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人耍心机》 第一章 【第一章】 夜深沉,荒野的林间有着低低的虫鸣,轻风一阵一阵吹过,树影摇曳,增添几分诡色。 湛黑的夜空里,无月、无星,只有黑云厚重阴沉,灰蒙蒙的罩住整片原野,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 轻轻的、细细的,有个轻巧的声音从远处踏树而来——像只落在树梢的鸟,着力之后又迅速跳开,动作间没有振翅的响声,只有风拂过布料发出的轻微声音。 随着些微的细响而来,一个纤细高瘦的身影飞纵在黑夜里,一身夜行衣让那身影在夜里像是隐了身,脸颊上刻意显露的刀疤痕迹,也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行色匆匆,来人明显在赶路,手里握着原是遮在脸上的黑布——那是「刻意」被人挑下的,只因蓄意让人看到自己的长相,是个可怕的男人。 「他」在逃命。 因为「他」的怀里,正揣着价值连城的东方夜明珠,那是今晚的「战利品」,身后约莫十人正加速追赶,想夺回这难得的宝物。 由于已经脱离「案发地点」,「他」决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身上「犯行」用的夜行衣脱去,才能成功躲过追杀,不过,要脱离犯行时的打扮,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人伸手往脸上一抹,脸皮突地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撕扯开来,唰地一声,竟拉下一张假人皮,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她就是江南地区,为富不仁的富商们,人人闻之色变的「诡影」——乐灵。 从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不停的易容,让人们对「诡影」的身分充满疑惑,又惊又怕。 也亏得她高于一般女人的身高优势,加上足下高靴增加高度的效果,让她在乔装起男人时,更像上了几分。 犯行之后,她只要改回女性装扮,便不会让别人对她与犯行者之间,产生任何可能的联想。 靠着这一套功夫,她横行在江南三年,曾偷走许多富商家中名贵的物品,在销赃之后,救济了不少贫苦的人家。 那些被偷去财物的人,都是些为富不仁的浑球,仗着有钱有势,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因此,她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处置这些浑球。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而且,她还会继续这么做下去。 不过,前提是,她得先逃过这一关才行。 她的怀里揣着价值不菲的东方夜明珠,想到夜明珠在销赃之后能填满的饥饿肚子,她笑得好不得意。 突地,轰隆一声,响雷在夜色里格外吓人,乐灵看着天际闪过的一道闪电,美眸一沉,想来再不加紧脚步,她铁定淋成落汤鸡。于是她提气再奔,上好的轻功在此时展露无遗,让她迅速的往既定目标——三里外的隐密石洞奔去。 早在行动之前,她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如何动手、如何撤退,她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将任何情况都沙盘推演一遍,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能全身而退。 她提气直冲,速度快如流星,转眼已来到事先探好的石洞前,一个纵身闪入,她足尖一点,往洞顶上一跳,攀着一颗小石,稳住自己的身形,接着小手往里探了探,捞出一个小布包,她露出笑容。 她往下一跳,立即脱下夜行衣,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物,将一头利落的黑发解散,再用纤指梳开,让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再脱下增高数寸的长靴,让身高恢复正常,此刻的她虽谈不上千柔百媚,但也很难将她与一名窃贼联想在一起。 变装完成之后,她没忘将布包里边一个装满珍贵药材的纸包,一同揣进怀里,那可是她进那富商家里,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取得这千年灵芝,等着救人命呢。 变装完成的她看着昏暗的天色,决定再赶上一程,她必须拉开自己与敌手的距离,愈远愈好。 瞬间,天雷乍响,洞外忽地下起倾盆大雨,哗啦哗啦,声势惊人。 心想这场大雨不只会拖慢她的脚步,更会拖慢那班追兵,她得利用这场雨,让自己更占优势才是。 她乐灵,功夫有,但是不强,不过她有个做贼的优势,就是轻功极佳,逃得极快,每每总能化险为夷,从追兵手中逃脱。 只是,轻功再怎么高强,也不能轻敌,于是,不管外头的倾盆大雨,她冲出洞外,疾奔如风,一身鹅黄色的窄袖劲装不失娇媚,更便于利落的活动。 滂沱的雨直下,迅速淋湿她的身体,乐灵在雨中急奔,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看到前头有一间野寺,决定缓下脚步,重新伪装,就算追兵来到,也不会认出她。 进到野寺里,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正遍寻古寺里是否有干柴可以烧燃时,就听到倾盆的大雨里,传来沉着稳重的脚步声。 来者的脚步声落地稳,却不沉,没有在大雨里急奔时的仓促,听来不疾不徐,从容自在,像是淋在他身上的不是一场突来的大雨,而是春夜里轻柔拂人的细雨。 乐灵将纤细的身子更往里缩,只不过,她虽然瘦,却不娇小,要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梁柱后有些难度,她只能保持警戒状态,等候外头的人进入荒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黑色的木伞,一身藏青色的长袍,黑色靴子在踏进荒寺时,有着几难察觉的停顿。 躲在梁后的乐灵,凭着她在武学上的粗浅认知,能轻易察觉来人气沉,呼吸吐纳平稳,若非地上的水漥让他的脚步声露出破绽,凭着此人内敛的气息,只怕同处一室,还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来者不是简单的人物,这让乐灵心中戒备更深,她小心的躲在梁后,看着男人收起木伞,略整衣袍,掸去身上水滴。 由他的背影看来,他是个身材颀长,双肩宽阔的男人,高大却不至于魁梧,那一双手看来虽然充满力量,指间却没有长茧,似是不常握兵器,看来不是个勤于练武的男人,或许,是她太高估这个男人了…… 心里才对他下了定论,没想到下一瞬间,那背着她的身影突地一闪,她还没回过神,喉间就多了一只手,夹带冰冷的杀气直扑而来,紧掐住她的喉间。 「呃……」乐灵惊愕得杏眼微瞠,被紧掐住的喉口,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又惊又慌的眸里,望进一双精光迸射的黑眼。 迎向眼前这一双清澈的眸,向槐聪明的脑袋有着短暂的停滞,虽然没有马上松手,却也松开手劲,勉强让空气能窜进乐灵的肺里。 「公、公子……」乐灵勉为其难的发声,装出柔弱的样子,虽然她很想对着他大骂,但基于武功并不如人,她也只能压下怒气。「你我并不相识,何以、何以出手伤人?」 向槐见她吞咽艰难,知道是自己突来的手劲伤到了她,虽然出门在外得万事小心,但这一次,他怕是小心过头了。 「抱歉,向某失礼了。」向槐随即收手,敛下精光迸射的黑眸,弯身真心道着歉。 乐灵也不管他的歉意,握住被掐得发疼的喉咙,努力吸气,补足适才被截断的空气,还不停的猛咳着。 向槐见自己无意中犯了错,朝前走了一步,想运气替无辜的她疗伤,但乐灵一朝被蛇咬,备受惊吓,才见他靠近,就心慌得连忙退了几步。 「你再过来,我可真要断气了。」乐灵黛眉紧蹙,以为他又想做些什么。 向槐见状一愣,看来自己真的吓到她了。 「失礼了,姑娘……」向槐摇摇头,感到抱歉。「是向某的错。」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品护卫,长年随侍在皇上身侧,早已养成注意暗处是否有人偷袭的习惯,直锁喉头,是为了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有异心的刺客断气,不料出了宫,这习惯一时改不了,差点儿就要闹出人命。 「荒郊野外,姑娘可有侍从?」向槐站在原地,不想让她再感到有任何压力。 乐灵摇头,看着他提防的态度,加上他高强的武功,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替自己孤身在此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到村里帮个婆婆拿药,待会儿要返回‘响石村’,但是因为药材稀少,我在药铺等了近三个时辰,于是耽搁了时间,我自恃懂得一些武功,心想赶些夜路无妨,谁知又遇上这一场大雨……」乐灵看着窗外,大雨始终没有暂歇的迹象。「我只好找间古寺躲进来,谁知道……」 「谁知道我闯了进来,你一慌就只能躲在梁后……」向槐接了她的话,俊脸上有着理解。 第二章 「是啊。」乐灵点头应和,明眸盈着急切。 「却怎么也没想到,我出手就直锁你的喉咙……」 「是啊是啊。」乐灵更加用力的点头,红唇弯弯,大眼里闪着狡狯的光芒,心想,这人比她还入戏呢。 向槐见她点头如捣蒜,忍不住逗趣地补了话,替她骂了自己一句——「这人简直是个王八羔子。」 「是啊是……呃?」乐灵又要点头,却慢半拍的愣住,疑惑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眼睫望着他。 「你……你怎么……」说得这么好啊! 心里那句话,乐灵没敢说出口,她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公子知道小女子并没有那个意思。」乐灵敛下慧黠的眼,没忘记要继续扮演温柔的角色。 「就算姑娘真的这么想,也是向某罪有应得。」向槐莞尔一笑。 他自知方才那一出手,起先没有半点留情,若非见到眼前是个女人,赶忙敛下五分力道,只怕她的颈项已经断在他的双指之间。无辜的她莫名遭受攻击,就算自己被她在心里臭骂,也是应得的。 乐灵只是笑,心里仍是防着眼前来路不明的男人。 「公子也是来避雨的?」这样的三更半夜,不只他要怀疑她,连她都要好奇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原本打算在入夜前进城办点事,没想到被大雨耽搁,看来,得在这古寺里度过一夜。」向槐避重就轻,没有说出他出现在此的真正目的。 「这样啊……」乐灵垂眸,在心里琢磨着此人是否会对她的逃命造成影响时,随着大雨传来一阵急切纷乱的脚步声,吸引两人的注意。 竟然来得这么快? 乐灵讶异着这些人的脚程,想来是城里富商对「诡影」已有了提防,于是请来高手相助,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追上她。 她下意识的往后倾,直觉就要纵身跳起,逃离这些追兵,眼角却瞄到向槐正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的同时,向槐朝她走过来—— 「姑娘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向槐眼色坚定如石的开口。 乐灵回视他的眼,将计就计的朝他走去,直接躲在他的身后,小心探出头去观察着来人的状况。 须臾,几个手擒大刀的人,急急闯进寺里,神色急切且慌忙,见着寺里有人,第一动作就是要动手—— 「且慢,几位壮士也是来避雨的?」向槐沉声开口,借着此句话提醒来者,他们只是在此避避雨,可别伤及无辜。 为首者才举起了左手,众人便一致停下攻击的动作,看来是批训练得不错的打手。 那人左顾右盼,先是衡量着寺里的状况,见无其它人等,加上眼前的男人一派斯文,便拱手开口。 「在下乃城东首富汪大城家的武师,奉命追回小贼,不知兄台是否见到脸上有疤的男人经过?」为首的男人半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导入正题。 「小贼?」向槐想着来人报上的名讳,是江南城内响当当的大地主,加上来人口中所提的男人长相,他的脑中随即闪过一个人影,浓眉微微的蹙起。「壮士指的可是恶名昭彰的‘诡影’?」 「兄台也知道诡影?」为首的男人摇了摇头,嘲讽的开口。「想来这诡影不但赚到了‘利’,还得了不少‘名’。」 「此话怎讲?」向槐好奇的开口。 「利,指的是‘诡影’偷去的金银珠宝;而这‘名’指的是,脸上有刀疤的‘诡影’,几乎已经是整个江南地区家喻户晓的人物,都说‘他’是个劫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是富人们的恶梦,却是贫穷人家的救星。」武师脸上有着复杂的表情,不知对这「诡影」是厌恶,还是带着一些敬佩的成分。 向槐微挑眉,讶异着从武师的口中听到这一派言论。 光是看来者的反应,向槐就知道,这「诡影」果然不简单,能让这班追兵露出这般复杂的神情。 而向槐身后的乐灵,白净的脸上先是一愣,而后清灵的大眼闪过一抹狡光,看着眼前是敌,却也彷佛是「友」的武师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话已至此,为首的武师知道还得完成未完的工作。 「兄台,抱歉打扰了,我等得继续追下去,否则恐难交差,告辞了!」武师拱手,带着一派人来匆匆、去匆匆,荒寺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 「姑娘,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向槐一派温文的回首,对着乐灵露出温和的笑容。 乐灵点点头,此时脸上的表情是真心的微笑。 想来,「诡影」的行为,也不是每个人都不认同嘛……想到此,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 「姑娘看来心情极好。」向槐虽不知道原因,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女子的情绪倏变。 「是呀,我刚刚被那些人一吓,心都快停了,不过现下知道没有危险,心情当然好极了。」乐灵随意找了个理由,不掩脸上的愉快。 「原来如此。」向槐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有礼的不多追问,只是找寻着寺里是否有干枯的树枝可供点火。 他是个练武的人,内力充沛,并不畏寒,只不过眼前的姑娘一身湿衣,怕是体温早已流失。 乐灵看着他弯身拾起干柴,轻而易举的就点燃一室暖火,不仅替荒寺里添了不少温度,也让她的心里暖了不少。 「谢谢。」她轻轻的开口,看着他在火光中的侧脸,她有着浅浅的感动。 他们俩素不相识,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但是他的体贴她看在眼里,简单的小动作说明他这个人,是个秉性善良的好心人。 向槐清出火堆旁的位置,让她坐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用竹枝拨弄着火堆里刚燃起的火苗,主动的开了口,想趁机打听一下此地人的想法。 「刚才那些人口中所谈到的‘诡影’,不知姑娘可有耳闻?」向槐回过身,看着火光映着她的脸,无辜大眼一眨一眨的。 「呃……有啊,江南各大小城镇,大概都听过‘他’的名号。」乐灵觉得说没有听过,实在是太矫情,决定要真话、谎言参半。 向槐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那么姑娘,你对这‘诡影’,可有什么看法?」他往火堆里丢了几根竹枝,让火烧得更旺些。 乐灵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疑惑。 虽然,人人皆有好奇心,但是身为「诡影」,她的确该对任何对「诡影」有好奇心的人,多几分提防与小心。 「公子对‘诡影’很有兴趣?」乐灵小心的开口。 「倒也不是。」向槐先是否认。「只是接连到过两个城镇,都曾听见有人谈论这一号人物,加上乡野间对这个人毁誉参半,我很想知道姑娘的想法罢了。」 「这……」乐灵有些迟疑,这理由听来正当,只是仍不免有些顾忌。「在我看来,诡影不是坏人。」 「喔?」向槐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据我所知,这诡影似乎偏好珍贵的金银财宝和轻巧好拿的银票,每每挑城里富商下手,偏偏轻功极好,人人恶之,却没人能捉得住他,官府十分伤脑筋。」 闻言,乐灵忍不住轻轻的笑了。 「我说了笑话?」向槐好奇的看着她露出浅笑的脸,在火光下映得美丽非凡。 「倒也不是。」乐灵摇头。「诚如刚才的武师所言,‘诡影’的确是个让富人恨之入骨的人物,却也是穷苦人家的救星,所以,听到你说官府因为要捉‘他’而伤脑筋,我忍不住觉得欣喜。」 向槐支着下颚,看着她颇……「引以为豪」的神情,知道她并不是「官家」或「富家」那一派的人。 「这么听来,姑娘倒挺认同‘诡影’的作法?」向槐没想到,才到江南,打听到的关于诡影的消息,竟以正面的评价居多。 乐灵轻咬唇,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小的疑惑出现在她精致的脸上。 「就拿汪大城一家来说好了,卖米出身,手下有不少农地,都出租给城里的贫苦人家收取佃金,去年江南大旱,许多农家都收不了稻,别说佃金交不出来,耕稼甚至都还喂不饱家里的人……」乐灵轻轻的说出这阵子以来,隐藏许久的不满。 而向槐则认真的看着她,没有遗漏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第三章 「汪家有个大米库,收藏上万白米,人人都倚仗着他,看他是不是能发挥一丝丝的善心,哪怕是只捐出米库中十分之一的米粮,都能让城里的人好好过个年,但是……」乐灵咬着牙,想起去年年关时,多少人的除夕年夜饭桌上,连白米都凑不出来。 「汪大城并没有这么做。」向槐接续她的话开口,看出她晶莹透亮的大眼里,对那些贫苦人家们,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心疼。 「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哄抬米价,趁着这天灾人祸,满满的赚了一笔,简直是猪狗不如!」乐灵掩不住满心的愤怒。 这样听起来,向槐有了基本的了解,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诡影」会带着如此复杂的情绪了。 「再怎么说,抢人钱财总是不对。」向槐身为官府中人,是非对错早已深凿在心,小善小恶都有其公断的标准。 「我倒认为食人不吐骨、见缝插针的人,才该遭天谴。」乐灵想也不想的驳斥了他的话。 向槐闻言,微微的勾起嘴角,转头看着她,黑眸深不可测,笔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乐灵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诡影」支持得太明显了…… 「我说错话了吗?」乐灵拧着眉头瞅他。 「食人不吐骨,见缝插针的人,的确该遭天谴,不过律例仍在,官府会做好自己的事……」向槐仍不认同执行「私法」。 官府?! 讲到官府,乐灵就生气,握紧拳头,她考虑着要不要揍他一拳,借着疼痛让他的脑袋清醒一点儿。 「官府能做些什么?民不聊生的时候,官府还不是跟着富商们一鼻子出气,只会搜刮民脂民膏,弄得怨声载道,什么忙儿也帮不上。」乐灵气得小脸发红,连声低骂,虽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批评,但不认同的情绪显而易见。 向槐挑起一道眉,视线没有移开,听着她气呼呼的指控,轻描淡写的回了话。 「看来,姑娘对官府的所作所为有诸多不满。」向槐双臂环胸,薄唇仍保持笑容。 他虽不是个会听片面之辞的人,却也因为她激动的表现,对江南城里的官员抱持着怀疑的想法。 看着他脸上泰然自若的神情,乐灵倒抽口气,颈后的寒毛倏地竖了起来。 自己竟然这么激动,在陌生人的面前,连命都不要似的大放厥词,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要是传入官府耳里,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死。 「刚才你听到的话……」乐灵清了清喉咙,小脸泛红,想叫他把好看的唇闭紧一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才,向某什么都没有听到。」向槐倒是很清楚她想说的话,眸底的笑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在红红火焰的前面,乐灵那张脸,不受控制的红成一片。 向槐看着真性情的她,他的薄唇又再次微微的勾起。 人说江南女子多风情,性子好,脾气佳,既温柔又体贴……他觑着眼前小脸火红的她,虽见不到一丝温柔的性子,却见到她对平民百姓的真实关怀。 会提醒她要收敛言行,是因为怕她惹来杀身之祸,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听得进这般直谏的言语。 她的真性情,他很欣赏,不过,他可不希望她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惹上麻烦。 「谢谢公子。」乐灵也不是不懂事情轻重,她只是一下子忘了自我控制。「不过……」 向槐挑起眉,好奇的看着她,等着她未说完的下文。 「既然公子都听了那么多,介不介意再听上一句?」她噙着略带兴味的笑容,征询着他的意见。 「姑娘请说。」向槐点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还是想强调一次。」乐灵圆滚滚的眼珠子绕了一圈。「就这么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喔?」听她这么卖起关子,向槐倒是好奇她想要强调的事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乐灵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边,柔柔软软的腔调,轻轻的吐出了几个铿锵有力的字句——「我觉得……‘诡影’做得好、极、了!」 呃! 向槐先是一愣,然后豁地冒出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姑娘真是有趣,真是有趣极了! 乐灵看着他的表情,眼儿晶亮,红唇微勾,轻轻咬唇,抑制自己同样想放声大笑的念头。 暖暖的笑意从心口涌上,慢慢扩大至她的眼,在彼此对视的眼里,她看到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本来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实际上,他们虽在认知上不同,却还能包容彼此的歧见。 他是男人,却不是一般短视、视女人为无物、不把女人的意见当意见的自大男人。 乐灵很庆幸,在她失控的时候,遇上的不是一个深怕被女人占上风的浑球,更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傻蛋,要不然今天这番言词一流出去,她的麻烦也大了。 「很高兴今晚遇上的是你,公子。」乐灵真心的说道,对他微微颔首致谢。 「我也是。」向槐回礼,对她的印象同样深刻。 乐灵看着门外大雨稍歇,心想不该再继续耽搁下去。 「趁着雨停,我该赶路了。」乐灵起身,对着他微微福身告别。 「姑娘一路小心。」向槐也同样起身,看着纤细高瘦的她,目送她到门口。 乐灵回眸,迎视他的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没再多说什么。 向槐站在门边,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之外,目光仍久久没有移开。 萍水相逢的这一段偶遇,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未留名、未留姓,只怕下次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一思及此,向槐的心里竟涌起一阵陌生的遗憾感受。 只是,缘起了,缘灭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他去处理。 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再看一眼,向槐起身,往另一个方向出发。 【第二章】 一夜大雨,城巷里的路上仍是湿泞,向槐简单的一身便衣到了市集里,找了间看来干净舒爽的客栈,撩起衣袍直接走了进去。 「客倌,里头坐,马上给您送壶热茶来。」小二热心招呼,拿起抹布替客人抹桌,露出殷勤的笑容。 「还请小二哥准备间房间,我打算住上几宿。」向槐打算以此地为落脚处,好好的执行皇上交付的任务。 「没问题,马上帮客倌准备去,待会儿先帮客倌送些热菜。」小二恭敬退下。 向槐坐在靠窗的位置,凝眸看去,大街上矗立着一户雄伟的大宅院,正是刚遭「诡影」光顾的汪家。此时卯时刚过,天色初亮,贩子们还没摆上摊子,汪家倒已护卫、武师来往络绎不绝,想来是一夜未眠。 都是这「诡影」惹的祸! 他修长的指在木桌上轻敲,那是他思考时会有的自然反应,思忖着这一次的任务该从何着手才好。 「诡影」横行江南,偷遍各大富家,富家一状告上官府,但官府却始终找不到「诡影」的踪迹,接连几个县衙都对皇上上书,请求协助,务必将这「诡影」擒拿归案。 诡影,一如这个称号,来无影、去无踪,虽时常有人见到是一位脸上带疤的高瘦男人犯案,却始终没人能将他追缉到案。富商们人人自危,索性摒弃成见,联合上书,以求能提早结束这般恐惧,这也是他被皇上派遣至此地的原因。 身为皇上身边的一品护卫,加上与皇上又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他责无旁贷的背上这「钦差」的封号,乔装到江南一趟,就是为了追缉「诡影」到案。 为了办案方便,他并不打算直接进驻县衙,怕惹来更多的纷扰,于事无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客栈里的人多嘴杂,看是否能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随着晨光初移,天渐渐的亮了,客栈里的人变多,原本安静的空间里,开始有了细碎的讨论声响,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而逐渐吵杂,讨论的大多是家里的琐事、农忙时的病虫害。终于,在纷乱的讨论声里,他听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消息—— 「听说汪家昨天遭窃了……」就在邻桌,传来细细的窃语。 「是啊,听说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另一个人附和道,目光往窗外瞅去。「瞧瞧门外那阵仗,没想到一个汪府就请了这么多人看着,光是薪饷,可能就得花上不少银两啰。」 「是啊。」另一男人点头,脸上闪过一抹有趣的笑。「不过,这么一大把银子是白花了,怎么也敌不过‘诡影’的好身手,还不是东西拿了就走。」 第四章 「是啊,这‘诡影’真是厉害、厉害极了!」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眸中有着赞赏的神色。「这也让姓汪的知道,有钱不一定了不起,还是有人能治得了他们这些为富不仁的混蛋!」 这一番对话,教向槐微蹙起眉来。 或许,这就是官府怎么样也捉不到诡影的原因——这个诡影真是深得民心,明明做了贼,在平民百姓的眼中,他却成了正义的化身、替人民出气的勇者了。 想来,就算有人瞧见诡影,知道诡影的下落,只怕大家都会替这号人物掩护,要揪出他来,可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我倒是有些替‘诡影’担心呢……」男人的眉头紧蹙,音量压得更低了。 「怎么回事?」 「那个小时候住在我家隔壁的小六,你还记得吗?」男人提起一个名字。「几年前他进了宫,听说在宫里做事,这两天刚好返家,给我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来着?」另一个男人眼睛都瞠大了。 「说是宫里派了钦差,特地来捉拿‘诡影’,要带回京里去审问。」男人细细将从幼时好友口中听来的消息转达出来。 向槐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小六? 好,这个名字他记下了。 这倒好,他这个「钦差」才到江南,事情还没开始办,他来捉人的消息倒是传开了。 虽然说宫里人多嘴杂,但是这等秘密大事,可没几个人晓得,顶多是贴身服侍皇上的人知道,泄露宫中机密,可是死罪一条,看来他第一个该揪出来的人,是宫里的内奸。 「你也知道,小六一家子受了‘诡影’不少帮助。