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成狂》 楔子 山林静谧银白,天寒地冻,鸟兽无踪,鹅毛般的大雪啪嗒、啪嗒地落在与世隔绝的木造小屋屋脊上。 小屋内陈设简单,木搭的床,木造的桌和椅,墙上与桌案上的器皿简陋粗糙,坐在火炕边兀自隔水温酒的男子彷佛感受不到寒冻的天候,赤裸着阳刚精壮的上半身,长腿屈成弓状,状似慵懒,但贲起的肌肉却蕴藏无穷力量。 男子剑眉飞扬,眼瞳深邃,鼻梁挺直,下巴刚毅,嘴角噙着惬意的笑容,相貌不是属俊雅儒生型,而是充满男子气概的好看,再加上浑然天成唯我独尊的狂狷气势,教人见着他后,便会不由自主地被蛊惑吸引。 一双带着凉意的藕白玉臂轻轻从背后勾抱住他的胸膛,柔若无骨的娇躯紧贴着结实背脊,娇艳欲滴的红唇亲吻着颈侧脉搏,乌溜发丝随意披泻而下,似有若无地轻搔男子赤裸的胸膛。 「酒温好了吗?」如银铃般清脆娇柔的嗓音轻问,再亲密落下一吻。 「就快好了,瞧你手凉的,冷吗?」女子身上传来的淡雅清香夹带着他的气味,勾动男子心魂,知晓这朵最美丽醉人的花儿已真真切切专属于自己,他志得意满地偏头吻上女子朱唇,话中带有浓浓的呵宠。 「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女子优雅轻笑,诱人的雪白娇躯仅披着男子的外袍,底下则是未着寸缕。 「我比烧红的炭火还管用?」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还用说吗?」柔媚的眼波瞅着他。 「看来在这下大雪的日子里,我得时时刻刻将你守在怀中,以免你着凉。」打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被那如清泉般澄澈的双眸所吸引,不讳言也为那美丽绝伦、天下无双的容貌震惊不已,但最教他倾心的是她性情温柔似水,心思剔透玲珑,且宛如与他心灵相通,他完全无需言语,她即可知晓其心思。 这样的她教他如何不深爱入骨? 「你不怕被武林同道得知你镇日沉醉于温柔乡后,会大肆嘲笑你?」女子伸出纤指轻刮他的脸颊,轻笑。 「只要能与你比翼双飞,旁人想怎么笑话就怎么笑话吧。」男子健臂轻轻一揽,她犹如翩翩飞舞的蝶儿般旋落至他怀中,晶亮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细致的娇颜,恨不得永远将她圈锁在怀中,不让外人窥见。 「你真喜欢我喜欢到不怕旁人嘲笑?」女子直视着他那足以诱人沉沦的眼瞳。 「不是喜欢。」他眼带笑意,摇头。 「不然是什么?」女子一怔,他望向她的眼瞳明明写满炽热情感,怎么会说不喜欢呢? 「是爱。」他的额轻抵着她的,醇厚的嗓音低低笑道。 「有多爱?」她的鼻尖轻摩着他,娇问。 「非常爱。」 「有把我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她左手把玩着男子垂落的长发,右手则探向他背后,挑逗似的抚碰。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回道。 「我好开心。」她紧紧拥抱住他。 一抹幸福的笑容跃上他嘴角,拥着她等于拥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教他舍不得放手,也不愿放手。 他的唇无限爱恋地吻上她散发淡雅幽香的发心,藉此倾诉对她的珍视。 女子抬起头,温柔如波的眼眸仰望他,唇角绽放绝美的笑靥,教人痴然如醉。 他与她四目相接,心,深深地迷醉、融化…… 陡然间,背脊传来一阵剧痛,全无防备的他不明所以,愕然瞪向她。 迎上他错愕不解的眼眸,她唇角的笑靥更加璀璨美丽。 「你……怎么会对我出手……」他不懂,明明两人前一刻还缱绻缠绵,为何她现在却出其不意地取他性命? 倘若她对他无意,为何肯与他有肌肤之亲,莫非这一切全都是在作戏? 女子退出他怀抱,雪白的右掌沾染他的鲜血,她满面堆笑,毫不在意地将他推倒在地,掌心的血印在他赤裸的胸膛,像盛开的花朵,灿烂耀眼。 「为……什么?」他胸臆沉闷、浑身麻软,像废人般重重倒卧在地,曾为她炙烫痴狂的心正涓涓淌血,却仍执意要在临死前得到答案。 她那曾令他心荡神驰的笑容,如今看来,却嗜血残酷得教人遍体生寒。 「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只要晓得自己该死就行了。」冰冷的眼瞳里没有任何爱意,吐出的话语比屋外满地的白雪更为沁寒,彷佛他是不值一哂的陌生人。 「你……」一千个为什么、一万个为什么充斥在心口,教他情绪激荡不已。 她淡淡一笑,不理会他的疑惑,毫不扭捏地褪去身上属于他的外袍,不疾不徐地换上自个儿清雅精致的水色衣裳。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我是拿你特地送给我防身用的匕首行刺的,还有,你最好别运气,匕首喂了毒,愈是激动运气,愈会加速血气运行,让你死得更快。」临走前,她停下步伐,大发慈悲提醒他。 多么讽刺,她竟是拿他赠送的匕首来暗算他,且还欲置他于死地的喂上了毒…… 真的是又蠢又可笑,自己居然被她的美色所诱,看不出她包藏祸心,因而赔上一条命。 门扉敞开,冰冷的风雪灌入屋内,痛楚不断无情袭来,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死命盯着她渐渐远去的水蓝色纤影,恨不得光凭含恨的视线就能让她同样尝到他那饱受背叛的椎心之痛。 他对天立誓,假若今日得以逃过此劫,定要她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绝不留情! 第一章 无风的正午,炽热骄阳照射在碧蓝大海上,汹涌波涛闪烁着灿烂金光,细白沙滩亦被镀上一层金光,耀眼刺目。 今日合该是个让人热到全身盗汗,连提起一根手指头都嫌懒,只想埋头大睡的午后,可平静的沙滩却传来刀剑相击、响彻云霄的厮杀声浪。 原本在沙滩上惬意横走的蟹群受到惊吓,全仓皇躲回沙洞中,唯恐遭受池鱼之殃。 「围困住练绝!千万别让他给跑了!」一群手持兵器,各门各派的武林正道人士扬声大喝。 「大伙儿别怕!练绝已练武到走火入魔,咱们只消同心协力,一定可以为武林除害!」 五年多前师承亲父的练绝在江湖上已大放异彩,让各个门派掌门对他这个后生小辈留了心,同辈则视为强劲对手,怎知他有一天突然销声匿迹,再出现已是五年后,武艺突飞猛进不说,每一招每一式皆充满邪气,让人无法预测,曾看过他与人交手的武林前辈说他之所以变得如此邪门,应是已走火入魔。 「杀了练绝!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危害武林同道!」邪气又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练绝教正道人士心里充满疙瘩,就像芒刺在背,与其放任已半癫狂的练绝行走江湖,不如及早除去,以免他哪天凶性大发大开杀戒。 「对!咱们要为武林除害!」为了今日,他们布局已久,在练绝行经的道路上安排多路人马不断奇袭,消耗他体力,亦在多间客栈安排下了毒的酒要让他喝下,可惜都遭练绝识破。 尽管事情的进行不如预期来得顺利,他们依然占尽优势,只是当大伙儿一接触到练绝那双彷佛来自地府深处嗜血、阴冷,带着癫狂的眼瞳时,全身便不寒而栗,脱口的狠话顿时气势锐减。 「练绝,纳命来!」有些胆识较大又想在同辈间大显威风的人,在靠近练绝时虽幸运地伤着了他,但自己亦被练绝那乱无章法又高深难测的刀法给砍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连他的寒毛也没碰着即已身首异处。 练绝跟手中的霸刀宛如已融为一体,人即是刀,刀即是人,任他随心所欲掌控,每一招、每一式皆凌厉冰寒,只消被刀锋边缘轻轻一扫便会支离破碎,很难不教人胆颤心惊、惴惴不安,深深震慑于他那「刀狂」威名之下。 尽管每个人怕得全身骨头都快抖散了,可在武林同道面前,说什么都得强装镇定,万万不能灭了自个儿威风。 「想杀我就直截了当坦承了,何必费事找寻藉口?」被包围在中心,黑发张狂飞扬的练绝啐了声,四周的声响听在他耳里杂沓如雷鸣,额际不住隐隐作疼,浑身气血纷乱,胸口凝窒,烦躁欲呕。筋脉逆乱的他,早该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可一张张不停叫嚣、欲置自己于死地的脸孔,却令反骨的他不愿顺遂众人心意,犹然站得直挺,恍若无事。 他的唇角扬起讥笑,整个人变得更加狂乱狠绝,森冷中带着邪气的刀锋一旋,轻巧削过挡在身前的男子脖颈,鲜血瞬间飞溅,头颅滚动在地,他全然不把义愤填膺的人群放在眼里,刀起刀落能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至于身上大小不一、或轻或重的伤势,则全然不放在眼里。 「你会落得今日这番下场,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好个怨不得旁人,就不知你们是听了谁的唆使,特地埋伏在此,等我上鈎。」练绝仰头大笑,身上的鲜血直滴落在沙滩上,竟让他感到一丝快意。 「谁说我们是受人唆使?我们之所以在此,为的是伸张武林正义。」在众人心里,练绝这个邪魔歪道,根本不配叫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的君傲天亲自动手。 「不肯说就算了,如果再也想不出更有趣的藉口,就全都上吧。」懒得听他们自以为是的理由,反正这群人不怕死,他乐得成全他们。 「大伙儿别跟他扯太多废话,全都一起上!」众人互使眼色,蜂拥而上,虽然有些人已伤亡,不过练绝早成了瓮中鳖,束手就擒是迟早之事。 练绝勾起嘴角,或许自己今日将死在这片沙滩上,但一想到陪葬的还有眼前这群令他连连作呕的武林正道,又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埋骨之处,他可不愿死了,在黄泉路上还得忍受这群人吵杂的叫嚣声。 假如真要死,真要有人跟着陪葬,他宁可……宁可要那个该死的女人! 一回想起那个包藏祸心、心若蛇蝎,冷不防暗算他的女人,练绝猛地张狂大笑,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癫狂。 她都毫不犹豫出手杀他了,他也为了报那一刀之仇,醉心于武学,以致练功练到筋脉逆行,几乎走火入魔,可在这似狂非狂的五年间,却仍牢牢记着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还会因回忆而觉得周身充满专属于她的淡雅幽香,惹得他心痒难熬。 严格说来,他是真的入魔了,因为那个女人。 「你……你在笑什么?」围困住练绝,急欲进攻的众人被他突来的笑声给吓了一大跳,神色不安,有志一同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我开心想笑不成吗?」练绝嘲弄地挑了挑眉,觉得他们的动作十分可笑。 「你果然是个疯子。」若不是疯了,怎么会在被众人围困、命在旦夕之际还笑得出来?围杀他果然是对的。 被人当面指称疯了,惹来练绝更加嚣张狂放的笑声,奔腾的血液、纷乱的心智皆在嘶吼叫嚣,唯有手中飞舞的霸刀砍入人体的声响,才能使他得到一丝平静。 「管他是不是疯了,杀了他便是!」一句大声吆喝,使众人重新凝聚勇气,不再畏惧他嗜血疯狂的眼神;不再震慑他恍若拥有生命的霸刀,全迈步向前。 「当个疯子也没啥不好不是吗?」炙热的风吹扬,练绝散乱不羁的黑发拂过沾到面上的鲜血,加上似是而非的话语,为他增添不少邪魅气息。 「杀!」众人被练绝的话与半癫狂的态度弄得头皮发麻,干脆不理会他说了什么,直接宰了便是。 所有人毫不留情,一块儿围攻练绝,只见刀光剑影、暗器纷飞,在灿烂阳光下显得耀眼刺目。 处于中心位置的练绝时而狂乱、时而轻缓地挥舞着手中的霸刀,可任他防守得再严密,终究会有漏网之鱼伤着他,身上所添的伤痕愈来愈多。血花纷落,可他的神态仍旧是充满快意,不带一丝痛楚。 众人紧紧围困住他,一旦有人被他狠戾的刀锋杀伤倒下,立即又有人递补上,大伙儿带着腾腾杀气,要他非死不可。 练绝神智迷离地挥着手中的霸刀,聆听刀锋砍入血肉的声响,唇角似笑非笑,疾走的步伐凌乱中带着唯有自个儿明了的韵动。他似舞非舞、似狂非狂,诡异骇人,凡是刀锋所触及之处,无不血肉翻飞、尸横遍野。 「快点布下天罗地网,千万别让他给跑了!」眼见练绝就要突破重围、逃出生天,有人赶紧嚷道。 其中最靠近练绝的人马上反应过来,兜头朝他撒下石灰粉,让他暂且无法视物。一部分的人对准练绝身上的要害持弓射箭,剩下的则等候在一旁,倘若练绝中箭后还未倒下,他们要冲上前砍下他的脑袋瓜。 练绝双眼被撒上石灰粉,痛得无法看清攻击他的人,仅能靠着听音辨位来闪躲箭矢攻击,矫捷的身形如鹰隼起落翻飞,全然不愿屈服在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小喽罗手中。 可失了眼力的鹰隼再傲然雄健,终究躲不过层出不穷的暗算,结实的右胸膛硬生生中了一箭,教他闷哼一声,步伐顿了顿。 「练绝中箭了!大家快上!」众人见状,欣喜同喝。 一把闪烁着光芒的大刀狠戾地往练绝背脊砍下,瞬间血肉翻飞,无法视物的练绝再次闷哼了声,下一秒便旋过身,不客气地将偷袭他的人砍劈成两半。 埋伏的人下手狠,练绝更狠,场面因他的残忍俐落而变得更加混乱。 在众人吆喝哀号的同时,突然间一阵爆炸声响传来,紧接着烟雾弥漫,众人掩唇呛咳,击杀练绝的动作不得不停缓下来。 一身黑色劲装、蒙面的身影趁众人摸不着头绪之际,灵巧地窜至练绝身畔,执剑刺杀拦阻在他身周的武林人士。 「大伙儿小心!有人要救走练绝了!」好不容易才逮着,岂容得了他轻易脱逃! 练绝无法确认突然出现在身畔的人是敌是友,眉一竖,唇一抿,手中的刀毫不迟疑地砍过去,因若来人是好友雷刹托或仇释剑,他们会出声提醒,而非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所以不管来人此刻是否出手相助,他都断定对方不怀好意,决定先宰了再说。 纤细的蒙面黑衣人灵敏察觉到凌厉的刀锋往自己身上劈来,连忙抬腿踢开挡在身前的对手,旋身以剑抵挡。「别!」 练绝的内力极强,震得她虎口生疼,长剑颤动不已,差点就挡不住。 这银铃般的声音令练绝愣了下,脑海思索这犹如出谷黄莺的娇声是否出于自个儿的幻想,于是加重力道,非要宰掉这莫名出现的人不可。 「我是来帮你的。」刀锋寸寸逼近,犹如千斤重,眼看就要无力招架,只好再出声,希冀他能够相信她。 这…… 练绝又是一愣,这教他魂牵梦萦又恨之入骨的熟悉嗓音与鼻端嗅到的淡雅幽香,让他瞬间回到五年前伤痛欲绝的那日,他脸色狰狞,犹豫着是要加重力道,直接劈了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抑或是相信她是来助他一臂之力,与她携手退敌。 过去种种一幕幕跃入脑海,包含绮丽、甜蜜与美好,使练绝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紧接着再跃入脑海的是谎言、背叛与最后的性命垂危,他永远都忘不了当自己极其爱怜地与她体肤相亲时,她竟会刺杀他,一想到这儿,他的脸孔瞬间暴戾狰狞,厉声说道:「说谎!」 他恨得咬牙切齿,唇间尝到了血味。 「他们俩在自相残杀,快趁此机会杀了他们!」迷雾散尽,围攻的人见练绝提刀要杀害出手相助的人,心下大喜。 感受到他强烈恨意的君若兮杏眼圆瞠,完全说不出能让他信服的话,毕竟五年前自己出手杀他是事实。 为免遭人发现身为武林盟主——君傲天掌上明珠的她出手搭救练绝,她特意一身劲装且使不甚擅长的长剑,而这一伪装,也让本来功夫就不如练绝的她更屈于下风,长剑压根儿抵不住绵延不绝朝她袭来的内力,让她几乎要落地。 「看招!」一名灰衣人见她忙着抵挡练绝的攻势,连忙举起长剑削刺向她的后心。 君若兮察觉到锐利的杀气,心下一惊,微偏过身,欲避开致命的一击,右手中的长剑在此时被练绝打落,左臂则被利剑划下长长的血口子,她疼得尚来不及倒抽口气,胸口便遭练绝反手以刀柄重击,整个人往后跌,痛得脸色倏地死白,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杀她!」练绝藉由对方的声音及破风声,发现除了他以外,竟然有人伤了她,脸色一沈,暴怒咆哮,霸刀飞旋,血花四溅,对方瞬间人头落地。 受到内伤跌坐在地的君若兮感受到他的憎恨与怒火,虽然他动手杀了伤她的人,可她明白他并非心疼自己受了伤,而是恼怒有人胆敢妄动他的猎物使然。不管练绝的怒焰是否会灼伤她,尽管胸口疼痛不已,她仍倔强不肯示弱,强忍着痛楚挺直背脊,傲然面对他的狂暴。 君若兮的出现,让练绝整个人变得更加狂怒,满腔怒火急欲发泄,使他增进不少精神力气,手中的霸刀恍如来自阴间的鬼刀,来无影去无踪,所到之处无不哀声四起、血流满地,阴沉的表情亦如同厉鬼,森冷可骇到教对手望之却步。 「我们是否要撤退?」有人抖颤着声,怕得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兵器,非他要灭自己威风,实在是练绝的顽强出乎意料之外,明明已身受重伤,为何还不倒下? 「来之前不是说好,不取他性命,绝不撤退吗?」话说得威风,可虚软的语气早泄漏了恐惧。 在场负伤的人皆脸色惨淡,考虑着是否要马上撤退,免得等小命丢了,想撤退已来不及了。 「一个都别走,把命留下来。」练绝闻言,嗜血冷笑。 他那副要杀光所有人的模样,吓坏了大家,还有命逃的忙不迭地转身逃走,不在乎旁人是否会觉得自己过于软弱,练绝发了狂想拚个你死我活,可他们神智清明,没必要陪他玩这么大。 每个人抱持着相同的心思,原本人声鼎沸的沙滩倏地除了翻滚拍击的海浪声外,已无其他声响。 「如此不堪一击,竟然还有脸对我喊打喊杀!」练绝语带轻蔑,冷哼一声。 第二章 君若兮捂着不住泛疼的心口,吃力地站起身,心想是她离开这本就不该加入的战场的时候了。 「你不许走。」霸刀不偏不倚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若她稍有妄动,立即见血。 「……你想杀了我报仇?」炙热的风迎面吹来,容易教人焦躁,但君若兮犹气定神闲,眉目低敛,语气清冷,宛如性命并未遭受威胁似。 「莫非你认为自己不该死?」练绝痛恨自己方才不小心着了道,双眼蒙上石灰粉,无法看清这教他恨了五年的女人的模样,仅能在心里不断揣测她是否仍用那张足以迷惑天下男子心智的绝美脸孔继续欺骗世人。 「我可没这么说。」放眼望去尽是残破的死尸,但她未感到任何恐惧,一派云淡风轻地道。 「听起来你似乎还存有一点良知,但就不知说的是真是假。」练绝告诫自己,这个女人素来口蜜腹剑,所说的每一句、每一字万万都不可听信。 君若兮淡淡一笑,并未说服他相信自己是善良可信的,因为她本来就不是! 「你为什么会来?」他想知道原因,再来决定要不要取她首级。 「或许是想来看你怎么死在众人手中。」她不理会胸口不断传来的痛楚,挑衅说道,一点都不怕火上加油。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她的话太过放肆、太过挑衅,让他火气升腾,考虑是要砍下她美丽的脑袋,或活活掐死她,以消心头愤恨。 「我知道你这辈子最渴望的事,就是杀了我。」她低喘了口气,看来心口受的伤,不是说要忽略就忽略得了。 「既然如此,你还敢这般挑衅?是有勇无谋,抑或认为我终究不敢动你一根寒毛?毕竟动了你,等于是无视武林盟主——君傲天的权威,等于是与整个武林为敌。不过你或许没想过,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烂命一条,值不了几文钱,根本就不在乎是否会被整个武林的人追杀。」他讥嘲道,她的背后有庞大势力,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就是不把君傲天与整个武林的人放在眼里。 「依你的性子,的确是不会把我爹放在眼里。」练绝的性情刚烈,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卑躬屈膝。 「所以你还不老实说自己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莫非今日这一切全是你安排的?」仔细想想很有可能,只是他不懂她为何要费事先派一群人追杀他,再出现救他,她究竟在图谋什么?他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啥东西值得她贪图。 锐利的刀锋为得真相,划破君若兮颈部柔嫩的肌肤,要她明白他若动起手来,绝对不会留情,她若识相,最好老实交代清楚。 「这么多武林英雄豪杰,可不是我这小女子指使得了,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君若兮语带嘲讽,在她眼里,这群听命行事的武林人士,不过是急功近利之辈,不值一提。 「是你太过谦虚,你的能耐我最清楚,只消使一下美人计,裙下之臣便有如过江之鲫,你要他们往东,他们可不敢往西,今日你要他们追杀我,又有何困难。」当年他傻傻地在她身边打转,视她为掌中宝,小心呵护爱怜,完全看不穿她的黑心,他猜想这些年定有更多男人前仆后继步上他的后尘。 尽管对她恨之入骨,但一想到她在那些男人怀中吐气如兰,吟哦承欢,他胸口似被烙铁烫着,恨不得杀了每一个沾染到她的男人,当然她也该死! 「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会笨得没想到?谢谢你的提醒,下回我会记得试试美人计是否真那么有效。」他的暗示让她脸色丕变,本就苍白的娇容变得更加死白,可她隐忍不动怒,扬笑说着教人瞠目结舌的话语。 「君若兮!」练绝怒喝,这女人不知羞耻到令他难以置信的地步,他若在此时掐死她,也算是为武林除去一大祸害,好事一桩。 「什么事?」即使心口的伤折磨着她,可君若兮的声音却可以甜到快沁出蜜来,好似没受伤般。 「你!」他要杀了这个光凭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把他气死的女人! 「你不是有话要说?怎么又不说了?」娇柔的嗓音更加无辜,存心要气死他。 「我警告你最好适可而止,不要再惹火烧身。」君若兮对他来说暂时还有用处,不用急着杀了她,不过他铁青着脸警告道,她若再继续玩火,可是会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继续扮无辜,澄净的眼眸灵活溜转,脑袋瓜苦思脱身的办法,依她所受的内伤,想顺利自他刀下逃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别想再把我当傻子耍弄,走!」他低喝了声,双眼刚刚被撒上石灰,不能用水清洗,否则将永远失明,得找油来洗去才行。 「你的刀还亮晃晃地架在我脖子上,要我走去哪儿?」她佯装抱怨,心下想的是或许自己可以趁此机会脱逃也说不定。 「我要你暂时充当我的双眼,至于我手中的霸刀顶多是把你划伤,暂时还不会要了你的命,甭担心。」此地不宜久留,谁晓得逃走的那群人会不会带更多人回来,还是先行离开再说。 「你不担心我会把你带向死亡之地?」她冷冷一笑。 「就算我被你引到死亡之地,相信我,你也得跟我一块儿陪葬,虽然和你死在一块儿这件事让人感到不愉快,不过我会勉强自己接受。」她最好清楚知道,眼下他们俩的命连系在一起,他生,她生;他死,她死,绝不会有第三种情况发生。 「我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君若兮轻蹙眉,不甘示弱地回道。 「看来咱俩已达成共识,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带路,别耍花招,免得黄泉路上我要和你算的帐又多上一笔。」他沈声说道。 「看来别无选择的我唯有暂时充当你的眼了。」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彷佛已是妥协,可话语一结束,立即强忍着疼痛,提气往反方向跑。 练绝刚一察觉到她逃跑,本来要抹向她脖子的霸刀迟疑了会儿,转了个方向砍向她的脚。 「啊!」破风声自身后传来,受了内伤的君若兮想要闪躲却为时已晚,她的右脚被锐利的刀锋砍中,立即见血,教她吃痛倒下。 「若不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吃亏的人会是你。」练绝准确无误地来到她身畔,脸色阴沉吓人,一字字咬牙下达最后的警告。 「……」君若兮捂着不断淌血的右腿,看着居高临下,即使看不见她模样,仍很用力瞪着的练绝。 「这全是你自找的,记住,你再耍花样,下一刀会落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狰狞暴怒的脸孔朝她逼近。 君若兮暗骂自己蠢,都怪她太急于自他身边离去,才会忽略他的能耐,望着几乎要见骨的伤处,不禁一叹,她到底在做什么?居然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她感到身心俱疲,不想逃了,只想什么都不做地躺在沙滩上。 「站起来。」练绝命道。 「我的右腿被你的刀砍得鲜血淋漓,根本就站不起来了。」她累到没心思用话激他,直接道出事实。 「你又在说谎?」练绝不愿信她,可心里有一道声音很肯定地告诉自己,他的刀的确是砍中她,且力道不轻,所以她站不起来、走不动是很有可能的。 「我都已经落到这般地步了,哪还有说谎的闲情逸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是真的走不动了,你到别处另找他人充当你的眼吧。」她拉下蒙面的黑色布巾绑缚在右腿伤处,再点周围的穴道止血。 练绝沉默了,考虑是否要坚持己见带她一起走,或是接受她的建议,另找他人充当他的眼。 经此一役,他们俩皆已伤痕累累,带着她离开,只会增加他的负担,可好不容易遇见她,若就这么丢下她,这仇想要再报,将会难上加难。 带她走?扔下她? 热辣的太阳烧烤着头顶,心情郁闷的练绝犹豫不决,迟迟无法下决定。 「练绝,你走吧。」君若兮替他做了决定。 「上来。」她的决定,他非常不喜欢,因为固执、因为不肯就这样轻饶她,于是他背过身蹲了下来,一点都不在意她是否会故技重施,又出其不意捅他一刀,或许他就如众人所言那般,真的疯了。 「什么?」君若兮愣愣地瞪着他宽广结实却带着伤痕的背脊,不懂。 「我叫你上来。」练绝不悦地低咆,上来两个字,他说得很清楚不是吗?她是哪个字听不懂? 「你……会后悔……」她轻轻一叹,放弃抗拒,顺从地趴上他的背脊,在心里补充了句:我也会后悔。 「我若后悔,再寻你晦气便成,用不着你操心。」他恶声恶气地背起轻若羽毛的君若兮。 「可不是……」她的脸颊舒服地枕在他的肩窝,朱唇微微扬起一抹浅笑。 「你还不快指路,真想和我死在一块儿?」背负着她的练绝仍旧没好脸色,口气粗暴。 「一点都不想。」她轻哼了声,辛辣回嘴,开始充当他的眼,为他来个仙人指路。 距离海边十里,处于僻静、鲜有外地人出现的小村落中,有一间极小又老旧的「扬升客栈」。 向来门可罗雀的「扬升客栈」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两名外地客投宿——长相凶神恶煞的男瞎子和美若天仙的女瘸子,掌柜兼店小二既惧又喜,畏惧的是两人浑身是伤,似乎惹了大麻烦,他可不愿这间小小客栈被卷入什么莫名的事件里;欣喜的是,已经近半旬没来客,女瘸子一来就先给了一锭银子,说若他服侍得姑娘开心,待他们离去时,他将得到更多。 店小二勾起嘴角,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可以抛下所有恐惧,满怀热忱地服侍他们。 男瞎子一进到客栈便要了间房,再粗声粗气地叫他送进一碗菜籽油,掌柜兼店小二将菜籽油送进房离开后,右手拄着下巴,出神想着女瘸子那教人难以忘怀的美貌。 不甚大的房间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已经用菜籽油清洗掉眼睛内石灰粉及拔掉插在右胸膛箭矢的练绝正恶狠狠地瞪着坐在对面,一脸无事、绝美依旧的君若兮。 君若兮优雅地捧着清淡若水的茶轻轻啜饮,彷佛身处华美舒适的亭台楼阁,而非窄小简陋,门板床榻还遭白蚁蛀蚀好几个洞的破旧客栈。 练绝瞪大双眼,胸臆间怒火狂燃,见她犹气定神闲,宛如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心头的火烧得更旺了,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强忍着不上前掐住她美丽纤细的脖子,边摇晃边大声对她咆哮,用力吼出这五年来的怨恨与不满。 事经五年,再见到他,她怎能如此平静?怎么能如此美丽?她应该要羞愧到躲在哪个洞里,没脸面对他不是吗? 更教他气愤的是,她那该死的容貌,该死的一举一动依旧深深蛊惑他,让他没办法二话不说,一刀砍下她的脑袋。 「这茶淡得像水,完全尝不出茶味,一点都不甘甜。」君若兮打破沉默抱怨道,彻底漠视身体的内伤,及外表的其他伤口。 「你以为你是投宿在京城的大酒楼吗?况且要真那么难喝,你不也喝完一整杯了,还有啥好抱怨的?」同样漠视伤口的练绝没好气地讥她。 这个女人像是生来气死他的,说出口的每个字都能让他气得牙痒痒,直觉告诉他,她是故意找麻烦,想看自己究竟能容忍她多久。 「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受不断扩散的痛楚,淡淡一笑,伸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难喝的茶水,优雅啜饮。 君若兮藉由喝茶的动作,透过杯缘悄悄打量怒火中烧的练绝,其实内心正惴惴不安,并未如表面上表现的平静。 她心知肚明,五年前自己刺了练绝一刀,此事绝对不会船过水无痕,就这么了了,换作她是练绝,断然会眉头也不皱一下地杀了恶意欺骗自己的人。心高气傲的练绝因她承受背叛苦痛,练功练到差点走火入魔,整个人时常陷于狂乱,她亏欠他太多、太多了,依她猜,此刻的他定是正在盘算该要她怎么偿还这些债,才会暂且按兵不动。 「我只看到你惹人厌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你有半点委屈。」练绝不痛快的冷哼了声,她的过于平静,像根针深深扎刺着他,让他想要激怒她,让她同自己一样狂怒叫嚣。 「你是头一个说我是惹人厌的人,通常大家见到我都还满喜欢我的。」她轻轻一笑,偏偏不发火。 「那是他们瞎了眼,才会看不清你的真面目。」他怎会不知她天下无双的外貌有多吸引人,会有多少男人受到迷惑,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从前你的眼力不好,像瞎了眼,我直到现在才晓得,真是失敬。」她极力不因伤口的痛楚蹙眉,笑吟吟地讽刺道。五年前那一刺,他们俩算是撕破了脸,她已没必要再在他面前扮演柔情似水、温柔婉约的君若兮,因为真正的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第三章 明知这一番话会把他气得雷霆大发,但她就是忍不住要捋虎须,好似不藉此,就无法证实他依旧活得好好的。