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型男》 第一章 午后两点,戴方嵐身著剪裁俐落的淡紫色洋装,手上提一只gi淡金色托特包,踩著米色包头鞋,伴随一阵噠噠声响踏进窗明几净的便利商店。 往书架拿了本流行杂誌,到柜结帐点了杯热拿铁,她拎著杂誌及咖啡走往靠玻璃窗的长椅坐了下来。 离面试时间尚有一小时,今天的面试对她而言是非常慎重且兴奋的,不希望因路上塞车或路况不熟担搁到重要时间,特地提前出门且已顺利找到目的地了,将车停靠在附近,时间仍很充裕,她於是走往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发时间。 随意翻了几页流行杂誌,她便将杂誌闔上,改从包包里拿出另一本艺术杂誌翻阅。 虽然里面介绍的艺术品她已看到可倒背如流,却仍忍不住再复习回味一下。 终於,再一个小时,她便可见到崇拜已久的偶像大师了。 看著作者简介,一张不大不小的照片,是一位长相英挺落拓的迷人艺术家。 从她唸大学时,便已得知这位才刚成名的新生代前卫艺术家,将他视为偶像般崇拜景仰。 毕业之后,她因兴趣接触了艺廊工作,工作两三年有机会认识不少艺文界的前辈,日前得知她的偶像正在寻觅新经纪人,间接透过熟人引荐她前往面试,这莫大的幸运机会令她兴奋得几夜难眠。 现年二十八岁从事装置艺术的闕井泽,虽年轻却是勇於大胆挑战,运用各种素材詮释艺术新风貌。 他在二十岁便拿下首座国际艺术奖项,之后几年更是屡屡赢得多项国际艺术大赏,迅速奠定他在艺坛的地位。 想到即将在这样才华洋溢且外型养眼的艺术家手下工作,她便不禁扬起唇角,幸福满面。 虽然尚未确定能百分之百得到这个经纪人工作,但她有信心、有预感她的表现应对一定能被偶像肯定及信赖。 抬眸视线不经意看到外面柱子旁的垃圾桶,背对著一个高的男人。 男人头戴灰白色棒球帽,凌乱的头发及肩,身上是蓝色旧夹克外套及褪色牛仔裤,脚上趿著一双蓝白拖鞋,感觉正翻著垃圾桶捡拾东西。 在如此寧静、艷阳高照的午后,看到这情景倒有些突兀不协调,移开视线,她低头继续翻手中杂誌。 片刻,离约定面试时间差不多了,将杂誌收进包包里,她站了起身,拿著喝完的咖啡杯走出便利商店。 前一刻守在垃圾桶旁的流浪汉,仍低头看著垃圾桶,甚至伸手往里面翻。 「抱歉。」无法丢咖啡纸杯的戴方嵐,不得不请霸著垃圾桶不放的男人让一下位置。 男人似乎听而未闻,并未将身子移开垃圾桶。 「抱歉,我丢个垃圾。」戴方嵐并非对流浪汉有什么成见,只是希望丢完垃圾要赶往隔壁街面试了。 男人这才将右手抽离垃圾桶口,然后转身看向她,他视线却是落在她手中的咖啡杯上。 「给我。」男人开口,一边伸手向她。 戴方嵐愣了下,抬眸看著他,他满脸胡碴,皮肤深黝,帽簷下的五官感觉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身材高、四肢健全,内心不禁感嘆这样的人竟会沦为流浪汉。 男人仍盯著她手中的咖啡杯,开口再说了一次,「给我。」 戴方嵐看了看手中的空杯,一脸狐疑,以为他要做资源回收,只好把纸杯交给他。 男人接过杯子,却是低头直盯著杯子似在发呆。 不想理会怪人,她转身快步离去。 几分钟的路程,她来到寧静社区一条街的转角,一栋二层楼独院别墅,她新雇主的住家兼工作室,从外望去栏杆内被大片的树木竹林所包围,走到铁门前,隐约可见里面的门窗紧闭著,她伸手按下电铃。 等待的片刻,她用指尖拨拨过肩的大捲长发,不免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口气。 只是等了一分钟,不见有人开门,她於是再次按铃。 五分钟过去了,仍无人回应。 低头看了看錶,难道对方忘了今天排面试的时间? 她於是打电话给介绍人,请他代为联络询问雇主。 「方嵐,闕先生在附近,马上赶回去。」得到了介绍人的确认,她鬆了口气,继续等候著。 她望著对街临近大马路那方向引颈翘盼著,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从小巷子走出,走到了她身旁。 「面试的?」一道声音冷不防地从背后窜出,令戴方嵐吓了一跳。 她一转身,看到掏钥匙开门的男人,更是惊吓地退后一大步。 「你」她张口,瞪大眼,看著不久前才在便利商店翻垃圾向她索取空咖啡杯的流浪汉。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闕井泽看向一身时髦打扮的美丽女人,朝他的新经纪人点了点头,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她。 「我……」戴方嵐一时太过惊骇,只能舌头打结。 「我是闕井泽,恭喜妳录取了。」 闕井泽伸出右手,基於本能的礼貌反应,戴方嵐也不自觉伸出右手和他交握了下,神智却还是一片空白。 打开铁门,闕井泽逕自入内,然后开启屋内另一扇铜门。 「等一下,你是闕先生」戴方嵐彷彿被重击了下,这才回过神,赶忙追了进来。 他,这个穿著邋遢的流浪汉,怎么可能会是她崇拜已久、光鲜俊帅的偶像大师? 而他方才竟用翻过垃圾桶的手和她交握,一时间她很想找个地方洗洗手。 「我以为妳应该认识我。」闕井泽走进凌乱不堪的室内,在凌乱的桌子翻找资料,他托友人找新经纪人,对方声称有个合适人选,不但年轻漂亮且对他的作品崇拜不已。 对方的年龄长相他并不在意,只希望尽快有个人来打理他这快无法生存的脏乱空间。 「喔!有了。戴方嵐,那就叫妳小嵐好了。」从一堆疑似废纸回收堆找到她的履历表,他只看了姓名,便又将纸张丢回废纸堆中。 戴方嵐神情震愕地呆在原地,一方面诧异他的过度随性,另一方面却是踏不进这个地上已无空间走动的工作室。 她完全没有被录取的兴奋之情,脑中除了错愕仍是错愕。 「你……真的是闕井泽先生?」她很不确定地轻声询问,她曾看过他几次在杂誌专访中的照片影像,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颓废的流浪汉。 闕井泽转身拿下棒球帽随手丢在一旁,一双黑眸看了她两秒,随口道:「会怀疑也是正常,妳知道的,人上节目、拍照前都会先整顿过。」 对於外在打扮他完全不在意,虽然明明生得人模人样、五官深邃有型,他却常把自己搞得像人猿。 「可是……」就算有差距,也不该是如此天壤之别。 她崇拜多年的偶像,她幻想在他手下工作、担任他经纪人的幸福荣耀,这瞬间全成为幻灭的泡影,令她实在难以承受。 「你刚才……为什么要翻垃圾桶,还跟我要喝完的咖啡杯?」就算心中的偶像幻灭了,她仍要问个明白,然后毫无疑虑与眷恋地走出这扇门。 原本又弯身翻找纸堆的闕井泽再度抬头看向她,怔愣了两秒。 「喔,难怪我觉得好像看过妳。」他原本对女人的样貌就没什么记忆力,何况前一刻为了找灵感而出门,其实脑袋几乎与现实隔绝,就算旁边站著熟人,他可能也会视而不见。 「蛤?你忘了刚才曾碰面的事?」戴方嵐瞠眸更加傻眼,方才也不过十分钟前,两人还面对面望了好几秒,他竟然会失忆? 她开始怀疑所谓的天才,其实与白痴仅是一线之隔。 内心不禁产生更大的失望,早知如此,她寧愿他是遥不可及、仅存在心中那个星光灿亮的天才艺术大师,而非眼前近距离所见残酷且现实的颓废流浪汉。 「多亏妳的咖啡杯,让我产生灵感。」说著,闕井泽拿起一张空白纸张,坐在凌乱的工作桌,拿起铅笔开始打起草稿来。 「欸?」戴方嵐眨了眨眼,神情更困惑。难道他因为便利商店一个喝过的咖啡纸杯也能产生灵感? 难道……他流浪汉般邋遢地在便利商店前翻垃圾桶,是因为要找灵感? 戴方嵐完全无法想像这种异常行为,即使他真是天才型创作者,是她崇拜已久的偶像,她也完全不想在这种怪咖手下工作了。 「抱歉,我不适合这个工作。」她转身便要离开,远离恶梦。 「帮我煮个麵,我已经吃腻7-11的便当了。」没听到她的拒绝,闕井泽开口说道。 「抱歉,我想我不适合这个工作。」戴方嵐於是再强调一次,轻易便捨弃令她兴奋数天的美梦。 「小刘拍胸脯保证妳能胜任,只要改变一下穿著就没问题。」要在他这里工作生活,最不需要的便是光鲜亮丽的穿著。 「闕先生,我以为应徵的是经纪人工作。」她可不是要来煮饭打扫的。即使曾迷恋过他的才情,但面对现实她还能保有几分理智。 「是经纪人工作没错。」闕井泽仍在纸上加画了几笔,然后才抬头看向她。 「拜托,我真的很想吃麵,否则没有体力完成这个创意。我等妳来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他一双深浓的黑眸望著她,神情哀切地恳求。 原本打定主意离开的戴方嵐,却因他一句话、一个眼神,莫名地怔忡了、心软了。 也罢,虽然幻灭了她心中的偶像,但他的才华创作确实是真实地感动过她,既然进来了,为他煮碗麵也没什么损失。 「我可以帮你煮麵,但我还是不打算接受这个工作。」她理性说著,转往厨房方向,一边得小心脚下被纸堆障碍物绊到。 原以为煮碗麵不用半个小时便可脱困,没想到脏乱的厨房冰箱里空盪盪,连个食材都没有。 打算食言的戴方嵐,走回客厅工作室看到闕井泽埋头苦思构想的模样,猜想他也许数天没吃正餐了,令她原想一走了之的决定不觉又犹疑起来。 她於是出门到附近超市买材料,而为了使用炉具开伙,得先帮他整理厨房,好不容易煮完麵,完成她的善行,却被他半强迫地拉去当助手。 不知何时他搬出一堆废弃材料,然后运用创意极致塑造出一件装置艺术。 「『citylife』!这就是我想了三个星期真正想表达的意象。」凌晨五点,总算创作出理想的成品,闕井泽神情灿灿,非常满意。 过去三个星期,他创作数件同名作品,却不符合他的理想,全当成失败品再变回一堆废材。 戴方嵐陪著他忙到凌晨,神智不禁有些昏沉沉,不明白自己怎会被迫留了下来听他使唤。 看著合力完成的装置艺术品,他竟真的将咖啡纸杯及一些日常用品废弃物,巧妙且抽象地融入作品中,令她既惊又喜,心口更有种莫名的感动。 她清楚他过去所有成功的创作,然而此刻摆放眼前的大型创作,却有她的参与,即使她只是充当助手技工从旁协力罢了。 「多亏妳的一碗麵给我能量,妳的出现激发我的灵感。」专注审视作品的闕井泽突地转身,兴奋地双手握住她的双手。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戴方嵐诧异地抬眸看他。 只见他满是胡碴的颓废脸上,一双黑眸却是炯亮地凝视她,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宛如孩子般开朗道:「妳是我的繆思女神!我决定为妳加薪。」他大方承诺。 「啊?」戴方嵐微讶地眨眨眼,她根本不打算接下这份工作。 第一次正式见面时被他翻过垃圾的手交握,她其实有些嫌恶地想赶快洗手,然而现在被他双手紧握著,她竟没有任何反感不适。 而他方才深黝明亮的眼神、灿烂迷人的笑容,竟令她莫名地怔忡,甚至心臟还鼓噪了下。 虽然第一眼印象令她严重幻灭,但他好歹是她迷恋崇拜数年的偶像。 突然间,她原本果决想离去的想法,开始在内心挣扎。 因为答应为他煮一碗麵,因为一时的心软怜悯,更因为一时的感动之情,竟让她从此断送美好的青春岁月…… 「闕先生,快点给我起来!」早上九点,戴方嵐在他房间咆哮著,一把扯掉他紧紧包裹的棉被,硬是将他从床铺拉了起来。 完全还没清醒的闕井泽坐在床上,眼神茫然、一脸呆滞,半长的头发更是翘得一团乱。 「我帮你煮好一壶咖啡,下床后马上喝两杯提提神,然后盥洗、刮胡子、换衣服,今天要去杂誌社拍照。」戴方嵐对著坐在床上一脸无神的闕井泽交代著。 「不准再给我倒下去睡觉!」见他歪倒向床铺,她再度使力将他推正坐靠在床上。 转眼间,她已经在他身边当了两年的经纪人工作,原本一开始对偶像幻灭,她已抱定离去的打算,却被他接二连三的理由绊住,让她在半推半就下接任这个工作,从此再难轻易脱身。 而她更是被迫身兼数职,除了经纪人,还担任他的管家、女佣兼老妈子,为了照顾生活白痴的雇主,她简直成了全方位女强人。 只是,最让她头大且大动肝火的事,便是叫他起床。 平时,他的作息时间一团乱,可以熬夜数天不用闔眼,也可一睡便几近天长地久。 对於他的怪作息她早无力干涉与改变,因此每回遇到特定行程,他必须出门见人、见光时,她可就非常焦虑忙碌了。 所谓环境造就个性,想她以前在艺廊担任公关工作时,总是打扮时尚高雅、处事干练、谈吐从容,然而跟他相处后,她常会忘了打扮,生活开始焦躁,更被训练河东狮吼的暴走。 当初因为他的作品「citylife」令她感动,却没想到留在天才怪咖艺术家身边,她的生活逐渐变为「helllife」,宛如地狱般的生活。 她明明可以捨弃这份非人的工作,过回从前的光鲜亮丽、气质优雅,但却有著无法拒绝的理由及责任感,让她放不下他。 看著坐在床上两眼放空的男人,每次起床,他总要这样在床上呆坐上一、两个小时,那模样既颓废却又有著完全的单纯。 当初的介绍人刘玄告知,在闕井泽从事艺术工作后,一直待在他身边照管他生活兼任经纪人的是大他两岁的姐姐,直到他姐姐远嫁美国,才改换了经纪人。 只是每个经纪人到任,皆不到一个月便自动请辞,唯独她,这一待已经两年多了。 已经完全适应他的怪咖、怪习性的她,万一真的离职,他一定很难再找到能久待的合适人选,为了这个理由,她便只能继续善心的留了下来。 叫他起床后,在衣柜替他挑选了一套衣物,放置一旁的沙发,她转出卧房下楼打电话,再次确认杂誌社专访事宜。 在办公桌前她检查事前準备好他的几项作品简介及照片、光碟,将资料放进包包后,她转进厨房準备简单的早餐。 餐桌上的咖啡壶完全未动,闕井泽显然还未走下楼,她将早餐準备好,抬眸看墙面的钟已是九点四十分,她不禁蹙起眉头。 快步上楼走往卧房,见到闕井泽仍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令她瞬间急躁起来。 「老天!我怎么会相信你可以自动自发。」走近床铺,她硬是将他拉了下床,费力地推往浴室。 