想当初他会入宫,就是因为家中困窘,老母生了重病,要不是诡影在燃眉之时,送来不少救命钱,让他能送母亲就医,他早就没了娘亲。所以才会冒命把这消息传回来,希望大家能一传十、十传百,让诡影提高警觉,可别中了圈套。」男人的声音压得低,很慎重的将这消息传达给另一个可信的人。 向槐不是他想传达的对象,但是由于他的耳力极佳,便把内情一字不漏的全给听进耳里,知道这来龙去脉之后,他的脸色稍微和缓些。 虽说这小六泄露机密是情有可原,但仍是活罪难逃,待他回宫,第一个就是把那个嘴巴不牢靠的家伙揪出来,给他一点教训才是。 「唉,诡影有危险了。」另一个男人看来也忧心忡忡。「这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向槐好笑的摇了摇头。 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些人真把贼当成了神一般的供奉着,还担心该怎么办。 视这情况,他大概很难「低调」查案了,恐怕只要一提到「诡影」这两个字,都会让人心惊得倒退三步,把嘴巴闭得像蚌壳一样紧吧。 这一路上,他曾不停试想着「诡影」的心态。 诡影既然从未被捉,表示武功不错,但换句话说,既然武功不错,又怎么会每次都让人见着真面目? 这其中有两个可能,其一是这个人可能擅于易容,故意让人知道他「虚假」的面目,乱人耳目,让人有了错误的第一印象,要捉到他就更难了。 其二,这诡影可能是个自信过头的人,明知道官府的人要捉拿他,他更是要彰显自己的本事,挑衅官府,让那些富家大户更加寝食难安。 既然如此,他索性直接出击,让这些「可能」知道诡影下落的人,知晓他这个钦差的存在,甚至十万火急的通报,让他更能循迹探寻到诡影的下落,甚至是让诡影主动找上门来…… 心念至此,向槐不再保持沉默,起身来到邻桌正交头接耳的男人身边,拱手致礼—— 「兄台,打扰了,我正是两位口中要来捉拿诡影的钦差。」向槐温声开口。 话音才落,两个男人随即从桌边跳起来,向槐的动作极快,一人一手,左右各按住两个男人的肩,坚定且不容拒绝的将两人压回木椅上。 「两位别急,想到哪儿去?」向槐迎向两张吓得毫无血色的脸。 「你你你你你……」左边的男人先开口了,一句话不成话。 「钦钦钦钦钦……」右边的男人也开口了,状况仍然没有比较好。 「是的,我是钦差,我就是来捉拿诡影到案的人。」向槐「体贴」的再次跟他们印证自己的身分。「从两位刚才的对话听来,像是知道诡影的下落?」 「不知道!」 「不知道!」 突来的大音量,让客栈里好奇的目光全部关照过来,向槐的眉头微微挑高,赞许的点点头,这一次,两人倒是异口同声,回应得没有半点出入。 「不知道?」他环着手臂,看着两个想拔腿逃走的男人。 「不知道!」又是一次的异口同声,迅速得有些心虚。 向槐环着手,长指在手臂上轻敲,那一下一下的频率,让众人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说不出的慌。 「好!」突地,向槐出声了,众人也松了一口气。「我相信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连帐也来不及结,一溜烟的往门口奔去。 向槐看着那恍似身后有恶鬼的逃命身影,薄唇微微勾起一抹笑,只因为他的眼角看到始终跟在他不远处的助手,已经有默契的追了上去,想来如果这两人真知道诡影的下落,急着去通报的话,他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这是一招险招,不过,通常很有用。 他盯着门外的目光收了回来,在客栈内梭巡一圈,这时,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识相的垂下眸来,想来是「钦差」这头衔,吓着这些平凡百姓了。 「记得啊,有诡影的消息时,务必通报!」向槐柔声却坚定的开口,为的是威吓一下这些老百姓,愈是紧张,愈是容易露出马脚,瞧瞧这些人脸上紧张忧心的神情,彷佛是真心的为诡影担忧着。 很好,他真想会会这个诡影,看看他是做了什么,能收买这些人心! 钦差领了皇命来到江南城,奉命要调查「诡影」的事,很快的传遍大街小巷,当然,也传到了乐灵的耳里。 之前从汪大城家中偷来的千年灵芝,已经让人佐了药给阿婆服下,这几天阿婆的状况大为好转,她才安心的从城外赶回,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这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她乐灵何德何能,竟还劳动京城派来钦差? 想来是这些被偷怕的富商人家,透过关系,施加压力,才让皇上不得不派出个人,把她揪回牢里关着,别再兴风作浪。 只是,她既然敢以「诡影」示人,就不怕「钦差」镇压……但,话说回来,她还是不能小觑这一号人物。 看来,她得混到钦差身边去查个虚实。 不过,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呢? 毕竟一个姑娘家,要主动接近一个男人,听来总是惊世骇俗了些,如果那人有一点点警觉心,自会察觉异样。 乐灵坐在窗棂边,支着下颚,黛眉紧锁,努力思考着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难关。 突地,一个身影闪过她的脑海,或许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她随即提笔修书,文辞并茂的写了事情的原委,并细述自己需要「怎么样」的帮助,希望收信的人能义无反顾的相挺…… 毕竟,她所需要的「帮忙」,可不是简单的事,不但必须「两肋插刀」,还有可能「命丧黄泉」,非得要有超越常人的勇气,才有可能接下这个请求。 乐灵很清楚,她开口要求帮助的这个人,可不是「平常人」,此人不但有聪明的头脑、利落的身手,还有着过人的勇气,老爱做一些出乎常人意料之外的事。她想,关于她的请求,「那个人」一定会欣然同意,甚至……还会飞奔而来呢! 她收好书信,小心的折好,唤来她惯用的信鸽,仔细的将信放进鸽子脚上的铜圈里。 「把我的讯息带出去,去!到‘黑寨’去!」她捧住雪白的信鸽,轻轻的往窗外一丢,信鸽随即拍翅,很快的振翅高飞,没多久,就消失在天际。 乐灵勾着唇,美丽的丹凤眼里噙着笑意,等着远方传来好消息。 入了夜,一更的更声才打完,乐灵就耳尖的听到门外有动静,她的门户大开,等着「贵客」临门,红唇上的笑始终没有停过。 须臾,一双镶着红边的黑靴,轻巧的窜过敞开的窗,桌上的烛火因风晃荡了一下,来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头如黑缎的发,在空中划起美丽的弧度。 第五章 乐灵眯起凤眼瞧着那纤细的身影正用一双小手拍着袖口,灰白的尘土在一灯如豆的房里,虽然见不着,但可是呛鼻得很。 「我把门儿都给开了,‘您老’倒是客气,硬是不走大门呢。」乐灵摀着唇,用手搧了搧阵阵飘来的尘埃。 来人长发一甩,利落的在指间转了转,没三两下功夫就将长发缠成了麻花辫,大剌剌的往桌边一坐,自顾自地倒起茶喝。 「咱是贼,净做又偷又抢的勾当,像咱这种人,是不走大门的。」饮下沁凉的茶水,一双长睫搧了搧,终于往乐灵身上一睐,那是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 「喂喂喂……」此话可让乐灵不满了。「别老想抢我的饭碗,我是贼,你啊,就是个黑寨婆子,我管偷,你管抢……」 「敢情这事儿,还得各司其职?」任放忧红唇微嘟,看来又娇又俏。 「可不是。」乐灵觑了她一眼,两双同样灵亮诡趣的眼儿一对上,不约而同噗地笑了出来,脑袋里全想到当初,两人不打不相识的情形。 「那时,你哪个不偷,竟选上城东的黄老头下手。」任放忧支着小巧的下颚,想起自己带了十来人,在东门城外拦下那为老不尊的黄上河,为的不是别的,除了他出城收的农租之外,还要顺便抢下他在邻庄用钱买下才十五岁的女孩儿,说是要来当媳妇的。 「那个黄老不修什么没有,就是钱多、珠宝多,既然都能花大钱买小妾,那我趁着月黑风高,偷他个几千几百两的银票,也是理所当然。」乐灵一想到那老头就反胃,恶心极了。 那时,她们两个同时盯上同一个猎物,一动手,两个人就对上了。 黑寨人多势众抢了先机,把黄老头当场洗劫一空,但乐灵也不是省油的灯,三两下就从黑寨喽啰的怀里偷了一半的银票,这教任放忧怎么吞得下这口气,当场提剑疾追,两人轻功不相上下,很快就追上她。 两人打了一阵,直到不怕死的黄老头竟带了仅存没受伤的两个护卫追了上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两人惹毛了。 「把这两个不入流的娘儿,全都给我绑了,送回我的床上去!」黄老头一双老眼搞不清状况,还以为两人的身边没了帮手,自己稳操胜算。 此话一出,两个打得正热络的女人全停了手,不约而同的将手中的剑往黄老头的方向转,同时发动攻势。任放忧的武功强,以一敌二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对乐灵伸出援手,乐灵这才知道,刚才一直是任放忧手下留情,要不然以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早已落居下风。 或许是惺惺相惜,她们两人由敌变友,由陌生转为熟悉,知晓原来两人不服输的个性竟如此相似,甚至嫉恶如仇的想法也如此雷同。 只是,一人偷、一人抢,这样的交友情况也不敢太张狂,于是除了她们彼此之外,没人知道诡影与黑寨的寨主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话说回来,你那封飞鸽传书文诌诌的扯了一堆,我每个字都懂,却不是很确定你的意思……」任放忧将话导入正题。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看你带不带种啰?」乐灵很喜欢设计人,但,她不设计好朋友。只不过,她也很清楚,任放忧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而她的计谋里,若没了任放忧,就无法实行。 「听来是个不小的麻烦。」纵使如此,任放忧小脸上没有惧色。 「是啊。」乐灵知道这要求的确强人所难,毕竟一个没弄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推托。」任放忧明明是姑娘的长相,却有着男人的豪气。 乐灵露出笑容,虽然早知道任放忧会两肋插刀,但是在证实之后,她还是有着满心的感动。 「虽然你笑起来很甜、很美,但我不是男人,别冲着我笑。」任放忧瞅了乐灵精致的小脸一眼,其实打从两人初识,她就把乐灵当妹妹一样看待。 「开心就笑啰。」乐灵笑得眼睛都要眯了。「有姊姊帮忙,我的胜算大增。」 「现在就会叫姊姊啦?刚才不是说我是黑寨婆子?」任放忧捏了捏乐灵尖削的下颚晃了晃。 「哎唷,别这样嘛。」乐灵索性撒起娇来。 「来这套?」任放忧摇摇头,嘴里虽还嫌弃着她的招数,不过红唇边的笑倒是愈来愈深。「放心吧,应了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给我个时间、地点吧。」 「挑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吧。」乐灵对她扮了个鬼脸,双眼闪亮。「听说我们‘无所不能’的钦差大人,明日会到城西探访民情,顺便查探一下‘所向无敌’的诡影下落,约莫会在酉时回到城门外,我们就趁着那时候,演上一出戏吧。」 任放忧瞧着这鬼灵精怪的丫头,才想着她哪来的好脾气,还有闲情逸致去夸那个钦差,结果没两句话,还是不忘褒奖她自己一番。 「你少得意,自己小心点,外头风声在说,这个钦差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不只贴身保护皇上,还是皇上的童年玩伴,功夫了得,聪明过人。皇上此次派他执行这个任务,就是有了誓捉你入狱的决心……」任放忧长她两岁,不免多唠叨几句。 听着任放忧带着关心的训斥,乐灵不恼不火,红唇上带着笑。 「是的,姊姊,灵儿记住了,绝不敢粗心大意。」乐灵知道她的担心,也心有所感的对着她开口。「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皇上既然派人来处理‘诡影’的事,没理由让‘黑寨’坐大,搞不好也在打什么主意……」 「黑寨不是谁说要剿,就能剿得成,我就等着瞧瞧天高皇帝远的他,能派得出谁来找我的麻烦。」任放忧轻描淡写的轻哼。 乐灵点点头,对她很有信心。 「那我就等着你,明天来陪我演上一出。」她嫣然一笑,狡诈的眼儿眨了眨。 「好,咱们就明天见,不过……」任放忧正要离开,却又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你信里提到的‘狠招’……是认真的?」 「当然!」乐灵可是豁出去了。「要演,就得演像一点。」 「好。」任放忧也不啰嗦。「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乐灵偏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个更迷人的微笑—— 「记得,准头可别偏了。」她话中有话的开口,目送着任放忧窜窗奔去。 松涛阁——江南城外一处优雅的双层古木建筑,经营者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程贵。 「向大人,来,在下敬您一杯,您大驾光临,还好掌柜懂得通报,要不小人就失礼了。」程贵肥短的指头握起酒杯,笑得两眼眯眯,下巴横陈的肥肉也跟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摇晃着。 「好说。」向槐举起酒杯回敬,笑容下的心情并不愉悦。 没想到只是向掌柜租了快马,随口提到要到城西一趟,竟然在回程的路上,就被人给「拦」了,然后被请上这风光明媚的松涛阁。 「来来来,向大人多吃点,这可是关外特产的红鹤脑,吃了保证延年益寿、增强体力。」程贵不停劝菜,十分热络。 向槐仅是点点头,脸上除了基本的礼貌之外,并没有再多一分的热情。 「大人公务繁忙,但总得休息,舍下随时欢迎向大人到访。」程贵努力巴结。 「不用了,我就在客栈里歇息便可。」向槐可没打算找自己的麻烦。 「客栈那种地方,怎么能招待像您这般的贵客?这样好了,我马上请人打扫一间上房,您就留下,爱住几天就住几天,要什么有什么,又多的是人供您使唤,不是更方便吗?」程贵恨不得把心给掏上,就是要留住向槐。 向槐仍是摇头,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久,早知道什么叫「避嫌」,更知道眼前的程贵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缠在自己的身边。 「向大人,您就别客气了,我们家虽不到金碧辉煌,但总比客栈舒适,您别嫌弃。」程贵努力用上那三寸不烂之舌,却无奈眼前的向槐仍不为所动。 程贵像是闭不上嘴,不停不停的说着,向槐则专心一意的吃着东西,一炷香之后,向槐倏地起身—— 「谢谢程老爷的招待,向某该走了。」向槐拱手告辞,在程贵尚来不及反应之时,他迈步离开松涛阁。 程贵愣了一会儿,才慢半拍的追上去。 第六章 「向大人您不多坐会儿,我替您送来好酒佐菜。」程贵更加诚惶诚恐,以为他说了什么得罪了他。 「别忙了,我已经吃饱,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向槐没有停留的意思,大步跨上马,微颔首之后,随即驾马离开。 花了不少心思的程贵,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响应,老眸里那巴结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抹阴险。 【第三章】 在松涛阁耽搁那么一会儿,夕阳的余晕已挂在山边,向槐朝城里赶着路,今夜他约了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不容耽搁。 胯下黑马疾驰如风,蹄声如雷在响,朝着城里撒蹄飞奔,速度快如闪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跑了数里路。 正当向槐想着,城门就在不远处时,呼啸的风中传来浅浅的呼叫声。 他扯紧缰绳,疾驰的黑马昂首嘶鸣,双蹄瞬间悬空踢踹,沉重的落地,不安焦躁的左右喷吐气息。 向槐轻拍着黑马的脖子,安抚着让它安静下来,如此他才能听清楚,那轻浅的呼救声究竟来自何方。 果不其然,那声音不是他的错觉——他倏地转向左方,那林树茂密之处,隐约传来打斗声。 他缰绳一扯,朝着树林深处奔去。 不消一会儿功夫,他随即看见将近十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位背对着他的白衣女子。 无论谁是谁非,以多欺少就是不对,向槐随即纵下马背,朝那个白衣女子飞身而去。 动作间随手折了一截树枝当武器,右手一挥,格开持剑飞来的黑衣人,看来轻而易举的动作,没想到那黑衣人竟像是被强大内力震开,整个人往后飞去。 接着一个扭身,手中的树枝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持剑的男人挥去,脆弱且不堪一击的树枝,在灌注强大内力之后,成了有力的武器,两人随即虎口发麻,持剑的手一松,剑便落了地。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他飞纵在半空中,借力使力,没几下功夫,一干人等几乎倒了一地,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处,无法对眼下的情形作出反应,就连此事的始作俑者,都因为情况的突变一惊,深怕好友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只不过,让人庆幸的是,向槐虽然出手,但都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伤及人命。 正当乐灵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她的一双眼求救的望向一棵高树的树梢,那里正立着一个也是穿着黑衣,却明显看来纤细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任放忧。 事不宜迟,任放忧决定马上结束这场混乱,她拿起背后的弓,拉弓瞄准—— 乐灵虽然信任任放忧,但也不是不怕疼,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她只能咬紧牙关,等那锥心的刺痛来到。 任放忧看准情势,正当向槐忙于对付右边的手下时,羽箭射出,咻地一声,破空而去。 向槐听见身后响箭,正欲回身救人,但射出的箭又急又快,显然内力惊人,直直的射向那个他欲出手援救的姑娘身上。 他转眸,迎向那个姑娘,倏地一惊,就连乐灵也是同样的表情,脸上写满的全是不敢置信。 但也因为这致命的一愣,让向槐耽误了救人的黄金时刻,眼睁睁看着那羽箭射进乐灵的肩胛骨中,「咯」地一声,乐灵整个人往后跌落在地,鲜红的血慢慢由她的肩胛染红大地。 乐灵整个人因为箭的冲力横躺在地,疼得小脸全皱成一团。 这真是……该死的疼啊! 虽然中箭受伤是她的主意,但是她真的没想到,任放忧会使上十分力,她甚至能感觉到箭尖已经穿透她的肩胛,疼到她的骨子里去。 任放忧见乐灵托付的事已经完成,便使了眼色,带头往树林的更深处奔去,回眸时正巧瞧见向槐往乐灵奔去。 好丫头,我这戏是做足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向槐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与这个姑娘再次相遇。 「是你?」他扶起受伤的她,劈头就是一问,十分惊诧。 「是你?」乐灵虽然皱着小脸,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是皇上特派的钦差。 「你怎么会……」向槐正要追问她为何会遇此突袭时,却见她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蹙了起来。 向槐先行查看伤口,发现利箭毫不留情,狠狠穿透肩胛,他的眉头揪紧,脸色阴沉,来人下的毒手,也不知是跟这位姑娘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他伸手轻触箭尖,才一碰到,乐灵的手就不自觉地紧握住他的手肘。 「痛……」她的脸全皱在一起了,没有半点装蒜,她真的痛到几乎直不起身,只想握住一个支柱,那就是他的手。 「对不起,可是……」向槐安抚的轻拍着她的手背,看着她无助的模样,教人不舍。 他知道她疼,但是他必须做些非做不可的事。「姑娘……」 「乐灵……我叫乐灵。」她痛得眼眶含泪,但仍没忘记她受这一箭的目的,就是要与他相识,甚至留在他的身边。 「乐姑娘……」向槐轻喊了声,视线重新回到她的箭伤上。「我得把箭尖拔出来。」 乐灵迎向他的眼,看着他将黝黑的大掌轻柔的放到她的肩膀上,无言的给她力量。 只是,纵使他的动作十分温柔,但箭卡在她的肩上,只要一触碰,仍会引发剧烈的疼痛,她呻吟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喘气,小手将他的手臂掐得好紧好紧。 看着她疼得连额头都沁出汗,向槐想尽快结束她的疼痛。 「忍着。」他沉声说道。 乐灵只能咬紧牙,微微点头,正想露出勉强的微笑时,他随即果决的折断突出的箭尖,换来她的痛呼,整个人都紧缩偎进他的怀里。 「我先带你去找大夫。」话毕,他温柔的将她整个人抱起,小心翼翼的没有碰触到她的伤口,利落的纵上马背。 动作间,她毫无防备的偎在他的胸口,满心信任的靠着他,小脸因为疼痛而惨白,却勇敢的不喊疼,唯一泄露出情绪的就是揪紧他衣服的小手。 向槐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里因为她的表现而露出一抹赞赏,只是看到她的肩伤仍血流不止,眸中的眼神转为不解与浅浅的心疼。 「乐姑娘,再忍着点,就要到了。」他安抚着。 乐灵看似听话的点头,但一双澄眸紧闭,不敢迎向眼前的他,怕泄露真正的情绪。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也难怪那天在荒寺里,他会对「诡影」如此感兴趣,甚至是明显表达出对诡影行事作风的不认同。 不过,这也无妨,丝毫没能动摇她接近他的打算,只因为待在他的身边,她就能更加知道他的计划,然后耍得他团团转。 只是话说回来,一想到刚才在林间,见识到他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乐灵到现在才知道任放忧的用心良苦,若不是全力射出那一箭,像是摆明要她的命似的,只怕向槐不会轻易相信。 她没办法预想,如果自己露出破绽之后,会有什么样可怕的下场…… 「怎么了?疼吗?」察觉到她的小手又一次紧握,担心因为马匹的疾速奔跑,拉扯到她的伤口,向槐关心的问道。 「嗯。」乐灵勉强扬眼,对他微微点头,知道自己这场戏只许成、不许败,要不然她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想,她得运用的不只是她当戏子的功力,还得发挥她女性的本能才行。 迎向她泛着泪光的眼,既柔媚又无辜,向槐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察觉自己心绪的浮动,他下颚一束肌肉抽动,黑色的眸子瞬间格外明亮。 他倏地将眸光转开,但稳住她身子的那只手,却压得更紧,深怕此时重伤的她会一个不小心跌下马去。 被他突地揽紧,乐灵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属于他的温度隔着衣物传了过来。 虽然是打定主意要利用女性的本能,但她似乎才是那个被影响的人,不只是他身上极为男性的味道,还有那肌理分明、热烫而结实的胸口,都让她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头一次这么近的贴着一个男人,乐灵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连他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聪明的脑袋难得失去作用,一片空白。 尴尬的气氛,让两人格外沉默。 黑马仍快速的在小径上奔着,载着各有所思的两人,朝城内的医堂奔去。 第七章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城内最知名的医堂外,不少人看着近来红遍半边天的钦差大人,抱了个血迹斑斑的姑娘往医堂里去,顿时引起不小的骚动。 「钦钦钦……」大夫才走出来,就被大驾光临的人给吓傻了。 「快帮她治伤。」向槐打断大夫的惊诧,知道怀里的她一路血流不止,虽然止住周身大脉,却仍有危险。 「里边请。」大夫随即将视线移到乐灵受伤的肩上,脸色转为沉重。 向槐抱着因为流血过多而小脸惨白的乐灵,直往内室里去。 「忍着,已经到医馆了,我让大夫帮你把箭上药。」他不拔,不是因为不敢,而是怕利箭一拔,她的血会流得更多,最终危及生命。 「好。」乐灵忍着疼痛,咬紧牙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箭,她要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头上。 只是,瞧他一路抱着自己,单手驾马奔驰,始终对自己关注有加,看顾着她的伤口,还替她拭去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不知怎地,她的心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几乎不曾被谁这么照料过,一双关心的黑眸,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她隐隐感觉,自己的胸口漾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这下可好……她是写戏本的人,没想到自己却演得比谁都还来得认真。 认真的疼,认真的痛,认真的……心动。 向槐纵使跟着大夫身后,一路往内室走,却也没有忽略怀里的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 「很疼是吧?」他的五官绷得死紧,因为她的疼而心口揪紧。 她没有说话,只是与他的视线交缠着,过度的疼痛让她产生某种诡异而不可思议的想法——如果可以被这样一个男人,专注的盯着一生一世,或许是件幸福的事呢。 乐灵蓦地一怔,因为这个念头而纤躯一僵。 她是贼,他是官,而他甚至是来缉捕她归案的敌人,她竟然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真是活腻了。 在她心思辗转反侧的时候,他们来到内室,大夫察看伤口之后,也知道得先把箭拔出。 「我会抱着她,以免她因为疼痛而挣扎。」若她因此而伤了大夫,还是伤了自己,都是他所不乐见的事。 大夫微微点头,老掌坚定的握住箭柄,乐灵吃疼的瑟缩了下,向槐让她往自己的怀里靠,对着大夫示意。 大夫收到讯息,一个使力将箭柄往后一拔—— 疼痛迅速传来,乐灵想要逃开,却在他的怀里被抱得更紧,撕裂的痛楚在体内炸开,超出她所能忍受的范围,在利箭拔出她体内的那一刻,鲜血喷出,她整个人昏了过去。 再勇敢的男人,在拔箭时都可能疼痛哀号,但乐灵却一声不吭,只是在他的怀里疼得昏过去。 看着她软倒在怀里,向槐的浓眉没有松开,反倒拧得更紧了。 「呃,大人……」大夫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紧张,之前因为这位钦差大人的名号已经在城内打响,大家对他都是又惧又怕,这更让他想讲的话,在喉头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有话直说。」向槐看得出大夫似有难言之隐。 「呃,那个、那个衣裳……我要……上、上药……大、大人,您您您……得把衣裳给……您知道吧……就是……」大夫支吾了半天,还是没胆把那个字眼给说出口。 向槐的眉头微挑,心里大致有个底,知道让大夫有口难言的话是什么了。 「大夫是说,我得把她的衣裳脱了?」向槐很体贴地替大夫把话说明白。 「是是是。」大夫露出笑容,松了一口气。「因为是大人带来的人……」不知道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他可不敢轻举妄动。「您替她脱了衣裳,我才能上药。」 向槐难得迟疑了。 虽然说救命为重,但……她一个姑娘家,两人说陌生也算陌生,脱了人家的衣裳,似乎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还是大夫来吧。」医者父母心,大夫来做这事,应当很正常。 「别别别别别……别开玩笑了。」大夫紧张得连话都结巴,一双手在半空中摆个不停。脱了钦差大人抱来的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他又不是不要项上人头了。 看着大夫脸上的神情,向槐自是知道大夫的顾虑。 「我跟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他向大夫解释了下。 「大、大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大夫在这节骨眼上,可没胆再做什么,只是一径的摇头。 