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爷儿怒》 楔子 天禧三十年 杏月卷 名人隐癖篇 断袖商贾 城北富商邵生,年二十六,无妻无妾无红粉,亦少涉足声色之所,看似洁身自爱,实不然也,邵生不爱女,独爱男,有断袖之癖。 邵生挚友尧生,即其爱人,两人形影相依,情感切密,曾有人见二生,搂搂抱抱,旁若无人,其行径之大胆,令人瞠目结舌,难掩惊愕…… 「莫名其妙!这本该死的『京秘录』,竟然暗指我和你有断袖之癖,简直是荒谬至极!」 天京城北邵府里,所谓的「邵生」邵原卿忍不住在书房内发起火来,浓眉紧蹙,薄唇也抿得死紧,恨不得将桌上那一本「京秘录」给丢入火里烧了。 他明明是个阳刚味十足的男人,只不过平时豪迈、不拘小节了些,遇到友人习惯勾肩搭背以示友好,却被人刻意捕风捉影,影射有断袖之癖,说多冤就有多冤。 「原卿,书里又没明说那位『断袖商贾』就是你,何必自己往这个萝卜坑里跳下去?」同是苦主之一的尧辰辉倒是朗笑出声,将书里所写的秘闻当笑话在看。 邵原卿是白手起家的瓷商,邵家出产的各类瓷器是贵族高官们趋之若鹜的珍品,因此成为京城富商,而尧辰辉则是珠宝商,同样与达官贵人多有往来,两人在某位高官的寿宴上偶然结识,意气相投,便自然而然成为好友。 「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城北富商,邵这个姓也不多见,有个姓尧的友人更是少之又少,和咱们比较熟悉的人一瞧就知道是在说咱们,再一传十、十传百下去,过没几日,肯定整座天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书里暗指的人就是我和你!」越说越气,到最后几句邵原卿根本就是用吼的。 京秘录,是一本记载天京城各种奇事秘闻的书刊,因为记载的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只百姓们爱看,甚至连贵族高官们也暗中翻阅,每个月一出刊,大家都抢着去买,要是晚些才去,很有可能就买不到了。 京秘录执笔者都用暗示的方式,让众人自行猜测写的到底是谁,里头的传闻扑朔迷离,大家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空穴必来风,这些事情大概都有一定的根据,并非完全凭空捏造。 京秘录甚至欢迎大家提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供执笔者撰写,只要调查后确认消息不假,一经录用,便会送上「报银」给提供消息者,因此京秘录总有源源不绝的秘密可以写。 总是揭人秘密的京秘录应该会招致不少麻烦,但事实上正好相反,因为京秘录背后有个大靠山,据说这名神秘主事者身分非常高贵,高贵到连官府都不敢招惹…… 「呵呵……原卿,看来这段日子,我还是少和你见面的好,免得众人瞧见咱们俩在一起,对书上所写的断袖之癖更是深信不疑,反正过一、两个月,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你也别太气恼,因此气坏身子也不划算。」 百姓们就是这样,对这种茶余饭后的秘闻聊过就忘了,几个月后会追逐起另一则更新的秘闻。 「不行,我可受不了被人怀疑有断袖之癖,我非要他们在书里还我一个清白不可!」邵原卿怒气冲冲地奔出书房。 想到往后走在路上可能会被其它人指指点点,甚至被往来做生意的客人调侃一番,这教他的脸面往哪儿摆? 不管是谁放这种假消息,他肯定饶不了他! 第一章 天京城的市集里,各种小贩林立在宽阔街道两侧,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人来来往往,马车络绎不绝,景象是异常的繁荣。 「嘿,今日带出来的书册都卖完了。」一名看似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兄弟,瞧瞧自己的大竹篓里空无一物,可以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了。 他身穿宽松的褐色布衣,虽然有些老旧,全身上下倒是挺干净的,头发也只在脑后简单的用布条束起,一张脸蛋颇为清秀。 他就是专门卖京秘录的小贩,京秘录没有在书肆内贩卖,而是雇了一个小贩不显张扬的在市集贩卖,大家只要看到他那大竹篓外贴的红色「京」字,便会心照不宣的主动靠过来。 京秘录的生意很好,所以他一早来摆摊,通常午时过后没多久就能够收摊,下午便是自己的时间,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市集里依旧热闹,生意一如往常般好的小兄弟轻哼着小曲,弯腰盖上竹篓,准备收摊了。 「小兄弟,听说你这儿有在卖京秘录?」 一道高大具有压迫感的阴影突然袭来,小兄弟马上抬起头,摆起做生意的讨好笑脸。「这位爷儿,真是抱歉,今日书册已卖完,请爷儿明日早点来吧!」 邵原卿双臂环胸,冷着一张脸,那浓眉高高竖起,气势惊人。「无妨,反正我也不是来买书的。」 「哦……那爷儿是想来提供小道消息的?」小兄弟了然于心的笑着点头,朝他伸出手。「爷儿应该知道咱们的规矩吧?请把纸张交给小的,小的会转交给上头的人的。」 每一本京秘录后头都有注明,如欲提供小道消息,就将消息写在纸上,详记自己是何方人氏,待京秘录决定是否录用,有消息时便会亲自登门告知,且绝对不会将提供消息者的身分泄漏出去。 邵原卿伸出手,没有给小兄弟任何纸张,而是抓住小兄弟纤细的手腕,免得他逃跑。「我也不是来提供小道消息的。」 「嗄?」小兄弟瞧了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一眼,意识到眼前的爷儿是来找麻烦的,更加堆起满脸笑。「所以说……爷儿到底想干啥?请爷儿明示吧。」 「我要你带我去见你上头任何一个可作主的人。」京秘录的据点神秘,没人知道在哪儿,所以他只好从这个卖书小贩下手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毁人声誉,撰写不实之事,我要你们还我一个清白!」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兄弟恍然大悟,却反而松了一口气,显然不当一回事。「所以,请问爷儿是觉得哪一篇毁了爷儿的声誉?」 这种麻烦他遇得多了,每回京秘录出刊,总有人恼羞成怒,自己往萝卜坑里跳,非要京秘录澄清不可。 「是……」邵原卿话都到喉头了,却吐不出来,要他亲口说出那四个字,还不如叫他直接撞墙去! 小兄弟上下打量他的衣着,料子挺不错的,非富即贵,脑中迅速回想本回刊出的几则秘闻,删删减减之后,符合描述的只剩一则—— 「难道是……断袖商贾?」小兄弟勾起了暧昧的笑容。 「住嘴!」他脸红脖子粗地吼出声,觉得万分丢脸,紧掐住卖书小贩的手腕,让小贩疼得皱起眉来。 「爷儿请息怒、请息怒,您说不出口,小的只好替您说呀!所以说……到底是不是?」 「……」这种事要他怎么承认? 「是、不是,就一句话而已,很难回答吗?」这小贩故作无辜,就是故意要逼他亲口承认。 「……是。」挣扎了好一会儿,邵原卿还是咬牙切齿的回答了。 「哦……爷儿如果不自己承认,小的还真不知那篇说的人就是您呢!」小贩又忍不住扬起有些暧昧的笑。「所以爷儿又何必跳出来呢?别承认就没事啦!」 这种东西就是图个新鲜、看过就算了,没几个人有那种闲工夫追根究柢、小题大作。 「可是……」 小兄弟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位爷儿,小的明白,喜好和常人不同也不是爷儿自己愿意的,只要爷儿自认问心无愧就好啦,别管其它人怎么想嘛!」 「但我根本就没……」 「至少小的是支持您的。」小兄弟一脸理解地点点头,这种人他见多了,越是想解释、撇清关系,就越是欲盖弥彰。「爷儿您就放宽心回去吧,小的绝对不会向人透露,您就是传说中的断袖商……」 「我没有断袖之癖!」邵原卿受够了!「我懒得和你多说,我只要你带我去找人,立刻!」 小兄弟被他气势惊人的吼声给吓了一跳,发现这人不好打发,他得自己想法子脱身才行。 「好好好,找人是吧?那……」小兄弟突然倒抽一口气,神色惊愕的指着邵原卿背后。「那是什么?」 邵原卿不为所动,单眉微挑。「小兄弟,别耍什么花招,我不会上当的。」 「嗄?啊……啊哈哈哈……」小兄弟尴尬的笑着,搔搔头,下一刻却突然发狠朝邵原卿扑过去,咬上邵原卿死抓住他不放的手。 「啊——」邵原卿没想到他会来这招,痛得马上松开手。 一得到自由,小兄弟拔腿就溜,连竹篓都不要了,瘦小的身子快速穿梭在人潮里,滑溜得很。 「别想逃!」邵原卿气得赶紧追上,可没这么容易放弃! 他眼光锐利的紧盯住小兄弟的背影,看到小兄弟拐到一条小巷子里,他也跟着拐进去,小巷子内人少,倒是让他逮到好机会拉近距离,眼看就要手到擒来。 「小兄弟,快停下来,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兄弟心惊的往后瞧了一眼,更是不要命的拚命往前跑。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他快招架不住了! 邵原卿迅速逼近,手一伸出,恰巧抓到小兄弟的腰带。「被我给逮到了吧,我看你这下子还往哪儿跑!」 「啊——」小兄弟突然学姑娘家拔高嗓音尖叫出声。「非礼呀!救命呀!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啦——」 「呃?」邵原卿错愕一愣,一时闪神,小兄弟逮到机会甩开他,继续往前跑。 「慢着,你这狡猾的家伙!」他欲迈开步伐,却发现自己似乎踩到什么东西,下意识停下脚步低头一看,就见到一块墨绿色的圆形玉佩被他踩在脚底。 他眉一皱,弯下身将玉佩捡起,看到上头眼熟的雕刻,顿觉万分讶异,这块玉佩是那小兄弟的吗?如果是,那也太凑巧了…… 他抬头往前一望,小兄弟早已失去踪影。 ************ 隔一日,小兄弟沿着昨日被邵原卿追赶的路线一路走,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 「该死,我怎会弄丢了玉佩呢?」他懊恼得低咒出声,不死心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却始终没找到玉佩。 那玉佩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他一直放在衣裳的暗袋里贴身收藏,直到今早要换衣裳出门,才发现暗袋缝线裂开,袋里的玉佩已经不见了,肯定是昨日逃跑时不小心掉的。 现在回来找已经太迟了,玉佩肯定被人捡走了。 「时辰快到了……」他瞧瞧已经来到头顶的暖日,无奈地放弃寻找。 他离开市集,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城西的一座典雅宅院前,宅门上头挂着题为「容园」的匾额。小兄弟敲敲门,过没多久,门房将门打开,放他进去。 「曲姑娘,今日有些迟呀!」门房笑着对小兄弟说道。 「有些事情耽搁了,干爹应该还没到吧?」小兄弟冲入门内,熟门熟路的快步往里头走。 「还没,不过再过一会儿就不敢肯定了。」 「放心放心,我动作很快,一会儿就好!」 小兄弟进到一间房里,赶紧脱下原本的男装,换上备妥在桌上的一套淡紫色对襟齐胸襦裙,然后把束起的头发放下,重新绾了一个小圆髻,再插上一支珍珠流苏小发簪。 直到此刻,她——曲容容才换回女儿身,以自己真实的样貌和干爹见面。 曲容容刚走出房间,一名身穿墨绿色衣袍的贵气男子正好步上穿廊,她一见到他便欣喜地漾起笑,喊道︰「干爹!」 贵气男子面容俊逸,目测大约才二十八、九岁,当曲容容的干爹着实太过年轻,两人站在一起一点都不像父女,说是兄妹还差不多。 而他,也正是京秘录幕后的出资者,天朝七王爷「皇甫峻」。 「容丫头。」皇甫峻勾起淡笑,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开朗姑娘。「这一阵子又闯了多少祸呀?」 「不多不多,我已经很收敛了。」曲容容调皮地开玩笑回答。 她本是流浪到天京城的孤儿,始终都是男装打扮。五年多前有一日饿到头昏眼花,豁出去地拦下一辆马车要打劫,却被随车的仆人打了一顿,但她打死不退,还以自己身上的伤向他们硬讨伤药费。 她死皮赖脸地缠着,反倒引起马车主人皇甫峻的兴趣,掀开车帘一瞧,发现她的眼神像极了他十几岁便夭折的胞弟,当下便决定收她为干儿子。 只要能够填饱肚子,要唤他干爷爷都行,曲容容爽快的认他当干爹,她乞儿当久了,也见过不少坏人的嘴脸,看得出皇甫峻身分不同,但对她并无恶意,既然如此,她乐得替自己找个大靠山。 事后她向皇甫峻坦承自己是女儿身,皇甫峻能体谅她流浪街头不得不如此的苦衷,没逼她换回女装,但她在这一个月一次和干爹见面的日子,总会主动换回女装,以示对恩人的尊敬与重视。 至于皇甫峻为什么不认她当义妹?曲容容也问过,没想到皇甫峻的回答可是一绝——兄弟姊妹他都有,倒是没孩子,先收一个乐趣乐趣。 他耐心地倾听曲容容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知道城西郊外的破屋里还有不少像她一样吃穿都愁的孤儿,便立即派人建了一间「善养堂」,提供他们基本的吃穿用度,并给予应有的教导,照顾这些孤儿到成年,成年之后他们就得自力更生去,不能永远都依赖善养堂照顾。 这间容园是七王爷赠予曲容容居住的私人宅院,只不过曲容容平日还是住在善养堂,一方面是因为她不习惯住这么好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就近照顾那些跟她同样可怜的孤儿。 皇甫峻并不干涉曲容容平时的生活,她爱做什么就去做,只要别让自己陷入危险就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大厅。 「干爹,昨日我去了京秘录的档案房一趟,发现一件怪事。」曲容容迫不及待地说,她从昨日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想非让干爹知道不可。 「哦?什么怪事?」 「档案房里似乎没有『断袖商贾』的查证实录。」 原本皇甫峻见她聪明伶俐,有意延师任教,将她调教成像大户人家般的闺女,将来再帮她找户好人家嫁出去,但她却自有主张,要求自食其力讨生活。皇甫峻无可奈何,只好随她,让她在自己所拥有的产业中挑个合意的活儿干。 她习惯在市井间打滚,便决定当京秘录的卖书小贩,至今也颇乐在其中。 昨日她好不容易从邵原卿手中溜走后,便来到京秘录撰写、印制成册之处——位于城南的「静幽院」,那是一处私人宅邸,一般人不会靠近。 她进了档案房一趟,本想查证有关邵原卿断袖之癖的来龙去脉,下回他要是再来寻衅,她就一一说出他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哑口无言。 可没想到,她一打开查证实录的簿子,却找不到相关记载,照理说所有秘闻都得经过查证确实,登录在查证实录里才能刊出,却独独缺了邵原卿的,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斟酌了一会儿,觉得很有可能是什么人在搞鬼,便决定告诉干爹,看他打算如何处理。 「有这种事?」皇甫峻微蹙起眉,这问题可大可小,若只是不小心漏记了那还好,但若是有心人想利用京秘录传递假消息,他可就无法容忍了。 「容丫头,多亏妳心细发现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查的。」他笑着拍拍曲容容的脑袋,她处事谨慎仔细,将来说不定会是管理京秘录的好人选。 「哈哈,只是凑巧而已,我才没干爹说的这么好。」被称赞了,她笑得既开心又害羞,终于有了一点姑娘家的羞涩。 能帮上干爹的忙,她开心极了。干爹是她的贵人,当年若非他的救助,她早就饿死重新投胎了,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她就算一辈子都不嫁人,得留在干爹身边替他做牛做马,她也无怨无悔。 ************** 之后的日子,曲容容还是一如往常固定到市集卖书,但刻意换了地方,免得再被邵原卿堵到。但几日之后,她还是让他找到了。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这位爷儿,真是巧,咱们又见面啦。」曲容容还是不显慌乱的扬起笑,刻意压低嗓音装男音,准备见招拆招。「这回爷儿又有什么问题,不知小的哪里可以帮上忙?如果还是要小的带您去见人,还请爷儿高抬贵手,别让小的连个餬口的工作都不保。」 「你放心,这回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邵原卿蹙起眉,厌恶极了这人刻意讨好的世故嘴脸。「我想请你跟我回家一趟,我娘想见你。」 「哈哈……爷儿您是在说笑吧,小的又不认识令堂。」想骗她,这种烂理由谁会信? 邵原卿不再多说,直接从怀中掏出玉佩。「眼熟吗?」 「什么?我的玉佩?」 曲容容惊讶得伸手就想抓过,但邵原卿的动作比她更快,手一收又将玉佩放回怀里,她气急败坏地喊︰「那是我掉的玉佩,请爷儿还给小的吧!」 「想要回玉佩,很简单,跟我回去一趟,事后肯定完好无缺的还给你。」 「为什么非要我跟你回去不可?」 邵原卿不耐地「啧」一声,这原因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这事情说来复杂,反正我是不会害你的,这点你倒可以不必担心。」 他早已决定不为难这卖书小贩,京秘录背后的主事者到底是谁,他决定花钱请人调查,等有了一些线索之后,再决定下一步。 但这回他绝不能再让这个小兄弟溜走,要不然娘不知又要在他面前哭天喊地多久。 「笑话,我凭什么信你?」 「什么都没有,总之如果你不想要回玉佩,那我也不勉强你走这一趟。」 「你!」曲容容气恼的咬着下唇,心里一阵犹豫挣扎。 「要不要?不要拉倒。」邵原卿故意转身就走。「抱歉,打扰了。」 「啊!别走,我跟你走一趟就是啦!」曲容容急忙开口唤住他,谁让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她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了。 邵原卿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曲容容不情愿地跟他上车,倒不担心他另有所图。邵家是天京城知名的瓷商,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坏事,反正若真有什么万一,她大不了跳车就是。 马车一路来到城北,停在一间外表朴实无华的宅院前,曲容容下了马车,跟着邵原卿进到门里,里头的楼阁样式同样朴实,看不到任何一点华奢的气息。 曲容容有些讶异,她本以为像他这种京城富商,所住的地方应该富丽堂皇、极尽奢侈之能事,随手招来便奴仆一堆,结果亲眼一瞧,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邵原卿带着曲容容来到前厅,吩咐丫鬟。「去请夫人来前厅一趟,就说人已经找到了。」 「是的,少爷。」丫鬟马上领命而去。 「邵大爷。」曲容容朝他不客气的伸出手。「我都已经跟你过来了,你总该把玉佩还我了吧?」 邵原卿这回没再刁难,二话不说就把玉佩还她。 一拿回玉佩,曲容容立即开心的用袖子擦擦玉佩,检查有没有哪处给碰坏,幸好完好如初,这样她就放心了。 其实这块玉佩平凡无奇,上头只是粗糙地刻着一只麒麟,玉质是最劣等的,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但曲容容还是非常珍惜,因为这块玉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过没多久,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进到前厅来,一见到曲容容,眼眶一红,哽声问道:「你……就是小娥的孩子吗?」 「嗄?」小娥? 邵母握着曲容容的手泪如雨下,情绪异常激动。「我一直以为再也看不到另一块玉佩了,没想到竟在你身上……」 曲容容错愕地看着眼前拚命掉泪的妇人,尽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只感到莫名其妙。「这……这位夫人,咱们认识吗?」 「也难怪你不认得我,我和你娘是义结金兰的好姊妹呀!只不过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嗄?」义结金兰?好姊妹? 曲容容还是一头雾水,而邵母只顾着哭,只好由邵原卿代替娘亲解释。「你娘是我娘年轻时的好姊妹,但你娘后来被父母卖给牙人,离开了京城,两人从此失去连络……」 小娥的爹为了还赌债卖女儿,同样家境贫困的邵母也无力帮忙,在好姊妹即将离京之前,她拿出已逝娘亲留下的一对麒麟玉佩,将其中一块塞给小娥,约定将来两人以此相认,希望还有机会见面。但直到她嫁人、生子,二十几年过去了,这约定却不曾实现过。 邵母念念不忘此事,邵原卿为了一圆娘亲的心愿,曾四处托人打听小娥的消息。经过辗转询问,才知道当年牙人将小娥带出京后,转卖给一处大户人家当丫鬟,但没多久小娥就因为不堪打骂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邵母将妥善收起的另一块玉佩拿出来。「你瞧,这一块玉佩和你手上的是一对的,证明咱们没有骗你。」 曲容容迟疑地看着邵母泪中带笑的喜悦模样,内心有些不忍,不知道该不该将实话说出来。 这块玉佩的主人原本并不是她,而是和她一起当乞儿的朋友「莲儿」的,但莲儿早在六年前病死了,临终之前,莲儿将玉佩转送给她。 莲儿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她非常珍惜玉佩,始终带在身上,就好似莲儿还陪在她身边一样。 「孩子,你娘呢?」 「她、她在多年前便染病而亡了。」曲容容苦笑,想收回自己的手,但邵母抓她抓得死紧,她简直就是动弹不得。 「可怜的孩子,你一个人来到京城,肯定吃了不少苦吧?」邵母泪流满面,紧握住曲容容的手不放。「你现在住在哪儿?」 「城西近郊的善养堂。」 邵母知道那是专门收留孤儿的地方,想到好友的遗孤居然无依无靠地住在那儿,她更是哭得万分伤心。「呜呜呜……可怜的孩子,你过来跟咱们一起住吧,让邵姨好好照顾你。」 「啊?其实不必……」 邵母根本不听她说话,继续激动说道︰「邵姨当年眼睁睁看着你娘被卖给牙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内心无比愧疚,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你,你就让邵姨好好补偿你吧!」 「可是我……」曲容容苦恼地搔搔头,正欲婉拒,邵母突然压着心口直喘气。 「幸好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你,要是连你都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太对不起小娥了……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娘!」邵原卿赶紧上前扶住她。「别太激动,小娥姨的孩子好好的,您大可以放宽心……」 曲容容哑然无言,这下子教她如何敢坦白莲儿已死的事?要是邵母激动得出了什么意外,她的罪过不就大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不敢让邵母受到更多打击,现在只能且战且走,见机行事。 反正只是多认一个姨罢了,就当是帮莲儿尽些心意,也算是在做善事。幸好善养堂有寡妇李姨专门负责照顾孩子们,不须她操心,只要知会一声,她暂时不回去也不要紧。 她先住上一段时日,之后再找适当时机摆脱这家人,一切就皆大欢喜了,只是住进邵府必须时时女扮男装,这可就不怎么轻松了…… 她陷入沈思。邵母顺了顺气,待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后,仍紧拉着她的手要求—— 「总之你别跟邵姨客气,就住下来吧!」 「这……好吧!」 「那就好,那就好。啊,都怪邵姨胡涂了,还没问你的名字呢,还有你今年多大了?」 「我叫曲容容,曲直的曲,宽容的容,今年已经二十。」 「什么?你已经二十了?」邵母在讶异之后,又开始难过得想落泪。「邵姨还以为你只有十六、七岁,肯定是这些年都没人好好照顾你,你放心,邵姨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啊哈哈哈……」曲容容只能干笑,她是姑娘家,长得娇小些很寻常,不过现在他们都把她当成男孩子,她也只能任由他们误会。 邵原卿在一旁也讶异的挑眉,这小兄弟身形瘦小,没想到原来已经二十岁了。 「容容,邵姨和你娘曾经约定,咱们俩的孩子若是同性就结为义兄弟姊妹,异性就结亲,现在正好,你就和咱们原卿结为义兄弟吧。」 「嗄?」曲容容暗暗心惊,异性就结亲?要是她以女儿身的样子出现,那邵姨该不会就硬要将她和邵原卿给凑成一对吧? 呼,幸好幸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凑成一对,当义兄弟她行,当夫妻她可就要逃了…… 邵母没注意到曲容容有些僵硬的脸色,对儿子说道︰「原卿,你不会反对多个义弟吧?」 「当然不会,孩儿倒是挺期待的。」邵原卿这话的确是发自内心。 他不曾有过弟弟,现在有个现成的弟弟让他管教,他可是跃跃欲试呀。 他甚至在想,他可以将曲容容带在身边学做生意,省得曲容容再继续到市集卖京秘录那种不良书册。 