「快点洗脸刷牙,跟杂誌社约好十一点专访,人家后面还有行程,就算你是大牌也不能迟到。」从这里出门需要半小时车程,而要帮他几日未整理的脸容打理一下也得半个小时。 神智还在放空的闕井泽,动作极其缓慢地洗脸、刷牙,看得站在浴室门外的戴方嵐急著想跳脚。 「我来!」直接跨进浴室,拿起他手中的刮胡刀,动作俐落地为他刮掉满脸胡碴,露出光洁有力的下巴,及紧抿著好看的唇形。 他一双眼仍有些无神地望著她,却教她内心莫名一悸,丢下刮胡刀,她转出浴室,拿起先前为他挑好的衣物,命令他尽快换上。 将他原本凌乱的半长发,抹了点发胶往后梳理,露出饱满宽阔的额头及深邃立体的五官,加上一身雅痞时尚的穿著,前一刻邋遢颓废的模样,马上变为宛如明星名模般闪亮。 来不及为他化妆便匆忙趋车赶至杂誌社,原要化妆师帮他补上个妆,摄影师认为他的外貌及打扮非常落拓有个性,直接便开始採访开拍了。 站在一旁看著访问过程的戴方嵐,看著他此刻在镜头及大众面前展现的模样,相信没有一个人不为之著迷。 他的正面略带粗獷俊朗,而侧面亦相当迷人,高挺的鼻骨、坚毅的唇、弧度优美的下巴,他的鬢角更凸显阳刚的魅力。 明知他私下邋遢不修边幅的她,此刻都不禁为他的俊朗风范所著迷,更何况只单纯从杂誌、公开场合看到他包装后的人,可想而知有才华、有皮相的他,异性缘有多好。 他不经意转头看向她这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那笑容她无法分辨是否针对她,但她的心却为之失神地悸动了下。 她之所以愿意留在他身边做牛做马,也许更因为另一股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 那抹情愫她并不认为是男女情愫,仍定义为一种对他才华的崇拜仰慕罢了,因为她有交往的对象,而他其实也有不断更替的女伴。 「戴小姐,身为闕先生的经纪人,是否可以请妳谈谈私下闕先生的生活习惯,是否有什么艺术家不为人知的怪癖好?」杂誌记者将目标转向经纪人的她,要她谈谈眼中的闕井泽。 这次杂誌专访是为了宣传下个月闕井泽将举办的年度个人展,他虽有实力,创作深受艺坛肯定,却仍需要包装宣传,有力的行销管道让他的艺品更受买家注目,拥有更高的价值感。 身为尽责的经纪人,她对外的沟通谈判能力卓绝,确实将他这个品牌发扬得更发光发亮,除了参与国内相关的社交活动,亦常有机会要陪著他出国出席国际性艺术交流场合。 「闕先生最大的癖好便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戴方嵐面对杂誌记者及镜头,微微一笑,从容的应答。 他确实常在思考,却是多半都是失神、放空,呈现几近痴傻的憨样。 然而面对大众,不仅他的外在形象要被她用心的打理包装,对於他的私下生活型态,也得她美言修饰。 「闕先生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即使常灵感不断,但没做出真正符合主题的作品,他寧愿毁弃重新挑战。」所以,他的房子内外永远有丢不完的一堆垃圾废材。 「那么请问闕先生源源不绝的创意灵感从何而来?」记者将麦克风转向真正的主角闕井泽。 原本贤能的戴方嵐已预想好访谈可能的问题,将合适的一套说词教导给他了,但睡眠不足被挖起的闕井泽,虽然在车上灌下半壶她煮的黑咖啡,然而只维持半个小时的清醒,现下神智开始恍忽涣散了。 见他没回答,记者再重复一次问题,察觉他似在恍神,戴方嵐忙起身向摄影机打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假借为他整理一下衬衫领子,在他耳边出声提示。 「呃?灵感……随处可得,例如垃圾厨餘……」回过神的闕井泽忘了戴方嵐先前给他的答案,直接便据实以告。 「呃?垃圾厨餘?」记者一脸狐疑,很不确定的反问。 「呵,闕先生是说蓝色粗鱼。」戴方嵐忙扭转乾坤。 「蓝色粗鱼?」记者仍是困惑。 「喔,因为魷鱼的血是蓝色的,所以闕先生给它取了别称。」戴方嵐笑呵呵地硬拗,教一旁原有些恍神的闕井泽听到她的另类解释,不禁轻笑了下。 「从魷鱼得到灵感,闕先生果然很另类,还取了这么有趣的别称。」记者点点头,转换下一个话题。 戴方嵐不禁捏把冷汗,临时硬掰的说辞连她都觉得牵强,但比起被得知他真的是从翻垃圾、看吃剩鱼骨头而得到灵感,魷鱼的解释要好听多了。 他的怪异行径多到不可数算,但为了维护他所被塑造出的艺术家偶像形象,一旦面对镜头,她随时随地得小心他的言行举止,避免凸槌。 第二章 “抱歉,迟到了。”戴方岚再次约会迟到,对着男友不免有些歉然。 “没关系,你工作忙。”郑仲桀体恤道。 “本来不该迟到的,出门前又处理一件琐事才担搁。”戴方岚不好意思老实告知,其实是被阙井泽临时要求煮妥宵夜才来赴约。 她常帮雇主煮三餐,却是未曾帮男友下过厨。 在工作上向来守时的她,却屡屡因工作或雇主的私人问题而约会迟到。 多亏郑仲桀是个理性且包容力强的好男人,从未因此吃醋或介意。 “方岚,今晚吃饭其实另有目的。”他推推金边镜框,神情显得愉快。 “另有目的?”她品嚐起前菜沙拉,一边思考今天是什么特别节日。 “方岚,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求婚。”他从西装口袋掏出红色绒布盒,亮出一枚闪亮银白钻戒。 “欸?”她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求婚,惊吓地张口,嘴巴掉下半片生菜。 “也许有些突然,但我们交往的时间应该可以考虑未来了,我爸妈也催促我该成家了。”外表斯文沉稳的郑仲桀神情认真道。 戴方岚望着他脸上一派沉稳的神情,却仍惊诧不已。 她和他是在一场艺术展览上相识,对方对她一见钟情、很有好感,继而展开追求,大她五岁的郑仲桀在贸易公司任职高层主管,外型斯文、个性沉稳内敛,对艺术方面很有兴趣,两人拥有共通话题,就这么自然而然交往了。 她虽因经纪人工作非常忙碌,但他并不是会干涉她工作的男人,即使她需长时间跟雇主独处,甚至偶尔得陪雇主出国交流,他对她依旧全然的信任,两人的交往很理性、很祥和,没有黏腻激情,亦没有争吵争执。 这一交往已经一年多,她有时忙碌起来,甚至会忘了其实还有个很体贴宽容的好男友默默守在一旁。 虽然他确实是个好男人,但是和他结婚这件事,她却从来没想过,所以眼下才会如此惊讶不知所措。 “我想……是不是再等一段时间。”戴方岚有些为难地想回拒。她已经二十七岁是适婚年龄了,且对方个性稳定、经济稳定,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她内心总觉得少了什么,让被男友求婚的她非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压力。 “如果担心工作家庭无法兼顾,结婚后,你把工作辞了,我的经济能力养你没问题。”郑仲桀体贴道,以为她的顾虑是工作问题。 “还是太突然了,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即使对方条件不错,很适合结婚,但她无法冲动做下决定。 “嗯,你认真考虑,如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一起讨论。”郑仲桀尊重她,先收起婚戒,并不急着一时半刻逼她点头。 戴方岚赶忙低头继续吃食,化解有些尴尬的氛围。 “下个礼拜天,是否愿意先跟我爸妈吃顿饭?”他提议道。 “呃?”戴方岚抬眸微愣了下,然后才微微一笑道:“让你安排。” 她没理由拒绝得太彻底,心想跟他父母见个面也好,或许可以真正去考虑两人的未来。 两人用着餐,偶尔交谈几句,谈各自工作情况,谈兴趣分享或时事新闻,没有特别的欢乐情绪,一如往常的约会,温温和和、规规矩矩。 餐后,两人步出餐厅,他为她拿着外套及皮包。 “车停哪里?” “今天搭计程车,因为时间很赶,这里又不好停车。” “我载你。”郑仲桀指向停车场方向,一起步行前往。想了想又道:“今晚要不要去我那里?”他温和的询问。 “呃……改天好了,明天要早起,几个赞助下个月展览的厂商单位要做最后确认,还有传单、邀请卡的设计得催促印刷厂校稿。”戴方岚不自觉说了一堆理由婉拒。 以往他邀请她到他住处过夜,她多半会欣然同意,然而今晚从他提结婚开始,她内心却开始对两人的感情产生莫名的犹豫及困惑。 走在人行道上,右边是一排商店街,经过男装服饰店,她视线不禁望向玻璃橱窗,看见model身上穿的一套衣物,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想像身材高的阙井泽穿上这件橙红色立领线衫,搭配黑白格子长裤,既新潮又有型,颇有日系明星之姿。 她有股冲动,想踏进店里将这套衣物买下来。 “怎么了?”发觉她似在注视男装橱窗,身旁的男人纳闷了下。 “呃?没什么。”戴方岚忙转头看他,微微一笑,迈步向前。 她内心却是猛地一颤,为方才所专注的事而惊诧不已。 跟男友出门逛街,她从未想为他买过衣服,因为他有自己的穿着品味,然而每次逛百货公司经过男装专柜,她总不自禁想为阙井泽挑衣服,他是个完全不在意打扮穿着的男人,却是由着她的品味,在他面对公众场合亮相时,遵照她的指示穿着。 虽然替他装饰门面也是她的工作之一,但她似乎投入太过度的私人情感。 为他挑衣服令她心情愉快,看着他穿上她所挑选的衣饰,展现迷人风范,她有着满足与幸福感。 突地意识到这不应有的情思,令她内心更是困惑与矛盾。 难道……她对阙井泽并非单纯的主雇关系?并非单纯仅是对他的才华作品产生仰慕之情? 这一晚,在男友送她回到租屋住处后,她躺在床上竟是整夜辗转难眠。 ==========我是失眠的分割线========== 第二天,精神困倦的戴方岚仍是准时前往阙井泽的住处工作。 通常她来的时间,他几乎仍窝在房间被窝睡觉,尤其昨晚他又熬夜创作,今天肯定要睡到下午,除非有外出的行程,否则她不会主动打扰他的睡眠。 看到昨天才整理过、今天又凌乱不堪的办公桌,她只好先简单收拾一下桌面。 她喜欢整洁,但阙井泽更擅于制造脏乱,经常连她工作的桌面也被波及,已早见怪不怪了。 坐在办公桌前,她翻开电话薄,开始跟赞助厂商及印刷厂做联络。 才打了两通电话,便听到脚步声从二楼楼梯踱步下来,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楼梯口。 阙井泽头发凌乱,身上是昨天穿的棉t及休闲裤,神情懒洋洋道:“有没有咖啡?” “你睡醒了?”戴方岚颇讶异他会在九点不到便自动起床了。 “还没睡。”他打了个大哈欠。 “我以为你在睡觉,等一下,我马上去煮咖啡。”她站起身,直接要转往厨房。 “这个给你。”经过他面前,阙井泽从裤袋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啊?”伸手接过来,戴方岚一脸纳闷。他给她的是一朵用吸管编出的向日葵。 “顺便做的。”无视她的表情,阙井泽迳自走向他的工作桌。 戴方岚拿着一支向日葵进厨房,一边煮咖啡,一边看着置放餐桌上的黄白色向日葵,不禁思索着他怪异的行为。 片刻,端了一壶咖啡送到阙井泽身边,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却是好奇的查起向日葵花语。 爱慕、崇拜。 看见搜寻到的花语含意,她顿时内心一悸。 他方才说是顺便做的,但为何特地做向日葵给她,一个小小的怪异举动,却教她瞬间产生许多遐想。 难道……这一支简单的向日葵,有他想对她表达的另一层隐喻? 她不觉反覆审视手中吸管编织成的向日葵,心绪竟有着莫名的喜悦。 昨晚,看见男友递上的闪亮婚戒,她没有一丝兴奋心喜,然而此刻却因他随意给她一朵亲手编的塑胶花而惊喜莫名。 这天壤之别的情绪反应,教她对自己内心的感情更感到迷惘与不解了。 然而,她的猜想喜悦,在下一刻阙井泽接听手机后便幻灭消散了。 “嗯,我待会出门,约十点在华纳影城,ok!kissgoodbye!”阙井泽对着手机热络了下,然后站起身,转往楼梯大步上楼。 一瞬间,戴方岚竟有种失落与难看,更恼自己方才那几分钟的胡思乱想。 他给她一支塑胶花能有什么含意,不过是做剩的废材顺手应用一下,她怎么会过度幻想他对她有其他意思,她怎么会忘了他跟现任女友正打得火热。 原本看起来漂亮的手工向日葵,突然让她感到很扎眼,她想直接抛进垃圾桶,却又下不了手,只能往抽屉随意一塞,翻开电话薄,继续打电话联络赞助商。 十分钟后,阙井泽匆匆从二楼跑下几个阶梯,便朝楼下喊道—— “小岚,你看配哪件衣服比较好?”他站在楼梯转角,倚靠着栏杆向下望,扬了扬手上拎着的几套衣物。 他外出的穿着都是她在打理,即使约会也得她帮忙整装。 以往习以为常的额外工作,此刻的她却觉得有种无奈与怅然。 她花心思为他挑选合适的流行时尚衣物,把他打点得宛如明星名模般魅力有型,却是更为他招来桃花,异性缘不断。 她上楼进卧房的衣柜为他挑了套适合约会的服装,看着他俊朗帅气的模样,心情愉快地向她挥手出门约会去,她再度有些怔然。 早上这一段小插曲,异常的转换情绪,让她不得不更慎重思索起和男友的情感问题。 ==========沉思中的分割线========== 周日晚上,戴方岚依约跟男友及对方父母一起吃饭。 席间,他父母对她态度很客气和善,也频频暗示两人的婚姻大事,期待她早日成为郑家媳妇。 戴方岚一整晚笑得有些牵强,男友父母喜欢她,且婚后亦不需跟公婆同住,男友有一栋位于精华地段的公寓,年薪数百万,个性可靠对未来很有规划,婚后她可以先享受两人生活,一年后再考虑生孩子问题。 这样优渥的外在条件,她应该没什么好挑剔了,然而一顿饭过后,她对于嫁给他的想法更薄弱了。 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们的感情谈得太祥和、太理性了,因为对方条件不错,因为他对她先有好感且彼此有共同兴趣,自然而然便交往成为男女朋友。 