向槐看着大夫一颗头像拨浪鼓般直摇,将视线移到乐灵仍鲜血直流的肩胛,心想不能再耽搁下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对她说——姑娘,得罪了。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大掌来到她肩上,一个使力,撕开她的衣裳,露出右肩洁白的胛骨,以及上头的鲜血淋漓。 「快上药吧。」向槐对着大夫开口,在撕开衣裳之后礼貌的移开目光,只是他的脑海中仍对那洁白如凝脂般的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夫的目光虽然盯着伤口,但可没胆四处乱瞟,火速替她上完药后,随即转开眼。 「大人可以带这位姑娘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开些药,请人给您送到客栈去。」 闻言,向槐的黑眸变深,浓眉再一次蹙紧。 问题来了,他该如何安置乐灵? 权衡眼前的情况未明,加上在不知她仇人是谁的情况下,他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处,否则只怕他才从阎王的手里就回她,没几天,她又被鬼差给捉了回去。 看来,只能暂且把她带在身边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替她遮去已经破碎的衣裳,不让其他人再有瞧见美景的机会。 「好,我带她回客栈,其他的就麻烦大夫了。」向槐不再多言,付了该给的银两之后,带着她往客栈走去。 银月才上树梢,天气微凉。 乐灵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简洁的黑木床架,身上盖的是干净舒爽的软被…… 这是哪里? 大眼转了转,才要起身,肩上就传来一阵疼,教她闷哼一声。 「别动,要不然又拉扯到伤口了。」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 他低沉的嗓音,让乐灵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那一场演过头的戏,那剧烈的疼,那……温暖的怀抱。 她乖乖的躺在床上,知道是他救了她回客栈,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她的计谋成功了。 只是,正当她打着如意算盘时,竟又听到他开口。 「小如姑娘,这位是乐姑娘,这几天就要麻烦你照顾她了。」向槐微转身,朝着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开口。「另外,也要谢谢你把衣裳借给她,向某感激不尽。」 「钦差大人别客气,小如能帮上钦差大人的忙,是我的荣幸,还请钦差大人先回避,我先替乐姑娘把衣服换下。」 乐灵一怔。 好一个正人君子,竟然找了人来帮忙照顾自己,那……她这伤不就白受了? 她心念一转,知道她得再想个办法,让他能不顾礼数的把自己留下,甚至是亲自照顾她——眼前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命」了。 于是,她将疼痛置之脑后,咬着牙撑起自己,也让盖在自己身上的软被滑落,露出缠着白布的裸白肩膀。 「乐姑娘!你别爬起来……」小如惊叫,赶忙跑了过来,连向槐也急忙转头察看情况,只是他仍谨记「非礼勿视」的礼数,仅看了一眼,便匆匆瞥开目光。 「我得走了。」乐灵没有理会搀着她的小如,直直地看着向槐的侧脸,满意地看到他在听到她的话时,随即将俊脸迎向她。 「你连起身都有问题,还打算到哪里去?」向槐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黑眸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眸,不去看她诱人的洁白肩膀。 「谢谢你救我,但我不能留下。」乐灵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申一次方才她说过的话。 「不留下,你还能去哪?」向槐直视她惨白的脸,想知道答案。 「我不能害了小如姑娘,她只是个一丁点武功也不会的姑娘,留在我的身边,她会被我牵连。」乐灵看着眼前该是小了自己几岁的小姑娘,对她摇了摇头。 「牵连?」向槐的眼儿微眯,把事情想了一遍之后,知道她心里的顾忌,转头对着小如开口。「小如姑娘,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乐姑娘谈谈。」 小如愣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绕了绕之后,点点头走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第八章 见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向槐再度开口,仍是不变初衷。「你不能走。」 乐灵摇头,强忍着从骨子里像针刺般的痛楚,试图让自己坐得更直。 向槐看着她的倔强,虽说该守分际,但之前既已将她揽在怀中,此时再避嫌显得有些矫情,于是他轻叹口气,朝床边走去,终于伸手扶住她,让她坐起身来。 乐灵垂下眸,掩下眸中闪烁的得意。 「谢谢。」她艰难的露出微笑,只是那苍白的脸,搭上这样的笑容,让人看了更加心疼。 「为什么一定要走?」她伤得这么重,究竟还想走去哪? 「有人要杀我。」乐灵虚弱的说。 「看得出来。」向槐的语气不悦,眸光往下落在她受伤的肩上。 「就是因为有人要杀我,我不能让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姑娘照顾我。」 乐灵把这话说得温柔体贴,像是怕害了无辜的第三者。 向槐微眯起眼,瞧着这逞强,不认输,却又十分体谅他人的姑娘。 长期留在皇上身边,看过的佳丽不下数百,总是争奇斗艳,耍弄心机,为的就是要多博得皇上的余光一眼,而一些未出阁的公主,更是娇生惯养,纵使拥有好皮相和温文娴雅的举止,但总在不经意时,会显出一身傲气,对下人颐指气使。 但这个乐灵却不同,自己身受重伤却还担心着无辜的人,这一点,让他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更让他坚决要留她下来。 「还有我在。」向槐忍不住向她强调,他就待在她邻房,仅隔一道墙,有什么动静,他会马上知道。 「不,一定来不及。」乐灵仍是摇头。「我一定得走,你知道那个人的功夫,这枝箭只要再偏上两寸,就能直锁咽喉,来不及的……」 向槐咬牙,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是谁?」他想知道她的仇家究竟是谁。 乐灵只是摇头,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只要让我离开,你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要不然,他不会罢手,你们都会有危险的。」 她的不肯坦白让他摸不着头绪,却又无法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我不怕危险。」如果怕,那是他就不会出手。 「不行。」乐灵摇头。「你护不了我的。」 此话一出,向槐的脸色一僵,下颚的肌肉抽动了下。 「这是一句很伤人的话。」他深黝的黑眸锁住她,看不出情绪的眼又黑又沉。 既然很伤,那就再来一次…… 「你护不了我的。」乐灵再一次重复,注意到他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这真是一个再大不过的挑衅。 从来,他不理会这种无聊的挑衅,但是在挑衅之外,这也代表了她不相信他,相较之下,后者更让他无法忍受。 她像个谜,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接受他人援助,那谜样的身份,让他对她存着好奇,让他更想要了解她。 于公,他是个钦差,不能放任一个姑娘被人追杀而置之不理;于私,他们萍水相逢,缘分不可言喻,不过是两次的相遇,她却在他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感觉很难形容,陌生得让他无法解释,但,唯一清楚的是,他不想让她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 那些理不清的、混乱的、模糊的情绪,他会让时间帮他想清楚。 「如果我护不了你,就再也没有人能护得了你。」向槐嘶声说道,神情坚定,就是要留下她。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教乐灵的心狠狠震动了下。 「可是……那人的武功很强……」她垂眸,不让自己的心绪因为这双眼而有太多的波动。 向槐表情严肃,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在察觉看不到她的眼时,他伸手托住她的下颚,让她的眼只能毫无选择的迎向了他。 「我是向槐,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专司皇上性命安全,我还是这一次奉命逮捕‘诡影’归案的钦差,你觉得,我的武功弱吗?」 从来,他不以身为钦差而骄傲,也从不夸耀自己的武功,但今日她的不信任,却让他破例把自己的身份给抬出来。 「你……」乐灵成功的扮演出惊讶的表情。 原来,他真是钦差。 虽然心里早有了底,但在揭盅的这一刻,她的心情还是激动的。 「现在,你肯留下来了吗?」向槐再次开口征询她的意见,心想,她如果再拒绝,那他会拿条绳子把她绑在床上,绝不让她自寻死路。 乐灵看着他的眼,状似为难的咬了咬唇。 「我不想害了那姑娘……」 「我来照顾你。」 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向槐才发现他竟冲动的给了承诺? 「你?」乐灵不可置信的瞠眸。 她的表情又让他不悦了。 「就是我。」向槐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眉头微微挑高。「你仍然觉得我护不了你?」 「当然不是,只是……」乐灵垂眸,忍住溢上眼底的笑,听到这个答案,她觉得肩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了。 向槐再次伸手,托住她的下颚,望进她的眼里。 「我不会再让人伤你。」这是他的承诺,不轻易说出口,但只要说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她是个谜样的女子,他在雨夜里与她初识,在争斗中见她因箭受伤,为了在阎王面前抢下她,他折了她肩胛里的箭,在她昏厥在他怀中之后,还撕开她的衣裳,间接毁了她的清白。 虽说,身为江湖女子的她,并没有叫嚷着要他负责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却诧异的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排斥两人有发展的可能。 自己心思的突变,连他都觉得讶异,只是,他不急着让自己弄清,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她,他有的是时间弄明白这一切。 他的心,有着不寻常的悸动,因为她。 只是,她太复杂、太难懂,他必须先把罩在她身上的迷雾拨开,才会允许自己真正动心。 「我答应你,会把你留在身边‘照顾’。」向槐轻柔且低调的开口,一双黑眸子在月夜里,显得格外闪亮,仿佛若有所思。 乐灵虽很高兴听到他所说的话,但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更别说那双眼实在…… 太亮了,仿佛点了一把火在他的眸底,光是这么看着她,就让她全身发烫。 「呃……好的,谢谢。」乐灵聪明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向槐的笑容加深,握住她下颚的掌,轻轻摇了几下,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突地迎上这样俊美无暇的笑容,乐灵的脑袋更昏了。 她想她一定是失血过多,要不就是疼痛让她的理智无法运作,她真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冲着她笑。 「你知道吗……如果要确保你的安全,你得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他噙着笑意,浅浅的、温柔的问。 「……嗯。」她回答得不是很肯定,总觉得他的话里好似有着什么陷阱。 「那就表示,你得与我同房。」向槐索性把话说白。「你不担心?」 若他们日以继夜的相处,他想他定能化解她的心结,让她对他坦承一切,也能更加了解她。 「呃……」虽然说,这是她原本的打算,但不知怎地,看着那双亮得有些异常的黑眸,她的心跳竟莫名加快了。「以钦差大人的人格,我应该不需要担心……」 在他还没完全相信她的时候,她已经信任他的人格——这让向槐有些愧疚于自己的防心太重,只是,那是他求生的本能,他会试着让自己更加温和一些,更相信她一点。 「真该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向槐笑了。 那样的表情,让乐灵的心跳漏了几拍,她没有想到会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迷人,让人呼吸暂停的笑容。 「别这么说,你冒着危险保护我,我心存感激……」乐灵一脸尴尬,只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心存异心,无关乎信任不信任。 「就算你相信我好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向别人交代我的屋里有个姑娘?」向槐仍是一派轻松,接下来的发展,他还挺期待的。 「……」乐灵无语,只是心想,没人敢要钦差大人的交代吧? 「总之,你不反对留下就好。」向槐不再追问。对于眼前的她,他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情绪,只是觉得,或许他们可以将这有缘的相遇,继续发展下去。 他不讨厌她,甚至还挺喜欢她,再加上他不得已撕了她的衣,见着她美丽洁白的身躯……这种种的理由,让他决定,他必须对她负起责任。 第九章 虽说「负责任」这三个字,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无非就是人生大事,但他没打算这时候就吓跑她,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暂且,就先保住她的命吧。 「来吧,我们‘回房’吧。」向槐气定神闲,懒懒的开口,将那堪称「惊心动魄」的几个字,说得无关痛痒。 迎着那双过于炙热闪亮的眼,乐灵首次有了想逃的欲望。 身为「诡影」,她不怕他这个「钦差」。 只是,身为女人,她却发现她很难抵挡他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真诚。 如果他是存心不想照顾她这个累赘,正试图将她赶回小如身边的话,那她得说,他几乎做到了。 要不是肩伤疼痛难忍,她真的很想奔出大门,别再继续斗下去。就在她的思绪百转千回之时,向槐来到她的身边,弯身将她再次抱进怀里。 很显然的,他说到作到,正想把她「抱」回房中。 诡异的是,当箭羽留在她的肩膀时,她不觉得在他怀里有什么不对,但现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却紧张得连气息都不顾了。 天啊,乐灵不禁自问,她是不是跳进自己所设下的陷阱了? 【第四章】 昏迷中,肩上的疼,一波波涌来,乐灵想抬头,全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难受的发出呻吟,在心里第一百次咒骂任放忧下手太狠了,让她连呼吸时都能感觉肩上穿透的疼痛。 「还好吗?」关心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有人低头察看她的伤势,暖暖的呼吸随即指上她的脸,她慢半拍的发现自己被揽在一堵宽厚的胸怀里,坚实的手臂正牢牢的拥住她。 「你没走。」乐灵淡淡的开口,这句话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答应要好好照顾你,不是吗?」向槐伸手,将她颊边的发丝撩往耳后,露出那一张清灵却苍白的小脸。 他的动作不唐突,却有着说不出的亲昵,教乐灵的小脸染上淡淡的粉。 「你可以让我自己躺着的。」他这样一直抱着她,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的确是打算让你自己躺着。」向槐淡淡开口,他空出的那只手缓缓往下,轻点着她正抓握住他衣襟的小手,「但这只手不肯放开。」 「啊!」乐灵此时才发现,她正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正想松开,却因为动作过大而拉扯到伤口,疼得再次窝进他的怀里。 「别急。」向槐赶忙将她抱紧,黑眸转为急切,下颚一阵紧缩,心中担忧的情绪翻腾,心想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的。「我让你躺下,你别急。」 向槐温柔的让她在床上躺平,见着她肩上的伤口又染血,面色瞬间铁青。 他回头往外一看,夜色已深,要是再去唤大夫来,折腾下来又是几个时辰…… 他决定先行替她检查伤口。 「灵儿……」他突然亲昵的唤她,一双黑眸十分慎重,没有半点戏谵。 「怎了?」乐灵回视他,知道他在担心伤口,迎向那么专注关心的眸,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不放心。」向槐摇摇头。「我得查看你的伤口。」 乐灵一愣,知道他说这话不是在征询她的同意,只是在「告知」他的打算。 「这……这……」想起自己的肩伤极为靠近胸口,要检查的话,不就得脱下她的衣服吗? 思及此,她难得娇羞得猛摇头,只是这一摇,让她肩上的疼痛加剧,鲜血渗得更多。 「别动!」向槐难得脸色沉重,避开她的伤口,轻压住她的肩,不让她继续弄疼自己,黑眸里有着某种笃定与坚持,定定迎向她的眼。「向某得罪了!」 话毕,他不容拒绝的轻轻拉开她的衣襟,露出洁白的肩,那鲜绿色的亵衣,更加衬出她的肌白如雪。 乐灵虽为江湖儿女,但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宽衣,显露出最私密的身躯,她再怎么镇定,也忍不住赧红了身子。 向槐小心翼翼的将纱布掀开,看到肩伤并没有裂开,只是轻微的渗血时,他才轻呼了一口气。 「这伤口很深,若是没有治疗完全,只怕你下辈子要常常犯肩痛的毛病,别太大意。」向槐忍不住叮咛着。 「知道了。」乐灵低声回答,一张小脸几乎全埋进枕头里去,只露出红透的小耳朵,看来十分让人垂涎。 听到她闷闷的声响,向槐才注意到她娇羞的模样,也在此时再次发现她有着极为优美的肩线与锁骨…… 他有礼的转开眼,替她把衣服拉好,面色如常,像是丝毫没瞧见方才那美好的风景。 此时,小二端了一碗药进来,虽然什么都没瞧见,但是房里有股说不出的暧昧气氛,教小二都有些尴尬了。 「搁着吧。」向槐没等小二开口,就让他直接退下。 向槐再次将她搀起身来,用软枕垫在她的身后,才转身去拿来汤碗,在床畔坐下来,温柔的舀起黑色的药汤。 「喝点药,才好得快。」他轻声开口,声音、语调都好温柔。 乐灵瞪着那汤药,再迎眸向眼前这莫名体贴的男人,知道自己真赢得他的信任了,甚至还让他亲侍汤药,这可是她没预想到的结果。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让她的心里五味杂阵。 自己的存心不良,自己是知道的,但他却真心以待,她的心快被罪恶感淹没。 她只能一口一口咽下苦得吓人的汤药,也一道咽下那些对他的愧疚,谁都他们是敌人呢…… 乐灵的伤在向槐的细心照料下,很快的痊愈。 只不过,她的担心很明显是多余的。 虽然他把话说得像是对她心怀不轨,但实际上他连一丁点便宜都没占到,只除了那次的紧急状况之外。 他会喂她喝汤药,但在更换她肩上的伤药时,他还是唤了小如来帮忙,还有礼的背过身,并没有多瞧一眼她裸露的肩膀。 见她伤势好转,向槐整理着这阵子得到的消息,由他暗中派出去的人,送来不少珍贵的资料,在查看资料之后,他惊诧的发现一件事——很有可能,他得先行搁下「诡影」的事了。 这阵子,他明着在客栈里照顾佳人,好似将查案的事放下,故意要让「诡影」松懈防心,才能暗着让他底下的人,从多方面去探查敌情。 只是,诡影的小心谨慎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连受了恩惠的居民们,也没人知道诡影的下落。 正当他苦恼着僵凝的进度时,却发现另一件更让人不敢置信的事——竟然有人打算叛变造反!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些日子千方百计要拉拢他的富商程贵,而且他积极拉拢的速度,在这些日子里没有稍缓…… 突地,身后传来轻咳,向槐放下手中的事,起身来到床边,正巧看到乐灵睁开迷蒙的眼,一张小脸在几日的调养下已经恢复红润,看来十分好入口。 是的,他说的不是食物,而是她。 这几日,他谨遵男女规范,虽然同屋而眠,但他可都将大床让给她,自己靠着椅子,睡得很「含蓄」。 不愿熟睡的原因是因为担心她,不只是担心她的伤口,还有那箭术惊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来的仇人。 纵使担心着她的伤势与安危,但她睡得毫无防备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动了。 大掌滑上她的脸,将她落在颊边的长发,温柔的撩到耳后。 「打算要告诉我实情了吗?」向槐温柔开口,第无数次追问她的敌人是谁。 这一次,乐灵已做好心理准备,从从容容的摇头。 听到这答案,向槐一点儿也不意外,反正他也不急,只要她能平安无恙,未来的日子又远又长,他不愁问不出答案。 「怎么才听大夫说你箭伤好了大半,你就咳起来了?」向槐转开话题,将她从床上搀起来,小心的不让她拉扯到伤口。 「就只是喉咙干了些,没大碍。」乐灵微笑摇头,看着他随即转过身,到案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乐灵接过他倒来的水,心里有着愈来愈明显的激动。 她有些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出人意料的,这有着吓死人的官阶的一品带刀护卫兼钦差大人,为人既温柔又体贴,瞧着她的时候柔情似水,照顾她的时候细心体贴,说要保护她的时候又刚毅果敢、顶天立地,像是只要他不点头,就没人能动得了她似的。 第十章 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男人,守在自己的身边,究竟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肚子饿了吗?我让人送些东西来?」向槐看着她稍微恢复丰腴的脸,仍不甚满意,她应该再吃胖点才是。 「不了。」乐灵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这阵子醒来就吃,不是吃补,就是喝药,她都圆了一圈了。为了不让自己被他越喂越圆,她赶紧转开话题。 「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好似有事烦心?」乐灵仔细看着他的眉眼,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就是能知道,他的眸里藏了些困扰。 「呵。」向槐微微一笑,喜欢看她关心的眼眸。「要不要起身,陪着我一块儿伤脑筋?」 「好啊。」乐灵毫不犹豫的点头,心里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知晓他最近查案的进度,绝不是想要替他分忧解劳。 来到桌边,她静默的翻着桌上的书信与资料,柳眉深蹙,神色十分凝重。 「……」乐灵惊喘一声,有半晌,心里的震憾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回眸,不敢置信的迎向他的眸。 「怎么了?被这消息吓到了?」向槐看着她的眸里涌上惊讶与错愕,额上甚至渗出点点冷汗,他宠溺的伸出大掌替她拭去。 乐灵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吓到是一定有的,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事,但……更让她惊诧的是,他竟然毫无保留的让她知道,仿佛没把她当外人看。 「你……你怎么把这些书信全给我看了,就不怕我……」乐灵脸色发白,不只是为了书信里所谈论的事,更是为了他对她的信任程度。 「傻丫头。」向槐仿佛能读出她心里的惊骇,只是噙着笑盯着她。「你这表情像是被吓坏了。」 乐灵只是沉默,看着他的表情是复杂的。 这一旬的日子里,他就在房里翻查公文与线索,没有避讳她的存在,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不懂,他究竟是太有自信,还是太没有防心,竟然丝毫没有提防她? 只是,在见识他手下「暗着来」的人手有多少时,她暗自庆幸着。 这人的心思缜密,暗地里耍了不少心机,若非她先下手为强,潜到他的身边,只怕现在「诡影」早已落入他的手中。 这也就罢了,不过是捉一个小小的「诡影」,或许他认为就算让她知道了也无妨,但……叛变谋反? 向槐那双深邃的眼,透露出某种深切的情绪,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她,突地转开话题。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下来?」向槐愈贴愈近,步步向前,像匹盯紧猎物的狼似地。 乐灵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抵住墙,才发现自己被逼到墙边,听到他音量极轻,却十分清晰的继续往下说—— 「你既然留下来,就不准走,一辈子,都不准走。」 那一字一句,灌进她的耳里,乐灵倒抽一口气,胸口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她想移到视线,却无法动弹,只能这样迎视着他的眼。 「你在……你在说、说什么?」乐灵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这话说来唐突,只不过……」向槐看着她被吓坏的模样,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会找时间跟伯父伯母提亲,再怎么说,我得对你负起责任。」 责任? 这两个字闪过脑海,穿透惊愕,像记响雷似的,轰地打在乐灵的脑子里。 原来,这两个字就是对他近来一切行为的解释。 他这阵子以来完全没有提防她,纯粹是因为把她当成了「自己人」,他细心照顾她,呵护她,把她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他打算向她的父母提亲,让她真正变成他的「自己人」。 而该死的,他甚至不知道她根本没有父母亲! 他完全不了解她,就打算娶她,全都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两个字——责任。 熊熊的怒火,在她的胸口炸开,她没有半点因为有个钦差打算娶她而感到欣喜的情绪,她只觉得愤怒。 她乐灵,什么时候需要男人「负责」了? 就算他是个钦差,她也不稀罕。 只是,心绪绕了一圈,愤怒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 他所说的,不正巧合了她的心意吗? 她设计来到他的身边,为的就是要探查消息,弄清他的打算,只要她能让他无功而返,那她就算达成她的目的。 所以,她无须理会他有什么打算,只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做好她自己的事情就好,横竖这些日子看来,他也不是个会「霸王硬上弓」的男人,只要她守好自己的清白,到时再无声无息消失,她也没有任何损失。 打定了主意,乐灵的心也安稳了些。 看着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向槐知道她的心里正激烈波动着,毕竟这等婚姻大事,他突然说出口,她一定很难接受,于是他只是沉默的等着她开口。 「这件事……我们就先不谈了吧。」乐灵垂下眼,转开眸,盯着桌上的书信,迅速把话题转开。「倒是叛变谋反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知道她是刻意转开话题,向槐不再逼她,将手里一张红色的拜帖递了过去,乐灵接过仔细瞧着。 「他设宴邀你?」真是别有用心了。 从桌上的书信看来,程贵已布置很久,与城内几个大富商往来密切,甚至连远在天子脚下,享有「镇国将军」封号的李沿将军,都似乎与程贵颇有交情。 「想来,他还想扩大他的势力,把您这个一品带刀侍卫留在身边。」乐灵生性聪慧,很快就把整件事想通了。 向槐点头,眉宇之间堆叠起层层阴霾,忠心的他,因为这叛国大事而愤怒。