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紧紧将他揣放在心口,不该在乎他在乎到耳闻父亲暗中召集人马沿路埋伏,意取他性命时,连想都不想,便偷偷瞒着父亲离庄,快马加鞭赶来助练绝脱险,即使知道他不乐意见她出现,即使知道他会很乐于杀了她,她仍是没有半点犹豫地赶了过来。 她见过太多比他俊美、潇洒的武林侠客,可他却是唯一教她记挂,始终萦绕在心头的人。 也是她此生不能再碰触的人…… 「君若兮,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怒火高张,成拳的右掌用力重击了下桌案,早已被白蚁蛀蚀的木桌哪堪重击,应声倒塌。 君若兮眼明手快、滴水未溅地捧起她的茶杯。 「我应该杀了你!」练绝气愤到结实的胸膛不住剧烈起伏,经脉再次狂乱逆走,他以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留不得,早点出手杀了她,积郁在胸口的沉闷、仇恨、不平就能及早获得解脱,他真不懂自己究竟在迟疑什么,为何还会被君若兮的一颦一笑牵动,她对他已没有利用价值,到底他还在眷恋什么? 莫非是对她余情未了?不!不可能!他早就看清她了,像她这种为达目的而用尽心机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留恋,所以他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马上、立即、毫不犹豫直接动手! 霸刀再一次凌厉架在她脆弱的颈际,沉重的呼吸自鼻翼喷吐出,练绝忿忿地瞪着她。 君若兮捧着手中的茶杯,纤细的身形动也不动,连眼睫都未颤一下,果然欠下的终究是要偿还,假如今天她注定要命丧于练绝之手,她,无话可说。 「为什么不说话?」她动也不动,任人宰割的模样让他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点也没有复仇的快gan。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轻淡说道,苦涩地咽下所有的痛。 水灿明眸不受控制地盯着练绝,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流淌着鲜血,也不予以理会,黑发如同他的人张狂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好狼狈,这样的他哪里值得她记挂在心上整整五个年头?哪里值得?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难道你不打算求饶?」练绝一双深邃的黑瞳牢牢盯着她,纵然她一身黑色劲装,但仍掩不去其绝伦美丽,只是……只是她身上流淌着血的伤太过于碍眼,碍眼到令他感到更加不愉快,而且那些伤绝大多数是由他造成的…… 为何要感到不舒坦?他伤她理所当然,为何要产生愧疚、怜惜之情?她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恨她!那强烈的恨意已茁壮到无法拔除!所以他要狠下心,不理会心里对她是否还存有除了恨以外的情绪。 管她流了多少血、胸口受的内伤是否疼痛难耐,一概与他无关! 「求饶?」君若兮笑出声,好似他正在同她说笑般。「不论遭遇怎样险境、窘况,我从不跟人求饶。」她的自尊绝不容许她为了活命,而向人低头下跪。 「是啊!我怎么会忘了你是高不可攀、柔情似水、容貌出尘闻名天下的君家庄大小姐,你爹又是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这样的你,该是受众人簇拥、奉承不是吗?怎能卑微地向人求饶,不过很可惜的是,今日你面对的是看穿你的我,为了性命着想,你还是求饶吧!」他不信她真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就是要等着看她声泪俱下,对他屈膝下跪,哀求他的原谅。 「你说得对,若想要活命,我最好抛下自尊,抱住你的大腿,恳求你的原谅,但是,我、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她的固执、她的骄傲、她的自尊,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践踏,即便是缠绕在心头整整五年的他,也不许! 她的断然拒绝、刻意挑衅及尖牙利嘴,让练绝有了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感觉,就知道这女人绝对没他想得那么好,自己绝不能再受她蛊惑! 先前他会练功练到几乎走火入魔,也全都是这个女人害的,都怪她在他练功之际,时不时浮现在心头,使他无法凝定心神,导致练岔了气,经脉受损,无法再回头重新来过,原本一身纯正,浩然正气的功夫因此愈练愈邪、愈练愈怪,使他成了武林中人口中邪门的「刀狂」。 不管君若兮是视死如归,或者早已看穿他的举棋不定,他依然没办法真正对她下手,实在是对她存有太多疑问,在他尚未得到答案之前,她不能死。 「我问你,五年前你为何要杀我?」他深吸了口气向她要答案,一个让他可以对她彻底狠下心来的答案。 「……」君若兮愣了下,以为他就要动手了,没想到他竟会追问五年前的事。 其实她早该料到不是吗?平白无故被捅了一刀,连命都差点丢了,他怎会不想知道原因,可是真正的原因她不能说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她会接近他、刺杀他全是出自父亲的授意。 江湖中人只要听到君傲天三个大字,无不竖起大拇指赞扬,说他高风亮节、说他侠义心肠、说他武功盖世……君傲天是众江湖人士打从心里钦佩的真英雄,这样的他岂能让人知道,为了权位、为了名声,他背地里暗算多少人,而她,则是父亲最得力的左右手,常神不知鬼不觉代替父亲除去许多人,这些事是君家庄最隐晦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她说什么都不能泄漏只字片语。 「说啊!莫非你成了哑巴!」久久等不到答案,令练绝心浮气躁,虽然她所说的话都尖锐到教他发火,可一旦君若兮闷不吭声,他心头的火会烧得更旺。他知道自个儿这样很矛盾,一下希望她什么都别说,一下又要她开口。 「好吧,既然你要我说,我就说了。」君若兮沉吟了会儿,脑袋瓜转了转已想好说词,反正她本来就不是好人,练绝恨她深些或浅些,差别并不大。 「洗耳恭听。」她终于肯说了,练绝讽刺地挑挑眉。 「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对你腻了,练师兄。」她佯装厌烦的紧蹙秀眉,末了不忘甜腻腻叫声师兄,知晓这会使他气急败坏,信了她的说词——这些话在自己身上造成的痛,远比那些伤还要更巨大、更强烈,差点让她承受不住地软倒下,可却硬着脾气撑在那儿。 不说她爹之所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是因为她爹一直仇视、妒忌他爹——练扬,他爹和她爹本是同门师兄弟,她爹本来深得祖师爷爷喜爱,怎知练扬拜师后,竟让情况丕变,她爹不再是祖师爷爷最宠爱的徒儿,且祖师爷爷还盛赞练扬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于是将毕生所学尽传授予练扬,甚至还私下给了练扬一本武功秘笈。 祖师爷爷的过度偏心,让她爹忿忿不平,深感只要有练扬存在的一天,他便永远屈居于练扬之下。她爹对权位、名利皆有强烈的渴望与野心,所幸练扬性情与她爹正好相反,对名位毫无兴趣,在祖师爷爷辞世后,练扬便潇洒地过着游历四方的日子。 「不要叫我师兄!」练绝怒目低嘶,气血再次翻腾。 腻了?一句腻了就表示她可以视他如草芥出手杀他?她这个女人真的有够狠毒!完全不将人命看在眼里。 练绝气到怒火几乎要攻心,握在手中的刀已跃跃欲试,等着划出完美的弧线。 「我爹是你的师伯,你年纪比我大,我当然要叫你师兄,不然就长幼无序了。」君若兮似不知死活地眨眨如扇子般周密的长翘眼睫。 整整二十三个年头,她爹和练扬这对同门师兄弟都没再碰面,爹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且顺遂心意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当上武林盟主,成为人人景仰的大侠。可惜好景不长,练绝竟挑这个时候在江湖上走动,所使的武功招式也明显和练扬是同一路子,这引起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注意,她爹听闻后,心下便有了底,在一次刻意与练绝相遇攀谈下,得知练绝正是练扬的儿子,且练扬已在几年前去世,她爹心下大喜之余,对练绝这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自是不敢掉以轻心,已在心里拟下计划。 「倘若你心里真有尊我为同门师兄,真有敬我一分,当年你不会狠下毒手。」她那句甜腻的师兄,只让他觉得恶心欲吐,他想要抹掉她唇畔所有的笑意,他要她哭!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可她为何不哭?为何不觉得自己有错?脸皮怎能这么厚? 「可是那并不是我的错啊!我从来没想过你竟会那么无趣,完全不懂得讨人欢心,我真的没办法勉强自己接受你。」她故意用话刺他。 心想,假如当年练绝和他爹一样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涉足江湖就好了,这样她爹也不会以要照顾师弟独生爱子当藉口,极力邀请练绝到君家庄,再派她亲近、试探,看能否拿到祖师爷爷赠予练扬的武功秘笈。 她和练绝的纠葛全因父亲的野心而开启,乃至最后她爹要她不择手段,就是杀了练绝也要拿到秘笈时,种下了练绝对她强烈的恨意。 动手杀他的那天,她在他身上与暂居的小屋里四下寻找都没能找到秘笈,她爹一天拿不到武功秘笈就一天无法安心,像今日派人沿途埋伏是个开始,日后仍会层出不穷,直到他死亡,直到爹获得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才会休止。 眼前的练绝一心想要报仇,所以她让他痛痛快快地报仇吧!只要报了仇他就会离开,应该也会远离她爹布下的天罗地网。 「既然觉得我无趣,你为何要献上自己?」他以为君若兮献上自个儿的纯真与美好,是因为心下喜爱他,可现在听起来却完全相反,他不懂,真的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好奇男女肌肤相亲会是怎样的感觉,当时身边没其他的男人,仅有你,我只好将就了。」她双手一摊,说得很是无奈。 杀了她吧!然后他就可以自由,离开这已被她爹布下阴谋诡计之地,这是她欠他的,她不后悔,也绝不会埋怨他。 「好个不知羞耻的恶毒女人!」刀锋因她的羞辱,一刀划破她的肌肤。 她带给他的耻辱、她带给他的背叛、她带给他的伤痛、她带给他的折磨,全都要在这一刻一一讨回。 他快意地看着她的血飞溅,心,猛地揪痛,快乐与伤痛同时重创心头;他,愕然。 事到如今,他早已看穿这女人恶毒的真面目,也抱持着非要杀她复仇不可的态度,可为何一痛下杀手,竟会感到心痛、不舍? 君若兮闭上眼,唇角略带笑意,感受颈际的疼痛袭来——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不在乎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不是个会因父亲命令,而连自己的纯真也一并献上,恬不知耻的女人……许多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临死前想到自己心若蛇蝎,想到自己双手沾染上多少无辜鲜血,最后想到了当他温柔地拥她入怀,那幸福安适得教她几乎要莫名流泪的臂膀,心便为之柔软,紧接着受创的胸口一窒,加上颈际传来的痛楚,黑暗如潮水迅速涌上,让她遁入幽闇之中。 练绝一脸茫然看着她整个人如凋零的花儿,无声无息地凋落在他身前,他无法因大仇终报而愉悦地笑出声,反而全身抖得有如秋风落叶,像是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凄然悲怆地瞪着这总教他又痴又狂,难以割舍的女人。 「我……为何要这样在乎你?」低哑的男性低嗓饱含苦痛,手中的霸刀铿锵落地,他烦躁地刷过凌乱的黑发。 傻瓜!这些个椎心刺骨之痛、懊悔难受之情,全都不该因君若兮而起,想想她曾对他做过的事吧! 「我究竟该拿你如何是好?」为何还要心心念念牵挂她?他真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最疯的疯子! 当君若兮恍恍悠悠醒转过来,已月上中天,她一脸迷惑地转动僵硬的脖子,颈际猛地传来的痛楚教她秀眉一蹙,不敢再轻举妄动,这痛提醒了她,她仍活着,并没有死在练绝刀下。 为什么? 她明明记得他痛快给了她一刀,彻底了结两人之间的恩怨,她获得解脱倒下了,照理说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若兮疲累地抬起右手抚向脖子,想要确认练绝的确以手中的霸刀抹向她的脖子,可抚到的却是包扎住伤口的布条,她一愣,深吸口气,强忍痛楚转动脖子,看向外头。 清雅幽淡的月光照入房内,让她得以看见练绝坐在椅中双手环胸,长腿交叠抬起横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双眸闭上,鼻息沉稳已然入睡。 君若兮趁练绝入睡时偷偷凝望他写满疲惫的脸庞,心头百感交集,许多难以割舍的情感如潮水涌上,用力冲击她总是故作坚强的表相。 她努力抗拒起身亲近他的念头,仅让双眸贪婪地停驻在他身上,再牢牢印记于心版。是他帮她包扎的吧,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为自己疗伤?他心头可还怜惜她?还爱着她?若没有,为何会在恨她至极的情况下可以手下留情? 思及他对她仍是有情,心绪激动翻腾,一颗心既甜蜜欢快却又紧缩难受,因为深知这份感情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第四章 君若兮轻叹口气,当初真不该听命父亲,故意接近他、伤害他,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折磨了他,也反扑折磨了自己。他一定不会相信,其实她非常懊悔,假如她有扭转乾坤的能耐,宁可当初不曾与他相遇,那么现下的他一定会截然不同,至少不会被她害得差点走火入魔,或许还会遇上一个全心全意待他好,不会伤害他的姑娘,两人情投意合共结连理,这样对大家都好,都好…… 君若兮向来坚强骄傲的脸庞此刻写满了脆弱与悔悟,澄亮的眼眸充满水气,泪珠像是随时都会不受控制地滚落。 彷佛察觉到她依恋的视线,睡得正熟的练绝倏地睁开了眼,与床榻上隔了五步远的她四目相接。 君若兮迅速眨去泪意,换上高傲神情,企图重建那个在他面前永远都自私自利、只顾自身感受的君若兮。 「你活下来了。」练绝的嗓音因浓浓睡意显得更低沉诱人,可话中却带有后悔。 她倒下后,他原本可以再补上几刀,以泄五年来的心头之恨,可是他非但没有,脑海还不断浮现她灿笑如花唤他练师兄时的柔情。可知五年前她每唤他一声练师兄,他的心就会被她攻陷一小块,她一次次攻城掠地、直捣黄龙,让他完全无法招架,将整颗心当成祭品献出。 他只消一想起曾经因君若兮而起的疯狂爱恋,就没办法对她的伤视而不见,没办法真正狠下心来,他左右为难,挣扎良久,最后孬种且焦急地选择救她。当他唯恐已来不及地抱起倒在地上浑身浴血的她时,赫然发现,原来他的霸刀早就明白他的心意,仅是划伤她的肌肤,并未割破喉咙,经他仔细检查过她身上的伤后,这才确定君若兮之所以倒下,应是胸口所受的内伤导致。 他带着后悔与心疼,为她包扎每一处伤口,同时在脑海中大声喝斥自己愚蠢的行为,但他就是停不下来,他没办法对她视而不见,无法不把她的需要摆在自个儿之前,他努力过了,真的。 「是啊。」她轻应了声,眼下仅想享受片刻的宁静,想像此情此景其实是五年前,她尚未出手刺杀他,两人最为甜蜜美好,却再也无法重返的时刻。 「……」练绝沉默看着她,本以为君若兮会和自己针锋相对,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平静,让他有点错愕。 静谧的氛围笼罩在两人之间,幽白的月光淡淡照射在躺在床榻上更显纤瘦娇弱的君若兮身上,他的心狠狠一颤,强压下走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厉声告诉自己,她从头到尾都是在作戏,根本就没喜欢过他,全是自己一厢情愿,说不定靠近后她还会觉得很恶心,与其让她憎恶呕吐,不如离她远一点。 「杀了我,你会好过许多。」她涩声打破沉默,双手悄然成拳,指甲掐入掌心,藉由痛来提醒自己,就算他心里有她,就算他还爱着她,他们都不可以在一起,他得尽速离开中原才行。 「你的血会污了我的刀。」练绝冷淡讥嘲。 他何尝不知杀了她,自己会好过许多,可真是如此吗?会不会当她死在他刀下后,反而会使他变得更加疯狂?他会不会像置身于万劫不复的地狱中,再也爬不出来?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仅知道对目前的情况算是满意,短期内不想改变。 「呵,是啊!」君若兮自嘲一笑,心头泛着酸楚,难受到几乎要哽咽,她深吸口气,稳定下自己翻腾起伏的心绪。 「假如你不打算杀我,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故作厌恶充斥在房内的霉味,皱拧着鼻子,摆出高高在上、惹人厌恶的模样。 她要推开他,用力且狠绝,不能有丝毫犹豫! 她一再告诉自己,没有他在身边,她可以过得更好,完全不必为他牵肠挂肚。 「我都忘了,住在这种破旧的客栈只会辱没高高在上的君若兮姑娘,不过我反倒觉得这种可以让人一眼看穿的破旧客栈很好,至少比一些外表装饰华贵,背地里却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客栈、酒楼要好上太多。」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她一眼。 「所以往后你要记得睁大眼睛,别再被华而不实的事物所迷惑,就如同中原对你而言亦是如此,关外就像这间破旧的客栈,比较适合你这种粗人。」君若兮故作高傲地睨着他。 练绝若到了关外一定可以过得很舒坦快意,起码那里的人不会和自己一样心思歹毒,随时都会出其不意捅他一刀,像她这种没心没肺的恶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再存有半丝情感不是吗?离开吧!最好走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再回来!免得她爹有机会对他再下毒手。 「你的话倒是让我灵光一闪,我不会杀了你,但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他绝不可能让她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过地转身离去。 「你什么意思?」她心一颤,惊愕地看着他。 「我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好折磨,直到消了我心头之恨,你才可以离开。」他得意地扬着笑宣布他的计划。 「你不能留下我。」君若兮提高声嗓,他该离开的,怎么会想要留下她,不可以! 「我当然能。」他坚定地看着她,话中有绝不容许拒绝的决心。 「你不能……」她整个人都慌了,语气虚弱无比,一时间想不出让他打消念头的好主意。 「你无法阻止我。」他提醒她,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是要违抗他。 「我爹他会追过来的,到时看你如何跟我爹交代!」在他心里,她爹是师伯,他理当会有所顾忌才是。 「那我会告诉师伯,我是他掌上明珠的入幕之宾,不过我很倒霉地被他那看似纯真无害的宝贝女儿刺了一刀,不知师伯听了会有何反应。」练绝故意对她扬唇一笑,提起两人关系匪浅,他很乐意让她爹知道她私下做了什么好事。 君若兮倒抽了口气,瞪大眼,相信他绝对可以神色自若地对爹说出两人之间的事,她爹特意派她亲近他,可是完全不晓得他们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自己终究是姑娘家,不想要这种事被大剌剌地拿出来说嘴。 练绝眸底的决心过于坚定,她深信如果有必要,他肯定也不介意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究竟该怎么让他打消留自己在身边的念头? 「你若不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就乖乖待在我身边,明白吗?」他警告她,若不想自受众人吹捧的云端重重跌落,最好安分点。 果然被她料中了,他真的不介意,君若兮烦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很想将脸埋进棉被里躲一辈子算了,但是她不能,那样软弱的行为也太不像自己了,所以选择不甘示弱地瞪向他。 「你说我要怎么折磨你才会感到痛快?」练绝故意向她虚心求教,毕竟折磨人是她最擅长的。 君若兮哼了声,干脆闭上眼,不理会他,心头暗恼,她都不顾内心感受,忍痛放手了,他怎么就不肯放手? 「你这反应是在暗示我,随便我怎么做都行吗?果然够爽快,不愧是女中豪杰。」胸臆间震出一串低沉的笑声,练绝知道她已拿他莫可奈何了,他期望把她激怒,让她和他一样气得直跳脚,不然老是他被惹恼,她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岂不是太无趣了? 「……」不要理他,千万不能上他的当,他这是在激她回嘴。 君若兮背过身去,让他去为满脑子的幻想自鸣得意。 「明天就让你先当我的贴身丫鬟服侍我好了。」练绝快乐地对着她的背影宣布,向来被人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君若兮可也要尝到服侍他人的滋味了,他会尽情使唤她,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君若兮闻言,转过身来,睁开眼看着他,双眸写满了无辜,像是落入猛兽口中的小兔儿。 「怎么?听到要当我的贴身丫鬟不高兴?」哼!不高兴也得做,这全是她自找的。 「练师兄,您好像忘了,我的右脚被您砍伤了,根本就没法使力,看来明日我这贴身丫鬟要劳烦您这主子背着我到处干活了,丫鬟在此先跟您说声,辛苦了。」她笑得好甜、好甜,凌厉地放出冷箭,不让他太过得意,此乃小小反击。 练绝一怔,随即爆出一长串精彩难听的咒骂。 该死!他都忘了这女人的脚受了伤,这样子要怎么当他的贴身丫鬟,难不成他还要反过来侍候她?!可恶! 隔日,为了贯彻折磨君若兮的信念,也不使自己沦为她的贴身小厮,练绝买了辆马车,依原本的计划带她离开。 「我渴了。」练绝驾着马车,头也不转地道。 「是,练师兄,水来了。」坐在马车里的君若兮皮笑肉不笑地递上水壶。 「你没看见我在驾车吗?」练绝眉一皱,低斥。 「实在对不起哪,小女子头一回当贴身丫鬟,难免有侍候不周的地方,请练师兄多多见谅。」君若兮强忍住将水整个往他头上倒的冲动,拔开塞子,佯装温柔地喂他喝水。 她告诉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尽速远离爹追缉的范围,待逃到关外,要拿多少桶水往他头上浇下都行,所以她得想个办法让练绝决定去关外才是。 练绝快意地就着她的手,喝下清凉解渴的水,脸上有掩不去的得意,他相信此刻君若兮心里一定气得牙痒痒,碍于受制于他,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 「汗。」 「什么?」 「你没看见我流汗了吗?」他白了她一眼。 「是,练师兄,请恕小女子眼拙,一时没看见。」强忍着将水壶用力砸到他脸上的冲动,她温柔一笑,以衣袖轻柔地为他拭着额际的汗水。 拭着、拭着,君若兮愈想愈觉奇怪,自己为何要听从他的命令?她根本不想与他一块儿走,是他强迫的,而且还说要折磨她欸,她怎么就傻傻地任他折磨?就算希望他早点离开中原,脱离爹所掌控的范围也不该如此啊,这一点都不像她,不对! 君若兮板着脸,猛地停下为他拭汗的动作。 「有点热,帮我扇风吧。」被服侍得极快活的练绝再下令,很享受当大爷的滋味。 「不要。」 「你说什么?」练绝轻蹙起眉,转头瞪她。 「我说不要。」她一定是累坏了,刚刚才会乖乖听从他的命令,现下神智清楚得很,所以断然拒绝。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怎么可以拒绝我这个主子的命令。」简直是胆大包天,不把他这个主子看在眼里。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答应。」她瞟了他一眼,慵懒地坐回后头养伤。 昨天被他击中的胸口仍隐隐作疼,加上身上大小不一的伤,昨夜她睡得并不好,兀自担心爹的人马随时会找上来,又不好当面和他直说,心头慌得很,而缠绕在脑海更多的是他和她之间的纠葛,整夜心头又酸又甜又凄又苦,所有复杂滋味全部涌上来折磨着她,以致现下累得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我刚刚叫你做什么,你不也都做了,为何突然反悔?」这女人未免太难捉摸了。 「方才只是因为无聊,所以陪你玩了一下,现在我觉得腻了,不想玩了,假如你真那么想要贴身丫鬟随侍在侧,可以到下个城镇雇一个。」她耸耸肩,要他另请高明。 打死她都不会让练绝知道,自己是因为整夜没睡,导致思绪紊乱,才会傻乎乎地上马车听命行事,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笑破肚皮,所以她赶忙编造藉口,继续当不可一世又惹人厌的君若兮。 「又、是、腻、了!」只要一想到她曾说对他腻了,心头就会忍不住冒火,现在又听她吐出这两字,自己若没被激怒,就可以当圣人了。 「对,就是腻了。」她笑吟吟,不怕死的再次重复。 「昨晚没有杀了你,是我今生所犯过最大的错误。」他悔不当初地瞪着她,考虑要不要马上付诸行动,以免接下来更后悔。 「你现在还有机会。」她好心提醒。 说来奇怪,面对练绝,她就是没法控制自己的嘴,忍不住要和他针锋相对……可能是若不这样,她会不小心泄漏出对他的情感吧! 「我发现你这女人真的很奇怪,老是鼓励我杀了你,是真的不怕死,抑或是笃定我不会下手,才三番四复出言挑衅?」练绝勒马停步,暂且撇下跃上心头的怒火,灼亮的眼瞳认真盯着君若兮,重新思考她的所作所为。 「你说呢?」她不答反问,水眸盈盈秋波,恍若盛载千言万语。 练绝发现他只消与她四目相交,浑身上下所承受过的痛苦与折磨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心只想就这样与她默默无语、四目相视,就算会在下一刻死去,也感到欢快。 君若兮望着他,他那炙热的眼神,好似能熨烫自己那始终冰冷孤寂的心灵,使她一颗心情不自禁悸动、发烫,彷佛有一只蝶在心头拍动,全身不由自主感到酥麻。 「你总是让我摸不着头绪,这样很不好。」面对她,他可以把话说得很残酷无情,好似杀她如捏死一只蝼蚁般容易,可心里其实更清楚,他根本就无法将她割舍下,意志不坚、心口不一的他连自己都唾弃,但他偏就是软弱的仍深深受她吸引,大掌也不由自主地抚向她柔嫩的颊畔。 第五章 温暖的掌心,使她再也无法克制,眷恋地让嫩颊偎进,在相互碰触到的那一刻,她的心发出满足的喟叹,想念这一刻已有五年之久了,眼帘满足地就要合上,因为练绝的亲近,她变得更加敏锐,想要整个人偎入他怀中,得到更多怜惜。 潋灩的眸波,欲语还休的朱唇,使练绝情难自禁的再靠近,意图吻上诱惑他沉沦失控的朱唇。 君若兮合上眼,默许他索吻的动作,她忘不了五年前的他总是将自己吻得天旋地转、芳心悸悸,全然忘了父亲交办的任务,满脑子都是练绝的身影。五年过去,依然唯独他能够一亲芳泽,她热切期待,想知道过去那美好的记忆之所以美好皆因存在于过去,已不可得,或是现在他的吻,依然能带来美好与愉悦。 练绝的唇非常靠近,近到可以嗅闻到她的发香,近到只要再倾近一点,即可点上朱唇,恣意品尝那世间最醉人的红唇。 就在两人要重温旧梦时,哒哒的马蹄声从远而近传来,打破这旖旎氛围,君若兮张开了眼看进他深邃的眸。 「有人来了。」练绝遗憾地沈声道,来人实在不识相,教他想砍了他们的脑袋瓜。 「来了不少人。」她敏锐察觉杂沓的马蹄声不少,似乎正在赶路或追缉着什么人。 「看来待会儿我有得忙了。」练绝料想来人是找他麻烦来着,人尚未出现,就先让他没能顺利偷香窃玉,着实惹出一肚子火。他火大转身拿起手边霸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杀戮。 「练师兄!」她和他有相同的臆测。 「什么事?」练绝没好气地回头,总觉得她叫他练师兄皆非出自真心,不是在算计他,便是莫可奈何,不然就是存心要气他,不知这回又为了什么。 娇艳欲滴的红唇突然袭来,练绝先是愣了下,紧接着把握香吻,狂猛地与她唇舌热烈交缠。 就是现在!君若兮趁练绝将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吻时,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无法言语、动弹不得。 全身僵硬的练绝突遭暗算,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以凌厉的视线看穿她的黑心。 他再次于脑海中斥责自己的蠢笨,为何会看不出君若兮图谋不轨,她叫他练师兄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居然又重蹈覆辙,这次死在她手中,恐怕没人会同情,连自己都觉得活该。 「你暂且忍一下。」她没有多做解释,趁着人马到来之前,把练绝推进马车里,将霸刀放在他右手边,最后确认前后布帘皆密实掩上,旁人绝对看不出里头藏人后,这才坐在练绝先前所坐的位置,神色自若地驾车前行。 莫名其妙被推进马车内的练绝满肚子疑问,本以为君若兮有此举是想杀了他,怎料她竟推自己进马车里,究竟有何意图?凶恶的黑眸怒意勃发地瞪着掩上的布帘,告诉自己,待他解了穴道以后,非要这个女人说清楚不可! 纷乱杂沓的马蹄声自后传来,吆喝同行的江湖中人已迅速出现,并且很快来到马车旁,为首的人看清驾车人的容貌时,惊为天人面露喜色。 「实在是太巧了,裴某没想到竟然能与君姑娘在这荒郊野外不期而遇。」