  “吕扬。”  “嗯?”他回头时,那阵迷茫的表情瞬间不见,习惯性地笑笑说:“马上就来了。”  郁久犹豫片刻,说:“很可惜。”  吕扬顿了顿。  “我以为……但我没能做到。”  重新给手打上绷带后,吕扬背了个单肩包,和郁久一起向他们走来。  赵萌哇地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忍不住。吕扬轻轻揽住赵萌,跟郁久要了包纸巾,递给赵萌擦脸。  “我爱人。”郁久把蔺从安介绍了一下,吕扬伸出另一只手和蔺从安握了握:“久仰了蔺总,他俩经常讨论你。”  “没有!”赵萌急急地抬头,声音里还带着哽咽:“我什么时候背后议论蔺总了,这样说万一蔺总讨厌我怎么办——”  三人:“…………”  颜控真的不分场合。 第119章 华沙街头,郁久披了件蔺从安带的厚外套,脸上因为上台,还擦了点薄薄的粉。夜风温柔地吹起地上的落叶。  他轻声道:“我不会再认他了,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家人。”  蔺从安沉默片刻,点点头,和郁久并肩,慢慢向前走。  ……  第三轮赛事,全球入围二十人。  网络上除了叹息和同情法蒂亚诺,剩下全是支援郁久和吕扬的声音。  而国外的社交网站上,两个风格各异的帅气年轻的华国钢琴家,也走入了人们的视线。  吕扬在国外反而有人认识,此刻重提,竟有迷弟迷妹高呼“王者归来”。而郁久,托了那个杀人狂电影宣传片的福,也迅速圈了一波粉。  那部电影虽然在国内被剪得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懂,但在国外实打实地上映过,票房也回了本,口碑还不错。  宣传片的郁久也曾得到一些人的关注,只是因为不知道是谁,很快沉寂了。  这一次肖赛,郁久横空出世,让很多人回忆起来——原来是他!那个电影宣传片里的钢琴男孩!  亚洲人本来就显小,郁久在这帮国际友人眼里基本是个“男孩”,妈妈粉迅速崛起,大呼可爱。  但郁久的琴风却不止可爱。  他前两年把轻灵浪漫诠释到了极致,后来更擅长跳跃感强的曲子,和势大力沉的厚重曲风。这一点,和苏西严有三分重叠,但他比苏西严更平和,也更全能。  这是什么东方宝藏?  微博人士更是笑哈哈,不少翻墙网友每天定点定时地把国外的彩虹屁翻译过来给大家看,全华国与有荣焉,大呼长脸。  …………  转眼,第三轮比赛过半,明天就轮到吕扬上台比赛。  晚上,房里吹风机坏了,郁久下楼找前台换,却看到两个戴着口罩的人拎着一只大医药箱和他擦肩而过。  箱子有点显眼,而且他们去的三楼,正是吕扬的房间所在。  郁久下了楼,拿着新吹风回到房间,和蔺从安说了这件事。  “会不会他手伤又严重了?那明天可怎么比啊……”  蔺从安没办法安慰他,只道:“只能尽力了。”  这注定是有关伤病的一日。  法蒂亚诺也在这一天比赛,并且是第一个。  他手掌缝了针,到现在还缠着纱布,上台后记者们全盯着他的手狂拍,就连直播摄像也切了一下他的近景。  小胖脸色不好,没什么精神,看起来还在受苦。  那么大的口子,几天内肯定不能愈合,不动还好,一动扯着疼。  止疼药和针就别想了,这毕竟是手部操作的极限考验,真要这样做,不如退赛了。  哭唧唧的小胖在台上倒是很坚强,只是演奏足足有五十分钟,到后来,小胖弹得明显乱了。  郁久心道,只要评委还有基本的公正,这样的演奏肯定会被淘汰。  演奏结束,法蒂亚诺站起来,眼睛红了。  他开口用英语说话。  “谢谢评委,谢谢观众。没能把握好机会,也不再有下一次了。我……我很抱歉。”  台下有人哭泣,更多人为他鼓掌,法蒂亚诺宛如一个战士,悲壮却令人记忆深刻的下了台。  郁久抽空刷了刷微博,果然,看直播的网友们已经将他的发言截下来,看到视频的很多路人也被感动了。  伤病太残酷了。  “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吗?本来弹得很好的吧,钢琴神童啊!”  “下一届年龄就超过了吧……这个比赛办的频率太低了……很多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啊……”  “通融一下嘛,又不是机器打分”  这样的呼声自然引来反弹,尤其是平时关注体育圈的人,被这逻辑骚得恨不得自戳双目。  “不是机器打分,长见识了:)”  ……  郁久把手机锁上,心中不好预感更盛。  法蒂亚诺只是手被划伤,好歹完成了比赛,可吕扬呢?  整整五十分钟的高强度演奏,他真的完成吗?  吕扬上了台。  见他手上没有缠绷带。郁久放下了一点心,等待他开始。  强光打在舞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吕扬坐在钢琴前,抬着手,迟迟不往下按。  观众席渐渐嘈杂。  足足半分钟后,吕扬终于按下了琴键。  郁久心下一沉。  他的左手从一开始就错音了。  果不其然,观众席的声音不仅没有随着演奏平息,反而更加大起来,很多人问观赛的同伴:怎么了?他怎么了?  第一首弹完,立刻进入第二首,时间已经过去七分钟。  台上,吕扬弹奏着,一滴汗落在琴键上。又很快被手指抹去。  情绪进不去,这是一场失败的演奏。可就算是失败的演奏,他也想将它完成。  忍受着整个手掌和手腕处阵阵尖锐的痛楚,吕扬不断地在心底祈祷,祈祷那不听话的手指,能听一次指挥,一次就好……  啪。  琴音断了。  吕扬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内只剩下黑白琴键。  这是他曾经热爱的乐器。  每一个钢琴演奏者,都幻想过自己能够驾驭这台乐器。可“驾驭”是多么难的一个词,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做到了呢?  小时候的吕扬想得更狂一些,他想“征服”。  为了“征服”,他走上了这条寻常人忍受不了寂寞的道路。  然而它注定要终止在今天。  半晌,吕扬终于平稳了呼吸,他站起来,面带笑容。  “对不起。”他向台下鞠躬。  对不起,没能完成演奏。  对不起,没能走下去。  ……  “对不起。”吕扬面带遗憾:“说好要看到决赛的。”  短短十几天,郁久第不知道多少次来到机场,一次次地送别。  “没关系。”他把之前去巴黎玩时带的小礼物递过去。梁非凡和赵萌走前他也送了,这是最后一个:“有机会再一起玩。”  安检外边,人来人往,机场里永远不缺远行和分离。  赵萌和梁非凡走的时候,郁久尚没多少伤感,但吕扬却令他有点失望。因为下台后他跟郁久说,会一直看到决赛结束。  结果吕扬他们家公司有点事,他爸和他哥要他帮忙,郁久第三轮都还没上去比呢,他就要回去了。  “认识你真的很高兴,你肯定走得比我远。”吕扬说:“回去我会在直播上看你的比赛的。哦对,我还下载了微博。”  他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世界很小,我们会再见的。”  飞机轰鸣声震动大地,郁久点点头,和他挥手道别。  吕扬的哥哥拉着行李箱,和他说了什么,两人一起消失在安检入口。郁久怅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  迎面一群女生经过,为首者突然看到他,喊道:“yujiu?”  郁久回过神,观察几秒才认出来:“苏西严?”  苏西严勾勾手指,身边的小姐妹们一哄而散,她走近几步用英文问:“你来接人?”  郁久是来送人的,却没有否认什么,只是笑笑:“嗯。”  苏西严五官凌厉,看着就不好惹。