只是交往一年多,平顺得毫无任何波澜,不知是因为习惯使然,或是不够在乎对方,让她有时几乎会忘了对方的存在。 例如今晚的约会饭局,明明一周前提过,两天前他和她敲定时间地点,可今天一整日,虽是假日她却有一堆事要忙,把跟他父母吃饭的事忘了一干二净,还是他打电话询问是否要来接她时,才猛地想起,险些又迟到失约了。 跟男友父母吃饭,她没有紧张与期待,却感觉像是一场应酬。 即使对方父母再亲切,男友条件再好,她也无法想像将来和他一起结婚、生活、生孩子的画面。 这一刻,她终于清楚明白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 她也许爱他,却没有到能结婚携手白头的程度,也或许她以为的爱情只是比喜欢更多一层的喜欢罢了。 没有激情与感动,没有争吵与误会,这种和平无波的平淡生活并非她想要的人生。 先送父母回到家,郑仲桀开车送她回住处。 “方岚,我爸妈很喜欢你,我就说你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郑仲桀笑望坐在副驾驶座的她。 之前她曾告诉他虽乐意与他父母吃饭,却也不免担心是否能得到长辈的好感。 她说话的当时,其实只是一种客套的场面话。 她才发觉跟他说话,虽看似什么话题都能聊,却总是客套有礼,因为他温和的个性态度,让她没有理由提高音量或情绪起伏的大叫大笑。 “仲桀,我想……”戴方岚抿抿唇瓣,犹豫该怎么开口才适切。 “你考虑好了吗?”以为她要回覆他的求婚,他镜片下的黑眸有一抹异彩。 趁停红绿灯之际,他伸手从西装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戒指盒,才要打开,她的话却教他怔住。 “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戴方岚低着头,不敢看他失望的表情。 “为什么?”他神情微讶,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反应。 “因为……我们不适合。”她低头,置在膝上洋装裙摆上的双手扭绞着,内心为着将说出口的决定而挣扎。 “对不起,我想分手,结束我们的交往关系。”她抬眸,试图冷静坦然面对,但他一瞬间惊骇的神情,教她内心不觉扯了下。 “为什么?”郑仲桀蹙起眉头,脸上表情无法掩饰突如其来的震撼。 身后,汽车喇叭声提醒前方车辆绿灯已亮。 不得已,他打个方向灯、转动方向盘,将车停靠路边,要先向她问个明白。 “我不认为刚才的饭局有什么问题,如果你对我爸妈有什么不满,可以老实告诉我。”他转身看她,一脸震惊与困惑。 “没有。”戴方岚摇摇头。“你爸妈很好,你也很好,我不知道……”她一时思绪有些紊乱,在跟对方父母初次见面,吃了一顿还算愉快的晚餐后,她突然开口提分手,任谁都难以接受与理解。 “仲桀,你确实是个好男人,我也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只是回想交往这段时间,我发觉有些东西不对劲……”见他一双眼紧盯着她想听详实,令她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那股不具体的感觉。 “也许是男人女人对爱情婚姻的认知不同,我只能说对你很抱歉,我不想再担误你的时间,凭你的条件一定能很快遇到真正适合的好对象。对你爸妈也很抱歉,真的是我个人单方面的因素,和他们绝无关系,跟他们认识吃饭很愉快。对不起,再见!”戴方岚只能频频向男友道歉,她伸手开车门,便直接跨下车。 车内的郑仲桀仍无法接受她的说词,抬眸看向车窗外的她,她只是再次朝他深深一鞠躬,然后转身,匆匆跑开。 下一瞬,她包包里的手机便响起,猜想是他的来电,她完全无意接听,迳自踩着高跟鞋加快步伐,然后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招揽计程车。 坐在车内,手机又响了无数次,她掏出手机打算关机,现在的她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说词可以解除对方的疑问困惑。 只是看见来电显示,她先是一愣,然后接了起来。 “小岚,你在哪里?可不可以顺路绕去饶河夜市,帮我买个粉肠汤,我需要猪肠给我灵感。”电话里,她任性的雇主完全忘了今天是假日,而她今晚才刚跟男友及对方父母吃饭约会完,眼下已经十点多了。 “阙先生,我是在外面,但不顺路。”她口气懒懒道。离她住处只剩十多分钟的车程。 只是,接起的是他的电话,却让她内心松了口气,且他无理的要求完全没让她心生不耐,反而有点想见他的念头。 这两天周末她虽因工作忙碌,却是都待在画廊展览馆观察场地,和工作人员商讨展览展品配置问题。 即使一个礼拜没看到男友,她也不会思念,反倒是两天没见到阙井泽,她就频频想起他来。 以前的她没发觉这些不对劲的差异,以为自己是尽责的好经纪人,会在意、注意艺术家的一切细节算是正常行为,直到男友提结婚令她迷惘与充满压力,她才逐渐厘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 她曾经崇拜爱慕,却又因明白他真实生活而幻灭的男人,也许才是她真正喜欢、在乎的人。 嘴里说不顺路的她,却仍叫司机将车驶往距离三十分钟车程,热闹拥挤的饶河夜市。 只因为电话里的男人为了一碗粉肠汤,向她苦苦哀求,且愿意付她双倍车资外加一顿宵夜。 晚上十一点,拎着一碗粉肠汤及一袋卤味现身在阙井泽住处的戴方岚,电铃没按直接开门便入内。 “喏,粉肠汤五十元,外加宵夜一百元,计程车车资五百元。”她毫不客气向他要双倍车资。 “帐是你在管,自己扣吧!”阙井泽伸手接过一个塑胶袋,直接往桌上一放,将数张画一半的草稿纸压在下面,他掏出盛汤的纸盒,这才惊觉她身上穿着很不一样。 “去夜市买个粉肠汤穿这么漂亮?”他边打开塑胶盒盖,却不禁朝她上下注目了下。 她穿着一件粉橘色丝质优雅套装,脸蛋上了比平时还艳丽的妆容,一头波浪长发很性感,天天看着,他几乎没意识到其实他的经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今晚跟男友的爸妈一起吃饭。”她语气平淡道。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打开塑胶袋的卤味,她有意无意的动着筷子。 晚餐并没吃太饱,而现在其实也不饿,前一刻为他买好粉肠汤,经过卤味摊,她随手便买了些宵夜。 买的当时她并没有思虑太多动机,而现下才恍然惊觉,她其实是不希望把食物交给他后转头就走,借此留下来吃宵夜可以陪他片刻。 “喔!你好像有提到要见对方父母。”阙井泽先唏哩呼噜喝一大口汤,然后随口附和。他根本不太记得她有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打电话给你,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刚才的任性要求是否令她困扰。 “没有,我已经坐车要回家了。” “不过,会见对方父母,是不是代表要谈婚事了?”他嚼着粉肠再唏哩呼噜配一口汤,随口说道。 “嗯。”戴方岚轻应一声。 很轻的一声回应,却令阙井泽有些讶异地抬头看她。 “你要结婚了?”他瞠大一双黑眸,神情颇惊诧。不知为何听到她要结婚,他内心竟瞬间闷闷的。 “他之前求过婚,我今晚拒绝了,而且提出分手了。”她向他坦然诉说自己的感情事,之前他们很少会谈各自的私事。 “为什么?”一听到她拒绝对方,他内心不明的窒闷感突地消失了。 “是不是你男友的父母很难搞,将来嫁过去会被恶公公恶婆婆欺凌?”他试图为她找理由。 “他爸妈很好相处,仲桀人也很可靠,但我却无法想像跟他结婚的感觉,觉得我们的感情有某种看不见的大问题存在。”戴方岚说得含糊,夹一块豆腐有些尝不出滋味的咀嚼着。 “嗯,我懂。”阙井泽竟是点点头,表示了解。 戴方岚反倒意外地看着他,以为他其实有着细微灵敏的神经,懂得言语所无法表达的症结点。 “我跟女友上礼拜也分手了。”他说得好像别人的事。 “啊?”她却是比他还惊讶,这几天完全没听他提起什么。 “上礼拜你们不是一起约会看电影?”还是她为他挑选约会的衣服,有些怅然地目送他心情愉快的离去。 “因为看电影睡着了,她有点不高兴,吃完饭后去饭店开房间,做爱到一半,我意识欢恍惚就睡着了,她很火大的提分手,甩头就走。”阙井泽继续嚼粉肠,一副像在报告别人家的事般寻常无谓,却教戴方岚闻言怔愕地瞪大眼。 “我两天没睡觉,还拨空陪她约会,精神失常恍惚也不是我所能控制,她却完全不能谅解,我还能说什么。”他真的很无所谓地耸耸肩。 戴方岚却是蹙起眉头,这对他那个自信美艳的女友是多大的屈辱,对方会原谅他才有鬼,而她又怎么会喜欢上这个怪咖。 “你知道的,爱情很难解释,要是不能真正相互了解包容,发觉不对劲早散了也好。”他态度豁达得宛如恋爱达人,而她严重怀疑他根本未曾真正用心谈过一段感情。 她的情况跟他的完全不能相比,他根本不可能懂得她放弃经营一年多感情的心情挣扎。 想到她为了另一份不明确的情感而伤害了郑仲桀,她内心再度感到歉疚与难过。 “你很难过提分手?”见她显得沉默,阙井泽不禁有些担心她的心情状况。 过去每个向他主动提分手的女人,多半是带着气愤的情绪,几近竭斯底里的数落他一番,毅然决然的不再往来。 不知道她跟男友提分手,是何种态度及心情? “很难过。”她淡道。用筷子意兴阑珊的翻着塑料袋里的卤味。 舍弃一段一年多的感情,狠心绝情地跟一个好男人说再见,她不可能不难过、不心伤,却是不后悔做下这个决定。 因为她清楚明白对男友的感情无法再这样平顺平静的走下去,她意识到内心深处被另一个男人占据了位置,无法一心二用。 阙井泽站了起来,朝厨房走了去,很快地便返回,手上拿了两罐冰啤酒。 “喏,喝个酒不用想太多,明天会好过些。”将一罐交给她,他迳自开启手中那罐,然后作势和她干杯。 他的爱情来来去去,被抛弃或失恋也没什么痛觉,但她可不一样,一个男友就专情交了一年多,甚至对方还想结婚了,她才发觉不适合,不得不痛下分手决定。 戴方岚没料到他会用陪她喝酒的方式想表达安慰之心,内心不免有些欣慰与暖意。 两人就这样对饮着,一边分食着她买的卤味。 “既然现在我们都失恋单身,要不要考虑一起交往?”喝完一罐啤酒,开启第二罐的阙井泽突地笑着提议。 “啊?”一句话却教戴方岚惊诧地差点呛到,内心莫名狂跳不已。 “开玩笑啦!”阙井泽挥挥手。“女友随便找都有,像你这么尽责的全能经纪人可是无法换人,小岚还是做我的贴身秘书兼经纪人最合适。”不胜酒力的他喝了一罐啤酒已经微醺了。 他的话却让她内心一扯,有种酸楚,比起和男友分手的痛楚,他果决宣布两人不可改变的关系更令她感觉心伤。 在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真感情的同时,却又让她面临失恋苦恋的莫可奈何。 看着他陪她喝完两罐啤酒已经趴在凌乱的桌面睡着了,他一头半长发凌乱散落着,脸上有明显的熬夜黑眼圈及新生的胡渣,没打扮的他仍是邋遢得像流浪汉,但这样缺点一堆的他却又不自觉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不禁倾身在他薄唇轻点了下,这份没有出口的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而她也只能先顺着内心的情思而为。 倘若能暗恋他、无私的陪在他身边,她将继续用她的方式爱他,也或许不久她便能遇到一个真正适合、与她交心的男人,可以无憾地结束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 第三章 阙井泽半躺在客厅沙发,意兴阑珊看着前方的电视荧幕,声音很吵杂。 “阙先生!电视切小声一点,要看电视去楼上,这里好歹是工作场所。”正在电脑前检查他作品照片的戴方岚,忍不住朝他那方吼道。 阙井泽被一个企业委托设计的主题困扰了两个星期,找不到好灵感,每天不是睡到自然醒,便是瘫躺在沙发无聊地转着电视节目。 “啊!有了!”懒躺在沙发的阙井泽突地坐起身,对着电视拍掌。 这几日他也曾数次外出闲逛,却完全找不到灵感素材,没想到无聊乏味的新闻却令他顿时眼睛一亮。 “灵感!灵感终于现身了!”阙井泽朝她招手,要她一起过来看电视。 “拒分手,施暴烧炭传裸照……男子不甘心女友提出分手,将她载到汽车旅馆企图掐死……” “变态!”戴方岚轻斥一声。竟然看到这种变态新闻可以产生灵感,比看到死人骨头得到灵感更令她难以苟同。 “不是这个新闻,上一则。”阙井泽澄清。拿起遥控器切换其他新闻台,搜寻方才的报导。 “这个!这个!”刚好切到另一新闻台正报导他刚才看到激发灵感的讯息。 “高雄一处民宅的屋顶惊见虎头蜂窝,约有一颗足球大小,通报消防队前往处理摘除……” “啊?”戴方岚更加狐疑,满脸问号地看着神情兴奋的他,怀疑他是不是一时“爬袋”了? “虎头蜂窝!完美的六角型蜂巢,是我一直想要的素材!”他的思维经常需要一个重要元素激发联想力,一旦找到脑中的关键点,他便能一气呵成连出一条线,继而构思出一幅画,创作出成品来。 “足球状的蜂窝拆解开来,是一层层蜂巢,蜂巢有直径二十公分的圆……这里可以应用,再加上铝板……如此这般……”立刻拿起凌乱茶几上的纸笔,他迅速画着草图,径自自言自语。 戴方岚略弯身,看着他混乱的草图,不免好奇他脑中究竟是何构造。 忽地,他抬头看她,咧嘴一笑。 “小岚,快去帮我把重要的蜂窝拿回来。” 她瞠眸张口,有没有搞错啊? “没有它,我的东西做不出来,你搭高铁去,最好今晚能弄到手。”他说得好容易,低头继续在草图上修修补补。 “开什么玩笑!”戴方岚严重抗议。 