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筊定情》 楔子 三月的巴黎繁花似锦,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薄雾。 阳光洒来一室浪漫,坐在艺廊里的上官念潮望着落地窗外缤纷街景,一点绘画的灵感都找不到。 今天是母亲过世的第六十天,生离死别的哀伤还盘据她心上,同时还心神不宁地想着那个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秘密—— 一间位于台湾,登记在母亲名下的房子。 虽说台湾是母亲的故乡,但在上官念潮有记忆以来的这二十几年来,母亲从来没再踏入台湾一步。 透过现代的资讯网路跨海买房子并不是一件难事,重点是母亲要一间在台湾的屋子做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再也回不去那个海岛,却要购买一间位于那里的房子? 难道妈妈一直隐瞒着爸爸与她的生父联络? 不,不可能……上官念潮摇头。 若不是想与情人及家人彻底断了联系,母亲何苦带着她远赴法国? 「念潮!」 食指轻敲了上官念潮的额头,硬生生打断她游走的思绪。 念潮从母姓,有个很别致的东方名字,艺廊的同事们一直都跟着西蒙先生一样这么唤她。 「工作这么不专心,我可要跟西蒙先生说。」克莱儿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西蒙先生找你呢!他在办公室等你。」 「唔?」上官念潮蹙眉。忙碌的父亲管理好几间艺廊,公事通常直接在电话里交代,私事当然是留着回家慢慢再谈,这样由秘书来唤她进办公室倒还是第一回。 「好像是有一笔海外的订单指定要你做。」似乎是看出上官念潮的疑虑,克莱儿笑着说。 「知道了。」上官念潮拢了拢发,起身往位于艺廊尽头的父亲办公室走去。 念潮在门上轻叩两声。 「爸,你找我?」 「进来。」西蒙?霍华在看见女儿推门而入的第一时间,脸上扬起暖意。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念潮居然已经二十四岁了。 明明当年妻子上官静带着还未满月的念潮出现在他眼前,请他为她们母女俩安排住所的画面还那么清晰,一转眼,爱妻已经过世,女儿已经亭亭玉立…… 其实那时候,如果上官静不是已经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答应嫁给他吧?西蒙忍不住这么想。 上官静深爱的情人,是双胞胎姊姊上官娴的丈夫。 她与姊夫的不伦东窗事发,于是答应姊姊生下孩子之后离开台湾,不得再与父母家人连系——当然,这里的家人包含了姊夫韩仲谦。 她无处可去,于是他终于以孩子需要爸爸为由成功说服她嫁给他。 他一直都爱着这个在法国跟父亲学画的东方女孩,义无反顾。即使念潮是她与别的男人所生,仍旧没有折损他一丝一毫的宠溺与疼爱。 他这么爱她,爱得念潮几乎担心他在母亲合眼的那一刻会随她而去。 「今天有灵感吗?」西蒙站起身来,揉了揉上官念潮的发。上官静去世之后念潮也暂停了作画,帮着艺廊处理杂务的她,看起来仍旧心思紊乱。 「没有,爸爸。我很抱歉……」上官念潮低头,看起来有些烦恼。 她欠了市区育幼院两幅挂画,而她却一点拿画笔的兴致也没有。虽说是义务帮忙的工作不至于影响到艺廊的声誉,但这样为了私人情绪耽误正事的感觉,实在让人很挫折。 「不要勉强,念潮。」感觉到她话中的懊恼,西蒙柔声安慰。「育幼院的委托还有时间,如果你真的没办法,也可以请别人做。」 西蒙看进上官念潮沮丧的黑眸。「不要太压抑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要懂得伸出手,你不把手伸出来,别人怎么知道你需要帮忙呢?」 上官静过世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哭。 西蒙既佩服她的韧性,又心疼她的逞强,这跟上官静如出一辙的性格真不知是好是坏? 「知道了爸爸,别担心我。我这几天试试看,如果不行,我会赶快转给别人,不会影响完成时间。」上官念潮撒娇地靠向西蒙怀里,父亲总是这么体贴,妈妈怎么舍得不爱他…… 「记得上次市民图书馆的案子吗?」西蒙抚着念潮的长发说。 「记得,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那是个很棒的委托。 她一向是习惯在画布上作画的,也算小有名气,得过几个奖项、办过几场个人展览。 而正兴建中的市民图书馆的设计者,据说十分喜爱她的绘画风格,特别预留了阅览室公共走廊的两堵墙面,将墙面经过特殊处理,请她直接以颜料在其上作画。 略微粗糙的墙面让油画颜料更显立体生动,每笔每刀都跃动着惊人生命力,她一试就爱上了这种奔放驰骋的美感。 没想到此次初试啼声的处女作,却让她大受好评更甚以往,甚至上了几期艺文杂志封面。 「你在这方面好像满有才华的。」西蒙泛起一抹微笑。「这几天有个海外客户跟我谈过,他们预计下个月兴建两间高级旅馆,旅馆大厅及总统套房想请你作画,只要不悖离旅馆风格太远,题材让你自由发挥。创作期间他们提供你机票住宿,酬劳也很不错。」 上官念潮皱了皱眉,听起来又是一份要费时几个月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 「等旅馆半成后就可以开始了,他们希望你的设计也能搭配旅馆风格,所以你还能休息一阵子。」 「在哪里?」 「台湾。」 「台湾?!」上官念潮倏地想起那张静静躺在母亲抽屉里的房契。 「要,我要去。」她几乎是马上冲口而出,她可以趁这个机会走访一趟母亲的房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西蒙看着女儿,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章 结束了东京的小型演唱会,夏子涛为了躲避媒体与粉丝,提前一天回国。 六月的台湾又湿又黏又热,才刚踏出机场,他的短袖t恤已然湿了大半。 他戴着皮制宽手环的手收紧肩上的吉他,踩着铆钉皮靴的步伐隐约嗅得出怒气。 他讽刺地看看手中的艳橘天堂鸟,是方才一个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知道他提前回台的粉丝送的。 「天堂鸟的花语是预告幸福,希望它能为你带来满满的幸福喔!」那个笑得很灿烂的年轻小女生是这么说的。 幸福?!那是什么东西?夏子涛再度闷哼了声。 他不只是不幸福,甚至可以说是倒霉透顶! 今年,他又该死地和金曲奖擦身而过。 已经是第三年了,明明他的创作曲曲畅销、张张入围,却依然叫座不叫好。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偶像歌手,总是被一堆疯狂女粉丝包围,没有人关心他的音乐,只在乎他有没有传出新恋情。 也许他应该转向幕后,专心做音乐就好? 那么当初离家时向父亲夸下海口,说要拿下最佳演唱人的面子该往哪里摆?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那个该死的、说要去开车开了老半天的经纪人向直海是死到哪里去了? 走出第二航厦东张西望了一阵,他才在某个转角看见熟悉的香槟金休旅车。 搞什么啊!平常不是习惯停在这里的,也不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害他出来胡乱找了一阵,还帮几个眼尖的歌迷签了名。 他不假思索迈步向前,拉开后座车门甩进花束和吉他,把自己抛进副驾驶座。 放躺座椅,拿下太阳眼镜,半躺卧闭上眼,他揉着眉心躺了半晌,手肘顶了顶驾驶座,口气里尽是不耐地命令—— 「开车啊!直海!」他睁开眼,想看他伟大的经纪人在蘑菇什么。 咦……呃?驾驶座的身影让他惊吓得弹开两步,并不是他的经纪人向直海,而是一个女人! 「韩玥?」他定睛看了看,脱口而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名。 韩玥是他多年好友的妹妹,他还没出道前曾经在他们家寄住过一阵子。 这么似曾相识的五官……不对……也不是…… 夏子涛呆了片刻,眯起长眸,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十分没礼貌地把身旁女人打量了一遍—— 栗色长发,纤长浓密的眼睫,粉红轻浅的唇色,几乎是要与好友的妹妹一模一样……很像,但不是,她看起来也许比韩玥大上几岁…… 「嗳……」糗了!他刚刚好像没有确认车牌号码就坐进来了。 上官念潮皱着眉头,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瞅着身旁这个莫名其妙坐进她租来的车的漂亮男人。 他眯起的双眼深邃迷蒙,瞳孔是很深的巧克力色,鼻子不像西方人那么高耸,倒也还算挺拔有型。 他的五官不像她以往看过的东方男人那么死板,刻意抓乱的头发因汗水,服贴着几绺发丝在耳边,更衬托了他的完美脸型与好看的浅褐肤色。 他绝对是截至目前为止,她看过最赏心悦目的东方男人。 可是,他坐上她的车到底要干么? 上官念潮和夏子涛四目相对,两人都充满疑惑。 看吧!什么预告幸福,根本就衰透了! 「对不起,我以为……嗳,没事!再见!」夏子涛拿起太阳眼镜,匆匆忙忙就想闪,正要打开车门,手臂却猛然被一只滑腻小手捉住。 咦?他纳闷,看看手臂上柔滑触感的来源,不知道她拉住自己要做什么? 她一手拉着他,一手在包包里东翻西找。 嗳?该不会是这种时候还要签名吧?是有没有这么衰?夏子涛正想诅咒上帝,就看见她从包包里翻出一本记事簿。 靠!真的是要签名,他忍不住用额头轻撞车窗。 上官念潮翻到其中一页,指了指上面的地址。「你知道这里要怎么去吗?」 原来不是要签名?!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夏子涛凑近,讶异地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细长黑眸里闪过无比惊诧—— 那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址! 「你去这里做什么?」虽然觉得唐突,他还是问了。 「这是我母亲的房子。」上官念潮答得温柔,似乎丝毫没觉得他不礼貌。 夏子涛轻扬起眉,她的国语好像不太标准?而且,她好像没发现他是艺人? 「你是华侨?」他合理的怀疑。 「嗯,我第一次来台湾。」上官念潮笑。她的笑容就和她的人一样轻浅温柔,让人感觉舒服。 「这地方对初次来台湾的人恐怕不太好找……你有gps吗?」夏子涛环视车内四周,没看见卫星导航的踪影,只看见她膝上放了本地图。 对了,他刚刚闯进来时,她好像就是低着头在翻什么。 只是……地图?他疑惑地问:「你看得懂中文吗?」 「很吃力,但还行。」上官念潮尴尬地笑了出来。 夏子涛看着她的羞赧,觉得自己问错问题,她要是看得懂,就不会认真到连有人闯进车里都后知后觉。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自找麻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 「什么?」上官念潮侧头,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时竟弄不清楚他的意思。 唉,夏子涛决定送佛送到西,拿起手机按下一组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在经纪人还没向他解释完为什么车子发不动的时候,就叫他不要来了。 「你下来。」夏子涛挂上电话,指指她那侧的车门。「我开车载你去。」他指指自己,显然不太相信一个看中文很吃力的归国华侨的开车技术。 她会被到处乱窜的摩托车吓死,他想。 「啊?」上官念潮微张着唇,看起来呆呆的不敢相信。 她正陷在地图迷障里,就有个男人自投罗网上车来解救她。 本来,她想瞒着父亲为她请的助理,也是她昔日同窗好友元芮莲,偷偷前往母亲的房子一探究竟,所以才请元芮莲不要来接机,坚持自己可以独自开车前往饭店,结果她才坐上租来的车,就开始后悔起自己没有搭计程车了。 她被地图弄得眼花撩乱头昏眼花,真不该这么逞强的……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下车问人,夏子涛就冲进来了。 「谢谢你。」上官念潮松了一口气,表情像看到救星。 夏子涛觉得好笑,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她对陌生人的戒心真是低得过分。 「不用跟我道谢,我家住在这隔壁。」他伸出食指戳了戳念潮手中地址,拉开笑容,明明是英挺的俊眉朗目,笑起来竟像个阳光大男孩。 「我叫夏子涛。」他说。 上官念潮一怔,他的笑容好看得令人恍神。 「上官念潮。」她温煦微笑,回应他的自我介绍,打开车门和他交换座位,把驾驶座让给他。 刚离开高速公路,上官念潮就发现,台湾的路面颠簸到一个她无法想像的程度。而平面道路上为数众多,随意钻窜的摩托车也让她瞠目结舌。 她看着身旁男人四平八稳,临危不乱地操控方向盘,有种对他至高无上的钦佩和谢天谢地的解脱感。 夏子涛眼角余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不住觉得有趣。 「怎样?被摩托车吓傻了?」他笑着问。 「嗯。」上官念潮点头。「我好惊讶……他们骑车的技术真是出神入化……」 「哈哈!」夏子涛朗笑,用「出神入化」来形容真不知道是褒是贬?她中文看不太懂,成语倒还挺会用的嘛!「过阵子你就会习惯了。」 「老天爷,我希望不要。」她手捂住额头唉叫求饶。 夏子涛笑得更过分了。「你怎么不叫你妈来接你?省得你自己开车迷路又被吓得半死。」方才她提到目的地是母亲的房子,他很自然作了这种联想。 「她过世了。」上官念潮答得坦然。 「对不起。」夏子涛看她一眼,眸色一暗,觉得自己多话。 「不、不,没关系的。」上官念潮急忙摇头,她完全不介意的。 「前阵子,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才发现她名下有这间房子。刚好这阵子要来台湾工作,就想说顺便绕过来看看。」她向他温柔一笑。「还好在机场遇见你,不然我不知道要自己找多久呢!」 夏子涛怪异地瞅她一眼,再度觉得她对陌生人的防备很低。是他在尔虞我诈的演艺圈待久了,才觉得她好亲近得过分吗? 话说回来,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艺人?跟她聊天竟然这么舒服轻松,他很久没有这么自然地与人交谈了。 「这间房子好像没有住人?」 「没有住人?」上官念潮偏了偏头,她也不清楚哪!不过,跟母亲的情人住在那里比起来,她倒宁可这房子没有住人。 「我有时做音乐做到很晚,前后上下左右邻居都来抗议过,就是这间没有。」夏子涛朗笑,他怀疑这间房没人住很久了。 做音乐啊……上官念潮跟着笑,看向他上车时抛向后座的吉他,忽然发现那束她不认识的橘红色花朵,花梗粗长,花朵像鸟首般昂扬顾盼,抢眼绚烂得几乎令她心惊。 「这是什么花?」她忍不住问。 「天堂鸟。你不认识啊?」夏子涛的表情像看到鬼,这应该是很普遍的花材吧?「枉费你刚才说你住在巴黎,竟然连天堂鸟都不晓得!」搞什么?巴黎不是被称作花都吗?他调侃她。 「唔……」上官念潮困窘地吐舌轻笑。「我真的不认识。」她又回头望了它一眼。 天堂鸟……这名字真美。她应该早点认识它的,那么上次的个展,她绝对会用它当主题。 「快到了。」夏子涛忽然说,将她的思绪从天堂鸟上拉回。 他绕过两个弯,转进一条蜿蜒小路。「住户的停车场在外面,得走点上坡路才能进社区。」眼角余光朝她脚上瞥了一眼。「幸好你没穿高跟鞋。」 「住户停车场?」上官念潮一愣,她不确定母亲的房子有没有附带车位。 夏子涛马上发现她的怀疑。「你可以先停在我的位置,我嫌麻烦,车卖掉很久了,车位一直空着没在用,以后你随时要来都可以停在那里。」 「你没开车?」她问得小心翼翼,怕他是故意让给她才这么说。 「你放心,我没那么好心。」夏子涛看见她的表情,觉得她果然天真善良得过头。「而且,我有宝贝重型机车,我也是讨厌的摩托车骑士。」他想到她刚才看着窗外摩托车像看到鬼的表情,迳自笑了起来。 噢,什么嘛……他一直拿她被摩托车吓到这件事取笑她,真过分。 她蹙了蹙眉,粉色唇瓣不自觉微噘,双颊染上红晕,她的反应自然,神态却比任何他见过的女明星都美。 夏子涛望着她有些怔忡,赶忙别开眼,将车驶进停车场,俐落迅速地停好车,熄灭引擎。 「下车吧!」他为她开了车门,走向后座背好吉他,把车钥匙交还给她,迳自往前走。 上官念潮跟上,和他并肩而行。 她端详四周景色,小径两旁树荫林立,蝉鸣花香,环境十分清幽。沿路矮房有些许老旧,宽大的防火巷让比邻的住宅看来不嫌拥挤。 才走进来,她就喜欢上这里,低调朴实,却写意美丽。 难怪母亲会将房子买在这…… 夏子涛走在她身旁,看着她新奇地左顾右盼,忽然发现她很高,很少有不穿高跟鞋的女生站在自己旁边只差了半个头……也许她有一七五,他想。 不过,高归高,体力倒是不太好,才走了一小段路,甚至不到三分之一,她就已经气喘吁吁大幅落后了。 夏子涛停下脚步等她,转头又是一脸兴味地调侃道:「平常都没在运动?这么不能走?」 「嗯。」上官念潮承认,不好意思地笑。「真的都没有在运动耶……」 夏子涛挑眉,为她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她好像总是这么温顺,完全不会抗议或反击。不管笑她被摩托车吓到、不认识天堂鸟或是没运动都一样,她总是温柔地顺着对方的话。 其实这段上坡路真的不算短,他要是不幸在外头喝醉,都没有自告奋勇的大男人愿意陪他回来,更别提她这种运动量少的弱女子了。 「休息一下好了。」夏子涛随便找了个花圃边缘坐下,从包包里捞出矿泉水。「要喝吗?」他喝了一口之后问她,才想起自己刚刚喝过,觉得这问题问得很白痴,偏偏手已经递到半空,突然放下也显得怪。 「要。」上官念潮在他身边坐下,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水,没有多想什么,就着瓶口喝了。 反而是夏子涛看着她仰头时漂亮的颈线,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暗红。 嗳……他什么时候这么纯情,是在脸红个什么劲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坏掉! 「谢谢。」上官念潮把矿泉水还他,抿唇微笑,伸长手捶了捶双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子涛,谢谢你带我来。」 第二章 瞧着她好甜好温柔的笑脸,夏子涛不由得一愣,接着说道:「有什么好谢的?我就说我住在这里了,顺便而已。」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凶,以为这样可以掩饰内心莫名掀起的小小波动。 「我不是谢这个。」她依然温润微笑,转头看着他说:「其实,要来这里之前,我很害怕……」 夏子涛睨她,不懂探访一间房子有什么好怕的? 她望进他的疑问,轻轻浅浅地说着:「我是妈妈在台湾跟情人生下的,她在法国和爸爸结婚,让爸爸收养我……」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顿了顿。「妈妈的情人,一直都在台湾……好担心,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会遇见什么……」 「你怕遇到你生父?」夏子涛问,心里感到讶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他提这个? 「嗯。」上官念潮点点头。「我还没有心理准备……一个人坐在车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越怕,又看不懂地图,脑袋乱糟糟的……然后,你突然就出现了!」她牵起微笑。「子涛,我好幸运,可以遇见你,有你陪着,我觉得好多了。」 夏子涛凝睇她,没有回话,对她如此真心诚意的道谢感到不自在。 「走吧!」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自顾自地往前走。 「好。」上官念潮跟着站起,静静走在他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夏子涛越过自家大门,在一间围着篱笆、拥有庭园的独栋矮房前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到了。」 矮房外的木制围篱上悬吊了几株盆栽,和几扇随风轻转的风车,颜色是清爽饱满的乳白,油漆看起来像是最近才新漆上的。 上官念潮视线飘进篱笆门内,映入眼帘的不只是绿意盎然,庭院右侧甚至有石头堆砌而成的迷你鱼池。 池子里有鱼,而通往屋内大门的几阶石梯上并没有青苔与落叶——这绝对是间勤于整理打扫的房子,她想。 她掌心里那把沿路捏握、早已汗湿的钥匙,此刻握得更紧了。 现在呢?她应该按门铃?还是应该直接拿钥匙开门? 她呆立了片刻,脑海里转过几百种念头,脸上变换过几种表情,却连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没有办法决定。 铃~~ 忽然响起的尖锐门铃声,教她整个人一震! 她惊讶地望向身旁的夏子涛,看见他左手横过她后颈,又按了一次电铃。 「好像没有人?」他偏头看她,轻松一笑。 本来,已经带她到了目的地他就大功告成,想向她道别,却在看见她的旁徨时心生不舍。 还没细想,他就代替她做了决定。 「给我。」夏子涛朝她伸出手。 「什么?」上官念潮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钥匙。」他指指她紧握的右手。 「喔。」她终于意会,顺从地把钥匙递给他,呆愣在原地看他轻松打开矮篱大门。 这个动作只需要五秒,她却花了五分钟犹疑。 就像现在,夏子涛已经踏上石阶,准备打开屋内大门,她还站在庭院外举步维艰。 没有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夏子涛兜转身子,斜倚在门口,仔细端详她脸上的表情。 「你看——」他忽然说,向着篱笆外的她,手比了个方向。「你妈妈也种了天堂鸟!」 上官念潮顺着他手势看去,一抹闪耀灿橘果然跃入眼里。 「真的耶……」她惊讶,拉回视线,对上夏子涛深邃瞳眸。 「来吧!」他朝她伸出手,在炎炎夏日的灿烂金晖下露齿微笑。 他的笑容必然有某种神奇魔力,上官念潮想。因为,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之前,她便已经朝他举步,伸手与他交握。 「我想这里的格局应该和我家差不多。」夏子涛走在前头,推开最里面那间房间。「果然没错!呐,这间是主卧室。」 他回头向她笑了笑,信步又往其他地方走去。 「客房……浴室……厨房……」他简单介绍完,在木制阶梯前停下脚步。「最后,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他食指比了比楼上。「要陪你上去吗?」 「不,不用。」上官念潮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夏子涛挑眉,双手横在胸前。 「没什么。」她吐吐舌,敛起淘气笑容。「我只是觉得你真是个好地主。」 「好地主咧!」夏子涛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在外面磨磨蹭蹭的,不然我才不用陪你进来,搞得我好像房屋仲介一样。」 房屋仲介!上官念潮又轻轻笑了起来,真是有趣的形容。 夏子涛闷哼了声,不理会她的笑,决定要赶紧回家把自己丢上床好好睡一觉。 他扬扬手,走向玄关,背吉他,穿鞋子。 这间房子看起来虽然整洁干净,但是完全没有居家生活用品,像是吹风机牙刷牙膏漱口杯之类的东西。他想,应该是真的没有人住在这里,既然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那他也可以早早回家休息了。 「嗳,我闪了。」他打了个哈欠,折腾了那么久,更想睡了。「再见!」 「等等、等等,子涛!」上官念潮从身后小跑步拦下他。 「嗄?」他疑惑地转头,手臂却猛然被她扶住。 她撑着他手,略微踮脚,左右脸颊来回轻贴了他脸庞两次。「谢谢你,子涛,希望能再见到你。」她朝他甜甜一笑。 吓!映入眼帘的脸庞太过柔美,夏子涛近乎反射地后退两步。 「你神经病啊?!」他很大声,伸手抹了抹脸,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想擦去她的香气。 「我只是想跟你说再见……」上官念潮错愕,神情看起来有点受伤。 「再见就好好说再见,干么毛手毛脚的?」他想起贴脸颊只是法国人习惯的招呼方式,虽然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嘴巴却仍不肯放软。「这里是台湾,不是法国,不要随便跟男人贴脸颊。」 「为什么?」她问。 「因为台湾男人很坏!」 「唔……好……」其实她不太懂,只是打个招呼,这跟台湾男人坏不坏有什么关系?可是因为他口气听起来很凶,她只好很没用的答应。 「还有,上车第一件事就是要锁门,别再让莫名其妙的男人跑进你车子里!」 上官念潮看着他,想到他口中莫名其妙的男人就是他自己,忍不住觉得好笑。 「好。」她笑着说。 「还有,不要让任何陌生男人有机会踏进你的屋子。」 「好。」她又点了点头。 「还有……」夏子涛看了看她,神情有点复杂。 「嗯?」上官念潮纳闷地眨了眨长睫。 「那束天堂鸟放在你车上忘了拿,我不要了,送你。」他转身踏步离去,对身后的她扬扬手再见。 念潮笑了,心情竟然很好。 她本来以为会在母亲留下的房子里心事重重,结果却因为一个陌生闯入的夏子涛得到好心情。 她牵起微笑,踏上阶梯往二楼走去。 她想,她一定会很喜欢台湾。 韩澈手撑着头,倚着宽敞的三人座皮制沙发,双腿交叠,眉头紧蹙。 他今天一反平日的优雅从容,坐在自家客厅,目光紧瞅着某期艺文杂志封面。 最近他的建筑师事务所接到一个案子,受国内知名的政治家关天驰委托,兴建两间高级旅馆,一切都很合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就连政治家独爱某个新锐画家,要求让出饭店大厅和总统套房的墙面,重金礼聘她来台创作,也很合理,不是业界什么值得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只是秘书备来了这小女生画家的资料时,他却隐约地感到不对劲。 上官念潮? 这女人有着一张与小他十岁的妹妹近乎相似的容貌、与他母亲相同的复姓,让他忍不住要怀疑起她的身世。 他的确听说过父亲当年和母亲妹妹有染的事实,但并没有听说他们有生下任何孩子…… 韩澈牢牢地盯着那张跃然纸上清丽的脸,很想看出什么却一无所获。 「哥!」韩玥咚咚咚从二楼快步走下,两步并成一步,一手提着包包,一手拿着来不及吃的三明治囫囵吞下。「我要迟到了!哥你载我去学校好不好?」虽然是暑假,她仍忙着重修上学期被当的学分,浓浓的撒娇口气里尽是耍赖。 「你应该早起,而不是叫我载你。」韩澈的口气很冷淡,唇边却带着一抹宠溺的笑。 韩玥小他整整十岁,她是韩家的旭日冬阳,他们细细捧在掌心呵护的公主。 他将设计图拉过来盖住杂志封面的上官念潮。 「哥——」韩玥拉长了尾音,吞完三明治后,空下的手快速捞起及肩头发扎成马尾。「拜托啦——」不死心。 「你拜托我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教授点名三次了。」韩澈指了指表,无关紧要地拿起桌上热茶啜饮。 「哥——拜托——我知道你最疼我了!」韩玥双手合十,看着韩澈的脸死守最后一丝希望。「哥——」 「四次。」韩澈白了她一眼,优雅地放下茶杯。 「吼——」韩玥低吼,快速蹲下扣好凉鞋鞋扣,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哥最讨厌了!」 关门声刚落,又听见脚步声走进,韩澈没有望向大门,气定神闲。「不载就是不载。」 「什么载不载的?小玥又迟到了?」夏子涛笑,他刚和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的韩玥擦身而过。同样的戏码只要韩澈在家就会上演,他至少撞见过一百次。 韩澈看了看来人,口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当然,她也只有快迟到了,才不会缠着她的子涛大哥。」 