她穿了条花哨的裙子,头发还挑染了红色,墨镜顶在头上。  “嗯哼……”她突然凑得很近:“我看八卦,说你父母双亡,是真的吗?”  郁久不自觉地后仰,冷淡地回答:“嗯。”  “哇……”苏西严夸张道:“那你好倒霉哦,一直和你一起那个帅哥又是谁?你还有其他亲戚吗?”  “是我丈夫。”郁久用了husband,表示他们的关系受法律认可。苏西严似乎有点看不懂眼色,还觉得郁久回答她就是有聊下去的欲望,追问道:“你都结婚了啊?不过你丈夫很帅哦!话说中国人吃狗吗?”  郁久:“…………”  她最后这句话声音比较大,在一旁聊天的小姐妹们都听到了,顿时大笑起来,也参与起了对话。  “这个也是弹钢琴的?”“弟弟好嫩啊!”“弟弟也是来接人的吗?华国来的?有年轻人吗一起玩呀,晚上……”  “收声!”苏西严喊道:“把人家弟弟吓坏了,瞧,不高兴了都。”  郁久摸出手机,给蔺从安打电话。本来说好在机场外边的咖啡厅等他的,但现在他只想使用蔺总召唤大法,否则郁久觉得这群女孩真的想要跟着他到酒店……  电话立刻通了,郁久装模作样地拿来下看了一眼屏幕:“喂,从安?”“嗯嗯,一会儿就到。”“好的好的……”  身后的女孩子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笑成一团,郁久耳朵里传来蔺从安令人安心的声音:“是遇到人了吗?”  “嗯,没事我这就甩掉了……你还在原地吗?”  “……你朝arrive的方向看。”  阳光从高耸的玻璃墙里洒进来,郁久举着电话,眯起眼睛,寻找指示牌。 第121章 这样的我,基本告别了演奏家的职业。  去年秋天,我得到了一张邀请函,是肖赛组委会寄来的。今年的肖赛,年龄限制改在了三十岁,我恰恰蹭上了时限的尾巴。  因为伤病,我已经两年没有好好练琴了,去参加比赛,合适吗?  也许拿不到好的名字,甚至不能比到最后,或许发挥失常,被钉在耻辱柱上。  可在家人的劝说下,我还是决定再试一次。即使拿不到名次,我仍然站过这个舞台,这一辈子不亏了。  我很幸运,尽管有几次失误,仍然完成了第二轮比赛,弹奏了这么多首乐曲。  我很满足。  谢谢你们的喜欢,谢谢我的朋友郁久和赵萌,谢谢我的家人,谢谢钢琴。  如果今后手有好转,我还会继续弹。  祝郁久比赛顺利。】  这条微博附带了一份病历和手术记录,无可辩驳,也无需质疑。  太难受了。  网友们一边哭一边想:法蒂亚诺算什么?他只是划了个口子就嗷嗷叫,人家吕扬又经历了什么?  也许他从第一轮比赛开始,每一次敲击琴键,手都在疼痛。  吕扬家境很好,人也聪明,有正当职业,风趣幽默长得还帅,走到哪里不是天之骄子呢。之所以忍受着这么多坚持弹钢琴,只能是因为热爱吧。  这一波暴击可把网友给虐坏了,在吕扬微博下面哭成狗,转头就纷纷去郁久那儿嚎叫:  @春困夏乏秋萎冬眠:9宝!!!请你一定别太努力啊啊啊啊!!  @我萌的都是爱情:我好害怕啊现在!本来想说给9的小手手买保险,但现在想想要钱有什么用?蔺总还缺这点钱吗?要不9我们少练一点呜呜呜呜你可千万别给练坏了!看看反面教材吕哥哥,不能弹琴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祈愿第一名:我改id,我这就改id。  @泥石流少女:对对对,大家,千万别期待了!!我们9就是个本科没毕业的高中学历菜鸡,进决赛很好了,别的莫强求!  @解放区的天是晴:…………钢琴太辛苦了9宝,你来不来娱乐圈玩?让我们天天看着你……  @锦鲤之王:我只要9一直弹下去就好了,不然总觉得他要回去帮蔺总卖洗发水。  @我的妈:ls是魔鬼吗!  …………  话是这么说,但哪能说不期待就不期待呢?  连法蒂亚诺和苏西严都被淘汰了,进入决赛的话题度高的选手,除了郁久就剩一个金成妍了,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如果能得个前三,就是真的为国争光,一个新闻x播肯定能上的啊!  