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乐灵在他的身边坐下,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早已没了最初的陌生。 向槐的簿唇上,勾起淡淡的笑,眼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摆在身侧的大掌,缓缓、缓缓的收紧。 「他既然如此盛情邀约,我怎好折煞程老爷的好意呢?」他打算去会会程贵,看他敢怎么向他开口,说这等图谋造反的大事。 「的确该去瞧瞧。」乐灵也认为不该轻纵这等叛徒,再怎么说,国泰民安的此时,为何要发起战事? 皇上虽然派出钦差来捉拿她,但平心而论,当今皇上体恤民情,减低赋税,堪称明君,底下的人图谋造反,怎么说都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不妨先修书向皇上禀告,让皇上多加提防,而你这个钦差大人,就先将缉拿诡影的事情搁下吧。」乐灵慧点的眸子透过长长的眼睫望着他,不是为自己求情,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向槐看了她一眼,眸中有着赞许的光芒。 虽然心里对眼前的情况早有打算,她的建议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他仍对她迅速做出反应感到另眼相看。 「我还以为这件事把你吓坏了。」向槐微微一笑。 迎着那一笑,乐灵没开口,只是垂眸,粉颊一红,心中没来由掀起一阵骚动。 这事是有吓到她,但让她愣怔不已的是,他向她提亲这件事。 虽说,她是怀着诡计来这里,但女儿家的虚荣心,她是有的。 被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求亲,加上他钦差的身份,若非她自小是个孤儿,不知父母是谁,否则不管哪一家的父母听到这样好的条件,半夜也要将女儿送进门去。 但,在那股虚荣心平静下来之后,她却不觉得她被尊重了。 婚姻,是人生大事,但她对这件事所看重的,不是大门大户,吃好用好的物质生活,她注重的是两人的心灵相属。 在这一点上,向槐不合格,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她,她甚至还是他誓言要擒捉到案的「诡影」。 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未来。 这一点,再明确不过。 只是,纵使明白这一切,为何在迎着他带笑的双眸时,她的心还会突地多跳了几下呢? 才回了拜贴,程贵马上请人回覆消息,说敬候他的大驾光临。 而隔天,时候未到,一顶软轿就候在客栈门口,可见程贵的用心。 由于担心乐灵的安全,他刻意让她同行,把软轿让给她,自己骑着黑驹,从容悠闲的到了程府,门外已有人翘首等待,是程府的总管。 第十一章 「向大人,老爷在百里亭里设了宴,正候着大人您呢。」总管拱手倾身,正好奇着为何他没坐软轿时,一名高瘦优雅的绿衣姑娘,掀帘走了出来。 「……」总管虽然有些吃惊,但仍露出合宜的笑容。 「这是我的义妹乐姑娘,适巧到这里访亲,这些日子都在客栈里,不知是否方便与我们一同用餐?」向槐明知故问。 「方便,当然方便,里头请。」总管笑着带路走过回廊,曾听到不少风声,说有个年轻姑娘总是陪在钦差大人的身边,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向槐带着乐灵跟在总管身后,两人有默契的交换彼此的目光。 程府果然占地辽阔,布置得富丽堂皇,楼阁众多,花木林立,雕梁画栋,无一不展现出程贵的财气逼人。 看来,程贵有的是钱,只不过,钱财不再能满足他,他更想要的是「权」。 穿过几个回廊,总管停了下来。 「向大人,乐姑娘,老爷小姐就在里头候着,两位请进,我去让下人准备上菜了。」总管弯身之后告退。 小姐? 再一次,两人的眉头同时挑了起来,乍看之下,神色还有些相仿。 「看来,程老爷打的还不只一个主意。」乐灵轻哼,语气带着些微轻蔑。 「呵。」向槐不以为意,早知道或许会有这等场面出现。「放心,只是来吃个饭而已。」 乐灵觑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笃定温柔的表情,心里蓦地通上一把无名火。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人家算计的可是你。」乐灵试着平心静气,反正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但……她发现有点难。 她本来就不是温柔娴静的姑娘,她是为了要隐藏她「诡影」的身份,所以才装出温柔娴静的模样。此刻,她的心里可有着满满的不屑,要她平心静气,可难了! 向槐没有多说,一心想会会这欲谋反叛变的程贵,也没多放心思在她身上,领着她朝百里亭走去。 一见到向槐,程贵就起身相迎,跟在向槐身后的乐灵,则是不着痕迹的往亭内瞧,果然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正垂首扬眸,状似娇羞,实则一双眼儿直盯着向槐看。 乐灵的心里顿时涌上某种说不出的情绪,她努力不动声色,扮演着「义妹」的角色,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位是……」程贵很快的发现乐灵,脸上一阵青白。 「这是我义妹,你应该听说过她了。」向槐不会天真的认为程贵这只老狐狸,会没有打听到乐灵就睡在他房里的事。 见向槐如此坦然,程贵也没打算要改变主意,再怎么说,自己不也是三妻四妾吗?谁做大、谁做小都还不知道咧。 「是是是,原来是钦差大人的义妹。来来,一起坐、一起坐。」程贵招呼着两人入座,还不忘给女儿使眼色。 「向大人,这是小女满儿,从小就在家里读书、做些针线活儿的。今儿个我让她出来见见世面,希望钦差大人不要见怪。」程贵把花容月貌的女儿往前一推,堆上一脸的笑容。 「满儿叩见钦差大人……」程满儿话才说完,就要行大礼跪下,向槐赶忙往前搀扶,唐突的握住了程满儿的手。 「满儿姑娘,这不是在堂上,你就别行此大礼了。」向槐堆上一脸笑,黑眸在见到满儿之后就没移开。 程满儿自是能感受那样灼热的盯视,一张如花般娇嫩的脸,倏地全红了。 看着这情形,程贵笑得更是得意,以为自己使的「美人计」奏效了,索性就让程满儿坐到向槐的身边。 乐灵始终保持着僵凝的笑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向槐一张脸满是笑容,像是真被程满儿给迷住,一张俊脸笑起来俊美无瑕,几能勾人心魂。 乐灵因为那样的笑容,美眸一眯,柳眉不禁一皱。 那明显的笑意,让她的心头冒火,纤细的手将竹箸握得好紧,深怕一个没有控制好,手里的竹箸就要刺穿他那深邃迷人的黑眼。 做戏,是吧? 探探程贵的虚实,是吧? 照她看来,他简直被那程满儿给迷昏了! 「向大人、向大人!」乐灵连着喊了两声,才让向槐转过头来。 「怎么了?」向槐一副不太甘心被打扰的模样。 「大哥……」乐灵轻柔喊道,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着这陌生的称谓。但是诡异的是,她的唇边甚至还噙着一丝笑,那甜蜜浅笑的模样,比她脸罩寒霜时,看来更让人头皮发麻。 「别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人家会害羞的。」而她,是会想杀人的! 向槐看着她的表情,眸底闪过一抹真心的笑,倒是没意料到,她也会对他展露那样的笑容。 「你吃醋了?」向槐是存心般,在大家面前直接问出了口。 乐灵一怔,瞪了他一眼,很干脆的给了否定的答案。 「不是。」因莫名的气极,乐灵忘了要「演」个温柔娴静的姑娘,竟傲然的台高她的下巴,毫不畏惧的迎向他询问的眼,一脸的挑衅。「大哥官高位大,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加上妻位虚悬,自然得早点觅得适合的贤妻。」 向槐浓眉微扬,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 听她每一句话都在褒扬着他,但为何他会觉得每一句褒扬的话语背后,都带着一把刀,不停的戳刺过来呢? 只不过,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听在程贵的耳里,倒成了郎无意、妹有情,猜测大概是女方主动接近,但男方并不领情,于是他心里的把握又加了几成,笑容更加愉悦,甚至一点儿也不避嫌的主动介绍起来。 「大人,不是小民自夸,小女满儿知书达礼,再加上从小教以三从四德,以安为天……」程贵不停的说着。 「程老爷何不直接问向大哥,是不是打算娶您的女儿?这不是更干脆?」乐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啊,这……」程贵干笑两声,尴尬的看了向槐一眼。 「她年纪轻,说话唐突,得罪程老爷了。」向槐莞尔一笑,替她缓了颊。 「好说好说……」程贵只能笑脸以答。「来,满儿,咱们敬向大人一杯。」 好酒好菜一盘盘送上,气氛生热络,乐灵坐在一旁,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她心里仿佛被重重的压上一块石头,听着耳边不间断的谈笑声,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五章】 程贵十分热情,一顿晚宴结束之后,夜已深,乐灵赌气的一头钻进软轿里,连声礼貌的告别都不肯。 程贵只当她是受到威胁,自是视他们为眼中钉,也不以为意,横竖他要巴结的就只是向槐这个钦差大人罢了。 在一番「十八相送」之后,向槐终于跨上黑马,启程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一路行人稀少,清风拂来,让人满心舒畅……只除了那个进了软轿,就一句不发的小丫头,教人有些担心就是。 「灵儿?」他轻声开口,等着软轿里的她说话。 空气静默,马蹄声嚏嚏,软轿里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灵儿?」他又喊了声,不相信气得一张小脸像面团的她,会马上沉沉睡去。 无奈,回应他的仍是静默,一阵更长的静默。 这下,向槐知道她果然是恼了,回想刚才在酒宴上,他为了让程贵降低戒心,充分扮演着被女色所迷的模样,虽然一双眼没离开过程满儿,但他的眼角,可半点没忽略坐在另一边的乐灵。 想起他们初识时,大雨滂沱的那一夜,她善谈爱笑,那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言行举止,教他印象深刻。 之后她受了伤,在他的怀里咬牙不喊痛;在他替她换药时,全身红透,像只烤熟的虾子,娇羞全写在脸上,又是另一种风情。 而今日,她气了,恼了,是为了什么? 薄唇勾起笑意,想起之前曾提过向她父母提亲之事,她当作没听到,像是打算不理会他,等伤好了就要离开。那时他还以为她心里另有打算,甚至是心有所属,并不愿嫁给他。 但今日,她的表现却让他的心隐隐泛起笑意,要不是想着要把戏演完,他可能在酒宴上就笑出声来了。 想来是姑娘家的矜持,才让她那日对于他提亲之事听若未闻,这个推论让他心情大好,决意不让情况再继续僵持下去。 「停轿!」他拦住软轿,轿夫不明所以的停下,轿里的人仍是不为所动,连头儿都不肯探出来。 「灵儿,出来吧,轿夫们要回去了。」向槐轻声催促,向几位轿夫示意,要他们准备打道回府。 第十二章 轿里仍是一阵沉默,似是正在考虑什么。 就连向槐都要以为,她是否真的入睡时,一只绣鞋踏出轿外。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跨出轿外,直直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真生气了! 向槐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先是示意轿夫离开之后,自己才骑马追上去。 「灵儿……」他在马上,倾身叫着她。 乐灵轻哼一声,仍是理都没理他,一双绣鞋用力的往下踩,像是要把小径踩出一个个窟窿来。 向槐又喊了几次,但这时候乐灵仍倔强着往前迈,像是打算就这么走回客栈。 「别生气了。」他弯身,伸手勾起她一缕黑发,有一点求饶的意味。 乐灵气恼的把长发拉回来,总算停下步伐,她撇开嘴,躲开他的抚触,双手插腰瞪着他。 「少拿你对程满儿那一套来对我。」她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这阵子以来,她以为他是正人君子,说话坦然,动作大气,但刚才在酒宴上,他简直变了个人,教她想到就气恼。 「哼!」她气得把头一扭,心里忍不住将自己跟那程满儿比较一番。 是,她是没程满儿的优雅大方,也没程满儿的雍容华贵,莫怪乎他才说要想她父母提亲,转个身看到程满儿就头晕。 瞧她气到连话都不想说,向槐无奈的摇头,瞧着她的背影直往前走,他索性策马向前,朝她的方向奔去。 乐灵听到身后马蹄急踩,她微愕的回头——这男人该不会想杀人灭口,不让她把他适才那般糗样说出去吧? 乐灵才刚回身,还没看清楚他,腰间突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地上抱起。 她突地被转了个圈,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待她稳住身子时,她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与他共乘一骑了。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路!」乐灵赌气的瞪着他,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离开。 「灵儿……」向槐温柔的轻呼,但是一只手臂可是紧紧的揽住她的腰,霸道得很。「你会摔断颈子的。」 「不管,你放手!」乐灵拍打着他的胸口,不管自己的肩伤才愈合,还多捶了他几下,好消消满溢胸口的怒气。 「灵儿,别气了,那不过是演戏……」向槐从不向人解释他的作为,她是第一个。 「哈。」乐灵讽刺的挑眉,压根不信他是演出来的。 「那种场面,我若不配合,程贵又怎么会放下戒心呢?」向槐将她揽得更紧,为的是不让她跌落,却也意外的发现,他很喜欢她在他怀里的感觉。 乐灵怒瞪着他,满腹的愤怒没有因他的解释而消减,反倒更加汹涌。 「是。你真是用心良苦了,一握住姑娘的手,就不晓得要松手,皇上可真要好好谢谢你这般竭尽全力。」乐灵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酸涩,像喝了一大缸的醋。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乎,但是在程府的那一幕,教她怎么都无法释怀。 「当真吃醋了?」向槐一双黑眸闪着光,很感兴趣的逼近她的脸,在她的耳边轻笑。 起初,会留下她,是觉得两人投缘,再加上他为人正直,不想占人便宜,于是有了娶妻的想法,并没有太多其他的因素。 只是这阵子相处下来,他发现看似温柔的她,却有烈火般的性子,一双清亮的眼,在气怒时仿佛会喷出火来,教他有些着迷。也让他兴起从未有过的想法,就是逗弄气恼的她。 「谁吃你的醋?」乐灵察觉自己挣不开他的拥抱,也不再浪费力气,只是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醋?她有什么醋好吃的? 虽然他说过要娶她,谁知道是不是随口说说?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是认真的? 心里愈是这么想,一张小脸就是愈是气得揪成一团,虽然明知自己只是潜在他的身边,待事情结束之后就会离开,但是他的「三心二意」,还是让她很不满。 「你的小脸,看起来像面团。」向槐偏着头,刻意取笑她。 「哼。」乐灵已经一肚子火,懒得理他。 他不擅哄人,只是轻笑,就这么带着她,一路往客栈里走去。 他想,那是姑娘家在耍脾气,喝飞醋,只要事情过了自然就会好了。 马蹄哇哇,规律的往前去,他的手臂里揽着她,觉得很安心。直到他瞧见客栈门前,那个拿着药包的年轻小伙子时,黑眸才倏地眯了起来。 「向大人……」小伙子懂得礼数,还知道要先向他打声招呼。「爹去给人看病了,我特地送药来。」 向槐微点头,视线从小伙子身上移开,望向他身前还鼓着一张小脸的乐灵。 「乐姑娘,这次爹从京城带了许多上等的药材,我全给你放进去了。」小伙子堆上一脸笑,一双眼毫不遮掩的表达出他的爱慕。 这小伙子年纪与乐灵相仿,一次跟着大夫来过之后,就时常是由他送药来。 起初,他不以为意,后来才发现,小伙子的一双眼常常盯着乐灵看,像是舍不得移开,料是情窦初开,对乐灵惊为天人。 只是,那隐隐的爱恋在见到向槐没什么太大反应之后,愈来愈变本加厉。 向槐的眼眯得更紧,倒是有印象这些天来,都是这小伙子来送药,一天来个一次,像是不嫌累似的。 向槐心想,这小伙子有些不要命了。 乐灵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理会眼前殷勤的他,一个翻身下马,还不忘回身瞪了向槐一眼。 「药,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乐灵越过小伙子,仍是往前走,但小伙子听到可急了。 「乐姑娘,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那肩伤可不是小伤口,得好好调养才行,要不日后风湿酸痛可免不了……」小伙子不是大夫,但说起话来可头头是道。 向槐始终坐在马背上,下颚微微紧绷,单手握住缰绳,看着那小伙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径的对着乐灵示好。 一直以来,没人敢觊觎属于他的东西,所以,他也未曾感受过这种……近乎诡异的感觉。 心里有股怪怪的不舒服感,像被谁塞了根骨头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乐姑娘,是谁让你生气了?」小伙子在门前拦住她,对着她又堆起笑脸。 「没事!」乐灵气得脸通红,却还是不肯承认。 「这么吧,你也别生气了,你看,这是我今早刻的小木偶,送给你!」小伙子年纪小归小,哄姑娘家倒很有一套,拿出来的木偶栩栩如生,顿时让乐灵的眼睛一亮。 「好漂亮。」乐灵惊讶的接过他手里的木偶,高兴的仔细瞧着木偶。「真是你刻的?没想到你有这等好功夫。」 见两人「相谈甚欢」,向槐一时之间无法知晓积压在胸口、迅速转为躁郁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见小伙子三两句话,就让她笑逐颜开,那股说不出的烦闷愈积愈多,两人谈笑的声音也愈来愈刺耳…… 他没有多想,身体已经做出自然反应,他随即翻身下马,伸手接过小伙子手里的药包,另一只手则揽住乐灵的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 「谢谢你拨冗过来,以后我会派人去拿药,不用劳烦了。」向槐不自觉地板起脸来,眸中陡然迸出危险的光芒,盯视着眼前的小伙子。 真是不要命了! 这小伙子不知道灵儿是他的吗? 「啊?呃……大大大大……大人?」小伙子突地一愣,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回去吧。」向槐丢下这句话,不由分说的带着乐灵,直接往客栈里走去。 乐灵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给「架」进房里。 除了她受伤的那一次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明显的彰显出他的占有欲。 他受够了! 他已经让乐灵睡在他的房里,这样还不够明显吗?那小伙子竟然打主意打到乐灵的头上,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从来不曾这样动怒过,向槐阴沉的神色写在脸上,大声的关上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小伙子所有的关心关在门外。 只是,待他一回头,就看见乐灵手里正拿着那小伙子送给她的精致木偶,红唇还噙着笑。 他微眯着眼,瞪着眼前双眼发亮、笑盈盈的乐灵,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 「这下子不气了?」他压沉声音,突地有股冲动,想伸手把那个木偶给折了。 「是不气了。」乐灵现在的心情可好了,只不过,她心情好的原因,可跟手里的木偶没有太大的关系。 第十三章 她心情愉悦的原因,是发现原来他也会在意。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在意有男人对她示好,不过,他会生气、会恼怒,倒是在她意料之外,毕竟这阵子,她可不曾见他好看的脸上,有过不悦的情绪。 这下,她的心情总算平衡了些。 「那小子好大的本事,没几句话就让你开心了。」向槐在木桌的另一边坐下,看着她带笑的眉眼,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刺眼极了。 「嗯哼。」乐灵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咬着唇,掩饰着心里的兴奋。 黑眸瞪着她笑盈盈的脸半响,深吸了口气,凝神敛眉,虽然脸色和缓了些,下颚却仍是紧绷。 「那小子……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吗?」向槐突地开口。 这句话一出,乐灵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谁、谁……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啊?」她可从来没同意过。 「我之前说过要去提亲的。」他的眉挑高。 虽然这不是她首次拒绝他,但是在经过刚才的事件之后,她的拒绝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也没答应,怎么就成了你未过门的妻?」乐灵小脸转红,谈到这件事,姑娘家的娇羞浮上。 「不是我未过门的妻,为何对满儿这么不友善?」向槐还记得刚才她可是满脸的不愉快。 「哈!」乐灵瞪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敢提起这件事。「你要摸人家姑娘的手,吃人家姑娘的豆腐,占人家姑娘的便宜,通通不需要客气,只是下次记得别再带我去扫兴,我窝在客栈里就好,省得坏了你的大事。」 「所以说,你仍不打算嫁给我?」向槐深邃的眸光一敛,薄唇似笑非笑。 「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乐灵冷哼一声,还不忘冷讽的学着那软软的腔调。 「程姑娘可是又欣又喜,期待‘向大人’再次造访程府呢。」 向槐欣赏着她模仿得到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怎么觉得,你一气恼起来,脾气、个性都有些不同,泼辣得很。」见她气愤恼怒,向槐神态愈加轻松。 闻言,乐灵不禁一愣,暗叫声糟。 她真是一火起来,该演的、该扮的有了,全给忘光光了。 「我还是我,一点儿都没变,变的是大人您,有了程姑娘的温柔娴静、端庄优雅,自是显得我一无可取,泼辣又恼人了。」她硬是把快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塞进罗裙里。 「是这样吗?」向槐黑眸微眯,薄唇勾起,对于她硬拗的说法不表示什么,只是眼里有着隐藏的笑意。 「当然。」乐灵把头一扭,试图忽略那小伙子送来的药包,虽说良药苦口,但这汤药真是苦到心里去,她能不喝就不喝了。 向槐眼尖,自是知道她心里打什么鬼主意,走近她的身旁,接过她趁隙想丢弃在一旁的药包,鼻尖传来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想起在酒宴上时,她一气闷起来就猛灌酒的傻瓜行为。 「受了伤的人,跟人喝什么酒呢?」要不是顾全大局,他那时早就伸手抢下她的酒杯了。 「为皇上办事的人,都还吃姑娘的豆腐,占人便宜了,我为什么不能喝?」乐灵就是存心挑衅,下巴扬得老高。 向槐微倾身,靠近那张清秀的小脸,灼热的呼吸陈陈拂在她脸上。 「横竖,你就是吃醋。」向槐肯定的点头。 「我才没有!」乐灵绝不承认。 「李姑娘、方姑娘、何姑娘……随便你爱找谁就找谁,只要别找我,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别说是嫁给你,要不是有人要追杀我,我还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看见你……」她恼怒的说着气话,不停的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想知道他调查诡影的进度才留下,绝对没有任何私人因素。 一张迷人的红唇,说的却是不讨人喜欢的话…… 向槐的眸愈眯愈紧、愈眯愈紧,最后,决定中止她的口是心非。 乐灵的话还没说完,突地一阵天旋地转,纤细的身子已被他扯进怀里,灼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占据她的所有感官,大掌攀上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压向他。 瞧见他好看的脸愈来愈近,乐灵还来不及阻止他,就突地感觉到他热烫的唇覆上她的,他的舌霸道的窜进她的口中,顿时将她的心搅得一团乱。 竟是如此的香甜的味道……向槐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叹息。 压抑太久的欲望一解放,他热烫的舌勾玩着她嫩嫩的舌尖,吻得格外放肆与霸道。 乐灵被这陌生的感觉吓坏了,一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所有的感官都被他占领,他的唇、他的拥抱,还有……他的手! 不知何时,他的大掌竟然毫不客气的覆上她胸前,恣意揉捏着,把连波的火苗洒向她,一种陌生而刺激的快感,一阵阵的涌上,教她频频喘息,虚软的任他为所欲为。 半响之后,向槐才依依不舍的结束这个吻,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再度覆上一个又一个细碎的、留恋往返的吻。 「灵儿,别再说你要离开,或者说出不允婚的话……」他抵着她的额,声音低哑,像是未得蹙足的雄狮,在她的额前磨蹭着。 「要不然,我就‘付诸行动’,把你确实变成‘我的’,让你就算不允婚,也只能嫁给我!」他的声音好温柔,说出的话却很霸道。 乐灵的粉唇轻颤,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还未平复,竟又听到他撂下话的霸道口吻,一双亮眸眨啊眨的,红唇勉强只能挤出两个字—— 「无赖……」她摇头再摇头。「堂堂一个钦差大人,竟然如此无赖?」 向槐闻言不怒反笑,握住她的下颚,食指爱怜的轻抚着被他热切吻过,此时看来娇艳欲滴的红唇。 「我说得到,就做得到,不要测试我的底限……」向槐声音低哑,好看的薄唇吐出威胁,俊逸的脸上竟有着陌生的邪恶戏谵,骨子里隐藏的霸道分子,在此时显露无遗,只差没有明白的告诉她,他想要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她。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如此绝色,他谨守礼仪,只为将来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他。 但,如果她再不停说着要离开的话语,就别怪他不再压抑自己。 「我不会嫁给你的……」乐灵摇着头,虽然有把他的威胁听进去,但她心知肚明,他们两个人不会有未来的。 向槐的眸眯地更紧,因为她不停的拒绝而恼火。 「你会的。」他捧住她不停左右摇晃的脸,直直的望进她的眼里。 她会的,她一定会嫁给他的。 他没有办法允许另一个男人品尝她诱人的红唇,更别说,还有许多更撩人遐思的地方。 此时的他没有察觉,他的心已经因为她而有了情绪的波动,非关她的清白,非关他的责任,而是,他要她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姓向的!」乐灵又气又恼又羞,脑子里却因为这些激动的情绪而无法正常运作。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姓‘向’。」向槐轻啄着她的唇,话中有话的开口。 「你根本不了解我。」乐灵更气了。 「只要你肯说,我自然就能了解。」向槐认为是她一心隐瞒,一如那试图杀她的人究竟是谁,她始终不愿对他说明。 「向槐!」她指名道姓的喊他,至今才明白,他的温文有礼只是假象,他根本狂妄霸道得很。「你莫名其妙说要娶我,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我的责任。」向槐始终这样认为,在撕开她衣裳的当下,他已经有某种程度的体认,得对她负责。 「责、责任?」乐灵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得为他的轻易上钩感到高兴,但是她却一点也不! 他要娶她,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在乎,而是他天生的责任感,让他觉得必须对她负责? 