「喂!少损我。」夏子涛瞪了韩澈一眼。 韩玥暗恋夏子涛暗恋得光明正大,这个暑假,她甚至当了他国际歌友会的会长。 夏子涛环视四周,将一组礼盒放在桌上。「伯父伯母呢?又出国了?这要给他们的。」 韩澈瞄了瞄桌上礼盒,是东京那间他母亲爱吃的和菓子。「大明星倒是挺有心的,没枉费我爸妈白白养你一场。」 「嗳!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讨厌?」夏子涛挑眉。 韩澈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们俩是高中同学,一起考上大学建筑系。 本来以为两人毕业后都会往建筑界走,没想到夏子涛大二时开始在pub驻唱,越唱越有兴趣,惨遭二一,提早报效国家。 当兵回来,父母希望他继续学业,他不肯,最终是父亲衣袖一挥将他撵出家门。 他继续创作,无奈写的歌老是被唱片公司退;继续驻唱,收入却老是因为名气不够响亮越见微薄。刚开始只是付不起房租,然后演变成断水断电,最后是连一碗泡面都吃不起。 韩澈邀他住进家中空房,而韩仲谦夫妻提供他衣食住宿之外,甚至还鼓励他再接再厉追求梦想。 蛰伏了一阵子,总算签给了向直海的经纪公司,摇滚叛逆的音乐路线,搭上本身姣好外貌,让他一炮而红。 他搬出韩家,还清了韩仲谦曾经资助他的金钱,仍常来探望他们。 而韩玥,就是他住在韩家那段日子开始迷恋他的。她正值荳蔻年华,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想像与浪漫憧憬。夏子涛符合了她对爱情的所有盼望,她既仰慕又崇拜他,爱得既单纯又纯粹。 夏子涛想,有一天,等韩玥长大了,她就会明白这样单向的崇拜并不是爱,韩家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不以为意,韩家人也并无阻拦。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韩澈为自己的茶杯注满热茶,也递给夏子涛一杯。 「巡回剩下最后一场,已经在准备下张专辑的收歌了。」夏子涛翻了翻桌上的东西,看起来有点烦。「最近写歌写不太出来……」不知是遇到瓶颈,还是江郎才尽……他搔了搔头,叹了口气。 韩澈点点头,没有答腔,这种没灵感的事他帮不上忙。 「还有,我请直海拿最后一场演唱会的票给我爸妈。」 「又被你爸轰出来了?」韩澈不难想像。 「没错。」夏子涛苦笑,父亲就是这么固执,真令人心烦。 忽然,他瞥见杂志上的上官念潮。「嗳?」 封面上的她,v领合身t恤沾染了几色颜料,头发随意扎成了马尾,几绺发丝散乱在清丽的两颊旁。她眼神专注,拿着油画刀,看起来既自信又从容。 是工作时的侧拍? 她散发着耀眼光芒,高傲而美丽。 夏子涛有些怔忡,忽然觉得前几天那个让他搭了顺风车的邻家女孩很不真实。 「她是我这次的合作对象。」韩澈简单地说。「她为我手上的饭店做空间彩绘。」 空间彩绘?夏子涛愣了愣,她说她来台湾工作,就是为了韩澈的案子啊? 「她跟小玥长得很像吧?」韩澈看着失神的他,以为他和自己有相同的怀疑。 夏子涛正想回话,背后却冷不防传来一道男声。 「哪里像?韩玥最多只有c,上官念潮至少有d……」 第三章 说话的是他的经纪人向直海,他咬着口香糖,手就着沙发椅背,一脸认真地下结论。 「……」夏子涛转头看向罪恶的音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进来的?」韩澈站起身,视线凌厉地狠瞪着这个擅闯民宅还嘻皮笑脸的家伙。 「用脚走进来的。」向直海扬了扬手里一串亮晶晶的钥匙。 「为了抓我家艺人回去准备演唱会背歌词练身体,我早就把他身上的钥匙摸来通通打了一把,哈哈!」他露出一口白牙,贼兮兮的笑容让韩澈觉得分外刺眼。 「我可以告你非法闯入民宅。」韩澈语气很冷。 「你才舍不得呢!」向直海拍了拍韩澈肩头。「少了我斗嘴的日子,可是会让你少了很多乐趣。」他一脸痞痞,越过韩澈拿起桌上杂志,又开始笑得很没正经。「五官跟小玥很像,气质跟罩杯倒是差很多……」 「可不可以不要再提罩杯的事?!」夏子涛皱眉,真是够了!他突然想起上官念潮脸颊丝缎温热的触感,对向直海的言语轻薄感到很不爽。 韩澈闷哼了声,下逐客令。「赶快把你家的艺人带走。」挥挥手,懒得再搭理他。 「喂!你要赶赶他就好,何必牵拖我?」夏子涛很不满,他屁股都还没坐热呢! 「出去,两个人一起。」韩澈双手环胸,一脸不容质疑。 向直海正想抱怨,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语。 「我来——」向直海兴冲冲地往门口举步。 「走开!」韩澈仗着身高优势把他挤到墙角。 拉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他们刚才讨论的封面人物—— 上官念潮?!韩澈一怔。 而沙发上的夏子涛和角落的向直海不敢置信地互望一眼。 「你好。」上官念潮礼貌微笑,向韩澈微微颔首。 韩澈细细打量她,脸上的神色带着防备与严厉。 本人似乎比照片更神似了韩玥几分……他忍不住拧眉。 「我是上官念潮,请问韩仲谦先生在吗?」她说,脸上漾着甜美笑容。 找韩伯伯?她有看见他吗?夏子涛望着被韩澈挡住半个身体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跟曾有一面之缘的她打招呼。 「上官小姐找家父有何贵事?」韩澈双臂抱胸,对她的来意保持警戒。 「我有些东西,想交给韩先生。」她看起来有点紧张,却没被他的严肃吓退。 「家父不在国内。」他简单交代。 「请问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又问。 「不清楚。」韩澈挑眉,对她的来意感到怀疑。 「这样啊……」她看起来像失望,又像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改天再来吧,谢谢你。」她微笑,朝韩澈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 「上官小姐。」韩澈唤住她,紧盯着那双与韩玥极度相似的眼。「你与家父是什么关系?」 「我……」上官念潮犹豫了会儿。「我妈妈跟韩先生是朋友。」 「令堂是上官静?」 「……是。」似乎是没预料到韩澈会直接说出母亲的名字,她显然吓了一跳。 韩澈紧抿双唇,望着她的视线更加凌厉,空气中充满怪异的紧张感,让不远处的向直海和夏子涛都感染到一丝诡谲。 「上官静要你来的?」 「不是的。」她顿了顿。「妈妈已经过世了。」 「既然过世了,你有什么理由需要见家父?」 「是这样的,我在整理妈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想交给韩先生的东西……」 韩澈微眯起眼。「我们并不欢迎你。」他倚在门口,说得郑重。 上官念潮愣了愣,看进他视线里的冷然。 「我不需要欢迎,我只是想把母亲的遗物——」 「不需要。」韩澈面如冰霜。「我不以为一个消失了二十几年的人有任何需要重新出现的理由,即使是物品也一样。」 上官念潮迎视他的眼神,为自己碰的软钉子感到困惑。「我只是想转交物件,你为什么要这么不友善?」 「跟姊夫乱伦生下的女儿不值得我友好。」韩澈大胆假设,却一语中的。 这么尖酸无礼!「我的出身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上官念潮感觉到自己闪过一阵细微的颤抖。 「很好。」韩澈唇边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你对自己的出身还算有所自觉,那我就不送了。」 上官念潮觉得生气,却无法反驳。 「你可以不用与我交好,但是我也有必须坚持见韩仲谦的理由。」她清澈美丽的眼眸无比坚定。「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纵使不愉快,她仍不失礼节,欠身翩然离去。 韩澈目光冰冷地看着她远扬背影,从她的反应可以确定她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不自禁感到心烦,兜转身子想走回客厅,刚回身就对上向直海一脸兴味盎然。 「父亲的私生女找上门来?」他的口气是唯恐天下不乱。 「……」韩澈瞪了他一眼,闭眼紧揉眉心,没有回话。 夏子涛心里一震!所以上官念潮的生父就是韩伯伯?! 「没说话就是了!」向直海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哈笑。「跟阿姨生的小孩,真不错……这脚本可以拿来拍戏。」难得看见扑克脸这么烦恼,心情真好。 韩澈瞪眼看他,手紧握拳,几乎想上前揍他。 「嗳……走了,该回公司了!」夏子涛向韩澈摆摆手,伸手把向直海往外拖,决定在韩澈还没抓狂之前将罪魁祸首带走。 「哈哈哈!真难得我们夏大才子这么乖……」向直海又忍不住哈哈笑,听起来很讨厌! 「够了你!」夏子涛关上大门,懒得搭理,信步往前走去。让韩澈认识这妖孽真是他的罪过…… 「说吧,你今天来找我干么?」夏子涛问。他今天没有通告,也不用彩排,向直海亲自来找他一定有什么要紧事。 向直海跟上他,走在他身侧。「还能有什么事?」他两手一摊,看起来很无奈。「最近你写的那几首歌都被唱片公司退了,说没有新意。」 夏子涛脚步顿了顿,烦!继续往前走。 「我算了算,下张专辑的歌现在连一半都收不到,你如果要坚持全创作,这几个月就要冲一下产量。」向直海正色道。 「我已经尽量推掉你的工作,演唱会之后你只剩下两支广告,不要说兄弟我没有关照你……总之,下星期唱完之后你就闭关去写歌,不然会影响到我们跟唱片公司一年一张的唱片约。」 「好啦!我知道了啦!」夏子涛摸摸鼻子,去他的一年一张唱片约! 向直海看着他的无奈,一改正经,又笑得贼兮兮的。「是说……你遇到瓶颈的话,不妨去找个女人睡一下……很久没女人也会有碍灵感……」 「嗳!」他瞪向直海一眼。「你闭嘴!」真的很会惹人生气。 「小玥怎么样?我想她很乐意陪你睡。」 「向直海!」真是口无遮拦。「下一张经纪约我一定不会签给你!」 「噢?请容许我提醒你,夏大才子……你再继续这样萎靡下去,下一张恐怕你得进贡美女来求我签你。」 「吼!」夏子涛爆炸,惊觉自己刚才没有把这妖孽留给韩澈痛揍两拳,真是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他撇下向直海,气冲冲地往前走,决定好好收拾一下凌乱的坏心情。 在外瞎晃了一整天,夏子涛搭上计程车准备回家。 交的那几首歌被退其实他也不意外,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脑袋乱哄哄的,感到无比厌烦。 创作明明应该是件很令他开心的事,什么时候,会跟沉重两字扯上关连? 最近,他站在风光的演唱会舞台上,却时常想念起那个在pub驻唱时的自己。 曾经,他站在小舞台,意气风发地觉得全世界都该为他的歌声感动。 而现在,他在几万人的场地,面对为他疯狂呐喊的歌迷,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唱? 他越加怀疑自己,越觉得这舞台站得心虚,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比吃不起泡面时更潦倒。 想起父亲说他对音乐只是三分钟热度,夏子涛苦笑。他不甘心,但眼前的瓶颈却让他有想认输的冲动。 是太久没女人了吗?他突然想起经纪人向直海那句没正经的话。 然后,上官念潮温柔的眼神忽然跳进他脑海里…… 嗳!夏子涛摇摇头。真是神经病,居然想起这种疯话!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她才跟他说害怕遇见生父,今天却亲自找上门,不知道她在母亲的房子里发现了什么? 想到韩澈说她是乱伦生下的小孩时,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忧伤,让他忍不住觉得心疼。 说得是有点太过分了,这又不是她的错…… 正胡思乱想,零星的豆大雨点忽然落下。 「糟!」夏子涛抬头望向窗外,这雨来得又大又急。 嗳!早上明明还是大晴天谁会带伞? 他想起社区入口到进家门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要命!够他淋得一身湿了。 唉,正无奈地掏车资,蓄着大胡子的运将忽然眼睛一亮。 「夏子涛?你是夏子涛吧?」他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怀疑很久了,好不容易停好车可以转头仔细看他的脸。宾果!果然没错! 「这里有伞!来,给你给你。」运将热情地从副驾驶座拿了把大伞给他。 「我女儿好喜欢你,她要是知道我载到你一定很高兴啦!」大胡子运将高兴地说着,手在置物箱里东翻翻西翻翻。「你看你看!我载她去上学都要放你的歌溜!」他掏出夏子涛最新一张唱片,从怀中拿出签字笔。「她下礼拜还要去看你的演唱会咧!」 夏子涛意会,接过运将递来的笔和cd,在硬壳封面上迅速签好名。「大哥!谢谢你。」夏子涛扬扬手中大伞,笑得迷人,是招牌工作笑容。 他跨步下车,撑伞漫步在滂沱大雨里。 这是成名的福利,付出的是随时得戴上面具的代价。还没达到与父亲订下的目标,自己倒是真的倦了演艺圈这条路…… 唉……他叹气,才转进巷弄,倏地有抹修长美丽的身影跃入眼底! 咦?!那是…… 上官念潮就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来势汹汹的大雨已经让她全然湿透! 嗳……搞什么?!人都来了干么不进去?淋成这样! 夏子涛快步跑近,用大伞屏蔽住她的天。他看向她漂亮的侧脸,雨水沿着发丝滴落在她眉眼,而她对自己的接近竟然毫无知觉。 「喂!上官念潮!」夏子涛推推她,口气很凶,但动作却很轻。「你神经病啊?!」 感觉到手臂的轻震与人声,上官念潮才回神,缓缓抬眼。 「……子涛?」她搜寻出记忆中的人名,表情看起来呆呆的。 「你没带钥匙?」夏子涛问。 钥匙?她无辜地摊开掌心,那把银制钥匙就紧握在她手里。 唉,笨死了!夏子涛突然明白,她跟上次一样在门口站了大半天,就是走不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念潮问,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被雨淋傻了啊?我家住这你忘了?」夏子涛失笑,指指隔壁屋子。 对了,子涛住在隔壁……上官念潮望着他的笑容一怔,觉得他的笑容总像带着阳光,让人好安心。 她弯起微笑,想说些什么,话还来不及出口,身体已然瘫软,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 「喂!上官念潮!」 伴着逐渐清醒的意识,缓慢睁开迷蒙的眼,映入上官念潮眼帘的是陌生的吊灯,与不熟悉的天花板颜色。 零碎的音符与男声?她撑起身体寻找声音来源。 是夏子涛。 衬着沿窗洒入的月色,他坐在窗前,抱着吉他,一只手拿着纸笔写写画画,时而哼唱的声音沙哑低沉,竟然让念潮看得有些恍神。 是了,她记得自己站在妈妈的房子前好久,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夏子涛笑得明亮灿烂的脸。 这里是……? 「醒了?」感受到身后细微的声响,夏子涛放下手边吉他,坐到她面前。 「这是我家。」他摸摸她的额,幸好没发烧。「本来想带你回你妈家,又想起那里没有吹风机,你浑身湿答答的,只好先让你到我家来。」 「对不起……」上官念潮对造成他的困扰感到抱歉。「我睡了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 夏子涛看着她一脸内疚不禁失笑,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淋雨淋到昏倒?! 「想去洗澡吗?」他递了条浴巾给她,口气中不自觉放了太多温柔。「你的衣服洗好烘干了,如果要洗澡的话可以换。」他指指床边一叠衣服,虽然早就帮她把头发跟身体吹干了,但应该还是不太舒服吧? 「我的衣服?」上官念潮一时无法意会,床边那叠整齐衣物的确是自己的没错……呃?内衣裤…… 吓!内衣裤?! 她猛然一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过大的白色浴袍…… 第四章 天!她全身光溜溜的,只罩了件浴袍……她下意识拉紧领口,脸上升起一抹红晕。 是夏子涛帮她换的? 轰!脸迅速爆红! 「没办法,为了不让你着凉,我只能出此下策。」意识到她的思绪,夏子涛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以示清白。 咳!向直海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太久没女人了,刚刚为了帮她换下湿衣服,看见的丰满浑...圆令他血脉贲张,差点流鼻血…… 而现在,她双颊嫣红的难为情模样,竟然让他有股冲动想吻她! 他竟然想吻她,想看看她轻浅的唇色会不会也在他的掠夺下染上像双颊一样的艳红……而她莹白透亮的雪缎肌肤,也会在他的抚触下染上艳丽瑰红吗…… 嗳……停!在想什么? 一定是交了向直海这个坏朋友,才把自己搞得跟他一样邪恶…… 夏子涛挥去脑中荒唐怪诞的念头! 「谢、谢谢你。」上官念潮嗫嚅,不敢看他。 夏子涛看着她的困窘忍不住笑了,她被他看光了,还跟他道谢? 「我……我去洗澡……」她拿起浴巾就要往浴室奔逃。 「喂!」夏子涛一手挡在她身前。 「啊?」上官念潮疑惑,眼神与他相交不到两秒就尴尬别开。天哪!还是好难为情…… 夏子涛笑望她。「要不要吃东西?饿了吧?我去买?」 「好。」她顺从地点头,仍然不敢与他对望,匆匆转身又被他扳回肩膀。 「唔?」她纳闷,清亮大眼终于对上他深邃眼眸。 「浴室在那边。」夏子涛指指反方向,哈哈笑。「还有,如果你不想只围浴巾出来的话,最好记得把衣服带进去。」 轰!就像按了个开关一样,她脸上还没退的红潮又染得更红了! 上官念潮迅速地拿了衣服逃进浴室里,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然后,她听见夏子涛远去的笑声跟关门声,背抵住浴室门,终于觉得自己呼吸到新鲜空气。 呼……可是,在勉强算得上第三次见面的男人家里洗澡,感觉有比较好吗? 她脸又红了…… 夏子涛带了几样热炒回来,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两人各据沙发一角,托着窗缝透入的月光,就这样吃了起来。 「前几天,我有经过你的广告看板哦!」上官念潮啜了口啤酒,白皙的肤色使她一沾染酒精马上脸颊酡红。 「哪一个?」夏子涛问得漫不经心。所以,她知道他是艺人了? 「巧克力的那一个。」她说。 那是一张及胸的大特写,他头发凌乱微带着水气,盯着镜头的双眼充满致命魔力,而丰实半启的双唇咬着一瓣黑巧克力,要命性感得让过路女性同胞尖叫。 那时她才发现,原来他的嘴唇很好看,让她忍不住想盯着他瞧…… 「然后?」夏子涛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不说话了? 「然后……」上官念潮回神,笑了笑。「然后我脱口叫出你的名字,把我身旁开车的助理吓得半死。」她想起元芮莲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忍不住好笑。 「嗳?」这有什么好被吓到的?夏子涛纳闷。 「她很讶异我竟然认识台湾的艺人!」上官念潮吐了吐舌。「毕竟她跟我爸都以为我只会吃饭睡觉跟画画。」 吃饭睡觉跟画画啊……夏子涛跟着笑了,他也曾经被埋怨过只会吃饭睡觉跟做音乐。 「提到画画……你台湾的工作怎么样?」他随口问。 「工作很好啊!」上官念潮回答。她很幸运,有元芮莲帮她打理大小事,她只管画画就好了,连出钱请她来的客户她都没见过,基本上,她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夏子涛看看她,忽然皱眉,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咽回去。 他想问她怎么会突然去找韩仲谦?又觉得唐突……话说回来,让她知道早上他也在韩家感觉好像也挺怪的。 「什么?」上官念潮问。 「没什么。」他耸耸肩,算了,两人好像也没那个交情可以问得这么深入。 上官念潮看见他怪异的神色,偏了偏头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早上的事?」 「嗳?」夏子涛愣住。她有看见他? 「我有看见你,和另外一个男人在沙发那。」她牵起微笑,自己对于周遭图像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那里?」夏子涛挑眉。 「有什么好问的?」她不懂。 怎么会没什么好问的?!夏子涛呆掉! 她可以问他为什么在那?可以问他认不认识韩仲谦?可以要他帮忙和生父见面,或是任何什么鬼的! 她怎么能这么恬适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只是陪他喝酒? 她的一切思考反应,对他来说都不可思议到一个吊诡的境界。 撇开他莫名其妙搭了她的顺风车回家这件事不提,她今早与韩澈的对峙也十分莫名其妙,正常人应该要生气的,也许她有,但以他看来,还是温婉得过分。 上官念潮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澄澈水眸眨了眨。 「来——」她倏地站起身,牵起笑容,向夏子涛伸出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是……画室? 夏子涛跟着念潮来到上官静的矮房,步上二楼阶梯,四周所见全是满满的画作。不只是墙壁挂满得连一处空白都没有,就连地上都还有已拆出却没有裱框的零散作品,想必整理这间屋子的人,也耗费不少心神处理这些挂画。 「真惊人!」夏子涛忍不住讶然。 空气中弥漫着异常清晰的颜料味。他纳闷,觉得有点熟悉,旋即想起上官念潮身上也有这股味道,淡淡的,不难闻。 「这全是我妈妈的画。」上官念潮信步走到一幅挂画前,转头向夏子涛微笑。「我最喜欢这幅。」 那是一幅夜晚的海,朦胧失焦的弦月衬托着微兴的海潮,看起来既温柔又平静。 这里除了各式各样的韩仲谦肖像之外,几乎通通都是海景,各种不同样貌的海。 「妈妈说,她曾经与情人在花莲的海边度过一段很美丽的时光。她很想念花莲的海,于是给我取名念潮,这是我名字的由来。」 夏子涛没有说话,环顾四面为数众多的韩仲谦画像,说不上心里的感觉是什么。 上官念潮转头看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妈妈的情人,是她双胞胎姊姊的丈夫。」她苦笑,指着墙角一落小山般高的信件。「那些信,不只是写给情人的,还有姊姊的……我随手翻了几封,就难过得不想再看下去……」 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信与画,她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它交到韩仲谦夫妇手里。母亲已然入土,身为女儿的她至少能做些什么,让这故事不要如此遗憾…… 下午从韩家离开之后,思绪很乱的她竟又绕回这矮房。站在门口,偏偏又觉得母亲的回忆与思念沉重得让她一步也跨不进来…… 「为什么要寄回台湾?」夏子涛看着那堆小山高的信。 这太吊诡了,越洋买了一间房,把一堆交不到收件人手上的信跟画寄到这空屋? 「或许是怕爸爸看见这些东西难过吧?」上官念潮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从我有记忆以来,爸爸妈妈从没有同房睡过,爸爸爱妈妈,妈妈爱旧情人……妈妈的内疚不只是自己背叛亲生姊姊,还包含了对爸爸感情的无法回应,她一直活得很痛苦,没办法忘记情人,又无法停止自责……知道罹患肺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放弃化疗。」 上官念潮轻轻叹了口气,接续道:「也许,会不会当时……妈妈觉得很轻松,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 她看着沉默的夏子涛,他不会有答案,当然,她也没有。 「我不知道该拿这一屋子的思念怎么办,所以才拜托小莲帮我查了韩仲谦的地址。」也不知道小莲怎么找的?竟然三两下就弄来了韩仲谦的地址。 「小莲?」夏子涛疑惑。 「哦,那是我的好朋友兼助理。」忽然想起他又不认识小莲,她还说得这么自然,不禁尴尬地吐了吐舌。「然后,就是你早上看到的那样,我跑去,结果弄得灰头土脸的。」上官念潮忽然笑了起来。 夏子涛看着她的笑容,微眯了眼。「韩澈那样说你,你不生气?」 韩澈?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上官念潮没有细想,猜测他指的就是今早在韩家遇见的那个男人。 「本来有一点。」她低头,神情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后来又觉得是自己不对,贸贸然跑去打扰人家,他会想保护家人,也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夏子涛无言。「所以?你放弃找韩仲谦了?」 「不,没有。」她看了看他,神色很坚定。「只是先缓一缓。」等她的工作告一段落,也许她能试试其他可以不必透过韩澈的方法。 夏子涛看着她,突然有种领悟,她看起来好像很柔软,骨子里搞不好比谁都硬。他唇角上扬,忍不住勾起微笑。 才想说些什么,她却比他早了一步开口。 「子涛,你曾经这么深刻地爱过一个人吗?」她突然睁着清亮双眼问他。 「嗄?」夏子涛被她突来的问题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他仔细搜寻过脑中记忆…… 爱了二十几年?爱到没办法接受新恋情?爱到画出一屋子想念?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你有吗?」他看看她,表情有点复杂。 「我也没有。」她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有。」 「嗄?」他又呆了会儿。「干么?吃过男人的亏啊?」他失笑,又忍不住调侃她。 「才不是!」上官念潮抗议,脸上的笑容却稍纵即逝。 她走往某幅韩仲谦的肖像前,思绪飘往夏子涛看不见的远方。 「小莲曾经说,她觉得我爸妈这种一生一世的爱情很浪漫……」她顿了顿,口气飘渺得竟然让夏子涛感到很凄凉。「很浪漫吗?不……我觉得爱情很残忍,即使看不见摸不着了,它还是这么暴力的剥夺你的灵魂。」她回头看他,笑得很无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遇见爱,不要被它凌迟。」 「怎样?想当尼姑啊?」他戳了戳她额头,拉开笑容,试图让谈话变得轻松。「要不要我介绍几间庙给你?对了!你来台湾有没有拜拜过?掷过筊没有?」 她笑容里的那抹无力只出现了一瞬间,却足够让夏子涛感到揪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有这么多情绪? 「拜拜我知道……要拿香嘛!」上官念潮伸手比画,做了个拿香拜拜的动作。小莲家就是开香铺的,她当然知道啊! 「对!」见她这么认真,夏子涛觉得她好可爱。 「但是掷筊是什么?」她困惑地问。 「掷筊哦……就是……」夏子涛拧眉想了想,该死,这要怎么说呢?总不能画筊给她看吧? 画图给一个画家看?杀了他还比较快! 「嗳……」他搔了搔头。「我下次带你去庙里看吧!」 「好。」上官念潮笑得好灿烂。「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很好,他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时候庙里人很少,不会遇见善男信女帮儿子女儿跟他要签名合照,而且,他还有很多师奶级的粉丝耶…… 他走向窗边,看了看蒙蒙亮的天空,心念一动,想起离这不远的一间小土地公庙。 「走吧!」他抛给她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什么?」上官念潮一愣。「去哪?」 「去庙里掷筊啊!」他脸上又出现大男孩似的笑。 「掷筊?现在?」上官念潮讶异,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当夏子涛骑着重型机车出现,还递了顶安全帽给上官念潮时,她脸上的表情比方才听见他说现在就要去掷筊更惊吓一百倍。 