当他经纪人期间,他出过多少难题给她,许多无理的要求,她皆因心软而妥协,但这次的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 “我去高雄哪里帮你拿蜂窝?”说得这么轻而易举,又不是在他家隔壁屋顶。 “而且,我害怕虎头蜂,恕难从命。”她悻悻然走回办公桌。 竟会想到这种怪灵感,她倒宁愿他继续瘫躺沙发发呆发愣。 “小刘认识不少电视台工作人员,打电话问他,很快可以查出新闻地点。虎头蜂窝一定被消防队用火熏烧取下,成峰早不在了,我要的是空的蜂巢,不是虎头蜂标本。”阙井泽仍说得轻松,他站起身打算外出。 “既然如此,劳烦尊驾你自己亲洽亲取,我帮你订高铁、打电话给刘玄问地点。”除非她跟着头壳坏掉,才会远赴高雄民宅只为拿回虎头蜂窝。 “shit!狗屎!”戴方岚一路上碎念自己的愚蠢白痴。 走出高雄高铁站,伸手招揽计程车,她更是后悔不已,为什么会答应他如此任性妄为的要求。 只因为他说急着要去搜找其他需要的素材,没有时间远行,只因为她的再三拒绝,令他一脸失望哀戚地望着好不容易设计出的草图,若没有重要的奇特素材点缀,将无法创意理想化。 只因为他捉着头很苦恼,甚至频频用渴望且可怜的眼神哀求她帮忙,被卢了一个小时,她最好莫可奈何痛苦的接下这项不可能的任务。 虽然透过刘玄的人脉关系,轻易查出记者采访的民宅地址,但她可不认为可以顺利便取得蜂窝。 因为新闻是早上发生的事,而被取下的蜂窝也许早被五马分尸、毁尸灭迹了。 她也用这个理由说服他的荒唐要求,他却仍执意要她亲自跑一趟,就算真的没有,相信万能的她也能为他带回另一个足球蜂窝。 最好她真的如此万能,可以不负所托、使命必达。 道别热心的民宅主人,她前往附近消防队追踪蜂窝下落,也许该庆幸消防队尚未将蜂窝销毁前,便被一个农民要去打算泡药酒,她只好继续前进下一个目的地。 顶着南部炎热的高温,她一双脚走过一条又一条的乡间小径,又累又酸又无奈。 身为经纪人的她为何得做这种比记者还辛苦的苦差事,千里迢迢下乡取令她害怕的蜂巢。 只因为那个任性的雇主是她喜欢在意的男人,她内心一边埋怨不断,却又无法就此放弃,回家算了。 在高雄县大寮乡绕行了近半个乡镇,她完成使命返回台北,已是晚上十点半。 “小岚!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见她归来,交付给他几片空壳蜂巢的巢壳,他欣喜若望地上前给她一个大拥抱。 没料到他突然的热情举动,她一瞬间有些怔然。 阙井泽拿着奇特素材转身马上去加工,而她竟因他的拥抱双颊微微发热。 见他一边哼着歌,心情愉快地投入未完成的作品中,她今天辛苦奔走的疲累似乎值得了。 唉!蠢女人。 她仍不觉讪笑自己不成比例的付出。 他热情真诚的全然投入艺术创作,对于所决定的素材、原料必定要达到脑中认定的标准,其实需要蜂巢应用于装置艺术上,去养蜂场取便可,他却坚持一定要是虎头蜂窝,且要有足球大小的直径。 对创作他有许多龟毛、细微、严格的讲究要去,但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闲散随性到不行,连对女友及感情之事都是随性不羁可有可无。 而他投入创作的疯狂行径真的常令她瞠目结舌,且震惊连连。就算在他身边待那么久,她仍是无法不被惊吓到。 “阙先生!你……你在搞什么鬼!”从洗衣店拿回干洗衣物,走进他卧室的戴方岚,惊见房间惨案,把衣服丢了便匆忙跑下楼,吼叫在院子翻废材堆的阙井泽。 “找材料。”他头也没回,从废材堆抽出几根铁丝及衣架。 “你为什么把床垫拆开割得稀巴烂?”惊见他卧房惨不忍睹的景象,她几乎要昏倒,却是一点也没怀疑是闯空门的强盗做的恐怖事,直觉便认定又是那个疯狂艺术家的疯狂行径。 “找材料。”他依旧没回头,背对着她口气平稳。 “我是问你房间的床垫怎么一回事?”戴方岚更加提高音量,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容易令她情绪化。 “喔,对了,要麻烦你帮我买个床垫,否则今晚不能睡觉。”对她的大惊小怪吧不以为意,他若无其事道。 双手拿了些铁材及铜线,他这才转身看向她,补充说明,“因为我需要床垫里的弹簧当素材。”无视她怔愕地瞪大眼,他径自返回屋内,打算开始创作他的新构想。 老天!竟然为了几个弹簧,动手拆毁一顶数万元的名牌床垫! 她严重担心会不会哪天他为了一块砖头,动手敲毁自家房子墙壁? 她双手捉着头发,既生气又烦躁莫名,那个男人到底要疯狂到什么程度啊? 他使用的装置艺术素材,有些根本是毫不值钱四处捡来的资源,而有些却是难以估计的厚重成本。 他曾为了一个机心,要她特地去买几只名牌手表,然手到手便拆毁。 为了一片瓷器碎片的需求,打碎了数个瓷花瓶才敲出合适的碎片形状。 像他这样毫无金钱概念的创作成本,不但没让他成为一贫如洗的穷艺术家,替他管账这几年,他的资产反而有增无减、直线上升。 光是去年年收入净值就直逼千万,还不包括她为他争取到拍摄了一支服装平面广告的额外收入。 其中最大的失利便是最近一次大手笔成本的作品,花了材料约七万元,被一个美术系学生看上,打电话来询问,从来不接听办公室电话的阙井泽那天随手接了电话,竟然随便出价五千元就卖出。 她知道后骂了他一顿,他却是笑笑地完全不在意,还说只要有人真心欣赏他的作品,不需计较赚钱与否。 他对金钱的毫无概念,常让她感到非常无力,却也对他在金钱物质上无求豁达的率性性格感到佩服。 只不过,她仍尽可能不让他有机会直接接触到客人,以免随性过头自贬身价。 数个月前,她费心为他拿回的蜂巢,他将其应用在知名企业委托设计的装置广告上,那个广告看板使用的所有素材不到一万元,却得到百万酬劳。 令她真正意外的,是见到他所完成的大型广告看板那刹那的惊艳。 他大胆地将一片片圆形蜂巢巢脾当成向日葵的花蕊装饰,再应用其他素材润饰,制成一副大型的美丽立体画,热情、明亮、灿烂、温暖。 不仅强烈鲜明表达出主题概念,且创意新颖,令人一看便为之一亮的被吸引。 他前卫的设计概念不仅被艺术收藏家所欣赏,更吸引企业家注目,能广泛应用于商业商机上,也让他累积许多可观的收入。 而他只热中于求新求变的创作,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作品得到多少现实的价值。 只是,轻易拆毁一顶高级床垫的行为,仍令她难以释怀。 不得已,前往寝具店帮他挑选新床垫的戴方岚,不禁想着是否买顶便宜经济的床垫就好。 “小姐,你可以试躺看看,这组是乳胶系列的弹簧床垫,抗菌抗过敏。或者参考这组独立筒床垫、记忆床垫……”销售小姐滔滔不绝的介绍,原想随便买一顶的戴方岚却是不自觉认真的一一试躺。 她想着睡眠对他很重要,应该还是要慎选,买张舒适且健康的好床垫给他才行。 结果,寝具店一间逛一间,试躺了数十张床垫,她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慎重地为他挑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好床垫。 希望她的苦心不会被他的疯狂行为轻易破坏掉。 然而,忙了一天为他选购床垫,交代送货员尽速送到家,可当晚他根本没回房睡觉。 甚至接连两天,他只忙着玩铁丝忘了该睡觉吃饭的事。 下午,戴方岚踏进阙井泽的卧室,今天外出经过服饰店,看中一套衣服,便为他买了下来,准备放进他的衣柜内。 看见床上三天前她买的新床垫及为他铺整好的床单完全没动过,她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刚才进门在客厅及工作室没看到他的人,猜想可能外出闲逛去了。 她走到他的双人床铺,伸手摸摸崭新的床垫,然后向后仰躺了下来。 床非常柔软舒服,可他却没心思享用,一如她对他愈来愈无可自拔的爱恋,他永远不会有自觉。 她闭上眼,跟前男友分手近一年,虽出现新的追求者,她却完全没感觉,而他跟上任女友分手后,虽然身边更多主动示好的女人,他却也没有再交新女友。 有时,她不禁会想着,是否该试着表达心意,被拒绝了也好,至少她可以结束这种暧昧且不坦然的矛盾情感。 有时,她会妄想着,他不再随意交女友,让感情空窗这么久,是否在他心中存在一点她的位置? 想着想着,躺在舒适的床垫上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突地,身边的床垫凹陷,她惊吓地张开眼,侧过身。 蓦地,心用力一震。 浴沐过后的阙井泽穿着无袖汗衫及宽松的休闲短裤,竟然就直接倒躺在她身边,一只手臂横放在她头顶上。 “阙……阙先生。”她紧张莫名的叫唤他。 他略张开眼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蒙,却是勾唇对她微微一笑。 “床很舒服。”他声音低沉喟叹。好几天没沾到床铺了,而他洗完澡后其实已经困倦到神志恍惚了。 “你……”从他的声音、眼神她可猜出他其实已在半梦半醒之间了,她想尽快起身离开,但他的手臂却困住了她的身体。 她犹豫是否该推开他,侧过身的他和她近距离相对视,他的眼神其实无意识却教她被看得心慌意乱、耳根发热。 她感受到他吐出的呼息热度,刚刷牙后口腔的淡淡薄荷气味,及身上的清爽皂香。 突然间她跟着有些意识迷蒙了,她贪恋此时和他如此亲近的距离,如此暧昧的氛围。 她竟情不自禁将唇悄悄地贴向他勾起的性感唇瓣,也许因为他快睡着了,她才敢如此大胆地碰他。 万万没料到他会对她轻轻的触碰产生反应,攫住她的嘴,继而吮吻她的嫩唇。 她惊颤了下,心慌地想推开他,他却是搂住她腰际,吻得更热切。 她被他的吻迷炫了,即使他是在睡梦中她也无所谓了。 她回应他的吻,与他的唇舌纠缠,愈吻愈激情,勾卷起彼此的情欲。 精神意识困倦的他,身体却是出于本能反应,他将她困在他身下,双手开始在她身上摸索爱抚着。 被吻得难以呼吸的她,惊觉他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挑起了颤栗,她扭动身体挣扎着,不该让意外的失控继续深入扩大。 她的挣扎抗拒,让阙井泽不禁停下一切动作,略撑起身子,眼神迷惘地望着她。 “不愿意吗?”他声音痞咽磁性地低问。 “我,是谁?”她轻喘息,细声探问。 他一双深黝凝着她,他方才的吻教她狂热撼动不已,她并非不愿意,却是明白他此刻的神志跟醉汉无异。 阙井泽看着身下的她,黑眸微眯,薄唇轻扬,笑道:“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心绪果然已飘在睡梦中了。 她轻抿唇瓣,内心竟产生了矛盾挣扎,她应该要离开他的床,等他沉睡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她心脏却鼓噪得厉害,她身心其实渴望和他温存。 正当她做不出果断决定时,他却是倾身,再度亲吻她的唇瓣。 她先是一怔,却不愿抗拒了。如果一夜情的对象是他,她没有理由拒绝。 也许等他真正清醒,他只会当成一场春梦轻易便遗忘,虽然不免难过那种结果,但换个角度想这又是最安全的一种情况。 倘若他真的忘了,就当她也作了一场美梦;万一他记得,或许他们可以因此发展为另一种关系,改变这种主雇现况。 想清楚后她便不再顾忌了,任他挑起她感官的兴奋刺激,她也大胆地和他相互摸索彼此的身体。 狂乱、激情、亢奋、迷炫,双双坠入颤栗的浪潮中翻腾,呻吟、呐喊、狂喜,紧紧相拥攀附彼此,撼动满足。 第四章 阙井泽醒来,张开眼,一时分不清白天或黑夜,更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忽地,想起一场梦境。 一场激情甜美的逼真春梦!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看见棉被下完全赤裸的身体,惊颤了下。 他记得睡觉前冲过澡,应该有穿衣服才对。 以前的他有裸睡的习惯,但曾有一次戴方岚进房叫他起床,用力拉开裹住他身体的棉被,顿时被他的裸体惊吓到,之后他便改了这个习惯。 他捉捉凌乱得黑发,努力回想梦与真实之间的真伪。 拉开棉被,紊乱的床单感觉有狂欢后的痕迹,而空气中仿佛隐约残留着男女欢爱后的暧昧气味…… 惨了,不是梦。 阙井泽忍不住双手抱着头,有些懊恼。 他在神智迷蒙半睡半醒间,是跟哪个女人做爱? 蓦地,脑中浮现朦胧的影像,渐渐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清明。 小岚?他被那个充满魅力性感的女人娇躯的主人所惊吓到。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 他慌忙跨下床,匆忙进浴室冲个澡,试图再好好冷静回想真实。 半个小时后,他脚步迟缓,沉重地步下楼。 楼下,坐在办公桌前工作的戴方岚,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抬头看向楼梯口。 “咖啡煮好了。”她声音自然,一如往常并无异样,低头继续忙事情。 也许该庆幸他睡得够久,两天两夜,让她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情,现在才能表现平静地面对他。 “呃?那个……”见她态度自然,倒让前一刻懊恼得不知所措的阙井泽心生困惑。 难道……他在意识迷茫之际的一夜情对象并不是她? “什么事?”戴方岚问着,双手敲打着电脑键盘。 “今了天礼拜几?”他伸手爬了爬头发,问着不重要的事。 “星期四,你睡了两天,要帮你弄吃的吗?” “随便煮个面就可以。”他转身走往厨房,拿了杯黑咖啡便又上楼。 听到他上楼,戴方岚轻吁了口气,他显然忘了前天下午发生的事了。 她站起身,转往厨房,为他煮面。 阙井泽返回卧房,拿起马克杯倒一杯咖啡,先喝几大口醒醒脑。 