裴遇森惊喜地望着美若天仙的君若兮。 其他随行各门派的少年侠客见到以美貌名倾天下的君若兮,个个喜出望外,每个人如见着蜜糖的苍蝇般,有志一同相互推挤驱马靠近。 「南若兮,北红绫」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话,讲的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两大美人,南指的是住在南方君家庄的君若兮,北指的是住在北方关家堡的关红绫,一个美丽绝伦,一个艳冠群芳。 不过两位美人真正比较下来,江湖上的男子皆比较喜欢君若兮,除了关红绫已经嫁为人妇外,她那火爆呛辣的脾气,寻常人可是不敢领教。反观君若兮就截然不同了,她美得出尘,说话的嗓音如出谷黄莺,扬起的笑容让人光是看就会醉,虽然贵为君家庄的大小姐,亦是江湖女侠,可是她并未和一般江湖侠女一样成天喊打喊杀,君若兮娴静清雅,宛如空谷幽兰,加上温婉的性情,教男人如何能不倾心? 「真的好巧,裴大侠与诸位大侠们结伴游历江湖吗?」君若兮漾开绝美笑靥看着众人,宛如是在自家大厅接待众人,态度从容自在。 「我们是为武林除害来着,倒是君姑娘你怎么不在君家庄,反而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裴遇森正气凛然说完后,又一脸关心地看着她,恨不得敞开坚实的双臂保护她。 「君姑娘,你受伤了?」身旁的徐直民不甘落于人后,眼尖发现君若兮一身劲装,且手和脚似乎都受了伤,心疼地惊呼,恨不得杀了狠心出手伤她的人。 「什么?君姑娘受伤了?严不严重?」关心的声浪此起彼落,淹没裴遇森的疑问,每个人都围着君若兮,巴不得代她受过。 「君姑娘,是谁伤了你?你告诉我们,我们马上将那人抓来姑娘跟前好生赔罪。」然后再背着君若兮,把那不长眼的混帐给大卸八块! 马车内的练绝听着外头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关心君若兮的伤,可以想像那群男人包围她、讨好她的画面,从前在君家庄他见过太多回,每个男人都冀求她能多看他们一眼、多说一句话。一想到这儿,他便恼怒得额际青筋浮跳,恨不得穴道已解,让他得以拿着霸刀跳出去劈了外头那些妄想一亲芳泽、色欲薰心的狂蜂浪蝶。 「多谢诸位关心,若兮仅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君若兮笑着答谢众人,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害怕他们会发现车内藏了练绝。 在发现有大批人马出现时,她先是想要练绝躲入车内,由她确认对方是正巧经过的商旅抑或是追杀他的人,若是正巧经过的商旅,那就没事;若是追杀他的人,当然由她出面打发会比较好,毕竟两人都受了伤,要和成群有备而来的人大打出手,肯定吃大亏,所以先避上一避方为上上之策,但随即想到,练绝不是个会逃避的人,肯定会强硬地说他又不是缩头乌龟,大不了一死,何必窝囊躲躲藏藏等等。 与其浪费时间争论,让来人将他们当瓮中鳖,不如先制住他,让她哄骗来人,回头再应付他的滔天怒焰,所以她故意吻他,除了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外,也是想藉此感受他的唇。 「君姑娘,你还没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伤了你,好让我们代你出这口恶气啊!」急欲在她面前树立侠客风范赢得芳心的裴遇森追问,其他人则忙不迭的直点头。 「若兮在此谢过诸位仗义相助,只是那人不值一提,况且他已被我击退了。」她笑着婉拒众人好意。 「君姑娘才貌双全,自然能击退那不长眼来犯的人,说要替君姑娘出头,岂不是瞧轻君姑娘了?」徐直民吹捧君若兮的武艺与相貌,和裴遇森互别苗头。 「姓徐的,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裴遇森发怒,低喝,若非在君若兮面前要保持风度,他早一剑刺向徐直民了。 「裴世兄,并非我有意曲解,而是你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了。」徐直民得意一笑。 「你?!算了,君子不和小人斗,君姑娘,你别理会他所说的话,我绝对没有瞧轻你的意思。」裴遇森深怕佳人误会,急忙解释。 「你说我是小人?你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徐直民不甘示弱,出言反击。 「裴大侠、徐大侠,若兮明白你们都是为了若兮好,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看你们这样,若兮心下好生难过。」君若兮眼见他们俩吵了起来,心头冷冷一笑,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忘了要追杀练绝,不过仍表现出楚楚可怜,一脸为他们担心难过的模样。 君若兮那我见犹怜的神情,当场震痛了在场所有男子的心,他们心生怜惜,渴望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不约而同瞪着引起争执的裴遇森与徐直民,说来说去都是他们两个不好,若他们不争吵,君若兮就不会难受了。 「咳,君姑娘,你别难过,是裴某不好,一时太过冲动了,以致和徐兄有点小误会。」裴遇森见所有人都怪罪他和徐直民,尴尬地胀红了脸说道,就怕会给君若兮不好的印象。 「我也太过冲动了,裴兄,方才徐某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你能海涵。」为讨美人灿烂一笑,纵然徐直民心有不甘,仍是抱拳赔礼。 「裴某也请徐兄见谅。」裴遇森这歉同样道得不情不愿。 「两位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果然是泱泱大风,实在令若兮佩服。」君若兮一脸崇敬,吹捧两人。 裴遇森与徐直民听见她真心的赞扬后,脸上皆显露得意之色,全身飘飘然,有说不出的舒畅。 马车内的练绝听她左一句大侠、右一句大侠,把两个已经快翻脸的男人哄得服服贴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在心底不快地哼了声,心想,又有两个笨蛋被她给骗了。 「不过君姑娘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外?」左看右看不见有其他人同行,始终没得到答案的裴遇森再次开口询问。 「莫非君姑娘也和我们一样,是为追杀练绝而来?」徐直民见她一身劲装,外表看起来显然是经过一番打斗,不由得如是猜想,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倒是没听说她也会加入啊! 练绝听到这儿,心一顿,屏气凝神等待君若兮的回答,她是不是要马上快乐地告诉外头的追兵,他就在马车里?她是不是等着看他像个稚龄小童无法反击任人宰割?她是不是得看他血流满地、气绝身亡才会满意? 他血液翻滚、经脉奔流窜动,热血涌上喉头滚动,几欲发狂地等待她的背叛、她的离弃,不管心里有多少准备、不管自己是否早知在她动人笑靥的背后藏着刀,他依然感到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这就是他练绝极其可笑又极其可悲的命运啊!永远学不会教训,注定要栽在这阴毒的女人手上。 他烦躁狂乱地在心里狠狠嘲笑自己,如果说君若兮残忍地将他推入地府,那也是经由他愚蠢的协助,怪得了谁?怨得了谁? 「若兮在此是为了其他事,至于是何事请恕若兮不便告知。」君若兮淡淡一笑。 「原来如此。」徐直民见她拒绝透露详情,猜想她是奉君傲天之命离开君家庄,若再继续追问下去,恐怕会惹得佳人不开心,也会干涉到君家庄私事,于是就此打住。 「不知君姑娘事情办完了没,裴某可否护送君姑娘?」裴遇森打蛇随棍上,眼下陪伴君若兮远比追杀练绝重要多了,他只想夺得美人芳心,才懒得管练绝死活。 「若兮在此谢过裴大侠好意,只是若兮要办的事独自一人即可,且裴大侠与诸位大侠不是要追杀练绝吗?可千万别因若兮耽误大事。」君若兮想要尽快打发他们离开,可不想有人亦步亦趋跟在身边。 她的拒绝让气息在体内胡乱窜动的练绝一怔,整个人宛如被雷击中般无法置信,激动欲狂的情绪却也马上平息下来,胸口不再窒碍急欲呕血,他自问,她怎么没告诉大家他就在马车里?她比谁都还要清楚他根本无力抵抗不是吗?她不是想要他死? 他在脑海中重新想过一遍她所做的事,昨天她突然出现助他脱困,今天使计制住他,为的却是藏起他。为什么?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另怀目的?或是只为了救他而救他? 练绝一下子如坠入五里迷雾,一下子又见到灿烂骄阳,心思百转千折,忽冷忽热,宛如大病一场,全身已然汗湿。 他愈想愈慌乱,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心,滚滚沸腾,整个人焦躁不安,却苦于没办法马上开口问她,他运劲欲冲破穴道,只为求得答案。 「呵,君姑娘说得是,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裴遇森见她拒绝,明白了其意思。 君若兮含笑与裴遇森等人相互道别,亲眼见他们策马远离视线后,这才松了口气,不再全身紧绷,将掌心的冷汗轻拭在衣袖上。 她让马儿改变方向,挑羊肠小道走,不与裴遇森等人同一路,以免他们突然回头,横生枝节。她一边驾车一边想着,待会儿该如何面对练绝,该找什么藉口好解释刚才的举动。 「解开我的穴道。」马车内的练绝冲破了哑穴,汗水淋漓,命着外头驾车的君若兮。 君若兮无奈地停下马车,转身翻开布帘,为他解了穴道。 练绝定定看着她,阳光斜斜洒落在她精致的脸庞,让她显得更加美丽醉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他的眼神太过火热,彷佛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令她惴惴不安。 「你……可是为了我而来?」他沉着声,握住君若兮的手,不让她有机会逃避这个问题。 第六章 冷静思索过后,练绝总算发现,以往的他双眸遭受层层迷雾阻挡,只能看见她的美貌、她的狠心绝情,可是今日已拨云见日的他终于看见了被她极力隐藏否认的柔情,是让人难以置信,却不得不往这个方向猜测。 「你、你在胡说什么?」被说中心事,让她措手不及,不仅口吃还胀红了脸,急忙要缩回遭他紧握的抖颤小手。 可恶!她为何要脸红?为何不敢看向他了然的双眸?更可恶的是她的手为何不停发抖?她可是冷血无情,向来杀人不眨眼的君若兮欸,怎能害羞?! 「我说你是为了我而来的对吧?」食指勾回她急欲逃避的脸庞,练绝直勾勾地看进她的眼眸,企图看穿那埋藏在深处的真心。 是不是在她说着挑衅言词的背后,都暗藏了一颗真心?是不是君若兮其实并非对他没有感觉?否则如何解释她刚刚救他的行为? 他可不可以当作她是喜欢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肯说出来,硬是要装出对他很厌恶的模样,硬是要将他自生命里推开。 「你、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居然会认为我是为你而来,实在是太可笑了!」君若兮呛到,脸胀得更红了,心慌意乱地想挣脱他的箝制。 「没关系,就算不是也不要紧,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练绝用力一拉,将她扯入怀中,以下巴顶着她的发心激切地说道。 她惊愕的表情与羞红的脸颊不似作假,加上她急着否认与挣扎,皆让他心中充满希望。他不管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总之他打定主意要将她永远困锁在自个儿怀中,再也不放手。 突然被练绝拥入怀中,她愕然,用力想要挣脱开来,却扯痛了胸口的内伤,痛得她泪花在眼眶乱转,虚软无力地倒回他的胸膛,鼻间嗅闻着熟悉好闻的男性气味,心头小鹿乱撞,纤纤十指动了动,渴望搂住他精瘦的腰杆…… 不行!她不能沉溺在他霸道的温柔中,得要保持理智才行,遂以冷漠厌恶的口吻说道:「你究竟在做什么?疯了是不是?」 「对,我疯了,为你而疯狂,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的声音激动沙哑,充满浓烈情感。 「你忘了,你是恨我的。」君若兮干涩着声,提醒他。 虽然他不曾说出口,可她一直都知道他爱她,虽然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后,她不断猜测他不杀她的原因,猜想他心里仍是有她,只是这份臆测并不笃定,现下听他亲口说出来,觉得心头暖呼呼的,整个人似乎充满力量,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我没忘,我的确恨你,但是我更清楚我爱你,根本就无法放开你。」君若兮怎么想他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爱她,她一定得知道才行。 因为爱她,所以无法杀她;因为爱她,所以无法放手;一切皆因爱她,深爱她。 「你是傻了不成,竟然说爱我?我明明说过我对你腻了,也感到厌烦不是吗?难道你不怕我会再趁你不注意时捅上一刀?」他究竟明不明白,像她这种恶毒坏心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爱啊! 只是她的内心深处却非常渴望能够回应他的爱,她悲怆地想着,为何爹都当了武林盟主还不满足,偏要抢练绝手中的武功秘笈?练绝对称霸武林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仅想逍遥自在过活,可是她爹听不进她的话,硬要赶尽杀绝才得以放心,她能怎么办? 她没办法明着反抗她爹,只好背地里帮助练绝,偏偏他突然说还爱着她,硬是不肯放她走,假如她爹得知他们俩同行,自是会猜到她的背叛,到时怒火高张,不顾身为武林盟主与练绝师伯的身分,亲自出马追杀练绝,到时他就真的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行! 「对,我是傻了,总之我就是爱你,你不爱我没关系,你觉得腻了、厌烦也都无所谓,就算你要再暗算我,再捅我个十次、百次、千次,全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你明白吗?」他捧着她的脸,要她看清自己那悍然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被他的话,被他的坚决震得无法动弹,也无力再反驳,他是如此爱她,爱到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那她呢?她可有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明目张胆反抗父亲,和他亡命天涯?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在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比练绝更爱她了,她……真舍得放手? 若然舍得,她人怎么会在这里?她究竟该怎么做?是快乐投入他的怀抱,抑或悲戚地转身离去? 「若兮,不要推开我,好吗?」练绝的额抵着她的,痛苦低嘶,他已经饱受折磨,成日恍如活在炼狱中,若她再次推开他,他就真的再也无法自炼狱底层爬上来了。 「……」他的亲近,教她整个人快化为春泥,软软地偎向他。 「若你开心,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砍我几刀都成,就是不要推开我,你知道除了你以外,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是不?」他不顾自尊,卑微地恳求,明白自己要的始终唯有她。 「放开我……」君若兮的语气微弱,一点都不坚定。 她何尝不是除了他以外,心里就再也没有其他男人?她何尝愿意将他推拒开来?实在是不得不啊! 不!不行!她不能再听练绝的乞求,再听下去,将贪婪的渴望更多,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我不放。」他抿唇拒绝松手。 「快点放开我。」其实她可以退开来,但却半点都不想移动。 「假如你真不愿意待在我怀中,那么拿我的霸刀砍我吧,反正你也不是没那样做过。」练绝让她自己选择。 「你真以为我不敢?」秀眉恼怒挑起。 「我从没说你不敢,所以要砍就快点砍,不然我有正事要忙。」他粗率地要她快快做决定。 「什么正事?」君若兮没好气地问着,不觉得有什么事会比她要不要拿他的刀砍他更重要。 「吻你。」话刚一说完,练绝便迎头给她一记猛烈狂放的热吻,先前那充满算计的亲吻并未使他得到满足,在马车内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总算可以恣意吻她,尝尽甜美滋味。 君若兮结实被他吻住,他的唇一碰触到柔嫩的唇瓣时,她立即陶醉在他所带来的狂野与炙热里。 她全身发烫,欢喜承接他猛烈带着占有意味的热吻,任由他攻城掠地,唇舌嬉戏共舞,十指指尖揉进他的黑发中,狂乱抓扯,所有顾忌与担忧全被抛诸在脑后,此时此刻,她只能想着他的人,贪恋他的吻。 练绝热切欢迎她扯痛他的发,他的舌尖灵巧地在她唇中旋舞,不断挑逗诱惑她一块儿沉沦,他的吻粗暴中带着一分怜惜,企图在窃取她的甜蜜之时,也成功占据芳心。 阳光灿烂,鸟鸣啁啾,火热纠缠的两人唇濡交融、吻得难分难舍。 君若兮苦恼得不知道该拿练绝如何是好,他打定主意非要在逃亡的路上带她不可,且假如对她恶声恶气、颐指气使,自己还有招架的能力,可他偏不,一认定她是为他而来后,不仅一路细心照料,还会出其不意吻上她的唇,非得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才会心满意足。 如此狂野、热情又霸道的练绝,不是她说要撇下就能撇下的,不仅双腿迈不开,连同心也离不开他。 怎么会这样呢?不该啊! 她兀自发愁,看着他愉悦驾车的脸庞,害怕这美好的一刻会在下一瞬间戛然终止。 「我喜欢你一路上深情款款直盯着我看。」练绝突地转头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笑得志得意满。 君若兮已经换下一身碍眼的黑色劲装,改穿上在小镇买的一袭湖水蓝轻飘衣衫,虽然她因内伤脸色苍白,不过显得更楚楚动人,教他见了便想紧紧纳入怀中。 「我才没有深情款款地盯着你看!」他是不是太过自大了?她是若有所思盯着他看好吗? 不过朱唇残留他的气息与热度,使她双颊迅速染上漂亮的瑰色,整个人彷佛沐浴在朝阳中,益发清灵出尘。 「你无须急忙否认,我俩心知肚明便成。」练绝笑着不理会她的否认,他的心情很好,好到就算突然又出现一大群人对他喊打喊杀都无法破坏,皆因有她在身边,皆因她对他并非真正漠视无情。 他不再追问她为何出现、有何目的,反而问他们该往哪个方向离开,君若兮想都没想便说要朝关外走,他不问原因,眉头也不皱一下,全依着她。 练绝非常确信她一定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可是不愿意说,既然如此他也不想逼迫,这事急不得,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守护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 「你已经自以为是到让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生气吧!快生气的对她吼回来吧! 「随你怎么说。」他不在意地耸耸肩。 君若兮没好气地冷哼了声,他不对她发脾气,她就没办法说出更挑衅的话来激怒他,实在是太没用了。不过,真要和他一道出关?他们真能顺利出关吗?假如真能顺利离开中原,她和他一同在关外生活,其实也不坏…… 光是想像和他悠闲惬意地在草原上奔驰,她的唇角便不由自主扬起一抹笑靥。 「会累吗?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会儿?」望着她的笑靥,练绝胸臆充盈着满足,思及她内伤尚未痊愈,剑眉一蹙,暗自懊恼自己出手太重了。 「我还不累,不需要休息,你可以再快一点,没关系。」她急着想让他早点离开中原,片刻都不愿耽搁。 「好,如果你累了,就到里头躺下来休息。」她的焦急、她的不安,他全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扬鞭催促马儿继续疾行。 「我知道,咳咳……」马车行驶的道上凹凸不平,震痛了伤口,让她忍不住掩唇轻咳。 「很疼吗?」听见她的咳声,练绝马上停下马车,关心地扶着她问道。 「不过是不小心呛到,我没事,继续上路吧。」 「你所受的内伤不轻,得治疗才行,今日暂且不赶路,先进城里找大夫替你诊治。」他不容她拒绝,马车倏地改变方向,朝城里前行。 「你忘了有一大群人在追杀你吗?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刻,怎还能进城?况且你打的那一掌,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没必要进城找大夫。」她急着阻止他的愚行。 「如果真是不痛不痒,你的脸色岂会镇日惨白?」练绝白了她一眼,虽然逃命要紧,可是医治她的伤更为重要。 「白比较好看,我是故意的不行吗?」她想抢过他的缰绳,让马儿重新往关外的方向奔驰。 「要不要我再多打你几掌,让你更白、更好看?」练绝偏身闪过,没好气地回她。 「要打就打啊!」抢不到缰绳,她发怒,火大地推了他肩头一把。 「我看我们两个人,真正疯了的是你才对,往后你不能再说我疯了。」她推人的力道对练绝而言细弱得有如螳臂,但突来的动作,令他觉得稚气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扬,不过旋即又隐去笑意,想到她不看重自己的身子,就心疼不已。 「你在笑什么?真以为我不敢推你下车?」看他在笑,君若兮生气地扬高声线。 「你当然敢,放眼天下,有什么事是你君若兮不敢做的呢?」他可不敢瞧轻她的本事,只要她想,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肯定都做得出来。 「总之我不进城,你若要我和你一道走,也不能进城。」她耍着性子要他屈服,倘若练绝执意非进城不可,那她就会离开。 「你受伤了。」他叹了口气,试着跟她讲理。 「都说了是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可别忘了,有一大群人等着杀你,城里人多嘴杂,进城很快就会泄漏行踪,届时想要摆脱追兵可就难了。」她烦躁地想用力捶打他,看能否让他有点理智。 「他们要来就来吧,没啥好怕的,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你必须看大夫,不想去也得去,这件事不容你再反对。」他脸一绷,严厉地看着君若兮,如果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就让他来珍惜。 「我说不去就不去,你能怎样?」她挑衅地扬高下巴,准备跳车。 「看你是喜欢自己用走的,或是要我用扛的、抱的,随便你。」练绝健臂一勾,蛮横将君若兮揽入怀中,不许她逃跑。 「放开我。」她故意将指甲掐入他结实的臂膀,再以手肘击向他受伤的右胸口。 「看来是选择用扛的了,既然你不怕被人指指点点,我也不在乎。」练绝吃痛地闷哼一声,点了君若兮的穴道,不让她再撒泼。 「练绝,你敢!」动弹不得的她尖叫道。 「你忘了,我疯了,所以什么事都敢做,何况是扛你进城看大夫这种区区小事。」他咧嘴对她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练绝的笑容讨人厌到教她气竭,他竟然以自己疯了为由,好为所欲为! 「别生气了,不要忘了你是温柔婉约、柔情似水,天下皆知的君若兮,这样气呼呼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你了。」他好心提醒她,免得毁了多年来欺瞒世人的假象。 第七章 练绝的调侃震醒了她,是啊!该气得直跳脚的人是他才对,怎么会换成自己?说来说去,全是他的错,若不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安危,执意要进城,她又怎么会动怒呢? 「都是你不好。」君若兮嘟囔抱怨,若非太过在意他,她压根儿不会方寸大乱;若非太过在意他,她本可冷笑看着他一步步踏入险境。心绪上的激动起伏皆因他而起,教她郁闷得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你脾气不好怎么会和我有关?」练绝故意问道,他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她会发火全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可他就想听她亲口承认。 君若兮嘴巴动了动,最后闷闷地咕哝了几声,才闭上嘴、合上眼,不理会他。 「累了吧!好好睡一觉,进了城后我再叫醒你。」练绝调整好她的卧姿,让她的头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他的手也可以随时随地抚到她的发、她的颊。 「我被你气得火冒三丈,哪还睡得着?」君若兮睁开眼,倔倔地道。 「睡不着也没关系,就这样乖乖躺着陪我吧!」他没把她的怒火放在眼里,笑道。 「我躺这样成什么样儿?又不是你的宠姬。」她不开心,开始挑剔,非得把他弄得和自个儿一样火大不可。 「心爱的女人和宠姬没啥差别不是吗?」他无所谓,不理会她话里浓浓的挑衅意味。 「谁说没差?宠姬就像玩物,随时可以被丢弃取代。」他的悠然自在,让她气得牙痒痒。说实话,她挺喜欢枕在练绝膝上,让他的指尖宠溺地抚着自己的发,只是现下故意找麻烦罢了。 「……听你这么说,五年前的我不就是你的男宠了?被你恶意玩弄后,觉得腻了,便捅我一刀丢弃。」练绝沉吟了会儿,做出结论。 「……」君若兮杏眼圆瞠,整张脸胀红,他把她说得好像是夜夜狎玩男宠,一个不满意就将男宠杀害的女山大王,害她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 「不说话就是认同了,果然被我料中,时至今日,我才晓得自己竟是你的男宠。」灼热的目光对上她因气愤而显得更加晶亮的眼瞳,明明心情愉悦飞扬,话中却刻意带着一丝感伤。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什么男宠,除了你以外,从来都没有别的男人……」君若兮被他激恼,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透露太多,原先就是要让他误以为她不在乎他,弃他如敝屣的不是吗?现下又何必急忙忙解释?都是他的吻扰乱了心智,让她判若两人,都怪他! 「从来没有别的男人如何?」他追问,已可猜到她情急下要说出的话,心下欢喜雀跃。 「你说得没错,你就是我的男宠,怎样?不高兴吗?」她硬是不理会他的疑问,话锋一转,故意气他,不愿再兀自一人气急败坏。 「没有,并不会。」练绝心情好得很,嘴角噙着飞扬的笑容,发现只要顺着她的话接下来,不动怒、不反驳,反而能将她一军,藉她之口,打得她节节败退。 「什么?」君若兮一愣,他被她贬为男宠还不生气?究竟是怎么了? 「既然我曾是你的男宠,现下咱们再度碰头,我就委屈一点,再当你的男宠好了。」 「你自己都说被我一刀丢弃了,既然已丢弃,我又怎么会再要?」跟他扯愈多,她的头愈昏。 「你不要我,但是我要你啊!」君若兮那拿他没辙的无奈表情,逗得他很乐,想都没想便低下头啄吻了下她的唇。 「你是男宠啊!怎么由得了你作主?」他的吻,使她的抗议虚软无力,全身飘飘然,沉醉其间。 「你就当我是欺凌主子的男宠,我不介意。」他迷恋她的唇,意犹未尽地由浅至深,再由深至浅,逐一吻去她所有咕哝,吻得她全身飘飘然,再也无暇争辩,究竟她是他的宠姬,或他是她的男宠。 练绝驾着马车来到离两人最近的一座大城,城里商家林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改变心意了没?你是要自个儿乖乖走进去,或是让我扛进去?」练绝将马车停在城里某间医馆附近,低头问着枕在膝上的君若兮。 「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要看大夫,如果你不肯驾着马车速速离开,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君若兮倔强的不肯服输,明知跟他硬碰硬不会有好结果,可是要自己认输,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既然如此,那就照我的意思做吧!」练绝耸耸肩,早就猜到她不会轻易妥协,健臂轻松勾起纤细的腰肢,将君若兮扛上肩头,再俐落地跃下马车,稳健地往医馆走去,彷佛肩上扛的不是一名成年女子,而是一根羽毛。 练绝扛人的动作引起街上来往行人注目,大伙儿好奇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四周不断传来的耳语声,使君若兮得知他们俩已成了街上行人注意的对象,她困窘地羞红了脸,恶狠狠瞪着他的背脊,直想挖个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见人,被他这样扛在肩上招摇过街,实在是奇耻大辱,假如练绝是她的对头,早被她千刀万剐了,偏生他不是,她也没办法再对他下手,只好窝囊地任他为所欲为。 她是可以开口恳求他放下她,但强烈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卑微乞求,总觉得一旦开口,就真的屈居下风了,虽然事实上,她的确屈居下风、受制于他,不过只要不摊开来讲,至少还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旁人无法看清她的模样,此事才不至于传得人尽皆知。 「今天全是托你的福,我才晓得众所瞩目是什么滋味。」他懒懒地揶揄她。 「你可不可以走快一点?」她咬牙低嘶,明明医馆就在前方,只消几步路而已,他怎么可以走这么久?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走得很快了。」练绝闷笑出声。 「……你在嘲笑我?」