她昨天没有开车来果然是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她刚刚,怎么会对这个要去庙里掷筊的烂决定感到雀跃呢? 现在,看着夏子涛脸上促狭的笑容,又不甘心临阵脱逃…… 「呐!」夏子涛摘下了手上皮环给她。 「这要干么?」她接过,不懂。 「把你的头发绑起来,免得等一下被风吹成疯婆子。」夏子涛指指她长发。 「哦。」她应了声,绑起头发,看着手上的安全帽,很紧张。 「我会慢慢骑啦!」他笑,帮她戴起帽子,扣好扣环,跨上机车。「快上来!」他拍拍后座,再磨蹭,天就大亮,庙里人就多了。 「好……」上官念潮回答得很无力,怯生生地跨上后座。她还没回神,夏子涛就猛然发动引擎,她差点因为反作用力整个人被往后抛。 夏子涛紧急煞车,比她吓了更大一跳! 「喂!你是笨蛋啊?」他大呼小叫,转头过来拉着她手,让她环抱着自己。「不知道坐摩托车要抱好吗?」 「对不起……」上官念潮声音听起来很委屈。「我知道了。」 夏子涛催动油门。「我尽量骑慢一点,要是会怕就趴在我背上。」 「哦,好……啊!呀!」她还没说完,就因为夏子涛的飙冲而尖叫! 什么骑慢一点?前面那个正在大笑的男人一定是骗她的! 她好想哭…… 第五章 哈哈哈哈哈!她在瞪他耶! 夏子涛笑得很无良,看着走在他身后那个据说很好脾气的女人。 她不是很温柔吗?现在居然在瞪他耶,实在太好笑了。 上官念潮一脸哀怨地看着他,真过分!他几乎笑到要趴地了…… 「你一定是故意的……」她指控。 「我发誓我没有。」夏子涛抹了抹眼角的泪。「我骑不到一百耶!哪知道你会吓成这样?」他笑得更大声了。「一百,一百你知道吗?我的宝贝摩托车可以骑到两百五,连一半都不到……我的衣服一定被你抓破了,哈哈哈!」他又笑了。 她真的是死命抓着他耶!整个人贴上来,头埋在他背上,还一直问他到了没。 上官念潮无言,他的外套真的被她抓得很绉。 「我要跟土地公说你欺负我。」刚才,他说大小事都是土地公管的,那她可以跟土地公告状吗? 「哈哈哈!快来,土地公在等你。」夏子涛走在前头,早了她几步踏进小庙里。很好,庙里没有其他人。 他拈了两炷香,忍着笑递给上官念潮一炷,又被她瞪了一记才回过头拜拜。 上官念潮把香交给他,在他插上香炉走回身旁时问道:「然后呢?」 夏子涛对她笑,在供桌上拿了一对红色新月状的木头给她。 「这就是筊?」她纳闷地看了看手中物。 「嗯。」他点头。「现在,你向土地公随便问件事情,或是拜托祂一件事情问祂答不答应也可以。」 「随便问件事情?」听起来好玄。「什么事情都可以?」 「对,什么事情都可以。」 「很笨的事情也可以?」 「对,很笨的事情也可以。」 「很烂的事情也可以?」 「对,很烂的事情也……烦死了,你到底要不要问啊?」夏子涛爆炸。 「好啦好啦……」上官念潮轻笑,她又没掷过筊,当然要问清楚嘛!她仔细看看手中两片红筊,其实它长得还挺可爱的。「那……土地公,今天会下雨吗?」 夏子涛差点跌倒。「这什么烂问题?!」 「唔……是你自己说烂问题也可以的。」上官念潮抗议,突然之间哪想得到什么事情问土地公嘛! 「好好好,随便你,下雨就下雨吧!喏,来,现在把筊丢到地上去。」他说得很无奈。 「丢?」她眨了眨眼,再确定一次。 「对,丢。」夏子涛不容置疑地指了指地上。 上官念潮把筊往地上抛。 喀嗒!两凸面在上。 夏子涛看了看,把筊捡起来。「你问得太没诚意,土地公生气了!」 生气?两凸面就是生气哦?怎么可能?「那再一次。」她又抛了一次。 喀嗒!这次是两平面在上。 「土地公笑了,呐!你看,祂不想回答你。」夏子涛又捡起来,递给她。 「怎么这样?」上官念潮又接过筊。「那到底要丢到怎样才可以?」 「一正一反才可以。」 「一正一反?」她纳闷地看看手中的筊。「那我换个问题。」 她诚心地拜了拜,接着一抛——喀嗒! 「耶!有了耶!」她捡起来,好高兴。「子涛你看你看,成功了耶!」 「再来!要三次。」她笑得那么灿烂,夏子涛觉得自己简直像在泼她冷水。 「三次?!」上官念潮不可置信。「这机率也太低了吧,土地公真不好说话……」 夏子涛哈哈笑。「你这样说土地公坏话,祂会更不高兴!」竟然抱怨神明不好讲话,真是服了她! 上官念潮又认命地抛了两次,两次都没有再出现圣筊。 她转头看他,一脸阴暗。「一定是你骗我说什么烂问题都可以,土地公才不想理我……」 「乱讲!」他戳她额头,拿过她手中的筊。「重点不是问题本身,是你有没有问得真心诚意,呐!我问给你看。」 问……问什么呢?夏子涛看看她一脸颓然,忍不住又兴起捉弄念头。 「嗳,土地公,我可以吻旁边这个对祢不敬的女人吗?」 什么什么?这种问题也可以?比她的下雨更烂一百倍吧……上官念潮目光瞅着夏子涛,忍不住想笑。 喀嗒!圣筊!一正一反。上官念潮傻眼。 夏子涛蹲下捡起,一脸胜利的得意表情。 喀嗒!喀嗒!他又迅速抛掷了两次。 怎么可能?!上官念潮一脸惊吓,不敢相信他竟然轻易掷出三次圣筊。 「你作弊。」 「我哪有!」 「……土地公是你的好朋友?」 「乱说!」他爽朗一笑,伸手揽过她后颈—— 「唔?!」 巴洛克式水晶吊灯,挑高的半圆形屋顶设计,石雕喷水池造景,勾勒出风华酒店大厅的奢华轮廓。这是拥有重量级政治背景的关家跨足旅馆业的第一间饭店,加上鼎鼎大名的韩氏建筑设计,在酒店尚未正式开幕之前,「风华」便已显得气势磅礡,令人引颈期盼。 上百坪的大厅灯火通明,空旷的空间里隐约传来高跟鞋踱步声,和荡着细细回音的女声。 「是,霍华先生,还在工作呢!我请她结束之后回电话给你。」出口的是流利法语。 「现在是下午两点。」看了看腕表。 「是,我会盯着她吃饭……」无奈地看了看桌上饭盒。 「是,很顺利,草图他们很满意。」瞥了眼脚边蓝图。 「现在?」望了望前方墙壁。「大厅完成三分之二了。」 「有,还有一件事……」轻柔女声正待要说,猛地被旋转门旋入的身影打断。「是,霍华先生,有人来了,我先收线,再见。」 「你好,韩先生。」上官念潮的助理元芮莲小跑步到韩澈面前,微微欠身礼貌微笑。 她因为送设计图的关系和韩澈见过几次面。 她不喜欢他。 他身上干练的菁英气息,总让她想起那个不可一世的前男友,就连说话时微微挑眉的表情都有几分讨厌的神似。 一直以来,她以为韩澈是事务所负责人,既然委托主兼前男友关天驰先生满意设计图,负责人实在不必亲自监工。忽然看见他亲自光临,不免让人猜想是不是委托临时更动或是有任何状况,元芮莲提高警觉。 「上官小姐还在作画。」她微笑道。 韩澈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专注认真,丝毫没有察觉他到来的纤纤背影,回想起上回与她的针锋相对,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怅然。 其实,她也不过想转交母亲的遗物罢了,他何苦这样为难她? 「来得及赶上开幕吗?」即便心中有些动摇,出口的问句仍是冰冷没有温度。 「大厅部分可以的,韩先生。」 「酒店落成,关先生会请来几方政要与媒体参与开幕酒会,就在这里举行。」韩澈扬了扬手中邀请函。「特别交代上官小姐必须出席。」 「这不包含在合约内,韩先生。而且总统套房的部分——」元芮莲维持一贯礼貌。 「我了解。」韩澈打断她,两眸似深黑水潭。「落成酒会的时间是赶了些,总统套房墙面的部分慢慢再绘制就可以了。」 元芮莲点头,心里大翻白眼,一定又是搞什么给大师算日子那套,开幕时间才会这么赶!念潮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连总统套房都等不及完成就要办酒会。 「关先生的意思是,那两间总统套房原来就是要保留给你们两位的,过几天保全进驻之后你们就可以入住,墙面部分可以留待上官小姐慢慢完成。」 「是。」元芮莲又应了声,心里颇不以为然。 表面上好像很好心地把总统套房给她们睡,事实上是让她们住进反正还不能开放的房间,也省得她们占住其他空房减少收入。 当她听见西蒙说委托人是政治家关天驰,就有心理准备这腹黑大王绝不可能让她们太好过,什么免费提供住宿,省省吧! 瞧!这不就是要她们住进充满刺鼻颜料味的房间里吗?!虽然善良的念潮一定不介意,但是她介意! 「至于邀请上官小姐出席酒会的事,我会亲自致电霍华先生,邀请函请你先收下。」 「是。」元芮莲接过银底烫金的精致请柬。上官念潮一向低调,恐怕老板拒绝的机会大一些。 韩澈敛起话语,迈开长腿正要离去,前方身影突然放下画笔大伸懒腰。 「小莲,我好饿……」上官念潮打了个哈欠,终于心满意足地愿意稍作歇息。 今早她从七点便开始工作了,一路在颜料中奋战至今。这样的绝佳状态持续下去的话,也许再两个工作天大厅部分便能大功告成,完成面积最大的区块,再来她就轻松了。 她回头,与她四眼对上的是韩澈深不可测的黑眸。 韩仲谦的儿子?!她的讶异很明显地写在眼底。 「念潮,这是韩氏建筑的负责人,韩澈先生。」元芮莲简单介绍。上官念潮只管画画,接洽跑腿这些杂事都是由她处理,虽然曾经告诉过她名字,恐怕她也早就忘记了吧? 韩氏建筑?韩澈? 上官念潮微侧了头,难怪夏子涛提到他名字的时候她觉得很耳熟,原来他也是她的委托人之一。 韩澈望着她的惊讶,感到莫名不自在。其实他不用亲自跑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想跟她再见一次面,莫非是出于罪恶感? 「还没吃饭?」韩澈冷眸一凛,望了望桌上已经不知道冷掉多久的饭盒。 「嗯。」念潮和元芮莲同时一怔,没想到他突然冒出这句。 「走吧,这附近有间餐馆不错。」没有给她们机会拒绝,他迳自往饭店门口走去。 「很讶异我是你的合作人?」支开了元芮莲,韩澈这么问她。 「嗯。」上官念潮从奶油龙虾里抬起头,一脸笑。「吓了一跳。」 真坦白,对着一个前几天曾和她恶言相向的男人,不但吃得下饭,还笑得这么无害。 「你不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气?」她眨眨清亮大眼,怎么跟夏子涛问的一样?不生气很怪吗?她纳闷,继续剥虾壳。「要吃吗?」叉起虾肉递到他眼前。 「……」韩澈没回应。 不说话,那就是不吃了。上官念潮大口咬下,她真的饿了。 「其实,那天我走了之后,心里一直觉得很内疚……你说得也对,妈妈都走了,我实在没必要来打扰你们一家安宁。」她笑得有点无奈。「本来嘛,妈妈带着我住在法国这么久,一定也是希望不要影响你们一家人。我自己擅作主张,没头没脑的跑去,你会不高兴也是正常的,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没预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韩澈双手交叠,目光锐利,忖度她话中涵义。「那么你现在的意思是,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本来就无意造成你们的困扰,但我想交给你父母的东西真的很重要。」她还是很希望妈妈的画和信不要石沈大海。 「父母?」韩澈皱眉,不单是给父亲,也包含了母亲吗? 「是,父母。」她看出他的疑惑。「不只是给伯父的,还有伯母的。」 他单手托了托下巴,皱眉思索后道:「他们月底会回国。」 没想到他会突然松口,念潮愣了愣,旋即回神,甜美微笑。「谢谢你。」 韩澈定定地望着她,沉默了几秒之后开口。「你听着,我同意你见他们,并不代表我允许你做出任何可能伤害他们的事。」他顿了顿,表情很冷。「希望你能自爱。」 从小,他就意识到父母的过度疏离,没有太多关于家庭的美好回忆。 他知道父亲曾有过一段外遇,而上官静就是那个忌讳被提起的名字。直到韩玥出生,他们一家四口才真正处得像一家人,能够谈天说笑,甚至一起出门远游。他珍惜这得来不易的融洽,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上官静不行,她的女儿也不行。 「我该走了。」韩澈看了看腕表,起身告别。「你的画很好。」 他步出餐厅门口,正好与甫进门的元芮莲错身而过。 元芮莲向他点头,目送他背影离开之后在念潮对面坐下,指指韩澈的背影,问道:「扑克脸找你干么?」哼!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啊,她哪有这么好骗?! 上官念潮听她叫韩澈扑克脸,忍不住笑了。 小莲就是这么可爱啊!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当初元芮莲因故放弃法国学业回台湾时,她们还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场。之后两人就只剩下书信往返,没有再见过面了。 这次知道西蒙聘请她当这趟台湾之旅的左右手时,她简直像隔天要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得两天睡不着。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念潮又叉了口龙虾,说得很平静。 「同父异母的哥哥?」元芮莲差点喷出口中花茶。这里的父亲指的当然不会是西蒙。「噢,天哪!」她双手捂住嘴,不可置信。 「韩仲谦的小孩?」她可没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而提供她韩仲谦地址的西蒙先生也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嗯。」念潮点点头。 「那你提静阿姨房子的事了吗?」她问。 「没有啊,我没有见到韩先生。」念潮回答,忽然想到韩澈也是韩先生,不知道小莲在问哪一个,又补充。「不过我也没有跟韩澈提就是了。」 「这样啊……」元芮莲偏了偏头,似乎在想什么。 「对了小莲,你不要把妈妈房子的事情跟爸爸说喔!」念潮忽然认真。 「为什么?」元芮莲问,眼中闪过一抹情绪。 「我怕爸爸会难过嘛……」还用问为什么?念潮蹙眉。知道自己深爱的妻子留了一屋子对情人的思念,难道不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吗? 第六章 元芮莲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看见念潮松口气的神情,元芮莲忍不住叹了口气,念潮就是这么单纯善良,毫无心眼,该怎么告诉她呢? 告诉她,其实西蒙先生早就知道房子的事情,故意把房契放在一个她会发现的角落? 告诉她,其实这份台湾的工作是西蒙先生主动积极向关家争取来的,因为他希望她能回台湾看看上官静的房子,完成上官静未竟的愿望? 甚至也许,告诉她,西蒙先生希望她能见见自己远在地球那端的亲人,不要像上官静一样,直到过世都没能再看他们一眼? 更夸张的是,念潮现在才知道,连这份工作的雇主之一都是韩仲谦的儿子…… 西蒙先生真的是花了很多心思,想让念潮和他们见面……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是太害怕失去女儿,想让她好好做趟寻根之旅吗? 元芮莲不懂,只能确定,恐怕西蒙先生找她来也只是一场精心算计。 除了为念潮应付工作琐事之外,他更希望她能陪在念潮身边,在她探访过去的旅程中,还能有个倾诉烦恼、相互扶持的对象。 唉,就是在这么铺天盖地的羽翼保护之下,才能让念潮长成这么温暖美好吗? 「发什么呆,小莲?」念潮推了推她。 「没什么。」元芮莲回神。 「在想关天驰?」念潮问得有些懊恼。她最近才知道原来风华酒店的所有人——关天驰是元芮莲的前男友。竟然因为自己工作的关系,得让好姊妹跟旧情人见面,她好内疚…… 元芮莲看出她的心思,故作愁云惨雾。「是,托你的福,我拿到了他亲自给的喜帖。」 「我很抱歉,小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念潮眼眸半垂,看来楚楚动人。 元芮莲不禁暗叹,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念潮会这么温柔可爱,连她都心动了,也难怪夏子涛喜欢她…… 咦?夏子涛?元芮莲突然想起那个她说一半的故事。 「喂!念潮,你老实说,夏子涛那天到底有没有吻你?」 「咳咳!」念潮呛到。她那天一定是发神经,才会把跟夏子涛一起去掷筊的事情告诉小莲。「没有。」她摇头。 「真的没有?」元芮莲挑眉,不相信。夏子涛是白痴吗?放过这种大好机会,难道是对念潮没意思吗?也不太可能,哪个男人这么殷勤? 「真的没有。」念潮微微脸红,又摇了摇头。 那天,他伸手揽她,她也真的以为他要吻她……结果,他只是伸手戳了戳她额头笑她傻瓜。 就这样。她好像……心里有一点点失望? 「那你脸红个鬼?」元芮莲把脸凑近她,笑得很暧昧。「喜欢人家?」 「哪、哪有?」念潮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啊?那前几天谁叫我帮她买他的cd?」元芮莲笑得很开心。 念潮把头埋在餐桌上,回答得很虚弱。「我只是想听听看嘛……」 「哦?这样啊?」元芮莲玩上瘾。「没有喜欢人家,为什么经过他的广告看板要紧张得脸红啊?」 「我没有紧张,也没有脸红……」总不能跟小莲说,是因为他的嘴唇太性感,让她不自禁联想到跟他同喝一瓶矿泉水的事吧? 「那你现在埋在餐桌上做什么?」 「餐巾布很凉……」 哈哈哈,好一个餐巾布很凉! 「那你继续埋在这里吧!别怪我没跟你说,夏子涛在『风华』等你。」元芮莲瞅着她,一脸愉悦地戏弄。 「什么?!」念潮跳起来。 「半小时前他说要来,算算时间应该要到了。」方才,她在餐厅外接了念潮的手机,是夏子涛打的,他说想和念潮见面。顾忌到他的身分约在外面可能会引起骚动,她干脆直接叫他到还没开幕的风华来。 看吧!绝对不是念潮单方面有意思而已…… 元芮莲拿起手拿包,往餐厅门口走去。 「小莲……」念潮小声唤道。 「什么事?」元芮莲停步,转身看着她。 「那个……」念潮低头看着脚趾。「我看起来有没有很糟?」 小莲愣了愣,随即爆出大笑。「还说没有喜欢人家?哈哈哈!」 「我没有……」念潮依然很无力。「我只是……想到他,心里觉得怪怪的……」明明就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什么每次见到夏子涛都有种一口气提不上来的紧张感?连经过他看板都要心跳加速…… 只要夏子涛对她笑,她就想什么都说好。 明明,自己对于画画以外的事情都很淡泊的,为什么现在会有这种奇怪的心情呢? 夏子涛经过门口保全人员的简单询问,走进还围着施工中黄色封条的风华酒店,皱了皱眉,对当中的富丽堂皇感到嗤之以鼻。 他走过华丽石雕来到大厅,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墙上立体生动的鲜艳色彩。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油画,正确来说,是画在墙上的油画。不知道墙面要做什么特殊处理,才能让油彩或深或浅凝固在上面? 有的地方下笔很重,颜料很深,就那样微带着几公分厚度胶着在壁面。很粗犷、很野,没有细细雕琢的线条刻划,却要命的美。 像似会摄人心魂、夺去呼吸的那种致命美丽。 他更走近几步,几乎想走进画里。如果不是因为韩澈提过,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出自上官念潮之手。那个身上轻浅地像是没有沾染任何色彩的女人,笔下作品竟然斑斓至此!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触摸那饱满的色泽…… 「不能摸!」 身后喝斥声让夏子涛倏地回神。他转头,对上小跑步上来的元芮莲,手还停在半空中。 「还没干喔!」元芮莲确认作品完好无缺之后松了口气。虽然,她相信念潮轻易就能修补,但敬业如她,还是不愿意念潮的作品发生任何惨案。 「对不起。」夏子涛道歉,尴尬地放下举在半空中的手。然后,就看见上官念潮带着盈盈笑意向他走来。 「嗨!」他手插进口袋,眯起深邃黑眸,向她微笑。奇怪?才几天没见,好像有点想她? 「子涛,你怎么来了?」念潮走到夏子涛身边,略微仰头看他。 初见面时,她就已经觉得他长得很好了,在台湾待了一阵子,更加认清他外貌上的出色。覆盖着长睫的眼睛细长且黑白分明,鼻梁高挺、嘴唇丰实,皮肤是好看的淡褐色。过人的身高,立体的轮廓,精瘦结实的身材,加上不过度发达的肌肉。他绝对有本事让女人尖叫,就算他不会唱不会跳,不是艺人也一样。 「当然是有事找你才来。」他扯开笑容,又是极度阳光。 噢!真是电力十足的笑容…… 比起萤幕上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旁的元芮莲忍不住倒抽了口气,还好她对俊男一向免疫,吓不倒她的。 她走到念潮身边,附耳向她说了什么,念潮听得认真,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喽!」元芮莲调转方向准备离开。 「bye!」念潮向她道别,看向一脸疑惑的夏子涛。「小莲回饭店整理我们两人的行李,过几天我们要搬进这里来。」 「这里?」夏子涛惊讶。开玩笑吧?「这里不是还没开幕吗?」 「水电已经有了,另外,会安排保全跟管家进来,因为时间很赶,我得两个地方一起画才行。」念潮微笑回答,说得轻松。 油画就是反覆上色、等颜料乾这点讨厌,或许,也可以说是这点方便,她打算先搬进来,等大厅干的时候上去画总统套房,等套房干的时候下来画大厅,辛苦一点,努力压榨灵感还是行的。 她说得恬然,夏子涛却隐约感觉出这份工作的不轻松,仔细端详她,脸上倒是真的连一丝不高兴也没有,果然是个很逆来顺受的家伙。 「很漂亮!」他指指前方壁面。 「真的吗?谢谢。」念潮很开心地道谢。 「真的,漂亮到不敢相信是你画的。」夏子涛笑,回身往大厅沙发走去。 「什么嘛!真没礼貌。」念潮看着他背影抗议。 「哈哈!来!」他坐下,拍拍身旁空位也要她坐,举止亲昵得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嗯?」念潮走到他身旁,偏头不解地望着他,顺从地坐在他身边。 「我想请你帮忙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奇怪?是她多心吗?怎么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 夏子涛从怀里掏出两张薄纸,摊开她手,放进她掌心里。 「这是什么?」念潮看了看,看起来很像什么活动的入场券? 「我今年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的门票。」夏子涛看见她眨眼一脸疑惑的样子,才想起她中文不太好,也许还没看懂。 「啊?」念潮愣了愣。 「本来,这两张贵宾席是被我爸退回来的。」夏子涛扬眸,视线与她相交。「跟你去掷筊的那天,我妈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想瞒着我爸来……」 「嗯?」虽然不懂为什么他爸要退回演唱会的票,念潮却贴心地没有多问。 「这是这几年来,我妈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 「这几年?!」念潮讶异,不敢相信,有什么事可以闹到母子好几年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夏子涛只是笑了笑,没有解答她眼里的疑问,迳自说下去。「我妈妈平常除了去菜市场买菜跟上美容院洗头之外,也没什么出门,我实在很担心演唱会这种场合她一个人吃不消……」 「嗯?」 「我的经纪人那天也会很忙……我又走不开……」嗳,夏子涛看了看她,有点心虚,突然觉得说话很难,其实他不是非得找她不可,只是仔细审阅过脑中人选之后,他竟然发现自己只希望是她。「时间是下个星期六的晚上,你有空吗?」他咽了咽口水,整句话都是对着地板说的。 念潮清亮亮的眼直盯着他,唇角弯起明显的漂亮弧度。「你希望我陪伯母一起去?」她问。 夏子涛愕然,想说的话早一步被开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嗯。」他只能木然点头。 「要在哪里接伯母呢?你把地址抄给我好吗?我会准时去接她的。」念潮还是笑得好温柔。 夏子涛却不自在地尴尬了起来。「可是,万一我妈因为演唱会人太多空气太差昏倒了……万一她又嚷着要找我……演唱会结束我还得去庆功……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她连我家在哪都不知道……万一……」他忍不住开始想像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好了,子涛。」念潮打断他,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音,伸手掐了掐他脸颊。 夏子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终于正眼看她。 「我会开车,我可以带伯母去。如果伯母昏倒了,我会送她去医院;如果她演唱会结束要见你,我可以带她去你的庆功宴;如果她要在家里等你,我会载她去你家。而且我有手机,你随时可以联络得到我。」她的语调简直像在哄个孩子。 一口答应?虽然不意外,夏子涛还是觉得她真是大神经跟善良得过头。 「你会迷路……」他呐呐开口。 「小莲有帮我装卫星导航。」 「你会被冲出来的摩托车吓到……」 「我这几天已经训练出好胆量了。」 「你租的车很难开……痛!」 上官念潮又掐了他脸,这次很用力。 「很痛耶!干么啦?」夏子涛瞪她。 「跟我说谢谢就可以了。」她轻笑。真别扭,这男人连道谢都不会。 看着她无伪笑容,夏子涛不自觉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真诡异,明明她就长得跟他认识多年的韩玥很像,应该早就对这样相熟的五官免疫,为什么每次只要盯着她瞧,就会有那种很想吻她的感觉? 他撇开头,一眼看见桌上那叠被淹没在未开封油彩间的cd—— 他的唱片? 「你的?」他纳闷,随手拿起来看了看,不解地望向念潮。 「嗯。」念潮脸上迅速飞过一抹红,笑得有点难为情。「前几天托小莲买的。」 「干么浪费钱?!」夏子涛挑眉,把cd随手抛到桌面。「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我给你就好了。」他背靠进沙发,看起来有点不爽。 念潮不懂他为什么不高兴,有人说自己唱片不是好东西,买了浪费钱的吗?至少,她绝不会这样说自己的画。 她走到桌前,把被他乱丢的cd叠好,回身蹲在他面前。「怎么这么说?我很喜欢,很好听。」她盈望着他眼,说得真诚。 「有什么好喜欢的?就是迎合市场做的芭乐歌而已。」他唇边扬起一抹自嘲,听起来很怨天尤人。 「你自己不喜欢?」念潮侧了侧头,问他。 夏子涛只是暗了眸色,把头转开,没有搭理她。 「子涛,你喜欢我的画吗?」念潮还是蹲在他身前,仰着脸问。 没有料想到她会冒出这个问题,夏子涛对上她眼神,呆了半晌才开口。「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是我觉得很漂亮。」 「适合这间饭店吗?」 「很适合,比那些烂石头跟水晶灯适合多了。」他说,绝不只是恭维而已。她的画很有生命力、很富朝气,让精雕玉琢的大厅添了几分狂放的霸气。如果这是关家想呈现出来的不可一世气度,那么绝对是大大成功的。 念潮站起身子,走到画前,回头笑望他。「严格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我的创作了。」 第七章 她拿起油画刀蘸了颜料,直接在墙壁上调起色来。 「在这上色之前,我得先交给雇主草图,不停修改直到他们满意为止,除此之外,我还得研究这里的光源,照会建筑师,在他们能提供的素材里选择我能用的,另外,我得确认墙壁的材质,配合那些我没办法改变的硬体。」她扬扬手中颜料。「你看,其实这是我最不喜欢用的牌子。」 随即又指了指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说道:「从这里来的光源也不太好。」她笑了笑,指指前方。「甚至这面画也不是我当初想要的样子……老实说……」她吐了吐舌,笑得很腼覥。「我觉得这次雇主品味有点问题……」 夏子涛会心一笑,他也常常觉得唱片公司老板品味有问题。 「在法国,有很多人会瞧不起我这样的作为,艺术家应该要坚守自己的信念啊,怎么可以为了赚钱配合雇主随便修改自己的创意呢?你看,有多少坚持理想不愿向现实妥协的有名大师,他们死后画作广被流传之外,就连人格也颇被歌颂。哪像我这个拿人手短的小画家呢?」 夏子涛顿了顿,走到她身边,望着她的黑眸里有太多情绪。原来,看起来明亮美好的她,其实也得承受很多蜚短流长。 