「不必!」乐灵一股气直冲脑门。 这个回答,让向槐的脸色一僵。 「灵儿,我想,你没有听清楚方才我说了什么。」他眯起眼,逼近几寸,望进她那双闪着怒火的亮眸里。 「是你没有听清楚,我的答案始终都没变过!」乐灵固执的脾气,在此时完全彰显,只因为他的那句「责任」。 「用不着您这么委屈。我、不、嫁!」乐灵斩钉截铁的对着他重述她的决定,铿锵有力的把拒绝丢向他。 第十四章 向槐全身僵硬,浓眉紧拧,首次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怀疑。 以往,多的是姑娘家像程满儿一样,看到他就羞红了脸,满心倾慕,一心想成为「一品钦差夫人」,但是乐灵却拒绝了他。 虽说对于情爱之事,他从不强求,甚至未曾关注过,但是……乐灵却彻底的惹恼了他。 他脑子里多到可以拿去卖的理智,因为她的回答,在脑海里炸成碎片。 她的拒绝,比任何人的拒绝,都还要来得让他无法忍受。 「我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向槐轻声说道,指的是要让两人的关系更「名副其实」的那件事。 乐灵一愣,没想到他竟如此冥顽不灵,脑筋打了结就打不开。 「你这叫‘强抢民女’。」乐灵退后一步,看出他眸中的势在必得。 「就算是,我也认了。」向槐喃喃自语,理智断线,脑子里有无数把火在烧。 「我就是要抢你这个民女!」 「向槐!」乐灵不敢置信,竟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答案。 像是要印证他说的话不是玩笑,他一步一步,坚定果决的朝着她走过去。 出于直觉,乐灵不停往后退,直到她跌坐在床上。 床、床?乐灵小脸一白,讶异的回头看着身后的大床,她现在算不算是自己送上「床」啊?乐灵一急,想越过他逃开,动作却没他来得快,被抓个正着,稳稳的压回那张大床里,他的大掌紧紧握住她发凉的小手。 「你必须嫁给我。」他健硕的身躯压着她,她的每寸肌肤都隔着衣裳被他熨烫着,不合礼数的行为,亲昵得让她心儿怦怦乱跳。 「不嫁。」纵使紧张、纵使慌乱,她的回答还是很干脆,不认为他真的会做出强抢民女这种事来。 向槐的全身僵硬,面无表情,一双薄唇紧抿,深黝的黑眸中跳跃着几簇火焰,不只是怒火,还有另一种更加来势汹汹的渴望之火。 「你不会这么做的。」乐灵强撑起勇气说着,他那带着欲望的眼神,教她莫名战栗。 「我会。」向槐声音低沉,粗糙的指滑过他才吻过的红唇。 乐灵闻言,摒住呼吸,在他如火的注视下颤抖着,那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更无法言喻的情绪。 他缓缓、缓缓的靠近她,轻柔的吻住她的唇瓣,封住她急切的喘息,不同于刚才的狂野霸道,只是温柔的辗吻着她,温柔得让她不想反抗。 他用他的吻,迷惑她的唇,徐徐褪下她柔软的衣裳,轻咬住她粉嫩的肩,引发她一阵轻颤,却无法反抗,眼睁睁看着他的头往下移动到她的伤口上,在那里印下一吻。 乐灵想推开他,他却不肯让她如愿,啃吻她的每一寸肌肤,撩起火般的渴望,软化她的抵抗。 她想,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要将她占为己有。 但该死的,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由着他将热吻覆上她的身躯,迷惑她的一切…… 【第六章】 天初白,隔着窗棂,外头还罩着白雾,一片寂静,众人都还在睡梦中。 乐灵虽然倦极累极,全身像是被罚蹲三天的马步一样酸痛,连筋骨都泛着疼,但她仍是一夜无眠。 看着身旁的男人,想起昨夜他印在身上那火热的吻,缠绵的纠缠,挑燃出热烫销魂的火焰,亲密得让她颤抖。 光是回想到那些几乎是刻进骨里的亲密,就让她嫣红了一张小脸,忍不住发出诱人的呻吟。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她不会昧着良心说,自己是被他霸王硬上弓,却也无法告诉自己,她与他是情投意合,顶多就是勉强对自己承认,她是被他熟练的情欲挑弄给诱拐上床的。 现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完全不同的发展,但是,他们的身份却还是没有改变,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过来以后的他。 他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但是她却很明白。 他是官,而她是贼。 他是奉着皇命,领着圣旨,要来缉拿「诡影」归案的钦差;而她是无所不偷,让官府伤透脑筋、让富商闻风丧胆的「诡影」。 这样对立的身份,搭上昨夜的缠绵……她实在不了想,他们将来会如何? 「在想什么?」 突地,她的耳根拂上热热的呼吸,撩得她一阵轻颤。 乐灵逃避似的不想回头,只是身后的他却不肯让她如愿,大掌握住她的纤腰,硬是将她转了过来,一把将馥软的身子拉进他的怀中。 乐灵惊诧的扬眸,正巧迎上他眸中从昨夜之后,就愈来愈熟悉的火热。 那样的眼神,让她娇脸一红,不由自主垂下眸,避开他灼热的眼。 「怎么不说话?」向槐托起她因娇羞而垂下的脸,欣赏她脸上的红云。 「没什么好说的。」乐灵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抚触,还是没有抬起头。 「没什么好说的?」向槐的眉头挑得老高,这几个字听起来真是刺耳。「经过了昨夜,你仍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能做的,不能做的,你全都做尽了,还要我说什么?」乐灵回答的挺快,淡淡的表情看来若无其事,但是他却没有漏掉她垂眸之前,眼底那一抺浅浅的不甘。 「恼了吗?」他伸手顺着她的发,动作里有着爱怜,看着她颈项边有着泛红的吻痕,那是他留下的烙印。 其实,他知道自己昨夜太冲动,只是,一吻上她,他就整个失控了。 他不知道女人尝起来能这么甜,他不知道她的轻吟能勾起他一向克制良好的欲望,他也不知道看着她在他身下时,他会感到那么满足…… 「恼了又有何用?」乐灵轻觑他一眼,小手握成拳头,狠狠的往他的胸口招呼去,向槐闷哼一声。 「你就只会说浑话。」她瞪他一眼。「有些事是补偿不了的。」 「你那么聪慧,一定能想出办法的。」只要她说得出,他就做得到。 「好!我有个办法……」她清灵的眸子扬起,对着他挑起眉。 不知道怎地,看着她双眼里绽放那样的光芒时,他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我要你放了我,我要离开这里。」乐灵乌黑的大眼眨了眨,一心想逃离他的身边,压根儿忘了自己潜藏在他身边的目的。 「做不到。」向槐很干脆的否决,就只有这件事他不能让步。 「哼!又一次的言而无信。」乐灵对这个钦差大人的品性起了严正的怀疑。 向槐闻言眯起双眼,自尊心再一次受到打击。 「还没打算嫁给我?」他锐利的黑眸一眯,脸色一僵。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她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当然没有。」乐灵冷哼。「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必要为了……」 「女儿家的清白叫小节?」他的声音扬高。 「是啦,你这时就知道那不是小节了?那你还……」乐灵小脸转红,没脸将昨夜的事又重覆一次。 「那是逼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他何尝不想在大婚之后,堂而皇之的拥有她,只是……她始终想离开,让他心里涌上从未有过的慌张。 「不管。」她转开眸。「我横竖得走的,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说着这话时,她的心口涌上一阵荒谬的酸,竟是这般难以想像的滋味。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向槐不容她说出如此沮丧的话。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乐灵的心动摇了。 莫非……天底下真没有不可能的事? 就在她的心墙正一块块崩塌的时候,外头传来小二敲门的声响—— 「钦差大人,您起身了吗?程老爷派人来接您了,说是昨儿个跟您约好,今天要到东门去赏花。」这些日子来,小二知道他的作息,明白这会儿不会吵到大人。 「瞧瞧,巴结得多用力啊,才一大早,就派人来了。」乐灵的鼻尖喷出不屑的气息。 「灵儿,我得去一趟,你知道我必须让程贵上钩。」向槐握住她的下颚,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 「只怕上钩的不只程贵,满儿姑娘还会一块儿跳上来,巴得紧紧的。」乐灵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眼下这情况,让她大方不起来。 自己的人,是他的,自己的心……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但这会儿他却急着去会另一位钦慕他的姑娘,要教她笑脸以对——抱歉,做不到! 「灵儿……」向槐不放心的瞅着她。「跟我一起去,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第十五章 「只怕我跟着一起去,会坏了你的大事。」她没有那么好的修养,做不到视若无睹。再说,心口上的疼此刻像是针在刺,她不想要再自找麻烦。 「灵儿……」向槐又唤。 「别再说了,快起来更衣吧,迟了,只怕满儿姑娘会生气。」乐灵眸中掠过嘲弄,闷闷地转过头去。 向槐看着她,知道她正耍着脾气,但事关国家安危、社稷安宁,他不能跟她一同胡闹。 「好,那你在屋里等我回来。对了,千万记着,不要出门,省得你那仇家找上门。」向槐忍不住叮咛。 「知道知道,快走吧。」乐灵摆摆手,不想再听,用棉被把自己的头闷住。 那「仇人」是无中生有的,哪可能危及她的生命!她只想把他赶出门,不要再听到任何有关程家的事。 看着她的反应,知道现下说什么都没有,他只得先行离开,心里打算等等一回来,一定要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听着他的脚步声伴随关门的声音离开,清灵的眸子从暖被中探出,瞅着他宽厚的背景,心中掠过一丝不悦。 突地,一抹灵光闪过,她嘴角的气闷缓慢转为淡淡的微笑。 「东门赏花是吧?」乐灵在床上坐起身,轻声细语的自问,眼里闪烁着狡诈的笑意。「好,你们就请便吧,慢慢走、慢慢赏……」 她的心里有个主意,要教他们赏完花,就再也笑不出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乐灵确定他们消失在繁华的城道,转出东门之后,她回房扎起发辫,对着镜子戴起她稍早前细细捏好脸型的假人皮。 这一次,他不扮「诡影」,毕竟天才亮,脸上有道可怕的疤,简直是在告诉大家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不会傻傻的自寻死路。 她细细贴好额际的人皮,修整好直挺的鼻,在两颊边塞进可以塑形的棉花,制造出丰颊,再小心的拉好人皮直贴耳后,仔细对着铜镜左瞧右看,深怕露出什么破绽。 一会儿之后,她满意的看着铜镜里,正坐着一个年约十五,绑着两条大发辫,有着深深酒涡的大圆脸姑娘,在双眉间还有一颗明显的红痣。 她在外衣里头多穿了几件衣服,撑起与自己圆脸相衬的圆圆身材,这不就算正面遇着了向槐,都不怕他认出来。 她小心的探头探脑,确定门外没有人时,一个闪身走出门,锁好身后的门。 「小姑娘,你找谁啊?」 突地,店小二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乐灵一个灵敏的转身,露出笑容,也露出丰颊之后的可爱酒涡。 「小二哥,我……我听说钦差大人住在这儿,想来瞧瞧热闹。」她微微提高音调,让自己就像个好奇心十足的小丫头。 「你别开玩笑了,这偷偷摸摸的做贼啊你。」小二哥瞪了这隐约有几分熟悉,却又明明不认识的脸孔。「再说,钦差大人到东门去了,要看热闹就到东门去。」 「东门?谢谢小二哥,我这就走啦。」乐灵很愉快的露出笑脸,福了身之后,越过小二哥,大大方方的下了楼。 小二看着她圆滚滚的身子慢慢的滚出客栈后,才想到要问她——他怎么没见她上楼啊? 乐灵机巧的出了客栈,大步的蹦啊蹦地往热闹的市集里去,那富可敌国的程家在繁华的市集里,有一座极大的院落,财势可见一般,也莫怪乎向槐会随传随到。 一想到向槐跟程满儿正在纠缠着,挂在乐灵脸上的笑容,很快又僵凝在唇边。 此仇不报非「女子」也! 她有一阵子没展露身手了,就拿程贵的宝库来开刀吧。 她加快脚程,很快就来到程贵的院落外头,看着比人还高的围墙,乐灵没有半点惧色,她什么功夫没有,就是轻功好。 好在那天陪着向槐进程家时,大致上观察过,知道哪里巡逻的守卫较少,减低不少风险。 她先是左右观察,觑得一个无人的间隙,随即眼明手快地跃身,直接跳上程家屋檐,接着飞身而下躲到树丛里,让自己的身形隐密的藏起来。 她小心的观察形势,一个闪身又往前跳了几尺,眼角扫到有守卫出现,她很快的压低身形,没让自己露出马脚,接着又轻巧地往前移动,迅速找到地处隐密的程贵卧房。 她小心的撬开门,一跃而进之后关上,这时才直起身子,仔细的察看房里的摆设。 古玉雕龙花瓶,上等桧木花桌,精致蟠龙花纱,百鸟花纹缎布……啧啧啧,这程贵果然富可敌国,所用的东西再精致不过。 不过,这种人就是小气且防心重,绝不会信任别人……照这样想来,他藏金银珠宝的地方,不会是在看顾不到的库房里,而是在自己的房里,搞不好半夜还会起来摸摸银票,心里才稳当。 这是她「从业」以来的心得,再准确不过了。 于是,她细心的摸索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查看是否有暗扣、暗钮的……果不其然,在精致的花帘之后,一个白玉珠杯泛着透亮的光泽,看起来像是时常有人细细擦拭,或者是……触摸。 小手轻轻探过去,握住白玉珠杯轻轻一转,帘后的墙壁突地一震,然后轻巧的滑开,乐灵简直想替自己鼓掌了。 她隐进暗房里,忍不住赞叹一声……这个人真的是……太有钱了,一箱一箱的珠宝、白银、黄金,闪得她简直都要睁不开眼。 由于知道他们这一趟去东门赏花,就算没有一天也要半天。所以她安心自在的在里头欣赏着,考量着该拿些什么才好。 只不过,这暗室里颇为闷热,她的额头不停冒出汗来,她的小手一边忙着翻箱倒柜,还得替自己拭汗。 「有钱人的嗜好果然奇怪,待在这里汗如雨下的,有什么好享受呢?」她拭着汗,一不小心让颊畔的发勾住她的珍珠耳饰,猛地一扯竟然掉了。 就在此时,乐灵的余光突地看见一样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东西,心里一惊,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耳坠不小心滑落在地。 「该死的程贵……」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碧玉所制成的方底大印,上头还盘着栩栩如生的龙,连印底都刻好封号。「连玉玺都准备好,果真是要叛变了!」 再认真找了找,她又发现几封细心收藏好的机密文件与往来书信,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阵心惊。 「原来,这程贵只是个出钱出力的草包,一个小小的‘丞相’官衔,就让他心甘情愿出钱卖命了。」乐灵轻哼一声。 「好个知府大人,原来您才是想叛变的人!」乐灵心念一转,她仔细将玉玺包好,收进她的怀里,接着随意挑了几样值钱的珠宝,决意不再停留。 玉玺这东西,她非得带出去不可,或许程贵会看在这见不得光的玉玺遗失的份上,不去报官,只当自己吃了闷亏,那么她也少些麻烦。 心里突然想起曾经照顾过她的阿婆,已经很久没去看她,就趁着今日帮她送些银两去,顺便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心意既定,将值钱物品放入怀中后,她迅速离开程贵屋中,几个纵身之后,消失在程家的院落,往城外奔去。 只是,那遗落的珍珠耳坠,就这样平稳的躺在暗室里,一并被关上了。 东门的花市里,花团锦簇,香气逼人,红花绿叶,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大人这边请,您看看这东门花市远近驰名,有不少奇花异草,看您喜欢什么花,小人帮您送过去。」程贵小心巴结着,再怎么说,叛变这等事非同小可,如果有个皇上的亲信肯伸出援手,那就万无一失了。 「客栈不过是个落脚地,用不着摆上什么的。」向槐摇头,一双黑眸状似四处欣赏花卉,却连一朵都没入他的眼里。 「那帮小人看看,有什么能买进宅里,为程府添些颜色也好。」程贵对着女儿使眼色,既然花花草草吸引不了他,就让女色来吧。 「大人,满儿的房里也需要一些花卉添色,您也帮满儿看看吧。」程满儿自是知道父亲大人的意思,莲步轻移的来到向槐身边,还有意无意的触碰着他。 向槐「心有旁骛」,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一心只想往前走,反倒忘了要保持距离,由着程满儿偎在自己身旁,看起来亲密极了。 程满儿小脸满是娇羞,以为是他无言允了她的主动亲近,于是芳心大喜,笑得更甜。 第十六章 「向大人,您瞧瞧,这红花看来可美?」程满儿鼓起勇气伸出小手,轻轻挽住向槐,要他停下脚步。 「娇艳欲滴,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就像程小姐一样,让人印象深刻。」向槐看了红花一眼,想也不想的开口,还不忘对着程满儿露出温柔的笑容。 程满儿一听,真是心花怒放,被这么一个人品好,地位高的男人夸奖,总不亏爹爹命她以身相许,共度终身了。 向槐瞧着她,该是能令人酥软到骨子里的动作与笑容,却没能让他勾起一丝喜意。 虽然早知道自己不喜欢程满儿,但是昨夜宴席上,他还能专心一意、让自己装出为她痴迷的神色,可不知怎地,今天他却不停加快脚步,好像赶鸭子似地,想尽早把这花市给逛完。 「大人、大人?」满儿瞧他看着这花儿竟看得痴了,连她又问了几句话都没回应。「您累了吗?要不要到客栈里喝怀茶、歇歇脚呢?」 「也好。」向槐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然无法专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占据客栈一角落,小二认得贵客,自是热情招呼,特地准备了一间上等厢房让他们安静使用,什么好酒好菜都上了桌,不敢稍有怠慢。 这厢房又雅又静,少了客栈那烦杂的声音,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好了,这脚也歇了,茶也喝了,连酒都灌了不少,但向槐却还是提不起精神,一双眼习惯性的左右张望,似是在寻着什么…… 乐灵。 突地,这个名字、这张小脸就这么冒了出来。 虽然那张小脸,在宴席上老摆脸色,那张小嘴也总爱扯他后腿,就连那双亮眸看着他时,那带了不少白眼,瞪他的时候居多,但—— 就是让他觉得很安心。 虽然她老爱摆脸色,不过那张小脸还是很可爱;那张小嘴虽爱扯他后腿,但每一字、每一句都说进他的心坎里;再说那双瞪着他的亮眸,炯炯有神的,让他一整天都精神十足,提醒他得更加专注在该做的事情上。 这下糟了,一不见她,他就什么精神都没了? 「大人,您尝尝这一壶新沏的茶,茶香浓厚,入喉回甘,给您提提神。」程满儿也觉得他今天很不对劲。 「谢谢满儿的细心体贴了。」向槐只能端出笑容。 「是什么事让大人心烦了?让满儿为大人分忧解劳吧。」程满儿一心营造温柔娴雅的表象。 向槐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调向程贵,心想该是抛出诱饵的时候了。 「唉,这些事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但我实在心烦至极。」向槐露出困扰的神色。 「闲杂人等全都退下。」程贵眼明手快的斥退一干人等,只剩下他们三人在厢房里。 「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大家都不是外人。」程贵趁着此时剖心表白。「也不瞒大人了,我就满儿这一个女儿,如果大人不嫌弃,咱们可以结个亲家,往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没什么好瞒的。」 「如果满儿肯下嫁,那就先谢过岳父大人了。」向槐打索随棍上,不啰唆,知道与他成为「一家人」之后,许多事情才能浮上台面。 只是,他仍不免想到,要是灵儿知道他喊程贵「岳父」,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头顶冒烟。 「但凭爹爹作主。」满儿听到他亲允婚事,笑得连眼儿都眯了。 「太好了!太好了!」程贵高兴得击掌拍桌。「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回去就好好挑个日子,尽早替你们完成这终身大事。」 「先谢过岳父大人,只是这亲事……可得缓上一缓。」向槐虽然面露笑容,浓眉却还有着困扰。 「贤婿,有话就直说吧。」程贵直接就把称谓给改了,心里落实许多。 「这还不是皇上替我找的麻烦吗?」向槐直接把话题带入,动作间表达出对当今皇上的不满。 「怎么了?」程贵尽量不让自己见猎心喜,但一双老眼却迸出精光。 「在见过满儿姑娘之后,我已为她倾心,在最短的时间内飞鸽传书禀告皇上,但是皇上却属意我迎娶骄纵的公主,并直言若有违背,将斩立决。」向槐猛摇头,像是已为这事困扰许义。「加上皇上命我捉拿‘诡影’,却一直都没有下落,皇上对我甚是不满。」 程贵老眼一眯,心想真是上天助我啊! 「看来皇上对贤婿颇有微词,弄不好可能危及生命啊。」程贵趁这时候推波助澜,就是要他们君臣不和。 「是啊,近来皇上总是找我的麻烦,让我感叹这些年为他卖命都是白费了。」 向槐火上加油,营造自己对皇上不满的假象。 「原来……贤婿对当今圣上有诸多不满?」程贵试探性的开口。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但……凡事总得有理。这些年我替他挡去多少暗杀,说白一些,他的命还是我救的,现下竟然要砍我的头,这口气……很难吞得下去!」向槐面露怒色,仿佛心里满是不平。 程贵与女儿对视一眼,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婚事或许可以缓办,可贤婿得好好处理与皇上之间的问题,看是否还有转圜的机会,或者是,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解决。」程贵语带玄机。 「皇上就是皇上,他说的话谁能改变呢?」向槐轻哼一声。「只是不愿委屈满儿做小,实在过意不去,我宁可辜负满儿,不耽误她的美好未来。」 说到这,没理由的,向槐的脑海里竟满是乐灵的身影。 曾几何时,谜般的她已在他心里刻下痕迹? 向槐心里的独白,程贵当然不明白,只是听着向槐一句一句都为满儿着想,程贵十分满意,料定是美人计奏效,这向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若要不负满儿,还有别条路可走。」程贵微微点头,话中有话。 向槐调回目光,迎向程贵的老眸。 「岳父大人……可有好方法?」向槐终于露出悦色,为的不是别的,只因快勾出一只大狐狸了。 「办法是人想的,就看贤婿愿不愿意做了。」程贵一句话说得别有深意,心想难得有这么好的时机,索性就一并说出他的野心。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向槐一脸愿闻其详的模样。 程贵见他岳父长、岳父短的直呼,想来是真心喜欢满儿,再加上他方才表现出来的不满,想必对皇上的忠心已经动摇,若是再使些力,必能让向槐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不知贤婿可否想过,另谋春秋大业呢?」程贵拐着弯说话。 「这……」向槐故意表现出惊讶的神情,若一开始就热络地附和,可能会引起这老狐狸的怀疑。「小婿资质驽钝,还望岳父大人指点。」 程贵见他虽面露惊诧,但却没有露出认为此事大逆不道的神情,心想或许这事儿真能有个谱。于是招了招手,要向槐凑耳过来,在他耳边说出天大的阴谋。 字字句句,音量极轻,却重重的掷在向槐的心上。 果然! 这程贵果然心怀不轨,连皇上都要谋害。甚至打算假他之手,让此弑君大罪由他一肩扛起。 「当然,事成之后,你就是大功臣,既不用迎娶刁蛮公主,也不用担心捉拿诡影之事,到时候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程贵拍拍向槐的肩膀,还不忘替他找来台阶下。「是皇上先对不起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这……」向槐虽然达成目的,但仍让自己露出为难的神色。 「如今的世道下,总得多为自己想想啊。」程贵使尽力气游说。「再说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带着满儿到处游山玩水,岂不是一大乐事吗?」 「可只有我们两人,势单力薄,能成事吗?」向槐再丢出另一个饵。 「当然不会只有我们,还有知府大人,他已招揽不少兵马,只待良辰吉日,登高一呼。到时他做王,我做相,你就是总兵大人了。」程贵很快的中计,把幕后的主谋直接供出。 「原来还有知府大人手下的兵马……」终于让他揪住狐狸尾巴了。「这样成功的机率就大上许多。」 「当然。」程贵猛点头。「放心吧,一定能成的,我们布置许久了。」 向槐假意深情的看着满儿,之后勉为其难的点头。 「兹事体大,岳父大人就让我仔细想想,考虑考虑。」向槐打算揪出程贵身后的另一条大鱼,到时一网打尽,不留余孽。 第十七章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程贵拍胸脯保证。 向槐只是点头,似是心意已经动摇。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该知道的事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向槐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便起身告辞。 「明日必给岳父大人一个好消息。」向槐向两人拱手行礼之后,火速离开,留下程贵父女在厢房里,编织他们的美梦。 【第七章】 「灵儿!灵儿!」 一回到客栈,才推开门,向槐开口就直喊乐灵,除了想告诉她关于程贵谋反的事情之外,他其实更想见她。 昨夜要了她,那种渴望除了生理的需求,还有更多心理的因素,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不过才几个时辰没见她,他就尝尽想念的滋味,那感觉很陌生,却不让他觉得反感,甚至还称得上喜欢。 思及此,他开始左右张望,却没见到乐灵的踪迹,心跳蓦地一顿。 「乐灵!」向槐高呼着她的名字,口吻转为着急,深怕她的仇家找来,出来什么意外。 只是,他屋里屋外跑了几回,内室外室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余光一瞄,见到在回廊上的店小二,他想也不想的纵身飞去,直接落在店小二的身后,吓得小二黑眼大瞠,脸色发白。 「啊啊啊……」这钦差大人的功夫真是了得,怎么一眨眼就出现在他身后呢? 「乐灵呢?跟我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呢?」向槐首次失了冷静,揪住小二衣领,问的又急又慌。「我不在的时候,客栈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吗?是不是……」 「没没没,大人您吓到小的了,客栈没事啊,倒是乐姑娘,小的一整天都没见着。」小二赶忙回答。 「那她人去哪儿了?」向槐全身肌肉紧绷,压抑着源源不绝的心慌,他感觉他的心被揪紧,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小的、小的不知道。」小二猛摇头。 向槐站在原地,满脸阴霾,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直瞪着小二。 哪儿去了?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乐姑娘是不是无聊,到处走走去了?」小二见他面色冷凝,忍不住轻声提醒。 「我明明要她在屋里等我,她知道不能乱走,否则她的生命会有危……」向槐察觉自己的失态,顿时住了口,转头就走。 他心急的往外奔去,脚步又急又乱,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感觉,他的心有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这……就是心急如焚的滋味吗? 全身像有火在烧,针在刺,他心不安、神不宁,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他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她。 他没问过她住在哪,没问过她有什么家人,没问过她有没有朋友,甚至不知道她有什么嗜好,喜欢吃什么猜,爱听什么曲儿……他只是借着「安全」的名义,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他连要往哪个方向去找她,都没有半点头绪。 