好想捶他喔! 「没有,我哪敢?」他的话里仍带着浓浓的笑意。 「口是心非。」她虽然冷哼一声,不过并没有真的生气,心里不由自主地为两人的谈话感到甜蜜,唇角也扬起一抹笑。 「在那儿的是不是练绝?」一道中年醇厚的男声突然响起。 被扛在练绝肩上的君若兮唇角的笑容猛地僵住,整个人宛如坠入冰窖,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心头,她不停告诉自己这是场恶梦,绝对不是真的,她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城镇?不可能! 「师伯。」闻言,练绝转过身,放下肩上面色死灰的君若兮,同时为她解开穴道,再恭敬地问候君傲天。 「果然是练绝,若兮也在啊!」君傲天面色慈蔼,含笑地看了下练绝,再看看站在练绝身畔的掌上明珠。 「爹。」君若兮强压下内心的恐惧,神色自若,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双眸不着痕迹地打量随父亲一道而来,庄内的其他弟子。 「练绝,江湖上盛传你练武不小心出了岔子,似乎快走火入魔,是否真有其事?」君傲天满脸关怀。 「多谢师伯关心,我已无大碍。」练绝心想君傲天不晓得他和君若兮之间的爱恨纠葛,便对差点走火入魔一事轻描淡写。不过灵敏的直觉让他不知为何全身倏地绷紧,彷佛面对的不是素来和善可亲的师伯,更甚者察觉到若兮气定神闲的背后竟是紧张,她为何会紧张?为何要紧张?来的人是她爹不是吗? 练绝按捺下满腹疑问,不卑不亢地面对君傲天。 「既然没事就好,只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到庄里?自你五年前离庄后就音讯全无,当我再得到有关你的消息,即是差点走火入魔一事,一想到这儿,师伯便觉得有愧于你死去的父亲,没能好好照料你,唉!」君傲天感伤地摇头叹气。 君若兮并未搭腔,看着父亲扮演充满仁义的师伯,心下慌乱得很,爹太会作戏,练绝肯定被骗,她得想个法子让练绝无声无息自爹眼皮子底下逃开才行。 「师伯无须感到愧对我爹,练绝已长大成人,自会好好照顾自己。」练绝再次清楚感受到若兮的不安,他克制着不展开双臂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不管她为了什么事感到恐惧,他都会查出来。 「不错,男子汉的确是该如此,不过你和若兮怎么会在一块儿?」君傲天颔首同意后,不解地看着两人。 「女儿在道上和练师兄不期而遇,适巧在这之前,女儿与人交手受了点伤,练师兄知情后,便带女儿进城求医。」君若兮插嘴说明,不让练绝说出两人相遇的经过。 「原来如此,是谁伤了你?伤得可重?」君傲天关心地道。 「女儿不晓得出手的人是谁,对方武功高强,蒙面又穿黑色劲装,女儿不是他的对手,以致受了内伤,伤势不算严重,只是爹怎么没在庄里,反而和师兄弟们出现在此?」君若兮在脑海中仔细盘算该怎么回答,方不致使父亲起疑,发现她是为救练绝才离庄。 「既然不严重那我就放心了。」君傲天顿了下,继续道:「我在庄内接获消息说有一群人意欲出手伤害练绝,得知他们在这附近聚集,我不甚放心,便赶过来一探究竟,所幸上天有眼让我找到了人,否则将来九泉之下,将无颜面对师弟。」虽然心里对女儿的说词有所存疑,但仍以充满慈爱的眼神望着练绝,字字句句带着不容他人怀疑的关切。 「师伯为了我的事,特地离庄,练绝铭感五内。」练绝拱手道谢,心里想着君傲天不晓得他和若兮的过节,她刚这么说的确没错,只是不晓得为何,心头老泛疙瘩。 「说什么铭感五内,你是练扬的独子,就像是我的儿子,有人想要伤害你,我就算是拚了命也得护个周全啊!」君傲天再一次提及练扬,以显示两人的同门情谊。 「谢师伯。」 「既然我已找到了你,那么你就随我一块儿回君家庄吧!我会发帖邀请那些意图伤害你的人,让他们知道你好得很,根本不是会危害武林的狂徒。」君傲天一副打算为练绝摆平所有麻烦的模样。 「师父,既然已找到练师弟,趁着尚未日落,不如咱们现下就启程回庄吧!」明了君傲天内心所想的大弟子于庆益提议,暗暗算计着毫不知情的练绝。 「也好。」君傲天嘉许地对于庆益一笑。 听见父亲要练绝一块儿回庄,君若兮焦急的轻轻一颤,心揪拧。 「请师伯宽心,我真的没事,那群人若再找上来,我也可以自行解决,不用再麻烦师伯了。」练绝眼尖地发现君若兮纤细的娇躯微微一颤,暗自留了心,拒绝君傲天的好意。 「怎么会是麻烦呢?就算不为解决这件事,师伯也有五年没能好好看看你了,你就和我一块儿回庄里住上几日,届时想离开,师伯绝对不会拦你。」君傲天表面上笑着说服他,心里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非要练绝一起上路不可。 「啊!」君若兮突然捂着心口轻呼了声,步伐不稳,眼看就要跌倒。 「你还好吗?」站在一旁的练绝眼明手快地扶住君若兮,眼眸灼亮地盯着她看,直觉告诉自己,不对劲,她十分好胜,就算伤得非常严重,也会倔着脾气,表现出无事的模样,且先前在道上,她也直说身上的伤不值一哂,要他快点赶路,为何突然痛呼出声?他不得不猜,她是故意要引起众人注意。 「怎么了?」已经决定回庄的君傲天疑惑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 「方才女儿的胸口突然凝窒,气息紊乱,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过现下好多了,咱们走吧。」她气息虚弱地说着,额上尽冒冷汗,整个人看起来萎顿荏弱,就快要昏了过去。 「看来君师妹的伤势颇为严重,一定要让大夫好好诊治才行。」练绝不避嫌地将她拦腰抱起,迈步进入医馆。 当他抱起她时,结实精壮的身躯阻绝了他人视线,即见君若兮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他由此猜想她不想他到君家庄去,藉由身上的内伤,阻挠君傲天非要马上启程的决定,她……是想彻底摆脱他,或者他到君家庄会有事发生? 君傲天脸色一沈,看着练绝抱着女儿进入医馆,心下急了,可若是坚持启程返回君家庄,恐怕会使练绝心生疑虑,没办法之余,唯有先看女儿的伤势如何再做决定,他掩去不悦的神情换上关切,跟着进入医馆。 医馆里的老大夫及学徒们见他们一行人走了进来,连忙迎上去。 「大夫,劳烦你帮忙看一下,她受了内伤。」练绝将怀中的人儿放在木椅上安坐。 「好,老夫看看,请姑娘伸出手来。」老大夫坐到君若兮对面,替她号脉。 君傲天锐利的眼眸来回锁定在女儿与练绝身上,想看他们是否对他有所欺瞒。 第八章 君若兮知晓以父亲多疑的性情,定会怀疑自己作假,于是她稳定心神,不显露出半点心虚,今天能否留宿在这儿,端看她的表现了。 「嗯……姑娘所受内伤,幸好没有伤及心脉,老夫开个药方,姑娘连续服用七日即可痊愈。」老大夫沉吟了会儿,执笔在学徒递来的纸写下药方。 「大夫,我右脚和左手也受了伤,也劳烦你帮忙诊治一下……」君若兮虚弱地道。 「是吗?姑娘连脖子都受了伤呢!怎么会受这么多伤?」老大夫闻言,放下手中的笔,见她受的均是刀剑伤,又看她身后排开的全是江湖中人,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仇杀,只是怎么会有人舍得拿刀剑杀害这么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呢! 「我不小心在路上遇到盗贼打劫,所幸运气好,逃过一劫。」君若兮淡淡一笑。 练绝看着老大夫解开他为她包扎的伤口,当时出于恼怒、出于气愤,所以出手伤了她,伤势虽然没有严重到会废了她的脚、断了她的头,却依然在乎到心头紧...窒揪痛。 「姑娘好福气哪!啧,打劫姑娘的恶盗出手实在是太狠了。」老大夫不住摇首,再开立药膏让她敷用。 「大夫,我女儿她没事吧?」君傲天打量他们两人良久后没看出个端倪,终于出声询问。 「老夫保证小姐只要照药方按时服药便会没事,而她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伤口,只消抹上老夫祖传药膏,包准不会留下伤疤。」老大夫拍胸膛保证。 「既然师妹的伤并无大碍,师父,咱们是否就照原先的计划,马上启程回庄?」于庆益插嘴。 君傲天要的就是这一句,他这个大徒弟愈来愈机伶,懂得见机行事了。 「莫非诸位要远行?」老大夫插嘴。 「是,请问有何问题?」君若兮见到老大夫不苟同的神情,立即追问。 「虽然小姐的伤不是很严重,但也不表示伤势轻微啊!老夫认为天色就快暗了,若是强行赶路,恐怕会加重其内伤,不如先让小姐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亦不迟啊!对了,切记一路要慢行,千万别再折腾小姐的伤了。」老大夫交代着。 「大夫说得没错,倘若轻忽君师妹的伤,恐怕会种下日后病根,不如就先在城里投宿一晚,等明儿个再回庄亦不迟,或是庄内有急事等着师伯回去处理?若是如此,请师伯与其他师兄弟们放心回庄,练绝定会将君师妹安全送回。」练绝感受到于庆益的急切,顺着大夫的话决意留下,看他们有何反应。 君若兮沉静不动,不表示任何意见,低敛的眼眉掩饰眸底流动的光彩,大夫和练绝都这么说了,她不认为好做表面功夫的爹会反对。 「庄内岂会有什么急事,就这么办吧!今夜大伙儿就留宿在这座城里,明日再一同启程回庄。」君傲天微笑否认,话里自行将练绝包括在明日一同上路的人里。 练绝不纠正君傲天,他并没有到君家庄的意思,可君傲天一而再、再而三要他一同到君家庄究竟是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是否要改变心意,走一趟君家庄? 君若兮听父亲这么说,着实松了口气,今夜将是关键,只要练绝趁着爹警觉性不高时离开就不会有事了,否则爹接下来肯定会派人日夜监视,届时想走可就难了,是以今夜他非走不可! 是夜,君傲天在大伙儿于投宿的客栈梳洗休息后,沉着脸命于庆益将君若兮唤进房里。 「爹,您找我?」君若兮一进房里即见父亲脸上布满阴霾,尽是不悦,她的心不禁紧张地跳动,力持镇定。 「我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君傲天厉声劈头就问,女儿什么话都没说便私自离庄,且好巧不巧出现在练绝身边,教他无法不去猜测她存有异心。 「女儿听闻爹交代其他武林同道要在道上埋伏练绝一事,所以便赶了过来。」君若兮直视着父亲的双眼恭敬答道,此时万万不能闪躲回避,不然爹就知道她在说谎了。 「我要其他人在道上埋伏练绝与你无关不是吗?你来做什么?」君傲天仔细审视女儿的眼睛与表情,不容她有一丝欺瞒。 「五年前没能成功杀死练绝,此乃奇耻大辱,女儿心有不甘,所以才会瞒着爹,私自前来洗刷这耻辱。」君若兮刻意表现出自尊受损的模样,咬牙恨恨道。 「是吗?」若兮心高气傲他是知道的,没有成功杀死练绝的确会让她心有不甘,想再行刺一次。不过他仍有些疑虑未解。 「是。」她回得斩钉截铁。 「既然你是来杀他的,又怎么会和他走在一块儿?」 「他对五年前的事亦耿耿于怀,一见到女儿,二话不说就砍过来。如果爹不信,可以看看女儿右脚及脖子上的伤,全都是被他的霸刀所伤,而且伤了女儿之后,想好生折磨一番,所以挟持女儿一同上道。今儿个在医馆前的情景,爹您应当看得很清楚,他点了女儿的穴道,硬是将女儿扛在肩上,全是为了报仇。」她暗自庆幸,练绝今日坚持点自己的穴道并将她扛在肩上,否则真不知该如何让父亲听信这说词。 「嗯……」君傲天没忘在城里见到他们的情景,她的确是被练绝扛在肩上没错,若两人友好,练绝怎么可能如此待她。 「不过他在医馆里似乎颇关心你的伤势不是吗?而你和他相处的情形看起来也不像剑拔弩张。」多疑的君傲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继续追问。 「女儿猜想,一来是因为爹在场,练绝不晓得五年前的事出于爹授意,基于爹是他的师伯,他不好做得太难看,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二来,女儿料想或许五年前的种种浮掠上练绝心头,使他想起了从前和女儿在花前月下互许终身的情景,心头一软,便不由自主流露关切之情。」 「但你不是说他对五年前你出手杀他一事耿耿于怀吗?」练绝对若兮的爱可会胜过自己的性命?不!不可能! 「他这人反反覆覆,一下高兴,一下又不高兴,女儿也料不准他的心思,应当是走火入魔所致,一个疯子的心思,谁会晓得呢?」君若兮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瞧他方才挺正常的,不像疯了。」君傲天摇摇头。 「他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女儿与他一路走来,他一下子要杀女儿,一下子又对女儿百般好,若有人说他没疯,女儿可不信。」她故意这样说,就是要降低父亲对练绝的戒心,至于练绝所受的伤,更是隐而不说,以免父亲乘机戕害他。 「那你祖师爷爷的武功秘笈呢?你可知道他藏在哪儿?」君傲天心心念念的终究是始终拿不到手的武功秘笈。 「女儿还没机会查探他将秘笈藏在何处。」君若兮摇摇头。 「是吗?这一路练绝可有说要带你上哪儿?」君傲天遗憾的长叹了口气,紧接着想到明日他们将一同回君家庄,他就不信这一路会找不到武功秘笈,反正练绝在他手中,可以任自己揉...捏,他定会用尽任何法子逼练绝交出武功秘笈。 「他想要带女儿到『龙渊山庄』去找仇释剑,应是想靠仇释剑助他退敌。」幸好这里离「龙渊山庄」很近,得以不让她爹有所怀疑。 君若兮屏气凝神盯着父亲看,见父亲眼底流露出残酷的光芒,即知父亲将不择手段,非要从练绝手中得到武功秘笈不可,她心里突地发寒,忧虑练绝逃不过这一劫。 「我还听说先前那一批人围杀练绝时,突然有一名蒙面黑衣人杀出,助练绝一臂之力,你可晓得那人是谁?」 「女儿不晓得,也没能和那人正面碰上,不然就可以知道是谁出手搭救了。」君若兮镇定地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父亲。 「究竟是谁坏了我的好事?就差那么一点!」君傲天右手紧握成拳,用力捶了下桌子,忿忿道。 「练绝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雷刹托,一个是仇释剑,兴许是这两个猪朋狗友出手搭救吧!」她故意在父亲面前摆出对他们的轻蔑与不屑,不让父亲看穿心思,进而猜想到出手相救的人是她。 「不!不会是这两人,听说出手的人蒙了面,特意不让人看清长相……我怀疑有人背叛了我!」若让他查出是谁,定教那人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倘若真有人背叛了爹,一定要仔细追查才行。」她的声音充满冷意,一副准备替父亲除去背叛者的残酷模样。 「我绝不会放过那个人!」 「嗯,至于取得武林秘笈一事,女儿认为该由女儿出马再次亲近练绝。」她忽尔提议。 「你不担心他对你再痛下杀手?」君傲天挑眉。 「为了成就爹的大事,女儿一点都不怕,何况眼下有爹在,练绝多少会有所顾忌,不敢伤了女儿。」君若兮的双眸充满野心,说服父亲。 「你不也说他时而疯狂、时而清醒,谁晓得他下一刻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君傲天本来就打算让若兮再次亲近练绝,好先行套出话来,现下听她主动提及,很是高兴,不过还是摆出关心女儿的姿态来。 「爹不用担心,女儿认为美人计不管是对疯狂的人或是清醒的人,应当都很有效。」她绽露出充满算计的笑容。 「说得好!去吧!」君傲天一点都不在乎女儿口中的美人计究竟得做多少牺牲,只要能顺利拿到武功秘笈即可。 「那女儿先告退了。」 君傲天颔首,目送女儿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唤来守在外头的于庆益。 「师父有何吩咐?」 「你跟过去看看,仔细听若兮和练绝在说什么,若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回来通报,记住!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说到底,生性多疑的君傲天对女儿还是放心不下,总要有人亲眼看过,告诉他若兮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才能放心。 「是。」于庆益领命后,马上跟在君若兮后头一探究竟。 君若兮走过客栈走廊,来到练绝房门前,举手轻敲。 「练师兄,你睡了吗?」君若兮对已灭了烛火的房间唤道。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练绝躺在床上,满腹疑问使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听见她的声音,猛地翻身坐起。 「我有话想要对练师兄说,开门好吗?」 练绝没有拒绝,她是唯一能解开疑惑的人,于是下了床,打开门扉。 门一打开,君若兮便不怕惹来闲言闲语地步入他房内,练绝掩上门扉,点上烛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话才问完,他耳尖听见外头传来细微声响,眉一拧,隔墙有耳! 「若兮明白,五年前的事始终让练师兄怀恨在心,全都是若兮的错,希望练师兄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要再和若兮计较。」君若兮太明白爹的脾性,一定不放心任她在四下无人时和练绝接触而派人尾随在后,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且被派来的人定也是最近颇受她爹重用的于庆益。 君若兮故意旧事重提,表现出要与练绝化干戈为玉帛的模样,希冀练绝能明了她的用意,不要说穿两人早谈论过此事,且他已表明不再在乎。 于庆益怕里头的烛光会将自己躲在外头的身影照出而藏身暗处,屏气凝神偷听他们的谈话。 「你就为了说这些而来?」练绝挑挑眉,心知她说这些话全是为了给外头的人听,果然不是自己太过敏感胡乱揣测,有他所不知的事正在发生。 「没错,我不想五年前的事被我爹知晓,如果他知道肯定会很伤心失望,练师兄,咱们曾经相爱一场,你不会狠心不理会我的恳求是不?」她靠近他,牵起他的手,在掌心写字。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速速离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轻易原谅你?」练绝读出她在掌心上所写的字句,眉心攒得更紧了,反手拉住君若兮,想要带她一起走。 「因为你心里还是有我,不然早就杀了若兮是不?」温热的大掌拉住她,竟教她泫然欲泣,猛地涌起想与他一道离开的渴望。 偏偏她走不得,一旦跟练绝一起离开,爹就会知道她的背叛,震怒之下会追他们追得更紧。何况他有伤在身,双方真要打起来,爹肯定会针对弱点予以痛击,且自己也受了伤,行动不便,只会成为他的包袱拖累他罢了。假如她留下来,还可以误导爹往错误的方向追缉…… 她若要他安全活着,就不能一起走。 关外青翠的草原,辽阔的大地,她是无缘见到了。 君若兮强忍住感伤,扬着轻浅的微笑对他摇摇头。 「我心里还有没有你,不是你说了算。」既然君若兮认定此地不宜久留,为什么不与他走?或者该说,她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所以才会要他今夜离去,究竟是谁想要对自己不利?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君傲天那张和善可亲的脸庞,再想到今天若兮见到她父亲时不该有的紧张与畏惧,她的表现与说的话皆不像是怕被君傲天知道她曾出手杀他,且还不想让君傲天知道是她出手助他脱困,为什么? 第九章 假如君傲天真如自己所说的担心他的安危,赶来救他脱险,那么若兮将事情经过说出,定会得到君傲天的赞许,可她却不肯说,令他不得不从她不经意透露出的种种迹象猜测,君傲天此番前来对他不怀好意。 「练师兄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可知你冷漠的言语、无情的眼眸教我多伤心。」她刻意让躲在外头的于庆益听见她的苦苦哀求。 君若兮想要缩回手,他却紧抓不放,她改以口形无声告诉他:放开我。 「你也会伤心?」练绝冷哼一声,也以口形无声地告诉她:我不放! 「我当然会,练师兄你一定不晓得当我出手伤了你时,整颗心都碎了。」望着他灼热的眼眸,君若兮凄然道出当时的心情,不过他一定不会当真,铁定会认为她是刻意说给躲在外头的于庆益听。 不过她就是不想让练绝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就是要他以为当年的她完全不在乎他,甚至残酷地想要他的命,如此现在才会愿意舍下她离开。 听我说,今晚你一定要趁着没人发现时离开。至于我,我没有你会过得更好,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一块儿走。君若兮努力说服他离开。 「心碎是吗?」练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心彷佛遭烈火灼烧,剧痛难耐。 我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我,就算要走,我也绝对不能单独离去。 练绝担心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自己心心念念深爱的女人就算拔剑相向,就算出手杀他,他也无法将她自心头割舍,她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外头的于庆益强忍着不打哈欠,他听到这里,发现君若兮不断说服练绝相信她的爱,练绝则抱持着怀疑,整段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很想回房休息,可怕师父会责怪他没有全部听完,只好强忍着睡意,继续听下去。 你爹他要对我出手吗?练绝定定看着她,直捣核...心。 君若兮全身一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出来,她左右为难,既不愿说出爹的野心与渴望,又担心他不知情会被爹所骗,最后死于非命…… 她想了良久,终于困难地做出决定:你……别信我爹。 果然有问题的人是君傲天,练绝沉默地看着她,若兮这么说就表示想维护他,教他看见了深藏其中的真心,情绪激动地将佳人用力拥入怀中。 于庆益突然没听到交谈的声音,疑惑地伸长脖子,冒着被房内的人发现的危险,偷偷觑看房内究竟发生何事,这一看,即见两人紧紧相拥。他无声扬唇一笑,练绝毕竟是男人,终究无法抗拒像君若兮这么美的女人。 君若兮不过三言两语,或许再加几滴眼泪就说服练绝相信她的真心,于庆益不得不说,自己挺佩服她的。 「练师兄,不要讨厌我……」君若兮倚在练绝怀中,悄悄探出双臂搂住他的腰杆,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过了今夜,两人将不再相见。 「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练绝爱怜啄吻她的发心。 君若兮抬头仰望眼前窃取芳心的伟岸男子,心,揉和了痛楚与凄楚,可旋即便摒弃,她自小就听令父亲行事,杀害过不少人,早就没心没肺,要将练绝自心头割舍下并不难,她做得到的!一定可以! 澄亮的眼瞳闪烁世间最眩目迷人的爱意,练绝无法克制满腔对她的渴望,低.吼.一.声,狂猛攫住她的唇。 唇舌火热交缠,充满热情与绝望。 相拥亲吻的两人步履凌乱,撞到了桌子,双双倒卧在床上,练绝唯恐纤弱有伤在身的若兮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于是翻身充当她的肉垫,让她安稳地落在自个儿怀中,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肢,大掌固定她的头,痴狂索吻。 君若兮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深深陷入他所布下的情欲魔障中。 于庆益亲眼见他们两人火热交缠的身影映在窗扉,又听见木桌遭受撞击及人体跌落在床榻上的声响,再蠢也知道现下房内的两人在做什么事,他胀红了脸,自认没有必要再继续听下去,于是转身去向师父禀报所听所闻。 贪婪的大掌火热抚弄身下雪白娇躯,薄唇啄吻过她敏感的部位,气息紊乱,血脉贲张。 君若兮抓着他的发,任由他的唇、他的指在身上引燃火苗,贝齿咬着唇瓣,抑制将要脱口而出的娇吟。 美眸布满ji情,看着俯在身上同样被情欲醺晕的男子,她极力抓住最后一线理智,敏锐察觉到外头已没人窃听,吐气如兰地偏头躲过要再次落在唇上的热吻。 「怎么了?」她的拒绝使情欲高涨的练绝一怔,低哑着声问。 「你该走了。」她娇喘吁吁,酡红着脸低道。 「我不怕你爹。」敏锐察觉到外头已没人窃听,他放心地说道。 「我没说你怕,只是你有伤在身,与其栽在我爹手里,不如先行退开。」她不要他在不该固执时坚持己见。 「你这是在为我担心?」她的担忧显而易见,让他不再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你说呢?」君若兮亲吻了下他的喉头,不愿正面回答。 「跟我一块儿走。」他拉起她的小手,移到唇边,印下一吻要求。 「我要留下来。」她摇头拒绝,天知道她得发挥多大的自制力,才有办法克制自己不跟他走。 「为什么?」她心里明明有他,为何不愿与他远走高飞? 「你心知肚明我若跟你走,只能过着遭人追杀的日子,我不想那么辛苦,我生来就要享受荣华富贵,苦日子不适合我。」她必须留下来为他断后。 「你是说真的?」练绝仔细看着她的表情,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她所说的话常常真中带假、假中带真,很难让人分辨何为真心。 其实他也不忍心让她过着遭人追杀,时刻不安稳的日子,他想要若兮感到快乐自在,而非痛苦绝望,到底他该怎么做,对她才是最好? 带她走?不带她走? 「当然,你一个人走吧。」她的十指恋恋不舍地缠着他的发,内心不断遗憾叹息,可唇角却噙着微笑说服他相信。 「为何你爹要对付我?」他左思右想依然想不透,假如君傲天认定他会危害江湖,为何不直接出手,反而要诱骗他到君家庄,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时间太过短暂,一时半刻没办法好好说明,不如你先走,一年后的今日,我会去找你,然后告诉你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她直视着他的眼流利撒谎,谁晓得一年后的今日,她会身在何方,是否会继续四处替父亲铲除敌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去找他,为了他的安全,为了不使父亲起疑,她宁可一辈子都不和他见面。 「一年后我会身在何方连自己都不晓得,你要如何找我?」他反问,执意不肯放手。 「我终究会有自己的法子,不然这次怎么能知道你人在哪儿,是不?」她甜甜一笑。 「我不能撇下你。」他终究无法一个人一走了之,若是如此,他将会尝尽椎心之痛,她怎能不懂! 「不是你撇下我,是我撇下你。」她纠正他的错误。 「你要我走,难道不怕你爹知道了会责怪你?所以若要我离开,你得跟我一道走才行。」他极力说服她。 「别忘了,我是我爹的掌上明珠,一来他不会知道是我要你走,二来他若知情顶多骂个几句,我根本就不会有事。况且如果我跟你走了,我爹肯定不会原谅我,你不会想要我们父女俩因此反目成仇,害我有家归不得吧?」唯有自己心知肚明,父亲对她的喜爱,绝对远远不及对武功秘笈的渴望,假如让父亲知道自己背地里帮着练绝,肯定不会轻易饶恕。 「你心里有我是不是?」练绝长长一叹,的确不想让她因他而委屈自己,无论如何,都希望若兮能过得舒心快乐,但始终无法说服她改变心意,教他焦急地想要索取她的真心。 「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也不知道,不过一年后,你可以再来问我,记住!我将会为你解答所有疑问。」她轻捧着他的脸,立誓般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君若兮的态度太过暧昧,教练绝痛苦低嘶,偏偏奈何不了她,只好死命吻住她的唇,将所有热情与渴望注入这一吻当中。 「一年后,你一定要来找我,不然我就会来找你,明白吗?」他吻到两人快喘不过气来时终于松开紧贴的唇,抵着她的额要承诺。 为了得到答案,为了听她亲口承认爱他,他咬牙漠视满腔的不舍与不愿,决定不和君傲天硬拚。 「好,我会去找你,绝不说谎骗你。」她笑着顺从他的意,向他许诺。 「我会等你。」练绝依依不舍啄吻过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缠绵至极地落在她的唇。 她柔若无骨地承接他的吻,在心中默默与他道别。 练绝万般不舍松开她的唇,拿起他的霸刀,起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君若兮出声唤住他。 练绝回头一望,见她褪下外衫、鞋袜,仅着亵衣,拉过棉被盖在身上,顿时明白她要让大伙儿对两人所发生的事产生遐想,亦要让君傲天认为她和他的离去并无任何关系,她不仅不知情,还遭到反制。 练绝的心狠狠一震,为的是她竟然肯为他做如此大的牺牲,双腿瞬间沉重,一时无法狠绝离去。 「点上我的昏穴,再走。」她躺在床上,微微一笑。 「可知你这么做,名节会毁在我手中,旁人也将对你指指点点。」他低哑着声。 「名节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我不在乎。」只要他今夜能安然离去,再多不堪的耳语,她都承受得了。 「可是我在乎,我不要旁人用秽言秽语伤害你。」他心疼不已,情愿备受苛刻言词攻讦的人是他。 「别忘了,我爹是武林盟主,他不会让我遭受任何伤害,这事顶多在庄内私下流传,没人敢挑战我爹的威信。」他的在乎、他的心疼,教她全身上下充满暖意,没有任何畏惧。 这样已经足够,她要的不多,真的不多,只要他好,她就好。 「一年后,我在关外雷刹托的铁勒吾族人那儿等你,你一定要来。」练绝极为不舍地在她的唇上再印下一吻。 「我一定会去找你。」君若兮灿烂一笑,听他说要到关外找雷刹托,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有雷刹托和关红绫夫妻在,加上练绝高强的武艺,江湖人士想要杀他,将难若登天,而爹自是不可能追到关外,她终于可以不用为他提心吊胆了。 在被练绝点穴之前,她的双眸始终牢牢盯在他身上,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这一分离将成为永别,从此天南地北,劳燕分飞…… 这辈子除了他以外,她绝不会再爱上别的男人。 