「可是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喔!」她看着他笑得灿然,彷佛所有的轻视嘲弄都不曾发生一样。「我觉得我很幸福,可以靠画画维生。如果我多接一些案子,让更多人认识我的画,就算这些案子很商业也没关系。」 她又转头,继续拿画刀在墙上刻画。 「更多人认识我、更多人金援我,我就有更多力量可以开个人画展,让大家都看见我最原始的创意及努力……更何况,我也喜欢我为这些雇主画的画,当我能配合他们那些……呃……很奇妙的品味,完成他们的期望时,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子涛——」她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会瞧不起为雇主画画的我吗?」 夏子涛抿唇,用力压下心头那股骚动,他怎么会瞧不起她呢? 「不会。」出口的声音涩涩的。 他觉得她很棒、很美好,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挑中他心事,解开了一直缠绕在他胸口的那道死结,就像鲠在喉头的长刺终于被拔起一样。一直徘徊在主流市场与自我理想中那颗悬宕不安的心,此刻似乎找到了依归。 「子涛,我喜欢你写的歌,也喜欢你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希望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喜欢。」念潮唇边扬起一朵清丽笑花。 夏子涛胸口一融,直视她眼中波光潋灩,心里一阵柔软……转念又想抗拒那份暗涌。「那是因为你不懂音乐,你这个只会吃饭睡觉跟画画的懂什么?」他走近她几步,将她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口气很凶,动作却很轻柔。 「什么嘛……」念潮咕哝,连他也笑她只会画画了。「总之我很喜欢就是了,你也得喜欢才行。」 她的抗议令夏子涛温煦微笑,他忍不住想起那个和她一起去掷筊的早晨。忽然注意到她还用着那天给她的手环将长发束成马尾,大掌忍不住抚上她脸颊。 「喂!」 「嗯?」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她抬眸。 「土地公说,你欠我一个吻……」 什么?念潮还来不及反应,夏子涛便遮住她视线,倾身吻住她—— 他唇上的温度炽热得吓人,念潮没办法思考,忘了动作,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轻轻碰触,原本只想浅尝即止,但在滑过那如花瓣般的触感之后,却舍不得就这样放开。带着些许试探,他伸出温暖的舌轻舔,念潮似乎吓了一跳,嘴唇微启半张,就这样让他滑进唇齿之间。 他吸吮,湿热且ji情地交缠引诱着她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念潮脑子乱哄哄的,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他。 夏子涛不知道她是因为惊讶,还是由于对男人没有太多经验所以才显得如此生涩?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是后者。而现在,她的顺从只是徒增他的更加侵略而已。 交换角度之间,他又更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他们两人同时听见念潮手上油画刀掉落的声音…… 那个让她头昏脑胀的凶手终于放开她。 夏子涛直视她,很满意她原本轻浅的唇色变得艳丽瑰红,她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惘蒙胧,让他忍不住低笑。 「演唱会见。」夏子涛摸了摸她头,听起来无比珍爱。 韩澈双手背在身后,伫立在办公室整面落地窗前,俯瞰台北城的车水马龙。明明是喧嚣缤纷的街景,此时在他眼中却似乎被褪去缤纷嘈杂,只剩一片寂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上官念潮父母回国的时间,是因为觉得韩玥已经大到足以接受父母感情有异的年纪?还是他私心认为父母之间的心结应该趁这个机会厘清?必要的话,即使离婚也没有关系。至少,他们终于能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 记忆中,那么多母亲的眼泪已经让他觉得不耐。 在他懂事之后,他尽量与父母保持不近不远的关系,不想面对母亲那副「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用在这段婚姻里委曲求全」的可怜姿态。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加害者,是造成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 他痛恨,却又该死矛盾地珍惜家人。 听起来如此可笑,又无法否认。 据他所知,父亲跟母亲都曾私下寻访过上官静的行踪,过了这么多个无消无息的年头,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上官念潮却在这时出现…… 「你找我来干么?大建筑师?」向直海划破寂静,一屁股坐在韩澈的座椅上。 「我的办公室没人管了吗?」韩澈冷眸一凛,没有通报就随便让这痞子踏进办公室。 「翻脸不认人啊,明明是你找我来的。」向直海笑嘻嘻的。「再说……你们家秘书看到我一向只会说好跟傻笑。」他笑得很讨厌。「信不信?她一定去帮我泡咖啡了,她永远都记得我的咖啡加糖不加奶,真是个小甜心。」 向直海掏出怀里香烟,慵懒地把脚抬到桌上,舒服地眯了眯眼。 「说吧,找我什么事?」向直海很痞地问道。 瞧!倒像这里是他办公室了……韩澈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直接切入正题。「风华酒店的开幕酒会……」话没说完,女秘书敲了敲门,果然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向直海一脸刺目坏笑,韩澈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换个男秘书…… 「开幕酒会?什么时候?上官念潮不是才来不久?」他啜了口咖啡,真不错,韩澈对咖啡豆的品味真不是盖的。 「月底。」 「这么赶?」向直海纳闷,只剩下三星期了吧。「颜料都还没干吧?关家是怎么回事,连个小女生都要欺负?」 韩澈没有搭话,不想回答上官念潮是不是被压榨这个问题,手支着下巴,淡声说道:「酒会需要艺人。」 向直海点烟的手差点烫到自己。「关家的饭店要艺人干么?这种上流社会的场子,他们请政要跟记者就够了。」 「关二少爷说的。」韩澈一脸无奈。 「关天骋?」向直海愣了一愣。 跟年底就会风光出来竞选议员的哥哥关天驰不同,关天骋就是很一般的那种纨袴子弟,不要给家族惹出什么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那种。他不是长居法国吗?这些年来新闻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话了?」向直海问。 「谁知道?天驰告诉我,他们希望风华的走向以年轻化取胜,加上年底又要大选了,总之是希望越热闹越好。」 「哦?」想撇开上流社会的光环,走亲民的大众路线就是了。「怎么不干脆请电子花车算了?」 韩澈白他一眼。「你不想做的话我找别人。」 「做!当然做!有钱赚怎么会不做?」向直海眼神亮晶晶的。「说吧,酬劳多少?」 从韩澈那里离开后,向直海边走边想。 发财了!才三十分钟的节目,不过加上整场的音乐演奏,就有整整七位数的酬劳。而且开头还不是一,简直比尾牙还好赚! 到时夏子涛的演唱会也忙完,随便抓他和其他艺人去唱个三首歌,请组高水准的乐队现场表演,基本上只要演奏好背景音乐,足够让宾客假惺惺跳舞就够了。 他喜孜孜地想,脑中有好几组适合的乐团可以好好过滤筛选,出场的艺人也要赶紧决定,关天驰那个控制欲强的男人一定会先审过节目表…… 他正想得认真,还没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就被一个大发雷霆的青春美少女挡住脚步。 「为什么没有帮我保留vip座位?!」 向直海捂住耳朵,这么活力朝气的声音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明明说会留两张给我的!你这个食言而肥的骗子!」韩玥姣好的脸上有细细雕琢过的淡妆,细肩带、超短迷你裙、脚踩着绑带高跟凉鞋,一副青春无敌样子。「我期待了那么久!你都说没问题,明天就要开唱了,你今天突然跟我说不行!」越说越委屈,她鼻子红红眼睛红红,看起来快要哭了。 「哎哟,大小姐。」向直海比她更想哭,蹲到她身前,仍然是一副嘻皮笑脸。「临时出了一点状况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本来,他是想说夏子涛的爸爸绝对会把那两张贵宾席的票退回来,所以他绝对会多出两张票,没想到夏大才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主动拿走了被他爸妈退回的那两张票,也就是预期要给韩玥的那两张。结果,他很荣幸地遇见大小姐脾气发作。 很好,演唱会就在明天,好座位的公关票早就发完了,现在叫他去哪里生贵宾席的票啊?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签下韩玥让她去演戏,她三秒钟落泪的技巧真不是盖的……唉,他叹了一口气,他真的很讨厌小女生哪! 「vip没有,摇滚区好不好?」向直海轻哄。 埋在膝盖里的螓首摇了摇。竟然想用摇滚区来打发她? 「我手边摇滚区的票大概有十张左右,你可以带朋友来,她们一定很开心。」 唔,这次摇头前犹豫了一下喔! 「演唱会结束之后,公司要帮子涛办庆功宴,庆祝他首次巡回圆满落幕。」 咦?小脑袋稍微动了一下。 「只能你一个来,朋友不行。」 「好!那我在后台等你!」耶!梨花带雨的脸庞一扫阴霾,两手攀住向直海脖子。「我就知道直海哥人潇洒英俊又帅气,难怪女朋友交不完,桃花开不断……」 「好了好了……」他苦笑,拉着韩玥站起,这种无意义的对白实在不需要再继续。「子涛去做最后彩排了,今天不会进公司。」他点了十张票给她。 「是哦?」尾音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很失望。「最近我都遇不到子涛哥,打电话也不接……我哥说他很低潮,你欺负他喔?」 「他是我的摇钱树,我怎么可能欺负他?」向直海很不正经。 「你这样说,我更觉得你会欺负他了!」韩玥咕哝,引来向直海一阵哈哈笑。 「不用担心,他的低潮快过去了。」向直海揉揉她的头。他有种感觉,最近的夏子涛摆脱了前阵子灰扑扑的低迷。 本来,夏子涛吸引他签下的便不只是长相英俊或性感,他的音乐叛逆乖张,爆发力十足,意气风发得教人移不开目光。然而经过了几年演艺圈纷扰,达不到自己的目标又没了初衷,他的音乐不再自信逼人,却也没有尝试作不同的歌路突破。 既走不到顶端,也还没沦落到变成光卖皮相的偶像歌手,困在这里不上不下,偏偏夏子涛的个性又不好把话说破,一定得他自己突破瓶颈才行。 不过,最近似乎有些什么悄悄地不同了。 上回,他看见夏子涛舍弃了惯用的电吉他,尝试用木吉他与钢琴谱曲。并不是指电吉他不好,而是他愿意放弃旧有的习惯挑战新思路这件事很好,很容易激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虽然不知道夏子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过利用得当的话,这样的转变也许能顺利将他推往事业高峰。 「放心吧,明天绝对是最好的一场。」 「那当然,我的子涛哥绝对是最棒的!」韩玥笑得灿烂。 演唱会开始前—— 「为什么她会跟你妈一起来?」向直海咬着棒棒糖,指指萤幕里的上官念潮,问已经梳化完坐在后台别麦克风的夏子涛。 夏子涛继续动作没有理他,和几个工作人员确认麦克风位置能良好收音且不会掉落。 向直海继续在那架监看舞台现场的小电视前东看西看,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夏妈妈他自然是认得的,上官念潮倒是多看了好几眼才确定。 搞什么?!直接说夏妈妈要来就好了嘛,害他饱受韩玥摧残…… 向直海一脸阴暗地望向夏子涛,用力腹诽他。 夏子涛一副不痛不痒,不想跟他交代的样子…… 第八章 唉!经纪人的威信真是荡然无存。 哔—— 手机简讯声响起,向直海挑眉,把手机递给他之前先看过内容。 呿,管很大!夏子涛白他一眼。 我跟夏妈妈到了哟!安心表演吧,我会照顾她的。 发送者是念潮,用的语言是英文。 噢,原来她不会拼注音。他笑,为了确保她能看懂,他也以英文回覆。 放下手机的神情里闪过一抹温柔。 吓!向直海觉得自己看到鬼,这个在他旗下三年只有为宣传新戏传过绯闻的夏子涛、只有在演戏或拍广告时会对女明星和颜悦色的夏子涛、对韩玥提不起兴趣的夏子涛、曾经被他私底下怀疑过性向的夏子涛……竟然对着一个女人传的简讯笑得很温柔。 噢,不祥的预兆。古圣先贤早告诉大家女人是祸水,当然,对男艺人来说更是。 「你跟上官念潮怎么搭上线的?」这问句不是出于职业心作祟,而是带着浓浓的八卦气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才不担心夏子涛闹出什么绯闻、惹出什么麻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相信自己一定搞得定! 咳!那他问这个做什么?还看人家的简讯?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确实只是想八卦一下旗下艺人的感情生活而已…… 夏子涛嗅出他看好戏的心理,不想理他,再度怀疑自己怎么会把经纪约签给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眼睛紧盯转播舞台的小电视,暖场快结束了,舞台中控已经在向他摇手。 「嗳,上场了。」他扬扬手再见,留下向直海一脸哭笑不得。 这年头,经纪人果然都不经纪人了啊! 收到。 真简短……后台一定很忙吧? 上官念潮又看了一次简讯,把手机收进包包里。 她没有太多看演唱会的经验,看到这么大的升降舞台跟华丽的声光效果,真令她惊叹连连,连刚刚暖场歌手出场时的乾冰都吓到她了! 跟镇定的夏妈妈比起来,她倒显得像乡下人进城一样格格不入。真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夏妈妈要喝水吗?」路上有多买一瓶矿泉水给她。 「谢谢。」夏妈妈接过矿泉水跟念潮递来的吸管,对这「媳妇」真是越看越满意。个性温柔,亲切有礼貌,眼睛里老是带着可爱的笑。虽然国语不太标准,不过人家住在法国嘛,这也是没办法。 还有,「媳妇」说她是学画画的,学画画也赚不了几个钱,不过没关系,她从头到脚没一样名牌,儿子应该还养得起啦,呵呵!她最喜欢这种朴实的女孩儿了。 「你们交往多久了,念潮?」演唱会的喧嚣也无法盖过夏妈妈的大音量,念潮听得再清楚不过。 「呃……夏妈妈,我跟子涛真的不是……」念潮努力解释,事实上,来小巨蛋的一路上,她都在解释这件事。 她跟夏子涛没有在交往,虽然,拜土地公之赐,是有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回想起那天的吻,念潮又忍不住脸红了。 他吻得她七荤八素,几乎连脚趾头都要蜷起来。她不是没有接吻的经验,可是没有人像他这么无理,来得让她措手不及…… 想到他时心里的那份怪异感更强烈了,就连听见路边商店放他的歌曲,都会让她心跳快到不能呼吸。 刚才进场的时候,旁边女生手里还拿着他的扇子,她竟然连看见他的扇子都忍不住紧张地低头。 天哪!她现在竟然还来看他的演唱会,她会比夏妈妈先昏倒吧…… 身旁妇人看见她脸上飘过红霞,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更加心喜!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不错不错,儿子眼光真不错!媳妇这么害羞,真的好可爱哪!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很开明的啦!」夏妈妈一脸豪爽。「这几年我们都不在子涛身边,还好有你陪他,不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闯演艺圈一定很辛苦!」 「……」 「其实他的新闻我都有在看啦,他很乖,都没什么花边新闻捏!」 上官念潮放弃,无奈地苦笑。现在是暖场第二首,等会儿她儿子上台,夏妈妈应该就不会继续这么热情的「招呼」她了。 「我本来还很担心他在演艺圈找不到对象,原来是交了圈外人,呵呵!」 「……」 「他从小到大都没带女朋友回家给我看过捏,隔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有点转性了,明白我急着抱孙子,还知道叫你来接我。」 孙子?!念潮满额黑线。 「厚!我今天真的很高兴捏,可惜我们家老头没……」 夏子涛啊,你赶快出场吧……念潮在心里暗自祈祷。 轰咚! 神听见了她的召唤! 舞台周围机关爆破声震耳欲聋,引来满场尖叫。 夏子涛一身劲装,带着盛大舞群,衬着低空烟火,华丽绚烂地登场。 夏妈妈的独角戏终于宣告结束,她和念潮两人看得目不转睛。 开场曲之后,一连三首快歌,全场情绪沸腾到最高点。 他额上的汗水熠熠发亮,胸前开襟露出结实但不过度的肌肉线条,他的笑容依然如晴空般灿烂,神采飞扬自信得像个国王。 舞台上的他原来竟是这么狂野性感又迷人,他终于停下来问候观众及喝矿泉水时,都有歌迷因为他仰头时喉结美妙的吞咽而尖叫。 噢……这个夏子涛,很性感,却没有私底下的他令她心跳加速。 忽然,她感受到他投射来的视线。 唔,虽然明知道他是在看夏妈妈,不过,被王子垂青会有多么虚荣,这一刻她深深了解。 她笑了,对这个想法,也对朝着这里望的他笑。 这首是夏子涛自弹自唱的慢歌,他的目光胶着深情,视线紧紧交缠着她的。 念潮深深凝望,唇边的微笑好温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他,心里就隐约感到骚动,麻麻痒痒的。 彷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夏子涛离开舞台换装,她才突然想起,身旁沉默了很久的夏妈妈。 上官念潮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她脸上的表情,演唱会已经进行到后段了,夏妈妈竟然可以这么久不说话耶! 咦?她看见夏妈妈抹了抹脸,眼角好像有泪光的样子,在夏妈妈从包包翻出卫生纸之前,念潮就递了手帕给她。 媳妇果然心思很细腻啊!夏妈妈更满意了。 「时间就晚了,我麦来造啊。你留下来陪子涛,我来去叫计程车就好了。」忘了上官念潮听不懂,脱口说了句台语,夏妈妈连忙又用国语说一次。 「夏妈妈,我送你回家,不要跟我客气。」念潮微笑,挽起她手离开重重人海。 一上车,夏妈妈忽然哭到让念潮完全傻眼!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保持沉默。没多久前才缠着她说想抱孙子什么的那么高兴,现在却哭成这样……看见儿子这么风光地站在台上接受众人喝采,心里一定百感交集吧!念潮突然觉得心头一紧,当初,她开第一场画展时,上官静也是搂着她就在画廊哭了起来…… 半晌,夏妈妈终于平静了点,她指指刚刚念潮送她来时让她放在后座的一大袋东西。 「我拿一些子涛爱吃的东西来,你帮我交给他。」擤鼻涕—— 「好。」念潮看看自己沦陷的手帕跟越哭越凶的夏妈妈,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 「拍谢啦,给你看笑话了!」擤——「我只是想到,子涛这个孩子很怕生的说……以前他小时候,一站在讲台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叫他跟叔叔伯伯打招呼也是转头就跑……现在站在几万人的舞台上又唱又跳……家人又不支持他,心里要是委屈也没地方说,我想到就觉得很心疼…… 「都嘛我家那口子脾气又臭又硬,明明是担心自己儿子进演艺圈辛苦,偏偏说出来的就不是那么回事,弄到儿子离家出走……这下好了!脾气一样臭的儿子不回来了,更糟糕的是,爸爸越老还越爱面子,每次看到子涛新闻他都转台,隔天又跑去杂货店拚命看人家报纸……」 噗哧!念潮笑出声来,这画面光用想像的就很好笑……她想起夏子涛的关心和道谢都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原来竟是家学渊源。 「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叫他有空的时候就回家。自己爸爸什么个性难道还不知道吗?不要再管什么金曲奖不金曲奖的,那一点都不重要啦!」 「好,我知道了。」再过两个路口就要到夏家了。「夏妈妈,你真的不去看看子涛吗?」 「不要了啦!那个什么庆功你们年轻人去就好了啦,子涛回家也很晚了,叫他洗个澡赶快睡觉啦,我不去等他啦!」 「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很失望?念潮忽然想起夏子涛说母亲要来时的那份紧张。 「你也早点睡,女孩子太晚睡对皮肤不好啦!」 「好,谢谢夏妈妈。」念潮停车,很久没有母亲嘘寒问暖的她,竟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啊对了!」本来已经下车准备关车门的夏妈妈突然转头,从包包里掏出一样物事套进她左手—— 一只玉镯。 「大小刚好捏!」夏妈妈笑呵呵的。 「夏妈妈……这是……?」念潮一脸错愕。 「没有多少钱啦!就当作是送给媳妇的见面礼。」夏妈妈依然笑得很高兴。「子涛跟我说要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就想说他一定是不好意思说是女朋友要来。」 念潮干笑,已经完全不想解释。 「当妈的难道还不了解儿子吗?既然他这么喜欢你,都让你来见妈妈了,那我当然要有点表示才行。」 她真的很想哭,「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这句话用在这里对吗?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好,就把他爸以前追我的时候送我的手镯拿来送你啦!」 天哪!竟然还是定情物,她想撞方向盘……「夏妈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好啦好啦,卖贡啊,卡早困ㄟ,再见!」夏妈妈丢了句台语人就跑了。 「……晚安。」念潮对着跑掉的背影和玉镯在黑暗中发出的光亮苦笑。 把手镯还夏子涛好了,他自己去搞定他妈妈。才这么想,包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来接我。 传讯人是夏子涛,这么没头没尾的……这对母子真令人无奈。 她今天是夏家的司机吗? 也好,夏妈妈托她的东西还在车上,就连手镯也一并给他吧! 念潮掉转了车头,往夏子涛告诉她的庆功宴地点去。 「子涛哥,你在等谁?」韩玥在夏子涛身边绕呀绕的。从向直海带她进来,发现夏子涛的身影开始,开香槟、敬酒、和唱片制作人寒暄、跟舞台总监握手,她一直黏在他旁边。 很轻易地,她就发现夏子涛三不五时地望向门口,好像在期待什么。 「一个朋友。」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样,已经被韩玥缠习惯的他今天竟然有点不耐烦。 「什么朋友?」很显然,小女生一点也没察觉他的不耐烦。 「一个能送我回家的司机。」 「对厚,你喝了很多酒,今天不能骑车。直海哥呢?他刚刚有喝酒吗?」平常都是向直海接送夏子涛的,当然,她的眼光只停留在夏子涛身上,闲杂人等有没有喝酒,她完全没注意。 「在说我什么?」向直海凑过来。 烦,又来一个多事的。夏子涛没好气,索性在一眼能望见门口的沙发坐下。 「不是在说你坏话啦!直海哥。」韩玥偷笑。「我问子涛哥在等谁。」 「哦?我们的大明星在等人?」向直海一脸八卦。「怎么?夏妈妈要来?」他当然不会以为是这个答案。 「我妈已经回去了。」 「咦?今天夏妈妈有来?!」韩玥一脸惊讶。「真棒,子涛哥,你爸妈终于愿意认同你了!」韩玥声音藏不住雀跃。真好,子涛哥了却一桩心事,现在有时间跟她谈恋爱了吧? 「那就是在等上官念潮?」 ……没否认,那就是了。 「谁是上官念潮?」韩玥问。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男人,而她的子涛哥从来没有等过什么女人,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没有。 「这么急着走,是因为在等她来接你?」兴风作浪是向直海的长才,这么聊下去,要不了多久韩玥就会爆炸。 「是因为我累了。」夏子涛瞪他一眼,轻描淡写。 没有人回答韩玥的问题。 「你不介意等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他还想跟一些高层谈谈下张唱片的走向,顺便聊聊最近新签的艺人状况。 「你去跟大人物周旋吧!」向直海的长袖善舞一向是演艺圈众所皆知,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 「哦?抛下做牛做马的经纪人自己去谈恋爱,不太道德喔……」 呃?怎么越听越不对,韩玥一脸惊恐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向直海。子涛哥谈恋爱了?怎么可以?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够了!他不想韩玥等一下缠着他出去,然后撞见跟她长相相似度百分之八十的上官念潮。「她住在我家隔壁,搭个顺风车不过分吧!」 住在子涛哥隔壁?!事情更严重了。 「啧!真是近水楼台。」向直海笑。「怎样都行,不要光屁股上报就好。」 「去你的!」夏子涛还没骂完,就看见上官念潮一边看手机一边张望,往这个方向来。 「嗳,我走了!」他匆匆起身。 「喂,至少跟出钱的打个招呼!」向直海跟在他后头。 「我也要去!」韩玥大叫。怎么可以把子涛哥让给别人?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第九章 韩玥食指指着上官念潮凸眼掉下巴,向直海站在她旁边一脸幸灾乐祸,而夏子涛一脸无奈。 念潮看见韩玥时眼里闪过的惊诧很快淡去,她强迫自己镇定。夏子涛告诉过她,韩仲谦有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儿,当时他在机场,就是将自己错认为她。 就是她?子涛口中的小玥? 「你们好。」她向韩玥和向直海微笑,投给夏子涛一脸不解。为什么他们和他一起冲出来? 哇哇哇哇哇!这个人长得跟自己超像的!韩玥仔细看她,除了她高她半个头,皮肤比她白两个色号之外,头发眼睛鼻子眉毛嘴巴都超像的!如果她稍微神智不清一点,她根本就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bonsoir,上官念潮。」向直海上前轻贴她左右脸颊,用法语说道:「你的每一场画展我都有出席。很高兴今天见到你本人,你比报章杂志里漂亮。」 噢,在台湾除了小莲,没有人跟她说法文了,而且竟然还这么流利,念潮看起来很开心。「谢谢你的称赞,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画。」 说来好笑,向直海国中前都在法国念书,直到今天他母亲还住在法国,于是他常常台湾法国两地跑,法文倒是一点都没生疏。 夏子涛一脸不爽,拉了念潮就要往门外走。 她被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向直海看在眼里觉得好笑,韩玥则是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等等!等等!」她拉住念潮另一只手臂。「你长得跟我好像……我叫韩玥,你呢?」 