「容弟,接下来的日子,大哥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邵原卿豪气的拍拍她肩膀。 曲容容瘦弱的身子哪禁得住他大掌一拍,差点就倒下了,幸好她反应够快,赶紧稳住脚步,勉强干笑。「哈……那小弟就先谢过大哥了。」 但转过身,她忍不住偷瞪了邵原卿一眼,说来说去,这些麻烦都是他惹来的! 这段时日她最该小心注意的就是他,虽然他不像有断袖之癖,但既然两人暂时得住在同一间宅院里,她不小心一点不行,毕竟这会儿她可是男装打扮。 第二章 曲容容回善养堂收拾行李,并跟李姨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写了一封信派人转交给干爹,顺道向京秘录的管事请假,一切打理好之后,便住进邵府。 本以为还有几天可以逍遥,不料邵母和邵原卿已积极规划她去邵家的“邵瓷坊”学做生意。面对邵母又开始哭哭啼啼,表达殷切盼望小娥的遗孤能成大器的心愿,她无奈地不知该说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了,一切乖乖配合。 隔天一早,她来到瓷坊报到—— “哇!好漂亮的瓷器……”她进到坊里,看着里头摆放的一件件瓷器,眼睛亮了起来。 瓷器的种类可以釉色做分别,分为青釉、白釉、红釉、蓝釉、黄釉、绿釉、黑釉等,邵瓷坊瓷器的胎质、釉色、装饰、形制都比其它民间瓷坊出产的精致许多,深受达官贵人喜爱,随便一件瓷器都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所以她只敢看,不敢摸,就怕不小心碰坏了,她一辈子都赔不起。 “容弟,你可终于来了!” “噗——” 背后无预警地被人猛拍了一下,曲容容差一点就整个人往前方的青瓷扑了过去,幸好她赶紧扶住桌子,但转眼间已吓出一身冷汗。 好痛呀,真是个粗鲁的莽夫!曲容容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她还是努力深吸几口气忍住,才回过身,僵笑着面对邵原卿。“那个……大哥,咱们可以商量一件事吗?” “什么事?”他笑得豪气爽快,一脸无辜。 “请大哥别一见面就猛拍小弟的肩膀,小弟……有些招架不住。”虽然这么说很丢脸,但她宁愿丢脸,也不想哪一日被他打到得内伤。 毕竟他是不拘小节的男子汉,她可不是,他动不动就拍拍打打的以示友好,她承受不起! “我施力并不重呀!”邵原卿讶异的瞧着自己的大掌,他和朋友如此打招呼都没事情,怎么容弟这么虚…… “大哥,小弟这身干巴巴的样子,当然无法承受太大的力道啦。” 邵原卿这才仔仔细细的将曲容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容弟真的太过瘦弱,仿佛狂风一吹,就会像纸鸢一样飞上天。 他微蹙起眉,突然有种不知该如何对待容弟的无措心情。 难道要他用对待娇弱姑娘家的方式对待容弟?嗓门大一点就怕吓到姑娘,力道大一点就怕碰伤姑娘,小心翼翼的害自己也绑手绑脚? “我……下回会注意一点的。”他困扰地频蹙眉,只能要自己小心一点,或许容弟还不习惯他的作风才会这样。 “那就多谢大哥了。”曲容容暗暗松下一口气。“对了大哥,你真的要教我做生意?我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帮我在坊里安排个小伙计的活儿做做就行了,别太麻烦了。” “那怎么行?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说不定你一学之后,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而喜欢上做生意。”他颇坚持。容弟如此机灵,不好好栽培,让容弟继续在街头打混下去,就可惜了他的聪明才智。 “喔……好吧。”她只能认命。 “今晚我和一些客人在酒楼有约,你就跟着一起来见识见识吧。对了,喝酒你行吗?” “怎么不行?好歹我也是在市井里混饭吃的,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她沾沾自喜的扬起笑。 “那就好。”邵原卿也笑,下意识地又伸出手要拍他肩膀,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只好又放下手。 一到傍晚,邵原卿带着曲容容到天京城最大的酒楼“醉太白”去,酒楼装饰得富丽堂皇,名贵藏酒种类又多,一向是商家宴请客人的首选之处。 邵原卿早已在酒楼订下一桌酒席,宴请在生意上有所往来的客人及朋友,感谢他们平时对瓷坊的关照。当他带着曲容容来到时,已经入席的客人们对他身边的生面孔好奇极了,因为邵原卿从不带人在身边的。 “邵兄,旁边这位小兄弟是谁?” “是呀,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是我义弟,以后会跟着我学做生意,今儿个先带出来见见世面。”邵原卿瞧向身旁的人。“容弟,向大家打个招呼吧。” “各位大哥,小弟曲容容给大哥们问安了。”她笑容灿烂,讨好别人这种事情她很拿手,一点都不怕生。 从小流浪街头的她早就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懂得察言观色,适时阿谀奉承,要跟人交际应酬倒也挺上手,没什么难得倒她的。 同在席内的还有尧辰辉,他面无表情,紧盯着曲容容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曲容容跟着邵原卿一同落坐之后,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有说有笑,但席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直射向她,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乘机偏眼瞧了过去,正好迎上尧辰辉冷冷的眼神。 在大家的言谈之间,她知道他就是京秘录所影射和邵原卿有断袖之情的友人,白面书生型的他看起来颇为斯文,但眼神似乎对她隐含着奇怪的敌意。 “容弟,这儿的醉鸡非常有名,你一定要尝尝看。”邵原卿挟了一块鸡肉放到曲容容的碗里,毫不掩饰自己对义弟的照顾。 “多谢大哥。” 尧辰辉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曲容容嘴角微勾起暧昧的笑,该不会……其实真正有断袖之癖的人是尧辰辉,看到邵原卿对她这样好,所以他暗暗吃醋了? 嘿,越想越有可能,找个机会来试探一下吧,或许真会发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一定。 满堂宾客吃得尽兴,直到深夜才陆续离席,最后只剩邵原卿他们和尧辰辉在酒楼前等待自家马车驶过来。 曲容容故意装醉,摇摇晃晃地往邵原卿的胸前倒。“大哥,我今晚好像喝多了……” “小心!”邵原卿下意识地一伸手,稳稳地将她给抱住了。 她一倒过来,一股酒香混合着不知名馨香的味道便萦绕住他,他愣了一下,有种奇怪的微醺之意。 怪了!是他醉了吗?容弟身上怎么这么香…… 他瞧着轻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儿,那纤细的肩膀真的好娇小,像是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会把她捏碎似的。 没来由的,他脑海里闪过了“小鸟依人”这句话,明知道这根本不该拿来形容男人,但他就是忍不住有这般冲动…… 尧辰辉的眉心一蹙,冷冷调侃。“原卿,在这大街上你把义弟护得如此紧,当心‘断袖商贾’一事又重演。” 邵原卿表情一僵,却更莫名地不想放手,语气不悦地回答:“我就不信有如此凑巧,难道真会有人无时无刻都躲在暗处盯住我,就只为窥探我的隐私?” 他照顾容弟是应该的,没做错什么,也没有避嫌的必要。 尧辰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马车已先一步驶来,只好将想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算了,原卿,你自己注意点,我先一步离开了。” “下回见。” 尧辰辉跨上马车,忍不住回头又瞧了靠在邵原卿怀中的曲容容一眼,之后才进到马车里,缓缓驶离酒楼。 当尧辰辉的马车离去之后,曲容容突然抬起头,站直了身子,望着远方的车影,若有所思地勾起一抹笑。 果然有问题……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很介意她和邵原卿靠得太近。 邵原卿见她突然站直身子,也不再左摇右晃,感到很讶异。“容弟,你不是醉了吗?” “嗄?啊哈哈哈……”她这才回神,顺口编了一个理由敷衍他。“或许是吹了些凉风,脑袋顿时觉得清醒不少,感谢大哥出借胸膛让小弟靠了一会儿。” “喔,没事就好。”他微皱眉,胸膛突然一空,反倒有些不太习惯…… “大哥,马车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曲容容先一步跨上马车,迫不及待回去洗掉一身酒气,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 “就来了!”邵原卿回过神来,暂时抛去内心的困惑,紧跟着上马车。 ☆☆☆ 接下来的几日,曲容容颇为认真地下工夫了解瓷坊平时的运作,邵原卿更安排了一日,带她前往城北近郊的窑场见识见识,好明白瓷器制成的过程。 窑场内,许多工人正在搬运黏土,好几座窑正在烧制瓷器,大家都各自忙碌着,非常认真的在工作。 “他们正在搬‘高岭土’,就是专门制作瓷器的黏土。”看曲容容一脸好奇,邵原卿开口解释。 “那其它的黏土就不行吗?” “不同的黏土内含成分不同,在烧制时耐火度的高低便会影响成品好坏,所以并不是所有黏土都适合制作瓷器。”他尽量简单回答,怕讲得太深入她听不懂。 “喔。”曲容容点点头。“那旁边那一栋平房是做什么用的?” “里头是师傅们制作瓷器坯胎的地方,想进去瞧瞧吗?” “好呀。” 曲容容跟着邵原卿走进平房,就见里头有许多师傅正在长桌上制作各式各样的坯胎,有壶状、碗状、瓶状、杯状等等,看着师傅们用双手将黏土捏塑出一件件器物的雏型,曲容容感到很有兴趣,似乎很好玩。 “大哥,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有兴趣?” 她兴奋地点点头。 “那好,我请一位师傅教教你。” “多谢大哥!”她笑得灿烂开怀。 邵原卿吩咐其中一位师傅指导曲容容制作瓷器坯胎,自己则坐在一旁观看,看着曲容容开朗大方的和师傅有说有笑,捏瓷土捏得开心,一点都不怕弄脏自己,他也不知不觉地微勾起一抹淡笑。 容弟身形娇小,脸形五官又颇细腻,那偏中性的样貌,身为男子太过文弱,身为女子反倒比较适合。 他长年忙于生意,如今已经二十六了,不曾对任何姑娘动过心。对他来说,过于拘谨柔弱的姑娘,如同瓷器一般脆弱,随意一碰就碎,他压根儿不知如何对待;而过于开朗大方的女子主动示好,亦让他反感。 不知为何,他突然兴起了这么一个想法,如果有个姑娘像容弟一样,聪明伶俐,笑颜灿烂,或许他会喜欢也不一定…… “大哥,你瞧!”曲容容兴冲冲地拿出自己捏的瘦长花器坯胎献宝。“好看吗?师傅说我第一次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厉害了。” “嗯,还不错。”邵原卿努力忍住笑,他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也没容弟这样歪歪斜斜,要是真烧制出来,能插得了花吗?师傅根本就是说好听话哄人罢了。 “那你们下回要开新窑时,记得帮我的花器也留个位置,我要烧制出来好做纪念。”她的语气非常期待。 “嗯,到时我会请师傅留意,看有没有多余的位置。”他含蓄地回答。其实这样的水准是没资格进窑烧的,窑里的每一个位置都得好好利用,不能浪费,负责烧窑的师傅对放进窑里的坯胎监管非常严格,务求烧出来的瓷器都能达到最高水平,那难说话的程度,有时连他都感到伤脑筋。 但也因为烧窑师傅的严格监管,邵瓷坊的瓷器才能出类拔萃,让其它同业望尘莫及。 曲容容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在取笑她,伸手拍了邵原卿肩膀一记。“大哥,我做得不好,你就直接说嘛,何必对我客气?” “呃?”他错愕地瞧着自己肩膀上头的黏土污痕,她这根本就是乘机在报复他嘛!“容弟,你……” “噗哈哈哈哈……”瞧他脸一垮,她有种报复成功的爽快感,笑得更是开怀。“大哥,既然咱们是兄弟,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衣裳脏得不象样,当然得拖大哥一同下水,有难同当嘛!” 最、好、有、难、同、当、是、这、么、用、的! 但看着她开怀的笑脸,他想气也气不起来,倒是跟着她朗笑出声,心情异常的轻松愉悦。“罢了罢了,有难同当就有难同当吧,去把手洗干净,咱们还有其它地方要去。” “好。”她将花器坯胎捏回一团,交还给师傅,别浪费黏土,然后便到一旁的水盆将手给洗干净。 邵原卿随后来到她身边,她将湿淋淋的双手用布巾擦干,问道:“好了,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等等,你脸上还有泥。”他拿起布巾一角,沾上一些水,亲自帮她擦掉脸上的泥痕。 他的指不经意画过她的脸颊,那柔嫩的触感让他心弦莫名一动,心湖震出一波异样的涟漪。 刚才的念头此刻又浮上心头,如果有个像容弟一样的姑娘出现,或许他…… “好了吗?”曲容容见他没再继续擦拭,便开口询问。 邵原卿猛地回过神来,佯装镇定的回答:“好了,咱们走吧。” 他率先往前走,曲容容跟在后头,没有看到他此刻脸上复杂难解的懊恼表情。 他到底在想什么?希望能有个像容弟一样的姑娘出现已经够荒谬了,没想到他刚才脑海中还闪过另外一个念头,那个念头更是荒谬,更让他不解。 他竟会觉得容弟身为男儿身真可惜?他肯定是中了什么邪,快恢复正常,别再胡思乱想了…… ☆☆☆ 曲容容住在邵府已经半个多月了,在这里什么都好,独独有一件事情,让她感到非常棘手。 “啧,痛死我了……” 她缩着身子躺在床上,肚子疼得受不了,每回月信来的第一日,她总得痛个大半天,想躲都躲不掉。 若在善养堂,她大可以窝在床上不出房,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在邵府,她以男装打扮,万万不可让其它人知道她身子不适的原因是因为月信来了。 这害她得小心翼翼的,就怕在这节骨眼上露出破绽,惹来麻烦。 “容容,你怎么了?”邵母听丫鬟说他身子不舒服,且脸色苍白,担心得赶紧来房内瞧瞧。 “邵姨,我没事。”曲容容勉强漾起笑。“可能是受了点风寒,我休息个一日就会痊愈的。” “要不要我唤人去请大夫……” “不用了,邵姨,真的不用,相信我吧!”让大夫来还得了?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原卿说一声,你今日就不去瓷坊了。”在曲容容的再三推辞下,邵母答应不请大夫,但如果明日情况还没好转,她可就不由他了。 “谢谢邵姨。”曲容容松了一口气。这一回勉强躲过,但下一回她又该拿什么理由来搪塞?真是苦恼呀…… 邵母走后,曲容容继续在床上忍痛挣扎,本以为不会再有人进来吵她,却没想到,房外又出现不寻常的动静。 某人快速奔走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紧接着她的房门砰一声被猛力推开,焦急的嗓音接着传来。“容弟!” 曲容容赶紧面向床,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紧,假装轻咳几声。“咳……咳咳……” “容弟,你怎么突然病了?”邵原卿一听说义弟染了风寒的消息,担心地马上赶来,却只见到她的后脑勺。“还好吗?我马上派人去请大夫过……” “大哥,不必麻烦,只是点小风寒,我躺着休息一日就够了。”她赶紧开口阻止他。 “既然病了,就要请大夫来瞧瞧才好得快。”容弟果真非常娇弱,一不小心就受寒了,他非得吩咐厨子多煮一些补身的膳食给容弟补补才行。 “真的不必,我讨厌看大夫,大哥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只要休息一日就会好的。”又来了!没想到安抚完邵姨还不够,连他也得想办法安抚。 “但你……” “先让我自个儿休息一日,如果明日再不好,大哥再去请大夫来也不迟。” 邵原卿蹙起眉,还是颇担心她的病况。“真的只是小风寒?” “真的,身子是我的,我当然清楚状况是好是坏。” 曲容容正不耐烦,背后却突然有个阴影朝她袭下,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前,邵原卿的手已经覆上她的额头,害她吓了一跳! 他……他在干什么?摸完额头,还顺道摸上她的脸蛋,这……她该扯开嗓门大喊非礼吗? 心儿怦怦怦地越跳越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害她慌了手脚,脑袋空白,一股热气直往头上冲。 “似乎没发烧……”邵原卿收回手,终于放心不少。“那好吧,你今日就在家中休息,如果明日情况并无好转,就别怪我一定得请大夫来了。” “知……知道了……” 虽然曲容容已经将被子盖得够紧了,邵原卿还是帮她拉拉被子,确定盖得密实之后,才安心的离开她的房间,准备到瓷坊上工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曲容容才坐起身来,瞧着房门口发愣。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上头似乎还残留着他宽厚大掌的余温。自小就是孤儿的她,从不曾享受过家人温暖的关心,但就在刚才那一刻,她感受到他出自真诚的关爱,让她既慌乱,又……不得不感动。 即使在善养堂内,因为她的年纪较大,也总是她在照顾其它孤儿,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她发现原来……她也可以被人如此照顾。 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真好…… 但感动过后,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怅然出现,冲淡了她心中的暖意。万一他发现,她根本就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他是不是就会将对她的照顾给收回去? “唔!该死,肚子又开始痛了……”她抱住肚子,忍不住呻吟出声,又倒回床上,暂时不想深思这件事情。 反正她也没有久留的打算,等她离开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的,包括他对她的诚挚关怀…… ☆☆☆ 隔一日,曲容容不再腹痛如绞,虽然身子依旧有些虚弱,但还是恢复正常作息,一大清早就跟着邵原卿出门前往瓷坊。 午后,邵原卿要去拜访一位常客,吩咐曲容容也一并跟着去,乘机和这些金主们打好关系,以后可以多拉些生意。 马车内,曲容容好奇地透过小格窗瞧着外头的街景,邵原卿则是一直紧盯着她瞧,忍不住担心她身子的状况。 虽然她说自己已经没什么大碍,不必再躺在床上休息,但瞧她脸色苍白,不像平时般活力十足,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还是无法放心。 其实他有些困惑,自己好像过于关注义弟的一举一动了。 也许是因为他怜悯容弟孤儿的身分,才会忍不住多关心容弟一些,不由自主地兴起想保护他的念头。 只是对他来说,那种过于关心一个人的感觉实在非常陌生,那种时时刻刻都只注意一个人的心思,让他很不习惯…… “停车,快点停车!”原本静静看着窗外街景的曲容容突然脸色一变,对着车夫急喊。 “啊?”车夫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拉紧缰绳停下马车。 邵原卿还一头雾水来不及反应,马车一停妥,曲容容已跳下车,一脸焦急的往回跑。 “容弟,怎么了?”他赶紧跟下马车追过去。 曲容容穿过街上的人群,转进一处小巷子里,就见两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好几个地痞恶少围住,其它人不敢围观,匆匆离开,就怕惹上麻烦。 “快放手让咱们走!” “为何要欺负咱们?别拉我!” 少年们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始终被地痞恶少困在中间,动弹不得,还被刻意拉扯衣裳,好不狼狈。 “阿嘉、小南!” 两名少年听到有人叫他们,往恶少后头一望,顿时欣喜的扬起笑。“小容,是小容呀!” 曲容容瞬间冲入,挡在两名少年前面,扬起讨好奉承的笑脸。“诸位爷儿,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大庭广众之下,说真的,挺不好看的。” 原来这两名少年也是住在善养堂的孤儿,她在马车上看到有人找他们麻烦,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非常自然地便挺身出来保护他们。 善养堂的孩子都和她很亲,总是直接唤她小容。 “怎么,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恶少头头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唷,瞧你衣裳的好料子,看来混得不错啊?” “哈哈!马马虎虎罢了,勉强可以混口饭吃。” “少废话!”恶少头头朝曲容容伸出手。“他们想在我的地盘做买卖,就得有所‘孝敬’,要是不懂规矩,就别出来混!” 这两名少年摆摊卖些自己刻的木簪,却没先向他这个地头蛇打声招呼,连礼貌都不懂,就别怪他刻意找麻烦。 “咱们不是不愿意给。”躲在曲容容背后的阿嘉说道。“但咱们现在连买卖都还没开始做,根本没钱给,请他们宽限些日子,先让咱们赚到钱再说,他们又不肯,存心欺负咱们。” “没错,欺负咱们年纪小!”小南不甘的附和。 “怎么,有人出来替你们撑腰,你们就大胆起来了?”恶少头头恼火的嚷道。“兄弟们,给我打,让他们受受应得的教训!” “是!” “快走!”曲容容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抓住阿嘉和小南的手,立即转身往巷口冲。 “该死,别想跑!”一群人马上追出去。 此时邵原卿终于赶上,看到曲容容抓着两个小家伙冲出巷子,急忙问道:“容弟,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找麻烦,快走!”她没想到邵原卿会追来,她可没第三只手拉着他一起逃呀! 邵原卿眉一拧,吩咐她。“别担心,你先带他们上车去。” “那你呢?”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将她和小家伙往自己身后推。 曲容容讶异地瞧着他伟岸的背影,心头一阵暖意涌起…… “小容,你在发什么愣?咱们快走啊!”阿嘉才管不了那么多,逃命要紧啊! “你们先走!”她放下两个小家伙的手,要他们快离开,她不能放邵原卿一个人面对这些恶少。 “小容?”阿嘉错愕地随着她停下脚步。 “站住!别想逃!” 此时恶少们追了出来,目标是曲容容,根本没把邵原卿看在眼里,邵原卿脚暗暗一伸,就将冲在最前头的恶少绊倒,在众人面前扑跌在地。“哎呀!” 后头的人见到同伴被绊倒,表情顿时凶狠起来。“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找咱们的麻烦,你不要命了是吧?!” “有什么事情,我替他们担下了!”邵原卿双臂环胸,豪气万分的道。“天京城内的老大我也认识不少,你们是哪一路的?报上你们老大的名来。” 他这话可不是唬人的,做生意的三教九流多少认识一些,绝对有好无坏,他经商多年,早已建立起广大的人脉。 恶少头头见邵原卿气势惊人,内心顿时有了顾忌,不敢再找麻烦,只能暂时饶过他们。“算了,咱们走。” 其它混混听命行事,狠瞪了躲在后头的小家伙一眼之后,跟着离去,迅速消失在人海中。 曲容容躲在邵原卿身后,一脸感动又崇拜。 “大哥,你真厉害!” 陌生的暖意满溢心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动,他挺身而出挡在她面前,像是一座屹立不摇的大山,身上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强烈气息,紧紧将她包裹住,让她惊惶不定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他对她……真好…… 第三章 赶走找麻烦的恶少后,一行人上了马车回到邵瓷坊。 曲容容将两个小家伙带到瓷坊里招待贵客的小厢房中,劈头先痛骂他们一顿。 “你们想上街摆摊,应该事先跟我或是李姨商量,为何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莽撞行事?” 曲容容刚才一问,才发现不只她,连李姨都不知道阿嘉和小南打算做生意的事,这让她非常惊讶且气恼。 要不是她今日凑巧在车上看到他们俩的身影,赶紧下车一探,恐怕这两个小家伙会被打得只剩半条命。 阿嘉和小南对望一眼,沮丧的低头说:“小容,咱们知道错了。” 他们已经快成年,不能再依赖善养堂的照顾,急着想独当一面,做点小生意挣钱养自己。不过他们太天真了,以为做生意很简单,有东西卖就行,没想到还会受到地头蛇的刁难。 曲容容很想好好训斥他们一顿,但看到他们沮丧的表情,忍不住心软,不忍心再骂下去。 “你们……唉……”她心疼地拍拍他们俩的头。“这下可好了,那地头蛇肯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要是再出去摆摊,他们十之八九会来闹事。” “你的意思是,咱们往后都别想出去摆摊了?”阿嘉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的莽撞居然引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那怎么办?”小南也跟着焦急起来。 “别心急,我再想想法子,看有没有别的工作可以让你们做。”曲容容皱眉苦思,上市集摆摊不可行,目前京秘录里也没有缺人手,她得再想想有什么店家会愿意雇用他们俩…… 邵原卿心中已有想法,爽快地道:“容弟,如果这两位小兄弟愿意吃苦,我可以让他们去窑场工作,那里还缺人手,因为都是粗重活儿,所以相对的,工钱也不少,要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这两个小家伙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们只是太莽撞了,历练不足,才会得罪地头蛇,但以他们的拚劲和灵活的脑袋,未来不见得没有发展。 如果他们真有心打拚、吃得了苦,可以从粗工做起,之后他再请师傅教他们制窑或是制作坯胎的技巧,好真正学得一技之长。 “你真的愿意雇用他们?”她眼睛一亮,就连阿嘉和小南也欣喜地睁大双眼。 “我的确可以给他们机会,但不会因为你就对他们俩有所宽容,如果他们吃不了苦、工作做不好,我还是会辞退他们,这点我得事先说明。” 够了,能有机会就谢天谢地了!曲容容开心地瞧向两个小家伙。“你们想试试吗?” “当然想!”他们非常肯定的回答。 “那还不赶紧谢过邵爷?” 他们马上感激地向邵原卿低头道谢。“邵爷,谢谢你!” “这没什么,只要你们好好工作就算回报我了。”邵原卿轻描淡写地笑道,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打开房门,伸手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伙计随后就带他们到窑场去认识环境,明日再正式上工,伙计应声后离开先去干活儿。 邵原卿回到房里,又叮咛阿嘉和小南一些该注意的事情,并亲自领着两人到瓷坊前头,目送他们开心的跟着伙计离开瓷坊。 “大哥,谢谢你肯给他们一个机会。”曲容容激动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甚至眼眶微红。“他们一定会好好工作的,我以自己的人格担保。” 有些孤儿缺乏一技之长,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求温饱,造成有些人对孤儿的印象不好,瞧不起他们的出身,就算他们想找份正当的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邵原卿却愿意给他们机会,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但看在曲容容眼里,她想不感动都难。 因为她很明白被人轻蔑、瞧不起的滋味,她也曾经尝过这种悲凉无奈感,如果京里多一些像他这样心胸宽大的人,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邵原卿不由得失笑。“瞧你激动的模样,好似我做了什么天大的善事!” 他随兴的朝曲容容肩膀拍了一下,这次她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几乎被他推倒。“啊——” “容弟?” 他赶紧伸手拉她一把,懊恼自己怎么又忘了放轻手劲。 娇小的身子撞进他的怀里,那曾经闻过的淡淡馨香又弥漫在鼻间,熟悉的异样醺醉感又从心底深处被隐隐勾起。他不自觉地心神荡漾,甚至想更靠近,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一些…… 曲容容惊魂未定的靠在他胸膛,心儿狂跳,脸上泛起一股热意,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怪了,平日在善养堂和那些小弟们勾肩搭背的,她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此刻……却因他而出现了难得的羞涩女儿心,她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呀? 悸动的心绪始终无法平息,她不敢抬起头来,就怕被他发现她害羞的表情,察觉她此刻异样的情绪…… “咳!” 一记非常刻意的咳嗽声震醒两人的思绪,他们猛然回神,赶紧心虚地分开,坊内还有一名看店的伙计,正假装什么都没见到的在擦拭瓷器,但那表情有些尴尬就是。 “二位的感情真是好呀!”刚才故意咳嗽的人原来是正走进瓷坊的尧辰辉,他冷冷地调侃他们。“原卿,我刚才差点以为你怀中抱着姑娘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可没漏看邵原卿和曲容容之间对视的眼神,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暧昧情愫,令他颇不是滋味,一连几日心情低落。 “辰辉,别胡说,义弟怎么会是姑娘家呢!”邵原卿没好气的瞪了好友一眼。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曲容容机灵地奉上一杯热茶,笑着解释。“只是我差一点要跌跤,大哥好心拉住我罢了。” “的确,好心到连胸膛都借给你了,颇不简单啊。” 曲容容笑容僵在嘴边,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他的话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意及敌意,非常可疑。 她脑袋一转,故意笑得暧昧。“该不会……尧爷你吃醋了吧?” “我能吃什么醋?”尧辰辉脸色不变的答。 “那就要问你呀!” 邵原卿皱眉地瞧着他们俩,他们到底是在较劲什么,这对话好奇怪,怎么他都听不懂? “曲兄弟,或许该由你告诉我,我在吃什么醋?” “不就眼红我和大哥太过‘要好’?”曲容容故意和邵原卿勾肩搭背,笑得碍眼。 “容弟,别胡闹了。”邵原卿瞪曲容容一眼,拉下她的手,不懂她为何如此挑衅尧辰辉? “是呀,曲兄弟,你不该再胡闹下去,这样只会害到原卿,你应该也不希望他无端受扰吧?”尧辰辉冷哼一声,话中意有所指。 这下子换曲容容蹙眉了。“什么意思?” 尧辰辉没回答她,径自转向邵原卿说道:“原卿,我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你这会儿方便吗? “那就到后头的厢房去吧!” 邵原卿领着尧辰辉到后头,临走之际,尧辰辉微偏过头睨了被落在后方的曲容容一眼,眼神隐含着警告意味,要她别太接近邵原卿。 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她蹙起眉,竟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 先不论尧辰辉到底有没有断袖之癖,但经过她前后两次的试探,很明显尧辰辉不喜欢她,今天当着她的面要求和邵原卿“单独谈谈”,颇有和她较劲的意味。 可恶!凭什么她不能接近邵原卿,他却可以和邵原卿独处一室?虽然不是孤男寡女,但她还是忍不住吃味…… 呃?吃味!她脸一红,惊觉自己居然嫉妒尧辰辉能私下和邵原卿谈话,吓得猛抓头,诡异的行为看得店里的伙计一头雾水。 搞什么?别再乱想了!她用力甩甩头,逼自己赶紧冷静下来,像缩头乌龟似的逃避内心隐隐悸动的情感。 她和邵原卿本来就没什么,刚才的亲密举动也只是意外,没什么大不了,不必在乎。 “没错,不必在乎,过去就算了……”她一个人低声咕哝着,嘴上拚命否定,但她的心……却始终和嘴巴背道而驰,对刚才的事情,其实在乎得不得了呀…… 邵原卿和尧辰辉进到厢房之后,立即问道:“辰辉,到底有什么事必须私下谈的,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尧辰辉二话不说,拿出放在衣襟内的京秘录新刊交给邵原卿,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这是今日出的最新刊,你自己看吧!”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邵原卿顺手接过,开始翻阅,不看还好,一看下去,他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得老大。 天禧三十年桃月卷 名人隐癖篇断袖商贾二 城北富商邵生,已有知己尧生,近日见异思迁,舍尧生,新宠一少年,且以义兄弟相称,实掩人耳目之举。 少年娇弱,邵生呵护备至,堂而皇之拥少年入怀,不顾尧生在旁,浓情密意,自不在话下…… “莫名其妙!他们是没其它人可写,非得针对我不可吗?”邵原卿暴怒出声。 这分明是拿他们那一次在酒楼前的事情作文章,捕风捉影,非得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和断袖之癖扣上关系才肯罢休。 此时,尧辰辉强忍已久的笑还是忍不住逸出声来。“哈哈哈……这下子你总该明白,我为何要和你私下谈谈了吧?” 邵原卿将书册甩到桌上,苦恼地揉着太阳穴,已经气到无力,甚至感到无可奈何,只能认命。 “奇怪,你这回怎么没嚷着要找京秘录的人算帐?他们暗指你对曲兄弟有意思,难道你不气?” “呃?”邵原卿心虚一愣,尧辰辉如果不提醒,他倒还没发觉,自己虽然气,气的却不是自己和曲容容被凑成一对,而是他的事情又被写在京秘录上,一点隐私都没有。 所以他……其实并不介意和曲容容被凑成一对?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涌起了极大波涛。 尧辰辉仔细观察邵原卿的反应,眉头暗蹙,试探性的问:“该不会……你真的对曲兄弟有意思?” “你别跟着他们瞎起哄!”邵原卿马上否认,但耳根的异样潮红已然泄漏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真有断袖之癖?不,这是不可能的事,一切全是京秘录乱写! 但他越是否认,内心的波涛却越是汹涌,像是想逼他承认这件事,别再自欺欺人。 既然邵原卿否认,尧辰辉也就不再追问,但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曲容容这个程咬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尧辰辉无可奈何地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要派人查京秘录的主事者,有进展了吗?” “一点进展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根本就没人敢查。”邵原卿无奈地轻叹一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诡异的是,不管他价码提得再高,就是没人敢接下他的请托,调查京秘录幕后的主事者是谁。 他们总是听到京秘录这三个字,就说后头的人他们惹不起,请他另请高明,弄到最后他也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所以直到现在,他只知道京秘录的据点在城南的一处私人宅邸,但那宅邸的拥有者是谁、京秘录的主事者是谁,他还是无从得知。 “看来京秘录后头的人的确不简单,那这一回,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邵原卿没好气的一哼。“你不是说过,反正等过一、两个月,大家就会忘了这件事,我因此气坏身子也不划算。” “你这回倒是看得挺开的,该不会是习惯了吧?”尧辰辉忍不住调侃。 “反正清者自清,我已经懒得管其它人怎么想了。” “曲兄弟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你打算如何告诉他?” 邵原卿沉默了,他压根儿开不了口说这件事,只觉得万分尴尬,然而就算他不说,恐怕过没几日容弟也会知道。 如果容弟为了此事而刻意疏远他,那该怎么办? 想到此事他就头疼,算了,能拖一刻是一刻,就让容弟自己发现吧,最好容弟永远都别发现,省得彼此尴尬。 他暗自苦笑,真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窝囊的时候…… ☆☆☆ 几日之后,曲容容和干爹每月一次的见面时机到来,这一日邵原卿一大早就出门谈生意,留守瓷坊内的曲容容乐得清闲,告知伙计一声要出门办私事,午后就来到容园和皇甫峻会面。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京秘录新刊这一回竟然将她和邵原卿的事情给写上去了。 “噗!哈哈哈哈……”看著书册上头所写的事情,曲容容很想忍住笑,但还是控制不了的笑出声来。 一时之间,大厅里只听见曲容容一个人的笑声回荡,久久不绝。 “你还笑得出来?”皇甫峻一边悠哉喝茶,一边瞪了她一眼。 他名下产业众多,不可能全部亲自打理,只能藉助辅助的管事负责监管,管事自然不会让京秘录刊出和他有关的消息,不过没想到他的干女儿竟会成为秘闻之一,看到的当下,他还真有种哑口无言的错愕感。 不过这也难怪,容容行事低调,从不曾对外张扬她的靠山,也难怪管事不知情,没能挡下这则秘闻。 “真的很荒谬、很可笑嘛!”曲容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抹掉眼角泪珠。“那晚的情况,其实是我故意倒在邵原卿怀中,想试探尧辰辉的反应,没想到在其它人眼里,却变成我和邵原卿有断袖之情!” 是呀,曲兄弟,你不该再胡闹下去,这样只会害到原卿,你应该也不希望他无端受扰吧…… 她这才明白那一日尧辰辉在暗示什么,他肯定是赶来通知邵原卿这一回京秘录的新秘闻的。 难怪他们俩私下谈完出来后,邵原卿瞧着她的眼神异常复杂,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呀~~ “容丫头,别玩过头了。”皇甫峻不得不出言提醒。 “我也只有试探他这么一次而已,没想到就好死不死被写上京秘录了。”她无奈的耸耸肩。 “说到底,就是你贪玩,你不亲自试探他,乖乖等着,也是能知道答案的。” 曲容容的双眼瞬间一亮。“干爹,你的意思是,你派人去查已经有结果了?” “的确。” 皇甫峻微勾起笑容,眼神一示意,负责调查此事的佟海便进到厅里,他是皇甫峻身旁的亲信,颇受信任,专门负责皇甫峻亲自授意下的任务。 “曲姑娘,事实上,真正有断袖之癖的人恐怕是尧辰辉,邵原卿是无端受到牵连。” 果然如此!曲容容恍然大悟,她也早就在怀疑尧辰辉了,这下子倒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再追问:“那上一回刊出的事情没有查证实录记载,是什么原因?” “是有人重金收买了里头的人,放假消息进来,试图以此阻挠尧辰辉接近邵原卿。” 当佟海发现负责分派秘闻给执笔者撰写的人突然辞退工作,离开天京城回乡去,心知有异,便到那人的家乡寻找,发现那人回乡后竟成了富豪,在逼问之下,那人才心虚地道出收贿之事。 而此次的秘闻则是当时那家酒楼的跑堂小二提供的,趁着话题炒得正热,大家颇有兴趣,京秘录自然也从善如流接着刊登最新消息。 “放假消息阻挠尧辰辉接近邵原卿?我不懂。”她困惑地大皱起眉。 “就是尧辰辉真正的另一半嫉妒他和邵原卿来往太过频繁,故意放假消息让此事闹大,目的是要逼他们俩为了避嫌而疏远,甚至绝交就更好了。” 曲容容讶异地瞪大双眼,这下子她终于听懂了,没想到尧辰辉的另一半妒意如此强烈,就算邵原卿不是此道中人,和尧辰辉之间真没半点暧昧,他也不放心。 不过看来他的用尽心机成效不大,邵原卿和尧辰辉照样有往来,友好关系没有任何改变,这些钱是白花了。 “那尧辰辉的另一半,到底是谁?”她好奇地问。 “那人……现在在城东卫家。”佟海非常含蓄的暗指。 “城东卫家?你指的是代代单传、代代只生女、所以必须代代招赘的那一个卫家?” 这个卫家在京里的名气不小,就是因代代招赘而出名。 “正是。” 曲容容想了一会儿,卫家向来以女为尊,男的除了佣仆之外,唯一有地位,可以拿得出重金行贿的男子,恐怕……只有卫家女宗主的入赘丈夫了。 “没想到是他……”她瞠目结舌,这是她这一阵子以来听到最令人惊讶的京城秘闻了。 所以尧辰辉对邵原卿到底是纯粹的友谊,还是……其实他真的暗中“觊觎”邵原卿,所以才引来善妒的另一半从中破坏? 她到底该不该把真相告诉邵原卿呢?如果尧辰辉真的只把邵原卿当普通朋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她似乎也没说的必要,以免多事破坏他们俩的情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说吧…… ☆☆☆ “奇怪,容弟跑哪儿去了?” 下午,邵原卿从外头回来后没见到曲容容,问坊内的伙计,伙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曲少爷只说出去一会儿,办完事就回来,并没有说到哪儿去办事。” 邵原卿大皱起眉,容弟能有什么事情可办?现在已经夕阳西下了,也没见容弟回来。 “该不会他办完事后,已经先回府了吧?” 邵原卿担忧的回府查探,得到的回音是仆人也没见到曲容容提早回来,他莫名焦虑,心烦意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几日他总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容弟什么时候会看到京秘录内的文章,现下容弟突然失踪,该不会是终于看到文章,开始躲他了吧? 希望这一切只是他多心罢了,容弟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之后,曲容容才从外头回到邵府,邵原卿一得到消息,赶紧来到前院堵人。 “容弟!” “呃?”曲容容在廊道中停下脚步。“大哥,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 “喔,只是去办点小事而已,坊内伙计没告诉大哥吗?” “……是有。” “那就好啦!如果没其它事,我先回房去了。”她状若无事地继续迈开步伐。 “容弟,等等!”邵原卿赶紧冲到曲容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避重就轻的回答以及急欲回房的态度让他万分不安,觉得她似乎在刻意疏远他。 可内心的疑问都已经挤到喉头了,他就是说不出口,一脸既懊恼又丧气。 “是什么?大哥何必吞吞吐吐的,直说就好了呀!”她瞧着他欲言又止的心急表情,感到颇纳闷,不懂他现在是在演哪出戏? 他犹豫再三,决定拐个弯试探。“你……看过这一回的京秘录了吗?” “看过了,然后呢?” 果然看过了!“那你……你会不会……” 邵原卿再度欲言又止,张口闭口好一会儿就是不见下文,曲容容干脆揣测他的心意,帮他开口。“你怕我看了这一回的‘断袖商贾’后,会为了避嫌刻意疏远你,是这样吗?” “你会吗?”他心急地问。 “啊哈哈哈哈……”她大笑出声,没想到他真的在担心这件事。“何必呢,你又没有断袖之癖,我怕什么?” “我……”一股明显的心虚袭上他心头,让他答不出话来。 他真的没有断袖之癖?说实话,他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之前被误会和尧辰辉传暧昧,他气得跳脚,因为他很肯定自己和尧辰辉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但这一回他却心虚了,无法问心无愧地说他对容弟没有半点不良意图。 曲容容瞧着他万分尴尬的神情,突然玩心大起想逗逗他,毫无预警地伸手攀上他的肩,让他吓了一大跳。 她贴近他,一脸神秘兮兮地说:“大哥,如果我说……其实真正有断袖之癖的人,是我呢?” 他根本没在注意曲容容说了些什么,只注意到那不断开合的小巧唇瓣,看起来……好诱人。 一种邪恶的念头瞬间强烈涌现,他好想不顾一切吻上那诱人唇瓣,满足自己突如其来的渴望…… “大哥?”曲容容看他呆呆地紧盯着她瞧,忍不住推推他的手臂,但他动也不动,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们俩,为何抱在一起?” “呃?” 邵母的声音突然在这时插入,让相拥的两人都是一愣,这才发现,邵母不知何时出现在廊道上,正瞪大一双眼盯着他们瞧。 “我的老天爷呀!”她的儿子竟然抱着一个男人! 邵母受不了眼前的刺激,抚着昏沉沉的头,身子一软就要跪坐在地…… “娘!” “邵姨!” 他们俩赶紧冲向前,两人一左一右的扶住邵母,没让她真的跌到地上。 曲容容懊恼的皱起眉,知道自己这回真的玩得太过火了。“邵姨,我只是闹着大哥玩的,邵姨可别误会了。” “真的?”邵母瞧向儿子。“原卿,你们俩……真的没什么?” 邵原卿虽然禁止京秘录在府内流传,邵母还是隐约从一些丫鬟的耳语中得知外界传言儿子有断袖之癖,她原本压根儿不信,认为那只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但此时此刻,她却开始怀疑了。 “真的没什么,容弟不都说了,他是在闹着我玩的。”邵原卿温声安抚着。 “是……是吗……”邵母惊魂未定,半信半疑地看看儿子、又看看曲容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儿子,他们邵家只有原卿一根独苗,要是他爱男不爱女,别说她没脸向邵家列祖列宗交代,更无法跟已逝的夫君交代…… 邵原卿故作平静,其实内心忐忑不安,暗暗松下一口气,如果不是娘亲突然出现,他可真不敢肯定,自己到底会不会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刚才的他像是着了魔似的,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四章 对于儿子始终没有喜欢的姑娘,邵母本来不以为意,也不急着催促亲事,缘分未到,强求也无济于事,但如今被突如其来的一吓,她顿时改变心意,决定不再放任儿子蹉跎下去。 他已经二十六,早就该成亲了,再拖下去,就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想嫁他了。 “容容、容容!” 曲容容从庭院中走过,正打算回房,听到邵母一唤,便马上停下脚步。“邵姨,怎么了?” “容容,邵姨想请你帮个忙。”邵母怀里抱着一堆画轴,急匆匆地来到曲容容面前。 “什么忙?” “你帮我劝劝原卿吧!”邵母将怀中的画轴全都塞给她,曲容容手忙脚乱地抱个满怀。“原卿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为自己成家的事做打算,这些是我请媒婆特地挑出来和咱们邵家门当户对的闺女,你帮我劝他打开来看一眼吧!” “嗄?”曲容容神情一僵,突然感到胸口闷闷的,勉强干笑拒绝。“邵姨,这种事情,还是您直接和大哥说吧,我虽是义弟,终究还是外人,怎好插手大哥的婚姻大事?” 她心头泛起一股奇怪的酸涩,不想替邵姨做这件事。 成亲是好事,依邵原卿的年纪也早该成亲,她是该祝福他娶得一个好妻子,尽早替邵家开枝散叶,但一听到邵姨提起,她就是……就是……就是感到不开心。 她不开心什么?内心隐隐有个答案即将浮现,但她却故意忽略,下意识的想逃避…… “其实,我早已去书房见过原卿了。”邵母无奈一叹。“可那小子,推说正在忙,没心思看画轴,就草草将我打发出来,我是他娘,怎不知他在想什么?他的忙碌只是借口,就是想逃避我请媒婆替他说亲。” “或许……大哥自有心仪对象吧!”她语气微闷的答。 “哎!如果他真有对象,我自是开心不过,但你觉得他现在这样子,像是有对象的模样吗?” “……”好,当她挑了个烂理由吧!“或许大哥目前志不在此,只想好好打拚瓷坊的生意,不希望突如其来的婚事扰乱心神。” “我就不信以他的能耐,成个亲能扰乱到他什么,他不是不能,是不愿罢了,这点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曲容容干脆闭嘴不再帮邵原卿找理由,反正邵姨心里已有定见,相信不管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邵姨的想法。 邵母又轻叹一声。“我在想,你和原卿以兄弟相称,他对你较不设防,也容易开口说出心事,所以你就帮邵姨劝劝他吧,别让邵姨再为他的婚姻大事担心下去,好吗?” 其实她会想找曲容容说情,也有一部分是在试探,如果儿子和曲容容真的没什么,曲容容应该会帮忙才是。 “可是……” “容容,就帮邵姨走这一趟吧,邵姨求你了……” 曲容容很不想淌这趟浑水,但她又不忍心让邵姨失望,万般犹豫之下,最后还是答应邵姨帮忙说话。 她抱着画轴来到书房外头,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举起手敲门。“大哥。” “进来。” 她一进到书房就扬起笑容。“大哥,在忙啊?” 邵原卿正坐在桌案后看账册,一瞧见曲容容怀中那眼熟的画轴,眉心微蹙,有种不好的预感。“容弟,有事吗?” “当然有,要不然我怎敢来打扰你这个大忙人呢?”她笑嘻嘻地把画轴放在桌案上。