君若兮内心凄怆惨澹,却仍竭尽所能对他绽露璀璨笑颜,不让他瞧出任何端倪。 练绝咬牙,不顾内心的抗拒,狠下心肠出手点了她的昏穴,在若兮合眼倒下时,探臂轻巧地将她放在床上,把棉被盖好,不让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大掌恋恋不舍地抚过她的颊,指尖描绘过她的唇,最后毅然决然起身离开,不再回头。 无月的黑夜,吞噬了练绝翩然离去的身影,他走得无声无息,整间客栈,除了昏睡中的君若兮知情外,无人察觉。 一年后,关外。 蓝天白云、青翠辽阔的大地,雄鹰于天际盘旋飞翔。 练绝骑在黑色的骏马背上,神色愠怒,额际青筋浮跳,眺望着返回关内的方向。 「君若兮那可恶的女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骗你,你就忘了她吧。」雷刹托同情好友的遭遇,被同一个女人一骗再骗,当自个儿识人不清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死心,对那满腹心计的君若兮始终念念不忘,甚至兴起回中原见她的念头,简直是痴傻得可以。 「我要当面问她为什么。」练绝低沉着声,执着缰绳的手握得死紧,像是要掐住某人的脖子般,体内的气息四处窜流,教他难受到几欲呕血。 「还有什么好问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君若兮要嫁给『麒麟堡』少堡主为妻,只有你还傻乎乎地以为她会遵守一年之约,死心塌地在这儿等,假如她要来早就来了,你醒醒吧!」雷刹托不懂,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可练绝不仅双眼遭受蒙蔽,连心也被蒙蔽了,硬是不肯面对事实。 「……」练绝牙根咬得死紧,尝到了血味。 当他获知她将要嫁给「麒麟堡」少堡主时,整个人无法克制地陷入疯狂,心智备受煎熬,经脉大乱、内力反噬,若非雷刹托在一旁导引他体内狂乱的气息,早已命丧黄泉。 在疯狂濒死边缘,缠绕于心头的还是若兮—— 她是否已忘了一年之约?当初是存心骗他出关?又或者其实当年君傲天根本就没打算对他不利,一切全都是她编出来的? 第十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疑云密布,他已不知该相信哪个,唯一知道的是,她再次弃绝他,他再次被她伤得遍体鳞伤。 「中原的人大多狡猾奸诈,尤以君若兮为最,像我们哈萨克民族就截然不同,不论男女全都真诚无伪。你虽是汉人,但在这片草原待了这么久,应当很清楚才对,别再回到中原那块充满谎言与欺骗的土地了,这里才是能让你真正敞开胸怀、任意遨游的天地。」雷刹托拚命说服他留下,君若兮那种女人根本就不值得留恋。 练绝沉默不语,她曾对他许下的承诺依旧在心间回荡,教他痛彻心肺。雷刹托说得没错,他不该再思念她,不该再让满腔相思折磨心志,倘若自己聪明,就该完全忘了若兮,一如她忘了关外还有个傻子在等她一样,偏偏知道是一回事,想要真正做到却难如登天。 「雅娜很喜欢你,从前族人们反对与汉人通婚,不过他们已经接受了红绫,你在族里又待了好一阵,若你想和雅娜成亲,族长额什木与其他族人并不会反对,最重要的是雅娜为人直爽、心地善良,你永远不用担心她会背地里算计你。」雷刹托极力鼓吹,希望他最好能在这片广阔大地落地生根。 「我对雅娜没有感觉。」雅娜喜欢他,他何尝不知,只是自己的心早被君若兮占据,根本就容不下别的女人。 「我真的不懂君若兮哪里好,值得你这般真心相待,像她那种恶毒、满嘴谎言的女人,我见一次就想砍一次,根本就不觉得她哪里讨人喜欢。」雷刹托毫不隐瞒自己对君若兮的厌恶,事实上他若见到君若兮,真的会二话不说拿起弯刀直接砍了她,以免她再加害练绝。 「是啊!她究竟是哪里好?」练绝自嘲一笑,她待他并不是很好,不是欺骗他,便是语带嘲讽挑衅,偏偏自己就是犯贱,心头依旧满满都是她的身影,可说是深爱到骨血里。 「你先前为了她差点走火入魔甚至死亡,已是足够,你什么都不欠她,忘了关内种种吧,不要回去找她。」雷刹托完全不敢提出要练绝报仇的主意,就怕练绝一见着君若兮又鬼迷心窍,再次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为我担心。」练绝心意已决,拍拍好友的肩头,淡笑。 「那我陪你一道回中原。」雷刹托见说服不了他,担心又会出事,遂决定为他进入中原。 「不用了,弟妹已怀有身孕,需要你陪伴在身边,我一个人没事的。」关红绫刚怀有身孕,腹中胎儿还不是很稳定,他不能让雷刹托丢下她一人,陪自己一同涉险。 「有人陪着,至少君若兮会投鼠忌器,不敢再出手害你。」雷刹托始终无法放心,就怕下一次接到的消息是,练绝已死在君若兮那狠毒女人的手里。 「别忘了释剑在『龙渊山庄』,我若有难,他定会出手相助。」 「我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唉!你真的是非见那恶毒的女人不可?」雷刹托叹了口气。 「对。」他的心思笃定,没有任何犹豫。 「就算明知会赔上性命也要见她?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现在想要浪子回头还来得及哪!」雷刹托恨不得练绝能多些理智,别再让满腔情爱牵着鼻子走。 「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练绝应了声,苦笑。自己早将性命交到她手中,只是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若兮没来找他,也没有将他的下落泄漏给旁人,就这样不闻不问地将他弃于关外,教他难以接受。 「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你别那么爱她,该找个值得你倾心相待的女人才对。」雷刹托恨恨道。 练绝仍旧是扬唇苦笑,值得吗?不值得吗?他对她的爱浓烈到连自己都吃惊,无论如何他都会依照一年前的承诺,若兮不来找他,他就亲自去寻她,哪怕她心里不再有他,哪怕她即将嫁为人妇,哪怕她会再出手杀他,他都要见她…… 一个月后,关内,君家庄。 成堆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一箱箱、一盒盒整齐地堆放在庄内的「朝露阁」,供主人玩赏。 「未来姑爷和庄主实在是太疼爱小姐了,送来这么多珍贵的衣料和珠宝首饰。」服侍君若兮的贴身丫鬟——拾月话中带着浓浓的羡慕。 依拾月看来,全天下除了宫中的后妃、公主外,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比君若兮更好命喽!君若兮不仅有过人的美貌、疼宠她的父亲,现下又多了个英俊潇洒、武艺不凡的未婚夫婿,可以想见她的未来不仅一帆风顺,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好命,如何不教人钦羡哪! 慵懒躺卧在软榻的君若兮轻应了声,对满屋子珍贵的衣料首饰提不起半点兴致。 「小姐,你一定要看看这个,这是姑爷特地派人送来的南洋珍珠,你瞧,每一颗不仅色泽相同,连大小也一致,姑爷要找来这满满一盒的南洋珍珠,肯定花费不少心力。」拾月捧着一盒珍珠到君若兮跟前赞叹,要她看看齐伯浚的用心。 「如果我的琉璃珠用完了,这盒南洋珍珠倒是可以暂代。」君若兮轻瞥了一眼盒中如弹丸般大小的南洋珍珠。 「小姐!你怎么能将这盒价值连城的南洋珍珠和惯用的琉璃珠相提并论?姑爷若是听到,肯定会很伤心。」拾月倒抽了口气,不敢相信君若兮竟然想把南洋珍珠拿来当兵器使,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是吗?」君若兮淡淡一笑,完全不在乎齐伯浚会怎么想,反正她对他只有深深的厌恶。 爹想要和「麒麟堡」共结秦晋之好,壮大君家庄在江湖中的声势。「麒麟堡」少堡主齐柏浚贪恋美色,且觊觎她已久,于是爹投其所好,双手奉上她这个仅剩美貌可利用的女儿。 君若兮想反抗父亲的决定,不愿齐伯浚成为枕边人,可是自一年前那夜练绝悄然离开后,爹震怒之下完全无法接受,尽管她特意让自己显得和练绝的离开无关,但爹仍旧无法轻易原谅,加上后来她暗示父亲,练绝可能逃到哪座深山,使爹派出的人马四处乱找乱窜,更加种下对她的怀疑与不满。 为了不让父亲看穿她的背叛,她仅能咬牙吞下所有的不满与不愿,接受父亲的安排,然后一再告诉自己,只要练绝过得好,只要练绝安然无恙,最终她会变得怎样都无所谓…… 「当然,小姐,你再看看这些玛瑙,如果做成首饰戴在身上,一定会很漂亮。」拾月将南洋珍珠搁在软榻旁的小几上,再取来玛瑙。 「拾月,你别忙了,这些东西我会慢慢看。」君若兮不想再看这些她将以身体换取的珠宝。 「小姐,你累了吗?」拾月听她这么一说,才依依不舍放下手中的玛瑙,本来还兴奋地想取来羊脂白玉让她欣赏的。 「对,我累了,想歇会儿,你下去吧。」美丽的娇容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有气无力。 「小姐,你都快要和姑爷成亲了,怎么会在这几个月突然病了,且一直没能好转呢,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哪!」拾月拿起薄被盖在君若兮身上,担心君若兮嫁到「麒麟堡」后会被嫌体弱多病。 「我会的。」君若兮淡淡一笑,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她疲累地合上眼,心里苦涩泛酸。 拾月告退后,君若兮睁开眼看着装饰华美舒适的卧房,种种陈设都像刻意显示对她的疼爱,可看在自个儿眼里却觉得讽刺可笑,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用来欺骗众人的谎言! 再想到拾月所说的病,她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更加张扬,因为自己这病永远都好不了—— 爹将对她的不满与怀疑化为行动,故意教导错误的内功心法要她练,倘若自己有丝毫迟疑、不愿就表示已经背叛,她想爹到时不仅会彻底毁掉她这个女儿,还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找出练绝,且找到后将会反覆凌迟,使练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方能消去心头之恨。 她太明了父亲的想法与作为,所以不敢有任何犹豫,照着爹所传授的心法练武,且还特意练给父亲看,让他不再有所怀疑。 错误的心法愈练愈糟,伤及她的心脉,使她功力锐减,时常有气无力,最心寒的是,爹见了却笑着说这是练这门功夫必经之路,只要冲破这一关,武艺自会大有进展,要她无须担心。 从小到大,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遵照父亲的指示,连杀人也是,从未有丝毫迟疑,因为父亲是自己打从心里敬爱的人,也认为父亲绝对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疼爱她。可是自从她背地里偷偷违背父亲的意思后,渐渐了解不是这么回事,在父亲心中,只要她与名势、名利起了冲突,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 她看穿他的谎言、看穿他的不在意,在悲伤之余仍得噙着笑容,顺从父亲的意思去做,以免他看出端倪来。 「一报还一报,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她轻声说道。 这一年,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便会偷偷在心中咀嚼他的名字、咀嚼当日的誓言,然后告诉自己,明日便可以启程到关外找他,实现当日承诺,如此反覆,一次又一次地自我欺骗,才没让强烈的渴望将心摧折,不教满腹相思啃蚀得她形销骨毁。 君若兮咽下满腔酸楚,素白的手覆在眼上,不让泪水流下,突然间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朝她射来,心里打了个突,移开手,猛地对上一双深邃黑眸。 「为什么又骗我?」练绝如鬼魅般出现在「朝露阁」里,低敛的眉眼满布阴霾,直视着眼前这个教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君若兮没料到他会出现,朱唇惊愕微启,自软榻坐起,痴痴然看着练绝,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想不到现在竟出现在眼前,教她又惊又喜。 「为何不说话?是心虚?还是根本就忘了我在关外等你?」她的沉默不语,让练绝大为光火,他俯身,忿怒地逼向若兮,非要她给个答案不可。 「我没忘,只是没想到你还真傻等了我一年,我早告诉过你,关外只适合你这种粗人,自己张大眼仔细瞧瞧我房里吧,每一样物件皆精巧细致,我已经习惯被绫罗绸缎、珍珠玛瑙包围了,可不想过着被牛羊围绕,弄得满身骚味的日子。」惊喜过后,旋即想到练绝不能留下,所以立刻摆出高傲不屑的姿态来逼退他。 爹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担心练绝的出现已遭发现,他得速速离去才行。 才刚见着面就又要分离,无限感伤冲上心头,不过也该感谢老天爷对她的厚待了,让她可以再见他一面,好满足心头强烈的渴望,嗯,是该知足了。 「你说完了没?」又是令他憎恶的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气恼自己总是学不会教训,老是记挂着若兮。他早该知道,没有他,她只会过得更好,不会更糟。 「还没,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就是我要成亲了,对方是『麒麟堡』少堡主,他风度翩翩、武艺高超,最重要的是家财万贯,我以后会过得很好,所以你可以走了。」她摆摆手打发他,无视自个儿心头正淌着血。 天知道她有多渴望投入他怀中,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想嫁给齐伯浚;天知道她有多想大声要求他,带她远走高飞,偏偏她不能这样做,只能将所有的渴望,用悲戚深深埋藏。 「我不管你要嫁给谁,我来只为求一个答案。」练绝强忍着不对她即将嫁给齐伯浚一事大发雷霆,不让她知道他在乎这件事在乎到连命都差点赔上。 他要表现出他的不在乎,不再让她有机会将自己双手奉上的真心狠狠地砸在地上践踏。 「什么答案?」她心一颤,佯装不知。 「一年前,你在我出关前,曾经承诺一年后会将所有事情始末都说清楚,这些话该不会全是说来骗我的吧?」他瞪着她。 为了见她,为了得到一个解释,练绝从关外一路以不要命的速度策马狂奔,中途遇到有人寻衅,也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一路担心马跑得不够快,直到赶抵君家庄,确认她尚未出阁;直到偷偷潜入,看见她慵懒地躺卧在软榻上时,悬吊在心头的大石方能安稳落下。 「被你说中了,我的确是在骗你。」君若兮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把玩拾月搁在一旁的南洋珍珠,明显感受到练绝身上勃发的怒意。 「你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一再欺骗我很好玩吗?」练绝发现他真的不懂她,分手前,他以为她对他有心;分手后,他却自己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这君若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否真贪慕虚荣、自私自利、阴险狠毒、表里不一? 可他又想到她曾出手助自己逃过他人追缉,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不晓得能不能再相信她也有真心?或者当时出手相助是一时兴之所至? 「是很有趣,你特地为了我说的谎赶回关内,让我很开心,现在开心够了,你可以走了。」快走!快走!千万别被爹发现! 君若兮把玩珍珠的模样很碍练绝的眼,想到她为了这些东西而蔑视他,就很不痛快,他从她的手中夺过那一箱光彩夺目的珍珠。 「你做什么?」君若兮不懂他为何要抢珍珠。 「没什么,只是想欣赏这些让你割舍不下的宝贝。」他以拇指及食指拿起一颗圆润透着光泽的珍珠审视,稍加使力,手中的珍珠立刻化为粉末飘散空中。 「看来我是太用力欣赏了。」练绝不带任何歉意淡然道,然后故意打翻手中的珍珠。 第十一章 近百颗的珍珠纷纷掉落在地面再弹跳起,叮叮咚咚清脆好听如乐曲般的声响此起彼落地撞击响起。 「你竟敢打翻我的珍珠!」君若兮眼看他将珍珠打翻,知晓他在发泄心中怒火,故意出声指责。 「对,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喜欢,就自个儿一颗颗慢慢捡回来吧。」练绝再拿起一旁的玛瑙盒,同样倒在地上,他得藉由倾倒珍珠玛瑙的动作,才有办法克制双手不掐上她的脖子。 练绝一再告诉自己,别再让她扰乱心绪,今日他出现就是为了挥剑斩情丝,不是来和她继续再纠缠下去的。 猛地,一道凌厉的掌风自背脊袭来,练绝旋身,拔刀抵挡来人攻势,雄厚的内力重重击在刀面上,练绝被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气血翻腾看着出掌的人。 「爹,他是练师兄!」君若兮见状,立刻跃下软榻,有意挡在练绝身前,直视父亲充满杀气的眼眸。 终究还是太慢,让她爹知道练绝出现了,没有办法之余,唯有希冀爹仍想在练绝面前维持慈爱长者的表相,让她得以伺机放练绝离开。 「我还以为是哪个色胆包天的采花大盗闯入『朝露阁』,原来是练绝。」君傲天的口吻充满杀意。 整整一年,君傲天派出众多人马上山下海四处找寻练绝,却始终找不到,好不容易练绝出现了,君傲天也厌倦再当和善可亲的师伯,他不愿再错过机会,想要马上将武功秘笈拿到手。 练绝感受到君傲天彰显于外的敌意,暗自猜想君傲天对他的杀意应当是来自一年前,他将衣衫不整的君若兮抛在客栈房里,坏了君若兮的名节,是以君傲天才会出手狠绝,他理亏在先,不能责怪君傲天下手毫不留情。 「爹,练师兄耳闻女儿即将成亲,所以特地前来为女儿道喜。」君若兮看见父亲眸底的阴狠,心下骇然,再次移动身子,企图将练绝密密实实地藏在身后。 「是吗?既然是特地前来道喜,为何不走大门拜访,反而像个贼人夜闯你的闺房?」君傲天冷冷一笑,她维护练绝的小动作,全看在他眼里,眸底的冷意与杀意更深了。 「未经通报,直接夜访君师妹是我的不对,师伯会误以为我是采花大盗也是理所当然。」练绝抱拳赔礼,同样察觉到君若兮维护他的小动作,心里打了个突,为什么总是在自己准备将她从心头割除时,却又发现她的在乎? 「既然知道不对,就留下来好生赔礼吧!」君傲天嘴角扬起残酷的笑意,右掌五指成爪,身形飘动绕过君若兮,抓向练绝心口。 「爹,不要!」君若兮帮忙出手阻挡。 练绝见君傲天出招狠厉,转身避开,不愿与君傲天正面冲突。他的身形飘忽,但步伐沉稳,凡是被他踩到的珍珠玛瑙全碎成细屑。 「我就知道你背叛了我!」君若兮的阻挡,加上没能抓伤练绝使得君傲天震怒,反手击向君若兮的心口,当作是给她的惩罚。 君若兮来不及闪避,被打个正着,没有惊叫、没有痛呼,整个人重重往后飞去。 练绝见状,情急关心,立即展开双臂接住若兮,才没让她重重跌落在地。当他看着怀中人儿惨白的脸色时,心下大为震撼,无法相信君傲天会对亲生女儿下如此重的手。 「师伯,做错事的人是我,请您不要责怪君师妹!」练绝抱着君若兮,浑身充满怒火。 「你别这么跟我爹说话,快快赔礼。」倚在他怀中的君若兮原本体内气息就已纷乱无章,再受这一掌,气息更是在四肢百骸间乱窜,痛得她不由自主呕出了口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君傲天不理会女儿受了内伤,注意力始终放在狂妄的练绝身上。 「我说的是实话,就算师伯再不爱听,也改变不了事实。」面对武功在自己之上的君傲天,练绝没有半点畏惧,完全无视君傲天的怒气,此时他比君傲天更恼怒。 练绝完全无法保持冷静,因为君若兮受的伤,令他全身气血奔腾,内力不断在体内流窜,急于发泄,抱住君若兮的双臂因熊熊怒焰而发抖,整个人可说已濒临发狂。 「好个实话。」君傲天轻蔑地哼了声,再出手击向练绝。 「快走!」君若兮发现父亲语调的变化,心知他要再痛下杀手,急忙忙地将拥抱着她的练绝用力推开,自己则重重跌落在地。 练绝没有防备她会突然出手推开他,愣了下,再见她如断了线的纸鸢重跌落地,心又是猛地一揪,为这一跌沁出血来。 君傲天看也不看君若兮一眼,双掌击向练绝心口,而练绝则扬起霸刀阻挡,刀面旋转,改劈向君傲天。 重跌在地的君若兮手边正好摸到珍珠,紧咬的贝齿已将唇瓣咬出血痕,深吸了口气痛下决心,顺手抓起一把,拿珍珠当她的琉璃珠使,用残余的气力自背后射向父亲的周身大穴,她要的并非使父亲受伤,而是能让练绝有机会逃出君家庄。 「君若兮!你好大的胆,居然敢一再背叛我!」背后传来的破风声令君傲天暴跳如雷,他面目狰狞,抬腿踢起案上一疋丝绸,重重击向出手偷袭他的君若兮。 「若兮,小心!」练绝看得清清楚楚,想要出手抢救,却被君傲天绊住,一时间无法阻止君傲天的反击。 挟带着父亲雄厚内力的丝绸重重击向君若兮的心口,她压根儿无法阻挡,痛得叫了声,连呕三口血,整个人软倒在地,已没有力气爬起。 「若兮!」 练绝见她为了自己身负重伤,心痛欲裂,他再也不会怀疑若兮的真心了,不管她为了什么原因不赴一年之约;不管她为了什么原因要嫁给「麒麟堡」少堡主,他切切实实明白,她心里一直有他。 霸刀狠狠劈向君傲天,尽管君傲天武艺在练绝之上,也被他的蛮劲与疯狂吓到,狼狈闪避,才没被练绝削下一条臂膀。 练绝冲到君若兮身畔,将她扶起身,但君若兮双腿无力又软倒下,健臂及时勾住她的腰肢,继续抵挡君傲天的攻势。 「别管我,你快走……」君若兮痛得额际直冒冷汗,低哑着声。 「我不能丢下你。」练绝坚持不独自离去。 「我不过是摔了一跤,什么事都没有,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觉得你很无趣,你还不快走!咳咳……」她气急败坏,一口气把话说完,牵动了内伤,引起一阵剧咳,又吐出血来。 「你别想再骗我,今天我非要带你走不可。」 她的剧咳、她的鲜血,皆教他痛不欲生,就算今天会死在君傲天手里,他也绝不会弃她于不顾。 「哼!谁也别想走!」君傲天趁着练绝顾及君若兮的伤,无法随意移动时,出手更加狠绝凌厉,双掌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击练绝的心口。 练绝的刀锋在此时划过君傲天的臂膀,心脉却也受到重创,一股re液急涌上喉头,紧接着再也控制不住地喷吐而出。唯恐已受了严重内伤的君若兮会再次受到重创,他以身躯紧紧护着她,两人双双落在堆放于角落的嫁妆上头,手中的霸刀亦飞出落地。 「你有没有怎样?」练绝翻起身,问着怀中的人儿。 「你怎么会这么傻?我都不要你了,为何还要回来找我?」君若兮伤心地看着练绝,他明明可以走的,却倒霉地被她给绊住了脚,一想到这儿,就难过得眼眶发热,喉头像梗了块石头。 「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怎样?」练绝不理会她的话,迳自追问她的伤势。 「我没事。」君若兮凄然摇头,强忍着泪水,伸手为他拭去唇角的血渍。 「还说我傻,真正傻的人是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他心疼地将她拥进怀中,目光如炬地瞪向君傲天。 「你这个手下败将,不想方设法讨好我,居然还敢瞪我?」君傲天皱眉看了眼受伤的臂膀,拾起练绝的霸刀,随即像个王者,踢了把椅子坐在他们身前,居高临下睥睨地望着他们。 「若兮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对她下这么重的手?」练绝不满地低咆,就算若兮失身于他,君傲天再生气也不该痛下杀手,完全不顾念父女之情。 「你不要再说了。」君若兮担心他会激怒父亲,忙出声阻止。 「若兮为了你三番四次背叛我,我没杀了她,她就该叩谢我的恩德了,还敢计较我出手伤她?」君傲天思及她的背叛,就震怒得无法原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兮为了他背叛君傲天?难道君傲天计较的不是若兮失身于他,而是别的事? 他想到一年前要离开时,若兮说一年后会向他说明所有事情始末,原来所有事都和君傲天有关。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明白。」练绝已成了俎上肉,君傲天不怕练绝会有反击的机会,算是他善心大发,让练绝死后能当个明白鬼。 君若兮害怕的紧揪着练绝的衣襟,父亲的无意隐瞒,表示接下来将会不择手段逼迫练绝交出武功秘笈,倘若他不肯交出,爹绝对会让练绝知道逼供的手段会有多凶残。 「别怕,不会有事的。」练绝发现她全身不住颤抖,爱怜的啄吻了下她的太阳穴,安慰道。 「你真的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她的声音因伤心、因感动而哽咽。 「如果我独自离去,才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练绝再啄吻了下若兮的发心,不论她做过什么事,都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就算会因此失去性命,也不会撇下她不管。 「五年前若兮她之所以亲近你,完全是出自我的授意,我要她替我拿到你爹传授的武功秘笈,可是她迟迟未能拿到手,所以我要她杀了你,再仔细从你身上、住处找起,谁知你竟然没死,且她还空手而返! 「现下仔细回想,若兮,你是故意的吧?因为对练绝动了真情,所以暗地里违背我的命令,故意没杀死他是不?你还有什么事瞒着爹?是否你其实早已找到武功秘笈,只是不肯交出来?」君傲天无视笼罩在他们之间的绵绵情意,眼神狠毒地睨向君若兮。 君若兮惨白着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不看向练绝,也不看向父亲。 练绝闻言,浑身一震,原来她会出手杀他,不是腻了、不是觉得无趣,全是出于她爹授意。若兮为了不让他知道她爹的真面目,所以拚命隐瞒,且又为了不让她爹知道她早倾心于他,是以故意失手,他不晓得该不该责怪她的隐瞒,仅知此刻,他彻底明白何为肝肠寸断。 他为了她刺杀自己一事,不仅责怪她,还出手伤她,甚至差点要了她的命,结果她宁可被他误会、被他憎恨,却始终坚持守住君傲天的秘密,她守得严密,结果换来的是君傲天狠心对待,值得吗? 「若兮,你不说话,就表示全被为父的猜中了是吗?」君傲天仔细留意她的表情。 「对,武功秘笈被我藏起来了。」君若兮心下有了主意,定定地看着父亲说道。 「你藏到哪里去?」君傲天见她终于承认,急切追问。 他就是猜想她很可能得到秘笈后藏起,所以不只一次来到「朝露阁」寻找。可是他翻遍每一角落,皆是无功而返,让他非常恼怒,最后为了测试若兮,故意教导错误的心法,看她会不会拒绝学习,或是暗中违抗他,想不到她为了取信于他,竟然硬着头皮练下去,他不得不说他这个女儿比他想的要更深沉。 「她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功秘笈。」自看见她的真心真意后,练绝便可以了解若兮所说的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她想要助他脱身,所以故意将危险往身上揽,他不能让她这么做! 「有,已经被我拿走了,我藏在非常隐密的地方,想要等爹不再怀疑我时,再偷偷拿出来练。」她焦急地说服父亲相信她。 「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你们说我究竟该相信谁?」君傲天凌厉的目光来来回回看着两人,沉思。 若兮会为了练绝不惜撒下漫天大谎,那练绝呢?凡练武之人,谁不想求得更上一层的功夫,他相信练绝也不例外,如果将若兮和武功秘笈摆在一块儿,练绝搞不好也会选择保住武功秘笈。 「你该相信我,我爹根本就没有交给我什么武功秘笈。」练绝说服君傲天相信,他希望自己是为她挡下一切灾难的人,不要她用生命来换取他的安全。 「不!武功秘笈明明就被我给拿走了,你不要再隐瞒了。」君若兮如是坚持。 「你们两个都别争了,武功秘笈究竟在谁身上,我会查出来。」君傲天坚信一定有武功秘笈,当年他亲眼窥见师父亲手将武功秘笈交给练扬,可练绝一迳否认,是把他当成傻子吗?究竟是谁在说谎诓骗他,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庆益,把他们两个给我关到地牢去!」君傲天扬声命守在外头的大弟子于庆益进来带人,打他一获知练绝出现在庄内,为了以防万一,便命于庆益带人守在外头布下天罗地网,要练绝插翅也难飞。 「是,师父。」于庆益带着三名师弟入内,伸出手要将两人分别架到地牢去。 「别碰她!」练绝反手击向于庆益等人胸口,不许他们碰触君若兮。 第十二章 君若兮虚弱地倚靠着练绝,厌恶地看着狐假虎威的于庆益等人。 「可恶!」于庆益胸口受创,火大出手反击,却连练绝的衣角都没碰到,便又再度遭受重击。 其他受创的师弟们跟着围上,想从不同方向出手袭击,让练绝瞧瞧他们的厉害。 「够了!庆益,你们师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别再打了,他们爱黏在一块儿就由他们去吧!」君傲天出声制止,不在乎他们想黏多紧、黏多久,他只要能拿到武功秘笈就好。 「是,师父。」于庆益听君傲天这么说,这才恨恨收手,任由练绝搂着君若兮到地牢去。 君傲天在众人皆离去后,贪婪的眼眸打量着君若兮的闺房,心想,先前他搜过多次皆没能找着武功秘笈,或许是找得不够仔细,今夜要再次仔仔细细翻遍每一寸,兴许武功秘笈就藏在某个不曾发现的角落。 插放在墙上的火把照亮了阴冷潮湿的地牢,于庆益等人将君若兮与练绝秘密押往地牢,因为练绝的坚持不放手,君傲天又无特别言明,于庆益便将他们俩关在同一间牢房,派两名师弟留下来看守后,才回房休息。 「冷吗?」练绝紧紧搂抱着身子冰冷的君若兮,不舍地以下巴轻摩她的发心。 「你抱着我,一点都不会冷。」君若兮轻笑摇头,看着脏污、满布蜘蛛丝的地牢,感到一丝凄凉。爹今夜不顾父女情分对自己痛下杀手,让她更加清楚爹对武功秘笈的强烈渴望,是以接下来两人面临的情况只会更糟,她得步步为营,才能让他远离爹的魔爪。 「你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做傻事?」他怜惜地以拇指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渍。 「你都说我是聪明人,我哪会做什么傻事。」她轻轻一笑,受创的胸口沈窒,令她面色灰白,难受地喘着气。 