「她叫上官念潮,住在法国,这次是来台湾工作,过几个月就要走了。」回话的是夏子涛,他拍掉韩玥的手,不喜欢任何人碰她。「我要回家睡觉了,叫直海早点送你回去,免得你哥在我耳边碎碎念。」 「我也要一起走!念潮,你可以也送我回家吗?」 铃—— 石破天惊! 石破天惊——震耳欲聋——的——的什么? 夏子涛坐起身子寻找声音的来源。 靠!是手机。 他一向好睡,谁大清早打手机给他可以响到天长地久,久到把他吵醒? 他把脸蒙进被子里,不过那铃声听起来一点想停的意思都没有。 吼!他低低咒骂一声,接起电话准备劈头就骂—— 「夏、子、涛!我家念潮呢?!」话筒传来清晰的女人叫骂声。 「……」他都还没开口,就先被骂了。 「我小莲啦!念潮昨晚没回来也没打电话给我,有没有在你那里?」 上官念潮?夏子涛终于清醒了点。 「她没有在我这里。」他清了清喉咙,元芮莲怎么会以为他们在一起?「她昨晚说要住妈妈家。」 「她妈家不是在你家隔壁?那该死的你是不会去看一看喔?」小莲又骂了起来。「念潮一向早起,也从来不会忘记打电话给我,现在都已经九点了,人还没出现……总之昨晚是你把人拐去看演唱会的,你就给我负责到底,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杀了你!」 人不见了?夏子涛皱眉。「……你有打电话给她吗?」 「没有。」元芮莲说。 没有?神经病啊!「你连电话都没打给她,就来跟我要人?」 「我不想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叫她起床。」那头的元芮莲笑了起来,听起来很欠揍。 「……」夏子涛第一次想对女人爆粗口,不想把念潮吵醒,吵他就对了。 「反正你去把她叫醒,带她吃完早餐再来,bye!」元芮莲愉快地收了线。 奇怪?这种讨人厌的个性好像跟某经纪人很像…… 夏子涛叹了口气,认命地下床梳洗。 很快地,他来到上官静的房子篱笆门前,才正想按电铃,就意外发现门根本没落锁,只是轻轻掩上而已。 怎么会没锁?难道是被撬开了吗?不,不对!并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快步步上石阶,推推大门,竟然连大门也没锁?! 心里蓦地窜起不好的念头,该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了吧?! 他长腿一跨,快步冲入,迅速推开一楼每一间房门。 没有……这间没有……那间没有……浴室也没有! 念潮的鞋子还在玄关,一定还在屋里,人呢?她人呢? 他昨晚睡得很沈,完全没注意到隔壁有没有不寻常的声响,虽说这老社区治安好,凡事也总有个万一…… 会不会这间久没住人的矮房早已变成歹徒觊觎的目标? 她很柔弱,又该死的漂亮,如果有歹徒……如果有歹徒的话…… 他胸口一紧,不想再往糟糕的地方想,快步跨上二楼。 对!还有二楼,先不要慌张,还有二楼没找……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然后,就看见一个和衣睡在地上,一脸安详的女人……念潮? 他走过去,刚经过一番心理折腾,惊魂未定,竟然伸出手探她的呼吸。 很好,衣服很整齐,睡得很沈,夏子涛一骨碌坐在地上,忽然很想一脚把她踹醒! 她是脑子坏掉,以为自己住在什么夜不闭户的大同世界吗? 骗人没去过巴黎啊,法国治安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她怎么能平安长到这么大? 也没盖件被子,不知道睡地板会着凉吗? 他脱下外套帮她盖上,忍不住凑近看了看她。 这么近看,她的睫毛真的好长,细细的在眼窝留下密密的暗影,嘴唇因平顺的呼吸微微张开,忍不住让他想起曾经在当中流连的滋味…… 真是见鬼了!刚刚不是还想把人家踹醒吗……夏子涛脸上升起一抹可疑暗红。 他别开脸,看见她躺着的不远处有从画架上卸下的画布和油画工具。 是画到累了拿到地上来画,画到睡着吗? 真是的,是有没有这么爱画画啊?每天在饭店画还不够啊? 仔细一看,旁边还有几枝从院子里剪下的天堂鸟。 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天堂鸟? 她在画什么呢? 夏子涛捞过画布,呆住—— 这……是他? 橘红色天堂鸟绽放在垂首弹吉他的男人身后,巨大的花翼像狂放的翅膀,看起来既狂野又妖魅……让他不自禁顺了顺呼吸。 其实,画中男人只有侧脸,没有太明显的五官,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自己。 她半夜不睡觉,就是在画他? 他可以因此以为她心里有他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若有似无地想起她的话,以及她眸中的波光潋灩。 「子涛,我不知道你期望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你也得喜欢才行。」 「你会瞧不起为雇主画画的我吗?」 在他对自己的事业感到旁徨,对人生的定向充满茫然时,她就出现在那里,就站在他的舞台下,与他深深凝望。 那一瞬间,她耀眼得令他目眩,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喜欢她,所以他才要她留下母亲给的手镯。 他想,他在更早之前就喜欢她了,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吻她。 原以为,她会问他关于那个吻的事情,没想到之后几次见面她竟然完全没有提起,就好像那只是土地公开的一个玩笑一样。 既然她不在意,他也不想主动提。 就当作是她对他没意思,不然难道要一向习惯女人投怀送抱的他表白吗? 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嗳,但是,既然她对他没意思,这画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什么东西啊!如果她对他没意思的话,还让他又亲又抱的? 夏子涛看着她安稳的平静睡颜,忽然气恼了起来。 长臂陡然一伸,又重重地吻向她。 唔……念潮的长睫掀了掀,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身上,教她挣不开。 不能呼吸……她张口微喘,猛然又有一股湿热窜入,她惊吓得睁开眼—— 子涛?!她整个人跳坐起来! 她揉了揉眼,摸了摸嘴唇,疑惑地望向眼前人,刚才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 「早安。」夏子涛又倾身轻啄她的唇。 「……bonjour。」是货真价实的被吻了……她不敢置信,还没醒,语系还没改回来。 夏子涛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好可爱,他满意地看看她手腕玉镯,很喜欢它被戴在她手上。「去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等你。」 「准备什么?」她一愣,真的还没醒。 「准备上班,小莲来要人了。」夏子涛轻笑,又吻了她一口,无视念潮的错愕,迳自往门口走去。 念潮走出大门,就看见夏子涛斜倚在门边,一脸慵懒。他戴着浅褐色墨镜,格子衬衫及丹宁牛仔裤,一身悠闲,跟昨晚舞台上的形象天差地别。 好奇怪……他今天一直亲她?她忍不住盯着他发愣。 「今天我当司机,我载你吧?」夏子涛笑着向走神的她伸手。 载她?上官念潮偏头看了看,又是大惊吓,倒退两步! 「我、我不要坐摩托车!」她拚命摇头。 哈哈哈!夏子涛大笑。是有没有这么害怕啊? 「谁跟你说要坐摩托车了?你昨晚不是有开车吗?哈哈哈!」而且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昨天办庆功宴那附近耶,实在太好笑了。 「……」真坏心耶!他又笑得这么无良了…… 昨天演唱会坐在后排那个说想当他的麦克风的女生,要是知道私底下他这么幼稚又孩子气,不晓得会不会幻灭?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被她瞪的夏子涛牵起她手,十指紧扣,信步往停车场走去。 「你今天不用工作?」念潮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被他拖着走。 「不用!最近这一、两个月是我最空闲的时间。」 「噢。」念潮想了想。「那你要回去看夏妈妈吗?」 夏子涛脚步顿了顿,瞄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回家是一定要的,只是想等做出点成绩后再回去。」 「成绩指的是什么?是你昨天提到的金曲奖吗?」 夏子涛目光瞅着她,突然显得有点迟疑。「我本来一直这样以为,最近却觉得有点不确定。」 「不确定?」念潮无法理解他的话,却又好像构得着一点轮廓。 「像你现在这样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实现着自己的理想,不就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吗?」她说。 她想,他心里是极度矛盾的,所以上次他才会说不喜欢自己的音乐。他还没达到自己立下的目标,才没办法抬头挺胸地见父母。 「你倒是把人生说得很简单。」她好像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夏子涛不高兴地回嘴。 「我的确觉得人生很简单啊!」她灿笑,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除了爱情之外的人生都很简单。」 「干么?你被男人抛弃过?」夏子涛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进去,自己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才没有咧!」念潮继续说。「我从小看我爸跟我妈这样就够受的了。」 夏子涛回想起她口中的上官静与西蒙之间的关系,眸色很暗。 「小时候,常常有同学笑我是我妈跟乱七八糟的男人生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勇气问爸妈。」 夏子涛看她,真不明白她有这样的童年为什么还能如此温暖明亮? 念潮接着说下去。「我隐约觉得自己的爸妈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睡同一个房间,平常的互动也仅止于朋友的问候而已。直到有一天,忘了是十四还十五岁的夏天,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到可以承受事实真相,我跑去问我妈,我到底是谁的小孩。」回想起自己往日的幼稚举动,念潮迳自笑了起来。 「我妈也很乖,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出生在台湾,是她和情人的孩子,所以我从她的姓。她来法国嫁给爸爸,法律上,我只能算是爸爸的养女。 「我们为什么从来没去过台湾?我们有其他亲人吗?你为什么不嫁给情人?你爱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跟爸爸一起睡? 「我抛给她一堆问题,她慢慢地一个一个回答我。其实,我去问她之前脑子里已经想过千百种可怕的理由,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了,不过我还是幼稚得大受打击。」她又笑了。 夏子涛却觉得有点不舍,他在正常家庭长大,实在很难想像,一个小女生知道自己是妈妈与姊夫生的孩子时会作何感想。 「我告诉妈妈,爸爸实在太可怜了,失去了一个人从头再爱就好了,爸爸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对他公平一点试着去爱他?」 「呃,就十四、五岁而言,你真早熟……法国人喝的水跟台湾不一样吗?」夏子涛故作轻松想缓和气氛。 「一点也不成熟,子涛。」念潮笑,不明白这跟水有什么关系?「我妈跟我说她没办法爱爸爸之后,我用好几年的叛逆期回报她。」 「怎样的叛逆期?」他忽然也觉得有趣了,说到底还是个小女生嘛! 「拚命谈恋爱的叛逆期。」她正色道。 第十章 夏子涛讶异地望她一眼之后,随即爆出大笑,双肩抖动得像是停不下来似的。「这算哪门子的叛逆期啊?好弱喔!」哈哈哈哈哈! 「喂!我也是自有一套逻辑的。」虽然自己也觉得可笑,但别人笑得更过分时,就忍不住要为自己辩驳一下。「我想证明给我妈看,爱很简单啊!你看!多简单就可以爱上一个人,一段感情结束了再换个人从头开始就好,何必一直眷恋着前一场恋爱?她这么死心眼,我就试给她看,让她知道她不是没办法,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念潮说得振振有词。 「然后呢?」夏子涛忍住笑接着问。 「然后当然是我妈不想理我,我叛逆了几年之后,也终于觉得自己很幼稚,不想再继续了。」 「小女孩长大了?」 「是啊!」 「真是可怜中间那些被你卷入你跟你妈的战争的男人……」 「有什么好可怜?我对他们也是真心诚意。」她当然是真心诚意,只是相较之下不够爱而已。 「那现在呢?」夏子涛忽尔扭头看她。 「什么现在?」念潮不懂。 夏子涛微眯了眯眼。「你的叛逆期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啊!」纳闷,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我吻你为什么不拒绝?」他看了看她,眼神很深沉。 念潮脸一红,头低低。「那……那是……因为……土地公……掷筊……」 好,通通推给土地公就是了。 「那早上的吻呢?」 「……」 「我牵你手的时候呢?为什么不放开?」 「……」念潮还是头很低,没有回话,她不知道他问她这个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他说,想到他时的那种怪异感?他是在怪她太随便吗? 「你常常让男人吻你吗?」 「没有。」她摇头,脸上的红潮一路蔓延到耳根。 「牵手呢?」 「也没有。」还是摇头,好想哭……风华就在前面了,他可以停止追问了吗? 「你在法国有男朋友吗?」 「没有。」念潮愣了愣。 「结婚了吗?」 「当然没有。」她终于抬眼,才发现夏子涛望着她的眼神炽烈得令人心慌。 「真好,我也没有。」夏子涛一脸灿笑,把车停在饭店门口,侧身又热切浓烈地覆上她的唇。 半晌,他才终于餍足地放开气喘吁吁的念潮,额头顶着她的,回荡在她耳畔的声音很沙哑。「先跟你说,我很会吃醋,别让别的男人对你这么做。」 「唔?」念潮睁着迷蒙大眼望他,眼里氤氲着满满雾气,她还没弄懂夏子涛话中的涵义,就听见轻敲车窗的声音。 夏子涛和她同时一怔。 ……是韩澈? 他穿着黑色手工西装,一脸肃杀地望着车内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 夏子涛打开车门,下车,拍他肩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在这里做什么?」韩澈面如冰霜。 念潮也跟着下车,端起微笑招呼道:「你好,韩先生。」 「我送她来。」夏子涛指指念潮。 韩澈扫了他一眼,向念潮丢出问句。「听说你昨天送舍妹回家?」 舍妹是什么?是指韩玥吗?「韩玥?」念潮看起来很无辜。 可恶!韩玥果然是个惹祸精!夏子涛心里暗叫不妙,根据他对韩澈多年的了解,他现在的心情简直不爽到了极点。说来说去还是怪向直海,说什么暧昧的话害小玥吵着要跟! 「不然你以为我妹妹还有哪一位?」韩澈盯着她,表情很难看。 「我已经警告过你,你还从我妹妹那里打主意。」韩澈看了夏子涛一眼,想到刚才不经意撞见的吻,神情复杂。「连子涛你都动了脑筋。」 他几步来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以为你很单纯,没想到你根本就做足了功课!」接下他的案子、接近韩玥、亲近韩玥喜爱多年的夏子涛,他真是太小看她,枉费他之前还为了自己对她的不友善感到内疚。 「你想利用子涛让小玥难过,像你母亲当年伤害我妈一样吗?」 「你在说什么?」上官念潮瞠大双眸一脸惊吓。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凶?什么利用子涛?她无法立刻消化他话中的意思。 「喂,澈!你误会了……」夏子涛替她辩白。「昨天是因为我……」 「没有你的事!」语气很冷。 「怎么会没有我的事!」夏子涛忽然觉得很不爽。「是我叫她来接我的,而小玥吵着硬要搭便车回家,你以为谁没事爱载她?」无聊! 韩澈思忖,话锋仍然凌厉。「就算是这样,她才来台湾几个星期,就搭上了小玥又认识了你,我很难不多作联想。」 「拜托!我认识她是因为在机场……嗳,一言难尽!」怪了!他干么跟韩澈解释这些。「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有你想的那种心眼。」 「你认识她多久?怎么知道她有没有这种心眼?」夏子涛越维护她,越令他感到其中有蹊跷。 「你怎么都说不通啊你!」相较于韩澈的气定神闲,夏子涛倒是真的气起来了。「她又没跟小玥提起什么,你干么不爽?!」 韩澈冷笑。何必提起什么?光是那张相像的脸就足够令人怀疑,光是与夏子涛的亲昵就足以给韩玥致命一击,何况这一连串的动作也许都还只是刚开始…… 「是怎样?小玥回家怎么跟你说的?!」夏子涛越来越不爽了。 韩澈没答话。韩玥昨晚兴冲冲地黏着他,说着夏子涛有多帅气、演唱会有多棒、庆功宴有多盛大,上官念潮其实只在她的顺带一提里,而且,她听起来还很要命地喜欢上官念潮。 也许自己是反应过度了,韩澈想。但是他没办法给她任何理由渗透与接近他的家人,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得防备着她。 无视夏子涛的跳脚,韩澈再度将视线落向她。 念潮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在他与夏子涛的一来一往里,她模模糊糊猜得着几分他的意思。 他以为她是故意去找韩玥的,但是他为什么说她想利用子涛让韩玥伤心?什么像妈妈一样? 她皱着眉头无法思考,正想要问,韩澈便已丢下最后通牒,语气很淡,话却很重—— 「不要再让我知道你接近我的家人,用从你妈妈身上学来的那套见不得人的把戏,做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黑眸一深。「我绝对有本事毁掉你的工作,甚至你的人生。就像令堂加诸于我的一样,我绝对会加倍回报在你身上。」说完便扬长而去。 搞什么啊?!夏子涛一脸担忧地望向念潮。 「我被误会了什么?」过了几分钟,念潮才回神。 「韩玥喜欢你?」她向他求证自己没有曲解韩澈的意思。「所以他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伤害她?」 「……」很好,人都走了现在才听懂。韩澈是智障吗?他怎么会以为这样的念潮有什么杀伤力?!「大致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你女人缘真好。」她的语气很轻。 不是吧?什么反应都没有……夏子涛觉得不可思议,直勾勾地看着她。是说,韩澈也没必要把话说成这样,最后那句是太狠了点…… 「子涛,我要去工作了。」她迎视他。「谢谢你载我来。」话落,她便转身向饭店大厅走去。 夏子涛呆立半晌,突然才想起路上买的早餐还拎在他手上。 「喂!」他追上她,将提袋搁入她手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滴热烫的泪就落在他手背。他惊讶地抬眼,便对上她眼里的迷离水光。 「对不起……」念潮抹去他手上水痕,眼泪却不争气地持续落下。 夏子涛心里一紧,方才落下的泪简直滚烫得像要烙进他心坎。 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便已收起双臂,将她揽入怀里。 他下巴紧抵住她,任凭她的发香在他鼻间流窜,想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句子。 念潮哽咽,双肩止不住颤抖,她在意的并不是韩澈如何看待她,而是他对她母亲的诬蔑。「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的人生难道不也是被毁掉了吗……她总是偷偷在哭……不能想家、不能想情人……妈妈只有我,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只有我,她总是半夜坐在我床边哭……」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当个好孩子不要让妈妈伤心,她要比妈妈坚强,才可以不要再让妈妈掉眼泪。她还太小,小到她以为自己是母亲的原罪,只要她很乖,就能改变一切。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她做的这一切,难道都还不够吗……」她想起妈妈那满屋子的画,无法停止哭泣。 夏子涛紧搂着她,静静地听着她说。忽然明白温柔平静其实只是她的伪装与对自己的期望,她也许从来都不坚强,只有在画画时才能安然做她自己。 她就像拉得太紧的吉他琴弦,总有一天会断裂。于是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毫无防备地对着一个半生不熟的男人哭到肝肠寸断。 她很像他。夏子涛猛然发现。 她用微笑筑起城墙,躲在绘画世界里自得其乐,就像他躲在音乐里一样。 跟他不同的是,即使他与家人决裂,却从来不用期许自己成为他们的力量。 所以上官念潮绝对不会像他在演艺圈迷失方向,她紧紧攀着绘画这块浮木,藉此在母亲的眼泪汪洋里呼吸新鲜空气。 想到她这样的脆弱与坚强,他忍不住将她拥得更紧…… 「跟我交往吧,念潮!」 元芮莲站在等身高的落地镜前,仔细帮念潮顺了顺小礼服背后的绉褶。 「这件怎么样?」她满意地看看镜中人,红色衬托得念潮更显白皙清丽。 念潮忍不住拧了拧眉,伸手拉高胸前的布料。「小莲……我真的觉得这件太露了……」 「哪里露?」元芮莲又拉了拉她的裙摆,一脸不耐。「胸也没露,腿也没露,你倒说说看哪里露?肩膀,还是背?」 搞什么啊?只是一件平口及膝的红色小礼服,怎么这女人住法国却这么保守? 「没有别件了吗?」念潮望向双人大床上那堆凌乱衣物。 「没有。」元芮莲一脸无奈的跟她一起看过去。「你每一件都嫌过了。」 「拜托你,我的大小姐。」元芮莲把她的身子转正面对镜子。「这样很典雅、很漂亮很美,一点也不会太露,明天就穿这件,就这件,我不想再去跟厂商借衣服了。」 「唔……好。」念潮垂眸,听起来很委屈。她真的觉得很低胸啊…… 「不然等一下你男人来的时候你问他,问问看哪里露?」她就不信连夏子涛都会嫌露,咦?说到夏子涛,怎么今天还没看见人?「他人呢?」 最近几乎是天一亮,他就抱着吉他往这里窜,风华还没开幕,他乐得撇开会被粉丝撞见的烦恼,天天跟念潮腻在一起。她觉得很好笑,这男人看起来这么大丛,谈起恋爱来却跟小学生没两样。 「他去唱片公司交歌了,晚点才会来……」念潮微微脸红。「可不可以不要说他是我男人……听起来很……很……」 「很怎样?」元芮莲兴味盎然地盯着她。 念潮别开脸,两颊更红了。「没怎样。」不说了。 元芮莲绕到她身前,紧盯住她脸。「那什么时候才能说是你男人?等睡过之后?」 「小莲……你在乱说什么?」念潮双眼圆睁,低头,小莲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看这反应,应该是还没睡过喽?!真是可怜夏子涛每天晚上还得拎着吉他从饭店骑摩托车回家。 念潮心里有结她是知道的,但是夏子涛都没有动作也不太可能。 这年头谁谈恋爱不上床?夏子涛难道不能连哄带骗吗?除非他本身有见不得人的隐疾,不然她才不信。 唔……这么帅的男人有隐疾好浪费…… 「他都没跟你要过?」元芮莲忍不住问。 念潮又是一脸惊吓,忍不住低头看手指,嚅声说:「也、也不是没有……」 夏子涛跟她窝在房里的大多时候,都认真地抱着吉他在写歌,没灵感的时候,就安静看着她画画,偶尔跟她聊一下自己工作,或是问她关于法国生活的事。 当然,他们还是有抱在一起打滚的时候…… 她看起来总是有点迟疑,夏子涛也总是及时收手。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办法?」元芮莲叹了口气。 她以为夏子涛能让她跨出这一步,跟以往的puppy love不同,她从来没见过念潮这么喜欢一个人。 念潮心里的不安她是知道的,所以念潮总是没有让男人太过亲近。 韩仲谦是上官静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 念潮很害怕自己会跟妈妈一样,真心这样被一个男人禁锢着。 没有人告诉她谈恋爱跟上床这两件事有绝对的关系,但她就是情不自禁这样联想,否则为什么,上官静就是没办法和西蒙同床呢? 第十一章 如果不是连身体都这么牢牢记住一个男人,否则为什么没办法背叛呢? 「唉呀!上床就上床嘛,哪有那么严重?」元芮莲开始打哈哈,努力怂恿她。「试试看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看夏子涛对你挺认真的,你也别折磨他了。」她从床上那堆凌乱捞出一件低胸露背的黑色绑带礼服。「等一下他来就穿这件怎么样?」 念潮头很痛,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在鼓吹她跟男人上床。 「要穿你自己穿!」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进来,气跳跳的男人一把抢过衣服。 他在门口就看见元芮莲这该死的家伙,拿了一件妖娇性感的礼服比在念潮身前,问「穿这件怎样」! 什么穿这件怎样?明天风华的开幕酒会她要是敢让念潮穿这样,她就死定了! 元芮莲忍不住偷笑,唉呀!真的很孩子气,戳一下就有反应,真是太可爱了。 「那件不行吗?那这件怎么样?」又捞过一件袒胸露背的超级性感礼服。 「那件也不行!」又是一把抢过,丢到地上。 「唉呀!这件不行那件也不行,念潮身材这么好,不给人家看一下多浪费?」 「她身材好关你屁事!」生气了。 「子涛……」念潮看不下去了。「小莲闹你的啦!我明天是要穿身上这件。」她无辜地指指自己,怕再闹下去夏子涛会忍不住揍她。 元芮莲吃吃笑了起来,捡起地上那一件,又抱起床上那堆衣服往门口走。「好啦好啦!电灯泡惹人厌,枉费我刚才还在为你的『性福』着想,再见!」 她一溜烟就跑了,念潮脸飞红。 「什么幸福?」夏子涛问。真是的,臭女人!她应该去跟向直海当好朋友! 「那个……就是……」要怎么说呢?她绞着手指,不敢看他。 夏子涛愣了愣,大概能从她脸颊像是滴得出血的艳红猜出一二,元芮莲那家伙还能说些什么呢? 他轻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过来。」 念潮温顺地坐在他旁边,被他搂进怀里。 「你听着,我不是一个很肉欲的人……」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好温柔。「你还没准备好,就不要,不用管小莲说什么。」 「嗯。」念潮轻应了声,把头埋回他胸前。 其实……他也不是没怀疑过。 念潮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若有似无的,吻她没抗拒,提交往没拒绝。说她不喜欢他嘛,也不可能……说喜欢嘛,她也从来没主动表示过什么。 她跟他以往遇过的女人都不一样,明明不是存心,却让他摸不着边。 他曾经怀疑过自己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感觉自己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她每次只有在看着他时,才会出现的那种细细缱绻的眼神,又彷佛在跟他说不是这么回事…… 甚至,他私底下还想过,她是不是有过很糟糕的经验?比如被约会强暴之类的?但在他旁敲侧击之下,结论应该是没有。 但是每次紧要关头她总会露出的那种惶恐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又带她去土地公那里掷筊吧…… 罢了,就这样吧!