“大哥,这些画你瞧都不瞧一眼,真是太伤邵姨的心了,好歹也要瞄个几眼才是呀!” “娘派你来当说客?”邵原卿板着脸,明显感到不悦。 娘逼他娶妻生子,容弟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甚至乐得替娘来当说客,令他肚子里一股闷气无处发,气他,更气自己! 那种滋味,就像是自己心仪的姑娘居然帮其它姑娘向他说媒,既荒谬,又让人感到万般的……恼火! “什么说客不说客的,我就只是替邵姨来关心大哥罢了。”她闪避他的视线,随手打开其中一卷画轴,格外热切地介绍着。“大哥你瞧,这位许姑娘笑起来温柔婉约,有闭月羞花之貌,配大哥刚好呀!” 听到曲容容极力赞美画中女子,邵原卿更是火了。“闭月羞花又如何?我不是那种只看女子外貌的肤浅男人。” 他这是在刻意和她唱反调?她压下心中的不悦,又打开另一卷画轴。“那这一位陈姑娘呢?她同样是富商之女,对经商之道颇有见地,大哥若和她成亲,肯定如虎添翼,生意越做越大。” 画轴旁简略记录了每位姑娘的身家背景,她不带感情地照着上头说一遍,就当交差了事。 “我成亲为的不是让妻子陪我在外地辛苦奔波,我管她是不是富商之女,会不会经商之道?”他颇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 “那王姑娘呢?”她忍住想把画轴直接砸到他脸上的冲动。“体态婀娜多姿,该大的地方都不小,肯定能帮大哥生一堆胖娃娃,替邵家开枝散叶。” “你当我是娶人还是娶猪母?”他厌恶地大皱起眉。 砰一声,她将画轴摔回桌上,怒声质问:“那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娶什么样的姑娘?” “至少也得像……”像你一样! 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邵原卿猛然捂住自己的嘴,神情紧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还差点真的说出口!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容弟是男的,不是他该倾心的对象,他不能再走火入魔下去了! “像什么?你别话说一半就没了下文,不说清楚,我和邵姨怎么替你物色对象?” “你还要替我物色物件?”这句话激得他理智全失,从椅子上跳起,指着门口。“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必劳烦你,你可以离开了!” “你凶什么?”曲容容的火气也很大,毫不畏惧地回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和邵姨是一番好意关心你!” 她面红耳赤地说出违心之论,其实内心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她不想见他娶亲,不想见他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她又气、又怨,却又被逼着来当说客,想拒绝都不行。 他真以为她想替他物色对象?这只是她不得不说的场面话呀! “感谢你的一番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邵原卿火爆地将桌上的画轴全都收起,塞回曲容容怀中。“还要我亲自送你到门口吗?” “不必,我自己会走!”她气恼地将画轴反塞回他手中,转身就走,不想和他再说半句话。 她一走出书房,在外头等待的邵母就急急来到她面前。 “容容,怎么样了?” “邵姨,真对不起。”曲容容无奈一笑。 “连你也没办法?”邵母轻叹一声,勉强漾起笑。“不要紧、不要紧,邵姨会再想其它办法的。” “邵姨,那我就先回房去了。” “好呀,去休息吧。” 告别邵母后,曲容容脚步飞快的回到自己房里。一关起房门,她脸上强撑的笑容也随之垮下,好沮丧、好落寞。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好酸、好疼,那始终不退的酸楚,像是在逼她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别再逃避下去。 其实她……早就被他所吸引,偷偷喜欢上他了,所以她是在嫉妒,心才会如此酸涩、如此难过。 她喜欢他对她的照顾,就算他只把她当弟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的心还是不自觉地陷入。 他现在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只是邵姨想帮他物色对象而已,她就已经如此的难过,她真不敢想象,将来他要是真的爱上了哪位姑娘,她还有办法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吗? 她没把握……真的没把握…… ☆☆☆ 邵原卿不相信自己真的有断袖之癖! 为了确认这件事,他特地邀尧辰辉一起来到京城最具盛名的花楼“迎宾阁”,指名头牌花魁“媚娘”陪酒,听说见过媚娘的男人,无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要是正常男人,没人抗拒得了她的诱惑,这对他而言,正是最好的试验。 “邵爷、尧爷,奴家先敬二位一杯了。” 在媚娘的闺阁内,只穿着轻薄柔纱衣的媚娘正风情万种的对两个男人抛媚眼,使出浑身解数,非要这两个男人也为她神魂颠倒不可。 结果这两个男人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都过了半个时辰,连瞧都不瞧她一眼,令她颇为泄气…… 邵原卿自顾自地喝起闷酒,尧辰辉眼里也没有别人,一心关注着他,努力制止,不让他没两下就将自己灌醉。 “原卿,你要是心情不好,在家就可以喝酒,何必来到花楼?”他知道邵原卿肯定有心事,恐怕和曲容容有关。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心情好得很!有美酒在手、美女在怀,谁会不开心?”他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但该死的是,他是真的不开心,媚娘美是美,但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他猛力摇头,把脑海中不该出现的身影给甩掉。 “邵爷,奴家今晚肯定会让邵爷乐不思蜀的。”被晾在一旁已有一段时间的媚娘,逮住机会便伸手攀上他的肩,用浑圆的胸脯轻轻磨蹭他的手臂。 她只要使出这一招,一般男人大都招架不住,恨不得马上将她扑倒在床,但这回她真的踢到铁板了。管她磨蹭多久,这邵公子依旧不动如山,盯着她看的神情没有一丝开怀,反倒眉头越蹙越紧,像是在强迫自己忍耐什么惹人厌的东西。 这怎么可能?除非他不是男的,要不然就是他不爱女人,否则怎么可能对她的诱惑视若无睹? 邵原卿认真瞧了媚娘好一阵子,希望这么做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但无论他瞧再久,他对她没兴趣就是没兴趣,甚至对她的主动勾引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最后,他索性拉起她的手放在鼻间一闻,一股浓厚的脂粉味瞬间让他倒尽胃口,赶紧放开她的手,再次肯定自己对媚娘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还是容弟身上的味道好闻…… “该死,我为什么又想到他了!”他忍不住懊恼的抱头呻吟,再灌自己一杯酒,干脆醉死好了。 他不相信自己有断袖之癖,但如果没有,为什么他会对美艳的媚娘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是感到厌烦? “原卿,你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尧辰辉挡住他想再次倒酒的动作。“一个人埋头喝闷酒无济于事,倒不如说出来,让我帮你想点办法吧。” 这……这种事情教他怎么说得出口? 邵原卿苦恼地抬头看着尧辰辉,突然心一横,将他抱个满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尧辰辉错愕地愣住,也让一旁的媚娘看傻眼。 这、这邵公子是在干什么?抱错人了吧? 邵原卿抱着他好一会儿后,终于甘心放开手,一脸庆幸的松一口气。“没有感觉,太好了……” 如果他真的有断袖之癖,抱着同样都是男人的尧辰辉应该也会有感觉,但刚刚抱他时,他非常正常,并没有出现任何非分之想。 那为什么独独对容弟就不一样?他才刚松一口气,却又马上头痛起来,还是搞不懂自己到底有没有断袖之癖…… ☆☆☆ 直到夜深之后,喝得烂醉的邵原卿才被尧辰辉送回邵府。 马车一停在邵府门前,邵母及邵家的奴仆就已经在门边等待,就连曲容容也在门前担心的探头探脑。 尧辰辉将醉到站不稳的邵原卿扶下马车,仆人们赶紧上前接手,将邵原卿给扶了进去。 曲容容第一次瞧见邵原卿醉得如此彻底,就连仆人们也在暗中议论,他们可从没见过少爷醉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曲容容心中满是困惑,好想知道。 邵母感激的对尧辰辉说道:“辰辉,多谢你将咱们原卿给送回来。” “伯母,这没有什么,夜已深了,大家都快回去歇息吧!”尧辰辉淡笑着应答。 “下回来府里作客,伯母再好好的招待你。” “多谢伯母,那晚辈肯定要再来打扰的。” 邵母被丫鬟们护送回房休息,尧辰辉转身正要上马车离去,曲容容急忙在这时上前询问:“尧爷,可否让我问些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他转头看向她,神情又恢复成平日的冷漠。“好吧!有什么问题问吧。” “大哥他……怎会喝得烂醉?他是有心事吗?”她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一提起这事,尧辰辉心情又沉了下来,他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原卿之所以喝醉的原因,正和曲容容有关。 “如果容弟是女的就好了……” 邵原卿在迎宾阁醉倒前讲的最后一句话,已然透露出他的心事,他对这个不知从哪儿杀出来的义弟有好感,但碍于无法接受自己有断袖之情而陷入挣扎。 尧辰辉越想越不是滋味,从曲容容一出现,他就有不好的预感,觉得曲容容会对原卿造成他所不乐见的影响,没想到他的预感果然成真。 他和原卿相交多年,深知原卿并无断袖之癖,所以他也只将原卿当作好友,并且不敢让原卿知道,其实他爱的是男人,甚至还有个相交多年的另一半,就怕破坏两人之间单纯的情谊。 结果没想到,曲容容的出现,让原卿变了,他对曲容容不自觉且非比寻常的呵护,他都看在眼里,不仅替原卿担心,却也忍不住嫉妒起曲容容来。 他不懂,曲容容有何吸引人之处,足以让原卿改变,甚至因此陷入痛苦挣扎,让自己不好受? “我也不大清楚,等他醒来之后,你大可亲自问他,如果他愿意讲的话。”他怀有怒气地随口敷衍,下意识地排斥曲容容,径自上了马车,不再多留。 曲容容瞧着马车渐行渐远,忍不住皱起眉头,刚才尧辰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的问题,她怀疑尧辰辉知道实情,只是不愿意告诉她。 “啧,不说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她回身走进邵府,往邵原卿所住的院落走去。 她来到邵原卿的房外,服侍邵原卿睡下的丫鬟刚好从里头走出来。“曲少爷,您想找大少爷吗?大少爷醉得厉害,一沾上床就不醒人事了。” “不要紧,我只是过来看一下,马上就走,你先去休息。” “是。”丫鬟听话的退出房。 曲容容进房后,来到床边坐下,看到邵原卿睡得正沉,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唉……” 自从两人在书房里不欢而散后,他们俩就不曾再说过一句话,就连在府里、瓷坊见到面,彼此也当作没看见,各做各的事。 他在赌气,她也在赌气,两人都不好过,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趁他醉倒的这当下,偷偷的凝望着他。 她喜欢他,却不能说出口,也不敢回复女儿身,就怕他会以为这是她故意攀上邵家的伎俩。 “容容,邵姨和你娘曾经约定,咱们俩的孩子若是同性就结为义兄弟姊妹,异性就结亲……” 邵姨如果知道她是女儿身,肯定会要邵原卿娶她的,但她不希望他因为顺从娘的心愿而娶她,况且……他该娶的也不是她。 而是莲儿,她的好姊妹。 所以,她还是只能当他的“容弟”,不敢奢望他能喜欢上扮男装的她…… “唉!”她又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他酒醉而红透的脸,也只有在这时刻,她才敢纵容自己,偷偷地碰碰他。 或许她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那就再多摸一会儿吧,再多一会儿…… 突然之间,她逗留在他脸上的手居然被抓住,她吓了一大跳,想抽回手,但他紧紧的抓着她,不让她逃走。 他酒醒了吗?有这么快? “容弟……”他睁开依旧醉意十足的双眼,笑得非常开心。“容弟……真的是你……” 她不敢说话,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邵原卿还是醉醺醺的,恐怕连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都不清楚,她才暗暗松下一口气。 “大哥,你醉了,该好好休息,放开我的手好吗?”她柔声哄着。 结果邵原卿不但不放,还施力将她整个人往下拉。 “啊——” 他将她紧抱在怀,哑声低喃。“容弟……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没了理智的束缚后,他大胆的做出这件他一直想做的事情,管他是男是女,他就是喜欢容弟,喜欢容弟身上淡淡的馨香,真不想放开手…… 曲容容错愕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全身僵硬,心儿怦怦狂跳,明知他是醉昏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还是难掩害羞欣喜。 反正等他酒醒之后,什么也记不得,那就让她在此刻多贪求一些吧。 她轻轻回抱他,笑得好甜好开心,好像正在作一场美梦,但想到过了今晚所有的甜蜜都会消失不见,她又忍不住惆怅起来,真希望夜能够长一点。 “容弟……”他将头埋入她的颈项间,肆无忌惮的轻蹭着,好喜欢那柔软舒适的感觉,甚至忍不住慢慢啄吻,品尝那诱人心魂的味道。 真好……好甜……他像是尝上瘾了…… “啊?”曲容容被颈间那越来越逾越的举动再度吓傻,他该不会是将她误认成其它姑娘,所以才放肆的吻着她吧? 糟糕,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酒后乱性? “大哥……”她转过头想阻止,没想到柔唇却不经意擦到他的,那微微扫过的异样感受让两人都忍不住一愣,呆呆望着对方。 暧昧的气氛越来越强烈,谁都不敢妄动,就怕接下来情况会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人能够掌控。 不知静默了多久,最后,邵原卿率先动了,他将手移到她的后颈,将她的脸蛋猛一往下压,不再犹豫的吻上她的唇,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她错愕地被他牢牢吻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颠倒,换她躺在床上,他厚实的身躯紧压着她,继续加深两人之间的吻。 属于他的阳刚气息漫天盖地向她袭来,她在他嘴里尝到了浓烈的酒味,像是要将她一并灌醉。 她慌得脑袋一片空白,想推开他的胸膛,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怎么办?要是再让他继续下去,他们俩真的很有可能会…… 他的吻异常强势,几乎快让她喘不过气,当他好不容易放过她红肿湿润的唇,她终于有机会拚命喘息,他则转移到她脖子上再度烙下吻痕。 被他吻过之处泛起了刺激灼热感,让她不由得微微发颤,抗拒不了这陌生却汹涌的情潮,思绪也一点一滴被逐渐吞噬。 他的手也没闲着,慢慢探入她衣襟内,却突然摸到了什么,终于抬起头来问。 “你受伤了?” 她继续喘气,困惑不解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脑中思绪一片混乱。 “你身上为什么缠了布条?” “呃?”她被吓得瞬间惊醒,才发现自己衣襟大开,露出里头一圈又一圈的缠胸布,而他的大掌正大大方方的覆在上头。 “啊——” 原本消失的气力不知又从何处冒出来,她扬起手刀用力在他颈肩一劈,他闷哼一声,立即失去意识趴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再度喘不过气来。 “天哪……好重……” 她又费了一番劲,好不容易才从邵原卿底下脱身坐起,惊魂未定,还拚命狂喘气,庆幸她没真的一路昏头下去,由着他做出醒来之后会后悔万分的事。 一切都是喝酒误事,并不是他的本意,她如此说服自己,要自己别在意,也别再多想。 这事情绝不能让他知道,就让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吧,她打死都不会说出今晚发生的事的! 第五章 “啧……头好痛……脖子也好痛……” 隔日,邵原卿宿醉到接近午时才逐渐转醒,他抚着疼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身,思绪还是一片茫然,想不起来昨晚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想起昨日的事情,他先是心情烦闷,邀辰辉陪他上迎宾阁喝酒,见了媚娘,没想到他的心情反倒更烦闷,猛灌自己烈酒,然后便不意外地醉倒了。 醉倒之后呢?之后他的印象就有些模糊不清,应该是辰辉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他送回家,然后……然后…… “大哥,你醉了,该好好休息,放开我的手好吗?” “呃?”原本犹有困意的双眸突然睁开,讶异脑海中闪过的片段记忆,昨晚……容弟有来过吗?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我在作梦吧……” 他试图仔细回想,但有些事情实在是让他太过震惊,不敢置信,宁愿那一切都是梦,不曾发生过。 天啊!他好像…还吻了容弟! 真是该死!他简直禽兽不如,居然趁着酒意做出这种事情! 不,这肯定是梦,不是真的,况且他正和容弟冷战中,见到面话都不愿意讲上半句,昨夜容弟又怎么可能来看他? “没错,只是梦,绝对不是真的……”他抚着依旧疼痛的额头,就此打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就怕还会出现什么更令他震惊懊恼的画面。 “大少爷,您醒了?”丫鬟此时恰巧走入房里。“大少爷请等等,奴婢马上去拿水来让您梳洗。” “等等。” “大少爷,还有事情吩咐吗?”丫鬟停下脚步。 “昨、昨晚……”容弟有来过吗? 不,还是不要问了,免得越问越心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没事,你下去吧。” “是。” 他抹抹脸,自嘲地苦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窝囊的一天,一点都不像他会做的事情。 梳洗完毕,用过午膳后,邵原卿的头依旧隐隐作痛,但他还是勉强到了瓷坊,不想耽误生意。 然而他才一走进坊里,就见到曲容容和坊内伙计正有说有笑的,他脚步一顿,一时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啊,邵爷您来了呀!”伙计先一步发现邵原卿的存在。 曲容容瞬间沉默下来,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和前几日没什么两样,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邵原卿的视线一直跟着曲容容,直到她掀开门帘到后头去,身影消失,他的视线才不再继续追随。 胸口闷痛,但他已经搞不懂自己到底在闷些什么了,到底是不满容弟继续闹别扭,还是不满自己不争气的想追上去的念头,两人互不说话的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他深吸了口气,集中精神,不再想容弟的事,走到伙计面前。“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的?” “有一些新送来的拜帖和书信,在这儿。”伙计身手利落的将一迭拜帖和信交到邵原卿手上。 他随意翻看,打开其中一封信,里头写着一位朱姓烧窑师傅目前隐居的地点,在离京约五日车程的芙蓉山上,这是他特地托人寻找的,因为这位师傅手艺非常好,他想网罗他来邵家的窑场工作。 既然已经查到朱师傅隐居的地点,他也该找个空档前去拜访了…… 邵原卿神情严肃地看着书信,伙计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着,看得出来大少爷心情并不是很好,这几日和曲少爷有争执,才会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避开对方,坊内的气氛因此搞得很僵。 本来主子的事儿,做下人的管不着,不过有些事情逼得他忍不住出言提醒。 “那个……邵爷呀,有件事情我刚才不好意思和曲少爷说,恐怕得麻烦邵爷提醒一下曲少爷了。” “有什么话你不好对他说的?”邵原卿纳闷的蹙眉。 “因为是比较私密的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由邵爷对他提比较好,毕竟我只是个下人。” 这下子邵原卿更是困惑了。“到底是什么事?” “曲少爷脖子上的痕迹……露出来了。”伙计暧昧一笑。“可能曲少爷没注意到,忘了遮掩,虽然不明显,必须靠近他才看得到,但还是遮一下比较好。” 就不知道那痕迹是男人还是女人留的? 伙计也是京秘录的忠实顾客,最近两回的“断袖商贾”在暗指谁他也明白,不过自家主子的事,他当然不会笨到拿出来说,况且这事情是真是假也说不准,闭嘴静观就是了。 “什么痕迹?”邵原卿还是满头雾水,说就说,何必说得模模糊糊,让人听了老半天还听不懂? “这……唉!”既然拐个弯听不懂,伙计只好在邵原卿耳旁小声的说道:“吻痕。” 轰!他的脑门像是瞬间被雷劈中,震惊得炸开来,他将手中的拜帖全塞回伙计手上,赶紧冲到坊后找曲容容。 吻痕?昨晚喝醉之后的记忆又断断续续闪过,他记得自己不只吻了容弟的嘴,连脖子他也碰了。 “容弟!” 他冲入仓库里,终于找到曲容容,她都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就一把扳正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他,清清楚楚看到她露在衣领外脖子上的……吻痕! 真的是吻痕!他傻愣在当场,所以昨晚容弟真的有来过他的房里,他真的对容弟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曲容容瞧着他呆愣的神情,还是不懂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你抓着我却不说话,到底在发什么愣?” 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终于有办法问出口。“你……昨晚来过我房里?” “呃?”她像是受到惊吓似地弹跳开来,用气呼呼的语气掩饰惊慌失措。“你醉昏头了还没清醒吗?我没事去你房里做什么?莫名其妙!” 不行不行,无论他怀疑些什么,她都得抵死不认! 邵原卿却不让她逃避,非得问明白不可。“那你脖子上怎会有……” “别碰我!”她心一慌,拍掉他伸过来的手,紧接着冲出仓库,不敢再和他同处一室。 “容弟!” 邵原卿赶紧追出仓库,但曲容容逃离的速度太快,早已没了身影。 他停在仓库外,忍不住懊悔,他怎会这么胡涂,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他昨晚肯定吻了容弟,真的做错事情了。 “我真该死……”他抚着额头,硬着头皮面对脑海中残存的片段记忆,他除了吻了容弟之外,还有没有做出其它更糟糕的事情? “你身上为什么缠了布条?” “呃?布条?”他一愣,再三确认脑中的记忆,他是真的有印象,容弟的胸口缠着布条,而他也确实摸到了。 他不由自主地瞧着自己的掌心,那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上,容弟的胸部……很软,一点都不像男人硬实的胸膛,反而像是……女的? “女的……”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如果容弟真的是女的,那不知道该有多好,他会有多么欢喜? 容弟不像有受伤的模样,胸口之所以会缠上布条,很有可能是因为……想遮掩姑娘家隆起的胸脯,好扮成男的? 他恍然大悟,肯定是这样! 