在赛前,谁能想到,华国那么多履历牛逼的选手,偏偏是郁久走到了这最后一步呢?  ……  波兰华沙。  众选手终于迎来了休息日。  今天,在他们比赛场地,将有一场赛前音乐会,表演者是华沙爱乐乐团。  明天开始的决赛,将由选手和乐团合作完成,曲目是肖邦的两部钢琴曲协奏曲——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和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任选其一。  进入决赛的十名选手,今天将会正装携伴进入音乐厅,前排欣赏乐团的表演。  ix,uy  其他人当然也能去,靠谱的蔺总已经把票全搞定,就连正装都给大家准备好了。  第二天郁久下楼一看,冷不丁噗嗤一声笑出来。  “楼小川你哈哈哈哈哈哈——”  大清早的,众人齐聚酒店大堂,郁久第一次看到楼小川穿正装,什么叫穿龙袍不像太子就是他了。  好好的高级西装,被他穿得像个保镖,连卖保险都比他文气。  “靠!”楼小川拉着领子:“我不会系啊这个领带,怎么弄的啊!”  郁久一边笑一边要帮他系,刚刚拽住领带一端,手突然被蔺从安抓住了。  “我来。”他冷淡地说。  徐佳佳和小妹一转身就看到了蔺从安给楼小川系领带的画面,被雷得一个激灵,就差升天了。  惨!惨绝人寰!看楼小川的脸色,是不是要被勒死了?!  郑新偷偷跟刘柯乔说:“兄弟啊,咱俩互相帮助吧,就不要去求助郁久了。”  刘柯乔:“你是对的。”  说完他一把抓住正要拿着丝巾找郁久的刘奶奶:“奶奶,我们给你系丝巾!”  刘奶奶笑得脸都开花了,显然很喜欢这条翠绿的丝巾,连声道:“好,好……”  “太丑了!”小熊同学突然冒出来:“你俩什么审美?给我们奶奶都扮丑了,我来!”他转头笑开:“奶奶我来给你系,比他俩好看!”  “哎,好,好……”  金燕和邱盛景在吵架,郁久担心地回头看看:“要不要去打个圆场……”  “不用。”蔺从安正给他理领结:“他俩从上飞机就开始吵了,小宝妈还帮着金燕。你数数人齐了没。”  “……”郁久只得伸头数人:“一二三四……好像少一个?”  “少谁?”  “我也不知道……啊。”大腿突然被抱住,清脆的童声:“哥哥。”  “小宝!”  郁久牵起他的小手,和蔺从安相视一笑,带领众人去往音乐厅。  华沙爱乐乐团,决赛的合作者。  蔺从安和郁久在前排坐定后不久,身边出现了一抹蓝色。  “我可以坐这儿吗?”长相秀丽的女选手,一袭宝蓝色的长裙,短发。是金成妍。科博。  郁久跟她握手:“当然可以。你好,我是郁久。”  “你好,我是金成妍。”  两人握完手,均把视线移开。郁久往蔺从安那边靠了靠。  相比苏西严和法蒂亚诺那样的选手,金成妍综合实力更高。确实如吕扬所说,她有亚洲选手的气质——勤学苦练,完美无缺。  不巧,郁久觉得,这两样自己也未必会差。  谁还不是亚洲选手咋地了?  至于肖邦作品中的历史感和爱国情怀,华国难道缺这个吗?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郁久真的不怕面对同类选手。  古典音乐,永远是现场最震撼。  音乐会开始,近距离的演奏让郁久沉醉其中。  中场休息时,金成妍突然用英文对他说:“郁久,我很欣赏你。但你和乐团合作过吗?”  郁久礼貌一笑:“我知道你合作过很多次。但是他们都不是华沙爱乐。”  金成妍眼神深了深,又涌上一丝笑意。  “你真的很棒,就算你失败了,我也会愿意将来和你合作。”  郁久:“the same to you。”  说完他松了口气,对金成妍好感加深……因为她说英语也慢慢的,不像苏西严跟他说话,他动不动就要懵一会儿反应一下……  互相放完漂亮话,直到比赛结束,两人都没再交流。  