倏地,一个人影从不远的巷弄中走出,闪进他的眼底。 是她?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像箭一样射出,轻易越过十来丈的距离,来到她的身前。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说一声?不是要你千万别一个人出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不知道这样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向槐劈头就爆出雷吼般的音量,也不管街道上人来人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那连珠炮般的问话,就这么在乐灵身前想起,她的耳朵轰隆隆的,像是雷鸣就打在耳边。 「天啊,你是在捉贼还是打雷啊……」已经将假人皮卸下的乐灵,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嗓门那么大。 「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你实在……」向槐打算讲刚才「打雷」的内容照本宣科再来一次。 为了不让自己到明天耳朵还在隆隆地响个不停,乐灵举起双手,直接捂住她的嘴。 「停!」示意他把嘴巴闭上。 向槐终于停下怒吼,但是怒气未减,他瞪着她,一声不吭,像是像在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鬼节未到,你装这鬼脸是想吓谁啊?」乐灵装傻,半转过身,越过他就要往客栈走去。 不过绣鞋才抬起,她就被人拉住肩膀,硬是转了半个圈,被迫再度面对那张怒气冲冲的俊脸。 路人议论纷纷,猜测着这两人「关系匪浅」,却无人敢置喙半句,都闪的远远的,探头探脑的在一边看戏。 「吓人的是你!」向槐又开始怒吼了。「你知不知道我没见到你在房里,一颗心都快吓停了,我找遍了客栈,就是怕找到你的死尸,你说,到底是谁在吓人?」 闻言,乐灵的澄眸更亮了,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笑在眼里、甜在心里,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怒火冲天,却仍俊朗迷人的他。 那黑眸里的紧张慌乱不是骗人的,那失控狂吼的态度更是真实……想到她一介民女……呃,说明白点,她还是个「贼女」,竟然能让一个钦差大人为了她,完全失去形象的在街上大吼——光想到这儿,她的唇就忍不住的咧的更开。 「你担心我?」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这……」向槐先是一愣,没想到她会丢来这么一句话,只是惊愕过后,他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担心你。」 「真的担心我?」一句话听得乐灵心花怒放,连眼儿都眯了。 向槐瞧着她的表情,难得没有跟着露出笑容,怒火反倒更旺了。 「瞧你这表情,似乎还挺得意的?看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你觉得很有趣吗?」向槐握住她的肩膀,一脸气结,很想用力猛摇,看能不能把她摇醒。 瞧她咬唇轻笑,美得让人炫目,却也可恶的让人咬牙切齿,事关生命安危的大事,她却把焦点放在他是否担心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甚至还沾沾自喜着。 「我没得意啊。」乐灵否认,但是一张小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停过。「我不过是到街上逛逛,透口气,谁知道你这么担心。」 「我担心你会横尸街头。」向槐倒抽一口气,脸色转白,此时才知自己心里最深的担忧,是担心会失去她,他真的担心会失去她…… 见他面色有异,乐灵就算有再皮的性子,也舍不得闹他了,一双小手撒娇的攀上他的胸口,轻扯他的衣襟。 「好啦,我这不就回来了吗?别气,我请你喝茶去,压压惊好吗?」乐灵软下姿态求饶着,不再逞口舌之快。 向槐闭上眼,深呼了口气,被她这么一吓,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大概飞了一半,的确是该收收惊了。 「我真该拿条绳子,把你绑在我身边。」向槐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惊吓。 他在心里决定,等处理完谋反大事之后,他一定要从她口中逼问出仇人是谁,替她把一切全搞定,要不然,他迟早被她吓死。 乐灵巧笑倩兮,明白他对她的在乎后,笑的合不拢嘴,拉着他往客栈走去。 向槐则板着一张脸,心情尚未平复,才到了客栈,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没想到竟又得面对另一场「战争」—— 「槐哥。」一道软腻的声音,在两人踏进客栈之后随即响起。 乐灵停下脚步转身,发现程满儿带着丫鬟,就站在门边,看似刚到不久。 「满儿?」向槐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心想才告辞程家父女,怎么程满儿又出现了。 乐灵翻翻白眼,每次听他这么温柔的喊着另一个女人,她就没法儿平心静气。 「陪你赏了一天的花还不够,你不会又要他陪你吃饭吧?」乐灵咬牙切齿,刚才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清灵的脸罩上一层寒霜。 「灵儿,不得无礼。」向槐冷声斥责。 「我怎么无礼了?」乐灵不满。「无礼的是她,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也不知道什么……」 「够了!」向槐脸色转为铁青,简单扼要的命令:「快向程姑娘道歉。」 乐灵露出甜蜜的微笑,大眼却在喷火。 叫她道歉? 这个刚才说为她担心的魂不附体的男人,现在要求她跟另一个女人道歉? 乐灵个性拗,自是不从,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让谁。 到是程满儿懂得打圆场,笑盈盈的开了口。 第十八章 「槐哥,灵儿年纪小,就别跟她计较,我知道她只是担心我们俩成亲后……」 「什么?」乐灵的俏脸揪然一变,纤细的身体顿时紧绷。「成、成亲?」 向槐撇过头,此时的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他无法替自己解释,为了顾全大局,可不能让程满儿起疑心,他得把这戏演下去。 「是的,刚才回来忙着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喜事。」向槐锐利的眸光转向她,眸里情绪复杂。 「喜事?」这两个字让乐灵的心更加冰凉,小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却转为僵硬。 「是啊,我过来就是想让槐哥陪我去挑几块布料做嫁衣。人生大事,嫁衣得细细裁缝,赶不得工的。」程满儿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故意不看向乐灵,因为明白自己稳操胜券,所以她的笑容张扬极了。 乐灵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努力想挤出什么话,但脑子却突然糊成一片,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着盈盈泪光。 「放心吧,灵儿妹妹,就算我们成了亲,我还是会照顾你的。」像是担心乐灵受到的打击还不够深,程满儿扬起眸来,对着她示威的一笑。 乐灵的唇颤抖着,只能不断摇头,拒绝那些话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没想到这件事竟弄假成真。 他不是去查程贵谋反的证据吗?怎么会查着查着,就要迎娶程满儿了。 他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这是真的?」乐灵满心痛楚,声音微弱的问着。 向槐看着她受伤的模样,再一次感到心被拉扯的难受,但他不能心软,背脊一挺,他狠下心肠。 「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就会迎娶满儿。」向槐看着她,浓眉深锁,一件喜事说得像是死讯一般沉重。 乐灵的小脸再惨白不过,低下头,无法吐出只字片语,她握拳握到指节泛白,强忍着悲伤,不让自己显出弱态。 「很好,真是太好、太好了!」终于,乐灵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见她脸上笑着,纤细的身子却不住颤抖着,向槐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必须将国家兴亡放在个人私情的前头。 「灵儿,听我的话,先回客栈去,等我……」向槐实在不忍她继续僵持下去。 「等你替未来的娘子挑好嫁衣吗?」乐灵先声夺人,乌黑的大眼眨了眨,不让泪水流下。 见她这般模样,向槐再也忍不住,走向前,伸手就要碰触她,但乐灵不依,像是他伸来的手是块烙铁,她踉跄的退了两步。 「不要碰我!我再也不要让你碰我!」乐灵朝着他痛彻心扉的喊出口,脚跟一旋,接着脚一点地,便从原地飞跳出去,直接越上楼瓦,暴露出她极佳的轻功。站在瓦檐上,她回过眸,看向让她伤透心的男人。 向槐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用一双幽深的眸子锁着她。 见他没有动静,乐灵死心了,牙一咬,不在停留,施展轻功往前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楼宇之间。 在她身后,一双满露痛苦的黑色眸子望着她离去。 「灵儿妹妹好俊的身手。」程满儿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向槐捡回视线,将目光定在程满儿的脸上,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镇定,他不能在这时候乱了手脚。 「跟在我身边,总是得学些功夫。」向槐简言带过,「你不是要去看嫁衣,我们快去。」 唯有挑好嫁衣,他才能尽早离开程满儿,把握机会跟灵儿把事情说清楚,只要一想到她刚才伤心的模样,他就很想打自己几拳。 「好。」程满儿满心欢喜的答应,两人朝市集走去。 向槐不由自主的再度望向乐灵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心不在焉的陪着程满儿挑了几块布,向槐火速赶回客栈,才推开门,便整个人定住了,久久无法动弹。 人去,楼空。 顿时,他的心如同这间房一样————空了。 乐灵放在他这里的东西本就不多,今儿个则是收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他茫然的走进屋里,轻轻关上门,像是瞬间被抽走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无情的丫头,真走了?」 向槐握拳往床上一捶,用力之猛,让他随即听到床架脆裂的声响。 手里隐隐传来一阵疼,却怎么也及不上胸口那明显的痛。 「她怎么……就这么冲动?」向槐又是怒,又是气,还有更多深深的无奈。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逐渐感受到她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文静怯懦,从许多地方能看出她有不少坚持。说白点,就是拗,像个娃儿般的拗。 他不曾宠着谁,但惟独对她,他多了些纵容,或许是因为这样,她的个性逐渐显现,常常让他瞧见她一脸鬼灵精的模样。 他惯守常规,谨遵礼数,曾以为这样的自己会拥有的另一半,铁定也是大家闺秀,识大体、知进退。才能彼此相持,共度一生。 只是乐灵————她却没有半点自己想象中未来妻子的模样。 她像个谜,浑身浴血的出现在他身边然后出其不意的进占他的心,这下,又突的没来踪影。 他知道,这次就算马上出门寻找,她也不会让他找到她了。 长指揉上额边,顿时觉得头痛了起来,心里懊悔极了,方才他该拦住她的。 她气了,恼了,赌气离开了,而那未知的仇家却不知何时又会找上门,叫他一颗心要怎么放得下? 「傻灵儿,你就不能等等我吗?」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着他,他觉得足尖就要虚脱了。 此时,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心一揪,该不会是灵儿出事了? 他连忙起身开门,正巧迎上急步赶来的官差,他的心跳瞬间停了———— 「灵儿怎么了?」心想这些官差都知道灵儿跟在他的身边,所以来报信了。 「灵儿?」赶过来的官差一头雾水,赶忙摇头。「不不不,是程府出事了!」 程府遭窃了。 向槐一到程府,就见到那「传说」中的知府大人王清,就坐在主厅里,一见到他进厅,随即起身。 「下官参见钦差大人。」王清躬身行礼。 「知府大人免礼,我只不过是挂了个钦差额名号,专职缉拿‘诡影’归案,实际上只是个侍卫,无须行此大礼。」 向槐把话说的委婉,知道王清既有「成帝」的春秋大梦,他就不能压了此人的威风。 想起这知府大人在他初到时就来过拜帖,只是那时他心系「诡影」一事,不想与高官应酬,于是回绝了几次,就连他亲自拜访,自己都借口外出不见,直到意外查到谋反之事,才知原来这王清早想与自己攀上关系。 「王大人,之前失礼了,请勿见怪,」向槐放低了姿态,不让自己的锋芒盖过他。 「向大人为国为民,王某哪来见怪之理。」王清从程贵口中得知,向槐似也有心与他们并肩奋战,自是不把之前的恩怨放在心上。 向槐点头,不再着墨于此,随即转入正题。 「官差来讯,说是程府遭窃?」向槐把目光转向程贵,此时程贵把手一扬,斥退闲杂人等,让大厅里只剩他们三个人。 向槐浓眉微蹙,正疑惑时,程贵起身带路了。 「贤婿跟我来瞧瞧就知道了。」说完,便带头往内室走去。 大厅里另有暗道,三个人穿过回廊,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程贵的房门口,他还不忘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他们迅速进到屋中。 「这边请。」程贵带着他们进到屋里,转身在柜子里拿了个东西,重新回到桌边。 「瞧瞧,这是我在密室里拾到的耳坠。」 「耳坠?」向槐微挑起眉,黑眸眯得更紧。这东西……怎么看来有些眼熟? 「这耳坠再平常不过,有什么好瞧得?」王清哝了一声,不以为意。 「就是因为再平常不过,不可能是我密室里的宝贝,我才觉得怪。」 「你的意思是……」王清终于弄懂他的意思,「你觉得窃贼是个女的?」 「或许吧,要不怎么会丢了不少金银珠宝,唯独多了这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小东西?」程贵好生心痛,但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害怕担心。「有件事……既然咱们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 向槐接过程贵手里的小珠耳坠,脸色沉重,并没有理会程贵,一心只惦记着这耳坠仿佛似曾相识。 第十九章 「直说吧。」王清催促,总觉得程贵的表情让人担心。 「玉玺不见了。」程贵小声说道。 直到此时,向槐才回过眸来,不禁惊愕,这些人连玉玺都准备好了? 看来,他得将这讯息马上传回宫里。 「这恶贼定是别有居心,我们得多加提防才行。」王清心底一沉,有着不好的预感。 「让我来处理吧。」向槐将小珠耳坠收进怀里,知道除了谋反之事要处理,他还有另一件迫切需要清理的事。 回到之前栖身的小木屋外,乐灵管不了门环上厚厚的灰尘,一把推开它,进门后马上用力的关上,空气里扬起许多灰尘,就像她的心一样。 门,是关上了,但是她的心呢? 乐灵倚在门上,无力的顺着门板滑了下来,她愤怒的用自己的后脑勺去撞着门板,想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脑海里却还是一片混沌。 她难过极了。 她不能理解,为何向槐总是护着程满儿?真是为公事?还是他压根儿就是真心喜欢程满儿的…… 再怎么说,她是一个大家闺秀,而自己呢,不但什么都不是,还是个贼…… 一这么想,她的泪终于溃提,落得又急又猛,她捂住脸,泪水还是不停的从指缝中流下。 从向槐的身边离开,乐灵的心态是茫然而决绝的,知道自己非走不可,却又不知该往哪去,只能回到这个孤单冷清的破木屋。 非走不可的理由,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不再心痛。 要她继续看着他与另一个女人相依相偎,甚至以夫妻相称……她捂住红唇,手心下的唇剧烈颤抖。 想她乐灵这辈子,几乎都是一个人,从来没为谁流过一滴泪,唯独为了他。 可现在,她后悔了,想要把他从心里拔除,却是不能如愿,只能用眼泪宣泄对他的埋怨和愤怒,甚至……还有说不出的担心。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不认为他会想要谋反,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向聪明的向槐,会不会因为对程满儿的私心而影响判断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生命一定会有危险,谋反是件多可怕的大事,他不会傻的分不清是非吧? 再思及那收在包袱里,被她一同带出来的玉玺,她当时甚至气到来不及将玉玺交给他。 她知道,如果真要办程家一伙人,只要有这玉玺,那程家必无法逃脱这诛九族的大罪,但是,她又要如何交代这玉玺是怎么来的? 难不成要向他坦白,她就是他要捉的「诡影」,拿走这玉玺,他不但能破了谋反大罪,还能一并捉拿她到案,一箭双雕,可以在皇上面前威风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泪水和着心酸流出。 就算他已经伤透了她的心,她还是想帮他,就算可能泄漏自己的身份,她也不会有迟疑。 反之,如果他拿了这玉玺,是要回去参与叛变一事,那她也认了。说她不辨是非也好,说她不明事理也罢,她只知道,就算让他与程满儿双宿双飞,逆天逆君,她都会帮他这最后一次。之后,她就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也不见他。 她不当输家,尤其当不起一个有风度的输家。 只是,她真的输了吗?她忧郁的垂下美丽的眉眼,看着落在地上那一滴一滴的泪…… 第一次,她承认自己输败了。 败给自己的心,败给自己的情,败给自己那再也无法控制的理智。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不只是冲动的爱上他,还冲动的离开了他,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连让他找到自己的机会也没有。 但是已经走得毫不犹豫的她,怎么拉得下脸再回到他的身边,去问明事情的缘由。 心乱,如麻。 一旦爱上了,就再也无法理解。 乐灵啊乐灵,你真是替自己挑了一条无解的路啊…… 【第八章】 天,灰蒙蒙的。 向槐坐在屋里,隔着打开的窗看出去,心想,大雨就要倾盆而下。 已经几日了?她始终没有回来。 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隐隐的闷着、痛着。 他照常生活,照常查案,知道不能因为她而失去目标与重心。 她是个大姑娘,应该要懂事,如果她知错,自然就会回来。 错。 她真的错得太离谱。 她在自己身边的这一段日子里,他没有瞒过她什么,但是她却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就这么负气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付出的真心,她不明白,竟莫名吃起飞醋……实在是幼稚得紧。 既然,她是个这么不懂事的姑娘,他实在不须多费心思挂念,但……怎么就是做不到。 起初,本想让她冷静一下,但几日过去了,她还是没个影,现下,连一贯冷静的他都要沉不住气了。 会不会是碰到仇人了?还是遇见什么危险? 担心她的念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压抑着,却在这灰蒙蒙的日子里,沉郁的蹦了出来,而且来势汹汹。 他思绪一顿,牙根一咬,原本铁青的脸色转为苍白。 不能再等了。 他不能等她回来,他得主动去找她才成。 只是,人海茫茫,他该从哪里找起……不能乱,他知道自己的心不能乱。 接连几个深呼吸,他闭上眼,仔细的回想,试着从彼此的相处中,找出任何她可能去处的蛛丝马迹。 这么一回想,他对自己又是连番责难。 始终,都是她陪着他查案,他根本没费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 就在他自责道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回想到他们最初在古寺里相遇时,她所提到的小村落——响石村。 如果没记错,她那时说替婆婆买了药,然后要返回「响石村」…… 没错!就是响石村! 向槐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脚尖一点,飞身冲了出去。 响石村,堪称人间仙境,村民不多,约莫二十来户,地处高远,人烟稀少。因为位在两瀑布交界处,村里时常环绕在水瀑落在石上的清脆响声里,故名。 一路上,向槐专心赶路,顾不得欣赏四周美景,问明方向之后,火速赶去,在见到银花飞瀑之时,他知道,响石村到了。 他随意拦下一名白发幡幡的老者,急切的他忘了礼数,握住老者的肩膀,劈头就问:「老伯,这里有姓乐的人家吗?」 「唉呀,你别吓坏我这老头了,先放手、放手啊。」老者瞪他一眼,心想这小子是赶着投胎啊。 「对不住,我寻人心急啊。」向槐知道自己失礼,躬身道歉,「我知道这里的村民不多,我想找一个年约十五的清秀大姑娘。」 「我在这住上大半辈子了,年轻人都往外头谋生去了,哪有什么小姑娘还留在村里。」老者看了他一眼,翻了翻白眼。 「那总有姓乐的人家吧?」向槐不死心,紧捉住这唯一的线索,要是断了…… 「没有。」老者的话,断了他唯一的希望,他的心一凉。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向槐急了。「我认识的那个姑娘,常常会送药给个婆婆,就在响石村,她一定就在……」 「喔,是那个姑娘。」老者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有个姑娘,常常会送药来给转角那栋屋里的旺嫂。」 「转角?好,太好了,谢谢老伯。」向槐高兴得紧握住老者的手,道了声谢,还来不及让人回应,脚尖一点,消失在老伯的面前。 心急如焚的他,很快的找到那间位在转角的破旧木屋里,只有张破木桌,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 而他要找的人,也没有。 木屋里干干净净,像是有人在收拾,只是屋里别无他物,简单得像是个空屋。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灵儿?」他朝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喊,仍是无人回应。 没想到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接下来,他该往哪里去找她? 他顿时感到茫然失措,站在空屋里,他的双手冰冷,身躯僵直,像是落入冰窖一般。 「是谁在外头啊?」突地,内室里传来声响。 一个灵光闪过,莫非是乐灵口中的婆婆? 向槐急着往内冲,差点没将正要走出来的婆婆给撞倒。 「哎呀,你这年轻人哪来的?要不是婆婆我这阵子身子骨硬朗,只怕被你给吓死啦。」婆婆捂着胸口,不明白家徒四壁的家里,怎么会冒出个陌生人。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来向您请教,不知您认不认识乐灵?一个年约十五的姑娘?」向槐单刀直入,再也没有耐心耽搁。 第二十章 「灵儿?你找灵儿做什么?」婆婆脸上没有讶色,心想是认识的人,也没多加提防,带着他走到屋外的角落,弯身拿起柴薪和药罐,打算遵照乐灵的交代,替自己熬些药。 「她呀,这阵子都没来,不过,她给的这些药材快吃完了,没准儿这两天她就上来了。」婆婆拿起前阵子她送来的药材,一边往药罐里看。 向槐黑眸微眯,讶异的发现在破旧的木屋外,竟会有这上等的千年灵芝?而且还是灵儿替婆婆送来的? 一阵惊光打进脑海里,他这才想到,这些时日来,他的心绪因为乐灵的离开而烦乱不已,甚至都忘了要调查那小珠耳坠的事。 不为别的,只因那小珠耳坠……乐灵也有一对。 而那日在街巷上遇到她时,扎着大发辫的她,右耳上的小珠耳坠也不见了,起初他不以为意,以为她外出时不小心弄丢了,但却在程贵的密室里,找到了一个如此相似的耳坠。 但他不想妄加揣测其中的关连,他只想马上找到她。 「她固定一段时日就会到您这里吗?」向槐追问道。 「是啊,她常给我送吃的,送穿的,也难为这孩子了,不过是几年前的冬夜,我拉了快要冻坏了的她进屋,让她吃了几顿连饭粒都捞不太到的米粥,就让她记在心上了。」婆婆感动的回忆起那时的情形。 向槐附和的点头,乐灵果然是个懂得报恩的好姑娘。 「您晓得她住在哪里吗?」 婆婆只是摇头。 「她说她居无定所,不过会时常来看我。这丫头啊……明明就还需要人照顾,却又倔强得不想依靠谁。」婆婆是既心疼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吗?她不想依靠谁吗? 那他呢? 他想让出整个肩膀,张开他的胸膛让她依靠,她肯吗?愿意吗? 「我得找到她。」向槐这话说得坚定,也不知是说给婆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婆婆微转过头,看着他脸上的坚定,轻轻的、安慰的笑了。 「灵儿这孩子拗,你得多多包容她、照顾她了。」婆婆一双老眼看过不少人情世故,自然也看得出他对灵儿的牵挂。 向槐只是点头,胸口却传来一阵激烈的翻搅,像是痛,又像是感动。 「婆婆,我得回去了,她如果有来,请您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她,我会每天来看您的。」向槐只能仰仗眼前的婆婆了。 「放心吧。」婆婆点点头,挥挥手,目送着向槐离开。 幽深的山谷里,奇树郁郁葱葱,古树名花,布满罕有人烟的林间。 巨木下,一个纤细的人影倚着树干,像是在等人。 突地,林间飞起几只翠鸟,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姑娘飞纵而下,穿着一身窄袖劲装,好生威风。 「不是你的轻功变差,就是你的功力退步,已经过了我们约好的时辰,你迟到了。」乐灵瞪着远道而来的任放忧,脸色并不好看。 任放忧双眸盈盈如水,巧笑倩兮的露出甜美的微笑,双手一拍。 「这还不得拜乐姑娘之赐,没事叫我演上一出杀人戏码,先不说钦差大人拼了命的要捉我,非得将我擒入大牢,朝廷那边还真被你这小乌鸦嘴说中,派了什么‘第一神捕’来找我的麻烦,在这双重压力之下,你还嫌我迟了呢。」任放忧走过去,小手不客气的往乐灵的头上一扣,毫不留情。 「噢……」乐灵挨了一个爆粟,疼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嘟着嘴,不敢哼声,知道自己真替任放忧惹了麻烦。 任放忧有些讶异的见到她的「逆来顺受」,这可不像乐灵的作风。 「怎啦?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那个钦差大人真揪到你的小辫子了?」任放忧不再开玩笑,关心的在她身旁坐下。 「没。」乐灵只是摇头,柳眉蹙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过头去。「怎么办?」 「啊?」任放忧小脸上满是疑惑。这小丫头没头没脑的丢了一句话,她怎么知道怎么办。 「唉……」乐灵又是连连的唉声叹气,这话……太羞人,叫她怎么讲啊。 「小丫头,你把话说清楚,是怎么着?」任放忧不高兴的撇着唇。 乐蒌看她一眼,像是豁出去了。 「我爱上那个钦差了。」她说完,懊恼的用手捂住整张小脸。 「什、什么?」任放忧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小贼爱上官?我看你真吃错药了。」 「我也知道啊,可是……」乐灵好沮丧,倚着她心中敬为姐姐的任放忧。「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所以才找你商量,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十万火急的飞鸽传书,就为了问我这件事?」任放忧摇了摇头,心想她果真是为情所困。 乐灵粉颊浮现淡红,六神无主的她,只想找人倾诉,她索性将事情的始末全给说得明明白白,想取笑就取笑吧。 「你真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了。」任放忧听完后,脸色比之前还要更难看。 