现在仔细想一想,容弟从一开始就没表明自己的性别,是他和娘看容弟一身男装,就将容弟当成男的。 之前的万般挣扎,只要容弟真的是女的,那就全部迎刃而解了,到时,他就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堂堂正正的喜欢她了! “如果容弟真的是女的……”他激动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焦急地想着该如何确认这一件事,总不能再次趁着醉意扒下容弟的衣服吧:“对了,阿嘉和小南!” 阿嘉和小南是善养堂的孤儿,没道理不知道容弟的真实性别,去问他们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邵原卿难掩欣喜地带着傻笑离开瓷坊,到窑场去找阿嘉和小南,希望能够尽快将这件事情搞清楚。 来到窑场,他焦急地派管事叫来阿嘉和小南,没多久人就到了。 阿嘉和小南对他崇敬不已,一瞧见他就精神奕奕地喊道:“邵爷,找咱们有事吗?” 他们俩已在窑场工作一段日子,虽然做的是粗活,但窑场有供应膳食,让他们每餐都吃得饱饱的,所以身子倒是健壮了不少。 邵原卿看着两个小家伙,没心思拐弯抹角,迫不及待地直接问了。“你们告诉我,曲容容到底是男是女?” “嗄?”他们俩错愕地互望一眼,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因为容容早就吩咐过他们,绝对不能让邵爷知道她是女的,她甚至还特别吩咐善养堂其它的孩子,如果哪一日突然有陌生人来探问她的事,大家都不可以回答。 可他们没有主动跟邵爷说呀,但这下子邵爷自己跑过来问了,怎么办? “男的、女的,就只有这两种答案,难道很难回答吗?”小家伙的迟疑,更是让邵原卿相信,曲容容很有可能是女的! “呃……邵爷,我还有好多活儿没做完。”阿嘉率先心虚的想借口转身开溜。“小容的事情还需要问吗?我相信邵爷你明白的、你明白的!” “阿嘉,等等我,我的工作也还没做完呀!”小南跟着开溜。 “喂!你们两个……” 他气结的瞪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他要是真明白,还需要特地过来问吗? 但他们不敢回答,就是心里有鬼,容弟的真实性别肯定有秘密在。 既然他们不敢回答,不要紧,他就花钱请人去查,就不信查不到! ☆☆☆ 曲容容离开瓷坊后,一时也不敢回邵府,只好暂时躲回城西的善养堂里。 “容容,你……你的脖子上怎会有吻痕?”负责照顾孩子们的李姨从曲容容一踏入屋里,就眼尖地发现她脖子上的可疑痕迹了。 “嗄?吻痕?”曲容容心虚地捂住脖子,脸蛋瞬间翻红。 这下一切都通了,原来邵原卿是发现她脖子上的吻痕,才会想起昨晚她到过他的房里。 “镜子!李姨,有没有镜子?”她心慌地嚷着。 “你等会儿。”李姨进到后堂去,没一会儿就拿着一面铜镜走出来。“你自己瞧瞧吧!” 曲容容拿起镜子往自己脖子一照,终于看到上头暧昧的红痕,她懊恼的叹了口气,这下子她就算抵死不认昨晚的事,邵原卿也不会相信的。 怎么办?回去之后她要怎么面对他?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恐怕也是万分震惊,懊恼自己轻薄了自己的义弟吧! 她脸色一垮,心情低落,失魂落魄地随手把镜子还给李姨,径自走向善养堂的后门,李姨倒也没多管她,近来她常这样阴阳怪气的,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善养堂后头是一座长满芒草的小土丘,曲容容缓步走上小径,来到一处高起来的坟前,上头用了块大石充当墓碑,却没写字,她蹲在坟前哀声叹气。“唉……莲儿,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这座坟里躺的就是她的好友莲儿,每当她心情烦闷时就会来找莲儿吐吐苦水,就算莲儿根本就听不到她所说的话,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早知会变成这般复杂的状况,当初我就不该答应留在邵家,也就不会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她苦着脸,陷入后悔和懊恼的情绪中。 也许现在正是她该离开邵家的时候了,她当初之所以答应留下,也只是想让邵姨开心一些,帮莲儿尽些心意罢了,本就没有久留的打算。 如今她留在邵家,只会让邵原卿和她彼此尴尬,倒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离开,邵原卿应该会同意吧? 但……这样一来,往后她见到邵原卿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思及此,她落寞地垂下肩,内心犹有犹豫,左右为难。 留在邵家,虽然他只将她当弟弟看待,但能得到他的关心,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只是现在两人这么尴尬,他恐怕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地关心她了。 人的心只要一变,什么都会变,什么都不一样了…… “唉……” 她在莲儿的墓前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才又回到善养堂,此时阿嘉和小南也刚回来没多久,看到曲容容出现,忍不住讶异。 “小容,你怎么会在这儿?”阿嘉怪叫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她有气无力地反问。她只是最近比较不常回来,又不是不回来了。 “也对,我问这什么问题?”阿嘉傻笑地抓抓头,但随即又想起今日邵爷问的事,赶紧提醒她。 “小容,你要当心,邵爷已经在怀疑你是男是女了。” “什么?他问你了吗?”这消息比邵原卿知道昨晚的事还要让她感到惊慌不已。“你怎么回答他?你应该没泄漏吧?” “哈哈,你放心,我当然没有泄漏给邵爷知道。”阿嘉沾沾自喜。 但曲容容还是不怎么放心,非得问明白不可。“所以他是怎么问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他直接问‘曲容容到底是男是女’,而我也很巧妙的回他‘小容的事情还需要问吗?我相信邵爷你明白的’,就这样,没泄漏半点秘密啦!” “……”这根本叫做欲盖弥彰呀!“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回答他我是男的不就好了?” “哎!因为我不想说谎嘛,他是给我工作的恩人,对他说谎,我会很过意不去的。”阿嘉还是认为自己这样回话很聪明。 “唉,我的天哪!被你们害死了……”曲容容不禁抱头呻吟,这下子她更不能留在邵家了,非得离开不可。 趁现在他只是在怀疑,她还有机会赶紧离开邵家,和他断绝来往,免得情况越发不可收拾。 她不能害他失去娶自己真正心仪姑娘的机会,就算现在没有,很有可能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她不希望他因此而埋怨她。 反正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没有嫁人的打算,被轻薄了她也不在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努力说服自己别在乎,但她的心还是背道而驰,眼睛微微酸涩起来…… ☆☆☆ 夜深了,曲容容却迟迟没有回到邵家,让邵原卿忍不住心急起来。 容容该不会是在躲他吧?虽然曲容容的真实性别尚未被证实,但他的心已经偏往一边,不愿意再将曲容容当成义弟看待。 他希望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这样他们俩想在一起,就没有任何顾忌,如果他也能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他的话。 他坐在大厅内焦躁的等着,不断猜想,如果她不回邵家,那她还能到哪儿去? “对了,善养堂!”他突然从椅上跳起来,冲出大厅,决定去善养堂看看。 然而邵原卿才走出大厅,邵母正好从一旁的廊道走过来。“原卿,都这么晚了,你还想到哪儿去?” “我要去找容容。” 他怎么突然改口唤容容了?之前不是都叫容弟?“容容都那么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你何必担心?”邵母一头雾水,啼笑皆非。 儿子越关心曲容容,她就越心惊呀,那一日两人相抱的画面始终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就怕儿子真有断袖之癖。 “我……”邵原卿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怎能不担心?他就怕容容不回来呀! “大少爷!”被邵原卿吩咐守在门口的奴仆这时急急冲过来。“回来了,曲少爷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他欣喜的赶紧冲过去,邵母被儿子的行为搞得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也急忙随后跟上。 他冲到大门前的跨院,曲容容正好走了进来,一看到邵原卿便心慌地顿下脚步,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从善养堂回到邵府的路上,她努力的想要冷静下来,没想到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看到他,她的心又开始慌乱起来。 “容容。”邵原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心地笑着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膳了吗?饿了吗?要不要我吩咐厨子帮你备宵夜?” “嗄?”她愣住,回不出话来,因为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种反应。 他应该尴尬的和她避不见面,要不然就是懊恼得不想见她,怎么可能会欣喜若狂地欢迎她回来? 他……脑子到底有没有问题呀? 邵原卿看她一脸呆愣,担心她不知道怎么了,下意识地伸手想摸她额头。“你……” 她羞得赶紧往后退,脖子上的吻痕犹在,她可不想又出什么意外。 但她躲避的举动却让邵原卿误以为她是在怕他,内心除了懊恼之外,也带了些许苦涩。 也难怪她会怕他,被一个不喜欢的人强吻,不管是男是女,都不会好受的。 但错误已造成,他还是得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他正经地看着她,诚恳地说:“容容,昨晚……” “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话还没说完,她马上阻止他说下去,不希望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哥,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往后也请你不要再说昨晚的事了,好吗?” “好好好,你说没事就没事。”他放柔嗓音回答,既然她不想提,他也就不再说了,免得惹她不开心。 一切都是喝醉酒惹的祸,要不然容容才不会害怕他的靠近,但若不是昨晚的阴错阳差,他也不会发现她可能是女儿身的秘密,之后的发展到底是好是坏,他也无法断定。 他只能想尽办法挽救自己的形象,至少让她别躲他、怕他,他不会再对她乱来,只盼她能够重新接纳他。 他的语气怎么软了那么多,像是想尽办法在讨好安抚她似的?曲容容不禁感到困惑,但此刻的她无心多想,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讲。 “另外,我做了一个决定,希望大哥能应允。” “什么决定?” “我想离开邵家了,多谢大哥和邵姨这阵子以来的照顾。” “什么?”邵原卿讶异地愣住,之后才回过神来,急着想要阻止。“容容,你并不需要离开邵家!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他就担心她会使出离开这一招,让他永远都找不到她! 曲容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是幽幽地道:“大哥,我心意已定,你阻止不了我的。我毕竟不姓邵,总有一日会离开,之前之所以会答应留下,是因为你和邵姨盛情难却,但住在这儿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对瓷器生意没什么兴趣,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该自力更生,不能靠大哥照顾,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邵原卿知道这只是她的借口,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当下气急败坏地说:“容容,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再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 “大哥!”她无奈地重叹口气。“就算我求你了,强留住不该留下的人,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不管他是为了愧疚、为了补偿、还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想留下她,她都不会答应。 分开了,对彼此都好,她是如此深信着,虽然这么做,她也很不好过…… 邵原卿的心紧紧一缩,胸口漫起了一阵浓烈苦涩,明知道她心意已决,但他还是不想放手,好想用尽一切办法逼她留下。 怎么办?他不要失去她,他内心好挣扎…… “原卿,既然容容想要离开,那就让他走吧!”邵母在一旁观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打圆场。 从刚才他们两人那有所保留的对话,她已察觉这两个孩子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逼得容容想离开,而且去意甚坚,这时强逼容容留下,只怕情况会更僵。 何况她始终担心断袖之癖的传闻有一天会成真,干脆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俩分开,或许反而是一件好事,只是委屈了容容…… “娘?”邵原卿错愕地瞧向娘亲,没想到娘居然赞成。 她扬起慈祥的笑容,眼泛泪光,上前温柔地拉起曲容容的手。 “容容离开邵家后,照样也在天京城生活不是吗?既然都在城里,如果容容有任何困难,咱们依旧可以帮忙,也可以不时地去关心他,不一定非得要他待在邵家才行呀!容容,你是个上进的好孩子,答应邵姨,要常回来看邵姨好吗?” 她还是会尽己所能地照顾这个好孩子,不会因为他离开邵家就漠不关心。 “邵姨,谢谢你……”曲容容感激不已。 她在邵家的每一天,邵姨都对她很好,所以直到这一刻,她还是没说出莲儿的事,她不想让邵姨对她失望,也不想让邵姨知道残酷的真相而难过。 面对曲容容的去意坚定,加上娘亲的支持,邵原卿有苦说不出,只能全都往肚里吞。 罢了,事已至此,他还能挽留些什么?他什么都挽留不了,只能认命…… 第六章 “唉……” 自从曲容容离开邵家,已经过了五日,这五日以来,邵原卿几乎是食不知味,心情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但还是得逼自己强打起精神处理瓷坊的生意。 幸好她回到善养堂后,还是继续在市集里卖京秘录,并没有离开天京城的打算,这才让他暗暗松下一口气,反正只要她人还在,他不愁没机会修补和她之间的关系。 “少爷。”此时,一名仆人送来一封信,交给正在书房看账册的邵原卿。“这是刚送来的信。” 他一接过信,看到上头的封缄者姓名,就知道是他托人调查容容的事情有结果了,他赶紧将信拆开,既紧张又期待,看完信后,终于证实了他的怀疑——曲容容的确是女儿身!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一扫过去五日的阴霾,控制不了内心狂喜地朗笑出声,有种快飞上天的轻松喜乐感。 原来如此……现在回头想想,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男装的她所吸引了,因为她的男装扮相根本无法彻底掩饰她属于女人的气息,怪不得他总觉得她很娇弱、很小鸟依人、很需要他照顾…… 他的心就这么不知不觉陷下去了,难怪他对其他“男装打扮”的人都没兴趣,独独对她就是无法抗拒。 这下可好,他可以开始计划该如何让她接受他,答应回到他身边…… “原卿。”邵母突然推开门走进书房,满脸堆笑地说:“我等会儿想去庙里上个香,既然你在府里,就陪我一道去吧!” 很明显的,她不死心地想继续帮儿子介绍新姑娘认识认识。 “娘,你别再帮我作媒了,我已有心仪的对象,你别再乱点鸳鸯谱。”他没好气地说,不必想也知道娘是别有用意,等他一到庙里,肯定会和哪家的千金小姐“不期而遇”,全都算计好了。 “我巴不得你真有心仪对象,但你总是在忙瓷坊的事情,哪有把心思放在哪家姑娘身上?我才不相信!”邵母愁眉苦脸地在一旁坐下。 “娘,我这回是真的有心仪物件了。”邵原卿不由得失笑。 “是吗?那好呀,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 他勾起一抹非常温柔的微笑,就连语气也有着万般柔情。“是曲容容。” “……是谁?”邵母愣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曲容容。”邵原卿再度肯定的回答。 邵母继续呆愣,之后一脸哀恸的捧着心口,身子一软,唉叫道:“我的老天爷呀……” “娘!”邵原卿冲向前扶住娘亲,急着解释。“你先听我说完……” “你这个该死的孩子,我不准你喜欢曲容容!”邵母激动得痛骂出声。“你是邵家的独子,你必须替邵家传宗接代,结果你竟然喜欢男人,你……你还有脸面对邵家列祖列宗吗?” 原来真的被她猜中了!她快被这小子给气死,什么姑娘不好爱,偏偏爱上不该爱的男人,搞什么断袖之癖! “娘,先别骂,先听我解释。”邵原卿赶紧说道。“曲容容是女的,她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你这个不肖子,存心让邵家在你这一代绝子绝孙吗?你……”邵母讶异的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曲容容在咱们面前,虽然始终是男装打扮,但其实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你确定?” “我已派人调查过这件事,千真万确。” 邵母张大嘴呆住,好一会儿后才消化这个讯息。 容容是女的!冷静下来之后,她转怒为喜,开心不已,这真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只要曲容容是女儿身,那她当然乐见儿子将曲容容娶回家,真正当一家人。 曲容容回善养堂之后,她曾去探望过一次,那儿的孩子虽然被人细心照顾着,但想到他们可怜的身世,她还是感到鼻酸,因此更心疼从小就失去亲人照顾的容容。 “那真是太好了,你快把她娶进门吧!容容是个好孩子,我和小娥当初也为你们订下亲事,容容也知道的……” “娘,我怎能说娶就娶,也得她心甘情愿嫁我才行。”提起这桩婚约,邵原卿明显郁闷起来。 容容不可能答应履行这莫名其妙的婚约的,如果是他,要他因为娘亲的自作主张娶一个不爱的姑娘,他才不愿意,或许容容也是有这一层顾虑,才会宁愿女扮男装,不说真相。 他不打算强逼她嫁他,除非是她自己愿意嫁给他。 “那你就快点想办法把容容追回来呀!” “我会想办法的,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娘你就静静等着吧,别再帮我乱牵什么红线了。” “好、好,我等,只不过你别让我等太久啊!”邵母欣喜地笑着说,她终于不必为儿子的事烦恼得连觉也睡不好了。 邵原卿也跟着扬起笑,不过他可不敢向娘保证,他得花多久时间才能得到容容的心。 不过只要有任何一丁点机会,他就会紧紧抓住,绝不放弃! ☆☆☆ 曲容容离开邵家之后,其实真的考虑过离开天京城,但她若离开天京城,还能去哪儿? 她早已没了家,不知该何去何从,但在天京城里,她还有善养堂可以回去。善养堂是她唯一像家的归处,而且她也舍不得抛下善养堂的弟妹们,所以她还是选择留下来。 本以为回善养堂后,她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但她发现,她开心不起来,反而异常的消沉,总是在独自一人时哀声叹气,心好像空了一个洞似的。 “唉……” 这一阵子,午时在市集里卖完京秘录后,她就会回到善养堂发愣,本来是该帮忙李姨做些杂事的,但李姨看她回来后情绪一直非常低落,也没有硬要她帮忙,便任由她坐着发愣了。 此时,她坐在后院的长板凳上发愣,任由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晒到微微冒汗了还感觉不到热意。 她突然好怀念邵原卿的声音,好怀念他总是对着她喊“容弟”,还有那爽朗如朝阳的笑容,都在她脑海中回荡着。 只可惜,这一切都结束了…… “小容!小容!”一名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娃开心地冲到后院,怀中还抱着一个新的布娃娃。“你瞧,布娃娃!” “真的是布娃娃,谁给你的呀?”她回过神来,笑着拍拍小女娃的脑袋。 “是个陌生的大哥哥,大哥哥带来了好多东西,其它人也有娃娃呢!”小女娃兴奋的答道。 “陌生的大哥哥?”曲容容困惑地微蹙起眉,是有人来资助善养堂吗? 善养堂在干爹的资助下,物资、食粮不虞匮乏,何况京里的人对孤儿还是存有偏见,会突然有善心人士上门帮忙,令她感到意外。 她好奇地起身,从后院来到前院,想知道小女娃口中的“陌生大哥哥”是谁,她一来到前院,就见其它孩子们开心不已地围绕着一名伟岸男子,而正和他交谈的李姨也笑得非常开心。 她一看到那人,瞬间错愕的呆愣在原地,有一种想转身躲到后院去的冲动,但她才一有动作,那男子也发现到她了。 “容容!”邵原卿赶紧越过孩子群,顺利挡住曲容容离去的脚步,欣喜的扬起笑。“一阵子没见,你最近还好吗?” 他本以为来善养堂能瞧见容容的女装,却没想到她依旧是男装打扮,让他有些遗憾,不过睽违半个月再度见到她,也够他开心的了。 “你……你来做什么?”见到他那阳光般的笑容,她倒害羞得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好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故意和他撇清关系,他应该庆幸少了一个麻烦才是,又为何出现在她面前? “你是我的义弟,娘都能来探望你了,难道我就不行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发现她脸色微红,他可以猜想,她是因为害羞吗? 原本紧张的心情立时放松不少,他本来还担心她在气头上不愿见他,甚至有可能直接将他轰出善养堂。 但她姑娘般羞涩的反应,倒是让他信心大增,他能不能期望,其实她见到他还是有一丝丝欣喜存在? 他提到她“义弟”的身分,曲容容原本的羞涩之情被接着而来的心虚惭愧冲淡不少,又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吐露的实情…… 原来他是因为她的“义弟”身分才来关心她,心顿时沉了下来,好难受…… 邵原卿看她神情依旧郁闷不开怀,忍不住说道:“容容……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见我,那我……往后会少来的。” 他苦笑,不知怎么做才能消除她对他的戒心。只要他能做到,他一定努力达成,只求重新挽回她对他的信赖。 就算彼此的芥蒂不可能完全消除,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他也心满意足…… “我……不是这个意思……”曲容容低下头,小小声地说。能见到他,她当然很开心,只不过她心中有诸多顾忌,不敢面对他。 李姨在一旁瞧着他们俩,颇感有趣,没想到容容也有如此姑娘般娇羞的一面,平常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都不见了。 还有那个邵爷,和她话才讲到一半,见到容容出现便飞也似的追过去,一颗心全放在容容身上,她这个旁人看得再清楚不过。 这一对分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却又内心矜持、放不开,这样磨下去是要磨到什么时候?她都不耐烦了。 “容容,这位邵爷还真是有心呢!”李姨适时上前插话,免得他们俩彼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越来越尴尬。“他说他也想在城北设一间像咱们一样的善养堂做功德,所以特地过来取经。” 其实这是邵母来善养堂探望过曲容容之后,一时心有所感而产生的念头,邵家是天京城内的富商,拿些钱出来做善事回馈也是应该的,邵原卿也同意娘亲的想法,便主动揽下筹备之事,顺便也找到了正当理由来探望容容。 “那很好呀,善养堂的事情都是李姨在打理,问李姨最清楚,我就不打扰大哥向李姨取经了。”再待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曲容容干脆低头转身离去,好掩饰内心的慌乱。 “呃?容容……”邵原卿本想追上,却顾虑到她不知会不会气恼,只能作罢。“唉……” “邵爷,现在叹气似乎还太早了些。”李姨笑容满面的道。 邵原卿尴尬得脸色微红,现在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人。 “李姨有何见解?” “有些时候呀,对方没有明显拒绝你,其实也等于给了你一个答案,就看你懂不懂而已。” 刚才谈话之间,李姨已经差不多摸清他的底,邵瓷坊在天京城内信誉优良,而他言语诚恳,也令人颇有好感,她干脆提点他几句。 邵原卿困惑地微皱起眉,难道李姨的意思是,容容没有斩钉截铁的说不想再见到他,很有可能表示,其实她并不排斥他来见她? 那……那她为什么要躲起来?难道是……害羞吗? 他一喜,原本沮丧的情绪振奋不少,如果容容真是害羞,不知道该有多好,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呀! “邵爷,我这里有许多经可以取,一时半刻想说也说不完,欢迎邵爷经常过来‘取经’呀!”李姨的笑容隐含暧昧,她相信他肯定懂她的暗示。 容容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眼前正好有个不错的人选,对容容又有心,她能帮多少就尽量帮喽! “当然、一定,感谢李姨不吝指教!”他开心地回答,李姨都帮他想好过来的借口了,他再不好好利用,那他就太笨了。 一次不行,那他就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容容愿意面对他为止,除非她当着他的面说两人绝无可能,要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 曲容容本以为她不理邵原卿,他就会自讨没趣的不再出现,还给彼此安静。 结果她失算了,他来善养堂像是上了瘾,三不五时就会出现,简直把善养堂当成自家花园在逛。 “你怎么又来了?” 曲容容才一打开大门要走出去,就恰巧碰到邵原卿刚下马车走过来,后头的孩子们一见到邵原卿出现,兴奋得挤在门边叽叽喳喳,因为他每回来,总会给他们好吃、好玩的东西。 “邵哥哥,你来了呀!” “是邵哥哥耶……” “容容,真是巧。”邵原卿笑意盎然地来到她面前。“要出门吗?去哪儿?” “去哪儿都不关你的事!”她又羞又恼的娇嗔。“你是成天没事干吗?不去管你的瓷坊,跑来管我去哪儿做什么?” 他每回来,总是找各种理由在她身旁绕呀绕,绕到那些比较大的小鬼们都暧昧的看着他们笑,害她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而他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谨慎小心,渐渐地大胆厚脸皮起来,快缠得她招架不住。 “瓷坊的事我还是有在处理的,你可以不必替我担心。”他笑得更是开怀了,只不过他没告诉她的是,每回他一来善养堂逗留,回去就免不了得熬夜处理被他搁置下来的公事。 “你……你少误会了,我才不是在替你担心!”她羞窘的赶紧反驳,他不只大胆厚脸皮,也油嘴滑舌了不少。“我是怕有人误会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人言可畏,你不是早已吃过亏了?” “清者自清,其它人要怎么想,也不是我有办法掌控的,况且咱们俩是否真的有奇怪‘癖好’,你心里有数的,不是吗?”他理直气壮,依旧笑得爽朗,不点破她的秘密。 他不愿逼她,要等她心甘情愿的自己坦白女儿身,但她偏偏嘴硬继续装男子汉,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装傻。 她心有顾忌,迟迟不表明自己的女儿身,他怕不顾一切地逼她会适得其反,只好拿出耐心陪她慢慢耗,总有一日她能对他卸下所有顾忌,不再对他有所隐瞒。 曲容容警戒地瞪着他,他这分明就在暗示她,他知道她的秘密,也知道自己没有断袖之癖,行得正、坐得直,所以其它人如何看待,他管不着。 “哎呀,邵爷你又来啦!”李姨此时才提着一个装满衣裳的大桶子出现。“真是不巧,咱们现在要去溪边洗衣裳,恐怕无法招待邵爷了。” “无妨,我可以随你们一道去溪边。”反正他的目的是容容,容容去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就对了。 “既然邵爷有空来走走,那就跟上吧!” “感谢李姨。” 曲容容气得瞪他一眼,别过头跟上李姨的脚步,尽量对他视而不见,以免受到他的影响,反正他跟他的路,她洗她的衣裳,别理他就是。 八名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也跟着一同到溪边去,李姨和曲容容忙着洗衣裳,孩子们就在溪旁的空地上玩了起来,而邵原卿就负责照顾这群爱玩的孩子,避免他们出任何意外。 背后不断传来邵原卿和孩子们的笑闹声,让蹲在溪边的曲容容心浮气躁,始终静不下心,双手下意识的搓揉衣裳,脑子里想的却是他这阵子以来的举动。 他不厌其烦的来善养堂找她,真的是因为喜欢她,而不只是单纯地想补偿他酒后对她的轻薄? 但她有哪里好让他喜欢的?她什么长处都没有,还爱扮男装,完全没姑娘家的样子,他会喜欢那才奇怪…… 她越想越丧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到手中洗到一半的衣裳不小心漂出去了也不知道。 一旁的李姨瞧见,赶紧喊出声:“容容,衣裳被水给冲走了!” “嗄?”曲容容猛一回神,错愕的惊呼出声。“啊——衣裳别跑!” 她正要起身去追被冲走的衣裳,没想到邵原卿已经先一步冲到溪边,身手利落的替她把衣裳给捞了起来。 他将湿淋淋的一块白色小布给摊开,好奇不已。“这件是什么……” 她脸蛋瞬间胀红,赶紧冲过去,抢下他手中的衣裳。“快还我,那是我的亵裤!” 她一时心急,没想到身为“男子”,又怎会穿姑娘家的“亵裤”,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只顾着想抢回东西。 “呃?”邵原卿呆愣的任由她将亵裤抢回去,迟了好一会儿,嘴角才微微扬起,像是有些得意及庆幸,不过他倒是识相的没提点她的口误,免得她更加羞窘。“幸好不是让其它男人给捡到……” “别说了!”她这下子不只脸蛋羞红,连脖子也红了起来。“去,去顾着那些孩子,别过来烦!” “好好好,容容别恼,我这就回去。”他心情大好的转身,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果然跟来是对的。 曲容容拿着亵裤蹲回溪边,丢脸到极点的抱头呻吟,懊恼不已。 她什么不好丢?他什么不好捡?居然是亵裤!她宁愿他没捡着,就让那亵裤被水给冲得无影无踪好了。 “哈哈哈哈……”李姨可是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李姨,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她有气无力的轻叹。 李姨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忍住笑,嘴角高高地勾起,低声地说:“容容呀,连堂里的其它小鬼头都看得出来,邵爷喜欢你喜欢得紧,我就不信你自己看不出来。” “李姨突然提这个做什么?”她还是想逃避,不希望李姨再谈下去。 “当然是想敲敲你那不知道在顾虑些什么的脑袋呀!”李姨接着说。“其实看他的态度,他十之八九已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又不是在搞断袖之癖,你到底还在犹豫些什么?” 曲容容沉默不语。她也明白他肯定已经确定了她的女儿身,才会肆无忌惮的缠着她,但她就是有顾忌,始终无法打开心防。 她欺骗了他、欺骗了邵姨,让他们以为她是故人之女,如果邵原卿在意她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这层关系,那她会更加心虚惭愧。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好意的欺骗和恶意的欺骗,终究还是欺骗。 所以她不敢响应他的心意,就怕他有一日发现真相,会转而厌恶她。 既然如此,她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希望,想办法疏远他,这样他之后就不会受伤,而她也能好过一些。 真能好过一些吗?她暗自苦笑,或许……她连自己也骗了,这么做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 隔日,日正当中,还在市集里的曲容容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想着和邵原卿之间的事情,以至于有四名面色不善的男子站在摊子前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 “喂!”其中一人不耐地大喝一声。 她实时回过神来,扬起做生意的灿笑。“几位爷儿,是想买书册吗?” “买书?哈哈哈哈……”四个男人没有回话,只是不怀好意地大笑着,曲容容敏感地警戒起来,她越看越觉得他们面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来了,他们……就是曾经围堵过阿嘉和小南的那一群地痞流氓。 “真是冤家路窄啊,让咱们凑巧发现你在这儿。”其中一名地痞流氓冷笑。 曲容容脸一沉,问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她暗暗观察情况,他们分别挡住她前、左、右方,而她的后头是墙壁,他们先一步封住她逃跑的机会,她硬闯也没有用,就算想打也打不过他们四个人,这下麻烦大了…… “想怎样?当然是要让你在这儿混不下去!”恶少吩咐一旁的伙伴。“给我砸,不准他在这儿做生意!” 恶少们兴奋地一拥而上,抓起她放书的竹篓就开始倒书、撕书,爽快不已。 “住手!快住手!”曲容容急得大喊,拚命伸手阻止他们。 “少啰嗦,滚!”其中一名恶少使力将她推往一旁,毫不留情。 “啊——”她踉跄地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得暂时无法起身。 市集里人潮不少,但却完全没人敢插手,就怕惹祸上身,恶少们撕书撕得不过瘾,紧接着想揍她出气。 曲容容逃不了,干脆豁出去的怒骂出声。“这天京城是没有王法了吗?由得了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生事?” “哈哈哈……什么王法?在这个地方,咱们的拳头就是王法!”恶少毫不客气的命令。“给我打,打到他见血为止!” “咱们就等这一句!” 四个人团团围住她,其中一人抬起脚瞄准曲容容的肚子用力一踹,曲容容人单力薄,只能全身缩紧护住肚子,免得被他们给打死。 “住手——” 突然不知从哪儿爆出一句呼喊,一记愤怒的拳头瞬间狠狠揍向抬脚的那一名恶少,将那恶少揍飞到隔壁的摊子上,痛叫出声,其它恶少见同伴被打,马上转移注意力到出手的男人身上,又惊又怒。 “又是你!上次坏咱们好事的也是你!” 邵原卿愤怒的咆哮出声。“谁敢伤她一根寒毛,就是和我过不去,我定要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你——”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其实没有小贩敢去报官,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找麻烦的对象,一旁的邵家仆人故意这么喊,就不信这些恶少不怕官差出现。 果不其然,恶少们心一惊,赶紧撤退。“咱们走着瞧!” 恶少们逃走后,邵原卿马上蹲下身,担心地瞧着受伤倒地的曲容容。 “容容,你还好吗?没事了,那些家伙都已经走了,别怕、别怕……”他轻拍着她肩膀,心疼地轻哄她,第一次瞧见她如此脆弱的神情。 她傻愣愣地瞧着眼前熟悉的男子,一时无法反应。过去还没被干爹收养前,在街上被欺负是家常便饭,她早就习惯了,每当遇到这逃不了的危急状况,她只能想办法保护重要部位,先留住一条小命再说。 她从没想过会有人来救她,会有人帮她挡下一切痛苦,如此呵护着她,好似她有多么重要。 脆弱的心防在这一刻瞬间瓦解,她突然害怕又委屈地大哭出声,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呜……” “没事了,只要有我在,就没人可以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 他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根本不管其它人怎么看待他们,被误会也不要紧,心疼不舍的继续哄着她,只希望她能赶紧安心下来。 “呜……”她紧紧回抱他,放纵自己被他保护着,她独自一个人生活好久好久了,她很坚强,但也好累,好希望能被人呵护,好希望能有一个强大又安稳的避风港让她依靠。 现在避风港就在她面前,只要她愿意依靠的话,她已经不想再抗拒了,只想让他疼着,好好的疼着…… 第七章 “呜呜呜……” “容容,别哭了,哭太久眼睛会不好受的……” 马车内,邵原卿心疼不已地抱着曲容容,让她在他的怀里发泄情绪,马车则往城西的善养堂走。 他轻拍着她的背,只恨自己口拙,除了叫她别哭之外,就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哄她。 他这一日一大早便去拜访客人,近午时回来,心想曲容容大概也快结束工作,他便让马车停在市集附近,准备等她收拾完送她回去,却没想到,他正好遇到这宗混混寻衅的意外。 幸好他及时阻止了一场憾事,或许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牵引他,让他有机会解救心爱的女人。 幸好她毫发未伤,只是吓着了,让他松了口气,但她掉不停的泪水让他看得很紧张,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愿意让他安慰,愿意让他在她最脆弱时陪伴着她,他当然得好好把握机会,希望能打开她的心防,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她此刻就在他的怀里,但还不够,他不只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他伸手抹去她脸蛋上的泪水,心疼的道:“别再哭了,我派人再去把那些地痞恶少好好的教训一顿,替你出气,好吗?” 他没想到那些人会再来生事,而且目标还换成她,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他决定亲自登门拜访那些混混的上头老大,摆平这桩恩怨,不让他们再找理由来欺负她。 “不……不必麻烦你。”她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抽抽噎噎的回答。“我会把这件事情往上报,京秘录上头的人颇有权势,会替我出头的。” “你就这么不愿我帮你?”他忍不住气闷。 “不是不愿,只是不希望你受到牵连。”毕竟对方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来阴的,连他一起整,她会很过意不去。 原来她是在担心他,这让他心情马上大好,笑得开心。 “我不怕受牵连,就怕你拒绝我的好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上头会有人处理,你真的不要插手,答应我。”她揪住他的衣袖,就怕他硬要趟这浑水,替自己惹了一身腥。 他挺身而出保护她,她很感动,但她不希望他将来有受伤的危险,所以非得逼他答应不插手才行。 “可是……” “答应我,不答应我,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她一踩上他的死穴,他就认输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护送你,每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现在他开始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市集讨生活了,就算无法阻止她继续当卖书小贩,至少让他护送她往返吧!这样其它人就算想生事,也会有顾忌,不致再那样肆无忌惮的出手。 这样还不够,他得暗中再派个人手在她附近时时刻刻护着,以防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出任何意外…… 面对邵原卿的要求,曲容容不禁迟疑了,如果真让他每日接送,可能会妨碍她去京秘录的所在地,和干爹见面也恐怕有所不便。 她思前想后,决定拒绝他。“你平日要管瓷坊,又不是没事情做,还是别麻烦了。” “容容,我并不觉得麻烦。”他坚定的回答。 “就算你不觉得麻烦,我也会感到困扰。”他不为所动,她只好再换个理由。 “如何困扰?” “困扰咱们又会被误会,你不想见到京秘录又再来个‘断袖商贾’第三回吧?” 没想到他倒是轻笑出声,早已看开了。“如果对象是你,再来个‘断袖商贾’第四回、第五回,我也认了。” 只要他明白自己喜欢的是位货真价实的姑娘就好,如果她真想继续扮男装和他耗下去,他除了陪着她一起耗之外,也没别的办法。 他感觉得到,她已经心软了,或许他只要再多努力一会儿,就能够渐渐得到她的真心。 “你……”她羞红了脸,因对他的心防已撤,便不自觉显露出娇嗔的一面,轻捶他胸口。“油嘴滑……哎呀!” “小心!” 马车一个大颠簸,曲容容一头撞进邵原卿的怀里,小巧的鼻子撞上他结实的胸腔,痛得她眼角又开始泛泪。 “怎么了?不要紧吧?”邵原卿胸口不疼,倒是心疼的赶紧帮她揉着鼻头。 “呵呵呵……”她忍不住低笑出声,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才捶了他一下,现世报就马上回到自己的鼻子上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才不告诉你。”她俏皮地轻吐舌尖,尽显女儿家的撒娇姿态。 邵原卿的眸光顿时一亮,心猿意马,她肯定不知道,她刚才的吐舌动作娇媚万分,就像是在勾引他呀。 上一回是在酒醉中吻了她,那甜美的滋味似幻似真,让人回味不已,他真想在清醒时再一次吻上她,好知道她的唇到底有多么甜美,是不是更胜醉中滋味? “容容……”他微微俯下身,想试探她的反应,如果她有半分不愿意,他便会马上止住,不再逾越。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隐隐透露出内心的情意及渴望,心儿怦然狂跳,难掩娇羞,她明白他想对她做什么,她该要拒绝他的,但她却……不想拒绝。 因为她同样渴望与他亲密,她想要被他好好疼宠着,她也喜欢他呀,喜欢得紧…… 她轻闭眼睫,无声的允许他想亲近她的渴望,他心一喜,终于无所顾忌地覆上她的唇,品尝到她的美好。 两唇柔情厮磨,从一刚开始的浅浅轻尝,慢慢的加深、加浓,唇舌亲匿地交缠在一起,互相渴求着彼此的甜美滋味,谁都舍不得先一步停止。 只要一越过压抑的界限,就再也停不了,他们忘我的沉醉在美好的亲匿当中,浑然不觉马车不知何时早已停下来,他们已经在善养堂的门外了。 “是邵哥哥的马车!” “邵哥哥来了……” 马车外一群孩子们的欢呼声响起,已经等不及邵原卿下车,孩子们干脆冲到马车边,兴奋地掀开车帘,那动作之快,让坐在前头的车夫及仆人根本没机会阻止。 “邵哥哥,咱们……” 好几个小小的脑袋探进车里,好几双小小的眼睛睁得老大,不解地看着车内的两人为什么紧抱在一起,甚至还嘴对嘴的……在吃什么东西? 邵原卿和曲容容猛然回过神来,错愕地和小家伙们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马车内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位小女娃终于眨着纯真的瞳眸问:“邵哥哥,你为什么要吃小容的嘴?” “啊……”曲容容羞怯万分的把头埋入邵原卿怀里,没想到居然会让孩子们撞见他们俩在亲热,她没脸出去见人了啦! “哈哈哈哈……”邵原卿倒是笑出声来,轻搂着拚命懊恼呻吟的人儿,感到前所未有的爽快开心。 他们这样算是彼此倾心了吧?她虽然没说出口,但她刚才生涩却热情的回应,已然表明她的心意,她心中早已有他。 胸口涨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满足,他相信,两人许下相伴一生承诺的日子,就快到来了…… ☆☆☆ “哎呀……我不想出去见人了……” 厨房里,李姨正在煮晚上大家要吃的饭菜,曲容容则蹲在一旁拚命呻吟,真想就窝在厨房里别出去。 “李姨,你为什么要留他下来一起用晚膳?才刚发生那种事……你要我拿什么脸和他同桌吃饭嘛。”她继续呻吟着。 她一回到善养堂,衣裳有些脏乱,李姨就问她怎么了,她不想说出市集上发生的事让李姨担心,没想到邵原卿却代替她说出来,害李姨心惊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她浑身上下没什么大碍后才终于放心。 结果其它孩子也绕在李姨身旁讲他们刚才在车内看到的事,当场让她无地自容,丢脸丢到家了。 现在她一走出去,肯定会被其它不懂的孩子们问东问西,问她的嘴有什么好吃的,懂的孩子就直接对她暧昧地猛笑,她的脸皮就算再厚也招架不住。 所以她干脆躲进厨房,丢邵原卿一个人在前厅应付那些小家伙,反正他的脸皮比她更厚,被知道了两人的暧昧,他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开心得很。 他根本就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今日救了你,留他下来吃顿饭是应该的,况且他平日也很照顾孩子们。”李姨笑睨她一眼。“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你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赶紧看开点。” “你说得倒是轻松,被撞见的人又不是你。”她继续哀怨地咕哝。 “总归这是好事,习惯了就好了,唉!倒是市集上那些混混来找麻烦的事较难处理,怎么样?你需不需要暂时避避风头?” “这事你不必担心,我决定明日就跟京秘录上头的管事说,只要上头的人一出面,那些混混就不敢再来找麻烦了。” “那就好。”李姨笑咪咪地将炒好的最后一盘菜交给她。“好了,别再当缩头乌龟了,端出去,准备开饭了!” 曲容容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地接过菜盘,硬着头皮走出厨房。 她来到前厅,厅中一个大圆桌可以塞下十几个人同桌吃饭,等着开饭的孩子们就在前厅门前的空地上玩耍,邵原卿也在那群孩子们中间,像个孩子王似的,早就和他们混得非常熟。 她将菜放上桌,对着门外高喊:“开饭了,赶紧进来吧!” “好耶,开饭了!” “终于开饭了,我肚子好饿呀……” 孩子们进到厅里,很快地便自己找一个位子坐下,曲容容随意找张空椅子坐,恰巧两旁都已有孩子坐着,邵原卿只能另找其它空位坐下。 曲容容对面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孩突然喊道:“丫丫,过来这里坐,这边有你爱吃的菜。” “好呀。”曲容容身旁的小女娃马上跳下椅子,冲到对桌的空位去。 邵原卿逮到机会赶紧在曲容容身旁坐下,笑得可开心了。“容容,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很好,不枉费他每回过来都会带些好吃好玩的“贿赂”这一群孩子,现在总算是收到成效了。 “……”容容没说话,心里已发窘到不行,这一群胳臂往外弯的叛徒! 李姨最后一个坐上圆桌,她一坐定后便说道:“好了,大家开动吧!” 曲容容将饭碗拿起,开始埋头猛吃,希望能赶紧吃完赶紧离开,邵原卿见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她的脸皮这么薄。 “容容,别光只吃饭,你爱吃些什么,我帮你挟。” “不必了,我……” 孩子们分别指着桌上的卤碎肉、大白菜、腌萝卜,不断暗示邵原卿,直接将曲容容的喜好给出卖了。 邵原卿真是爱死了这些孩子们,没白花时间和他们玩耍。“容容,吃些腌萝卜吧!” 看着碗中瞬间多出来的腌萝卜,曲容容一双眼扫向在座的众小鬼,就像是在控诉他们——你们竟敢出卖我! 孩子们继续开开心心地吃饭,没在理曲容容的瞪视。 “邵爷,你别只顾着容容,自己也要吃呀。”李姨笑道。“都是些粗茶淡饭,还请邵爷别嫌弃。” “李姨的手艺很好,我怎会嫌弃?” “呵呵呵……邵爷您太客气了……”李姨心花怒放,开心得不得了。 一顿晚饭大家吃得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只有曲容容一个人感到万分尴尬,完全无法融入他们开心的气氛里。 她囫囵吞枣,草草用完晚膳,便急着离席。“我吃饱了。” “容容?”邵原卿虽然还没吃完饭,还是放下碗筷追出去。 孩子们一见他们俩离厅,顿时蠢蠢欲动,好想偷偷跑出去看他们想要干什么。 “乖乖留在厅里吃饭,没把桌上的菜吃完,谁都不能离开。”李姨笑意盎然的命令,适时的制止这些小鬼头再度过去破坏气氛。 “喔……”他们只能照做,不敢违背李姨的命令。 邵原卿追到后院去,对着曲容容的背影再度喊出声。“容容。” 她终于停下脚步,却还是背对着他,没有回过头。 他慢慢来到她后头,试探性的伸出手,发现她没有抗拒的意思,才欣喜的从后将她搂入怀里,在她耳旁低喃。 “现在没有别人,你不必再害羞了吧?” “你还说?”她没好气地偏头瞪他一眼。 “好好好,不说了。”他笑着再微微缩紧双臂,让两人更加紧密相依。 曲容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其实很喜欢这温暖且安心的感觉,嘴角忍不住勾起笑,享受着弥漫在两人间的甜蜜气息。 花好月圆,气氛正美好,邵原卿心想,既然她都已经敞开心胸接纳他,那她也应该可以回复女儿身了吧? 她之前之所以女扮男装,肯定有她的顾虑在,他也就耐心等待,直到两人互相倾心,她任由他亲着、抱着,也等于是对他默认了女儿身之事。 他已经开始期待,她身着女装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 “容容。” “嗯?” “我喜欢你。” 一股甜而柔的情意温暖地包围着她,让她的心瞬间激荡起来,虽然早已明白他的情意,但亲耳听到他说出口,还是让她感动不已。 但,她还是忍不住反问:“不是因为愧疚、负责、或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都不是,我喜欢你,就是单纯的喜欢你,一颗心再也拿不回来了。” 她紧覆上他环抱住她的手,好开心、好满足。她也喜欢他呀,她的心也早给了他,每当看不到他,她就浑浑噩噩,一见到他出现,她表面上恼他,其实心里是非常开心的,只是不敢让他知道。 她的响应让他明白了她的心意,邵原卿乘胜追击,拐个弯暗示。“那你是不是……该向我坦白些什么?” 曲容容笑容一僵,明白他的暗示,原本激昂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心虚得不敢回答他。 他希望她能向他坦白自己的女儿身,但坦白之后呢?他是不是会进一步要求,希望她能够嫁给他?如果他真的提了,她能够答应吗?在他始终以为,她是他娘亲的故人之女的前提之下。 她无法将错就错地嫁给他,这么做,她会良心不安,她会觉得对不起已逝的莲儿。可她也无法现在向他坦承心中的秘密,担心他会气她、恼她,两人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 她犹豫了,她想保有此刻的甜蜜,却又怕受到良心的谴责,内心挣扎不已,她需要更多时间斟酌这个难题。 “再给我些时间,好吗?”思索再三,她无奈地苦笑道。 邵原卿一顿,没料到这个问题竟会让她如此为难,摆明了有难言之隐。 “好,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他不禁有些慌乱不安,想不透她在犹豫什么。 一日得不到她的回答,他的心如同悬在半空中,忐忑难安,但他还是忍下,只盼她能早点给他答案。 希望只是他多心了,希望…… ☆☆☆ 邵原卿虽然答应给曲容容时间,静待她的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找好友尧辰辉过来商量,一吐心中的烦闷。 “你说……曲容容是女的?” 邵原卿的书房内,尧辰辉讶异得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只因为曲容容的真实身分是个姑娘家! “没错,她是女的。”邵原卿不禁扬起一脸傻笑。“我本来还怀疑自己有断袖之癖呢,居然对她有好感。但发现她的女儿身之后,我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只想尽快将她娶进门。” “那就……真是恭喜了。”尧辰辉神情僵硬,说得有些勉强。 好友终于遇到喜欢的姑娘家,有了成亲的打算,他应该真心祝福才是,但他发现……他竟然没办法。 嫉妒,占据了他的心房,让他很不是滋味,此时也终于明白一件事,就算他努力想把原卿当作普通好友看待,他的心还是跨出不该跨越的那一步,对原卿产生了超出一般情谊的好感。 因为不想失去原卿这个知交好友,这些年来他从不曾对他表现出心中的特殊情意,就当没这回事,况且他早已有相伴多年的另一半,他不应该有二心。 趁现在一切都还没太迟,他得赶紧收回自己逾越的心,不能再对原卿有任何非分之想…… “先别恭喜得太早。”邵原卿突然收敛起笑容,转成一脸的苦恼无奈。“容容到现在还不肯向我坦承她的女儿身,不知道有什么顾忌。” 他已经快想破头,还是不懂容容到底在顾忌些什么,所以才想找好友谈谈,再不找人商量,他都快憋死了。 “辰辉,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让她迟迟不愿对我坦白?” 尧辰辉轻蹙起眉,知道自己应该安慰原卿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类好听话,别让原卿继续苦恼下去,但他就是不甘心,胸口梗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念头一偏,他脱口而出:“或许她迟迟不坦白女儿身,就是怕你会向她求亲,因为……她心里有人,但那人不是你。” 邵原卿一愣,内心的不安感加重。“不……应该不会的,她对我同样也有情意,这点我能感觉得到。” 尧辰辉挑眉冷笑一声。“是吗?但她对你的情意,偏还不足以到愿意跟你坦承一切的程度。” “她不是不愿意,她只是希望我能再给她一些时间。” 尧辰辉沉默了,泄气地拿起一旁的热茶轻啜,书房一时静寂无声。 原卿的态度很明显,他的一颗心已倒向曲容容那一边,听不得对她不好的言语出现。 好一会儿后,他苦笑道:“那就当我不曾说过刚才的话吧!” 不能再错下去了,一切就此打住吧,往后他不会再对原卿和曲容容之间的关系表示任何意见,免得伤害他们的友情。 然而尧辰辉的话已经在邵原卿心里造成影响,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虽然他始终帮容容说话,但他心中的确有所疑虑,只是不想在尧辰辉面前承认。 “少爷。”一位仆人此时在书房门外喊道。“有人向门房递了张纸条,说有急事得马上通知少爷。” 邵原卿暂时压下内心的烦闷,扬声回答:“进来吧!” 仆人进来后送上纸条便出去,邵原卿将纸条打开一看,脸色渐变,眉头越蹙越紧。 “辰辉,我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抱歉无法继续招呼你了。”他简单交代过后就走出书房。 “原卿,怎么了?”尧辰辉跟着追出去。 “是瓷坊突然出了些事,要我过去解决。” “哦……那好吧,咱们下次再会。”虽然觉得他神色不对,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尧辰辉识相地不再多问。 “下回我再好好的向你赔礼。” 两人在邵府门前分别后,邵原卿立即坐上自家马车,吩咐车夫往城西走,这根本就不是去瓷坊的方向。 刚才传来的纸条,其实是邵原卿派去保护曲容容的人传回来的,上头说曲容容独自一人到了城西一处叫“容园”的宅子里,像是和什么人会面,进去许久都不再出来,因为觉得事情有异,他赶紧通知他前来相会。 他照着纸条的指示来到容园附近,就见一名男子埋伏在不远处的转角后,男子见到邵原卿走下马车,朝他躬身行礼。“邵爷。” “人还在里头吗?” “还在,曲姑娘进去后没多久,又有另一辆马车进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都还未见有任何人出来。” 邵原卿神色凝重,容容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见谁?容园的主人又是谁?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过来?种种困惑让他心绪浮躁,真想马上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容园的大门开了,一辆马车缓缓由里头驶出,一名姑娘急匆匆的突然从门内跑出,朝着马车不知喊些什么,马车便在门前停了下来。 看到那一名姑娘,邵原卿浑身一震,又惊讶、又不敢置信,那名姑娘分明就是曲容容! 她为什么会穿女装出现在这里?马车上所坐的人又是谁? 曲容容笑容洋溢的将一把折扇递进车里,似乎是车内人不慎掉在容园内,被她发现,她才赶紧送出来的。 将折扇交还给车内人后,里头一名男子伸出手,状似亲匿的拍拍她额际,她也毫不避讳,甚至还对车内男子笑得异常灿烂甜美。 这一幕让邵原卿万分震惊,她居然让其它男人如此亲密的碰她,她甚至在那男子面前恢复女儿身,但她却始终不肯向他坦白这一件事! 曲容容站在门前目送马车离去,等到马车拐入其中一条巷道之后,她才转身准备回容园。 就在转身之际,她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人一直往这个方向瞧,下意识望了过去,原本还洋溢着淡笑的表情瞬间僵住。 是邵原卿!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曲容容僵在门前,看着神色凝重的邵原卿慢慢朝她走过来,紧张的心不断狂跳,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里的事情。 邵原卿来到她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胸中激动的情绪,力持冷静的问:“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来和人……见面。” “见什么面?马车上的人又是谁?” “那是……我干爹。” “干爹?”他忍不住自嘲的哼笑一声。“原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你有干爹,既然真是干爹,为何见面还必须遮遮掩掩的,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 不能怪他这么想,如果真是干爹,两人大可以在善养堂大大方方的见面,何必来到这隐密的地方,就像是……像是在幽会! “但……他真的是我干爹!”她气急败坏地加重语气,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才会相信。 “那好,你的干爹叫什么?住哪里?又是做什么的?你为什么以前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这……”她有口难言,不是不肯讲,而是不能,皇甫峻的身分非比寻常,没有干爹准许,她不能轻易透露他的名字。 “你不愿意讲,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说词?”他眼神闪过一抹受伤,忍着怒火斩钉截铁地指控:“该不会真让辰辉给说中了,你迟迟不肯向我坦承女儿身的真相,是因为你心里早已有了别人,所以你愿意在那人面前恢复女儿身,就是不愿以真实的样子面对我!” 指控的同时,他的心一阵强烈刺痛,想到自己这一阵子的痴心相待,便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白白将一颗真心掏出来让她玩弄。 说什么干爹,其实是她的情人吧,而他……什么都不是! “原卿,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焦急的试图安抚。“他真的是我干爹,只是有一些原因,他的身分不方便透露,给我些时间,等我问过干爹,得到他的允许后,我再告诉你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好不好?” “够了!你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总是要我给你时间逃避!”他愤而转身离去,不接受她的安抚。 “原卿!” 她不禁红了眼眶,焦急的想要追上,但想到追上了也无法向他解释什么,她的脚步便停下,心慌地瞧着他离她越来越远,没有回过头看她。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先是为了该不该坦白自己不是玉佩主人的事而犹豫不决,现在又让他误会了她和干爹的关系,状况真是雪上加霜。 心念一起,她毅然决然地回身往干爹离去的方向跑,她决定先追上干爹,等得到干爹的允许后,再回来和他把所有事情说明白。 她会全部向他坦白的,包括皇甫峻的事情,还有……玉佩的事情…… 第八章 邵原卿愤怒的回到府里,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激荡的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该死!”他猛力捶打书架以泄忿,书架被震得好几本书册掉落在地,他也无心理会。 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她的心里早已有其它人,一直和他耗下去,根本就是在耍着他玩。 她对车内人漾起美丽微笑的那一幕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久久挥之不去,他的心像是被丢入油锅,被炸得又痛又麻,他在锅中痛苦煎熬着,像是没有尽头。 为什么?她心里早已有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如果他早点知道,或许就不会陷得这么深了…… 他好恨、好嫉妒,嫉妒坐在马车内的男子,那人到底凭什么得到她的心,还让她心甘情愿、没名没分的和他偷偷幽会? 他不甘心!但不甘心又如何,她选择的就是那个人,而不是他…… “呵……呵呵呵呵……”愤怒过后,他自嘲地苦笑出声,笑自己的愚蠢、死心眼,就算已经亲眼见到事实,内心却还残留着一丝丝盼望,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颓丧地坐倒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心隐隐作痛,痛得他真想干脆直接昏过去,这样他就感觉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伤心了。 他难受得几乎抓狂,心里只想着自己必须找事情忙碌,只要一忙碌,他就能忘了她,忘却痛苦,不再被她给牵绊。 “对……我不能颓丧下去,我得找事情做……”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振作地打开桌上的账册,却不经意瞄到放置在一旁的信件,想起信里提到的朱姓烧窑师傅。 他一直想网罗这位烧窑师傅来邵家窑场工作,只不过这一阵子心思都放在曲容容身上,迟迟没有动身的计划。 他心一横,决定马上动身离京,当他是逃避也好,反正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待在京里,不想待在有她的地方,他需要喘口气,要不然他真的会疯掉! ☆☆☆ 曲容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七王爷府,希望能顺利见到干爹。 干爹曾经说过,她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到七王爷府找他,但皇甫峻收养她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到七王爷府。 当她来到七王爷府,向守门侍卫报上自己的名字,侍卫通报进去后,没多久,王府总管亲自出来迎接她。 “曲姑娘,请随在下往偏厅走。” 总管恭敬地向曲容容行礼,曲容容跟着总管走入府,心急的问:“请问……七王爷回来了吗?” “王爷尚未归来,所以要请曲姑娘暂时在偏厅等候。” “喔……我知道了。”曲容容难掩失望,十分心急,但又不得不等。 结果她一等,就是一个下午过去,直到傍晚过后,皇甫峻的马车才回到七王爷府。 皇甫峻一下马车,总管就来报,他随即来到偏厅,神情颇为担心。 “容丫头,怎么了?” “干爹!”曲容容从椅子上站起身,激动地埋怨道:“你可终于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慢慢说,别着急。”皇甫峻见她身上的女装没换下,似乎是从他离开容园之后就追来了,正疑惑究竟怎么了。 “邵原卿他……已经发现我在容园和你见面的事了……” 曲容容红着眼,简单地细说两人在容园前的争执,越说脸色越是沮丧,皇甫峻倒是越听越感到好笑,没想到邵原卿居然吃醋吃到他身上来了。 他今日才趁着和她见面的机会,逼问她和邵原卿之间的关系转变,她尴尬害羞地吐露心声,还苦恼地询问他的意见,看她是否要向邵原卿坦白玉佩的事?结果没想到才一转眼就风云变色,小两口闹翻了。 不过这也难怪,如果是他看到自己在意的姑娘私底下和其它男人会面,他也很难不想歪、不生气。 皇甫峻好整以暇的坐下,嘴角始终轻勾笑容。“所以,你想让他知道咱们俩的关系?” “可以吗?”曲容容一颗心紧张地猛跳,就怕他不答应。 “你很喜欢他,喜欢到想向他坦白一切?”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再隐瞒下去,对彼此都是种痛苦与折磨,我也不希望他这样误解我的情意……” 她知道自己必须坦白一切,才有机会得到他的谅解。 她喜欢他,只要想到两人有可能因此永远决裂,她的心就隐隐抽痛,沮丧失落得想大哭一场,就怕无法挽回曾有过的美好。 虽然坦白玉佩的事不知道结果是好还是坏,但她必须坦白,才能问心无愧。 至于说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她该承担的,她不会逃避,会努力去面对。 皇甫峻见她态度坚决,喜欢邵原卿的心意非常笃定,显然已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归宿,他当然同样替她欢喜,不会做棒打鸳鸯之事。 自从得知容丫头暂时住进邵家后,他就派人查过邵原卿的底细,知道邵原卿是个正直无私之人,在商场有着好名声,若两人真情投意合,他理所当然乐见其成。 “你想让他知道咱们俩的关系,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先向他坦白玉佩之事,如果他的情意不变,那么你才能告诉他咱们俩的关系。”如果邵原卿因为玉佩的事情而和容丫头决裂,甚至分开,那代表邵原卿喜欢她的心意还不够坚定,那也没必要让他知道更多了。 曲容容紧张的心一放松,马上漾起欣喜的笑。“多谢干爹!” 她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只要邵原卿愿意听她解释的话,这一切肯定都还有挽回的空间。 因为时间已晚,皇甫峻吩咐仆人先将曲容容送回善养堂,不管她要说什么,明日再去找邵原卿说也不迟,反正人都在天京城,跑不了的。 隔日一早,曲容容向京秘录的管事请假,等不及过午后才去找邵原卿坦白一切,一大早就到城北去。 她来到瓷坊,坊内的伙计见她突然出现,感到非常讶异。“曲少爷,好久没见您出现了。” “是啊!大哥呢?他应该已经来了吧?”她左顾右盼地急着找人,知道他的习惯,都是一大早便会过来。 “邵爷不在坊里。” “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应该快出……” “曲少爷,您再等,邵爷也不会出现的。”伙计笑着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 “因为邵爷昨日下午便离开天京城了,这一阵子都不会来瓷坊。” “你说……什么?”她难掩错愕的呆愣住,之后又焦急的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天京城?” 伙计被她的神情吓到。“邵、邵爷去拜访一位隐居的烧窑师傅,希望能网罗师傅到窑场工作,怎么了吗……” “他原本就预定好昨日出发的吗?”她着急地问,脸色微微泛白,心慌意乱,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果他真要远行,他应该会事先告知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而不是一声不响就走了。 “不是,听说邵爷是临时决定的,匆匆就出门离京了。” 她听得心一凉,顿时便明白了,他是刻意在躲她,才会在发生昨日的事后,马上离开天京城,不想见到她。 顿时,她的心像破了一个洞,冷风猛烈灌入,让她遍体生寒,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无助给吞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如果不回来,那她怎么办?不,他会回来的,他只是出门去办个事,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她语气微颤地问:“他……往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听说是芙蓉山,但到底是芙蓉山的哪处,我就不清楚了。” “他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邵爷并没有交代,恐怕十天半个月跑不了。”伙计有些担心的瞧着她。“曲少爷,您还好吧?”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呆愣好一会儿后,就一副失魂落魄样地转身离开瓷坊。 “曲少爷?曲少爷……” 她充耳不闻伙计的叫唤,走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太阳高挂天空,她却觉得浑身好冷,就像是走在冰天雪地里。 他一声不响的离去,让她惶然无助,木然的走在街道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已经打算坦白了,为什么不再迟个一日离去? 难道他就真如此的气她、怨她、恨她,恨到只想马上离开天京城、离开她? 心酸的泪水滚滚滑落,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掩面呜咽出声,不管身旁的人们是如何看待她,此刻她只想将所有的心酸懊恼全都哭出来,大哭特哭一场。 “呜呜呜呜……邵原卿……你这个一声不响便离开的可恶家伙!” 她不甘心,万分的不甘心,如果可以,她真想马上追出京,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不让他抛下她避不见面。 但芙蓉山那么大她该怎么找?她会不会在路上和他错过了?所以她还是只能留在这里,泪如雨下。 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不管他到底要离开多久,她都会等到他回来,非得和他把话说清楚不可! ☆☆☆ 半个月之后,邵原卿才回到城里,一身疲惫地回家休息。 和娘亲打个照面,闲话家常几句后,他就以疲累为由回房,倒在床上,脑中思绪一片混乱。 本以为离京一趟,他的心就能够平静下来,哪知道他错了,离她越远,他的心反倒越是难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连说服朱师傅下山的事情也失败了。 他到芙蓉山上,试图以优渥的薪饷及十足的诚意请师傅下山,师傅一直不为所动,他于是一连五日都上山拜访,希望能以诚意打动师傅。 结果第五日,师傅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心不在此,始终若有所思,还是尽早回去了结心事吧!” 师傅的话有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邵原卿恍然大悟,师傅说得没有错,他是该尽早了结心事,也好过失魂落魄地硬留在山上。心念一定,他暂时放弃请师傅下山的念头,回到天京城,只是他的心依旧混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容容。 他放不下她,就算知道她心里有其它人,他还是放不下她…… 隔日天方大亮,他一早就到瓷坊去,才一进到坊里,伙计就对他说道:“邵爷,您不在的这一阵子,曲少爷每日都来找您耶!” “她来找我?有说是什么事吗?”邵原卿讶异的蹙起眉。 “不清楚,曲少爷没说过,只不过……我瞧曲少爷似乎很落寞,这一阵子憔悴了不少。”连伙计看了都同情,忍不住叹气。 邵原卿一听他这么说,内心隐隐作痛。她为什么憔悴?难道她的心里……其实还是在乎他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马上转身离开瓷坊,坐上马车,一心想到市集去看看她。 马车来到市集,邵原卿走下马车,遥望着在对头卖书册的人儿。 她果然憔悴了不少,脸上强装的笑容也掩饰不了落寞的情绪,他瞧得更加心痛,却没有勇气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向她坦承……他很思念她。 就算离开京城,他的脑海里、心里还是满布着她的身影,夜夜难以安眠。 这半个月来,她是不是也同样想着他,同样夜不安枕,只想赶紧见到他? 