再见,便是决赛赛场。第89章   决赛共三日,郁久压轴演奏。  微博直播点评员,《蜉蝣》杂志特邀嘉宾韩宜娜,连接直播间。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已经是华国时间二十一日凌晨一点……这里是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微博点评直播间!比赛直播地址是oo网的首页,或者肖赛官网首页及youtube!这是最后一天的比赛了,郁久选手将在一小时后上台演奏……我们今天请来的特邀嘉宾,是著名作曲家韩宜娜韩老师!”  “大家好,我是韩宜娜。”  “韩老师好,我知道您曾经毕业于秋城音乐学院钢琴系,和邱盛景教授是同学,对钢琴的了解一直颇为深刻。”  “谈不上谈不上……年轻人厉害多了。”  “您给我们简单分析分析吧?”  “好。昨天金成妍已经比完了,网上的呼声也相当的高。作为韩国的钢琴女王,她形象佳,气质好,以比赛和大型表演从不出错著称,其实这一点要做到是非常难的。”  “您也认为她发挥很好吗?”  “很‘金成妍’,但没有超越金成妍。我当然还是更看好郁久……他成长很快。”韩宜娜笑了笑:“他在情感上比金成妍更有悟性,也更有灵气,也许这和他长时间缺乏老师指点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没有人教他你该这样,你该那样,他反而更知道怎样思考,懂得怎样聆听。”  韩宜娜顿了顿:“给你们说个小故事。可能不少人还记得,前年青音赛期间,我参与配乐制作的电影《末日心》拍摄一条宣传短片。因为说好负责钢琴演奏的钢琴师形象不合适,我们临时找了郁久来帮忙。”  “那时候他还扎个小辫子……大清早的没睡醒就被叫过来,想想还怪心疼的哈哈……但他脾气很好,当天拿到谱子当天就说能弹,我一开始还不相信。”  主持人:“我没记错的话,那首曲子很长的!他一天就能弹了吗?”  韩宜娜:“不是一天,是半天。他学得很快,理解力也很强,我稍微形容一下,他立马就能进行非常贴切的联想…………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在这一点上,他未必不能胜过其余九个选手。”  主持人:“金成妍也能胜过吗?”  韩宜娜笑了。  “为什么不能呢?你们只看到学历,看到光环,但在钢琴上吃的苦,谁又比谁少呢?郁久不比任何人练得少,金燕老师也并非草包,他到底比谁差?”  是啊,郁久究竟比谁差?  …… 第123章 郁久出汗了,他用力地弹奏着最后的辉煌,管弦乐团也迎来了盛放的段落,大提琴,小提琴,长笛,定音鼓……众人齐声昂扬,将乐曲推向巅峰!  ——烟花散开。  结束。  短暂的寂静后,观众热烈的鼓掌。  “郁久!”楼小川在后排大喊。几个年轻人听见其他人哄笑,一边鼓掌一边站起来:“郁久——”  呼哨声伴着欢呼,越传越大,因比赛结束而变得活泛的空间里,到处都充满着郁久的名字。  “yujiu——”  蔺从安默默站起来,无声道:郁久。  我想用一生陪伴你。第90章   楼小川一把掐住郑新的胳膊,郑新大声一嗷:“干嘛?!”  “疼吗?”说完不等他回答,又去捏小熊同学:“小熊疼吗?”  小熊同学委屈地说:“疼啊。”  华沙街头,冷冷的风往脸上吹。  “操。”楼小川喃喃道:“真他妈拿了第一啊,操,诶哟妈呀,我这只手摸过世界冠军。”  其他人:“…………”  “别丢人现眼了。”徐佳佳跟在他后面嫌弃极了:“夜里冷死了走快点姐姐没外套!”  “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啊?!”楼小川往前一窜,倒过来走:“冠军啊冠军!你们见过冠军?”  