「你已经伤成这样了,还说不傻。」练绝试着为她调息,当他的内力注入她体内时,立即心惊松手。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既惊且怒,全身因心痛而颤抖。 「哪有出什么事。」君若兮回避他的质问,想要自温暖的怀抱退出。 「一年前你的内力纯正,为何短短一年间全变了样?你这样简直变得和我没两样。不!该说你的更糟,内力至少掉了一半。」他将若兮抱得死紧,不许她逃避,心痛地想知道原因。她不是傻子不会随意残害自己,也没理由躁进习武,为何会整个经脉大乱? 「我练武时不小心练岔了气,没什么。」她始终不看向那双会教自己心头灼烫的黑眸。 「直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是想替谁隐瞒?你爹吗?」练绝思来想去,会让若兮想维护的人除了他以外,就是她爹。 「……」她倔强地抿唇不说话。 明明已经饱受摧残,却仍要维护伤害她的人,教练绝整颗心揪得更疼了,再想到方才若兮不顾自身安危,执意要救他的情景,顿时心碎成片,恨不得将她揉入胸口,让君傲天再也无法出手伤她。 「你想要替你爹隐瞒没有关系,让他继续当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也与我无关,但是有一点你务必要答应我。」他双眼发烫,情绪激动得几乎要淌下泪来,在她耳畔沙哑着声道。 「是什么?」 「不要忘了多爱自己。」他轻捧着她比巴掌还要小的脸蛋,悲伤要求。 「我很爱我自己啊!」望着他的眼,看见了怜爱与珍视,痛苦与悲伤奇异地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软舒服的幸福感,如果说这一刻即将死去,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悔。 「不!你没有。」他哀伤摇首,喉头梗得更严重了,极力克制不让身体颤抖。 「怎么会没有?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方才你不也看见我的房里堆满了各式珍贵的宝物吗?」君若兮急切反驳,要他明白,她可是许多女人打从心里羡慕的对象。 「可那些全都不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他早已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都是为了不让人瞧见脆弱的一面。 「你又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恼怒得想推开他,却始终推不开来,气得出拳捶了下他的胸膛。 「我知道,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你的渴望。」他握住逞凶的小手,爱怜地移至唇边。 「那你说,究竟我在渴望什么?」充满爱怜的温柔举动软化了君若兮的恼怒,可她依然嘴硬,不信他真看穿了自己。 「我。」他坚定地道。 「什、什么?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你什么都没有,又因练武差点走火入魔,我怎么可能会渴望你!」苍白的小脸瞬间胀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被说中心事使她狼狈地忙于否认。 「是啊!我既没万贯家财,也没翩翩风度,为何你会渴望我?但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吗?就像我深爱着你一样,你也深爱着我,且爱到义无反顾。若兮,今后由我来填满你爱自己不够、不足之处,不要再狠心将我推拒开来,不论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好吗?」他与她十指交扣,然后万般珍视地搁放在自个儿心窝,要她许下承诺,别再逼他独自离开。 君若兮定定地看着他,这话说得太吸引人,想到他会给她多到满溢的爱,还要和她生死与共,再也不分离,自己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但,正因练绝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她怎么忍心要他跟着葬送在爹手中?她已完全没有未来可言,是生是死对她来说并没多大差别,但是他还有希望啊,她怎能狠心阻断他的后路。 「别再胡思乱想了,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要我将你割舍下,日后岂不是都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你真忍心?真舍得?」看见她的犹豫,练绝再次将她的手移至唇边,亲吻着指关节,要她别想再将他割舍下。 君若兮深深地望着他,正因为不舍、正因为不愿,她才会无法断然做出决定,陷入痛苦的挣扎中。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难道接下来的日子你都要活在痛苦与悔恨当中吗?」练绝柔着声说服她,倾身啄吻那倔强的唇角。 「我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他的吻如丝似缕沁入心扉,软化了自己的坚持,天知道,她有多想与他同生共死。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练绝吻着、吻着,由浅啄改为深吻,尝到了她口中的血味,心痛到难以言喻。 君若兮放纵自己沉醉在他有力的怀抱,以及总是教她心荡神驰的热吻当中。如果他们已经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可言,那么有件事他非知道不可。 「练绝,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君若兮气喘吁吁地离开他充满诱惑的嘴唇,急切表白,担心此刻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知道,我也爱你。」好不容易得到她真心倾吐的爱语,练绝激动的再低头给她一记勾魂摄魄的热吻。 两人吻得难分难舍、缠绵悱恻,完全不在意此情此景全被负责看守他们的人看见,只想好好把握这一刻,同时希冀此刻能成为永恒。 两名君家庄的弟子见君若兮和练绝旁若无人吻得火热,两人的脸害羞得胀红,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高洁贞静的君若兮竟然会在有婚约的情况下,毫不避讳地对另一个男人说爱他,而且还和对方唇舌交缠,她这样子根本就是不贞。 想到她对师父的背叛、想到她对未来夫婿的背叛,这两名弟子不再觉得她圣洁高不可攀,两人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听这对奸夫淫妇诉说露骨爱语,且也担心他们俩吻着吻着会情欲高涨,做出不知教人该把眼睛往哪儿摆的事来,于是互使了个眼色,决定到地牢外看守。 两人炽狂火热地拥吻了好一阵子,若非君若兮气息短促,练绝还舍不得松开她的唇瓣,他意犹未尽地望着怀中双颊嫣红、双眸布满炙热情感的人儿。 「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不许你再为了替我挡下灾难揽下一切,明白吗?」大拇指依恋地抚弄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 「你不能自作主张要我全都听你的。」君若兮不满地反对道。他不晓得爹残酷起来会有多可怕,她怎能放手让他应付。 「那你就能自作主张要我听你的?」 练绝不快地拧眉,他想要守护她的决心和她如出一辙,他是个拥有强烈占有欲的男人,想紧紧将她护守在怀中都来不及了,岂会放手让君兮涉险,给旁人有伤着她的机会! 「你不了解我爹!」葱白的指尖轻抚他那揪结的眉心,低哑着声。 「光看他如何待你,我就知道君傲天是多自私的人,正因为他的残酷、他的自私、他的无情,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应付他。」一回想起君傲天的恶行,对她的心疼一涌而上,体内的气血倏地四处乱窜奔流,冲击心窝,他猛地喷吐了一口血。 「说到底我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再残酷,也不会要了我的命。」 发现练绝气息不稳,又吐了血,她焦急的一手拍抚他的心口,一手则伤心地拭着他唇角的血。 「如果他真把你当女儿疼爱,就不会利用你接近我,不会害得你经脉错乱、内力半失,甚至将我们一同关到地牢,你的伤有多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抓住若兮拭着鲜血的小手,要她别再试图欺骗他,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也替她心寒难过。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怪不了任何人。」她被他吐出的实情刺伤,瑟缩了下肩头,却仍摆出不在意的模样,甚至告诉自己,不管她爹怎么待她,她都不会难过、都不会心痛。 「可我却怪我自己,如果我早一点回来、如果我不离开,你压根儿就不会有事。」他恨自己傻傻地出关,如果没有走,她就不会遭受任何伤害。 「别责怪自己,别忘了,是我要你走的,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想了。」 练绝一心在意她所受的内伤,全然忘了他的伤势亦不轻,情绪不可激动,否则伤势将会加剧。担心他会再次激动呕血,她的手不断拍抚他的心口,要他将情绪稳定下来。 「没有过去,它一直停留在我心里。」这将是他抹不去,也不愿抹杀的椎心之痛,他沙哑着声,唇角犹淌着血。 「停驻在你心头的应该是我不是吗?我要你想我,只要想着此刻倚偎在你怀中的我好吗?」 她柔若无骨地偎在练绝怀里,企图以他对她的爱,来忘却他为她感到的痛。 练绝抱着她,心仍不断的为她痛拧纠结。 「我冷。」君若兮发现他未将全副注意力放在自个儿身上,便轻声撒娇。 「还很冷吗?那我抱得更紧一点。」听见若兮喊冷,练绝立即抛下自责与歉疚,将她搂得更紧。这地牢又湿又冷,一般人在这里待上一夜都有可能会受冻生病,更何况她受了伤,身子变得更加虚弱,他无法不担心。 「你的怀抱,比盖锦被还要舒服。」她闭上眼舒服一喟,唇角噙起一抹微笑。 「所以说你不该兴起抛下我的念头,有我在身边,你若累了,我既可抱你,又可以温暖你,比锦被好用太多了。」娇声软语使原本阴郁忿怒的他转忧为晴,轻笑打趣。 「可不是。」她灿烂一笑,更加蹭进他怀里。 练绝右掌轻轻摩搓她的手臂,藉此给她更多温暖。 「有件重要的事我想要问你。」君若兮趁着看守他们的人到外头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事?」她认真的神情,教练绝同样压低声音,不让守在外头的人听见谈话内容。 「你方才跟我爹说师叔没有给你武功秘笈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爹生前压根儿没提过有什么武功秘笈,我不晓得师伯口中的武功秘笈所指为何?」练绝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绪。 「难道师叔没说过祖师爷爷曾私下给了他一本武功秘笈?」 怎么会这样?她相信他不会骗她,可是爹很肯定祖师爷爷将武功秘笈传给了师叔,且日日夜夜为了此事都感到不痛快啊! 「师伯要的是祖师爷爷给我爹的那本书?」练绝惊愕地瞠大了眼,总算明白君傲天要什么了。 「对,我爹说祖师爷爷故意瞒着他,将武功秘笈交给了师叔,他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没有将武功秘笈拿到手,一窥其中奥秘,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不过你不能真的把书交给我爹,我了解他的性情,不管你有没有把书交出来,他最后都不会留活口,所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她最害怕的是爹会等不及,也不再执着非要得到武功秘笈不可,而是直接杀了练绝泄恨。 练绝摇头长叹了口气,君傲天的野心、想望,在他看来,全都毫无意义。 「怎么了?」看见他叹气,君若兮一颗心悬吊着,极为不安。 「那本书根本就不是武功秘笈。」 「不然是什么?」 「书上写的是祖师爷爷大半生游历江湖的趣事,因为祖师爷爷认为我爹和他老人家一样,喜欢四处游走,才会私下将书传给我爹,没想到师伯知情后,竟会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第十三章 正因为知晓两名弟子性情、喜好天差地别,书才会完全不考虑地赠予君傲天。 「想不到我爹心心念念的武功秘笈竟是祖师爷爷手书的江湖趣闻,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就让他以为真是武功秘笈吧!」这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吗?爹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竟是他完全不感兴趣的江湖趣事,她觉得实在很可笑,也替爹感到悲哀。 「为什么不对他说出实情?」既然不是武功秘笈,就该让君傲天早点明白,省得他再觊觎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我爹一心一意认定那本书就是武功秘笈,就算你说得口沫横飞,就算你把书拿出来,他还是会认为你在欺骗他。」 「但是你相信我说的,对吗?」她的全然信任,让他的心感到踏实。 「当然,别忘了爱骗人的是我,可不是你。」她自嘲一笑。 「看来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练绝的神态看起来一点都不焦急,实际上内心正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她的伤得及早接受治疗才行。 「不管我爹对你做了什么样的承诺,都别信他。」她提醒他,爹是老狐狸,为了得到不存在的武功秘笈,极可能许下一堆绝不会实践的承诺。 「你放心,我会看着办的。」温柔的大掌轻抚着她柔细的发丝。 「嗯。」两人有了共识后,她总算不必担心他会说溜嘴。一个放心之下,全身疲累地连动根手指都无力,眼皮沉重地就要合上。 「闭上眼睡一觉吧,我就守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他轻吻了下若兮冰凉的唇瓣,要她放心入睡。 「我要你陪我睡。」她不想他强打起精神,整夜睁大眼睛守在自己身边。 「我不累,没关系。」练绝再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唇。 「我就要你陪我睡,不然我也不睡。」她故意耍性子,娇蛮要求。 「好,我们俩一起睡。」他抵抗不了若兮娇蛮的要求,怕她会为了他,强忍着睡意,加上自己也真的累了,不好好睡上一觉,怎么应付老狐狸。 于是他倚靠着以大石砌成的冰冷的墙,让她的头枕在心间,两人的心跳相和、呼吸一致,一同坠入梦乡。 当君傲天出现在地牢时,练绝立即清醒,充满警戒地看着君傲天傲然走来,身后跟随着于庆益等弟子。 沉睡中的君若兮感觉到练绝忽然全身肌肉紧绷,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欲张牙舞爪扑向敌人,那紧张的氛围让她猛然清醒过来,顺着他锐利的目光,看见了她爹。 「看来你们俩在地牢过得很怡然自得。」君傲天语带嘲讽,紧盯着见他出现,仍紧紧相拥的男女。 在他眼里,君若兮不再是他的掌上明珠,而是背叛自己的敌人。昨夜他不仅翻遍她房间的每一寸,连她常去的花园亭台都找过了,但就是找不到武功秘笈,让他一口气怏怏不悦地卡在心口,整个人更加烦躁不耐。所以忙了整夜仍完全不想休息,直接来到地牢,追问武功秘笈的下落。 「爹……」君若兮见他脸色阴沉,紧张的轻捏了下环在腰际的手臂,要练绝小心注意。 练绝接收到她的暗示,反掌包裹住冰凉的掌心,要她别担心。 「你背叛了我,没有资格当我的女儿。」 君傲天冷哼一声,不悦抿唇,以下巴下令于庆益持钥匙打开牢房的铁锁,弯身进入牢房内。 君傲天摆明不再视她为女儿,君若兮心里有了底,他们父女的情分恐怕是到此为止了。 练绝保持原来的姿势,紧紧环抱她,希望透过自身的力量,让她不再因父亲无情的弃绝而感到悲伤。 「我也不跟你们拐弯抹角,东西到底在哪里?快点交出来。」君傲天的声音深沉骇人。 「昨儿个是女儿说谎,其实武功秘笈被练师兄藏在非常隐密的地方,除了他以外,没人找得到。」君若兮抢先回话,她想过了,只要练绝能离开地牢,到了外头应有机会逃离爹的箝制。 「若兮!」练绝心急如焚地拉着她,听若兮这样说,就知道她想要让他藉机逃出去,那她该怎么办? 难道为了他,被她爹关一辈子都无所谓吗? 「我就知道你会撒谎骗我!你可真敢,竟害得我白白浪费一夜时间!」君傲天听她坦承说谎,又见练绝急忙唤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神情,料想武功秘笈果然还在练绝手里。 「女儿知道错了,实在是昨夜女儿害怕得心神恍惚,完全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君若兮只怕练绝会走不掉,其余的什么都不怕。 「是吗?练绝你怎么说?事到如今,你已成了俎上肉,是要死守着那本武功秘笈呢,还是乖乖交出?」君傲天不介意对练绝施用酷刑逼他交出,甚至在来之前,已交代于庆益准备好刑具,若练绝不听话,马上行刑。 「我会交出来,但是我有个条件。」若兮要他走,但是他也有自个儿的打算,绝不会弃她不顾。 「条件?你已成了阶下囚,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君傲天不屑地嗤之以鼻。 「你可以选择不要接受我的条件,反正结果就是拿不到武功秘笈罢了。」练绝双手一摊,由君傲天自个儿选择。 「是什么条件?先说来听听。」君傲天沉吟了会儿才开口问。 「你得让若兮离开,她想上哪儿都不能加以阻止,如此,你便能得到这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笈。」若兮有她的盘算,他也有他的,总之,她也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练绝!」练绝提出的要求,让君若兮心头又疼又酸。他真的很爱她,才会要爹先放了她,而将自个儿的生死置之度外。 「你们俩对彼此还真是情深义重哪!」君傲天冷笑着。「不过你似乎忘了,我稳操胜算,根本无须理会这种威胁,因为我早已掌握你最大的弱点。」 君傲天话一说完,身形晃动,五指成爪暴戾地抓向全无防备的君若兮。 练绝面对君傲天不敢掉以轻心,一发现君傲天神色不善,立即将君若兮推开,双手出掌挡下君傲天,不让君傲天有机会伤害她。 被推开来的君若兮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人过招,练绝受了内伤,不会是爹的对手,她担心他会再次受创,情急关心下不怕会再次惹恼爹,跟着跃入,与练绝联手对抗爹。 「好个逆女!一心一意只为情郎,竟然敢对为父的出手!」君傲天见君若兮跟着出手,大为震怒,下手更加狠毒。 「女儿不孝,只求爹您别对练师兄下手。」 君若兮冀求父亲能收掌,她内力不足,经脉错乱,父亲一次次出手重击,使她气血翻腾,就快要承受不住。 「若兮,你退开。」练绝心急大喊,一再挺身护在若兮身前,不让君傲天伤着她。 「今日就算为父的亲手杀了你,众人听闻也会拍手叫好。」君傲天打不到君若兮,挌开练绝的右掌,翻掌屡次重重击中他心口。 练绝心口遭到重创,身躯往后飞时,右腿乘机扫向君傲天的胸膛,重踹了下。 「练绝!」君若兮见练绝的身躯往后飞跌,担心他会撞到石壁,加重伤势,心急飞跃拉住他,两人翩然落地。 她这一紧急拉扯,扯痛了胸口的伤势,呕出一大口血来,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地。 练绝见她呕血,五脏六腑痛得翻绞,跟着也呕出血,倒卧在她身畔。他想要努力提气跃起身,可气力用尽,连动根手指都很困难,仅能软弱无力地瘫在地上,遗憾霸刀被君傲天拿走,否则他不会输得如此难看。 「你们两个都该死!」君傲天猝不及防被练绝狠踹一脚,不仅胸口隐隐作痛,还印有练绝的鞋印,碍于他的身分,不好捂着泛疼的胸口,可面子实在挂不住,于是恼羞成怒发出怒吼,右掌高举就要往练绝的天灵盖打下去。 「爹,不要!」君若兮见状,强忍着痛,急忙转身趴在练绝上方守护,不让爹取他性命。 「逆女!」君傲天见君若兮想为练绝挡下这沉重的一掌,双眸冒火,并未收回劲道,而是重重击向她的背脊。 「啊!」君若兮的背脊受到重创,痛叫出声,脸色惨白,倒卧在练绝怀中,她的五脏六腑彷佛都移了位,魂魄似要飘离体内,痛楚难耐。 「若兮!」练绝惊见她为他遭受重击,顾不得四肢百骸间不断叫嚣的痛楚,深吸了口气,硬是坐起身,呕出胸口积郁的热血,抖颤着扶起若兮,焦急的眼眸凝着她惨白的脸色,心神俱裂。 君傲天神色漠然地看着君若兮受重伤的模样,对于背叛他的人,他从不手下留情,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一样,她犯下大忌,会有这样的下场,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是。 「若兮……她是你的女儿,你再怎么生气,都不该对她下如此重的手,甚至是想利用伤害她来箝制我,惹恼你的人是我,你尽管针对我来!」练绝恼恨君傲天为了一本根本就不存在的武功秘笈泯灭人性。 「你别说了。」君若兮害怕练绝会引来父亲更大的怒火,气若游丝地要他别跟爹硬碰硬。 「正因为她是我女儿,我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她就得死!她错在不该三番两次出面维护你,你则错在不肯老老实实交出武功秘笈,若不想被我分筋错骨废去武功成为废人,最好赶快交出武功秘笈来。」君傲天给予最后的警告,他的耐性已达极限,不想再和练绝纠缠下去。 「爹,练师兄是一时没想透,求求您不要。」 君若兮耳闻父亲残忍的警告,知道他是认真的,硬撑着一口气挣脱练绝的怀抱,爬到父亲脚边苦苦哀求。 「若兮,别这样。」练绝见向来心高气傲的她竟然为了他不顾自尊,跪下来哀求君傲天,心痛得恨不得被君傲天一掌打死,也好过她委屈自己,只为替他求得生机。 「你现在倒是想要求我了。」君傲天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抬脚将她踢到一旁。 「若兮!」练绝见若兮被踢开,想要走过去扶起她,可是身体受到重创,根本无力撑起双腿,只好拖着身躯爬向她。 「你别管我。」君若兮怕得胆颤心惊、热泪盈眶,心里想的全是若爹真将练绝分筋错骨,废去一身武功,那简直比杀了他更让他痛不欲生,她绝不能让这样的惨事发生,绝对不行。 「爹,练师兄会交出武功秘笈的,女儿也已经知错,会乖乖留在您身边,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我会心甘情愿嫁给『麒麟堡』少堡主,绝不会再生异心。」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哀痛滚落。 「你是说真的?」君傲天睨着她,君若兮的话提醒了他,她与「麒麟堡」少堡主有婚约在身,他的确是需要她。 「是,女儿发誓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再与练师兄见面。练师兄,你不会忍心再看我受苦吧,会带我爹找到武功秘笈是不?」君若兮拉着练绝的手臂,双眸盈满哀求,要他快快答应,不然真的会葬送在此。 成串为他淌下的泪珠刺痛了心肺,练绝牙根咬得死紧,紧紧盯着若兮,知晓她的盘算,可他实在无法丢下伤重的她,实在无法…… 「练师兄,你快点答应我,带我爹拿到武功秘笈好吗?」 君若兮扯着他的臂膀,要他快点头答应,他们俩都受了重伤,就算真能幸运逃出地牢也走不远,留下她才是最聪明、正确的做法,这是他唯一能够逃离地牢的机会,绝不能再有迟疑。 「快点决定,我的耐性有限,再迟可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君傲天心里正雀跃狂笑,基本上练绝已在他掌握之中,答应带他拿到武功秘笈是迟早之事,不怕练绝会再拒绝。 「好,我会带你爹去拿武功秘笈,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练绝痛下决心,他若仍坚持己见,不肯暂时抛下若兮,根本就没有救出她的机会。为了她,他会逃出君傲天的掌控,再回头带她走。 她一定要等他,一定要! 「我会的,你也是,一定要好好保重。」见练绝终于妥协,她放心地笑了。 「你早点答应,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君傲天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心情愉悦。 「在我带师伯去拿武功秘笈时,希望师伯能请大夫替若兮诊治。」练绝看向得意洋洋的君傲天,提出请求。 「你这可是在恳求我?」君傲天得意挑眉。 「是。」就算要他跪求君傲天,磕上十个响头,他也愿意! 「若兮是我的女儿,且还得嫁给齐伯浚为妻,我自然会让她平安走进『麒麟堡』大门,你放心好了。」君傲天心情愉悦,没说出口的是,等练绝乖乖交出武功秘笈后,将成为死尸一具。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再让我为你感到痛彻心肺。」练绝不舍地以拇指拭去她那比南洋珍珠还要珍贵千百倍的泪珠,不放心地再次叮咛。 「我会过得很好,你别再为我担心。」她依恋地将脸颊偎进他的掌心,楚楚美眸紧盯着他瞧,嘴角噙着美丽的笑靥,可泪水仍旧无法控制,不住流淌。 「你们情话绵绵够了的话,可以走了吧?」君傲天等得不耐烦了。 「若兮,我走了。」练绝柔声与她道别,想要站起身,可身上的重伤作祟,让他双腿无力支撑。 第十四章 君若兮惊叫了声,想要扶住他,可她同样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练绝软倒在地。 「庆益,你负责扶他。」君傲天冷冷一瞥,练绝的伤势颇重,他根本不怕练绝会乘机逃跑。 「是,师父。」于庆益心不甘情不愿地扶着练绝出牢房。 「师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会派人找大夫为若兮诊治一事。」练绝提醒君傲天。 「我没忘,你,扶你师姊回房,再派人请大夫来为你师姊诊治。」君傲天命着身畔的弟子,藉此证明自己并未毁诺。 「是。」领命的弟子小心翼翼扶起君若兮。 分手前,练绝与君若兮脉脉不语,深情凝望彼此,练绝以眼神示意她一定要等他回来带她离开。君若兮为了让他放心,绽出最为绝美的笑靥,几不可闻地微微颔首,然后偷偷在心里向苍天乞求,让他能顺利逃离。 天际乌云密布,豆粒般的大雨倾盆而下,一艘船在波涛汹涌的江上漂荡,船家穿着蓑衣,严肃谨慎地掌舵,就怕一个不小心撞上沿岸的山壁翻覆沈没。 「呕——」于庆益脸色发白趴在船舷不住干呕,五脏六腑因这场突来的大雨翻绞,狂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君傲天的脸色同样难看,但碍于自己是威名远播的武林盟主,不好当着小辈的面捧腹狂吐,所以故作镇定,尽量不去看惹人头晕目眩的滚滚江水。 「师伯的定力与修为果然非常人所及,呕,这样大的风浪还能犹如身处平地,教人打从心里佩服。」练绝在呕吐之余,不忘语带嘲讽地赞许君傲天。 君傲天睨了他一眼,本想开口回应,但怕这一开口,会形象大失吐得满地都是,所以紧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肯说,无奈地看着这场狂风暴雨,心想何时才会到张家口,拿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武功秘笈。 「师父,您还好吗?」于庆益以虚弱的声音痛苦地问道。 「嗯。」君傲天强忍下涌上喉头的秽物,应了声。 这回为了不引人侧目,他仅带着于庆益,挟持练绝,轻装简骑地出门,一路走来,许是练绝身负内伤;许是练绝已认清事实,所以非常安分守己。他们三人来到江边搭上渡船要到张家口,天色仍旧晴空万里,岂料船在江上航行没多久,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紧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变化之快,教他措手不及,也被船摇晃得五脏六腑像是全移了位,难受不已。 大伙儿原本待在船舱内,但因为船颠得厉害,于庆益吐了整地,弄得舱内充满酸腐味,君傲天在无法忍受下出了舱,于庆益与练绝见状也跟着走出来。 君傲天见江上风雨大作,他们又是一叶孤舟在江上载浮载沈,笃定伤重的练绝没有外援,况且心头记挂着若兮,断然不可能跳江,选择与她天人永隔,所以便放任练绝随意趴吐。 练绝坐在甲板上,任由狂风暴雨将全身打湿,特意摆出气息奄奄倚着船舷狂吐的模样,藉此削减君傲天的戒心。 这里时常阴晴不定,江上不是弥漫浓雾、视野不佳,便是倏地下起倾盆大雨,所以沿岸人家都说这条江就像女人一样善变,永远教人摸不着头绪。 是以当君傲天要他带领取出武功秘笈时,他立即想到要将君傲天引来这条江,一来他六年前被若兮刺了一刀后,便来张家口养伤,因此熟悉这附近的地形,二来他水性佳,虽然身负重伤,可是为了若兮,他愿意和老天爷赌一把。 练绝眼眉低敛,状似痛苦地拖着身体半瘫挂在船舷,悄悄觑着四周动静,等待最适合落水的时机出现。江面上风大雨大,视线不良,自己若落入江中,君傲天绝不会冒险下水抓他,届时他顺着水波而流,再想办法上岸,找个地方暂时躲藏。 「呕!师父,弟子……」于庆益不停地呕出酸水,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浑身不舒服的君傲天皱拧了眉,十分厌恶于庆益说着毫无意义的话。 「师伯,我瞧于师弟是快挺不住了。」练绝语气虚弱地嘲笑道,这于庆益跟在君傲天身边助纣为虐,不是个好人,是以他完全不同情吐得七荤八素的于庆益。 「呕——谁、谁说我……呕……我挺不住?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受了重伤,需要我……呕……一路搀扶,呕!