他可以这么想吗?她的心里……还有他吗? 曲容容站在竹篮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招呼着客人,表情不似过往地有活力,不时发呆出神,就在她随意看向街角之际,不经意正好对上邵原卿凝望她的视线。 她先是一愣,怀疑是自己眼花认错人了,直到确定真的是他站在对面,她脸上漾起欣喜的笑容,激动地越过横流的人群,直直朝他扑了过去。 “原卿!”她不顾一切的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才不管四周的人们怎么看,她就是要死抱住他不放。 他真的回来了!她日也盼、夜也盼,盼了整整半个月,终于见到他又出现在她面前。 内心的雀跃、激动、酸涩,全都搅在一起,她鼻头发酸,眼眶也红起来,滚滚泪波越积越多,随时都有可能滑落。 没想到他会主动来见她,她还以为,他就算回了京,也会避不见面,她想见他一面都难…… 邵原卿任由她激动的扑入他怀里,心头被狠撞了一下,大受震撼,她毫不掩饰见到他的开心激动,好似他在她的心里,有多么重要。 她真的觉得他很重要吗?他不敢肯定,就怕他自以为是,到最后又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但她现在真的就在他的怀里呀,抱他抱得死紧,就像不能没有他一样…… 曲容容紧抓住他主动来见她的机会,抹掉眼角差点滑落的泪珠,急切的说道:“我有些事情得跟你说明白,你一定要听我说,好不好?” 看着她红起的眼眶,他的心也跟着隐隐揪痛,根本就不忍心拒绝她。“你说,我听。” “在说之前,我要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等等我,我马上将摊子收起来。”她欣喜的又回到街道对面去,将她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提早收摊后,曲容容坐上邵原卿的马车,指示马车开到善养堂。 等他们到了善养堂,她拉着邵原卿的手直直走进里头,又穿出后门,走上后头土丘旁的小径,来到莲儿的墓前。 邵原卿看着前头的无名墓,纳闷的微蹙起眉。“这是谁的墓?” “是莲儿的墓。”曲容容幽幽地说着,随手拂去墓碑上的一片落叶,示意邵原卿在一旁坐下。“莲儿和我一样,是流浪到天京城来的孤儿,她是我最要好的好姊妹。”说着,她将放在袖中暗袋的玉佩拿出来,眼神一黯。“这玉佩其实不是我的,是莲儿的,莲儿身染重病,临终前将玉佩转赠给我,所以……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和邵姨所以为的故人之子。” 邵原卿一脸讶异的瞧着她,本以为她要讲的是“干爹”的事,没想到居然会提到……她不是玉佩的主人? “当时你将我带回邵家,一开始我打算讲明玉佩的事,但邵姨情绪激动,我怕让她知道莲儿已死的事实,她会承受不住,便选择隐瞒下来,顺道也隐瞒我的女儿身,就让你们误会我是男的。” 她摸着手中的玉佩,不敢看邵原卿的表情。“我本打算在邵家待一段日子就走的,没想到……却慢慢喜欢上你,不过想到邵姨曾说如果我是女的,她打算让咱们俩成亲,我当然不敢让你知道我是女儿身,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小娥的女儿,就算真要嫁,也是莲儿,不是我,如果我私心顶替了莲儿的位置,我会愧疚不安的。” “所以,当我一怀疑你是女儿身,你才会决定马上离开邵家?”邵原卿逐渐明白了她当初离开的原因。 “是呀,我就怕邵姨会强要你娶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她漾起苦笑。“却没想到,原来你也喜欢我,这下子我又犹豫了,如果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就不该有任何隐瞒,但我又怕……你会怪我欺瞒你这件事。” 她将玉佩交到邵原卿手上,还是低着头,不敢面对他,就怕在他脸上看到埋怨的神色。“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讲,继续选择逃避,却导致现在的结果,如今,我要把玉佩归还你们邵家,而我……我……” 她该怎么办呢?她该潇洒的转身离去,还是战战兢兢的继续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对她的最后判决?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好紧张,但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不管结局是好是坏…… “你这个傻丫头!”邵原卿心疼的一把将她拥入怀里,没想到她同样备受煎熬,没比他好过到哪儿去。“我怎会怪你?你一开始会选择隐瞒,也是顾虑到娘的身子状况,不得不为,况且如果没有一开始的隐瞒,咱们俩又怎么可能会在一起,进而互相喜爱?” 听到她亲口承认喜欢他,他这半个月来的消沉挣扎全都烟消云散了! “你也不必对莲儿感到愧疚,说不定这还是莲儿冥冥之中在牵引咱们,希望帮她的好姊妹牵一个好姻缘呀!” 他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小娥姨的女儿,他之所以会喜欢上她,和她的身分完全没有关系,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妨碍。 “我……真的可以这么想吗?”她眼眶中的泪水越来越多,他的谅解让她大松一口气,这半个月以来的紧张焦虑一放下,就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将所有不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邵原卿柔声的在她耳边说道:“当然可以,容容……我的容容,咱们俩是注定要在一块的,要不然上苍不会让我遇见你,我是想放也舍不得放呀!” “原卿……”她紧紧回抱住他,开心地落下泪来,幸好事情没有往坏的一面发展,他是真心喜爱她的,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两人之间渐浓的情意。 她内心涨满了喜悦,不再有顾忌,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他,她有多么多么喜爱他,好想和他永远相守在一起。 邵原卿低头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舍不得放开手,恨不得马上告诉所有人,他们俩是一对,谁都别想插上一脚! 对了,还有她的“干爹”,这一件事她还没跟他解释呢! “容容,那你口中所说的‘干爹’又是怎么一回事?” 曲容容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面对他,笑得甜美。“他真的是我五年前认的干爹。” “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有关他的一切了?” 她点点头。“他是当今的七王爷,皇甫峻。” “皇甫峻?”邵原卿错愕一愣,只当她是在说玩笑话。“怎么可能会是皇甫峻?你没说错?” 他曾在某些达官贵人的宴会中见过皇甫峻,皇甫峻非常年轻,当她大哥还差不多,怎么会变成“干爹”这号人物? “我是说真的,你别不信,我已经得到干爹的允许,可以让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你再不信,我可以帮你安排,让你和干爹见面。”虽然干爹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且不反对他们俩在一起,她还是希望能正式将他介绍给干爹,得到干爹的祝福。 “好呀,见面就见面。”他答得爽快又干脆,知道了她干爹的真正身分,他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警戒起来,因为皇甫峻和他没差多少岁,让他倍感威胁,不敢掉以轻心。 就趁见面的机会向七王爷提亲吧,赶紧将她订下,然后快快迎娶过门,这样他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第九章 几日之后,邵原卿终于等到和皇甫峻会面的日子,他非常慎重的来到容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门房开门让他进入,他才刚进去没多久,一名娇俏的姑娘便开心的从廊道对头奔了过来。 “原卿!” “呃?”他停下脚步,惊艳的瞧着迎面向他跑来的姑娘,怦然心动,几乎看得痴迷。 飘逸的裙摆随着她的奔跑扬起,垂在肩上的发丝也迎风飘荡,那半带嫣红的甜美笑靥,让她全身上下充满了活泼气息,十足亮眼迷人。 曲容容停在他面前,开心地转了一圈,期待地问:“好看吗?漂亮吗?”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特地提早来到容园打扮,希望能展现出自己最娇媚的一面。 女为悦己者容,她还特地上了点妆,让自己看来更柔媚一些,要不然平时和干爹见面,她可没用心到这种程度。 “很美,非常美……”他发自内心的赞叹着,连眨眼都舍不得,贪看着她此刻女装的样貌,怎么看都看不腻。 原来她换回女装是如此的美丽,上一回他只顾着气恼、愤怒,根本无心欣赏她的美,这一回他满心都被她的甜美笑靥给吸引,深深迷恋不已。 他心中充满着无边情意,想要再多赞美她几句,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该不会都是穿女装和皇甫峻见面吧? “容容,你每回和七王爷见面,都是女装打扮?” “是呀,怎么了?有问题吗?”她不解的瞧着他。 当、然、有、问、题!一股酸意瞬间淹没了他,想到这五年来她的女装打扮只有皇甫峻一个人独享,他就忍不住吃味,开始嫉妒起皇甫峻。 曲容容瞧他表情突然变得很不开心,一开始还不懂为什么,想了一会儿,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吃干爹的醋了?” 他羞恼得没有回答,但那皱得更紧的眉头已经告诉她答案,他的确是在吃皇甫峻的醋。 “好啦,别恼别恼……”她笑得开心,主动搂住他的腰,努力安抚他。“往后我就专为你而穿女装,让你看个够,这样总行了吧?” 原来他是个爱吃飞醋的家伙呀!不过看他吃醋的模样,她心里倒是甜滋滋的,还颇有成就感,因为这也代表着,他非常在乎她。 “你是说真的?”有她这一句话,原本被醋海灭顶的他终于舒坦了一些。 “当然,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她略带娇羞的说:“我平常见干爹是没抹胭脂的,但为了你,我可是特地请人教我,就只为了让你见到我……最美的一面。” 胸中的郁闷在这一瞬间消散开来,他心花怒放地恢复笑容,爱怜地抱住她,明白了在她的心里,他比皇甫峻还要重要,他才是她最在乎的男人。 她真心诚意的话语比任何安抚都还有效,轻而易举便抚平他的不安。 两情相悦的感觉真好,是这世间最美妙、珍贵的宝贝…… 两人无声相拥了好一会儿,曲容容率先抬起头,拉开彼此距离,免得一抱下去就没完没了。“别让干爹等太久,我带你去大厅。” “嗯。” 穿过小桥流水的庭园,曲容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领着邵原卿前往大厅。 一跨进大厅,她轻声呼喊:“干爹,原卿来了。” 此时坐在厅里的皇甫峻正悠闲地品茗,邵原卿一见到皇甫峻,态度马上谨慎起来,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王爷。” “邵公子,请坐。”皇甫峻对他淡淡一笑。 “多谢王爷。” 邵原卿落坐后,曲容容自然地坐在他身旁,看得出来一颗心都偏向邵原卿那方。 皇甫峻忍不住失笑。“容丫头,你都还没嫁给他,就偏心偏得如此严重,要是真嫁过去,那还得了?” “干爹,你别糗人家,咱们什么时候说到嫁娶之事了?根本八字连半撇都没有。”曲容容娇羞的红了脸蛋。 现在能和原卿两情相悦,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她可没想得那么远,况且也不知道原卿是否有这个打算。 既然皇甫峻先提了,邵原卿顺势从椅上起身,对皇甫峻再度恭敬地躬身行礼。“王爷,在下此次前来,除了拜访王爷之外,另一件事,就是希望王爷能够允许在下将容容娶过门。” “原卿?”曲容容难掩惊喜地看他,她本以为他此次过来,只是先和干爹打个照面,原来他已经决定要提亲了。 皇甫峻微挑眉,似笑非笑。“容丫头,瞧你的反应,你似乎还不知道他这一回过来就打算提亲?” “是……不知道。”她害羞地低下头。 “那你有嫁他的打算吗?” 邵原卿偏头有些紧张地瞧向她,也想知道她的答案,她依旧低着头,笑得非常含蓄,女儿家的娇羞尽显,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 他欣喜地暗暗松下一口气,这下子成功机率更是大增,他有了自信,也不怕七王爷有心刁难了。 皇甫峻看曲容容的反应,也明白她的答案是什么,但他还是故意沉下表情,不想太轻易答应邵原卿的请求。“你真想娶容容?你别以为娶她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王爷有何要求,请尽管提出,在下一定全力以赴。”他早已有底,就知道有可能会被刁难。 “先不说其它的要求,容丫头虽然只是本王私下收的干女儿,但本王也绝不允许她在夫家受到任何委屈,或者娶她的人另有私心,贪图本王这一个靠山。” “王爷,在下之所以想娶容容,是因为真心爱她,就算她没王爷这个靠山,在下还是会娶她,更绝不会让她在嫁过来之后受到任何委屈。” “口说无凭,好听话大家都会说,要本王如何信你?” 邵原卿干脆双膝跪地,眼神坚定地直视他。“要在下如何证明,王爷才肯信,请王爷直接指示吧!” “如果本王说,现在无论你承诺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本王都不信呢?” “干爹!”曲容容也跟着邵原卿跪下,一脸的担忧,希望干爹别再刻意为难邵原卿。 皇甫峻其实只是故意试探,没想到曲容容也跟着紧张起来,还一同下跪求情,这让他刻意板起的脸孔终于忍不住又扬起笑。“唉唉,俗话说得真好,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呀!” 曲容容娇羞地红了脸蛋,却也只能静静地被干爹调侃,因为她……的确想嫁呀! 皇甫峻瞧向邵原卿,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像是不管自己提出什么再离谱、再难办到的要求,他都会想办法达到。 “邵公子,本王可得先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本王不相信一时的承诺,所以本王会在旁一直看着,看你是如何照顾、疼爱容丫头,只要你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就算她已是你的妻,本王也会带她回来,所以你别以为顺利将她娶回去便是结束,相反的,那只是开始。” “请王爷放心,在下不会让王爷有将容容带回去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当然会好好照顾、疼爱自己的妻子,努力让她未来的日子幸福美满。 她是他唯一心爱的女子,他对她的心意此生此世不会有任何改变,他非常的肯定。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拭目以待。”说完,他的态度又变回刚开始的从容悠闲,嘴角含笑。“这座容园是本王给容丫头的嫁妆之一,还有其它该有的礼品都不会少,看容丫头想从容园或是善养堂出嫁都行,至于婚期,就挑个早一些的好日子尽快完婚吧,本王会亲自为你们见证。” 容丫头找到了好归宿,他乐见其成,给予祝福,希望他们俩能够百年好合,相守到终老。 邵原卿和曲容容相视一笑,能够得到皇甫峻的允许,他们终于可以放心,不怕再有任何阻碍了。 “多谢王爷!” “多谢干爹!” ☆☆☆ 邵原卿和曲容容的婚期就订在两个月后,曲容容决定从善养堂出嫁,因为她把善养堂的人当成家人,所以希望他们共同送她出嫁。 邵原卿更加忙碌了,不只要忙原本瓷坊的事,还得忙着准备婚事,但只要想到容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也忙得开心、忙得甘愿,还颇乐在其中,至于邵母,那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曲容容马上嫁进邵家。 婚事筹备进行一个月后,邵原卿被一位陈姓商人请至“醉太白”酒楼作客,陈姓商人想要中介邵瓷坊的瓷器到江南贩卖,此次宴席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和邵原卿谈谈合作的细节。 他们在“醉太白”三楼的小厢房内谈事情,邵原卿一坐下,就见到对面陈姓商人身旁坐着一名文雅纤瘦的男子,他本不以为意,偏偏那男子一直看着他,还对他笑,害他坐立难安,暗起鸡皮疙瘩。 “邵爷,不知我身旁这位……您看得上眼吗?”陈姓商人暧昧的笑着。“如果看得上眼,他可以陪陪邵爷,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嗄?”他傻住,这下终于明白了,这家伙大概是听到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所以打算用男色来讨好他,他没好气的道:“陈爷,我已经快成亲了,我很喜爱我那尚未过门的妻子。” 陈姓商人连连点头,满脸堆笑。“我明白我明白,成亲是一定要的,顺便还能当障眼法,你我心知肚明,嘿……” “……”明白个头啦!“陈爷,我真的一点都不好男色……” 这一厢,邵原卿火大地不想谈生意,只想极力说清楚自己真的没有断袖之癖,无巧不巧的,隔壁厢房内,一男一女私下见面,谈的事也是和断袖之癖有关—— “尧辰辉,我警告你别再从中作梗,要不然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曲容容瞪着坐在她对面的尧辰辉。 她一直记得邵原卿发现她出现在容园时的指责之语,直到后来两人的误会解开,她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话,这才发现原来尧辰辉曾经在他面前说过对她不利的话。 虽然邵原卿认为这些都只是假设之语,尧辰辉是无心的,但曲容容可不这么想,尧辰辉始终不喜欢她,明显地对她有敌意,她不得不担心他之后还会做出什么破坏两人感情的事。 为免将来再生事端,她决定和尧辰辉将话摊开来说,尽早解决心头的疑虑。 尧辰辉一脸平静,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猜测罢了,并没有刻意从中作梗。”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我也不会再追究,但如果还有下一回,我就不敢肯定……你的秘密原卿会不会知道了。”曲容容贼贼地笑着。 “我有什么秘密怕原卿知道的?”尧辰辉冷哼出声。 “就那个呀……城东卫家,听说你和里头的‘某个人’,感情还颇不错的,不是吗?” 尧辰辉脸色瞬间大变,震惊不已。“你……你怎么……” 她怎么知道城东卫家的?这件事情他保护得小心翼翼的,又怎会让人发现了?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告诉原卿,只要你始终当原卿是朋友,没有非分之想,那我就什么都不会说。”她知道自己这么威胁是卑鄙了些,但她就是忍不住担心尧辰辉会“觊觎”她的原卿,不得不事先防范。 “你放心,我始终只当原卿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他没好气的答,有把柄在人手上,那滋味还真是糟糕透顶。 “很好,既然咱们已有共识,那就好好相处吧,别老是对我存有敌意。”终于得到他的承诺,曲容容松下一口气,就连语气也轻松不少,不再带有威胁性。 “你总该让我有时间适应。”虽然他犹有不甘,但好友即将和她成亲已是事实,他也只能无奈接受。 “不要紧,你慢慢适应,总有一日会习惯的,我先走一步啦!” 曲容容也不打算多留,打开门就要离开厢房,没想到同一时刻,隔壁厢房的门也被邵原卿猛然推开,他火大地走了出来。 “陈爷,咱们之间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恕邵某无法再留!” “等等呀,邵爷……” 曲容容才刚关上门,转身就见到邵原卿讶异地瞪着她,她心一惊,暗暗叫糟,他应该没看到厢房内的尧辰辉吧?如果让他知道她私下单独和尧辰辉会面,他不误会兼醋劲大发那才奇怪! “容容,你怎么会在这儿?厢房里有谁?” “啊哈哈,好巧哦,没想到原卿你也在这儿。”既然他没看到厢房内的人,一切都好办,她漾起甜到可以腻死人的笑容,主动挽上他的手撒娇。“原卿,我刚应酬完,有些累,你送我回善养堂好吗?” 生意没谈成,急着冲出来追人的陈姓商人讶异地瞧着男装曲容容挽着邵原卿的手,既错愕又疑惑地问:“邵爷,这位是……” “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邵原卿眸光温柔的瞧着曲容容,正好趁这个机会让陈姓商人断了再用男色诱惑他的念头。“她可是确确实实的女儿身,请陈爷别再继续误会下去。” 曲容容因为习惯了男装打扮,在外走动比较方便,一时半刻还无法改回来,邵原卿也不勉强她,只要她觉得自在就好。 曲容容毫不扭捏地朝陈姓商人打招呼。“幸会。” “呵呵呵,幸会幸会……”原来是这样!那下一回他另找个“男装丽人”过来好了,原来邵爷喜爱有男装癖好的姑娘…… 邵原卿不想再继续和陈姓商人耗下去,径自对曲容容道:“你不是要回善养堂,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好呀。” 两人向陈姓商人道别后,相偕离开酒楼,一坐上邵家的马车,曲容容便小鸟依人地偎在他怀里,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 还有一个月才能成为他的妻子呀……她好希望成亲的日子赶紧到来,这样两人就能时时刻刻相依偎,享受两人之间的甜甜蜜蜜。 邵原卿轻环住她的腰,同样依恋和她互相依偎的甜美滋味,但这并不表示,他忘了刚才还没解决的事情。 “容容,你到底去和谁应酬?” “呃?”她原本甜笑的表情一愣,她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他又提起。“是京秘录内和我比较要好的同伴,因为我成亲后就不做了,他们便找个时间请我大吃一顿。” “所以到底有哪些人?” “原卿……”她故意摆出一张非常哀怨的脸瞧向他。“你是觉得我会背着你做什么事情吗?” 看到她难过的表情,邵原卿心一慌,赶紧解释。“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容容你别误会……” “真的吗?你真的没误会我?”她还是一脸的伤心难过。 “当然是真的,容容别难过了,好吗?” 邵原卿哄了老半天,终于哄到曲容容转忧为喜,开心地环住他的脖子,脸蛋和他靠得好近好近。“原卿,相信我,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你,早已没有其它人的位置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心爱的他呀!所以她逼不得已瞒了一点小小的秘密,也是情有可原。 曲容容这一句话果然哄得邵原卿心花怒放,开心得不得了,将所有的疑虑都抛诸脑后。“我相信你。” 她笑容甜美地主动送上红唇,和他柔情缱绻地缠绵起来,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无暇再想其它事情。 马车内,情正浓,不许任何不识相的人来打扰呀…… 【本书完】 到处是秘密 金妍 大家久违了,我带着一个全新系列来和大家见面喽,新年新气象,希望新系列也能给读者们一个全新的阅读好心情。 这个系列,主题就是“秘密”,天京城里到处是秘密,各式各样的秘密都有可能会出现,也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京秘录”给爆料出来。 话说这个灵感是怎么来的?就在几个月前,我正苦恼着该写什么故事才好,找不到比较有趣的点子,几乎快想破脑袋时,去便利商店买东西,看到结帐柜台旁就摆了好几本“x周刊”,顿时之间,脑中一种想法就出现了,我干脆来写一个古代版的爆料月刊吧! 有了这个点子之后,我继续想,为什么“x周刊”会卖得好?里头不外乎就是专爆名人的秘密及八卦,而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今古皆然,我想如果古代也有这么一本专写秘闻的书,肯定也是会非常畅销的。 因此,“京秘录”这本书就出现了,然后再由京秘录牵扯出天京城内其它人的故事来,故事的整体调性会偏轻松欢乐,我是写得满开心的,希望大家也能看得开心喽。 继莫名其妙被冤枉且误会的“断袖商贾”之后,又有什么样的秘闻或八卦即将被揭露出来?嘿嘿……等下回“京秘录”出刊时,大家就会知道啦! 咱们下回京秘录出刊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