金燕他们中老年团慢吞吞地落在后面,不知道在谈什么已婚已育人士的话题,楼小川放低一点声音说:“你们说今天郁久还回酒店吗?”  刘柯乔受不了了:“不回酒店,这个天去草丛滚?你快闭嘴吧我求你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郁久在分数上以0.2的分差险胜金成妍,成为了这一届肖赛的第一名。  再险胜也是胜,喜悦从华沙一路燃烧到国内,一个新闻联播是跑不了了。  但楼小川没想到的操作还有很多,第二天众人爬起来,被告知,五天后郁久和蔺从安将在某海岛举行婚礼。  “什么?”楼小川敲敲脑袋:“你再说一遍?”  翻译字正腔圆:“举行婚礼。”  楼小川愣了片刻,怒了:“不早点说!我没请那么多天的假!!!”  ……  两个月后,郁久总算结束了赛后一系列行程,包括获奖选手音乐会和在夹缝里抠出时间的婚礼。  回家后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狂睡一天,醒来时落地窗外红霞满天。  家里井井有条,蔺从安还在公司没回来,郁久把行李箱打开,想把秋冬的衣服置换一下。  一番折腾,有件旧的薄外套口袋里掉出一张纸。  本来以为是小票之类,郁久漫不经心地翻过来一看,却是一张彩票。  彩票?  郁久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遇到蔺先生那晚,确实买过这么一张彩票。  只是因为开奖时间晚于报名截止日期,才走投无路又歪打正着。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报名时间有所变动,这张彩票碰巧又中了奖,他会怎么样?  郁久胡思乱想,嘴里念着彩票号码,手指在搜索栏里悬空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  “从安?”他起身去门口,蔺从安一身西装革履,换了鞋,正扯开领口,嗯了一声。  “……”郁久笑了,随手把那张已经作废的彩票揉成一团:“晚上想吃什么?”  音符落下。第91章   郁久接到郑新电话的时候,正在健身房帮助蔺总做俯卧撑。  所谓帮助,就是坐在蔺总背上,听着身下人的喘息,玩着手机。  “嗯?抽卡?”郁久看着窗外的景色忽高……忽低……小声提醒说六十了,才回答说:“那你找刘柯乔啊?”  “他不接我电话!!!”郑新崩溃:“这是赌上我尊严的命运之战,求求你了我的九,你把他弄过来,你可以任意提一个要求,我绝对没二话!”  “……真的?”  郑新听郁久忽然兴奋的声音,心中忽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你……说吧。”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碰撞和惊呼的声响,还有手机掉地上的声音,郑新喂喂喂了半天,才听郁久喘着气喂了一声。  “咋了啊?”郑新疑惑。  “呼……没事,翻车了。”郁久镇定说。  “???”郑新:“不管了,你答应我了,就一定要把人给我弄到现场啊!我把地址发给你,到时候要来啊——来啊——啊——”  余音绕梁。  要不说赌博是人类天性中洗不去的恶习呢,郑新一个抽卡游戏狂魔,永远在追赶潮流的路上。  半年前,一个小公司新新出了一款集抽卡和音乐节奏游戏和经营类三合一的手游,因为设定好人物美可玩性高,风靡全国。  经过郑新长达一个月(还有助理小田以及秘书处各位姐姐们)的疯狂安利,郁久、蔺从安,就连从来不抽卡的刘柯乔都不小心入了坑。  这游戏高分段噩梦模式堪称触手级别的恐怖,郁久成了该游戏的技术大牛,在网上又圈了一波粉。  蔺从安虽然随便玩玩,但本着要做就要做到最好的原则,他家的“经纪公司”已经发展到了108层,就连广场花园都建得跟minecraft似的,还留了一块田种南瓜。  