他不禁又蹙起眉头,感觉事有蹊跷。 他从不曾带女友回家,当然更不可能会带个不认识的女人进到这个房间。 除了能自由进出他家、他房间的戴方岚,跟他上床的女人不会有别人。 可是她一如平常的反应却教他难以理解。 难不成,真的只是一场梦境? 不知为何,他非常在意这件事的真假虚实,因为如果他真的跟她上床,那会令他非常难以释怀。 在他心里,她并非只是单纯的经纪人,她对他而言,有种言语无法形容的重要性。 一旦发生肉体关系,跨越另一层身份,将会破坏两人平衡的相处模式。 跟他发生关系交往过的女友,通常很快便会离他而去,或许因为如此他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喝完一大杯咖啡的阙井泽,爬上床铺,试图寻找真相的蛛丝马迹。 床单、棉被翻找了许久,努力回想记忆,最后他在床单上找到一根长发及枕头下放发现一只耳环。 将一只向日葵水晶耳环拎在手上细瞧,他清楚记得这是戴方岚的耳饰,一向不会去注意女人身上饰品细节的他,却独独记得她的衣着配件。 浓眉一拧,他顿觉苦恼不已,他不该和她发生关系的,尤其是在意识恍惚之下产生的生理欲望。 他并非纵欲的人,更不曾在半梦半醒间发生这种荒唐事。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交女友,才会欲求不满铸下大错? 坐在床上,他再度猛捉头发,懊恼烦扰不已,最后,做下了一个决定。 阙井泽走进厨房,戴方岚已煮好一大锅什锦海鲜面端上桌,刚好午餐时间,她为两人各盛了一碗,而他的是一大碗公份量。 阙井泽在餐桌前做了下来,看着热腾腾的海鲜面有些发怔,不禁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要求她煮面的情景及他品尝都记忆着的滋味。 她的手艺也许只能算中上,但即使再普通的料理,却能煮出完全合他胃口的味道。 他其实对吃食没概念、不讲究,就算吃着高级餐馆的精致料理,也可能因为心不在焉尝不出真正的顶级美味,但每次只要吃她煮的东西,无论什么食物,他只要含进嘴里,味蕾一定会专心尝出真正的滋味。 “小岚……”他先吞下几口面,决定尽快向她说清楚,求原谅。 “嗯?”戴方岚吹着汤匙的面条,轻应一声。 “昨天……应该是前天,我们……我是说我跟你……”他语焉不详、断断续续,莫名的口吃。 听他提起时间,她内心不安地一窒,却仍假装不明所以。 “小岚,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请你忘了我们上床的事。”阙井泽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高举在额前,向她低着头忏悔。 戴方岚闻言,心一震,拿着筷子、汤匙的双手颤抖了下。 “你……我们并没有上床。”她否认,他方才一句话教她内心不禁揪扯着。 “小岚,这是你的耳环吧!”阙井泽从口袋掏出一只耳环,她见了瞠眸惊诧。 她事后有发现遗失一只耳环,却万万没想到他会心细的去找寻它。 “在我床上找到的。”阙井泽补充道。“小岚,对不起,你应该要打醒我……”他再度垂下头,希望能得到原谅,和她恢复之前的关系。 她顿时沉默不语,只能敛眸望着碗里飘散的热气白烟,朦胧模糊了她的视线。 以为他醒来便会全忘了,万一记得也许会考虑和她发展男女关系,却没想到他记起后反而要她遗忘。 “小岚,你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绝不想把你当成性伴侣,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生,我那天太累了……”他仿佛在推卸责任般想找借口。 其实他并非故意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只是担心改变关系会失去她,才急着想坦白说明,而太直白的他并没想过这些话会多伤人。 “小岚,你对我就像家人、朋友般重要,我希望我们能维持单纯亲密的长久关系,不是善变的男女关系。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对……”阙井泽不禁抱头,猛捉着头发,感觉愈解释他的脑袋愈混乱。 尤其眼前的她低头完全沉默不语,教他内心更是担心焦虑。 他的一席话让戴方岚内心揪痛,委屈莫名,抿着唇瓣,有想哭的冲动。 原来,跟她上床这件事令他感到懊悔与苦恼。 虽然分析他话语的真意,了解他真实个性的她,知道他并非急着擦嘴想撇清一切,只是不希望她成为他的女伴之一,短暂便结束一份感情关系。 他想依赖他,和她长久相处,如亲人、如友人、如主雇,就是不能成为女友的身份。 她在他心中确实有一席之地,那个位置不是别人能轻易取代,却也不是她所想要长久保留的席次、身份。 之前,她便认定迷恋上他,注定是场苦恋、单恋,但其实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 期盼有朝一日他会对她日久生情,回应她的情感付出,然而现下她却是彻底绝望心死了。 他的交往对象可以使任何女人,却不能是她。 她可以长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甚至照顾他的起居,但他的心、他的情感,属于男女的情爱却不会施舍给她。 他给她的也许是更稳固、更真诚的亲友情感,却不是她内心所追求冀盼的。 她想,应该要理性思索去留问题了,继续待在他身边,她只会更不可自拔痴傻的苦恋,最后也只是自我伤害更深罢了。 也许等陪他参加日本联合艺展的展览结束,她会真的好好想想离开的事情了。 沉默了片刻,餐桌前的空气有些胶着凝重,让阙井泽心绪紧绷,只能捉着头努力挤破脑袋,希望能再说点什么。 突然,戴方岚抬头,却是对他释然的浅浅一笑。 “其实……我也想忘掉那件事,那天下午我有些喝醉了,反正我们都是成熟的大人,应该没什么损失。”她装无谓地挥挥手,低头再夹一口面吃食。 她决定对他伪装到底,决定在他面前彻底封住自己对他的情感痴恋,不让他产生歉疚负担,让彼此过回之前的相处模式。 “小岚……”她的豁达令阙井泽非常意外。 “没事,耳环还给我,我很喜欢那一副。”她伸手向他讨取。 阙井泽将向日葵水晶耳环放置在她柔白的左手心,递出了那刹那,不知为何他内心有些虚空的感觉。 他对所犯下的错误在意不已,她一脸无谓的表示释然,他应该感到松口气才对,却又有种不明的感觉钻进心里,不大舒坦。 “我吃饱了,锅里还有面,不够自己盛,我要出去了。”为了即将到来的日本参展艺文交流行程,她有一堆事要忙。 “小岚……”他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是轻声道:“辛苦了。”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将碗筷放进洗碗槽,她转身步出厨房。 阙井泽继续吃着大碗公里未吃完的面条,却无法专心尝味道,脑中仍不时浮现那日和她缠绵的片段影像。 他甩甩头,大口大口吞吃面条,然后端起碗公仰头迅速喝完面汤。 他起身走往工作室,试图抛开紊乱的思绪,要将精神精力投注于未完成的的铁丝创作上,这件作品是预计要送往日本参展的。 两个星期后,戴方岚陪同阙井泽前往日本东京。 这段时间,她忙着工作,筹划关于大型国际参展事宜及安排他与艺坛名家的几场交流行程,而他也忙于创作,除了完成原先的作品,又陆续创作出两件同名的延伸性作品。 各自忙碌的两人,相处模式与之前无异,而那件以外的一夜情也似乎各自遗忘了。 只是在她心中,却是一直无法真正释怀,打算结束日本行程后,便要递出辞呈。 抵达东京,先前往展览会场探看,这场国际型特展,是结合东西方十多位装置艺术师一同展出,能被受邀的人皆是艺坛界知名的创作者。 在展览场入口处被显眼摆置的便是阙井泽的作品。 他用铁丝、弹簧为主体,制作出一件等身高的抽象装置艺术——“记忆的夹层”。 摆放两旁的则是较小型的两件系列作——“记忆的延伸”、“过去和未来”。 再次看到这件作品,被应用上的弹簧来源,想到他为此拆解一张高级的床垫,她不禁好笑又有些感然。 如果不是他毁了床垫,她花心思为他重挑了一张舒适的床垫,因为他废寝忘食辜负她的苦心,她不自禁躺上他的床才会发生无法抗拒的意外。 想到那一个激情的下午,她不禁摇了摇头,要自己别再想起。 “怎么?对我的作品不满意?”站在她旁边的阙井泽见她神情凝重地摇头,不禁有些疑惑。 一周前当他完成成品,她拍了照联络包装运送事宜,对他的奇特构想还表示啧啧称奇。 “你的作品没有一件我会不满意的。”她转头,对他微微一笑。不管她对他的私人感情如何,他的才华创作始终吸引她的注目及赞赏。 “我只是在想当记者访问这件作品的创意来源时,是否该提起你破坏床垫的疯狂举动。”她仍是笑着,努力掩饰往内心怅然的一面。 “如果有利广告宣传效果,我不介意你吐实。”阙井泽笑望她。一直是她在提醒他,为他维护他的“形象”问题。 只是他脑中记忆的疯狂行为并非破坏床垫之事,而是之后和她在新床垫上翻滚的激情画面。 他虽要她遗忘,但他却是愈来愈清晰记忆,和她结合缠绵的美好感觉,让他常在梦中和她回味,若非创作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也许又会对她心生不轨了。 他在内心摇头叹息,抹去对她不该有的想法。 两人步入展览场,因展览室明天才正式开幕,此刻仍有数名工作人员在进行展览品布置的最后确认,亦有几名参展创作者先到场观看现况。 一见他现身,两名日本人迎向他,开始热络跟他问候交谈。 阙井泽曾在日本留学两年,认识不少艺坛的创作者,心想是熟人闲聊,戴方岚于是不打扰,先去检查会场他的作品展示区。 在硕大的展览场浏览一圈,戴方岚眼尖地发现一件悬吊着的小型作品挂错了上下位置。 这件镶在立体画框内的抽象作品其实上不对称,即使看过照片的工作人员仍可能会不慎挂反了,唯有对他作品了解透澈的她,一眼便看出失误。 她忙叫唤工作人员过来更正,用英文沟通了数句,对方似懂非懂,她要对方搬来工作梯,穿着高跟鞋的她直接便踩上梯子,爬到两公尺高的阶梯处,动手欲将上下挂反的画框拆下挂正。 工作人员没料到穿着窄裙的她竟会迅速便爬上梯子高处,急忙扶着梯子一边,抬头对她说道已明白意思请她下来,让他上去重弄便可以。 戴方岚伸手想自己来,之前为他在国内办展览,觉得摆饰不当她便自己动手调整。 只是上方悬吊画框的挂画线与挂画钩却无法轻易拆解,她身体不禁再往前略探,一时忘了改注意安全性问题。 突地,她鞋跟踩滑踏空,身体往后一仰,底下的工作人员惊叫一声,慌忙伸手要捉住摔落的她。 千钧一发之际,工作人员捉住她一只手臂,而她另一手也捉住梯子一角,缓住直接落地的冲击,但膝盖却擦撞上工作梯,还扭伤了左脚踝。 “痛……”戴方岚蹲扶在地,拧眉神情痛苦。 “没事吧?受伤了吗?”工作人员被惊吓到,慌忙喊叫其他人过来帮忙。 吵杂的叫嚷声让在另一边展区和人交谈的阙井泽闻言一惊,听到有个女人受伤而他抬头却不见戴方岚的踪影,他于是快步走过来观看。 见到工作梯旁蹲扶在地的戴方岚,他内心一震,慌忙跑向她紧张不已。 “小岚!怎么了?”他弯身想扶起她,她还未开口,一旁的工作人员已用日文和他解释一番。 “摔到哪里?哪里不舒服?你为什么要自己爬工作梯?”阙井泽心跳狂乱,她发生意外令他惶恐万分。 “脚……好像扭到了。”她轻声道。试图要扶住梯子站起身,他却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快叫救护车!”他用日文叫嚷着,音量比方才的工作人员还大声、还惊慌。 “阙先生,放我下来,我只是被吓到,没那么严重……”被他抱着的戴方岚既尴尬又害羞,现场所有的人全都围上前注目关切。 无视她的挣扎,阙井泽已经抱着她仓惶跑出会场,跑到大门外等候随后而来的救护车。 将她放上担架床,他跟着坐进车后座里,一边用日文紧张的喝医护人员说明,一边用中文重复问着她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受了些外伤,扭伤左脚踝及擦伤膝盖,并非难忍的痛楚,甚至疼痛的感觉被另一股深切的温暖所包围。 他的焦虑及担忧,让她感受他对她的无比重视及呵护,因他的行为、为她忧虑紧张的眼神,令她一时感动得眼眶泛热。 “小岚,忍耐点,医院马上到。”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内心一扯,误以为她因伤势而痛苦,让他也跟着难受不已。 她摇摇头想解释什么,却怕开口会哽咽,只好闭上双眼。 他过度的关怀之情,会让她决定结束苦恋的心再度抱起希望,他对她的担忧是否只是出于对家人的关爱亲情?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完只是脚踝轻微扭伤,应该一周便可复原,但不放心的阙井泽却硬要求医生让她住院一天观察。 “阙先生,我真的没大碍,不用浪费钱住院。”虽然不懂日文,但前一刻见他为了住院之事几乎要跟医生吵起来,她简直很无力。 “从那么高摔下来,万一撞到脑袋不自觉而脑震荡怎么办?至少得住院两天观察仔细。”虽然医生只勉强先安排住院一天,但他仍不放心。 “拜托,我都说了十次以上,我很确定绝对没撞到脑袋,要不你联络刚才那位工作人员,他可以作证。”他的过度焦虑,真的令她不知该感动抑或是生气。 “也许你是吓到才忘了撞到哪里,反正住院一两天没什么损失,有医生护士随时能照应也比较放心,膝盖的擦伤也得每天擦药。”他迳自说着,却是在特等病房内四处巡视了下。 “哪里没损失?这里又不是台湾,没健保给付补贴,住一天这种病房要好几万块吧?”坐在病床上的戴方岚真的不能认同他的无谓浪费,就算强迫她住院,也不需要求真么大间的个人病房。 “医药费不用担心,我会全额支付。”