他已经太喜爱她,没办法收手,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吻了吻她发心。「刚才来的路上,买了一束天堂鸟,帮你插起来?」 「好。」念潮往桌上望去,果然看见一抹灿橘,很开心。 夏子涛站起身,拿了花瓶到浴室装水。「这间画得差不多了吧?明天就要移到小莲那间去了吗?」 「嗯,大概得跟小莲换房间吧,正在画时的颜料味太呛鼻,她都会一直咳嗽。」 「今天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最近也够累了,每天只睡几小时,一直拚命赶。 「走走?」念潮疑惑,夏子涛不是一直很讨厌出门遇到歌迷的吗? 「我今天接到娴姨的电话,她一个人提前回国了,你想见她吗?」深邃的眼眸很小心翼翼。「如果你不想见她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出去走一走。你来台湾,一直关在饭店里,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念潮偏了偏头,她当然有想过见上官娴,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而且…… 「你带我去见娴姨没关系吗?韩澈……」韩澈是子涛的朋友,上次还质疑她接近夏子涛的目的,现在他带她去见上官娴,他不会连子涛一起迁怒吗? 「你不用担心澈。」夏子涛比她先开口。「是娴姨主动说要见你的。」 「怎么会?」念潮讶异。 「大概是看到直海发的新闻吧!」夏子涛接口。「那上面有你的照片。」 前阵子,向直海一听说他们在交往,马上来向念潮邀夏子涛下张专辑封面的图稿。 一方面,他是想要让夏子涛转型,不要像偶像歌手一样,老是用帅气大头当封面。另一方面,除了贪图念潮的清新文艺形象能为专辑加分之外,也为还没爆发的绯闻先打预防针。豆豆小说阅读网提供虽说风华还拉着禁止进入的封条,记者拍不到也摸不着,但是如果有心人士要拿夏子涛频繁出入风华来作文章,倒也还是可以的。 如果有念潮帮唱片公司做封面这件事当盾牌,一切都说得过去。 向直海找来的时候,念潮二话不说地答应了,甚至没有谈到酬劳的部分。 事后元芮莲气跳跳的,直嚷嚷着向直海是土匪,如意算盘竟打到善良的念潮身上来,气得想找去经纪公司理论。不过,听说这件事的西蒙先生居然没有反对,元芮莲也无可奈何。 「对喔,那上面有我的照片……」念潮这才想起那横跨半版的娱乐版新闻。 「如果你不想见她也没有关系,我去拒绝就可以了。」夏子涛看起来有点担忧。 「不、不,子涛,我想见她,就今天。」念潮望进他的眼,温柔微笑。有子涛陪在身边,她彷佛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走向上官静矮房的那整路,夏子涛都紧紧握着她的手。 念潮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比自己还紧张。 上官娴透过夏子涛找上她,完全在她预料之外,却也是让她最好受的一种见面方式,远远比她自己上韩家拜访,或是又被韩澈羞辱一番要来得好太多太多。 也许,冥冥之中,夏子涛是上官静在台湾埋下的一条线索,守护她探访母亲的过去。所以她才能在每次心慌意乱、踌躇不前时,都有夏子涛的同行,为她敲开大门。 她忍不住这么胡思乱想,否则,在机场闯进她车里的夏子涛,怎么也会带着母亲院子里种的天堂鸟? 「紧张吗?」他问。 念潮摇摇头,温煦微笑。「有你陪我,不会。」 夏子涛在她眉心落下轻吻。 然后,远远地,他们两人都看见,那道伫立在矮房篱笆前的身影。 不需思索,念潮就知道那容貌与身形和母亲雷同的身影必然是上官娴。 上官娴安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满园花草,这的确是她记忆中的双胞胎妹妹会喜欢的绿意盎然。 她合上眼,彷佛还能听见上官静的叫唤—— 「姊。」她的嗓音总是蓬松柔软。 「姊!」又唤了一声,往事就像还在眼前般的清晰。 「你在发什么呆?姊!」上官静笑嘻嘻地,手上还拖着行李。 「……静?!」她的眼神从空洞转为喜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她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要勒死我了!姊,我刚下飞机呢!」上官静笑着挣脱她。「你在想什么?一脸恍神,我叫了你好久!」她搁下行李,坐在上官娴的床沿。 「爸妈把我嫁掉了……」上官娴恢复一脸愁云惨雾。 「什么?!」上官静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你开玩笑的吧?!我怎么都没听说?」 「我骗你做什么……」鬼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婚期就在年底,总之爸的公司需要资金,就把我拿去挹注……」上官娴往后一躺,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上。 「你知道爸有多过分吗?」上官娴忿忿指控。「爸要我明天跟那个男人先见个面……」 「先见面也不错啊,总比嫁了那天才见面的好吧?」上官静答得认真,却遭来上官娴一记白眼。 「我问爸说,见面之后呢?要是我不喜欢可以拒绝吗?结果你知道爸说什么吗?」上官娴坐起身子,一脸怨怼。「爸说不论我喜不喜欢都要嫁,那还见个屁啊!就算他是个歪鼻子斜眼睛的我也得嫁啊!」她把抱枕往旁一丢。 「姊……」上官静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爸妈就是偏心,同样都是女儿就舍不得嫁你……你倒好了,一个人在法国逍遥快活,我得在台湾受苦受难……」上官娴把头埋进被子里,更怨天尤人了。 「哎哟,姊!那是因为你比较像个官家小姐嘛!」被迁怒的上官静软言安慰。「爸妈不是老说我又任性又野,一点都不像个名门千金,要是嫁我,恐怕很快就会被退婚了……」 上官静说的倒是实话,她们姊妹俩虽是双胞胎,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大相迳庭。 上官娴优雅,上官静活泼;上官静爱花草树木,上官娴只爱名牌化妆品;留着漂亮公主鬈发的绝对是上官娴,不整理的长直黑发绝对是上官静……姊妹先天本来就有太多不同,加上后来上官静长年被法国文化耳濡目染,两人的性格更是越显差异。 「我也很想帮你嫁啊……」她说得委屈。 「爸妈怎么可能让你嫁?他们一直指望着你在艺术界功成名就,完成爸爸年轻时的梦想……」 「哎哟……」上官静叹了一口气。「我去跟爸说说看……」 「别去了,静。」上官娴拉住她,到时候一定是她又多讨一顿骂。 忽然,她闪过一个念头—— 「不如你明天替我去跟他约会吧?」 「我?」上官静纳闷,一脸不解。「什么?跟谁约会?」 「跟你未来的姊夫约会。」上官娴笑得一脸贼兮兮的。 她才不想浪费一个下午,去陪一个反正以后要看好几十年的人约会。既然妹妹没办法替她嫁人,去忍耐一下午的无聊应该不为过吧? 上官娴合着的眼突然紧了紧,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从往事中抽离。 这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经过了好几年之后,她才知道韩仲谦望着她时常露出的那种迷惘困惑的眼神,是来自于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的茫然。 他是知道妻子有个双胞胎妹妹的。 只是她从来没对他坦白当初那个婚前和他约过一次会的人是妹妹。 而上官静也总是很巧妙地一再错过他们夫妇俩一同出席的场合,即便是他们的婚礼,她都没有从法国赶回来。 其实,她早应该发现的,那次见面必然已让他们两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相属。 于是韩仲谦才会主动要求把婚期提前,所以妹妹才会避不见面。 而她,也才会在他用柔情撒下的天罗地网里很快地跌入爱情,却在好几年之后残酷地发现,那竟是他以为她是别的女人而给的疼爱…… 她与妹妹之间,究竟要怎么算先来后到呢? 上官娴苦笑,将思绪拉回眼前,便看见夏子涛与上官念潮跃进视野。 「娴姨。」夏子涛先出了声唤她。 而念潮与上官娴四目相接,一时竟想不到适当的称谓来称呼眼前人。 本该是和煦微风伴随着万里无云的夏日午后,竟显得心事重重。 「你好,娴姨。」念潮怯生生地,终于决定用跟子涛一样的称呼。 上官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眼澄澈透亮,就像没有沾染过世事般无瑕,很像上官静,就连身上的淡淡油彩味都很像。 念潮拿着钥匙的手有细微的颤抖,夏子涛自然地接过她手中钥匙,打开大门。 上官娴很轻易地注意到这亲昵的互动。 「这房子是你整理的?」她穿过前庭花园时问。 「不是。」上官念潮踏上玄关台阶,转头回答她的问题。「是刘婶。」 她这段时间在这矮房遇过刘婶两次,刘婶说她年轻时是上官家的管家,上官静离开台湾之后,一直都还有偷偷地跟刘婶保持联系,不管是信件、画,还是房子都是刘婶亲手整理的。 刘婶说,她不知道上官静生了孩子,也不知道她原来已经过世了……她抱着自己哭了好久,说一直把上官静当作女儿看待…… 上官娴的脚步因为许久没听见的人名顿了一顿。 是刘婶?这个早就离开上官家的人物从来不是她关心的线索,没想到刘婶竟然是上官静在台湾的唯一联系。 就像她调查了念潮之后,才惊觉自己早该想到上官静会去投靠西蒙,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这些可能,是因为自己虽然良心不安,但潜意识里从不希望真能找到上官静母女吧…… 她苦笑,为自己的邪恶与害怕失去。 一晃眼,就是二十几个年头。 第十二章 直到夏子涛的新闻出现,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像表面上这么平静……她开始正视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决定好好面对一切,摊开在她眼前的,却是上官静的死讯。 她跟随着念潮进屋,看见玻璃橱窗里她和上官静年轻时的合影,穿过了楼梯,来到存放信件与画的房里。 「子涛,请你先离开好吗?」上官娴回首,对这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看起来极端局促不安的男人说:「我想跟念潮单独谈一谈。」 夏子涛的表情很复杂,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尴尬到不行,可是他却天杀的不想走…… 「嗯。」他不情不愿地哼了声往门口走去,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房门掩上时,念潮走到他身前轻拉住他手臂。 「别担心我,子涛。」她笑得温柔,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有些冰凉。 夏子涛很不爽地瞪她一眼。「谁在担心你了?!」烦死了,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是不是在担心她!「总之我在门口等你!」他抛下这句,看起来很是气恼地走了。 念潮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才真正地绽放笑颜。他总是口不对心,却是真心诚意的陪伴。 「你跟子涛在交往?」上官娴突然问。 「唔……嗯。」念潮顿了顿,点头。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上官娴叹了口气,笑容有些无奈,他神情里的温柔她从来没在他看韩玥时见过。「我认识这孩子很久了,他是个好孩子……可能命运就是爱作弄人,我女儿喜欢他、他喜欢你,一切都像当年一样……」 「我……不是……」念潮忽然想起韩澈那天对她的指控。「我跟子涛是在机场认识的,我不是……我不知道小玥……」她急着想澄清什么,就像想弥补那天没来得及跟韩澈说明的一样。 看见她急于解释的反应,上官娴反而笑了。「我知道,念潮,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她握住念潮的手,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我知道你完全没有恶意,你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跟仲谦是吗?」 念潮点点头。 「你也不知道你台湾的工作跟韩澈有关是吗?」 念潮又点点头,上次被韩澈误会的委屈,她忽然感到释怀了些。 「我还知道韩澈让你很不好受,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念潮眼中写满讶异,简直不敢相信上官娴的神通广大。她不是刚回国吗?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会知道,是因为子涛这么告诉我。」上官娴脸上又是一抹难解的笑。「并且,他请我不要为难你。」 子涛,他老是碎念她,其实比谁都保护她……念潮心头微紧。 「亲爱的念潮,我的外甥女,我找你来并不是为了为难你……」上官娴拉着她的手紧紧牵着,眼神里充满坚定。「我找你,是为了一件当年我做错,而且已经无法弥补的事……」 不用看上官静的信与画,上官娴都能想像善良的上官静说了什么或画了什么。 她一定还是满含泪光与抱歉,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姊,对不起。」 姊,对不起…… 即便是自己恶狠狠地、连她月子都还没坐完就将她赶离台湾,静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这样说着……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比任何人都想对静说抱歉。 「我想告诉你当年的往事,埋藏在我心里的秘密,你愿意听我说吗?念潮……」上官娴的口气听起来好温柔,而念潮温顺地点了点头。 「我见过她了。」见过念潮后的这一晚,上官娴走进韩澈的书房,与他面对而坐。 「谁?」即使是久没见面的母亲,也没让他的语气提高多少热度。 「上官念潮。」她说。 听见这个名字,让韩澈忍不住拧眉。 「我想跟你谈一谈,澈。」上官娴轻叹。她是真的想好好面对这一切,包含韩澈不愉快的童年。 「谈什么?」韩澈依然很冷。韩仲谦还没回国,韩玥也还没放学,有什么事重要到必须单独跟他一个人谈? 「上官念潮是你爸和我妹妹的女儿。」 「你跟爸之间的事情不必告诉我。」他突然觉得很厌恶,小时候他们不跟他谈,现在又何必多说什么? 「你爸并不知道他有这个女儿。」上官娴看着他。 韩澈心里惊诧,脸上稍稍掀起了一丝波澜。 「在他还不知道之前,我给了她一笔钱,要她离开台湾。」上官娴深呼吸了一口,彷佛这样才能有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和你父亲的感情之所以不好,是因为我从来没对他坦白……」 韩澈面无表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够关上耳朵。 「韩玥出生的时候,我们两人之间已经找到平衡点,也学会像亲人一样尊重对方,以及当一对好爸妈……但是我很抱歉,在你诞生与成长的过程,我们都太年轻,充满困惑与误会……」上官娴合眼,深呼吸,又张开与他对望。 「我想告诉你的是,在这场爱情里,我跟你爸、你阿姨三个人没有谁输谁赢……这些年来,我从原本的爱转为恨,成为深深的内疚,与现在强大的遗憾…… 「韩澈,我的儿子,我想让你知道,不管我和你爸曾经让你多不愉快,都无法改变我们深深爱着你的事实……」 上官娴站起身,轻拥住他肩头。「我很抱歉让你小时候常常看见我跟你爸吵架、冷战,或是任何造成你不愉快的回忆……」她的泪水终于滑落。 「我很希望一切能够重来……我能重新制造一些关于家的快乐回忆给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所有伤痛都来得及……」 「妈……」韩澈听着她破碎不成句的话,心中也泛起一丝酸楚。 「我让妹妹有家归不得……让她的女儿没有父亲……让自己的儿子成长在一个不快乐的家庭里……这竟然都只是为了我不愿意接受丈夫不爱我的事实……」 「她竟然走了……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跟她说……她写了好多信给我……还留着我们的照片……」上官娴泣不成声。 「一切都过去了,妈!」他紧搂伤心欲绝的母亲。 「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韩澈这么坚定地告诉母亲,如同告诉当年那个总是因为父母吵架而哭泣的小男孩般……一切都没事了…… 「等爸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好好一起吃顿饭,如果你希望的话,要带任何人回来吃饭都行……小玥已经长大了,她能明白的,嗯?」 等爸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好好一起吃顿饭。 他这么跟上官娴说。而现在,他却心神不宁地想着那个带来一切纷乱的上官念潮。 母亲跟他说了许多往事,也提到上官静的遗物及与念潮会面的细节。母亲还说,上官念潮祝福他们一家能够幸福,而这也是上官静最大的愿望。 所以,上官念潮并不是如他所想,欲挟复仇为名掀起惊涛骇浪,反而意外地...带来平静,抚平了母亲多年的忧伤…… 他想起自己对她的控诉,心中顿觉愧疚不安…… 他在找她。 夏子涛站在酒店建置的舞台上,环视着本该是大厅却被妆点为舞池的地方,仔细地搜寻着前几天还跟他嚷嚷着不想参加的上官念潮身影。 那天,他在大门口担忧地等着从上官娴身边离开的她,结果,终于等到她出现时,她仍然是一派云淡风轻,双眼没有哭过的痕迹。 「还好吗?」他问。 「很好啊。」她冲着他微笑,走上前挽住他手,轻轻靠在他肩头。 夏子涛眯起长眸细细打量她,她看起来心情很好。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多问了。「接下来要去哪?」 「去找土地公。」她说。 她把矮房的钥匙交给上官娴,请她有空带韩仲谦一起来,母亲留在台湾的一切都已经宣告落幕,她说她觉得好轻松。 难得能出来走走,她想再去一次那间小庙。 让夏子涛吻她的那间小庙…… 「土地公?」夏子涛忍不住笑了。「今天想问什么?又是会不会下雨吗?」 「才不是。」念潮绽开笑颜。「不告诉你。」 她的笑容灿烂得比这个盛夏还耀眼。 而这个在他眼中无比耀眼的女人,此刻人究竟在哪?! 念潮跟元芮莲才刚步出电梯,还没走到大厅,就冷不防被一只手臂揽过左肩,整个人撞进一堵胸膛里! 「啊!」小莲来不及拉住念潮,她们两人同时惊呼了声。 念潮站定,还没看清是谁,耳边就传来元芮莲的抗议。 「搞什么啊你!」元芮莲想把念潮拉回来,可是眼前的男人也使了力不放开。 「……关?」念潮眨了眨眼,抬头望向胸膛的主人,眼里写满不可思议。 「关?」元芮莲侧头,一脸纳闷。 「关天骋。」穿着笔挺西装的男子向她微笑伸出手。「我和念潮是旧识。」 旧识?关天驰的弟弟?她是听说过他有个弟弟住在法国,但是她跟念潮一起读书时可从来没遇见过他。 仔细打量,这男人的五官神韵倒是跟关天驰颇为相像…… 「小莲,我认识关时,你已经回台湾了。」念潮看出她的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关,我们好几年不见了,三年?还是四年?」她问。 「你为我家的饭店工作,却问我怎么在这里?」关天骋哈哈大笑。 「你家的饭店……唔?」饭店不是元芮莲前男友家的吗?她前男友叫……关天驰?咦?关天驰、关天骋?关……?! 「是兄弟?」念潮的脑子终于把这些连上线。 「很好,没有想太久。」关天骋摸摸她的头,一脸宠爱。「陪我跳舞?」他牵起她手往大厅走,艺人的表演已经结束,背景音乐响起华尔滋,他记得她喜欢的。 念潮回头望向一脸担忧的元芮莲。「小莲,没事的,我跟关是好朋友。」 好朋友?见鬼的好朋友!元芮莲心里暗暗抗议。 他一整晚都霸占着念潮,一下为她介绍这人物,一下为她引荐那角色,让她在大厅里转来转去的,又是跳舞又是拿酒,什么时候关家的酒店轮到他当家啊?关天驰是死了吗?还有那个该死的夏子涛,唱完人就跑了?整场不见他的人影! 谁来把念潮还给她啊?吼! 「那是谁?」身旁传来冷冷的男声。 「一个风评很差的官家少爷。」元芮莲答得飞快,忽然发现问她的是跟她一样对着舞池脸色铁青的夏子涛。 他双臂抱胸,看起来很想杀人。 搞什么!他只不过去把表演的衣服换下来,回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搂着念潮的腰,把她垂落的发丝往耳后勾,还用手背轻抚她的脸颊,就像他平常对她做的那样…… 「念潮说他们在法国就认识了。」元芮莲向救星诉苦。「现在看起来哪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她以为夏子涛会去抢人,没想到他却是扭头往外走。 「喂!你去哪?!」元芮莲拉住他手臂。 「回家。」 「回家?!」有没有搞错?不出去打仗至少也要固守城池吧?「拜托!敌人都杀进来了,你回家干么?等死啊?!」 夏子涛看着舞池中央半推半就的念潮,无名火越烧越旺! 她难道不会自己走开吗?任一个男人抱着搂着缠着…… 气不过,他迈开脚步又往门口去。 「喂!」元芮莲绕过他挡在他身前,恶狠狠地瞪他。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是怎样?心情已经够恶劣了,还来惹他?! 「夏子涛!我警告你——念潮一直以来对爱情都是积极抵抗,消极防御的。」她双手插腰,看起来也很气。「她交往过的男人都是自己跳到她眼前大喊『我爱你』的,你要是有魄力就去占住她,别让其他男人抢!要是没那个胆量的话,就回家吃自己,以后再也不要来缠她!」 夏子涛拳头握得死紧,他真的很想揍人! 什么叫做有魄力就去占住她?难道她不会拒绝人吗? 是不是当初的吻跟他们之间的交往,都只是起因于她对男人的不知道、不懂与不会拒绝?! 想到这里,心里涌上一阵难忍的酸涩,让他一时半刻都待不下去。 撇下元芮莲,他又往门口走去。 「关?」念潮稍稍挪动了肩头,让自己从他的怀抱离开。「我累了,我想回房休息了。」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挣扎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向他表明意愿。 「我送你回房间?」关天骋又揽上她。 「不用,我自己……」她想拨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他今晚的态度很怪,让她有点害怕…… 「我最喜欢这双手,总是有淡淡的颜料味道。」他亲吻她的手心。「我们不能从头再来吗?念潮。」 「关,你醉了。」念潮说。 第十三章 他们在法国曾经交往过一阵子,他似乎还有其他女人,而她也没有十分投入,就像她之前的短暂恋情一样,很快就无疾而终了。 「我不是个差劲的情人,念潮,你知道的。」关天骋看着她的眼充满酒意与温柔。「我一直忘不了你,你不也是为了我才这么积极争取饭店的案子?」他又拉住她的手。 「不、不是的,关。我并不知道这间饭店的所有人是你……」念潮抓到空隙,快步往离她最近的电梯走去。「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不是为了你而来的。」她不懂为什么他突然提起往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关,你真的喝多了,你也回去休息好吗?」 念潮朝他礼貌微笑,眼神快速巡视过四周,没有小莲,没有夏子涛,没有韩澈,没有一个她在台湾认识的人……她只好加快脚步抽身。 「我没有喝醉,念潮!」关天骋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下与她拉扯,只好一路跟着她来到电梯前。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听起来很懊恼。「我会好好对待你,不会再被别的女人迷惑……」他重申。 他一直以为念潮对他的若即若离,起因于知道他另有别人,而年轻气盛的他便因她的难以捉摸提了分手。 「我现在也开始接手家里的事业,我已经可以配得上你……我……」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虽然有显赫家庭背景,但在念潮面前却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高攀不上才女的男孩了。 念潮按下上楼键,转身正视他的眼。「关,你真的醉了。没有我的这些年你也过得很好,不是吗?我们已经有各自的生活,不是当初十几二十的孩子……」 「我不要!」关天骋又将她扯进怀里,就像个痴缠的男孩。 「关——」念潮拿他没办法,努力想从他手臂挣脱,她不喜欢这样。「关——放开我,电梯来了……」她听见一声清脆的铃音。 然后,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她的身体便陡然被庞大的力道压入电梯里。 关天骋将她抵在镜面前,几近粗暴地将唇贴上她! 「关……」她的话语隐没在他唇齿间,她隐约看见他按了十五楼,那是她的房间楼层…… 念潮整个人气恼了起来,用尽了全身力量想推开他! 可惜她再怎么努力,都敌不过男人的力气,特别是一个酒醉的男人。 「唔!」关天骋吃痛,忽然放开她,方才朝她施压的嘴唇渗出鲜血……她咬他!她竟然咬他!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咬他! 彷佛被逼出了兽性一样,关天骋恨恨地瞪视她,重重地一掌掴向她的左颊! 念潮踉跄地跌向墙角! 「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也一样!你也一样!」 关天骋拉住她泻落的长发逼迫她仰起脸,无视她眼中的错愕与惊恐,他再度迎向她双唇,混合着鲜血的气息,一遍又一遍地吻她,脸颊、颈线、肩膀,都烙下深浅不一的红印。 他拉扯她的衣服,将大手伸入她的红色裙摆,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佳人,总是寻欢未果的美丽身体…… 她想做点什么……她得做点什么阻止他!但她推不开他,脸颊上的热烫令她头晕目眩意识迷离,她得推开他!她得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场混乱! 她又听见电梯铃音,关天骋将她打横抱起。他要带她去哪里?她的头脑开始混沌,竟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垂软了双臂,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忽然,她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她跑来。 「关天骋!你这个神经病!你快把念潮放下来!」 ……小莲?从倾斜的视界里,她似乎看见元芮莲。 「你打她?!你这个无赖!楼下有多少记者你知道吗!你真的是关家的败类!我要告你!你……」 是了,这种骂人的力道绝对是小莲没有错…… 是小莲,她亲爱的小莲。 她感觉一阵巨大的拉扯与叫骂,她没有力气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熟悉的淡淡古龙水香气向她袭来,这味道她认得,是让她感到熟悉与安心的香气……是一具让她感到温暖与阳光的胸膛。 「子涛?」她睁开视线已然蒙胧的眼,想叫他不要担心,扯了扯唇,偏偏连微笑的气力也没有……她放弃,软软地闭上眼,把自己偎进他怀里。 冰…… 左颊突然轻抚上一阵冰冷,念潮稍微撇开了脸。 缓缓眨动长睫,睁开迷离的眼,映入眼帘的是夏子涛一脸…… 呃?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一脸想杀了她的表情。 她向他微笑,可惜他拿着包好冰块的毛巾为她冰敷脸颊,面色僵硬,一点也不领情。 这里是……她在风华的房间?她环视四周。「我睡了多久?小莲呢?」 