至于过不去的关……基本是郁久给他作弊刷的。而抽不到的卡……呵呵,有钱人怎么会有抽不到的卡?!  只有郑新和刘柯乔,这俩普通玩家,还在坑底共沉沦。  郑新一个抽卡狂魔,至今记得刘柯乔的圣手给他的优秀游戏体验,经常去学校找人玩儿,顺便哄对方帮自己抽卡。  本着友情原则,刘柯乔一开始都给抽了,结果果然很棒,五星六星不要钱似的狂出,把郑新乐得天天合不拢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用完了,上了一天班回到家的刘柯乔,洗了澡,泡了花茶,随意舒适地窝在自己的小床上,打开游戏这么一抽——三星堆。  ???刘柯乔震惊了。  这还是他吗?!  连续非了半个月,他醒悟了。  一定是给郑新那个大傻子抽卡的锅!  从此刘柯乔冷酷拒绝了所有朋友“欧皇帮帮忙”的提议,一个劲憋着神力想把人品攒回来。  为了让自己不心软,他甚至拉黑了郑新的电话。  这下好了,郑新参加了个一个诡异的该游戏线下活动,名叫“欧神降世”,大概内容就是……聚众赌b……不,抽卡。  郁久对抽卡一直是可有可无的状态,因为他不要技能不要加分依然能在排行上一骑绝尘,听郑新说了这么个活动以后笑了半天。  等他上网一查,震惊的发现这个活动的规模……很大。  活动开在某著名漫展场馆,类似于一个游戏专场,有卖本子和周边的,有出cos的,还有游戏公司官方的展台和各种各样的表演。  甚至还有新活动新曲发布会!  几十万张门票都快卖完了,说实话比郁久他们开音乐会参与的人都多……酸了酸了。  蔺从安手臂上缠了两条肌肉固定贴,是下午医生给他缠的,衬衫袖口抬起来的时候能看到纵横交错的黑色胶带。  郁久抱着手机刚要爬起来跟蔺从安说这个活动的事,陡然看到撸袖子的动作,喉咙一紧,眼睛都有点发直了。  ……好帅啊。  郁久一下忘了之前要说什么,红着脸:“……好点了吗?还疼吗?”  蔺从安点头:“没事,稍微有点拉伤。”  说到这个郁久脸更红了,都怪下午他没注意,蔺从安屈下手肘没撑住时,他又不小心压了一下……虽然他很抱歉的提议自己来做俯卧撑,并撸起袖子保证蔺总坐他背上他也可以把人驮起来,只收获了蔺从安坚定的拒绝。  “郑新说什么?”  “哦!”郁久回过神:“xmax有个线下活动,在展览中心,他想忽悠刘柯乔去帮他抽卡。”  “所以?”蔺从安把丢在沙发上的衣服扔去卫生间,又走回来,让人不禁赞叹一句贤惠。虽然并不是他洗。  郁久把活动的官网调出来:“我看了官网,也有点想去了……有好多活动,奖品有肖邦的一比一手办啊!”  蔺从安当然知道,xmax游戏里的肖邦,是个美少女。但他看郁久这么高兴,当然不能吃一个手办的醋。  “几号?”  他这么问就是要去的意思的,郁久兴奋地调出日历,确定那天他俩都没事,就写了张便签,贴在冰箱门上。  ……  “欢迎来到今天的xmax线下活动——欧神降临!”  台上的主持亢奋地举着话筒,会场的音响放着游戏中的热门乐曲。  现在是十一点,下午一点,抽卡活动会正式开始,这会儿底下摆摊的大大们面前还排着长队,一个个低着头忙着签绘呢。  有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小姑娘,是该游戏中肖邦和李斯特的cp粉,画了好多俩人的图,这次来漫展也印了镇圈大作。  这个百合cp在整个游戏里算不上热门,但死忠粉挺多,也排了挺长的队。  她一边手酸一边高兴,本列的男粉吞吞吐吐说:“柠檬大大我喜欢你!”,每一句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她的cp是真的!rio!  这么排着排着,画了几十张出去,隔壁的基友忽然用手肘戳了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