依我看来,你比我惨上千百倍……」于庆益气不过,出言反讥,结果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停呕着酸水,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凄风苦雨使君傲天心情沈郁,不理会他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拚命想稳住自己,别像于庆益一样吐得惨兮兮,颜面尽失。 「船要撞上水中礁石了!大伙儿小心!抓牢!」一波江水打来,使船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船家扬声大喊,双臂火速转舵改变方向。 「什么?」君傲天瞪大了眼,气守丹田,双腿站稳,双臂牢牢抓着舱门。 就是现在!练绝脑际灵光一闪,趁着船家急忙转舵,船身在江面上大转弯时,放任身躯急甩而出,在强风豪雨中扑通一声落入江中。 「可恶!」君傲天见练绝落水,恼怒咒了声,却不敢出手拉人,怕自己也会跟着陪葬在江中。 「啊!」同一时间于庆益亦被狠狠抛出,急呼求救。「师父!救我!」 君傲天神色漠然地看着于庆益紧接在后落入江中,这些年于庆益的确是他得力的助手,不过并非不可取代,死了一个于庆益,他可以再利用其他弟子办事。 最令他恼恨的是练绝落了水,等同于和武功秘笈说再见,不过,好险练绝受了伤,绝对不可能自波涛汹涌的江中逃出生天,是以他全然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练绝传扬出去,毁坏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名声。 至于武功秘笈,他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练绝说把武功秘笈藏放在张家口,既然他人已来到这里,没理由不到张家口走一遭,老天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绝对会寻得蛛丝马迹找到武功秘笈。 练绝在狂风骤雨中落入挟带滚滚黄泥的江里,身上的伤成了最大的负累,身躯在江面下翻腾挣扎,几次感觉就要沉入江底惨遭灭顶,于危及之际,若兮的身影浮上脑海,让他增添不少力气抵抗滔滔江水。 几番垂死挣扎、险中求生后,练绝终于浮出水面,他不晓得自己被江水带到何处,仅知放眼望去,不见任何船只踪影,想来已成功脱离君傲天的挟持。 接下来更重要的是,他得想办法活下来,救出被囚禁在君家庄的若兮。 「若兮……若兮……」练绝在风中、在雨中,在生死一线挣扎中,一遍又一遍撕心扯肺地呼喊她的名字。 每呼喊她一回,就增添不少气力;每呼喊她一回,就知道他能活下去。 教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正在等他,假如他死了,等于是断绝若兮的活路,就算身上的伤让他气息沈窒到快喘不过气来、就算波涛汹涌的江水残忍的一次次要吞噬他,为了心爱的人儿,他仍要活下去—— 眼一瞥,发现江面上有块浮木,练绝立即攀抓住,然后随波逐流,任由滔滔江水带着他疲累的身躯离去。 一个月后。 君傲天风尘仆仆回到君家庄,连梳洗的兴致都没有,便疾步往「朝露阁」而去。 「庄主。」正将煎好的汤药端给君若兮喝的拾月见君傲天出现,立即屈膝一福,入庄多年,未曾见过庄主脸色如此阴沉,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坐在软榻的君若兮见父亲归来,马上放下手中的药碗,往父亲身后看去,不见练绝身影,暗自揣测练绝应当是已顺利逃走了,不然她爹不会如此生气是不? 「下去。」君傲天低喝。 「是。」拾月立即退下。 君傲天怒气勃发地在君若兮面前来回踱步,他有满肚子的怨气等待爆发。 此次为了有充裕的时间拿到武功秘笈,君傲天特地以若兮染病,向「麒麟堡」延迟婚期,好让他在顺利取得武功秘笈后,能够心无罣碍地回来筹备若兮的婚礼,孰料途中竟出了这么大的差错,简直快把他给气死了。 父亲不说话,君若兮就不主动开口,她屏气凝神等待父亲率先打破沉默,告诉自己练绝已经逃出他的手掌心。 「练绝死了!」盛怒中的君傲天直接对她投下令人震惊的消息。 「什么?」君若兮心头一震,不确定是否自己耳背听错了,她努力扯动嘴角,想要笑着告诉自己,爹正说谎骗她,她可不能傻傻上当。 「我说练绝死了!」君傲天忿忿扬声道。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我不相信。」练绝死了这四个字如钉子般重重敲进她的心口,痛得心魂差点飞了。 练绝怎么可能会死?他应该要如她冀求的,早就逃出爹的魔爪了啊!莫非爹发现这是场骗局,震怒之下便出手杀了练绝?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你以为我就愿意吗?他一死,我根本就没法拿到武功秘笈,我问你,他有没有告诉你,究竟将武功秘笈藏放在张家口哪个地方?」君傲天逼问着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就快要昏过去的君若兮。 原以为张家口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练绝将武功秘笈藏在那儿,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他渡过翻腾的江水,好不容易抵达张家口,向人打听有关练绝的事—— 在张家口江边讨生活的人都对他的癫狂与落拓深具印象,指引君傲天到练绝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当君傲天找到那栋布满蜘蛛网、年久失修无人居住的小屋时,欣喜若狂,料想他定能在那栋狭小的屋舍找到武功秘笈。 可事实却不然,君傲天遍寻不着武功秘笈,烦躁至极的他再次向人打听练绝曾到过哪些地方,一一仔细翻找后,结果仍旧相同,最后只好失望地空手而返。 「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我藏在哪儿。爹,求求您告诉我,练绝是怎么死的?」君若兮悲伤地拉住父亲的衣袖,求一个答案。 「他被抛入江中溺死了。」君傲天烦闷地甩开她的手,给了个简短的答案。 「为什么会被抛入江中?」被推拒开来,君若兮软坐在榻上悲伤追问。 「当时狂风暴雨,船在江上颠簸翻腾,差点撞上江中礁石,练绝和庆益都被抛出船外,落入江中,唯独我备受上天眷宠。」君傲天话中带着浓浓的骄傲,庆幸着自己的好运。 「怎么会遇到狂风暴雨……为何会这样……」君若兮凄然呢喃,钉在胸口的钉子一寸寸往下深扎,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眼泪盈在眼眶。 猛地,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君若兮茫然地望着父亲,望着那曾经让她敬爱、以为会疼爱她的父亲……此刻父亲双手沾染练绝的鲜血,刺痛了她的双眼,对父亲仅存的微薄的敬爱,也因练绝的死,消失殆尽。 「张家口那里的人说那条江经常如此,在天候万里无云时上船渡江,于途中遇到狂风暴雨或是浓雾密布都是寻常之事,溺死在那条江尸骨无存的人不计其数,练绝和庆益不过是其中之一。」君傲天无情地道。 君若兮瞪着一派无事、还在为根本就不存在的武功秘笈惋惜的父亲,为此感到悲哀,爹只懂得爱自己,爱权势、名利,连从小就入门拜师学艺的于庆益溺死在江中,他也无关痛痒,为何能如此狠绝无情? 「假如不是爹太过执着得到武功秘笈,练绝不会死,大师兄也不会死!如果我当时也一同前往……且被抛入江中,爹,您也会同样舍弃我吧?」君若兮冷冷地看着父亲。 「你并没有一同前往不是吗?别闲着没事净问些没有发生的事。」君傲天拒绝回答,事实上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他不愿亲口说出罢了。 若兮的指责惹得君傲天十分不快,若非与「麒麟堡」结为亲家一事势在必行,缺不得她这最重要的新娘,他早出手教训她的桀骜不驯了。 「呵,假如是我和武功秘笈同时被抛入江中,爹您一定会奋不顾身抢救武功秘笈是不?」孰重孰轻,再清楚不过了,一直以来她仅是爹用来达成目的利用的工具罢了。了悟之后,君若兮感到非常疲累,苦涩一笑,颊面上满布泪痕。 练绝,她的练绝,真的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吗?她哀伤欲绝双手抱膝,脆弱的前后摇晃,拒绝再看向父亲那张可憎的脸孔。 「既然你不晓得武功秘笈藏在何处就算了。」君傲天重重哼了声,甩袖离去,免得留下来与君若兮产生更多冲突,忍不住出手教训她。 父亲一走,君若兮颊上涕泪纵横,哀戚地嚎啕大哭,发泄心中的不甘与不愿。 「你怎么能抛下我不管?你怎么能?!」向来抛下他的人是她,这一回他怎能抢先一步不要她? 第十五章 可知这么做,她会有多伤心? 「你明明说过,我不够爱自己,不足的部分你将为我补足,怎能食言?」她声嘶力竭吼出内心的凄切。 她全身痛得瘫倒在软榻上,心中充满绝望。曾经,因为拥有练绝的爱,自己尝到了快乐的滋味、幸福的喜悦,现下失去了他,难道她又要当回过去那个不懂快乐、无法真心扬笑的君若兮? 不!她不要,她受够再被父亲利用,受够像尊木偶受人摆布。 练绝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没必要再顺从爹的意思去做。 爹口口声声提及她的背叛,她的确曾经觉得有愧于父亲,可现在不了,既然他无情的任由练绝溺毙江中、既然他惋惜再也拿不到武功秘笈、既然他狠心地将一根根钉子用力往她心口敲下,连条活路都不留,那么她也会让爹知道何为痛彻心腑。 她绝不会让练绝就这样白白死去,在追随练绝下黄泉前,她要父亲为练绝的死付出沉重的代价! 在一座僻静小村落中,伤势严重的练绝发着高烧,额际满布汗珠地躺在一栋小木屋内的床榻上,于恶梦中痛苦的挣扎求生。 「……若兮……不要……」练绝看见君若兮穿上艳红嫁衣,神情木然地步向花轿,准备嫁给「麒麟堡」少堡主为妻。 他在背后试图穿过长长的迎亲队伍,阻止她上花轿,可是挡在前头的人群实在太多,不论他怎么穿越闪避,始终无法奔到前面阻止这场错误,于是急得大声疾呼她的名字,可声音出了口,竟是孱弱破败飘散在风中,教他惊愕不已。 更令他胆颤心惊的是,君傲天突然出现,嘴角还噙着心机的冷笑。 「若……若兮,小心!」他看着君傲天指示迎亲队伍起轿,且随行在侧,似乎打算做出伤害若兮的事来。 练绝吓得快魂飞魄散,拚命想往前追,但双腿彷佛有千斤重,使他无法施展轻功急追而上,仅能无助地留在原地乾焦急。 「不!不许你伤害她……你的目标是我……不准你……动她一根寒毛!」他痛苦低嘶,整个人不住颤抖。 接获消息从「龙渊山庄」一路赶来的仇释剑看着饱受恶梦纠缠,又因满身伤痛形容憔悴的好友,胸臆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舍,他不晓得练绝出了什么事,可直觉告诉他一定和君若兮那个恶毒的女人脱不了关系,他绝对要杀了她! 「大婶,我朋友一直都这样饱受恶梦纠缠吗?」仇释剑问向救了练绝的中年大婶。 「他刚被救起时,神智有些迷迷糊糊,不过双眼瞪得老大,看得出来是很勉强撑着不愿倒下,嘴里不断呼唤着一个叫若兮的人。我和我儿子带他回家,请大夫来诊治,大夫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好好治疗,否则将性命不保,我和我儿子真怕他就这样死去,毕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家在何方啊! 「他昏迷了三个日夜,有一晚突然醒过来,托我儿子带信给你,话才说完没多久,人又昏了,然后就开始睡睡醒醒、恶梦连连,清醒时话也不多,好似就在等你赶过来,昏睡时他所作的梦,好像都跟那个叫若兮的人有关。」大婶大气不喘,连珠炮般地叙述救起练绝后的情形。 「若兮……」像是要印证大婶的话,练绝在昏睡中又低唤了声君若兮的名字。 「你瞧,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大婶指着练绝说道。 「我明白,谢谢大婶这一个月来用心照顾我的朋友,还特别为他请大夫。」仇释剑听练绝呼唤君若兮的名字,眉心不自觉攒紧,对她的厌恶又多增添几分。 「可不是,这些日子我都睡得很不安稳,就怕他突然死了。」照看病患的辛苦有人能够体会,让大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全都值得了。 「娘,你先让这位公子喘口气吧!他一路策马狂奔,很累了。」负责去报信的儿子以掌心抹去满脸的尘土,倒杯茶给仇释剑。 「大婶,我并不累,我的知交好友能幸运得到大婶及令公子搭救、照顾,是他的福气。」仇释剑接过茶水,感激地看着这对热心救人的母子。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算什么。」大婶高兴地笑咧了嘴。 在他们谈论着练绝的伤势时,练绝在梦中苦追不到君若兮,心力交瘁,无计可施之下,忽然间,远远听见仇释剑与人交谈的声音,他一怔,随即想到可以要仇释剑帮自己阻止若兮嫁给齐伯浚,于是奋力穿过重重阻挠,往仇释剑声音传来的地方追寻过去—— 朦胧恍惚之际,练绝撑开沉重的眼皮,头一个映入眼帘的即是仇释剑的身影。 「啊!醒了醒了!公子爷,你的朋友醒了!」大婶心喜大叫。 「练绝,你总算清醒过来了。」仇释剑转过头,情绪激动地道。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睁开眼一看,你果然……来了。」练绝以微弱的声音应道,他已经作过太多与若兮有关的恶梦,每次醒来总疲累不堪、满怀相思。 她的内伤不知痊愈了没?他很担心君家庄里的人没能好好照顾若兮,更教他忧心的是君傲天会不会食言,待他们一离开君家庄后,又把她丢回地牢?每次一想到这儿,他便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不让她再遭受一丝伤害。 「你们俩好好聊聊,我和我儿子去做饭。」大婶料想他们两人想好好聊聊,于是拉着儿子离开。 「我听见你一直在睡梦中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她把你害成这样子的吧?」连提起君若兮三个字都会觉得玷污了他的嘴,仇释剑带着强烈的不满说道。 「不!你误会她了,我会伤成这样,不是她害我的。」深怕仇释剑对心上人怀有更大敌意,练绝不顾身体上的痛楚急忙解释,情绪一激动,扯痛了内伤,使他整张脸纠结在一块儿。 「有话慢慢说,你别太激动。」仇释剑见他为了维护君若兮,不顾身上的痛楚,连忙出声安抚道。 「我要请你帮我。」眼下他受了内伤,所面对的敌人又是君傲天,凭一己之力想要救出若兮并不容易,得寻求协助才行。 「帮你什么?」杀了君若兮?不!应该不可能,因为练绝刚才还在扞卫君若兮,岂会转眼间就想杀了她。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是要杀了君若兮,他很乐意代为出手。 「救出若兮。」练绝定定地看着仇释剑道。 「什么?救她?她在君家庄当个高不可攀的千金大小姐,又有成堆的男人败倒在石榴裙下,过得可惬意快活了,为什么要我帮你救她?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把杀了她说成救她?」仇释剑断定练绝在江中浮浮沉沉时,定是撞坏了脑袋瓜,才会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来,他得再请大夫过来看看练绝的脑袋才成。 「不!你错了……若兮在君家庄一点都不快乐……」练绝将君傲天的伪善、野心和若兮对他的真心真意,不顾自身安危替他挡下君傲天的攻击,以及跪下来哭求君傲天等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仇释剑。 仇释剑愈听眉心攒蹙得愈紧,终于明白练绝为何会向他求援,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势力庞大又武艺高强的武林盟主,练绝这条命可说是在鬼门关前捡了回来,倘若再傻乎乎地和君傲天硬碰硬,下场肯定会比现在凄惨千百倍。 「不过你真的确定君若兮对你是真心的?」仇释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练绝所说的话,在他心里,君若兮是个狠毒的女人,实在无法想像她会为了救练绝,不顾自身安危被君傲天打成重伤,她会不会又再作戏欺骗练绝? 「对,我非常确定。」练绝的眼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希望仇释剑不要再对若兮有所怀疑。 「我真的很难相信她是真心爱你,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信你。」无论如何,仇释剑都会站在练绝这一边。 练绝扬唇一笑,并不说谢,因为凭他和仇释剑可以毫不犹豫为对方两肋插刀的交情来说,若特意道谢,反而显得生疏。 「你想怎么做?」仇释剑料想练绝定已经想好下一步了。 「君傲天注重外在虚名,喜欢被人捧得高高的,我要让他重重跌一跤!」君傲天爱面子,丢不起脸,他要狠削君傲天的面子,教君傲天为伤害若兮一事,付出沉重代价! 仇释剑挑挑眉,嘴角带着笑意,反正他本来就不喜欢君傲天,现下又得知君傲天残害练绝,有机会重挫君傲天,他自然非常乐意参与。 两个月后,麒麟堡。 今日,江湖上最盛大的事,即是武林盟主——君傲天的掌上明珠君若兮出阁,故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皆受邀齐聚观礼。 「齐伯浚实在是太好运了,居然能得到君若兮的青睐。」心仪君若兮已久的裴遇森话中饱含妒意。 「可不是嘛!唉!我多希望自己就是齐伯浚。」众人交头接耳,钦羡齐伯浚的好运,竟能娶得君若兮这美娇娘。 齐伯浚骄傲地挺起胸,和父母亲并列,接受众人的羡慕与嫉妒。他觊觎君若兮已久,今日终于能抱得美人归,一想到她美若天仙的容貌,不由得热血沸腾,巴不得现下夜晚已来临,他正快活地过洞房花烛夜。 君傲天面带微笑接受武林同道祝贺,站在身边的则是预计要承接大业的独子——君若鸿,先前他都在江湖上走动,为武林除害,直到君若兮出嫁,才特意赶回君家庄,护送她出阁。 「君盟主,您啊!实在是让人又妒又羡不知说什么是好哪!」铁拳派掌门霍克刚咧嘴大笑走过来。 「霍掌门何出此言?」君傲天扬笑请教,同时在心里默默清点宾客,看是否有人不卖他面子,故意不出席。 「您的一双儿女皆为人中龙凤,掌上明珠美若天仙,独生爱子少年英雄,您说能不让人又妒又羡吗?」霍克刚中气十足,以众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没错!确实如此,且君盟主谦冲自牧、侠中君子,能来领导咱们实在是武林之幸哪!」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放眼天下的确没有人的成就能及得上君傲天。 「承蒙诸位武林同道看得起君某,日后君某还会有许多地方需要各位鼎力相助,希望诸位届时不吝赐教。」君傲天表面谦虚,实际上正享受着众人的钦佩、景仰与欣羡,整个人彷佛站在云端上,飘然、快意。 「君盟主客气了。」一群人笑呵呵。 练绝与仇释剑特别经过易容,乔装成畏畏缩缩的小辈混在人群中,他们俩不动声色地站在角落,看着君傲天在场中接受众人吹捧,不可一世的模样。 「今日我总算是大开眼界,一个人竟然可以表里不一到让人瞧不出端倪来,厉害厉害。」仇释剑以微弱的气音说道。 「若不厉害,如何欺骗世人数十年?」练绝同样以气音回答。 这段日子以来,并非他不愿暗地和若兮联络,实在是君傲天的眼线太多,倘若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到君傲天耳里,君傲天搞不好会再以伤害若兮的方式来挟持他。是以自己完全不敢通知她,而是悄然易容换装,掩人耳目地与仇释剑一道回「龙渊山庄」,任由满腔相思折磨心扉,耐着性子调养身体,只为了今日能够顺利带走若兮。 「不过他们受骗也是活该,瞧那一个个对他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是够可笑。」仇释剑不屑地撇撇嘴。 练剑轻扯了下唇角,移开视线,引颈企盼梦中人儿快些出现。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心头渴望到如遭蚂蚁啃蚀般,麻痛难耐。 「待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你也不用再苦苦想她了。」光看练绝的眼眸饱含痛楚,就知道定和君若兮脱不了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尽管练绝不曾在自个儿面前提起君若兮,不过他可以从练绝的双眼看到浓浓的思念,连原本严重到无法迅速痊愈的伤势,也因想早一点见到君若兮的关系,在短短两个月内痊愈,让他不得不佩服练绝的毅力与坚持。 为了支持好友,仇释剑担心已被君傲天取走霸刀的练绝没有好刀可使,抢起人来会格外吃力,于是请以打造、精炼兵器享誉天下的岳父——宁湛炉借练绝一把亲手打造的刀,好让练绝能顺利夺回心上人。 宁湛炉本来很敬重君傲天的为人,但在听完来龙去脉后,也不忍练绝与君若兮这对有情人的姻缘葬送在君傲天的野心下,于是大方赠刀,还提供他们许多抢夺新娘可能会用到的暗器。 「我知道。」一想到两人即将相见,练绝的心更加澎湃渴望,对于他的死而复生,若兮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 练绝强迫自己敛定心神,静待时机,切莫不可急躁行事,以免坏了大事。 「新娘子来了。」穿得一身红的媒婆喜孜孜的大喊。 拾月搀扶着身穿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君若兮,在众人注目下,莲步轻移地走进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大厅。 第十六章 期待已久的齐伯浚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双眼贪婪地想要穿透红盖头,窥见美丽绝伦的新娘。 练绝站直身子,双眸紧盯在她身上,思潮澎湃。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见若兮的容貌,可他敏锐地发现她的身形变得更加纤细消瘦,这段日子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心倏地不舍而刺痛。 君傲天满意地勾起嘴角,原先以为君若兮获知练绝的死讯,伤心欲绝之余会断然拒绝与齐伯浚成亲,可她终究不是傻子,不会笨得想死守一个再也回不来的男人,所以依然遵照他的指示去做,毕竟齐伯浚才是那个能给她未来的人。 红盖头下的君若兮,耳边所闻尽是众人的赞叹与恭贺声。她双眼盛满恨意,想到惨死江中尸骨无存的练绝,心就更加坚定不移,所有爹亏欠练绝的,她都将在今日为他讨回! 君傲天与齐伯浚的父母端坐在首座上,笑看着下方即将拜天地的儿女。 「大伙儿瞧,咱们新郎倌不仅气宇轩昂,更是一表人才,而新娘则美若天仙,这对金童玉女今日共结连理,实在是天作之合,可喜可贺啊!」媒人婆扬高声儿,笑嘻嘻称赞着两人。 「可不是!」在场众人纷纷笑着,频频点头附和。 闻言,君若兮冷哼了声,相信待会儿媒人婆就不会再赞叹他们俩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了。 拾月与媒人婆各执同心结一端交给两人,君若兮于同心结递上时,突然拉下覆面的红盖头丢在地上,冰冷目光笔直地射向坐在首座的父亲。 陪嫁的拾月见状顿时傻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咦?君若兮为何突然拉下红盖头啊?」 「她这么做岂不是触霉头?」 众人被她突来的举动吓了好大一跳,交头接耳谈论着。 站在角落的练绝亦大感意外,脚步往前,想要排开人群,看得更清楚。 「等一下,我们先静观其变。」仇释剑拉住练绝,以气音说道。 说到底,仇释剑对君若兮仍抱持一丁点怀疑,他倒想看看君若兮打算做什么,是否真值得练绝为她付出。 「我不能放她孤军奋战。」练绝同样以气音回道,若兮掀起红盖头定会造成轩然大波,君傲天铁定不会放过她。 「你不是说她对你是真心的吗?现下正好可以让我看看她的真心真意,况且有我们俩守在这里,若真有人欲对她不利,我们也可以马上出手相助,没问题的。」仇释剑说服他。 「可是……」练绝迟疑了。 「难道你不相信自己有保护她的能力?」仇释剑见他仍犹豫不决,改以激将法说道。 「好,姑且先依你的意思。」练绝其实也是很好奇,不晓得她迳自掀开红盖头想做什么,是以决定先看了再说。 「你这是在做什么?」君傲天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做出如此挑衅的动作,根本是针对他而来。他瞪着君若兮,无声命她速速认错,捡起红盖头盖上。 「若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齐伯浚摸不着头绪,看着她那满布冰霜的小脸,突然有种两人成不了亲的感觉——不!他好不容易盼到今日,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君若兮再摘下沉重的凤冠用力扔在地上,形同扔掉父亲加诸在身上沉重的枷锁,凤冠落地,上头的珍珠、宝石颤动不已。 「放肆!」君傲天双手成拳,额际青筋浮跳,怒喝道。 「她这是怎么着?不想成亲吗?」齐母首先发难。 齐父脸色难看至极,君若兮这举动,无疑是要羞辱「麒麟堡」,若非碍于君傲天武林盟主的身分,他早就大声咆哮,出手严惩这大不敬的君若兮了。 众人皆倒抽了口气,看着她接二连三出人意表的动作。 「若兮,你一定是累坏了,我先让丫鬟扶你回房休息好吗?」齐伯浚拚命为她找藉口。 「我不会嫁给你。」君若兮不理会父亲与齐父、齐母的怒火,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成亲。 「什么?」齐伯浚脸色刷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我爹命令我嫁给你。同意这桩婚事是我的错,若兮在这里向齐堡主、齐夫人与齐少侠赔不是。」君若兮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向他们道歉。 「如果你不想嫁,为何先前不直接回绝这门亲事,现在才当着众人的面说不嫁?这不是故意要削我『麒麟堡』的面子吗?」齐父大为震怒,不接受她的道歉。 「这是我的错,齐堡主要打要骂,若兮绝无二话。」君若兮站得直挺挺地接受指责。 「她倒是挺有骨气的。」仇释剑挑眉赞赏。 「她本来就是。」若兮的不卑不亢,教练绝为她的骄傲喝采。 「诸位,小女一时昏了头,以致头脑紊乱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请诸位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君傲天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抱拳赔礼,力挽狂澜。 「爹,女儿脑子清清楚楚,您应该很明白不是吗?我想在谈这门亲事时,您应当忘了告诉齐堡主他们女儿早已心有所属一事。」君若兮完全不害臊地道。 「什么?!你心里有了别人?」齐伯浚瞪大眼,深受打击。 练绝闻言,嘴角带着满满幸福的笑意。 「你别得意得太早,她又没说意中人是你。」仇释剑以手肘轻推了推练绝身侧,故意取笑他。 「你继续听下去,就知道她说的人是不是我了。」练绝对她信心满满,完全不担心会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你疯了不成!」君傲天大声怒喝,不许她再胡言乱语下去。 一旁的君若鸿愕然不解,不明白凡事听从父亲命令的姊姊为何会有如此重大的转变,她这么做根本就是故意要给父亲难看。 「我没有疯,爹。您明明知道女儿在六年多前就与练绝私定终身,亦有了夫妻之实啊!齐少侠,你应当不会想要娶一个已和别的男人有了夫妻之实的女人为妻吧?」君若兮无视父亲的怒火,笑问呆愣的齐伯浚,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私密情事被所有人知道后会被说三道四,反正练绝死了,她也死了。 「君盟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知道你女儿无媒无聘和别的男人行了苟且之事,却想要将她嫁给我儿子,这么看不起我『麒麟堡』是不是?」齐父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君傲天破口大骂。 「齐堡主、齐夫人,事情不是这样的,请你们听我解释。」受到责难的君傲天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用再说了,我原本敬你是武林盟主,想说『君家庄』和『麒麟堡』结为亲家是美事一桩,想不到你居然玩阴的!」齐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齐父所说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教君傲天恨不得一掌重重击中齐父心口,以免齐父再说出更多惹恼他的话,可为了维持武林盟主的风范,这口气唯有暂且吞下,日后再寻机找齐父报仇。 所有人皆没想到君若兮会坦白说出如此教人震撼的消息,他们看着君若兮的眼神充满轻视,大声的议论纷纷。 「有胆识!我再也不会怀疑她对你的真心了。」仇释剑轻拍了下练绝的肩头,君若兮敢大声说出这些事就足以证明一切了,他岂会再怀疑她。 「她实在是很傻气,完全不在乎这样说,旁人会怎么谈论她,君傲天又会有多震怒。」练绝又心疼又欢喜,她无畏众人耳语,将真心剖开来,他果然没有爱错人。 「我才不要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齐伯浚气得大喊,他是贪恋美色、尝尽百花没错,可不表示他就想娶一个不贞的女人为妻。 「不许你污辱她!」站在角落的练绝听见齐伯浚口出秽言,不想再藏身于暗处,让她独自承受诸多责难,便迅速窜到场中,抓住齐伯浚的衣襟。 这声音教君若兮先是一愣,转过头去发现不是练绝,失望了几秒后又发现不对劲,她仔细审视着这人——身形和练绝如出一辙、眼神和练绝一模一样,再加上扞卫她的举动,让她认出他来,心下又惊又喜,热泪盈眶,整个人彷佛从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里见到光明。 