「拿了那玉玺,你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一给,摆明了泄露身份;不给,他又结不了案,捉不了那判贼,难不成真要让他娶那判贼之女?」 「你别把话说得像是我想回到他身边去似的。」乐灵瞪了她一眼。「我可以什么都不管,把玉玺往山谷里一丢,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不就成了。」 「哈!」任放忧觑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戳破她的虚伪。「你要是真想丢了玉玺,还会叫我来吗?真不想回到他身边,还需要我给你出主意吗?」 「……」乐灵的脸更红了,遇到任放忧,她只得投降认输。「好好好,你说的都是……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嘛!」 「回去罗。」任放忧的答案很简单。 「那多没面子。」乐灵一撇嘴,想起她那时可是走得潇洒极了。 「那就不回去了。」任放忧个性爽快,一翻两瞪眼的事,她最爱做了。 「放忧!」乐灵不依了。 「你啊,就是嘴硬。」她的反应,惹得任放忧笑出声来。「这么吧,你呢,就当作无意在街上走着,然后被他给碰着了,依你的聪明才智,到时候一定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要走出第一步,你就一定能回到他的身边。」 「你就这么笃定我想回到他身边?」乐灵瞧着任放忧脸上得意的神情,心头升起一把不甘心的火,她可是为情所困的人耶,这个姐姐竟然没良心的笑她笑得这么起劲。 「我是笃定啊,你这笨丫头,没事爱上官,不知道那很麻烦的吗?」任放忧不明白,怎么聪明过人的乐灵,一遇上感情的事就糊涂了。 「你就聪明?」乐灵冷哼一声。 「我当然聪明,至少,我不会爱上那个翻山越岭,只想抓我回大牢的天下第一神捕。」任放忧想起曾在暗处见过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皮相虽然好看,不过看来是木头一个,想捉到聪明伶俐的她,简直是做梦。 「你话别说太早,省得老天爷惩罚你。」乐灵总觉得,老天就爱捉弄人。 「你管好自己的事吧,我得走了,今晚前还得抢上一票呢。」任放忧虽为一介女流,可好歹也是黑寨头子。 「嗯,小心啊。」乐灵知道天下第一神捕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们两姐妹可都遇上棘手的人物了。 任放忧不再多说,足尖一点,没几个纵身就消失在绿林里,剩下乐灵慢吞吞的起身,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 「算了,我还是先给婆婆送东西去吧。」乐灵心烦意乱,自知做不出最好的决定,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拿起身边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朝「响石村」奔去。 她才进响石村,拐了弯,还没到转角处的熟悉木屋,竟就与一双热切的眸对上了。 向槐? 乐灵的脚钉在原地,心里猛地一震,隔着几丈的距离,与他的视线交缠着。 才刚想着他,他怎么就出现了? 她的心跳急速,小手发热,看着他的眼,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他来了,终于来了。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紧张与放松的情绪交错,复杂得让她无法言语。 而另一端,向槐脸色紧绷,燃着炙热的眸,饥渴的吞噬着她美丽的身影,瞧着她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红,大眼湿润得像是她要离开的那一天。 这个折磨人的小姑娘,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热切的思念,在这一刻突破他平静的面具,严酷的表情有了一丝柔软。 第二十一章 时间像是静止般,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没有人开口,像是沉浸在剧烈的震惊里。 只是,惊喜过后,她离开的原因跳出来,让她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她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向槐急喝,赶忙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好不容易找到你,又想到哪里去?」 「有什么好找的?就算死了也不关你的事。」乐灵撇过头,刻意保持冷漠的语调,不想看他。 「我不准你乱说话。」向槐想也不想的回应,眸里有着难得的霸道与强势,她的话意外的激怒了他。 「我不准你死,绝对不准!」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嘶哑,克制着摇晃她的冲动。 乐灵眨了眨眼,迎进他专注激动的眸中,眼睛弥漫着水雾,眼眶泛酸。 是真的吗?他这么在乎她?连她提到死这个字,他也不愿听吗? 乐灵扬起眸,轻瞅了他一眼,沉闷的心情因为他的关心而上扬。 心里早就没怨他,甚至觉得是自己那时太冲动了。 说她没种也好,说她为爱昏了头也好……反正,在他追上来的那一瞬间,在他为了她激动的时候,她的心墙早已倒得一塌糊涂。 只是,这心情只能让自己知道,她还是得让他吃些苦头。 「就算我不死,我俩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你何必来找我。」一想到他因为程满儿而凶她,乐灵不想轻易被他打动。 「不管你躲到哪,我都一定会找到你。」想起这阵子失去她的空虚,他几乎无法忍受。 「找我回去惹麻烦吗?」她冷哼一声。「还是别找算了。」 「我一定会找到你。」他再次重申他的决心。「现在,我找到你了,你得跟我回去。」 心里的牵挂,他一个大男人说不出口,早已决定要迎娶她进门,对他来说,这已经代表了一切。 只是,这「一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并不够。 「我不回去。」乐灵背过身,赏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虽然心里对于他的坚持很心动,但仍嘴硬的回绝,那是姑娘家的矜持。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就原谅他,多少得给他一些「教训」,要不然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里,她肯定会被他欺负…… 红唇浅浅的勾起笑痕,不让他看见她的笑容,她的心里漾起一圈圈的甜蜜。 只是,见她背过身的向槐,不懂女人心,还真的以为她铁了心要离开。 「你得跟我回去。」向槐紧握双拳,全身肌肉紧绷,无法接受她的拒绝。 「如果我不肯呢?」乐灵挑衅的迎上他的眼,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 她的话,一次次的在他脑海中回荡。 如果她不肯呢? 在见到她之后,他才知道心里一直欠缺的那一块是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她不肯留,执意要走,那他应该怎么办? 一向理智的他,此时脑袋里只能想出一个方法,就是用一贯命令的语气,以律法来取得优势。 「你得跟我回去。」这一次,向槐的语气变冷,因为她再三的拒绝,教他无地自处。 「凭什么?」乐灵气冲冲的回瞪着他。 向槐一咬牙,脸色更冷,把心一横。 「就凭这个。」他从怀里拿出那天从程贵手中接过的小珠耳坠,递到她眼前。 「这个耳坠,你可熟悉?」 乐灵看到耳坠,亮眸微眯,心想上次戴上这耳坠时,正是到程贵家中偷取玉玺的那一日。事后她虽察觉少了一只,却也不以为意,没想到会在向槐的手里。 「你在哪里拿到这东西的?」乐灵看了他一眼,他不会以为她会因为一只耳坠就跟他回去吧,她乐灵的首饰虽少,但还没欠到那个程度。 「所以,你承认这耳坠是你的?」向槐向前走了一步。 他在这段期间做了不少调查,觉得诡影刻意露出脸上的刀疤是件奇怪的事,有可能只是易容,为的就是误导大家的第一印象。 而高瘦的身形则与乐灵相符,乐灵的轻功好、武功却普通,而这也解释了为何诡影总是偷了就跑,不多做缠斗。 此时,乐灵终于发现他的脸色沉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相似的耳坠很多,我没有办法确认是不是我的。」乐灵退了一步,但向槐却往前逼近,两人的距离不增反减。 纵使她回答得挺快,表情看来若无其事,但他却没有漏掉,在她转眸之前,眼底那一丝心虚。 「我再问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向槐不想拿这件事情来压她,他希望她是心甘情愿的。 「不跟。」乐灵这时的拗脾气全上来了。 「好,那我让你不得不跟我走。」如果用软的留不住她,那他就来硬的。「现在我以钦差大人的名义,捉拿‘诡影’到案。」 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他不择手段。但他没意到的是,以往与他相处的都是男人,而她,却是个不折不扣、有点拗,需要人家哄着、宠着的小姑娘…… 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像是凝结般,乐灵的心凉了,身躯变得极为僵硬。 慢半拍的转过身子,乐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间觉得四周好冷好冷。 「向槐,向大人。」她的心顿时冻结了。「这就是你口中所谓‘非得要我跟你回去’的原因?」 「无论你承不承认,我知道你就是诡影。」向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专注在一个重点上——他要她跟他一起回去,他要让她知道,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知道你除了偷走金银财宝外,还拿走可以当作谋反罪证的玉玺跟书信,你得把它交出来。」兹事体大,他不得不先把这件事提出来,只因为愈早解决谋反之事,他才能有时间跟皇上交代诡影犯案的始末,并为她求得别一条生路。 只是,这些话听在乐灵的耳里,却完全走了样,一颗心因为他的话直往上沉。 原来,他来找她,只是因为她可能是诡影。 原来,他来找她,只是想从她的手中拿到玉玺。 原来,他来找她,完全不是为了「她」。 一切再明朗不过,她刚才心里的那些想法,全都是自己的妄加猜测,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那么显而易察的事,她却全搞错了,以为他对自己有情……迎视着他的眼,乐灵反而冷静了,只因为疼痛封闭了所有的情绪,只剩下冷凝。 「只凭一个耳坠,你定不了我的罪。」乐灵忍着眼中的泪,直直瞪视着他。 「我没要定你的罪。」或许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一向聪明的向槐看着她,竟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情绪。 「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把东西交给我,我会处理。」他想让她知道,关于她的事,他会一肩扛下。 但乐灵只是摇头。 「你要的只是玉玺,只是那些谋反的证据,那诡影呢?你打算怎么办?」她的胸口闷闷的疼着。 向槐无言。 「你先跟我回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一心想要留下她。「你知道我说到做到,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如果我说不呢?」乐灵挑起眉,总觉得那是他的借口。 为了办案,他连程满儿都说要娶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不接受拒绝。」向槐的态度转为冷硬。「你一定得跟我回去,我不会让你走的。」 乐灵听着他的决绝的语气,知道他已下了最后通牒,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或许,就这么办吧。 替他了了这一回,她可以将功折罪,从此之后……两人老死不相干。 虽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只要一想到,在不久的日子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时,她的心又传来一阵明显而剧烈的疼痛。 这心,会不会真的裂开了? 在离开之后,她伤痛的心是否还痊能愈?她是否真能忘记这么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忘记,他的身影已在她的心上,烙得如此深刻。 天可怜见,她宁愿从来不识爱啊! 【第九章】 为了坚定自己离开的想法,乐灵不让自己有思考的余地,将手边的玉玺与谋反往来的信件全给了向槐。 虽然只凭一个耳坠,他定不了她的罪,但是她很清楚,只要她有嫌疑,他就不会放她离开,她宁可借此机会戴罪立功,早早了结,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而向槐也不负所望,一拿到玉玺之后,十万火急地派了亲信,快马送往京城。 第二十二章 而在皇上尚未收到这个消息前,他则进行缓兵之计,与知府和程贵两人虚与委蛇,不让他们察觉异状。 表面上他像是为了与程满儿见面,堂而皇之的培养感情,而知府大人则会借着他在程府的时间,特地过来商讨叛变大计。 今日,皇上捎来密信,说明一切正在收网中,皇上已暗中派驻官兵镇守,只请一声令下,就能将所有的人一网打尽,瓦解这可怕的计划。 一切再顺利不过,向槐该放下心,面露笑容才是,但他却整日愁眉不展,就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浮夸不实,没有真切感。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绝对跟乐灵脱不了干系,只因为她实在是太明显的表露出她想离开的企图,一如现在…… 「你什么时候要再到程家去?」乐灵坐在椅上,隔着距离问他,她望着自己的双手,脸上表情正常,没有多余的情绪。 「再去程家?」向槐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却发现她的目光没在他身上。 这丫头还敢提再去程家的事? 今晚,他照例带着她到「程家」去演戏,唯一不同的是,知府大人首次带来他的长子王承良,说是要来拜会他。 说得真好听,拜会? 那个混蛋,一整个用膳时间,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所有的目光全盯在乐灵的身上,侍候着她吃菜,帮她倒酒,像是她没长手似的。 那副殷勤的模样,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想再跟王公子见个面。」乐灵的视线终于迎向他的眼。 向槐浓眉聚起。 「再见他?」他的脸色更沉。「那人有什么好见的。」 「如果要将所有的人一网打尽,就不能漏了王承良这条线。」 乐灵聪慧,知道王承良对她一见钟情,而王承良身为知府之子,自是了解整件谋反大事的经过与详情,她得好好利用他才是。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关心起谋反的事来了?」向槐冷觑她一眼。 「唯有处理好这件事,我才能将功折罪,在皇上面前戴罪立功不是吗?」这是乐灵心里打的主意,知道要脱离向槐的唯一机会,就是办好这件事。 向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将功折罪、戴罪立功是好事,可是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话中有话。 「灵儿……」他轻唤她,正想要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乐姑娘、乐姑娘,王公子请我来报个信,说他在楼下等你,不晓得方便一见吗?」小儿在门口轻敲。 向槐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次带着乐灵回来,为了不落程府口舌,两人理所当然的分房睡。虽然知道乐灵不会不上道的溜走,也知道她所谓的「仇人」可能只是虚晃一招,但向槐仍是选择在夜里留守在她房里,另一间只是障眼法罢了。 横竖,他就是不能让她有离开他身边的可能。 只是,这障眼法真起了作用,竟让王承良这小子,把注意动到他的人头上。 「不准去。」想也不想的,向槐压低声音开了口。 乐灵的眉头微挑,她一向没有温驯的性子,更别说认了「诡影」这身份之后,她执拗的脾气更加彰显。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朝他看了一眼。 「请小二哥转达,我马上就下去。」乐灵弯唇一笑,那绝美的笑容看在向槐眼里,让他有了杀人的冲动,一把无名火直接烧到他惯来冷静的脑子里。 「我说别去。」向槐来到她的面前。「那小子不安好心。」 「我就是要他不安好心,要不然,我怎么问到我要的消息?」乐灵话中有话,明眸里的光彩教向槐看了更生气。 「我不需要你去查消息。」向槐冲动的开口,因为命令被忽视,心里翻搅着陌生的情绪。 「消息不嫌多,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才叫我每每都要跟着你,非得见着你与那程满儿姑娘浓情蜜意、耳鬓私语的吗?」她清澄的视线落在他好看的脸上,终于揉进一丝愤怒的情绪。 他叫她回来,她回来了,这还不够吗?他非得这样折磨她,教她连眼不见为净的权利都没有。 「那是……」向槐语结。 他能承认……那是因为他怕她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他就再也找不着她吗? 就算他跟她解释过自己与程家的关系只是虚假的,但她拒绝相信他的话。 所以,他不再解释了,他要尽早解决这件事,用行动证明一切。 「我可以走了吗?钦差大人?」乐灵冷漠的开口,用最礼貌的尊称,来划开两人曾有过的亲密。 向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的那一端。 打从她回来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没好过。 他不只一次试图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凝气氛,但她总是用冷静的态度,将他推得好远。他不懂,他们之前曾有的亲昵,是她为了隐藏「诡影」这个身份,而做出的「牺牲」吗? 他不愿这么想,但是她的反应,却每每让这个猜测浮出他的脑海。 她回来他的身边……只是为了脱罪吗? 难得的,向槐钻起了牛角尖。 他跟着走出门去,小心的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梁柱之后,隔着距离瞧见乐灵才到阶梯口,王承良就欣喜迎上的脚步…… 向槐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表情已经难看到极点,他的浓眉紧拧,只觉一股酸呛直往喉头上冒。 夜已深,客栈已没有其他的客人,小二在忙着收拾。 「乐姑娘,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真是抱歉。」王承良打躬作揖,堆上笑容。 「不打紧,请问王公子有何贵事?」乐灵知道这人此时前来,必无什么大事,顶多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承良这人,没有他父亲的心眼,简单易懂,很好掌握。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只是来拜访一下乐姑娘。」王承良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镯子,往她的面前一递。「这是送给乐姑娘的。」 「……」乐灵一愣,这人未免也太直接了。「这我不能收。」 「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王承良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将镯子放进她掌心里,接着压低了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我问过爹了,在‘事成’之后,向大人将迎娶程姑娘,我知道乐姑娘是向大人的义妹,我想他应该不会反对我们一起办喜事,到时,‘三喜临门’岂不是一大乐事。」 乐灵的大眼眨了眨,充满疑惑。 他也想太远了吧?一跳就跳到他们「事成」之后的婚事了。 不过,这也代表他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连「事成」这两个字都敢说出口。 「王公子……」乐灵所决定莫名其妙,当仍想趁机将事情问个清楚。「我们到外头去谈谈吧。」 「也好。」王承良喜不自胜,以为两人有了独处的机会。 于是两人就在向槐的注视下,并肩出了客栈门口。 那把烧在向槐眸中的火,更旺了。 那男人送她玉镯,这代表什么?定情物吗? 而乐灵没有拒绝就算了,还带着他不知要去哪? 纵使她说过,她是去套话的,但是他的理智还是无法战胜愤怒,一把火汹涌得几乎要烧掉他的自制。 曾经,他认为乐灵的醋意是莫须有的。 但是此时的他却深刻感觉到那种酸涩从心口涌出的情绪,上不来,下不去,想忽略却又做不到。 理智!理智!理智! 他努力呼唤着他的理智回归。 回房!回房!回房! 眼不见为净,他梦周公去总行吧,他可以忘记这些,一切以公事为重,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于是,他的脚步动了—— 只是,理智首次战败于情感,他往门外纵身而去。 花前,月下,湖边柳树轻摇,微风轻佛。 王承良借着月光看佳人,心想着即将登高位,坐拥江山跟美人,他的一颗心几乎要飞上天。 乐灵懂武,知道王承良是动不了她的,但是他的目光却让她感到害怕,只因为她不能反击,在这情形下,她开始后悔做了与他独处的决定。 她一步一步后退,而王承良则一步一步逼近。 「我听义兄谈到要起义的事,我很担心。」乐灵主动提起谋反一事,希望能获得一些有用的资讯。「我们人单力薄的,真能成功吗?」 第二十三章 「当然成,我们并不是人单力薄,已经都做好联系。到时我登高一呼,父亲成了当朝皇上,我就是太子,而你就是……」王承良一把握住她的手,她忍住甩开的冲动,正打算要问出配合的人还有谁时,没想到一个黑影闪来,好巧不巧的就拨开他的手—— 「这么晚了,灵儿你怎么还在外头呢?」向槐不着痕迹的拨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黑眸先是瞪了乐灵一眼之后,才硬是扯出笑脸来。 「原来是王公子,这么晚来找舍妹,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讨?」喜欢冷嘲热讽着,不带酸字的开口。 「原来是向大人。」王承良面露尴尬,因为知晓自己唐突了。「我只是……其实也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那我们回去吧。」向槐一把握住乐灵的手,使力就要带走她。 「我还没打算回去。」乐灵赶忙推却,他们才要谈到重点而已,怎么能这时候走。 「还不走?」向槐的声音扬高,锐利的黑眸一扫,嘴角的笑添了几分阴冷。「是想跟王公子继续花前月下?」然后让他气到眼冒火、头冒烟吗? 「就算是,‘义兄’也不需要这么大反应,您不也是与满儿姑娘甜甜蜜蜜,幸福得紧吗?」乐灵索性学着他的语气反讽起他来。 难得她有幸能成件大事,他来搅什么局? 「乐灵!」向槐的声音更沉了,语调带着明显的杀气,连一旁的王承良都能察觉情况有异,心想这「义兄」也护妹护得太紧了。 「是我唐突,我明日再来造访,那乐姑娘……」王承良还想说什么,却在此时接到向槐射来危险的一瞥,一股冷意从骨子里颤出来,赶忙把其他的话全吐了回去。「告辞了。」 「啊,你别走、别走啊……」乐灵眼睁睁看着线索溜走,心里好生懊恼。 听见她的急呼,再对照她脸上的神情,向槐绷紧下颚,眸中的怒气迸射而出,下颚肌肉微微抽动,似是正努力控制情绪。 乐灵双眸直视着王承良飞奔而逃的背影,并没有发现向槐脸上的表情,想到这桩好事就这么被破坏了,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你为什么来捣乱呢?我们谈得正愉快!」乐灵瞪他一眼,她好心的想要替国家尽点责任……好吧,她承认,她只是私心的想替他早早把这工作完成,毕竟跟这些豺狼虎豹相处太久,难保哪天会出事。 可是他却不识好人心,竟怒气冲冲,活像是她会坏了他的事一般。 「愉快?」向槐的声音压得更低,脸颊肌肉抽动。 如果他没看错,王承良那双手都已经握上了她的手的,她还说她愉快? 「当然愉快!」消息不用花太多功夫就能套出来,怎能说不愉快。 闻言,向槐眸中厉芒乍闪,青筋猛抽,真有了杀人的冲动——他要去杀了王承良,就当是为国除害好了! 「他是叛国贼,你清醒一点。」向槐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当然知道。」乐灵瞪他一眼,像是他头上突然长了角一般。「你不会以为我真喜欢他那猴急的样子?」 乐灵的话安抚了向槐的焦躁,却还是没能解开他的疑惑。 「既然不喜欢他,你跟他到外头来做什么?」向槐浓眉皱起,想起王承良那好色的模样,就一肚子火。 「探消息啊。」乐灵想也不想的回答。 向槐的眉挑高,紧蹙的浓眉终于松开,因为她的答案而感觉欣喜,只是,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又让他烧起无名火。 「横竖我得等这件案子结了才能离开,那我还不如助你一臂之力,到时将功折罪,我就能愈早离开这里,愈早离开你。」乐灵赌气说道。 向槐黑眸一眯,猛的出手。 「你到现在还没打消要离开的念头?」他几近咬牙切齿的问出口。「你认为我会让你走?」 这话同样让乐灵咬起牙,胸口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还是打算带我回京处置吗?」她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没想到这无情的男人,在他们曾有那么亲昵的行为之后,连让她全身而退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当然非跟我回京。」向槐说得再肯定不过。 不跟他回京,他怎么禀明皇上?怎么以他曾有的功勋向皇上请求放她一马?他还要让皇上知道,这辈子除了她之外,他不会再迎娶任何女人,包括皇上属意真要许给他的公主。 乐灵站在向槐身前,两人有着各自的思绪,表情十分凝重。 气氛沉默,两人冷眉僵持,冰冷得像是要窒息一般。 「好,那我们就各凭本事,看是你的能力强,还是我的本领高。」乐灵喉咙酸涩,声音沙哑,心痛得快要碎掉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向槐一脸不解,他们两人之间,为什么要比能力强?比什么本领高? 他后知后觉的察觉有些不对劲,仿佛他们的话题有些无法连接,但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而就在这一刻,乐灵积压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 「你想定我的罪,不是吗?」乐灵的眸里烧着怒火。「你想让皇上知道你的能耐,瞧瞧全天下捉不到的‘诡影’就栽在你手上,你想要的,不就是面子吗?」 向槐全身像是被雷打到,久久、久久没有办法动弹。 「你以为……」她是这样看他的?「你以为,这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天啊……他们会不会真的太沟通不良了。 「难道不是吗?」乐灵回斥他。「你拿诡影的事压我,拿耳坠的事压我,拿玉玺的事压我……这一切,不就是要我明白,你不会把诡影这件事丢在脑后吗?」 「我当然不会丢在脑后……」向槐回了她一句,在瞧见她那「我就知道」的受伤表情之后,他终于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灵、儿。」向槐很慎重、很慎重、很慎重的握住她的肩膀喊她。「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乐灵瞪着他,伤心不已。 「说啊!你就说完啊。」反正她的心已经够痛了,没有什么能再伤她了。 「好,那你听清楚了。」向槐深吸一口气,瞪着她正酝酿泪意的美丽水眸。 「我就洗耳恭听钦差大人的指教。」乐灵咬牙,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我不会把诡影的事丢在脑后的原因,我得把你带到皇上面前的原因,我得让你交出玉玺飞原因,全是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保住你。」