「去找关天驰吵架了!」夏子涛的声音闷闷的。 「喔……」她轻应了声。「关呢?」 「不知道。」很好,现在不只是声音闷,整个人看起来更不爽了。「送医院了吧!」 「送医院?」念潮睁大眼,不可置信。 「干么?舍不得啊?!」夏子涛瞪她一眼。「我揍他是刚好而已。」要不是元芮莲拉住他,他还想再多踹那混蛋两脚! 他本来已经气呼呼地要走,想想,又很没骨气的折回来,正满场找不到她,转个弯,就看见她与他拉扯地进了离大厅最远的一部电梯! 他急急忙忙按了隔壁的上楼键,从远处跑来的元芮莲刚好赶上。 然后,他就看见那混蛋该死的抱着她,她的衣服被扯破,脸颊有红印…… 他气坏了!他真的气坏了!他如果再晚一点来……再晚一点…… 越想越生气,这女人怎么可以笨成这样?!他拿毛巾的手忽然用力压了压她发疼的脸。 「唔……痛……」念潮因为他的粗鲁举动,抽痛地皱紧眉头。 「知道痛了?知道痛下次就别这么蠢!」笨死了!「早就跟你说过台湾男人很坏,讲也讲不听,对男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念潮拉住他手接过毛巾,不让他继续残害她。 「我以为……关只是喝多了……我跟他……以前曾经交往过……我没想过他会这样……」她回答得一脸无辜。 夏子涛忽然想起她说叛逆期谈过很多恋爱的事。「欠了一堆感情债就是了?」又是一脸不爽。 「才不是。」念潮轻轻地笑了,一阵窝心与温暖,把脸贴近他胸膛。「你来了,我好高兴。」 夏子涛搂住她,注意到她颈肩蔓延至胸前的细碎齿痕,觉得碍眼,把视线拉回她脸上,又看见她脸颊大片的青紫,与额边因撞到墙角留下的红印…… 「我刚刚应该杀了他……」他低低咒骂了句。 「什么?」念潮没听清楚。 「我说你真是笨死了!」夏子涛望着她,又是一股气,声音听起来很凶,抚上她脸颊的动作却很温柔。 念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笑,就像以往每个令他眷恋的眼神一样。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触她的眉,滑过弯着笑意的眼角,经过色泽红润的唇,来到细致的锁骨,然后,停在胸前一块刺眼的瘀痕,他皱起眉头,紧得不能再紧。 指尖若有似无的抚触缠绵又细腻,念潮觉得自己的身体竟然因此泛起细微的颤抖……怎么?她才刚从一个男人身边逃脱,现在居然渴望起另一个男人的温度…… 「子涛,我真的没事了。」念潮将手覆在他手上,彷佛得说些什么才能忽略胸口快得不能再快的心跳。 夏子涛反手握住她,将她结结实实的搂进怀里,他搂得很紧,几乎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不能呼吸了……」念潮推了推他。 他放开她,深深地看着她,无法想像怎么有人舍得对她下这么重手? 「他为什么打你?」他口吻听起来很心疼。 「因为我咬他。」念潮羞赧地笑。 「你咬他?」夏子涛讶然,那么温婉顺从的她……咬关天骋? 她点点头。「嗯,他吻我……我推不开……只好咬他……」 她推不开,只好咬他……夏子涛突然觉得很欣喜,方才的阴霾一瞬间通通都散去。 原来她不是不会拒绝,她也有自己的底限。 她推开前男友的吻,却在他还没成为她男友之前任他予取予求,她并不是因为不懂拒绝,她比他知道的更早就认同他…… 他好开心,又觉得自己很傻,刚刚他竟然还想不管她…… 老天爷!他怎么这么蠢?难怪元芮莲要骂他。 「子涛?」念潮唤他,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后颈被大手一揽,夏子涛温热的唇陡然凑向她。 他滑入她唇,用温热的舌探索她,钜细靡遗,仔仔细细吻个彻底。 一个又一个的吻,轻尝着她的甜美与温暖,他还想要更多,他想将自己埋进她,用力汲取她的一切美好…… 「子涛……」她在吻与吻的空隙间唤他。 「嗯?」他放开她,费尽他最大的努力。心不甘情不愿,前额仍抵着她的。他不想放开她,今天不愿意也不想,她又要拒绝他了吗…… 念潮望了望他,深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眼跟平常的澄亮不同,带着点蒙胧的雾气。「……我喜欢你,子涛。」 她的音量很小,却足以深深撼动他。 「我喜欢你……」她又说了一次。 夏子涛黑眸凝望她,眼底唇边都泛起笑意,他远比自己知道的更喜爱她,一百……或是一千倍。 「你现在还可以拒绝我……」他挨近她,吮吻她的耳垂,轻吹在耳畔的气息让她双腿发软。 他的眸光太热,语气中太明白的求欢让念潮不敢看他,只是咬着下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试试看吧……如果是你的话……是子涛的话……」她梗住了,几乎觉得自己在邀请他了。 他看着她的红耳根,淡淡地笑了。 再度用双唇覆盖她,以一个铺天盖地的ji情姿态。 念潮双手的回拥,让他最后一丝理智墙垣倾毁。 他将她压进加大尺寸的双人床,扯下她衣服背后的拉链,将她美好的雪白身体尽收眼帘。 拉下领带,甩掉衬衫,他露出的精壮胸膛令她几乎屏息。 精瘦的褐色胸膛刻划着浅浅的肌肉线条、平滑的腹肌、紧实的臀线……他比任何一幅画里的俊美人像更令人怦然。 他看着她在身下的华丽曼妙觉得满足。她是他的念潮!只能是他的女人!只能因他而绽放! 她的温柔、明亮、柔软及任何一切一切的美好,都只能属于他! 只能属于他! 元芮莲一点也不意外她按了念潮的门铃之后,来应门的人是夏子涛。 但是这个开门的画面也太养眼,夏子涛显然刚冲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身上只有一条围住下半身的浴巾。 「念潮呢?」她问。 「还在睡。」夏子涛指指床上。元芮莲顺着他指的方向,很快地就看见地上散落的凌乱衣物。 「你趁火打劫啊?」担心吵醒她,她刻意压低了音量。 「烦死了!反正她是我的。」夏子涛撇开脸,有点心虚。他的确觉得自己有点胜之不武,竟然在她差点被别的男人掠夺、正感脆弱时要了她。 元芮莲因为他口气中听起来的赌气笑了。 「倒是你,去找人吵架吵了一整晚?」夏子涛反将她一军。 有人去找前男友理论到不见人的吗? 咳!元芮莲差点呛到,昨晚她跟关天驰……咳!这不用跟他交代吧! 「你管我!」她瞪他一眼。 「总之,你今天记得带念潮去验伤。」 「干么?」 「西蒙先生气坏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想提告,不过,即使他不提告,为了不让我们被反咬一口告伤害,去验伤总是好的。」 事实上,西蒙已经跟关天驰表明不愿意再画另一间房的意愿了,她真应该感谢关天骋那家伙,让她可以不用再住在充满刺鼻颜料味的房间里。 「他最好有种告我伤害!」不说还好,想起来就生气! 第十四章 唉!元芮莲叹了口气。该说他可爱呢,还是该说他孩子气?夏子涛要是没有向直海那痞子瞻前顾后,演艺生涯恐怕很短暂…… 「好了,别闹脾气,总之念潮交给你,记得带她去验伤!」不想当电灯泡,她要走了。「还有,叫她不用再画我房间,西蒙先生已经终止合约了,我们今天就会搬出去。」 「好啦!」夏子涛摸摸鼻子,她的口气简直像老师在交代作业。 「咦……对了!」元芮莲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怎样?又想到什么了?夏子涛睨她一眼。 「喂!念潮是处女对不对?」 咳!夏子涛被她的问句弹开三步! 「嗳……关你屁事!」 元芮莲又笑了,瞧他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我是要跟你说,念潮的家庭跟一般不太一样,你也知道……她什么都好说话,就是爱情不行。」 夏子涛愣了愣,不知道她干么突然提这个? 「既然之前的男人都不行,她却给了你……我想,她的身体绝对比她的脑袋更知道自己爱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夏子涛瞅着她,忽然想起念潮曾说过爱情很残忍。 「我是要说,你在她心里绝对是与众不同,但是,别逼得她太紧,不要给她太大压力,你要她一时半刻爱得昏天暗地是不可能的。」 「好啦!烦死了!你快走啦!」夏子涛把她推出门外,感觉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哎!还有……」元芮莲戳了戳他健壮的裸胸,贼兮兮地笑起来。「你别要她要得太狠,我怕她受不了……」 吼!夏子涛把这口无遮拦的女人丢出去。 一个女孩子在讲什么鬼话?她根本就是女版向直海嘛!念潮居然跟她是好朋友……头好痛! 他走回房间,吹完头发来到床边,看见念潮眼睛还闭着,整个人懒懒地埋在被子里不知道在说什么?走近,听见一连串法文,才惊觉她在讲电话。 吹风机太大声,他没听见她手机响…… 讲完了?念潮把手机随手一抛,继续黏在被子里。 看着她可爱的慵懒模样,夏子涛心里一阵甜,坐回床边将她搂进怀里。 「唔……」念潮声音软绵绵的,也伸手环住他。 「喂、你!不知道是谁就抱啊!」夏子涛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满,她眼睛都还没睁开耶! 「嗯……是子涛的味道啊……」她动了动身子,又往他胸前蹭。 他低低地笑了,忍不住在她眉心落下轻吻。 唔,柔软的肌肤触感,光裸的胸膛,熟悉的香气…… 子涛?! 念潮倏地睁开眼,身体猛然向后弹开,望着眼前迷人的半裸男人,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呃……他们……他……昨晚……好像…… 她看看自己被子下的赤裸、双腿间难掩的酸疼……噢!不是作梦…… 「还痛吗?」夏子涛摸摸她左颊,好像比昨晚更肿了一点。 「呃……」念潮的脸更红了。「刚开始……后来就……比较…… 」她闭上眼不敢看他,他居然问她这么难为情的问题。 「哈哈哈!」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完全会错意了!夏子涛大笑。 什么嘛!他竟然笑得这么高兴……念潮忍不住抱怨起来。「都是你……还笑……」她干脆把脸埋进他胸前。 「我去放水让你泡澡。」夏子涛揉揉她发心,无比疼爱。 满室蒸气,水流声泄落,念潮将头枕在偌大的按摩浴缸边缘,颈子以下彻彻底底沉入热水里。她的脑子好像从昨晚遇到关天骋时就不太管用,是酒喝太多了吗? 天哪!她居然和夏子涛上床了……她真不敢相信。 她怎么会容许自己发生这种事?她一直很害怕rou体关系,害怕自己像母亲一样,深深地认定一个人,失去再爱的勇气。 她总是在投入太深之前离开,更不希望有任何男人在她身上留下印记,所以她一直和男人保持距离,彷佛这样就能持守住真心。 然而,昨晚的失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如果她记得没错,夏子涛有给她机会拒绝……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哎……不想了。 她正打算把脸也埋进水里,忽然感觉一阵力量轻拢起她发。 「喂!跟我上床没这么想死吧?」 迎进眼,是那个让她烦恼的男人倒着的笑脸。 唔,她在洗澡耶!他就这么跑进来……站起来也不是,往下沈也不是,无处可躲,念潮索性把眼睛闭起来。 她的鸵鸟行为让他笑了。「你刚才在跟谁讲电话?」 「我爸爸。」念潮想转过头看他,又被他轻轻按回,她只好继续靠着浴缸边缘,仰着脸跟他说话。「爸爸叫我在台湾多待一阵子,别急着回去。」 「哦?」他把她落在浴缸里的几缕发丝往后拢,用漱口杯在她身侧舀了杯水,轻轻地往她发上淋,动作轻柔得让她身体发软。 「其实,我想,我爸早就知道房子的事了……他让我来台湾,也许……是想让我见见妈妈的家人……妈妈过世之后,他一直很自责,没有让她见家人最后一面……」 夏子涛倒了洗发精在手心搓出泡沫,温柔地帮她按摩头皮。 念潮舒服地又闭上眼。「他知道他开口问我一定不肯,就把房契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还叫小莲来陪我……我在想,爸爸其实也知道妈妈爱的是天堂鸟,但他却日复一日地送她玫瑰,也许,他一直不想取代妈妈情人的位置,只是这么默默地陪伴她……我爸爸真的很棒对不对?」她突然冒出这句,问他。 夏子涛笑,弹了弹她额头。这女人的恋父情结很严重…… 「有什么好棒的?砸钱就有了!我给花店一笔钱叫他天天送一朵花给你,就算我哪天忘了他也会记得!」 「什么嘛!」念潮咕哝。「我爸才不是这样……」 「怎样都好啦!」夏子涛哈哈笑。「反正我不是进来听你聊别的男人的。」 「那你要跟我聊什么?」她的语气又是一派无辜。 「聊昨晚的事。」 轰!她的脸又开始爆红了。 夏子涛哈哈笑了,这么容易害羞,昨天还对他说喜欢…… 他舀起水,仔细冲去她头上泡沫。「本来想等你洗完再说,可是我等不及。」 他倒着看她的脸,突然对这个姿势非常不满,长腿一伸也跨进浴缸里。 吓!念潮倒吸了一口气,吓了好大一跳!愣愣地说:「你刚刚不是已经洗过了……」 连抗议都这么弱啊!真可爱。「我已经进来了!」他耍赖,竟然还是那种孩子气的笑脸。 夏子涛将她抱近自己,趴在胸前,跨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软软地贴在他胸膛,胸部紧抵着他的,下腹隐约感到他勃发的硬挺。这样暧昧的姿势让她好难为情,却又贪恋听他的心跳不想放开。 「昨晚你说喜欢我,我很高兴。」他轻抚她的背。 夏子涛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需要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但既然她是一个需要别人跳到面前说「我爱你」的人,那、就这样吧! 「我对你,不是只有喜欢而已……」他从她头顶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什么?」她仰起漂亮的脸看他,又是夏子涛好喜欢的眼神。 他觉得心头很暖,心里很软,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女人。 「不是只有喜欢。」他深呼吸了一口,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我爱你。」说了。 「呃?」念潮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她没想到他用了一个很重的字眼,一个她不敢用的字眼。 「我爱你,我只说这一次。」他亲吻她眉心,看出她的不安。「你不用急着爱我,但是只能最喜欢我,只能让我抱你。」 眼睛忍不住泛起薄雾,为什么她居然这么想哭?他怎么能这么温柔,怎么能这么轻易看穿她的迟疑…… 他吻去她的泪。 「我希望你也爱我,别让我等太久。」他轻轻笑,吻过她的唇,又来到胸前那令他想埋葬的柔软,大手沿着腰滑过大腿,开始不安分地爱抚她。 直到听见她细细的喘息,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因此满足得想要叹息。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贪欢,偏偏怎么好像都要她不够…… 「不要继续住在这鬼男人的饭店里了,搬来跟我住。」这不是问句,他没有让她回答。扶起她腰,就让她坐上自己迫切的欲望…… 「唔……」念潮无力地攀住他的脖子,柔软地承受他的攻占,几乎要融化在他高热的体温里…… 怎么原来被一个男人填满能这么甜蜜? 这么霸道,这么唯一,又这么温柔…… 「这是静的女儿。」上官娴拿着一本杂志,轻轻地放在刚归国的韩仲谦面前。 「静的女儿?」桌上刚冲好的茶还冒着热气,韩仲谦看着封面上那张神似韩玥的脸,把视线拉回妻子脸上,银边镜框后面的眼神看起来有点迷惘…… 上官娴在他面前坐下。「你的女儿。」她说,口气清淡得不见情绪。 然后,她望着丈夫脸上的惊讶,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人在台湾,我见过她了。她比小玥大五岁。」上官娴坦白说道。 比小玥大五岁……比小玥大五岁……是她离开他的那一年?他几乎心神俱碎的那一年?他疯狂找她,她却连只字片语也没留下的那一年?「我的女儿……怎么会?……她什么都没有说……」他看起来有点恍惚,一时有太多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跃上心头。 「她怀孕了,她在你们的木屋里待产,而我找去了。」那时韩仲谦出差几个月,她在他书房里翻出他跟静的相片,那是花莲,她认得。韩仲谦常常找理由去的花莲。那是韩仲谦接的一个建案中的木屋,她知道他很喜欢,却不知道他买了其中一间。 她翻出他所有的发票及信用卡纪录,发现他的许多消费都在花莲……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双胞胎妹妹已经往来了多久? 韩澈已经快满五岁,这五年内,他们做爱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他原来眷养着她的妹妹?!她应该在法国学画画,几个月才回来一次的妹妹? 她比对静回国的那些日子,发现是他频繁在花莲消费住宿的日子…… 愤怒、惊恐、背叛,排山倒海的不堪情绪向她席卷而来。 于是她去了,去了那间木屋,然后,看见自己的妹妹穿着高腰洋装遮掩微微隆起的肚子,站在天堂鸟花海里一脸幸福洋溢…… 「她来不及告诉你,就被我安排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韩仲谦静静地望着上官娴,想起他在屋子里遍寻不到她的焦虑。 她似乎走得很急,很多她喜欢的衣服都没有带,爱极的那支画刀也没拿,甚至连张纸条都没有留给他…… 「孩子生下来,报完户口,我给了静一笔钱,要她离开台湾……但她没有拿这笔钱。」上官娴闭了闭眼,她在上官静留下的矮房里发现她台湾户头的存摺,这笔钱一直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或许应该说她现在还我了……」 「她现在在哪?」韩仲谦问,语气里有着想见到她的盼望。 二十五年了……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她爱笑的眼睛,和木屋里总是插在瓶中的天堂鸟。 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孩子能够去哪里? 即便是现在,他仍然毫不遮掩对她的喜爱。 上官娴望进他眼里,觉得自己好悲哀……她应该恨他的,可是她却被岁月折磨得一点恨的力气也没有…… 「她走了。」 「走了?」 「是肺癌。」 肺癌?!韩仲谦别开脸,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第十五章 其实他早就放弃寻找她了,也早就在韩玥出生那时说服自己当个好丈夫,他这么努力,为什么听见她的噩耗时,眼眶还是忍不住发热…… 他站起来,背对上官娴,走向窗边。 「你会跟我离婚吗?」离开书房前,上官娴对着他背影问。 「不会。」韩仲谦回头,唇角牵起一丝模糊的、无奈的笑。 「爸妈吵架了啊?」韩玥溜进难得没应酬早归的韩澈房里,一脸天真地朝着他问。 韩澈放下手边报表,神情显得很复杂。 「干么这个脸?」韩玥捏捏他。「看你这表情一定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快告诉我!是不是爸这次去欧洲有艳遇?可是爸女人缘一直很好啊,妈干么因为这生气?啊!该不会爸临老入花丛,终于受不了诱惑……厚!爸也真是的,至少不要被妈发现嘛……」她自己讲得很高兴,笑嘻嘻的。 韩澈考虑着该不该跟她说实话,又想着反正她迟早总会知道的…… 「我本来想直接去问爸爸,可是他看起来魂不守舍,想去问妈,她又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我想这次一定很大条,就不好意思问了。快啦、快跟我说!」她眼神亮晶晶的。 「你一定都没花时间念书,净想这些有的没的。」瞧她一脸很期待听爸妈的八卦的神情,韩澈很无奈。 「哪有!我很认真好不好?!」韩玥抗议。她好不容易把暑修修完,顺利拿到被当的学分,还被说不认真。她要是不认真,就不会这、么、久没去缠着夏子涛。 「认真还会被当啊!」韩澈瞪她一眼,没好气。她老是这么吊车尾,真是太宠她了。 「喂!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爸妈到底怎么了?」韩玥吐吐舌转移话题。 「他们……」韩澈顿了一顿,决定说了,与其等到她由父母任一方口中听说,先让她心里有谱也比较轻松。「你知道妈妈有个双胞胎妹妹吗?」他叹了一口气,决定从这里起头。 「我知道啊!从来没见过的静阿姨啊,阿公阿嬷快过世的时候还一直说想她。」 「上官念潮是静阿姨的女儿。」 咦?上官念潮是阿姨的女儿,那就是她表姊喽?「哇噻!我有一个会画画的表姊,好酷哦!」 「不是表姊,是姊姊。」韩澈说。 「嗄?」韩玥愣了愣,难道她连国小社会课的称谓都没读好吗? 「是爸爸跟阿姨生的女儿。」 咦咦咦咦咦!爸爸跟阿姨生的女儿!阿姨跟妈妈是双胞胎……难怪她觉得上官念潮跟自己长得像在照镜子,原来一切都是基因作祟啊! 韩玥张大嘴,看着一脸严肃的韩澈,呆了半晌,竟然爆出大笑。 「爸爸真是好样的!哈哈哈哈哈!」她笑到捶桌子,姊妹俩都爱爸爸,好瞎喔! 韩澈一脸错愕,他真的老了,搞不清楚七年级后段班的女生在想什么……有人听见这种事情还会笑的吗…… 「妈妈看见你笑成这样,一定很想哭。」 「有什么好哭的?」韩玥自顾自解释起来。「阿姨从来没出现过,爸爸也一直都陪着妈妈,念潮姊的年纪还比我大,也许只是因为某天妈妈不在,而阿姨长得跟妈妈很像,爸爸一时就……」 韩澈苦笑,看来亲生爸爸有私生女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念潮姊都这么大了,为什么爸妈现在才在为这件事情不高兴?」她忽然问,怪怪的喔! 「因为爸爸是现在才知道有这个女儿的。」 「咦?」 韩澈俊颜一凛,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韩玥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念潮姊还在台湾吗?」 「在。」韩澈纳闷,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耶!耶!耶!我要去找她!」她突然欢呼。 「找她做什么?」他挑眉,莫名其妙。 「她不是要帮子涛哥画封面吗?」她想起那则新闻。「耶!好棒喔,我可以看到原稿耶!我是她妹妹,她应该不会拒绝我吧?对,就这样,明天就去!她住在哪间饭店啊?哥,你知道吗?」 「……」韩澈无言,妹妹脑子里装的东西从来不是他能想像的。他皱了皱眉,想起向直海说夏子涛和上官念潮交往同居的事。 事实上,曾经撞见过他们接吻的他一点也不意外,但是傻傻忙着暑修的小玥显然完全不知情…… 「说话啊,哥——」韩玥还是一脸高兴。「你的舌头被猫咬掉了吗?来,我看看我看看!」她伸手就要往他嘴巴扳。「嗨!舌头,你还在吗?」 韩澈无奈,推开她手,犹豫了一会儿,说:「她住在子涛家。」 「嗄?」她的表情像听到外星语。 「他们在交往。」韩澈补上一句。 「交往?」她愣了一下,忽然用力地拍了韩澈的肩头,哈哈笑。「别开玩笑了,哥,怎么可能啊?!念潮姊才回来台湾多久?子涛哥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跟一个女人交往?」她在夏子涛身边三、四年了,从来没看过他有女人…… 「他们已经交往一阵子了,直海说他很认真。」韩澈决定说得更坦白。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韩玥还是哈哈笑。 怎么可能?!子涛哥明明说他有音乐就够了,说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能赶快得到家人认同,赶快闯出一番成绩,拿到金曲奖,他说他没时间想感情的事…… 他不是因此而一直没有回应她的吗?为什么他还没达到目标就谈起恋爱了? 一定有哪里弄错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小玥……哥不会骗你。」韩澈叹了口气,想让亲亲小妹早点认清事实。 「不要,我才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幻觉,吓不倒她的。韩玥对他做鬼脸。「你说谎,鼻子会被割掉,再见!你这个没鼻子的大叔,看你以后怎么找大嫂。哼!我要去洗澡了。」 韩玥关上房门,留下韩澈一脸哭笑不得。 「子涛,我要出门喽!」落在耳畔的声音很轻,睡眼惺忪的男人显然还没醒。 「去哪?」语调懒洋洋的,又把坐在床沿的女人搂进被子里。 「把画拿给直海呀!你忘记了?」念潮轻轻推了推他,食指轻触过他眉眼。 她把之前画他的那张图略做修改,大致上以蓝色的海为背景,前景沙滩左侧是他弓着身子,头埋进膝盖里看不清面容,身后仍绽放着恍如羽翼的艳橘天堂鸟。右下角斜搁着吉他,吉他上有她的落款。 跟夏子涛以往的专辑封面截然不同,很明显地强调意象,走出偶像窠臼。 很搭他这张多元曲风。 他很喜欢,唱片公司居然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满意。 虽然向直海说,他们会把图压小,经过印刷会有部分失真,要她不必太用心,不过她还是费了好大的心力去做,今天就是要把成品拿去给向直海。 明明昨天才说过的,子涛一定还没醒…… 「我要走了喔,小莲说她再五分钟就到了,我去停车场等她。」 念潮转身要下床,又被夏子涛从身后抱住,把脸埋在她颈窝。 「让她等一下……」他的气息撩得她好痒,大掌伸进她衣服里,扣住她一边丰满。 「子涛……」念潮想拉开他手。「小莲已经要到了……」 昨晚明明才……她不禁脸红,之前是谁说他不肉欲的?这几个星期以来,她都觉得他纵欲过度了…… 夏子涛不理她的抗议,手探进薄薄的蕾丝内衣,轻轻揉...捏起她的乳蕊。 她很轻易就感觉到那抵在她身后的硬挺。 每次都是这样,上次她和向直海在电话里讨论封面的事情,只不过是多聊了几句,真的只有几句,也不知道夏子涛是在气他们讲法文他听不懂还是怎样?一直在旁边上下其手的不说,后来干脆把电话丢在旁边,直接就在沙发上要了她…… 她发誓,她真的已经很忍耐了,但是电话那头搞不懂为什么突然没声音,没有把电话挂掉的向直海也许有听见……有听见她…… 唔,害她之后看到向直海都觉得怪怪的。 现在又是这样,念潮微微喘息,她只不过是很想小莲,所以要求小莲开车载她去交图而已……他又……他又…… 夏子涛将她身子转正,一并撩高她的t恤与内衣,以唇舌取代刚才手的位置。 「我要走了!」念潮拿着装画的长筒,回头向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百般不情愿的男人说。 「真的不要我送你?」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瞪了瞪站在门口的元芮莲。 「我想跟小莲去吃个饭再回来。」念潮低头,脸微红。 还说呢!明明跟小莲约在停车场,都他啦……害小莲等不到人,亲自走上来,一开门,就看见夏子涛裸着胸膛,她还在房间穿衣服,脖子上还有吻痕…… 小莲那一脸似笑非笑的,让她很难为情。 「走了啦!烦死了,又不是晚上不回来!」元芮莲白了夏子涛一眼,不禁好笑。「念潮还要回法国的,难道你要用绳子将她绑在身边吗?」她哈哈笑,急急忙忙就拖了念潮往门外走。 没想到元芮莲随口乱讲的一句话,让夏子涛陡然变脸。 对!念潮还要回法国,他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念潮和元芮莲一起走出夏子涛家门,经过上官静的矮房时,她们俩同时看见那个从扇状阔叶的矮丛中站起的男人身影。 念潮与男人四目相接,认出这张出现在母亲画里无数次的脸庞。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这眉、这眼,她却绝不可能错认! 她倒抽一口气,无法移动脚步,只是就这样静静地与他对望。 韩仲谦也只是这样默默看着她,眼里有太多情绪。 他动过好几次念头想找念潮,却又害怕太过唐突,想着想着就这么拖过了几星期……其实,说穿了他只是害怕,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一个二十几年从没见过面的女儿?不知道要怎么埋葬一段藏了二十几年的感情? 他拿着上官娴交给他的钥匙,看完了上官静留下的内疚与痴情,不知道应该狂喜还是狂悲?他想为了她们之间的爱情笑,也想为了她们之间的爱情哭,心彷佛被掏空了一块,无法言明情绪。 