他担心的是这间病房陈设太素了,没有色彩活力。 “我是说我没事不用浪费钱住院,可以先回住宿饭店。”她打算下床。 “我说要住院就得住院,你乖乖躺着,我出去买些东西。”第一次他在她面前态度强势,让她不得不妥协。 他匆忙离开病房,无所事事的她只好拿起遥控器切换电视节目,听不懂日文只好看着英文播报的新闻。 一个多小时后,阙井泽才返回病房,一手抱着一大东黄澄澄的太阳花,另一手则提着大包小包。 戴方岚被他采买的东西惊吓到,除了鲜花、食物、杂志,他还买了一些千奇百怪的材料。 “你要在这里创作?”见他将一堆色彩纸板、压克力板及五金材料摆在茶几上,戴方岚不禁困惑他突生灵感急于创作的行为。 阙井泽先做出两个立体不规则的无底容器,将向日葵修剪后往两旁插上,摆置窗户边,顿时有种鲜明活泼的色彩映在单调的病房内。 “没加水花很快就会谢,那里有空花瓶可用。”虽然创意十足,但戴方岚却忍不住提醒,插在装水的花瓶里克保鲜较久。 “明天早上再换鲜花。”他没打算把花放在单调的花瓶盛放一星期,只要求新鲜朝气的表现。 接着,他动手继续做劳作,见他专心一意,她不再出声打扰,翻着他特地为她买的英文杂志。 因为前一晚没睡好,坐在病床上的她,不自觉闭上眼小盹片刻。 待她再度张开眼,她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 原本朴素单调的病房空间,突然被许多丰富的色彩及艺术品所装饰、渲染。 他的巧手创意做出几件小型的装置艺术,将之摆着或挂在墙面,瞬间的空间感变化,令人惊诧惊艳不已。 “哇塞!”不过两三个小时,他竟然能做出这么多美丽可爱独特的装饰品,甚至连地上的踏垫都适当的点缀一些颜色。 “你怎么办到的?”她愈看愈惊奇,频频眨眼睛。 “喜欢吗?这样住起来应该比较舒适。”阙井泽对自己突然变涌现的灵感,短时间内便将之成形装饰出效果,也颇有成就感。 也许因为对象是她,希望她受伤住院能有较轻松的心情环境,他才会立刻变发挥所长。 “怎么可能不喜欢。”她感动莫名,他匆匆出门买东西竟是为了帮她装点单调的病房空间,这个她只不过住个一两晚的地方,他便大费周章、花费心思做这种事,她顿时感到得想哭。 “那就好,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再去买?”他声音温柔地询问,令她的心被烘得暖洋洋。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他,都是她关切着他想吃什么,为他煮食或采买,第一次有被照顾的感觉,让她突然很想长久住院算了。 一想到生活颓废邋遢的他,对自己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在意,竟会在意她住院空间的这件事,她便因他的付出而笑弯了嘴。 阙井泽坚持陪她住院,她也不再赶他会饭店了,就当是受伤意外的收获,让她所爱的男人难得温柔体贴的陪着她。 回想下午看到她受伤,他惊吓的心情,虽然事后检查并无大碍,晚上她也没用其他不适,他应该放心却是无法真正宽心。 他从没如此在意一个女人、担心一个女人,突然的意外事件令他对她的想法产生许多矛盾之处。 因为不希望她像他交往过的女人,轻易便对他厌倦而选择离开,所以他一直将她归放在另一个安全的位置,不想越界、不想改变。 然而他却因一时意识昏茫,放纵欲望抱了她,即使是在几近醉酒的无意识状态下发生的错误,清醒后他却再无法平常心看待她。 尤其此刻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他不禁想起吻她嫩唇的感觉,想着衣服下她美丽诱人的胴体,想着她在他身下颤抖呻吟的性感,想着他将自己的欲望深埋进她柔软的身体产生的高潮撼动。 蓦地,他惊诧地从椅子上跳起。 他竟然……再次对她产生强烈的性幻想! 该死!他捉着头顿时很懊恼。 如果他对她吐实内心情感,要她成为他的女伴,或许她会考虑接受,而他可以再次顺从欲望拥抱她,只是满足短暂的激情热情,她便会像他的历任女友,成为他生命短暂的一页。 思及此,他宁愿停止内心对她的私情,宁愿去找个一般女人解决干渴的欲望,选择和她仍旧长久单纯的关系。 第五章 阙井泽陪戴方岚住院两天,只是轻伤的她更自然地接受他的关怀照料,其实原本应该隔天就出院,但他坚持再住一天,她完全没反对便顺从了。 她喜欢他单纯全心陪着她的感觉,即使多一天也是难得的奢求。 原本昨天是展览场的开幕,她要陪他出席媒体的访谈及酒会,他不让受伤的她离开医院,甚至自己也放弃前往会场露脸。 最后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才独自到场和其他创作者一起接受访谈,却不再参与随后的交流酒会,便急着匆匆赶回医院陪她了。 她一方面啐念他不够敬业、有失礼节,一方面却暗自高兴他对她的在乎,比自己的展览创作更重要。 出院时她小心翼翼收拾他布置病房的摆饰,他认为随手做的小东西没什么好收藏,想要的话回去再做给她,她却不同意随便处置他的创作,尤其几名护士见了都赞赏不已,她才不要把东西留下让别的女人捡去收藏。 这两日他对她的好,让她不禁再度对两人的感情产生期待妄想。 也许,他对她并非全无男女之情,也许只是迟钝的他尚未发觉自己内心的真感情。 他虽谈过数次恋爱,但其实仍是个十足的恋爱白痴,否则就不会每段感情都轻易被对方终结,而他却一副状况外,不明白问题是出在自己的迟缓应对及对感情的不认真态度上。 她了解他的真实性格,可以包容他的迟钝、粗线条,甚至许多怪异的行为、习性也能全盘接受。 她不禁心生乐观想法,也许她应该再试探他对她的感觉想法,从她发生意外受伤这件事上,她认为他的焦虑态度,对她的关怀在乎,不仅只是亲人朋友般单纯。 原本身为经纪人的她,除了要陪他去展场还要出席几场艺文社交的活动,因为她受了小伤,虽仍能走动,但阙井泽却要她尽量待在饭店休息。 他申明对日本和熟悉,自己一个人能应对那些艺坛的社交活动,何况这里有长期配合他作品出售的艺廊,艺廊的经理也会陪同他的行程。 虽然她很想陪着他出门,但为了让他放心,只好同意留在饭店,却不是无所事事的睡觉休息,仍上网发mail、打电话,做些联络及整理资料的文书工作。 联合参展的展期一个月,他们在日本的行程只停留七天,离开前最后一日,脚伤已好得差不多的她,要求和他再前往展览场,要好好参观他的作品。 这几天阙井泽按照她事前排定的行程活动每日四处走动,而每天晚餐前会返回饭店,跟她一起用餐一边报告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虽然两人分住不同房间,亦无任何暧昧发生,但她却感觉他对她的态度眼神和之前不同,多了许多的温柔体贴。 这让先前打算结束日本行程便向他递辞呈的她,有了打消的念头,希望回国后她能勇敢地向他直接告白,再视他的反应决定去留。 如果他对她有好感,能接受她的感情,她乐意继续陪伴他、照顾他。 倘若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及妄想,她也只能选择离开,不再让没出口的情感继续,造成更多失望及更深的自我伤害。 展览期间参观的民众络绎不绝,为了避免被认出身份的麻烦,阙井泽戴着棒球帽及一副粗框大眼镜遮掩,跟在他身边的戴方岚不禁幻想着,如果将来两人交往约会出门,他应该也要伪装吧! 他如果以私底下的真实颓废装扮,不需任何遮掩也不会被人认出来,但她可不会允许跟个流浪汉出门约会的。 突然的幻想让她不禁好笑,都怪他这几天对她不断嘘寒问暖,令她对他产生许多的期待。 仔仔细细先参观完他的作品区,也一并参观其他展览者的创作,见识到许多东西方知名大师的艺术品,但她却仍最欣赏喜爱他的创意。 听说才展出几天,他的作品已被许多人询问出价了,其中不乏日本大公司企业老板,她听到消息为他高兴,更是感到与有荣焉。 “有没有哪里想逛的?要不要多停留两天?”参观完展览,阙井泽问道。 上午,带她去医院再次做检查,医生肯定告知扭伤已康复,而她膝盖的擦伤也早已结痂了,他因此才真正放心。 在日本这几天,除了在医院待了两天,她几乎都关在饭店房间里,他不禁想对她有点弥补之心。 “我是陪你来工作又不是度假。差不多要去机场了吧!”她看着他微微一笑,明白他体贴的心意。 她心想下次若能跟他来一趟纯属度假的旅游,她倒是会非常兴奋期待。 结束日本行程回台,虽然她因意外受了小伤,甚至无法发挥经纪人所长为他做公关,但这次却是陪他出差最愉快的一次经验,她的心因此满载而归。 前天晚上回到家,整理行李,拿出数件他为她布置病房所做的艺品,她一边看,一边高兴地笑着。 虽然他一直强调这些东西只是随手做的不值钱,但对她而言可是价值不菲、意义大不同。 昨天假日休假一天,她也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总算将那些艺品适当地摆放装饰在她的小套房内。 今天上班她心情无比愉快,带着一颗要向他告白的勇敢决心而来。 踏进工作室,看到阙井泽难得早起,见到他已盥洗完干净整洁的俊容,她的心莫名地紧张怦跳着。 不知是否真有勇气向他坦白暗恋多年的心情。 “早!真难得早上可以看到你精神焕发的走动。”她自然地和他打招呼,还不免调侃了下。 一般正常情况下,他很难会自动早起,而早上如果看到他现身,通常是前一晚没睡,脸上便是熬夜恍惚的倦容。 今早的他,不仅精神奕奕,且身上穿着干净的t恤、休闲裤,显然也沐浴过了。 “我马上去煮咖啡。”将包包放在办公椅,她忙要先去厨房为他煮咖啡。 “不用,已经煮好了。”阙井泽对她微微一笑。 “呃?你会煮咖啡?”戴方岚讶异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连烧开水都不会了。 “小岚,我有事想先跟你说一下。”阙井泽走往沙发落坐,戴方岚略感困惑地坐在他对面。 “嗯……”他双手交握在膝上,面对她似又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他看似慎重其事的神情,令她内心莫名的紧张着,不禁猜想他要说什么。 难道……他想想她告白? 她眨眨眼,屏气凝神,等着他下一句话。 两秒钟的沉默已教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先开口道:“其实我也有事想告诉你,不过还是你先说好了。”她表现大方的推让,这种事当然由男方先告白最好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我交了新女友,打算让她暂住在这里。”他一口气说完,却不知为何对她说出这件个人私事,他心里会怪怪的不太舒服。 “嘎?”戴方岚蓦地瞪大眼,脑袋恍如被外力一击,晕眩了。 他,不是要向她告白,竟然是告诉她已结交新女友,且还要跟对方同居! 她瞠眸张口,无法言语,怀疑听错了,也或许根本是个梦境罢了。 “小岚,你也见过她,住院时她是照顾你的护士。”阙井泽解释道。 “什么?”她再度惊骇。 他说的难道是她在日本住院两天,频频对他抛媚眼,不时找他聊天的俏护士? 那个女人哪有照顾她了,对方探视她的病房如此勤快,根本只是想借机和阙井泽聊天罢了。 身为女人她当然明显感觉出对方对阙井泽相当有好感,甚至他去会场不在病房时,来病房不见他人的护士仍试图用破英文和她交谈,不时对装饰病房内他的艺品赞叹不已。 她以为对方是日本人,他们也只在日本短暂的停留,而他的外表及才华会吸引异性注目早是司空见惯的事,她并没因此特别留意。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几天相处,他竟会和那个日本护士成为男女朋友。 而她在他身边朝夕相处近四年了,爱慕他那么久,为什么他始终看不到她的感情付出? 受到震撼过后,她内心涌起的是无法言喻的悲伤、沮丧及不堪。 “你知道吗?我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女人,爱丽奈说对我一见钟情,刚开始还以为你是我女友而感到难过,我解释了我们并非那种关系。 你出院后,她每天勤打电话跟我畅谈,也一起喝过两三次咖啡,她很欣赏我的才华,更是对我爱得不可自拔,甚至毅然决然放弃护士工作,跑来台湾找我表明爱意,希望我能接受她和她交往。 我跟她也算谈得来,她个性活泼热情,又如此积极大方,我没理由拒绝,认为可以交往看看,便同意让她住在这里。”阙井泽更详细地向她解释说明。 戴方岚愈听愈难过心痛,不知该吃醋嫉妒或羡慕对方的果敢勇气。 如果,她也能如此为爱肆无忌惮,是否他也会接受她的告白和她交往?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惘然,都太迟了。 她做不到那个年轻女孩的热情豁达,她更没有任何理由再待在他身边,苦尝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情伤。 看着穿着睡袍走下楼的女人,戴方岚有股想起身就走,立刻离开的冲动。 “戴小姐,早安。”小她三岁却比她更成熟艳丽的爱丽奈用英文对她甜甜一笑打招呼,走近坐在沙发的阙井泽,不在意旁人在场,弯身便搂着他的颈子,给他一记热吻。 反倒是阙井泽略显尴尬不自在,将她轻轻推开,用日文说道:“丽奈,这里有别人在。” 爱丽奈看向一旁的戴方岚,直接用日文反问道:“你会在意吗?”想到她不懂日文才又改以英文询问。 戴方岚顿觉立场很尴尬、很难堪,她想装大方说无所谓,却是装不出来,只能尽量冷静道:“身为经纪人我无权干涉,但这里好歹也是我要工作的地方,建议你们打情骂俏上楼会比较妥当。”她英文说得很快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她语气难掩不悦之情,尽管已说服自己努力压抑真正的负面情绪了。 