向槐徐缓的开口,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一圈一圈的将他俩圈住,有着说不出的亲昵。 乐灵瞪着一双大眼,有半晌无法动弹,直到察觉到胸口传来的疼痛时,她才发现自己压根儿忘了要呼吸。 向槐看着她一点也不动,讶异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了隔空点穴,竟让她动也不动的像根木头。 「傻了吗?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向槐不放心的追问。 她根本想错了他留她下来的原因,也莫怪乎这阵子老是给他脸色看,冷冷的、恨恨的,像是被他气死了。 乐灵不由自主的摇头。 没。她一点儿都没听清楚。 那些话、那些话怎么会是真的?她一定是产生幻觉了,出现幻听的毛病了。 「那我就再说一遍。」他靠近她,抵住她的额,声音嘶哑,把将要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当成誓言般宣誓着。 「为了保住你,所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为了保住你,我甘愿拿一品官职跟皇上谈条件;为了保住你,就算连命都不要了,我也不在乎。这一切,就是我留下你的原因,听清楚了吗?」 乐灵脸上的表情没变,还是瞪大一双美丽大眼,仿佛仍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于是,向槐知道,他必须说得更明白一点。 「皇上说,我得把诡影捉起来,不让其胡作非为,这一点,我做得到,并没有辜负皇上的交代。」向槐倾得更近,看着她迷蒙愣怔的模样,好无辜可爱。 「所以,你要把我捉起来?」乐灵怔怔的回答。 向槐翻了翻白眼,这小丫头就是会把他说的话想歪,说了一堆没听进去,这一句话她倒听得清清楚楚。 「我会拿条绳子,把你绑在身边,自然你也犯不了案了,不是吗?」向槐大手捏住她的下颚,轻轻摇了摇。 「噢。」乐灵的大眼还是充满疑惑。「拿条绳子吗……」可她没瞧见他的手里有绳子。 第二十四章 「这绳子我还没系上,或许,得请月下老人帮个忙。」他的唇倾得更低,若有似无的拂过她的唇角,引发她一阵轻颤。 「月、月下老人的绳……」那不就是姻缘线吗? 他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愈听愈不明白了。 「是,就是月下老人的绳子。」向槐靠着她的唇,在说话的时候,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轻吻着她。 乐灵的头开始有些昏了,属于他的气息一阵阵佛过来,将她满腹的怒气给吹光了,她不由自主的颤抖,气息很急促。 「我会向月下老人祈求,请求他给我一条情线,系住这爱闯祸的姑娘,让她留在我的身边。那劫富济贫的事,用不着她去担心,交给我,我可以帮她做足一切她想做的事……你觉得,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向槐不会说情话,只是将他能做得到的,说的明明白白。 乐灵像是被催眠了般,怔傻的点头。 那个傻姑娘……不会是在说她吧? 糟了,他靠的太近,让她失去思考能力了。她心跳加速,头重脚轻,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停在那张不停厮磨她的薄唇上。 「真的?」他反问她,薄唇边带着笑,轻轻的啄吻了她一口。 天啊,这滋味真甜。 打从上次抱过她之后,他们就产生误会,先是分别了一阵子,她才又回到自己身边。 但,回来后她那冷漠的神色,让他就算是想靠近,也打了退堂鼓,就怕之前的接近,只是为了知道他捉拿诡影的进度罢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确定,她对他有情。 一如,他对她。 「所以,你这态度,是代表你同意了?」答应让他在她手上绑上姻缘线,留在他的身边。 「啊?」乐灵至今仍觉得自己摸不着头绪,她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 早些前,她的心还痛着,以为他无论如何,就是要把自己交给皇上来邀功;不过才一会儿工夫,怎么她耳里听到的都是他说的美好未来,那是她想都没想过的画面,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他竟像是老早就已经做了爱她的决定。 「灵儿。」向槐轻唤着她的名。 「啊?」她的词汇顿时缩减到只剩一个字,向槐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 「说是。」向槐索性诱拐她点头。 「是。」乐灵乖乖地点头。 「我们成亲吧?」向槐决定再下一城。 「啊?」乐灵还是那个字,眼睛睁得更大了,呆若木鸡。 「说好。」向槐发现,她傻愣愣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这一次,乐灵可没那么好骗了。 「我们成亲吧!」这一次,征询的语气变成肯定句,低沉的嗓音将她围在他的世界里。 「灵儿,让我保护你。」这一句是承诺,是誓言,是他会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这次,乐灵真的听懂了。 她咬着下唇,心里好感动、好感动。 她绕了一大圈,才知道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差点儿没让自己栽了个大跟头。 「你真要娶我?」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他点头,眼神格外坚决。 「就算我是诡影,你也要娶我?」乐灵忍不住再跟他确定一次。 「娶。」向槐搭配着慎重的点头,只怕她有误会了什么。「无论你是谁,我都娶,我都不让你离开。灵儿我要娶你,这一辈子,只娶你。」 乐灵抚着心口,不自觉地微微傻笑了起来,她整个人有些浮浮的,感觉很不实际,眼眶没来由的再次涌起水雾,迷蒙了她的双眼。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一会儿心痛得要哭出来,现下又感动得要流出泪来。 他伸手捧住她泪汪汪的脸,薄唇轻轻贴上她的,覆上属于他的承诺,吻去她的泪水。 「那你现在……愿意留下来了吗?」向槐的鼻尖抵着她的,柔声轻问。 「嗯。」乐灵用力点头。「现在,就算不用绳子,我也一定会留下来,我不走了,不走了。」 她要跟着他去天涯海角,一直、一直跟着他…… 【第十章】 皇上捎来消息,将在十五月圆亥时,在江南七个地区同时反守为攻,一举擒下所有的反叛分子,而向槐主要负责拖住知府王清与富商程贵。 皇军已派兵支援,由目前正追捕黑寨寨主、人同样在江南地区的天下第一神捕丁驯统军,准备随时给予援助。 向槐以做东为名,包下所住的客栈,遣散闲杂人等,办上一大桌筵席,席邀秘密信件中所提到的重要人士,打算一网打尽,不漏掉任何一号人物。 「来来,今晚大家尽兴,不要客气,不醉不归。」向槐朝大家举杯劝酒,善尽做东本色,且一边向乐灵使眼色,要她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突地门外一个随从奔进,脸色有异,在知府王清耳边低声几句,只见王清脸色一变,如临大敌,斥退随从之后,放下酒杯。 「大事不好,收到探子来报,有几位同僚失踪了,且府内又有打斗痕迹,我得回去看看。」王清面色凝重。 若是一般人受到袭击,他还能若无其事,只是失踪的都是他已安排好要发起叛变的左右手,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有事明早再商量对策,大家难得尽兴。」向槐开口留客,脸色如常,只因时辰未到约好的亥时,恐怕是有人沉不住气,先动了手。 「是啊,灵儿再敬王大人一杯,以后要请王大人多多照顾。」乐灵也跟着敲边鼓,还不时冲着王承良笑,要他留住他的父亲。 「爹,我们别急着走,多坐一会儿吧。」王承良收到佳人的眼色,笑得合不拢嘴,赶忙加入劝留的行列。 但,王清毕竟是个想做大事的人,心下觉得不对,便坐立难安,半刻也留不住了,起身就要告辞。 「那么大家尽兴,我得先行一步。」王清话毕就要转身,才迈开一步,身后便传来向槐低沉的声音。 「只怕……由不得王大人了。」向槐朝着木桌一拍,木桌应声碎裂,好酒好菜落了一地,众人不解的彼此一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却讶见向槐手中一把亮晃晃的长剑。 「向大人您这是……」程贵不解的才要开口,客栈大厅的木窗突地被人破窗而入,连大门都鱼贯走入不少擒刀带剑的侍卫。 只见为首的男人一身黑,手握长刀,低沉徐缓的开口。 「在下丁驯,奉皇命在此捉拿叛乱反贼,束手就擒可免去一番死战,否则,杀无赦。」丁驯黑眸炯炯有神,在宣告之时不忘与向槐的目光短暂接触,颔首示意。 「这是……」王清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情况突变,他们竟被重重大兵包围,带头的还是人称天下第一神捕的丁驯。 「投降吧。」向槐出声,唤回王清的注意力。「我已经向皇上呈报你们的阴谋,有何冤情,可到皇上面前说个清楚。」 王清与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向槐是个助力,没想到这叛国大计全毁在他的手里。 「你这叛徒!」王清怒斥向槐,眸中迸射杀气。 「叛徒这个词,该用在你的身上。」向槐脸色如常,但杀气却隐隐在剑上颤动。「只怪你太心急,随随便便就信了我。你以为全天下的人,只要有钱有权,就不懂道德正义了吗?」 「少说废话,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来人啊……」王清对着门外大喊,要让外头的官兵进来援救。 「你以为……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外头那些人早被摆平了。」丁驯冷笑道,眸中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你们、你们……」几句话让王清脸上的狰狞转为恐惧,身后冷汗直流,知道自己已经踩进一场设好的局里,再无翻身的余地。 丁驯见状,决定不让王清有任何苟延残喘的机会。一个手势,所有官兵一拥而上! 这时,不管是王清、程贵,亦或是一干以为自己即将荣华富贵一生的人,全都被擒个正着,脸色惊慌懊恼不已。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皇上、我是皇上啊!」王清是一介文官,三两下就被擒住,但却还想着他的春秋大梦。 「这些话,到牢里慢慢说吧。」丁驯轻哼一句。 他指挥着士兵,将一干人往客栈外带去,由于指挥配合得宜,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人全逮了,免去一场杀戮。 「我先回去交差,剩下的就让你收拾了。」丁驯看着曾在武场上一同较量的向槐,微微缓了神色。 两人说是好友,却因职务不同而少了联络,但彼此的默契还在,惺惺相惜。 第二十五章 「找个时间,再来较量较量。」向槐丢出挑战书。 「没问题。」丁驯摊摊手,一副随时候教的模样,带着一对人马出了客栈。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始终安静被擒在一旁的王承良,突地趁身后士兵松懈防备之时,挣开掌握,抽起士兵腰间大刀,直直往向槐刺去。 「纳命来!」王承良知道叛乱乃必死之罪,只想拖个替死鬼,他豁出去了,想要了结向槐这一条命。 向槐此时正背对着王承良,察觉身后有杀气,猛地转身,正要出手接下这袭击时,他的身前突地窜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灵儿?」向槐又惊又惧,怎么也没想到,乐灵竟扑到他身前,他身手欲将她拉开,却已是来不及。 王承良那势夺他一命的长剑,已直直刺进乐灵的心口,瞬间血花染红她身上的衣裳,她闷哼一声。 「乐姑娘!」王承良同样惊诧,想要收势却已经来不及。 向槐纵身向前,抱住脸色转白的乐灵,朝王承良打去一掌,他整个人被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带拔开那把剑。血花在空中敞开,乐灵往后倒去,软倒在向槐的怀里。 「灵儿!」向槐冲着她大吼一声,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痛楚与绝望,脸上的痛苦让人不忍卒睹。 「灵儿!」向槐压住她冒血的伤口,脸色跟着她迅速转白,不敢相信他们两个才正要开始,为什么老天爷要跟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请大夫,马上请大夫!」向槐伸手点住她身上几个大穴,试图止住她的血。 刚走出门的丁驯听到他的吼声,随即往最近的医馆奔去。 见到有人去请大夫,向槐将视线定在怀里的乐灵身上,胸口又是一紧。 「向槐、向槐……我好痛……」乐灵从紧咬的牙根里冒出痛苦的呻吟,衣服沾满血迹。 「你真傻瓜!你没有脑袋吗?谁要你跳出来的?你不要命了吗?你不知道我能自救吗?你怎么不想清楚,量力而为呢?」向槐惊慌的伸出手,拭去她呕出的血,发现自己的身躯剧烈颤抖着。 乐灵只是摇着头,无法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我来不及想清楚……」她在他的胸口直喘。「我只想着不能让你死,我不能让你死在我的面前。」 「那你也不该冲出来替我挡这一剑。」向槐紧抱着她,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与她一同感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乐灵咬唇,用最后一丝力气认真的看着他,像是想将他牢牢的记在心里,一辈子不忘记。「那一刹那,我只知道,我不要失去你。」 向槐感动不已,却又气她的莽撞。 他彻底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意,甘愿用生命去换也无怨,但是他不要啊!他同样不想失去她,不想让两人美好的未来就此画下终点。 「我不准你死!不准!」向槐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助,因为她迅速流失的血液,让她的小脸越来越惨白,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纵使知道,她在自己的心里已占有一席之地,也打算在未来的日子里与她携手走过。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生死交关的此刻,他才知道他完全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楚,光是看着她皱眉的样子,他就心疼得喘不过气。 「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向槐对着她保证,想给她一些信心,只是那一剑直直刺向她的胸口,他好怕……他真的好怕! 第一次,热泪涌上他的眼眶,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向槐……我、我撑不住、撑不住了……」突地,乐灵紧掐住他衣领的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颓然的往下一落,连带将向槐的心王地狱里一扯。 「不!」向槐猛地大吼,理智完全丧失。「乐灵,醒过来!醒过来!」 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肩,用尽力气、失去理智的摇晃着她,他不能让她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的心传来无可言喻的痛楚,像是被谁给扯碎,他几乎就要崩溃了。 「我不准你死!活过来、活过来!」向槐从来不曾这么失控过,但是他已经完全无法自已,一行人在一旁,看得都要心碎了。 就在这时候,有个细微的声音缓缓从远处传来—— 「啊……小、小心、小心点……轻点,别掉了!」门外传来老者惊慌的叫声,那声音来自于半空中。 「大夫到了!」火速奔到医馆找大夫的丁驯,用上等的轻功将大夫「请」回,将不谙轻功的大夫吓得脸色青白,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 「把乐姑娘交给我。」丁驯见好友因为在乎而失去心神,往前一步,想要从向槐手中将乐灵抱起。 「不要动她!她是我的!」向槐反手就是一掌,还好丁驯反应快,躲过他的攻击,制住了他。 「大夫到了,你冷静一点。」丁驯的黑眸直直望进向槐眼里,要他沉住气。 迎着丁驯镇定的眼,向槐终于缓慢收拾心智,却怎么也不肯将乐灵交给他,只是松开手臂,让大夫能仔细诊疗。 被吓坏的大夫一边检视着她的伤口,一边拿出止血药,开始替她疗伤。 「你得把她救回来!」向槐握住大夫的肩膀,沉痛的说出口。 大夫震惊的点头,惊诧于眼前这男人说话的语气,像是要是不救回这个姑娘,他就要到地狱去夺人一样。 「她会没事的。」丁驯轻拍着向槐的肩,但向槐只是专注的盯着乐灵。 她是他的一切。 他不能让她出事,他不会让她出事。 他们属于彼此,这一辈子都是,而他们的一辈子才正要开始…… 「乐灵,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不要走……」他闭上眼,唤着她的名字,低喃着对她的挚爱恳求。 夜色更深,今晚的星子失去光芒,向槐将她抱得更紧更紧,一直到大夫离开之后,他的动作始终没变过…… 天色初明,雾色浓重,屋外冷凝,但屋里的人儿小脸微红,暖烘烘的像是睡得正香甜。 木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迈入,直直走到床边,伸手探到床上人儿的体温正常之后,伟岸却紧绷的肩膀有了明显的放松。 向槐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乐灵熟睡的脸庞,深黝的黑眸有着疲惫,却也有着坚持,注视她伤口的眸光里,透露着一丝不舍。 轻缓拉开棉被,向槐在她的身边和衣躺下,伸手替她挪了姿势,让她安稳的枕着他的手臂,轻暖的呼吸拂在他的颈际,让他明显感觉到她还存在的证据。 一条暖被,覆盖两颗温暖的心,向槐的手臂收得更紧,薄唇印上她的额,拂开她的发,跟着靠上他的脸,与她紧紧相贴。 累积的疲惫在放松之后,很快的占领他的思绪,向槐的眼缓慢闭上,须臾之后却又急忙睁开,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她,像是不舍得闭上双眼。 属于她的呼吸与气息,逐渐包围着他,充盈着他的感官,淡化不久前的那场危险,加上身心太过疲惫,怀里的人儿让他完全的松懈,终于,他不敌睡意,沉沉睡去。 天色渐白,曙光从窗棂照入,宁静的气氛搭配着平缓的气息,向槐睡得很沉,丝毫没发觉一旁的动静。 乐灵睁眼,就看到向槐拥着她,睡得舒舒服服的模样,她的双眼顿时瞪得圆圆的。 「向槐?」乐灵轻声开口,语声充满疑惑。 话声才出,向槐随即睁开双眼,迎向她清亮的眼,他的黑眸瞬地一瞠,揉入一丝惊喜。 「醒了?」乐灵挑起眉头,好奇的看着躺在她身畔的男人。 奇怪,这男人瘦了?而且,还瘦了不少。 更奇怪的是,爱干净的他向来仪容整齐,她还不曾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满脸的胡渣,像是有几天都没修整过外表了。 「醒了。」向槐语带笑意,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愧疚。 乐灵瞧着他从容的淡笑,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在她身边睡得如此安稳,但还来不及说什么,木门就被推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我是皇上指派过来照顾乐姑娘的小红,该起来吃药了。」小红识大体的对于眼前「有伤大雅」的状况视若无睹,像是完全不以为意。 「皇上指派?」这句话让乐灵稍微恢复神智,想起她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我记得我受了伤?」她捂着胸口,发现她的伤口虽然还带着疼痛,却没想像中的严重。 她的眉蹙得更紧,眸中的疑惑更深,满是不解。 她还记得那把剑直刺进她的胸口,她认为自己死定了,为什么现在…… 第二十六章 「你没事了。」向槐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替她解答。 「可是那把剑……」乐灵不仅,那样疼痛她还记忆深刻,怎么会轻易就让她逃过了死关? 「你已经没事了。」向槐以指轻压着她的唇,不让她继续开口。 乐灵看他一眼,先是将眸眯起,而后决定暂时不追究这件事,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是因为我的伤势太轻,所以你在我身边睡得理所当然吗?」乐灵伸出食指轻戳着他的肩,语气很不满。「好歹我替你挡了一剑,你少说也该守我个几夜,尽一点……呃,你知道,对救命恩人的感谢才是。」 向槐只是笑,并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只不过一旁的小红倒是看不下去了。 「向大人这些天可不轻松喔。」小红把药汤放下,看向乐灵,准备仔细将这几天的事交代清楚。「你昏迷的九天九夜里……」 「我昏迷了九天九夜?」乐灵水晶似的眸子差点掉出来,讶异地说不出话。 「是啊。」小红接着开口。「向大人守了你一整天,从大夫的口中知道你的情况并不好,于是连夜兼程奔往皇宫,向皇上讨来了‘续命丹’,终于在昨夜赶回此地,这药果然有神效,不过才喂你吃下‘续命丹’,你的状况就完全缓和下来了,而向大人这么多天没合眼,亏他还能撑得住呢。」 乐灵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怔怔的看着向槐,视线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 这个男人,为她做了这么多,却打算一句话都不说,要不是小红替他把事情说白,她还真要误会他没把自己放在心里。 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一阵泛疼,他为她做足一切,却打算什么都不告诉她。 「比起你所做的,这不算什么。」向槐轻声说道,轻轻吻着她的耳,纵使他的身体很累,他的心理却很满足。 「幸好,我把你救回来了。」向槐轻声说道,眸里却隐约出现泪光。 他强自压抑的表情,让乐灵的喉头一哽,鼻子一阵酸。 这男人是真心的珍惜她,是用尽全力的想要救回她。 九天九夜没睡?这要多大的毅力与坚持,才没让他放弃她。 「傻瓜,你打算什么都不说吗?」她的语气满是哽咽。 「很多事情不用说出口。」向槐轻点她的鼻尖。 有很多事,他不擅说出口,但是,他会做,他会用行动来让她知道很多他说不出口的事。他会守着她、护着她,让她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是更多、更多。 「我不知道你会为了救我这样做。」乐灵纵使感动,仍觉不敢置信。 这句话让向槐浓眉聚起。 「你是我什么人,能不救吗?」他捏住她瘦得有些过火的下颚轻摇了摇。 这话,可有得商议,连乐灵都想知道答案。 「我是你什么人?」乐灵环起手,迎向他倦极的眸。「我可从不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你还能是什么人?我不说了要去提亲?」向槐皱起眉头,不明白是不是那一剑让她变傻了。「你当然是我的娘子,我都向皇上请命了,这辈子唯你不娶,除非你想让我当一辈子光棍,要不,你就非得嫁给我不可。」 听到他说的话,乐灵讶异的将眸瞠得更大。 「你向皇上请命?」乐灵支吾了一下。「那你有让皇上知道……呃,我的身份吗?」向槐微微点头。 「起初,皇上龙颜大怒,非得要砍你一刀,我直接让他明白,那一刀你已经替我受了,而且还性命垂危,他知道事情始末之后,终于改变决定。」他只想让皇上知道,诡影做了坏事,但她不是个坏人。她的立意良好,虽然方法不对,但罪不至死。 「所以,他原谅我了?」乐灵疑惑的看着他眼中的笃定,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不算是。」向槐微微扯开笑容。「他还是对你做了惩戒。」 「喔?」乐灵倒是很想知道,她会得到什么样的惩戒。「那是?」 「嫁给我。」向槐单刀直入的说。「而且是在你伤愈之后,我们就起程前往京城,到时由皇上主婚,你这‘诡影’就得一辈子绑在我的身边了。」 乐灵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法接受事情的转变,心里甜甜的暖流,几乎就要满溢出来,幸福得不可思议。 「你真打算娶我?」乐灵语调中饱含欣喜。 「当然,要不,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向槐不以为然的看着她。「大家都认真看待我的话,只有你,始终不当一回事。」 乐灵咬唇轻笑,看着他伸出双手,捧住她的小脸。 只不过,他想娶她是为了什么? 「你娶我,不会是为了‘为国除害’吧?」乐灵微微一愣。 向槐僵了僵,笑了出来。 「你不但很会偷,还很会逗人笑。」连这种问题都想得出来。 「要不然呢?」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是值得他非她不娶的。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 「我爱你。」 「你……你什么?」乐灵怔住。 曾经,她梦想从他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她告诉自己,无论他爱不爱自己,都不会影响她对他的爱与在乎。 如今,她才知道,她始终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这句话,而且真心感动着。她的眼眶红了,心酸了,却也暖了。 向槐的长指拭去她落下的泪,俊脸上有着宠溺的笑。 「起来把药喝了,喝完药,陪我再睡一会儿吧!」向槐软声开口,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好不习惯,也好心疼。 乐灵傻傻的点头,紧咬着唇,不停不停的点头。 小红端来药汤,乐灵忍着苦,咕噜咕噜的喝下,想着他为了自己九天九夜没睡了,是该陪着他多睡一会儿才是。 向槐对着她伸开双臂,乐灵窝进他的怀里,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这一天,是个温暖的好眠。 天白了,而他们的爱情正暖暖的烧着。 繁华京城,富甲天下,国泰民安,人民富足。 传说中,皇上身边有两个助手,时常代君微服出巡,替皇上递视人间疾苦,知民苦、苦民苦、救民苦,于是遍得人心。 这个人叫向槐,是个钦差,他不再总是待在皇上身边,他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以往,他都是单枪匹马,而现在,他的身边有佳人陪伴,那是他的结发妻—— 乐灵,两人夫唱妇随,搭配得天衣无缝。一个懂武,一个懂盗……呃,不是,该说是,懂得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搜得最有力的「证据」。这方式可不是人人都会,偏偏她就是在行,当然,这些事只有向槐自己知道。 至于,那让富人闻之色变的诡影,虽然并没有被「钦差大人」所擒,却也不再出现在江湖中,他也不算是愧对皇上的使命。 人人都说,以往钦差大人的名声太响亮,让诡影不敢再出来生事,富人虽然心安了些,但有个钦差大人时常出门巡视,明查暗访,大家也不敢再继续作威作福、为富不仁,是个双赢的局面。 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晕将马背上的两人身影映得极长。 「得不得意?」乐灵将小脑袋往后靠,就倚在他的肩膀前。 「有什么好得意的?」向槐侧脸看着她眯上眼的微笑,心里很满足。 「大家都说诡影惧于钦差大人的神威,都不敢出现了,这样你还不得意?」乐灵斜觑他一眼,嘴角微扬。 「那只是‘传说’,但实际上,是我这个钦差大人,被你这个诡影控制得死死的,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向槐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丝毫不以为杵。 乐灵轻轻一笑,对于他的答案相当满意,小手伸进他的大掌里,与他的手指紧握,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紧靠的身躯代表着心灵的契合,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我要一辈子跟着你。」乐灵回过眸,对着他一笑,肯定的点点头。 「我就让你跟上一辈子。」向槐大方的允诺,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倾身覆上她的唇。 他们会彼此珍惜,倾其所有的付出真挚的爱,幸福一辈子。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