后来,他只是来整理花圃,整理心爱女人最爱的天堂鸟……无悲、也无喜。 结果打破了沉默的,是猜测到他身分的元芮莲。 「我先去停车场等你。」她推了推念潮,给她一朵令人安心的微笑之后转身离去。 「嗯。」念潮应了声,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终于回神向韩仲谦浅笑。 「我可以进去吗?」她指指母亲的花园,隔着矮篱笆问。 「当然可以。」韩仲谦抖落脚上雨鞋的泥土,放下园艺剪刀,拉开篱笆大门。 他看着念潮,忍不住回想起那个与上官静重逢的夏日。 已经记不起那是结婚之后的第几个年头,他因为某建案到花莲出差。 原本只是与客户谈完公事,心血来潮想去看海,却在沙滩发现那抹与妻子相似的背影。 「娴?」他唤她。 前方身影缓缓转身,海风轻扬起她如缎黑发。 她与他对望,澄澈的眼神闪过惊讶、担忧、思念、爱慕种种复杂的情绪,而后归于平静,以轻柔的嗓音唤他「姊夫」。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 站在花莲碧蓝的天与海前,这桩婚姻中的一切不对劲都有了解答。 他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第一次与未婚妻见面,就深深为她的清灵可爱吸引。 她邀他赤足踩在草地上,大口闻着土壤混合着青草的香气。她牵他的手走过独木桥跨过溪流,头枕在他肩上毫无防备地睡去…… 她没有大家小姐的娇生惯养,反而亲近自然又美好脱俗。 他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服从父亲的命令,为自己即将娶她而雀跃。 她也喜欢他,他确信。于是他主动向父亲要求提前了婚期。 新婚之时,带着几分醉意就要了她,为自己能与自己所爱的女人交合感到喜悦满足,可是日后的相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对她越是疼爱,却越感到内心空虚。他应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狂喜,但他却觉得失落。他的妻子原来不是个精灵爱笑的女孩,竟是个时尚贵气的官家小姐…… 第十六章 怀孕能够使一个女人性情变化至此吗? 他时常想起那个甜蜜的初次约会,害怕起在婚姻里这么奇怪的自己…… 于是只好更投入工作,积极拓展公司客户,频繁旅外出差,和应该深爱的妻子与孩子日渐疏离…… 他一直都知道,娴有一个他未曾谋面的双胞胎妹妹…… 然而,在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他倏地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才是他以为自己应该深爱的妻子…… 一切都错了! 他要她!他要的从来都只是婚前见面的那个女孩! 原来,那竟然是他以为从未见过面的妹妹。 他无法控制自己,于是苦苦痴缠。最终,却是连累她一起耽溺在这段不伦之恋里。也许那段时间他曾经给过她天堂,最后却将她丢进思念与内疚的地狱…… 或许当时,他不应该放纵自己一错再错……如果他当时没有…… 「不知道法国种不种得活天堂鸟?」念潮忽然拉住他手臂,指尖使上了力气,彷佛想将韩仲谦从浓浓的回忆与遗憾中抽离。 她认得这种眼神,与母亲每晚独自望着窗外的神情那么相似,那么哀伤寂寞……让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要是在妈妈那里也种一些,她一定很开心吧?」 念潮的语气中没有悲伤,但韩仲谦却因此觉得眼眶很热。她口中的「那里」听起来这么轻松,指的却是一个天人永隔的距离。 「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他问,声音听起来有淡淡的哽咽。 「我们很好。」念潮注意到他的情绪,从包包里翻出手帕。「给你擦汗。」为了怕他尴尬,她帮他掩饰眼角有泪光的事实,微笑着补上一句。 她递来的手帕有淡淡颜料味,韩仲谦不着痕迹地抹抹眼角。这么贴心温柔懂事,竟然是他的情人为他留下的女儿…… 「谢谢。」他有千言万语,却只能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你呢?」念潮问,看见他疑问的眼神,又问:「你好吗?过得好吗?」 韩仲谦愣了愣。「我也很好。」没想到与失散多年的女儿重逢,竟然是这般平静的开场。 「那娴姨呢?娴姨最近好吗?」她又问。 「她……」韩仲谦顿了顿,竟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该告诉她最近家里气氛不太好吗? 「你们吵架了?」念潮问得很快,敏感如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因为我?」 韩仲谦没回话,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 念潮叹了口气。她曾经在脑海里想过数百次,甚至数千次,她跟韩仲谦见面时想说的对白,事到临头,她想说的,却竟然不是曾经演练过的那几句。 「韩……韩伯伯。」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以这个称呼代替「爸爸」。 「嗯?」韩仲谦并不意外她这样叫他。 「你跟娴姨,可以过得很幸福吗?」念潮问。 韩仲谦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抛出这样的问句? 他还正在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念潮又继续接着说下去。 「妈妈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爱过别的男人,就连爸爸也没有。我曾经花了很多时间说服妈妈爱爸爸,但是她做不到……那你呢?我不希望你、爸爸,还有娴姨,都跟妈妈一样,这辈子一直遥望着自己得不到的爱……我不是要你忘了妈妈……只是,她已经走了,你可以把她放在心里,努力去爱你身边那个也很爱你的人。」 念潮顿了顿。「我指的不只是娴姨,还包括了韩澈或韩玥。」她想起韩澈为了保护自己家庭表现出的暴跳如雷……他一定很害怕失去,才会那么过度反应,那么急着维护母亲。「他们很需要你,而妈妈她……是为了成就你和娴姨的幸福才离开台湾的,如果你和娴姨都过得不幸福,妈妈的眼泪就再也没有意义了……」 韩仲谦没有说话,仔细地看着她的表情,她说得这么诚恳无伪,教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该说她不懂爱吗?还是该说她太善良、太希望大家能够得到幸福? 爱情哪是能说爱就爱的呢?他当然也试过,所以他跟上官娴才生了韩玥,虽然他能尽责地当她的家人亲人,但他心中的情人总是另一个身影……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上前轻轻拥住念潮。 就只是个很轻很轻的拥抱,却足够让她闻到他的味道。 这么宽阔温暖……就是母亲眷恋的怀抱啊……念潮忽然觉得心头一阵酸。 母亲已经撒手,她与生父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幅光景……她的眼角忍不住迸出泪水。这个故事怎么会是这个结局呢? 「我答应你,我会过得幸福。」韩仲谦放开她,没意料对上她泪眼迷蒙,顿了顿,伸手为她拭去眼泪。「你也是,念潮。你也要过得很幸福,连你母亲的分一起。哪天如果有哪个不识相的坏小子想欺负你,请你务必要告诉我!」 念潮抹抹泪,轻轻地笑了。 天堂鸟迎风摇曳,耀眼的橘红铺上了太阳洒下的金光更显光华。 他们俩并肩站着,一起听着风扬起阔叶时制造出的沙沙声响。 「刚才,还好吗?」元芮莲忍耐了整路,终于忍不住在去唱片公司交完稿,又吃完一顿饭,还上了附餐甜点的时候问念潮。 她上车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哭过,不知道她跟韩仲谦见面后聊了什么?隔了这么多年,绕了大半个地球跟生父见面,感觉应该挺不好受的吧? 「很好。」念潮对元芮莲笑了笑。「我有种很轻松的感觉,好像……来台湾走了一趟,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忽然,她想起画了一半的风华,忍不住淘气吐舌。「虽然工作搞砸了……」 元芮莲回想起念潮被关天骋欺负就很不爽。「好了,别再提那间混帐酒店了,工作都结束了,那什么时候要回法国?」她又问。刚才,她们已经把画交给向直海,念潮在台湾的工作彻底宣告结束了。 「爸爸说不急着要我回去,我很想爸爸……但是……」念潮忽然垂下眼眸。「可是我……」 「舍不得夏子涛?」 「嗯。」她点了点头,放进嘴里的蛋糕忽然吃不出味道。 她怎么能不回去呢?法国才是她的家,怎么才一阵子而已,对他的感情就好像浓到化不开?「就想说,等他过阵子新专辑开始忙了再说…… 」 「那夏子涛呢?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念潮又摇头。 元芮莲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孩子气的男人八成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吧? 「随便啦!反正这年头远距离恋爱也不是什么难事。」小莲笑了出来,低头从包包里翻出一样东西。「呐!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念潮伸手接过,是一对绑着红线的木筊。 「现在很流行塑胶做的筊,可是我觉得没味道,还是帮你挑了木头做的。」她敲了敲筊面。「这木头我选过的,握起来手感很好。」 念潮漾起笑容,她原本想找地方买,后来想起小莲家是开香铺的,或许会有,问过之后,小莲果然马上帮她带来了。「谢谢。这个要多少钱?我给你。」 元芮莲阻止她掏钱包,摆了摆手,笑得很可爱。「不用不用,定情物嘛!你要带回法国?」她哈哈笑。 念潮微微脸红,说是定情物好像也说得过去……她很喜欢这红筊,的确是想放在身边作纪念。 「真的没关系吗?」她看起来有点为难,小莲家的香铺最近好像生意不太好。 「没问题没问题!」元芮莲一副豪气干云,摆了摆手。「我等等就要送你回去了,免得你家男人在我耳边碎碎念。」她笑了起来,夏子涛占有欲真强,简直像小朋友一样不让人抢玩具。 念潮又脸红了,臭小莲,老是喜欢取笑她…… 告别了小莲,念潮还没走进客厅,就看见玄关多了一双女用凉鞋,有细细碎碎的谈话声从屋子里传来。 有客人? 「为什么我不行?」 「我不可以吗?一直看着你、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 女人听起来好像在哭? 男人好像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只听见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念潮走近的脚步顿了顿,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先离开,急忙忙冲出来的韩玥就从她身边撞过。 她惊呼,刚买的食物险些掉落一地,稳了稳才缓下踉跄的脚步。 「念潮姊……」韩玥回头看她,脸上漂亮的妆已经哭花,说出口的声音破碎得让人心疼。「对不起……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快速逃走,没有等念潮回应。 念潮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点恍神,突然感觉到一双大手揽上她的腰。 「我正想去找你,你也去太久了吧?」夏子涛抱怨,接过她手中提袋。 「她为什么在哭?哭成这样……」念潮看起来很担忧。「我去找她,我开车送她回去。」她掉头就要走,被夏子涛一把抓住。 「拜托!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可能就是你!」嗳!这女人为什么只要一牵扯到感情的事就这么蠢? 「……」念潮呆了呆,拿出车钥匙,「那你去……」塞进夏子涛手里。 「我?」夏子涛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我可能是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他忍不住好笑,这女人是从来没失恋过吗? 念潮看看他,望望韩玥离去的方向,还是很担心…… 夏子涛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她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我们在一起。别担心,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很快就没事了。」 夏子涛吻了吻她紧皱的眉,将食物拿到餐桌上打开。 「我快饿死了!你乖,赶快来陪我吃东西!」 念潮没有移动脚步,看起来仍是忧心忡忡。 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太安逸,都忘了韩澈曾经告诉她小玥喜欢子涛的事。 不是……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回台湾,不是预期踩进这样的泥沼…… 夏子涛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绕过吧台,牵了她手在沙发坐下。 韩玥喜欢他,早就不是新闻了。 「她是很喜欢我没错,我一直认为那只是小女生的迷恋,就像崇拜偶像那样……我心里,一直都是拿她当妹妹看的。」 念潮侧头看他,他怎么能把别人的感情说得这么容易? 「她对你只是迷恋……」她低头看着手指。「那我们呢?你呢?我们认识并不久,难道不会只是一时……」 夏子涛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念潮,我没有过太多女人,我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你更多关于爱情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嗓音听起来很醉人。 「老实说,遇见你以前,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惨,工作遇到瓶颈、奖拿不到、跟家里关系也不好,每天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舞台上卖弄皮相……」 念潮细长的睫毛讶异地眨了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温柔地诉说。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直到遇见你……」夏子涛扯扯唇,想起与她相识的种种,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忍不住又将她拥得更紧。「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有你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忽然觉得……人生之前所有的不完美都是为了成就你的出现……念潮,我很珍惜你,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共度一生,我只愿意那个人是你。」 夏子涛从怀里掏出一枚闪亮戒指。 念潮跟元芮莲走了之后,他坐立难安,就跑去精品店挑了一款最顺眼的戒指。 回来时,就遇见正在等门的韩玥。 他想,这枚不经意撞见的戒指或许才是韩玥哭泣的最大原因。 因为韩玥发现,她面对的不只是心爱的男人与别人交往的事实,他甚至还有与别人共度白首的打算…… 念潮睁大双眼,忍不住哭了。 夏子涛只是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会证明给你看,爱情不是你从小到大看见的那么痛苦折磨……爱情有很多美好的面貌,而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取你的笑容和幸福。」他温柔地抚触她脸颊,拭去她的泪。 「嫁给我好吗?念潮。」夏子涛捧起她的脸,专注且认真地凝视她。 「我们一起回法国,跟你爸爸表明……房子要买在法国或台湾都可以,我有工作的时候可以台湾、法国两头跑,没工作的时候就跟你待在法国,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哪里都没关系……」他将止不住哭泣的念潮藏进胸膛,勾勒着未来的蓝图,细细诉说幸福的模样…… 念潮逃了!夏子涛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在他求婚的隔天逃走了! 在他出门拍一支牛仔裤广告的时候,她静悄悄地收了行李,搭上能买到的最快一班飞机离去。 她打电话跟所有人道别,甚至包含了他妈妈,独独就是略过他。 他跳上通风报信的元芮莲的车,撇下广告拍摄小组,匆匆赶到机场,正好看见她的班机从头顶划过。 多么讽刺,她在这里毫无预警地撞进他生命,又在这里毫无预兆地离去…… 瞧!这么真心诚意的爱一个女人,让他落入怎样的处境? 很气,真的很气! 她可以不答应他的求婚,但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扭头就走! 重重的一拳捶往墙壁,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元芮莲震了一下! 「子涛。」她叹了口气。「你来吧,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尾声 今天,是没有收到天堂鸟的第五天。 上官念潮坐在自己的画室发呆——她现在名气渐响,已经足够在艺廊里拥有自己的专属角落了。 她桌上的报纸,是元芮莲寄给她,夏子涛拿下金曲奖的画面。 音响里的cd,是向直海快递给她,夏子涛的首刷纪念版。 专辑名称就叫「天堂鸟」,她喜欢的第五首歌是与专辑同名的清新民谣风情歌。 从台湾回法国后的这近一年时间里,韩仲谦与上官娴来法国祭拜过母亲几次,韩仲谦甚至在母亲坟前种起了天堂鸟…… 一转眼,又是天堂鸟的花期了。 韩玥来过好几封信,打过数不清的电话,说她有了比喜欢夏子涛更喜欢一百倍的人。 而韩澈,寄过两次回台湾的单程机票给她。 元芮莲终于跟关天驰结束藕断丝连的孽缘,在东区开了一家咖啡店。 向直海依然吊儿郎当唯恐天下不乱。 大家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那么子涛呢? 每天送来的天堂鸟几乎都是由不同花店快递来的,她知道,他在向她证明他不是推托给花店付钱了事。 他没有与她联络,信件、电话、传真、e-mail都没有。 今天是她没有收到花的第五天,她殷殷盼着每一个敲门声,却总是落空。 她想,他终于放弃她了…… 他的确是应该放弃她的,她在他许诺的隔天不告而别,他的确应该…… 叩叩! 念潮雀跃地回头,看见门把转动,走进一抹挺拔的身影,原本灿亮星眸燃起的光芒瞬间消失……她神情黯淡,垂眸。 「爸……」 「看见我这么失望啊?」西蒙爱怜地揉揉她的发,知道女儿在等什么。 「天堂鸟先生不来了?」他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念潮看着他,却不争气地哭了。 「爸……我很笨对不对?」她埋进父亲怀里哭,就像当初从台湾回来那天一样,哭到无法控制。 奇怪?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爱哭呢? 认识子涛之后,她原本对一切都很淡薄的心变得好软,她以为自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不经意撞见的韩玥泪水却那么惊心动魄,唤起了她心中那块最阴暗的回忆。 韩玥没办法祝福他们的,就像妈妈总是说希望上官娴与韩仲谦幸福,但是妈妈却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她没有办法消化这件事,它和她不算快乐的童年产生叠影,让她裹足不前…… 她这么旁徨犹疑,子涛却那么笃定坚信。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韩澈或韩玥…… 于是,她选择了不用面对他们,因为害怕…… 是的,她是因为害怕……她害怕爱情的独占与唯一,于是她逃了。 没想过自己会如何残忍地伤害到子涛,她就这样走了…… 她很想他。 她常常想起子涛的每一个表情、每一道声音,他柔软的爱抚,甚至在她体内的炙热……不只是她的心,她的身体也将他牢牢记住。 她现在知道曾经努力说服母亲爱别人的自己有多蠢,明白韩仲谦听见她希望他试着爱娴姨时,脸上的那抹无奈笑容从何而来…… 她开始体会母亲从前那让她鄙夷的专一,深深感受思念的煎熬。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头,只能每天期待着他捎来的花朵…… 现在,她几乎觉得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 她怎么会这么蠢?以为会有一个男人,能像西蒙般痴痴地守在母亲身旁一样守着她? 是她自己放弃的……那个灿烂得像天堂鸟一样的男人…… 「喂!抱够了没啊?」门外传来一声不满的咆叫。 念潮猛然抬头!看见西蒙对着她一脸的笑,她正想寻找音源,就被一双再熟悉不过的大手扯离父亲怀抱! 声音的主人将她贴近健壮的胸膛,念潮闻到眷恋的古龙水香味…… 子涛?她不敢相信!刚哭过的脸看起来很茫然,看看他,又看看爸爸。 「这小子真没礼貌,你还是我女儿,就不准我抱了!」西蒙眼底都是笑意。 红晕飞上念潮双颊。 「喂!他在说我什么坏话?」欺负人听不懂法文啊?夏子涛抱怨。 他跟西蒙联络过几次,都是向直海直接翻译的。第一次见面就看见他抱自己女人抱这么紧,总之就是很不爽…… 念潮看着他横眉竖眼,心里觉得好甜,她好想他,又将自己偎进他怀里。 「这是我爸爸耶……」她笑。 「我是你男人耶!」夏子涛不平。「而且,就是他叫我这几天不要送你花的,他说这样你才会急……你说,你刚才哭是不是因为没有收到花?」 念潮讶异地想问西蒙,可惜他早就已经离开,还带上了房门。 这个爸爸……她嫣然一笑。 「我以为你……」念潮的眼睛都是蒙胧雾气,含羞带怯地咬咬唇。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这句话,太露骨,她没办法说出口。 「我说要娶你就是要娶你,笨死了!」夏子涛还是凶巴巴的。他的下巴紧抵着她的发,叹了口气,贪恋地大口嗅着她的发香。 「你不气我?」念潮问。 「气什么?」 「没有跟你说一声就走。」 夏子涛摇头。气吗?当时的确是很气,后来被排山倒海的思念取代,天知道他多想念抱着她的感觉…… 「分开一阵子,你才会知道离不开我。」 「什么嘛……」她咕哝,口气听起来是浓浓的撒娇。 夏子涛忍不住笑,轻啄了她唇。「我知道你会回来。」 「为什么?」 「你不是说爱我了吗?」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说?念潮一脸纳闷。 夏子涛从包包里拿出放在长筒里的纸卷,在身前摊开。 是她为他画的封面原稿。 念潮盯着他,有点不敢相信……他发现了? 他在窗户透进的阳光下略微晃动画布。元芮莲当时给他看的,就是这个。 「印刷过后就看不出来了,但是原稿却很清楚。」他笑得好灿烂,指着画中湛蓝海洋。它在阳光照耀下的某个角度,海面上的金色波光清楚呈现着je t\''aime。 je t\''aime——法文的「我爱你」。 在她还没办法开口承认之前,她就已经画在画里。 je t\''aime。 念潮又哭了。 夏子涛重重地将她揽在怀里。 「你怕像你妈一样,却又矛盾地把自己推向同样的处境,这么呆,我怎么能放下你?」他笑,望着泪涟涟的她。 「总之,你想清楚也好,没想清楚也罢,我来是要告诉你,我拿到金曲奖的那个晚上就回家了!而且,我还跟我爸妈说好了年底前会娶你回去。」 什么?念潮从他怀里挣脱,眼睛睁到不能再大。 夏子涛哈哈笑了。「更糟的是,你两个爸爸都同意把你嫁给我,连我的经纪人都支持我转向幕后,还说我随时结婚都可以。」 ……怎么会?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刚刚来这之前去你妈坟前拜过。」夏子涛很跳tone的从口袋里拿出她忘了带走的那对红筊。「连你妈都给了我三个圣筊……」 念潮看着他手上的筊,忍不住笑出来,哪有人这样的?! 「所以,你不想要也不行!」 「……」念潮无言,他们许久未见,一重逢就是逼婚,而且还这么不浪漫…… 「我人已经在这了,看你这次想躲到哪去……」夏子涛搂紧她,从胸腔里传来的声音哑哑的。「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他还是这么孩子气……念潮将手环上他脖子,将自己软软地垂进他颈肩。 「je t\''aime。」她说。 「喂!现在你该说的是『我愿意』。」夏子涛抱怨的声音里充满温柔。 他紧搂着她,看见她瓶里的天堂鸟随风摇晃。 现在,他相信,当时他在机场里拿到的那束天堂鸟,确确实实为他预告了幸福…… 他怀中的女人,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后记 橙诺 有看过黎明跟舒淇演的国片「玻璃之城」吗? 大略的剧情是——一对各自有家室,偷情的恋人车祸在异乡过世。由于偷情的真相太不堪,他们各自的配偶都不愿到异国认尸,于是各自派了一子一女前往办理后事。 这一双男女在处理遗物的过程中,不仅还原了父母最后一段旅程,更意外发现了父母爱情的真正面貌,发现原来这段不伦才是父母生命中错失的最爱。 于是呢,故事的最后,这对恋人的儿女互相产生了情愫,将父母未竟的爱情故事继续下去。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几岁看这部电影的,但它深深地打在我心里,于是我隐隐约约有了这个故事的轮廓。 不知道是怎么发展的,这个未成形的故事竟然越来越有自己的样子,就连出场的配角,都在我心里栩栩如生地动了起来。 然后,真的好痛苦! 某些桥段与对白在脑海里反覆上演,随着我跟男女主角越来越熟—— 有时我会听见夏子涛暴吼说:「喂!我的金曲奖呢?都几年了啊?!」 或是看见念潮低头问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妈妈的房子看看呢?」 再不然就是来个乱七八糟的向直海:「早说你写不出来嘛!害我跑龙套跑得要死!」 ……%*&%$#*&,罢了!我认了! 于是我开始坐在电脑前,尝试把这些情节化成文字,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部长篇故事。 原生家庭的爱情太过遗憾,所以我给了念潮一个别扭可爱的夏子涛,中和一下母亲在她的生命里带来的惆怅,也让夏子涛在遇见念潮之后得以突破事业瓶颈,找到自己想追寻的道路。 我心目中最好的爱情便是如此——拯救,也被对方救赎。 无论我们曾有过多么不愉快的经验,都能因为对方而感到完美。 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个故事都会围绕着这个主轴。 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而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终于能摆脱这对纠缠了我很久的男女主角。 本来,我还跟朋友笑说,要是没办法出版,我就要把列印稿拿去烧了跟树叶一起烤地瓜,结果可能他们想活下去的执念太强烈,我很幸运能跟我最喜欢的出版社合作。 总之,书看完了,记得翻到书首或书尾,看一看参与制作出版这本书的辛苦工作人员,因为有他们的努力,我们才得以这么歌颂爱情。 顺利的话,下个故事见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