离开沙发她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启电脑、拉开抽屉,从抽屉拿出一堆资料夹堆放在桌面上。 她动作显得有些粗鲁急躁,让在另一边看着的阙井泽感觉不对劲。 他跟爱丽奈说了几句日文,她笑着转身走上楼梯返回他的卧房。 阙井泽先转往厨房,倒了两杯咖啡回到客厅的办公室,走到戴方岚的办公桌前,将一杯咖啡放在她桌上。 “你不高兴我让她住这里?”虽然她的情绪反应并不大,但他确实感受到她的不满。 “这里是你家,我只是你的员工,有什么立场干涉?”戴方岚没有抬头看他,迳自敲打着键盘,说出来的话令她更觉委屈酸楚,很想丢下工作就走人。 “小岚,你对我来说不是普通员工那么单纯,我把你当家人、重要的朋友。没先向你告知就让爱丽奈住下,可能是我欠考虑,如果觉得不妥,我安排她住饭店。”他在意她的心情感受,比新任女友更重要。 “阙先生,你想太多了,我没觉得不妥,只要你别只顾着恋爱忘了创作的事就行了,身为经纪人我更在意你的创作成果。”她刻意强调自己的职份。 她没立场赶对方走,真正要离开的人也应该是她。 端起桌上的马克杯,她喝一口咖啡,味道醇厚芳香。 “爱丽奈煮的咖啡很香,比我煮的还专业。”她不禁涩然一笑。 他没说她也猜出这咖啡绝不可能是他自家所煮,看样子有人可以取代她照顾他,她不需要多余的担忧顾虑了。 “我认为你煮的也很香醇顺口。”他其实喝惯她煮的咖啡味道。 “小岚,老实说你觉得爱丽奈怎么样?”他仍在意着她的想法。 “你喜欢就好。”他几时问过她对他交往对象的看法了,而她根本不想谈论他的新女友。 “爱丽奈的厨艺不错,偶尔可以换她下厨煮三餐。”阙井泽并非不想吃爱丽奈煮的料理,只是希望能减轻一些小岚的工作杂事。 她听了却是更受打击,哑然道:“那很好,以后我可以轻松些。”女友为他下厨,对每个男人都是幸福事。 以前,他有女友时,她未曾如此在意心酸过,这一次,她却感觉已无立足之地了。 不管他对爱丽奈的情感会维持多久,她都明白该是对他死心放手了。 “啊?你要辞职?做的这么顺手了为什么想辞职?”咖啡馆里,当初引荐戴方岚前往阙井泽身边工作的刘玄,听到她的决定颇为讶异。 身为某艺廊股东之一的刘玄,本身亦在玩艺术,跟阙井泽算旧识,而和戴方岚是因工作机缘而认识。 当初因为知道戴方岚崇拜阙井泽的才华,将之视为偶像爱慕多年,他因此极力推荐她成为阙井泽的经纪人兼家管。 事实证明她确实很适任,且三年多来无怨无尤为他打理生活琐事,甚至他的一些任性无理要求也全然接纳。 刘玄曾以为他们两人应该会顺理成章交往,却无奈友人感情迟钝,始终没发觉真正爱他的女人。 “你放弃他了?”端起咖啡啜饮一口,刘玄试探性询问。 戴方岚只是无奈的轻摇螓首,内心不免怅然,连他友人都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唯独当事人无法体会领情。 “他有新女友了,还是从日本跟来的。”她低头用汤匙搅着咖啡杯,却没有品尝咖啡的心情。 “阿泽有女友只是寻常事,我猜不用一两个月就分手了。”并非想咒诅好友的恋情,只是太了解对方的性格,除了戴方岚,应该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包容忍受。 “要不要我帮忙提点暗示他?”见她这么一个贤惠美丽的女人却选择苦恋上一个颓废木头男,他都不知该帮着牵线,或劝她回头是岸。 “不要把我搞得令人同情。”她抬眸白他一眼。 这种事,若不是对方发自内心的感情领悟,别人说什么其实并无意义,反倒让她更觉难堪罢了。 “我找你出来是希望你尽快帮他找个合适的经纪人。”这几天她工作倍感身心疲惫,却又有着责任心,无法马上说不做就走人。 她先认真仔细地做好交接笔记,却还不敢向阙井泽递辞呈,想着等到找好交接的人选她才更容易向他开口。 “这个……一时半刻去哪里找像你这么贴心细微的经纪人,除了公关交际、文书出纳,还要家事家管,就算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了。”刘玄蹙起眉头,神情困扰。 除了阙井泽的亲姐姐,她可是唯一在他身边工作最长久的女人了。 “他有女友同住,会帮他打点生活,你找个能胜任经纪人工作的人就可以了。”不管新人能在这个职位待多久,她都无遐顾及了,眼下的她只希望尽早离开那个常让她闪到眼睛,令她喝酸喝到反胃的地方。 虽然阙井泽会顾虑到她的存在,避免在她面前和女友太亲热,但一旦他们两人在二楼,而她一个人待在一楼办公,脑袋里却无法不胡思乱想。 想像爱丽奈和他在她为他挑选的柔软床垫上翻云覆雨,她就浑身难受想夺门而出。 没想到自己对他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一再被这负面的感觉吞噬着,令她夜不能寝、食不知味,才几天已瘦了两公斤。 第六章 “什么?辞职?”看到戴方岚递上前的辞呈,阙井泽当场跳了起来。 “为什么想辞职?薪水不够?你想加薪多少都没问题。”从没想过她会递辞呈,早已习惯她在身边的他,甚至以为她会一直留在这里工作。 “不是薪水问题,你给的待遇很大方。”他平均每半年为她加薪,她的待遇已超过一般经纪人的两倍了,当然她的工作量也直逼别人的两倍。 “还是工作太累了,你可以再找个助理分担工作,如果办展览太累,找小刘的艺廊合作,或者取消几个场次也没关系。”他根本不在意收入问题,眼下只焦虑着她想离开的大问题。 “工作是很繁忙,不过不是我要离开的主因。”之前他就曾提过多请名助理,但她喜欢自己为他打理一切,这些工作量仍在她的能力所及。 她果决要离开,是为了离开对他感情的羁绊,为了重新一个新的生活方式。 “那是为什么?有什么难处可以说清楚。小岚,你知道我很需要你。”他双手搭着她的肩,神情显得焦虑仓皇,语气带着恳求。 突然间,他很害怕她离开,无法想象她不在的感觉。 “你是不是还很在意爱丽奈住在这里?我可以安排她住外面,为她租房子。或者,因为我跟她交往你不高兴,那……”如果她因此要他和女友分手,为了留下她,他或许会考虑答应。 对他而言,女友可以再寻找,但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却没有别的女人能轻易取代。 迟钝的他却始终没意识到,这矛盾的情绪所代表的真正含意,及心中真正的感情归属。 “都不是。”戴方岚摇摇头,不禁口是心非。 她想离开确实是因为他结交新女友,但并非让他放弃目前的女友就可以让她再度留下来。 她需要的是他的爱情保障,而非感情暧昧不明的重要伙伴。 “工作这么多年,我只是想改变生涯规划,想出国念书进修。”她故作平静道。 原本,并没有出国打算,然而她却意外得知一个惊骇的真相,令她不得不远走他乡。 “念什么书?要进修在国内就可以,想学艺术我认识许多同行,找他们来教你一对一,师资绝对比国外还优秀。”感觉出她的坚定决心,他急着想和她谈条件。 她竟然说想去美国念艺术学校,当初姐姐到美国是为了嫁人不得不离开,但她并没有绝对的理由需离开他,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姐姐离开他是诚心诚意祝福,但她想远行,他却无法点头同意。 “抱歉,我想了很久才坐下的决定不会改变了,我已请刘玄帮忙找人,这里有几位适合的人选都有相关工作经验,你找个时间我帮你安排面试。”说着,她转身拿起办公桌上几分履历递给他。 阙井泽完全无心翻看履历,他心绪仍紊乱着因她突如其来执意离去而震撼不已。 这时,待在二楼的爱丽奈打扮得花枝招展步下楼,用日文甜甜叫唤他,“亲爱的,你不是要陪我去逛街?” 阙井泽闻言却绷着一张脸,口气冷冷道:“你自己出门,我今天没空。” 他的语气态度教爱丽奈错愕,看见办公室里他和戴方岚之间似乎气氛不对劲,她于是识相地不做多问,仍面带微笑道:“那我出门了,我会顺道帮你买衣服。” 说着,她走往玄关开门离去。 “你不陪她吗?”戴方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继续在笔记本里填写交接的工作细节。 “小岚,我们好好谈谈好吗?”阙井泽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口气变得温和。 “我说了很清楚了,机票也订好了。”一旦决定离开,她便铁了心肠,无论他怎么恳求哀求,她也不能心软。 “小岚,至少别走得这么匆忙,你想读艺术学校,我找认识的人帮你介绍,不用急着一时半刻,再待个一年半年好吗?”他没有心理准备,她说走就走,竟然三天后就要离开! “我想先去那里生活个三五个月,之后再选择学校问题,”其实念书只是她的借口,她到美国仍要找工作糊口。 “小岚……”阙井泽想再说些什么话留人,但他能说的,能开的条件都提了,她却丝毫无动于衷,她果决的离去令他莫名有些恼怒。 “阙先生,你还是快决定要安排谁来面试,我好将工作完整交接。”她和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时严谨冷静许多,令他听了难受。 “随便,你决定就可以。”将她交给他的一叠履历丢在桌上,他站起身,便负气地上楼。 戴方岚看着散落她桌上的履历,回想他方才一连串的渴求挽留,她心口揪扯着,眼眶不觉泛热。 她才不想离开他,但他却不肯爱她,她又如何能留在这里,更何况老天还开了她一个大玩笑。 感觉胃部一阵不适,她急忙站起身,匆匆跑往浴室。 关上浴室门,她弯身双手扶着洗脸台,神情痛苦地呕吐起来。 没想到一个多月前的那个一夜情竟让她怀孕了! 那时候的她因为他而迷醉了,顺从情欲放纵彼此,根本忘了没避孕的事。 几天前她食欲不振,原以为是失恋所致,随后却出现反胃呕吐现象,让她只得上医院检查一下肠胃,没想到竟然检查出怀孕的事实。 在她已做好递出辞呈的打算之际,竟得到这项意外消息,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冷静思考过后,她最后理性做下决定,她仍是选择离开,却无法伤害无辜的生命,只能自己去负责承受了。 所以她选择远离,离开他远一些,她才不会泄露出这个秘密,才能安心生下孩子再做长远打算。 她之所以不想让他知道,并非人为他会逃避不负责,相反的,如果得知真相他会对她负责,但那种因为孩子对她产生的责任却不是她所求所盼的。 她更无法想象他当爸爸的情景,他自己都无法照顾了,如何要他照顾孩子、照顾她? 如果存在着彼此相爱的真感情,她会无怨无悔连他一起照顾,但因道德的责任心,因为孩子才得到他,她不要那样空洞的婚姻爱情。 虽然阙井泽不同意她离开,但她却坚决辞职,为他挑选一位新经纪人,完成交接工作后,她收拾行李连和他道别也没有,便匆匆前往美国了。 阙井泽下午醒来,坐在床上两眼放空,发呆发愣两个小时。 虽然得知他的怪异习性,令爱丽奈很难适应,但因盲目的爱情,她也就不予计较了。 然而,这几天他发呆放空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加长,即使睡醒离开床铺,坐在餐桌前或客厅沙发,他也依旧两眼无神。 “井泽,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因为戴小姐离开?”虽然他声称和戴方岚只是单纯的主雇、工作伙伴,但爱丽奈明显感觉他的异样是从戴方岚离开后,整个人毫无精神,连跟她上床都意兴阑珊。 “没有,创作不顺。”他推托道。动筷子吃起她煮的料理,却是对日本料理有些腻了,他想吃戴方岚煮的食物。 “你会煮海鲜面吗?”他随口问道,突然怀念海鲜面的滋味。 “当然会,那很简单。”比起要精细烹调的料理,煮海鲜面算精简了,既然他开口,她便立刻动手为他烹煮。 没多久,她便将一碗热腾腾的日式海鲜面端上桌,阙井泽尝了,却不觉轻蹙眉头。 味道不对,他想吃的是台式海鲜面。 “怎么样?”见他吃得似乎不开心,爱丽奈追问着。 “嗯,很好吃。”他抬头,对女友微微一笑,却是言不由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戴方岚一不在,他整个人如消气的气球,做什么事都不对劲。 甚至,连温柔女友的服侍,他都无意消受。 隔天,他竟问了新来的经纪人,“你会煮海鲜面吗?台式的。”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新经纪人谢怡芳错愕,先是抬头看着老板,然后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忙低头翻着戴方岚先前交给她的一本厚厚笔记本。 “喏,戴小姐有写食谱,不过我不擅长下厨。”先前应征时没说要精通厨艺呀! 阙井泽见了笔记本上的文字很是讶异,直接便从她手中抽了过来。 “这本给我。” “啊?可是戴小姐写了很多工作细节,我还得参考啊!”老板干么抢她工作的笔记本,令谢怡芳一脸纳闷。 “先给我,改天再copy一份给你。”说着,他抱着笔记本便转身上楼,只留下仍是一脸困惑的新员工。 阙井泽半躺在床上,翻着戴方岚亲手所写下一页又一页的笔记,他越看心情越凝重。 伸手不禁抚拭她一字一字写下的工整娟秀字迹,厚厚的一本笔记,除了工作、办展览等正事外,三分之二记录着他生活的细微琐事。 除了咖啡的泡法、他爱吃的餐食,写下详细食谱,他衣柜里衣服的配搭方式还附上照片说明,他生活的习惯、怪癖——注记,有些细部甚至连他本人都不自觉。 他曾经灵感的来源,要她去寻找特殊的素材,她也记录了下来,连之后完成的成品附上照片对应。 与其说这是工作笔记,更像她记录他生活的日记,只差了她没填上字迹的心情观感罢了。 他看着看着思绪不禁飘忽,想着和她相处不知不觉已超过一千多个日子。 她照顾他成为一种自然的习惯,连他生病感冒也是她逼着带他去医院,强迫他起床三餐吃药。 