君若兮顾不得在场有上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看,自身后紧紧抱住练绝的腰杆,深深吸进他那好闻熟悉的男性气味。 「我以为你死了!」释然的泪水潸然滚落,如果现下是在梦中,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我没死,让你担心了。」练绝感受着身后柔软的娇躯,与她亲密贴颊,鼻间嗅闻到专属于她的淡雅清香,纠结缠绕胸臆的相思之苦迅速褪去,心脾舒畅快意长喟,他终于又回到她身边了。 他们俩旁若无人,身躯一前一后紧密相贴,如同是一块分开已久的美玉再次重逢契合,众人震慑之余,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先前媒婆所说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这八个大字。 「放开我!」齐伯浚的衣襟遭练绝紧抓不放,双手出掌想挌开练绝的箝制,却遭练绝一一化解开,教他面上无光,暴跳如雷。 原先还在和齐父、齐母夹缠不休的君傲天见到有人突然窜至场中,定眼细看,无法认出来人身分时,见若兮抱着对方的腰杆,心中立时了悟来者何人,毕竟能让若兮不顾脸面的人除了练绝以外,别无他人。 练绝没死,他又有取得武功秘笈的希望了!君傲天震惊之余心头蠢蠢欲动,企图再如法泡制以若兮的安危来要胁练绝就范。但在场的人太多,他总是需要顾及身分及面子,不能让旁人找到藉口,有机会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盟主。 「你是谁?为何对我儿出手?」齐父见到练绝如抓小鸡般擒抓他的爱子,立即窜下场来救子。 君若兮见齐父窜出,松开双臂,让练绝可以心无旁骛地回击齐伯浚。 「我要求他向若兮道歉。」练绝闪过齐父的攻击,依然不肯放开齐伯浚。 「道什么歉!她根本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齐伯浚坚持不道歉。 「道歉!」练绝抓向齐伯浚衣襟的手掌收紧,目光锐利逼视,要齐伯浚知道,他随时可以扭断齐伯浚的颈子。 「咳咳!爹……救我……」齐伯浚呼吸紧...窒,难受地咳着。 「伯浚,别怕,爹来了。」齐父碍于宝贝爱子落入敌人之手,拳法施展不开,根本没法救人。 「他究竟是谁?君若兮到底有多少男人?」齐母扬高声儿,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君若兮的丑事。 「我只有练绝一个男人。」君若兮纠正齐母的谬误,帮练绝提防背后,以防有人出手偷袭。 「啊?他就是练绝!」君若兮的话证实了练绝的身分。 「一年多前君盟主不是私下召集大伙儿,说要杀他吗?」前来观礼的徐直民想起来了。 「莫非君盟主下达追杀令,为的就是练绝和君若兮有了夫妻之实?」曾参与追杀的裴遇森将事情兜上,亏他之前一直很羡慕齐伯浚的好运,现下可不了,反而庆幸自己不是齐伯浚,否则妻子尚未过门,就被戴绿帽,这耻辱他可承受不起。 仇释剑仍站在原地看着练绝和齐父过招,一点也不担心,他防的是老狐狸君傲天,君傲天不晓得自己也在场,若打算对练绝出手,他可以出其不意助练绝反击,是以一直按兵不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惹得君傲天心烦意乱,若兮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大大削他的面子,她的一再反抗已令他感到厌倦,况且与齐家这门亲事已谈不成,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女儿无须再留。 「爹!她是姊姊,您的亲生女儿。」一旁的君若鸿发现父亲双眸显现杀机,心中一凛,低声要父亲别不顾父女之情。 「她是故意的,想要报复我!」君傲天冷凝着声,要君若鸿别多事。 「爹!请您原谅姊姊。」君若鸿代为求情。 「若鸿,记住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就不能心慈手软,你姊姊现下成了我的绊脚石,若今日不狠下心肠除去,日后定也会成为你的绊脚石,难道你想要一辈子都睡得不安稳,镇日提心吊胆担心你姊姊会闹出事来吗?」君傲天忿忿地道。 「……」君若鸿表情僵硬,紧抿着唇不搭腔,他与他爹的想法不同,不愿为了权势、名利舍弃亲情。 陪伴在练绝身畔的君若兮对上父亲狠绝、写满杀意的眼眸,无所畏惧,她已经接受父亲一点也不在意她的事实,也不再感到悲伤难过,就算今日死在父亲手中,依然无怨无悔。 君傲天望着场中打成一团的练绝与齐父,再看看女儿无所谓的表情,心思千回百转,浮掠上脑海的尽是她的背叛,一把火烧得更旺,为免她说出更多不利于自己的话,决定趁早除掉若兮。 「君若兮背地里与邪魔歪道同行,已不能见容于江湖,君某教女不严,对武林同道深感歉疚,今日将大义灭亲,以防她和邪魔歪道做出危害武林之事。」君傲天一脸痛心,当着众人面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诬指练绝为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是指练绝?」 「难不成君傲天不顾父女之情,要痛下杀手?」众人听闻,再次相互讨论。 第十七章 正和齐父打得难分难舍的练绝听君傲天这么说后,心下有了底,掌心推出,击向齐父心口,再将齐伯浚扔给齐父。他的主要目标是君傲天,一直不愿使刀,就是不想伤及不相干的人。 人群见君傲天自首座跃下,纷纷让出条路来,想看是否还会有更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君傲天打的主意是先擒拿下若兮,如此练绝便束手无策。 站在暗处的仇释剑见状,跃进场中,准备助练绝一臂之力。 「师伯,莫非您急着杀人灭口,急到连祖师爷爷传下来的书都不要了?」练绝快手将若兮护至身后,同时自怀中掏出一本暗色封皮的书来,故意高举扬声道。 君傲天眼尖看见练绝自怀中取出的书,急疾的身形猛地定住,激动地盯着那本教他日思夜想的武功秘笈。 没错!就是这一本!当年就是看到师父亲手将这本武功秘笈交给了练扬,他想了又想、盼了又盼,今日终于见着了。 一个说要大义灭亲、一个说是杀人灭口,情况变得愈来愈诡谲了,议论的耳语在众人间蔓延开来,连原本气急败坏的齐家父子也为这突来的变化,暂且压下满腔怒焰,站在一旁幸灾乐祸静观其变。 「麒麟堡」内暗潮汹涌、风云诡谲,多的是一边看热闹,一边暗忖着晚点能不能捞到好处的人。 众人聚精会神,紧盯着场中的练绝与君傲天,生怕错过精彩场面。 「什么杀人灭口!练绝,你少胡说八道。」君傲天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加上四周狐疑的目光,他面色黑沈怒喝,不敢再轻易动手,以免落人口实。 「敢问师伯,我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让您非要将邪魔歪道这四个字安在我身上不可?」练绝无视君傲天的警告,朗声问。 「你一身武艺偏邪,不是邪魔歪道是什么?」君傲天硬拗。 练绝的疑问问进了大厅里所有江湖人士心底,他们心里皆打了个突,先前的确听闻练绝练功练到快走火入魔,可是却不曾听闻他出手伤害无辜。再者君傲天的回答给人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使众人心中持着些许怀疑态度。 「练绝是否练功练到快走火入魔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不出手伤及无辜,就不是邪魔歪道。」君若兮忍不住开口说道,她绝不容许爹恶意将罪名冠到练绝身上。 「这里没你的事,闭嘴!」君傲天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可以说师伯是邪魔歪道了。」练绝牵着君若兮的手,与她十指交扣,笑道。 「你竟敢说我是邪魔歪道?」练绝无礼的指责,令君傲天双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极力压下想立刻杀掉练绝的冲动。 「为何不?众人皆知师伯与我系出同门,练的是相同的武功,既然我练到差点走火入魔,不就表示师伯也极可能会如此?」练绝看出爱面子、重名声的君傲天正努力克制不动手,他挑衅地挑挑眉。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君傲天不屑地冷哼了声,他可是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岂是练绝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辈能相提并论? 「师伯与我的确不能混为一谈,毕竟师伯为了我手中的武功秘笈,不惜在一年多前编派我会危及武林同道的谎言,让在场许多人士埋伏追杀我,此等卑劣小人行径,我不屑为之。」练绝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曾经听命君傲天,参与埋伏追杀他一事的武林人士。 即见裴遇森、徐直民等小辈,皆心虚垂首,完全不敢反驳他的指控。 「谁准你目无尊长,当着众人之面在此胡言乱语?」君傲天气得脸色铁青,不许练绝再继续说下去,他身形快速移转,掌心击向练绝胸口。 练绝早就料到君傲天不会再忍气吞声,为了掩盖其恶行,定会痛下杀手。是以君傲天的身形刚移转,他立即以宁湛炉赠送的宝刀劈向君傲天双掌。 君傲天见宝刀光芒闪烁,刀锋无比锐利,不敢直撄其锋,双腿急忙往后退,及时保住双掌。 「师伯痛下杀手,是担心我说出更多有关师伯的恶形恶状吗?」宝刀轻旋,如飞似舞,练绝一派轻松地问道。 「我为人正派,众所皆知,岂是你三言两语就可扭曲的?」君傲天表面镇定,实际上紧张得很,担心众人会选择相信练绝。 「如此说来,师伯对这本武功秘笈丝毫不感兴趣喽?」练绝扬着手中的书。 「当然。」君傲天昂高下巴,一派正气凛然。 「那好,反正我早就嫌这书带来太多麻烦,既然师伯表明不感兴趣,那么就一把火烧了干净。」练绝说着早与仇释剑拟好的话,引诱君傲天上鈎。 仇释剑在练绝话一说完后,立即点燃火摺子递给他。 练绝接过火摺子,当着众人的面点燃书。 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这一幕,不知君傲天会有何反应。 君傲天瞪着书本被火点燃,额际冒出焦急的汗珠,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武功秘笈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它烧成灰烬?那里头可是记载着师父的绝学,他焉能放弃一窥全貌的机会? 火舌张牙舞爪,像是在对君傲天耀武扬威,他若再迟疑下去,武功秘笈就没了!情急之下,他冲上前,不顾一切抢过武功秘笈,忙着以手掌扑灭张狂的火舌。 火舌扑灭后,君傲天如获至宝地捧着书,暗自庆幸自己动作够快,及时将它抢过来,不然早就被烧成灰了。 「我以为师伯说不想要武功秘笈是出于真心,现下看来,师伯似乎说了违心之论。」练绝凉凉说道。 「我是不想你祖师爷爷毕生心血葬送在你这浑小子手里,才会出手救书。」君傲天心一凉,赫然发现自己当着众人面前做了蠢事,连忙正色,不显露垂涎之意。 在场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将他的贪婪与狂喜看在眼里,心下登时有了底。一些作风正派的掌门人已感到遗憾地直摇头,而早就有意取而代之的掌门人则心下大喜,恨不得练绝能掀出君傲天更多丑事,好让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地将君傲天扯下武林盟主的宝座。 君若兮感伤地低下头,向来精明的父亲竟然为了一本不存在的武功秘笈变得如此颟顸,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贪婪全曝露在众人目光下。 「既然师伯担心祖师爷爷毕生心血会毁在我手里,那么里头记载的是绝世武功或是江湖趣闻,师伯应当是一点都不在意了。」练绝挖了陷阱让君傲天往下跳。 「什么江湖趣闻?」里头记载的明明就是武功秘笈,练绝这浑小子在说什么? 君傲天心里直泛嘀咕,急着将书翻开来。岂料翻开后整个人如被雷击中般愣在原地,里面记载的的确不是武功秘笈,而是江湖趣闻,且字迹确确实实出自师父之手,他惊愕地瞠大眼,快速地从头翻到尾。 没有武功秘笈,一招半式都没有,仅有那些师父一再重述的江湖趣闻。 「怎么会这样?你在耍我是吗?」浓浓的失望冲击君傲天的心,他愤怒地将书重重扔到练绝跟前,厉声质问道。 「我并没有耍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认定这是本武功秘笈。」练绝弯身拾起书,轻轻拍抚。 「爹,放下你的执念吧。」君若兮轻声道。 「你给我闭嘴!是你们两个害我变得如此狼狈不堪!」君傲天完全无法接受武功秘笈变成江湖趣闻一事,整个人处于狂怒之中,双眼布满血丝,全身颤抖地指着若兮与练绝,痛恨不已。 「爹,算了,咱们回庄吧。」君若鸿再也看不下去,上前劝说。 「回庄?好!但在回庄前,我要先杀了他们两个。」君傲天怒火攻心,完全失去理智,一心一意只想严惩背叛、耍弄他的人,才不管他人见状后心里会怎么想。 他的面子、他的里子全让若兮和练绝丢在地上践踏,这两人今日不死在自己手里,他一辈子也无法甘心。 君傲天推开身旁的若鸿,眼神狂乱,带着杀意取剑刺向两人。 练绝拉着若兮闪避,宝刀再次飞扬削砍,两人身形飞窜,忽高忽低。君傲天以剑刺向练绝,练绝提刀反击,刀光剑影,火花飞溅,剑铃刀鸣铿锵作响。 君若鸿想了下,咬牙痛下决心,身形飞窜,决定助父亲打退练绝,至于事情最后会变成怎样,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了。 君若兮见状,犹豫着是否要出手,她已经和父亲反目成仇,可是自小和弟弟感情不错,若真要对上若鸿,她下不了手。 「我来。」闲了很久的仇释剑窜出帮衬。 君若兮心急如焚,看着练绝与爹交手,他手中无坚不摧的宝刀占优势,而爹则在武艺修为上占上风,两人可说势均力敌,只要稍有差池,其中一人必定落败。 「君若鸿,你明知你爹为了得到那本不存在的武功秘笈,不止一次暗算练绝,差点使练绝命丧黄泉,甚至还不顾父女之情,于两个月前出手把君若兮打成重伤,若不是想利用君若兮与『麒麟堡』结为秦晋之好,早就把她给杀了。你现下是非不分帮着你爹,果然是他所属意,未来接承武林盟主之位的最佳人选。」 仇释剑因为妻子——宁千羽曾被君傲天看中,想要让她嫁给君若鸿为妻,所以对君若鸿一直没有好感。现下君若鸿出了手,他自然也不客气,顺道让众人知道君傲天为了武功秘笈做出多少令人不齿的事。 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仇释剑说的话,皆吃惊的倒抽了口气,有志一同地望向君若兮。果然见她虽然上了胭脂水粉,可气色仍是不佳,若有病容,想来正如仇释剑所言,于两个月前被君傲天打成重伤所致。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素来受人敬重的武林盟主竟会是个贪婪、冷血、绝情之人,大伙儿全都被君傲天特意端出的谦谦君子表相给骗了。 「你给我闭嘴!」君傲天恼羞成怒,转攻向仇释剑。 「你的对手是我!」练绝手中的宝刀横出拦截,不许君傲天转移目标。 「他这样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太难看了。」铁拳派掌门霍克刚摇头叹气。 「难怪练绝先前会说君傲天想杀人灭口,他这样子哪配再当武林盟主?」想取而代之的秃鹫派掌门说道。 「连亲生女儿都要杀,这种人完全不值得我们尊重,亏他平日大言不惭,总说要主持武林公义,我看最该受到批判的人是他。」弄了半天,他们全被满口仁义道德、狡猾的君傲天给骗了。 「爹,我们现下该怎么办?」从头看到尾的齐伯浚侧过头问父亲。 「当然是不要这门亲事了。君若兮失贞、君傲天失德,这种人不配和我们『麒麟堡』结为亲家。幸好事实真相被他们自个儿揭露出来,不然咱们日后肯定成为笑柄。」齐父暗自庆幸没上了恶当。 「那就随他们去打吧。」齐伯浚也不想蹚这浑水,况且方才练绝擒抓住他的那股狠劲,直到现在仍余悸犹存,他完全不想再和练绝对上。 喜堂内众人皆冷眼旁观,没人想要出手帮君傲天,也没有人再敬重他。 君若兮发现父亲顷刻间尽失人心,也如自己预期的丢尽颜面,她成功报复了父亲,可浓浓的悲哀却涌上心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可恶!」众人说的话传进君傲天耳里,他狂暴怒吼,手中的剑使得更加凌厉狂乱。 相较之下练绝的一招一式皆严密扎实,攻守自如,不似君傲天自乱阵脚,反而失去威力。 猛地,锵一声,君傲天手中的长剑被练绝的宝刀削断,紧接着练绝手中的刀朝他胸口划过,他狼狈地往后退跃,刀锋堪堪划破衣衫,胸膛因惊怒而剧烈起伏。 「师父待我不公!师弟瞧不起我!女儿背叛我!连你这个后生小辈也想要拿本假书来欺骗我!所有的人都对不起我!」君傲天恨恨扔下手中断剑,心思紊乱,整个人陷入疯狂,大声吼出所有的不满。 「真正对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你很清楚我给你的书是真的。」练绝闪避过君傲天狠扑而来的声势,要他面对现实,别再执迷不悟。 「爹!」君若鸿听见父亲的怒吼,心惊地停手跃开。 既然君若鸿不打了,仇释剑也不打算穷追不舍,于是收手。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臭小子!我的一切全让你给毁了!」君傲天不满地仰天长啸,双手交叉变化招式袭向练绝。 「爹,您醒醒吧!」君若兮见父亲如此疯狂,不愿面对现实,难受地出声。 「全都是你害的!」若兮的声音激起了君傲天更多仇恨,若非她的背叛,自己怎会落得今日这番下场? 第十八章 于是他不再攻向练绝,反而掠过若鸿身边,抢过若鸿手中长剑,阴狠笔直地对准若兮的心口。 「爹!不要!」君若鸿惊骇大叫,急欲追上阻止。 「小心!」在场所有人见君傲天下狠招,焦急大喊。 君若兮见父亲来势极快,出手狠绝,闪身回避剑锋,无奈她的身手已大不如前,移动的速度仍不够快,眼看就要命丧于父亲之手,伤心地对上练绝惊慌的黑眸,与他无声告别。 练绝见君傲天突然攻向若兮,吓得胆颤心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出由宁湛炉打造,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用力朝君傲天的背部掷去,同时向上苍祈求,飞刀的速度能赶得上君傲天的剑势。要他眼睁睁看着若兮死在君傲天手中,岂不是毁了所有希望,将他整个人打入无间炼狱?! 一旁的仇释剑于惊险万分、危急存亡之际,快手拉开君若兮,不教练绝苦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破风声自背后狠戾传来,君傲天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快速旋身,改为对付飞刀。可是他动作不够快,当他转身想打落飞刀时,飞刀已插中他右胸口。他愣愣地看着胸口上的飞刀,想着他的武功明明在练绝之上,为何输的人会是他? 「爹,您没事吧?」君若鸿赶到君傲天身边,马上点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扶着他关心问道。 「我没有输给练绝!再来打一场!」君傲天声嘶力竭,硬是不肯认输。 「爹,您别再硬撑了。」君若鸿难受到喉头不住滚动。 练绝不理会君傲天的叫嚣,焦急地奔至若兮身边,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让仓皇不安的心能够回归稳定。「我差点被你吓死。」 「若非你的朋友及时拉了我一把,我就……」君若兮与他紧紧相拥,整个人吓出一身冷汗。若非他射出飞刀,若非有人拉了她一把,他俩早就天人永隔了。 仇释剑有意挡在练绝与君若兮身前,以防君傲天再出手偷袭。 「幸好有释剑在。」练绝将对仇释剑满满的感激放在心里,这份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了。 「原来是他,谢谢你,仇大侠。」仇释剑和练绝一样易容换装,君若兮与仇释剑一点都不熟,若不是练绝点明,她真猜不出救自己一命的人是谁。 「练绝和我是推心置腹的好友,我理所当然要出手救他的心上人,你无须道谢。」 「君傲天,你的执念太重,是该收手了。」一直默不出声、德高望重的天山派古掌门站出来说话。 所有人见古掌门开口,全都静了下来,连原本还在疯狂叫嚣的君傲天,狂乱的眼眸对上古掌门睿智清明的眼瞳时也安静下来,肩膀颓丧垂下,面对众人责备的目光与自身的落败,他不得不接受事实。 刚刚自个儿明明还高高在上,备受武林同道崇敬、钦羡,怎知才短短一炷香时间便失去一切,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唾弃,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 「爹,我们走吧。」君若鸿扶着父亲,挺直腰杆接受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嗯。」君傲天有气无力应了声,脚步虚浮,沮丧地和君若鸿往外走。 君若兮看着走到她身旁的父亲,嘴角动了下,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是好,事到如今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对。 「姊,你保重。」君若鸿勉强扯动嘴角,扬笑和她道别。 「若鸿,你也是,爹他就交给你了。」君若兮难过地看着颓丧失意的父亲。 「爹有我照顾,你别担心。姊夫,我姊姊为了你牺牲许多,你一定要好好疼惜她。」君若鸿看向练绝,郑重地将君若兮交给练绝。 「若兮的好,我非常明白,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辜负她。」练绝拥着君若兮的肩头,仍旧提防君傲天,担心君傲天会趁他不注意时再次痛下杀手。 自尊受创,失去一切的君傲天拒绝看向君若兮与练绝,目光笔直望向前方。 「爹,不肖女儿在此向您拜别,请您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君若兮想了想,不管父亲喜不喜欢听她说,可该说的话仍是得说。她双膝下跪,向君傲天磕了三个响头,泛滥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我,没有女儿。」君傲天冷冷道,拒绝承认她。 练绝扶起跪在地上的若兮,以拇指为她拭去泪水,希望她别再为君傲天的冷绝感到悲伤。 君若鸿叹了口气,便扶着父亲离开「麒麟堡」。 君傲天落得这样的下场,可说大快人心,一干虎视眈眈的掌门人已摩拳擦掌等着当下一任的武林盟主。 天山派古掌门担心群龙无首之际会闹出事来,便站出来主持大局,与众人商议择日将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 「我们也走吧。」练绝挽着君若兮的手,眼底盛满爱意。 「好。」君若兮吸着哭红的鼻子,忍着不再流泪,将幸福交托到他手中。 他们俩连袂步出「麒麟堡」,一阵凉风轻轻吹扬起两人发梢,丝丝缠缠。 君若兮心想,若鸿行事谨慎,将父亲交由若鸿照顾,她不用担心会出岔子,只是自己和父亲的父女之情就这样结束了,心中不免感到惆怅万分。 「你们俩若要成亲,别忘了捎个信给我。」仇释剑从后追上。 「一定不会忘了你。」练绝笑着拍拍好友肩头。 「那么我先回『龙渊山庄』了。」仇释剑与妻子分离多日,想念得紧。 「好,别忘了帮我跟你岳父大人道声谢,也帮我向嫂夫人问候一声。」练绝知晓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不便多留。 「保重。」君若兮与仇释剑道别。 「你们两个也是。」仇释剑微微一笑后快速离开。 「接下来我们要上哪儿去?」带着轻愁的君若兮望着仇释剑远离的背影问道。 「你想上哪儿?」只要她想去的地方,不论路途多艰辛遥远,他都会带她去。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她定定看着他,眼神带有一丝忧愁。 「别再伤心难过,终有一天你爹会有所省悟,再度接纳你的。」练绝心知她仍为了当着众人的面,揭露父亲的真面目一事深感愧疚,可他并不认为她做错了。 「希望如此。」君若兮悠悠的长叹了口气,希冀终有一天,父亲能容许她再次踏进家门。 「我们先到关外去,我想要让你看看那一望无垠的大地。」练绝没忘,一年多前他们俩在前往关外的道上遇到君傲天,结果他独自一人前去关外等候不会出现的她,而这一回出关的路程,他们俩将携手同行,谁也不会被牺牲割舍。 「好。」她的心与他一致,同样想到了一年多前的事,望着他的澄净眼瞳不禁放柔,积郁在心口对父亲的歉意也悄然隐去。 「那里吹的风是自由的;长的草是自由的;飞翔的鹰也是自由的。」他兴致高昂地向若兮描述关外景致,意图使她振奋精神。 「有了你的我,也是自由的。」从前的她活得一点都不自由,处处受到爹控制,他明了她的渴望,才会这般描述那片自由天地,教她心生向往,热切期待能早点看见那片美丽的土地。 「对,你是自由的。」练绝望向她,伸手将她垂落香腮的发丝塞至耳后。 「而你是深爱我的。」不再感伤的君若兮笑盈盈地顺着接话。 「没错,我的确爱你爱到义无反顾。」练绝笑容飞扬,胸臆涨满喜悦,大掌珍视的轻捧若兮的小脸,他的唇缓缓印上樱唇,以炙烫到足以教她脚趾蜷曲的热吻承接下带给她幸福的甜蜜负担。 君若兮仰首紧紧攀附他,让他那狂猛的亲吻带领她遨游于湛蓝天际。 自由的风吹扬起两人衣角,将浓情密意的两人温暖烘托在中心。江湖中的纷纷扰扰已经与他们无关,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情珍惜、深爱彼此,以弥补一再分离所浪费的时间。 五年后,关外。 青翠辽阔的大地上,野放的牛羊四处漫走吃草,湛蓝无云的天际,有雄鹰快意四处飞翔。 身穿水蓝色哈萨克民族女性服饰,头戴「塔合亚」圆形帽,美貌依旧的君若兮正读着自中原寄来的家书。 「若鸿在信上说了些什么?」练绝亦是一身哈萨克民族男性装扮,自身后搂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自从五年前他们一块儿出关来到雷刹托所属的「铁勒吾」部族暂居后,若兮便爱上这片可以任她尽情策马奔驰的大地与坦然无伪的民族。因为她的喜爱,所以在征求了「铁勒吾」族长额什木的同意后,两人便在此成亲定居,成为雷刹托与关红绫的邻居。 这一住便整整住了五年,除了与部族随着四季迁徙外,他们俩并未再踏足中原,君若兮则靠着与君若鸿的鱼雁往返得知父亲情况。 「若鸿说,近来我爹不再失意地将自己困锁在屋子里,终于愿意走出来了。」君若兮开心微笑,说着信中内容。 「真是难为了若鸿,在武林同道的鄙夷之下,他还能站得直挺挺,努力撑过来。」练绝对这小舅子颇为赞赏,因为若鸿的性情不似君傲天,是个有担当的堂堂男子汉。 「他从前是走到哪儿都被众人捧得高高的天之骄子,大家都冲着我爹的面子,没人敢对他不敬,经过『麒麟堡』事件后,他可说是自云端狠狠跌入万丈深渊。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他却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我,反而凭藉着一身傲气,坦然面对所有风浪,他真的长大了。」君若兮心疼这些年弟弟所遭遇的种种责难。 「就当这是对他的磨练,若没有这些磨难,恐怕他会是不堪一击的娇贵公子爷,你也不想他变成那样吧?」练绝觉得这些事对君若鸿而言未尝不是件坏事。 「嗯,若鸿还在信上写着要我带着你和煦儿一道回君家庄去玩,你说我爹他是不是准许我回去了?」君若兮的话中充满了期待。 「既然若鸿这么说,应该就是了。」练绝对于见君傲天这件事并没有像妻子那样欢喜不已,可以预料届时他和君傲天若不是对对方视而不见便是相敬如「冰」,不过为了让心爱的妻子开心,他愿意陪她一块儿回君家庄。 「那我们何时启程?」君若兮听他如是说,已迫不及待想回家探望多年不见的父亲与弟弟。 正当练绝要回答时,一道小小结实的身影已朝两人奔过来,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爹、娘,我的小红毛不听话,我要它直直走,它不要,偏转着走。」四岁大的练煦迈开小腿急忙跑过来,词不达意地跺脚告状。 「煦儿,你还太小,娘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背着爹和娘,自己偷偷骑小红毛吗?」君若兮离开丈夫宽广的胸膛,严肃地教训不听话的儿子。 「没有偷偷!我跟小红毛说要骑它,它又没说不行。」练煦拚命跳脚澄清。 「小红毛既然不听你的话直直往前走,而是四处乱转就表示它也不认为你可以骑它。」练绝笑着,弯腰将直跺脚的小人儿抱起,轻拧了下他气得红咚咚的脸颊。 「为什么小红毛不听我的话?爹、娘,你们去骂它,叫它听我的话好不好?好不好?」练煦一心一意想像大人一样威风地骑在马背上。 「恐怕爹暂时没办法要小红毛乖乖听你话。」练绝遗憾地逗着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练煦不解地大叫。 君若兮扬着幸福的笑容看着她深爱的两个男人,心中涨满满足。 练绝对上她柔情似水的眼波,脸上也扬着温柔的微笑。 「因为咱们就要启程去见你外公和舅舅了。」练绝为儿子解惑。 「若鸿舅舅吗?他会不会再用木头雕匹小马送我?」练煦听到要和未曾谋面,却对他很好、很好,总是会寄礼物给他的舅舅见面,就兴奋得不得了。 「去了你就知道。」 「那我要舅舅雕小红毛给我,还有老鹰,还有白兔儿。」练煦兴奋大叫。 「你想把你舅舅累坏啊!」君若兮见儿子如此快乐,伸指轻刮了下儿子晒得黝黑结实的脸庞,逸出一长串银铃似的笑声。 「不会累坏,煦儿会帮舅舅捶背,嗯……还有外公!」练煦末了加上一句,差点忘了还有个外公在等他。 「好,煦儿,你千万不能忘了也要帮外公捶背喔。」君若兮的笑容好柔、好甜。 「嗯!」练煦用力点点头。 「咱们收拾收拾,明天启程吧!」练绝口气豪迈地说道。 「太好了!」练煦快乐地拍手叫好。 一家三口幸福洋溢、和乐融融,准备进入中原—— ※编注: (一)雷刹托和关红绫的故事请参阅花蝶1285【豪情三杰之一】《恋成癫》。 (二)仇释剑和宁千羽的故事请参阅花蝶1296【豪情三杰之二】《恋成痴》。 万能的天神啊~~ 沈小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