睡着的他很难被叫醒,她多半会放任他睡到自然醒,但每次不得不叫他起床时,她总要喊道脸红脖子粗,还得费力拉扯掉棉被,硬是将他从床上挖起来。 他并没有起床气,却只是更痴呆无神,呈现失魂状态,总让她又急又气,只能哇哇大叫。 想到她拉高嗓音叫唤他,那生气勃勃的丽容,令他不禁扬唇一笑。 下一瞬,却涌起一股落寞,令他心酸窒闷不太好受。 即使她曾尽心尽力照顾她、陪伴他,但她终究不是他的什么人,他没有理由能留住她,任她轻易便飞离他的世界了。 “井泽!”爱丽奈叫了数次坐在床上发呆的阙井泽,甚至动手拍拍他的手臂。 “嗯?”阙井泽回神,看向她,却难掩脸上的落寞忧伤。 “你……是不是喜欢着戴小姐?”再迟钝她也感觉得出来,他的失神绝不是因为创作不顺。 原本想当做不知情、不愿提起,但他对她太冷淡了,甚至一本笔记本抱在床上看了数天,完全无视他人,让她再也无法装作无所谓了。 “什么?”他惊愕地瞪眸,对她的问话很讶异。 “你其实爱着戴小姐吧?”爱丽奈其实对影响他心绪如此深的戴小姐颇为吃味,对方在的时候她并没什么感觉,确实直到现在才对离去的人产生敌意及妒意。 “没有的事,你别胡猜。”阙井泽否认,却觉得有些心口不一。 他真的对戴方岚没有男女之情吗? 这几日,他脑中,心中想的全是她的影像,没有多余的空间、精力构思创作,连女友都晾在一旁,几乎没正眼瞧见。 扪心自问,他其实一直对戴方岚有好感,却想将这份情感界定在男女感情之上,希望是如亲人般不容易生变的情感依赖。 因为这个理由,即使因意外和她发生关系,他却试着想抹除,想恢复之前的单纯。 即使不自觉仍渴望着和她再次温存,他却硬是压抑那些欲望想法,甚至转移目标,跟另一个女人谈恋爱。 只是,这个爱情跟过往的随性恋情无异,对他的生活仍是可有可无。 尽管新女友看清他的真实颓废本性并没有被吓跑,而她其实比以前交往过的对象还温柔贴心,但他却仍感觉不对劲,不踏实。 他内心被莫名掏空的缺角越来越大块、越空洞,令他浑浑噩噩、食不知味。 他为此烦恼得不知所措,无法对女友坦白心情,只能去找好友倾诉。 “哈哈!”咖啡馆内,听完他烦恼根源的刘玄,不禁拍额头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阙井泽白他一眼,端起黑咖啡喝一口,他真怀念戴方岚煮的咖啡。 “老兄,亏你女友交了快两位数了,根本是十足的恋爱白痴。”阙井泽难得向他谈感情私事,刘玄不禁借机先吐槽一番。 “我从没说自己是恋爱高手,何况我没追过女人,都是她们追上门的。”他被塑造出的偶像型艺术家形象让他的异性缘非常好,所以总是女人主动向他示好,而他根本不懂怎么追女人。 “你连自己真正爱的女人是谁都搞不清楚,竟然跟个不爱的女人同居。”听到阙井泽的真心话,他其实颇替戴方岚感到欣慰,希望好友现在醒悟还来得及力挽狂澜。 “什么意思?”阙井泽不禁轻蹙眉头。 “连日本女人都看出你的心有所属了,你还否认个屁。”亏他是天才型的艺术家,竟对自己的感情迟钝到不行。 “你心中爱的是方岚,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抗拒不承认?”明明早已是彼此相爱的一对,却要莫名的追逐折磨。 “我……”阙井泽想再度否认,但面对好友他却说不出口了。 他爱着方岚,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是在她离开后,他才深深感悟。 失去她,他的人生变得毫无生气、空洞虚浮。 “我想……我是爱小岚,因为不希望她成为我其中一任女友,轻易便如过往云烟,所以才故意漠视这份感情。” “我以为和她保持距离,维持在亲人好友的位置,她便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却没料到她会说走就走,半点都不留恋。”他不禁苦笑了下,早知如此,他也许会选择和她好好谈个恋爱。 “你的想法挺矛盾的,因为怕恋情太短暂,所以不想和她成为男女朋友。我倒认为除了方岚,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爱你、无条件包容你。”刘玄笑道。 “你说,小岚爱我?”阙井泽一惊,瞪大黑眸看着他。 “这个……我只是说也许。”端起咖啡杯的刘玄一愣,原想代方岚承认她的感情,但想到她不愿别人多话让自己感到难堪,他于是决定装作不知情,让阙井泽去向她当面告白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只想提点你,你的担心其实多余,如果怕方岚一旦升格为女友,反而两人关系不长久,那直接把她娶进门不就稳固了。” 他给了他一记震撼弹。 “娶她?”阙井泽顿时惊诧不已,他的人生从未想过结婚的事。 “喔!你没想过结婚?你是不婚主义者?”见他的神情如此惊讶,刘玄不禁扬了扬眉,故意道:“既然如此,你还是放她自由去寻找新恋情好了,方岚也二十八岁了,我可没听她说过要不婚。” “我不是抱定不婚主义,只是没想过结婚这种麻烦事。”阙井泽忙澄清。 他单身生活已是一团混乱了,要不是有方岚随时整理打点,他一个人都无法生活了还如何顾一个家。 只是,想像戴方岚要跟别的男人谈恋爱,甚至将来有一天嫁作他人妇,莫名地,他胸口揪紧,完全无法接受。 如果,她要成为别人的老婆,他宁愿她是他的老婆。 想着想着,对结婚的感觉似乎不那么排拒,不再难以想象了。 如果对象是她,他会乐意考虑的。 然而前提是她对他究竟存有多少感觉,如果她对他有感情,就不会如此果决连道别都没有便离开了。 一瞬间,他心情又沮丧了起来。 “与其在这里空想,你不如向方岚直接坦白,再决定该忧虑烦恼的是什么事?是失恋的沮丧哀愁,或该准备结婚的麻烦事?”刘玄意味深远地笑着。他期待喝到这杯喜酒,届时一定要跟两人邀个功。 总算彻底理清自己心里的真感情,阙井泽于是向女友坦白要谈分手,希望对方能够谅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笨到搞不清自己的真感情……”没料到一吐实,爱丽奈竟是泪眼汪汪,令阙井泽既自责又歉疚。 “爱丽奈,你很好,我也很喜欢你,只是……”他捉捉头发,显得不知所措。 以往的经历,都是女友受不了他的怪性格,直接提议分手,而他无法多说什么,点头便同意。 没想到,第一次由他主动提分手,竟会如此困难、为难。 “只是,你爱的人是戴小姐……”爱丽奈哽咽着,泪颜满面地看着他。 虽然早料到结果,但他亲自开口承认,宣告分手决定,仍令她感到难过伤心。 “对不起,我对你很抱歉,我……”阙井泽双手抱着头,不知怎么安抚女人。 “不用说抱歉,我没怪你,你也不算欺骗我,我只是……很难过……”她呜咽着,欲抽面纸拭泪,阙井泽见状忙将整盒面纸递放在她面前。 “爱丽奈……关于你的护士工作,我想我可以透过日本认识的人帮忙,让你重新再被雇佣。”阙井泽试图想对她做弥补。 爱丽奈却是摇摇头。“工作是我自己辞的,跟你无关,何况你选择接受我的告白和我交往,已经完成我的心愿梦想了。” “虽然你的真实个性和生活跟我想的有落差,但我仍庆幸爱过你,很高兴跟你交往过。” “只是……不能被你所爱我很遗憾,却没有怨言,我很羡慕和嫉妒戴小姐。” 她抬眸,含着泪对他微微一笑。 她对感情态度很果敢大胆,却也提得起、放得下,不会不识相地想耍赖纠缠。 “爱丽奈,谢谢你。”阙井泽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是难缠的女人。“什么时候打算回日本,我替你订机票陪你回去。” “不用了,我认得路。”她笑着婉拒他的体贴,对这份短暂的感情她无怨无悔。 两天后,在机场和爱丽奈道别的阙井泽,目送前女友离开后,原想打电话向戴方岚告白心情,却是突生一个冲动的想法。 他拨电话要经纪人为他订机票,他返回家匆匆收拾简单的行李,拿着护照便又直奔机场。 与其在电话里和她扭捏告白,他应该表现诚意亲自去美国见面她,面对面告诉她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只是,坐在飞机上,当飞机已上升至三万尺高空,他才突然惊觉一件大事—— 他根本没有戴方岚在美国的联络方式啊! 第七章 “什么?你不知道小岚在美国的电话?”下机后,阙井泽先试着拨打戴方岚台湾的手机,意料之中并没开机,他改打电话给刘玄探消息,却是一问三不知。 “住处地址?学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莫名地对好友发怒。 “喂、喂!老兄,你跟方岚朝夕相处她都没告诉你了,怎么可能特地告诉我?”刘玄感觉很冤,更没料到好友竟会冲动就飞去美国,而戴方岚却连去处都没告知任何人。 “你马上帮我查,一定可以查到线索!妈的,这里比我想的还冷。”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啐念着。 回想上次来美国,是为了参加姐姐的婚礼,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想到结了婚就只透过视讯、电话联系的亲姐姐,他立刻搜寻手机的电话簿,拨出一组号码。 “喂,是我。”口气很急躁。 “你,谁啊?”电话那头,女人语气颇不悦,有点想挂电话。 “阙南璇,有了老公就忘了唯一的弟弟。”阙进水泽口气不快的吐槽。 “井泽,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拜托你学会换算一下美国时间。”阙南璇没因弟弟难得的来电而高兴,却是不爽他半夜扰人清楚。 “十一点二十九分,这么早就上床了,怎么还生不出孩子?”面对亲姐姐,他说话没忌惮。 “死小孩,难得算对时差,有什么屁快放。”阙南璇口气也很差,这直来直往像在吵架的气氛,正是他们关系亲密的自然表现方式。 “我人在纽约。” “纽约?美国的纽约还是台北纽约?”阙南璇不禁怀疑。 “刚到机场,离你家一个小时。”阙井泽泽道。 虽然上次来美国是四年前的事,但两人并非四年未见,他们平均每年可见一次面,却是在其他国家,在美术馆或展览会场。 “纽约机场!”原本口气不佳、态度慵懒的阙南璇突地一惊,拔高音量。 “要来也不说一声,等五十分钟,我开快车去接你。”弟弟竟会突然造访,这可让她非常意外惊喜,不管床上男人是否心碎,她匆忙便跳下床。 “不用麻烦,我住饭店。你先帮我找个人。”这才是他急着半夜打电话给她的主要原因。 “找人?”阙南璇微愣了下。 “你叫姐夫听电话,我告诉他特征。” “喂,井泽,我老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fbi探员,你要找人应该打去征信社。”弟弟个性原就古怪,可这次更令人太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三更半夜飞来纽约,竟打电话要她帮忙找人。 “你老公神通广大、人脉很广,连fbi的上司都熟。”他姐夫家族有权有势、身份背景显赫,他之所以在姐姐结婚后没再来美国探访,并非无情而是不想攀关系,不想被媒体借帮渲染做文章。 “你要找谁?”床上早已醒来的男人,直接向阙南璇拿过电话接听。 阙井泽于是告知戴方岚的个人资料,巨细靡遗形容她的长相特征,希望能尽快知道她在美国的下落。 得知只是一般寻人,并非绑架失踪案件,不需急着一时半刻动用人力协寻,于是要他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帮他探问消息。 阙井泽先搭车前往饭店投宿,虽然历经长途飞行应该很疲惫,但他沐浴后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 他手臂枕在脑后,想着戴方岚的丽容,想着见到她之后该说什么话比较合宜。 他应该要先拟好告白的台词草稿才是。 翻身下床,他坐在化妆台前,从抽屉拿出纸笔,开始模拟台词。 小岚,你是我的太阳、我的月亮…… 不行,太老派了又恶心巴啦…… 他顺手将纸张揉掉。 小岚!立刻跟我回台湾,不准你离开我! 不行,太强势了,没诚意又没风度…… 他再次将纸揉掉。 小岚,我……希望跟你结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靠!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阙井泽捉捉头发,愈想愈苦恼、愈烦乱。 算了,见面再说。 放弃想事先演练的麻烦苦恼事,他再度倒躺回床铺。 闭上眼许久,才浅浅入眠,不到几个小时便自动醒了。 看看表,才清晨六点半,他倒不曾如此早起过,除非是熬夜到天亮。 他下床进浴室盥洗,然后到饭店餐厅吃早餐,吃着早餐他突然想到见方岚是不是该送个礼物。 匆匆吃完早餐他于是搭车前往购物商场,虽然尚未知道戴方岚的下落,但他相信姐夫今天应该就会让人查出消息了。 凭姐夫的能耐,只要从戴方岚入境美国的时间点着手,应该不难追查出她的去处。 阙井泽在大型购物商场一逛近两个小时,竟然找不到送戴方岚的合适礼物,他竟完全不清楚她的喜好。 她把他的一切私事癖好了解得那么透彻,而他对她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用的东西,却完全陌生,他内心不免惭愧不已。 最后,他只能买盒高级巧克力,至少这东西送起来浪漫,不会出错。 在排队等结帐的他,不经意听到排在他前面第二个男人正边结帐、边用中文讲手机。 “方岚,我买了些用品拿过去,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吧?”男人声音很温和。 阙井泽闻言突地一惊,忙探头向前张望着站在收银台旁的男人,那张脸他认得,是戴方岚的前男友郑促桀! 他怎么会在美国?为什么替方岚买日用品? 一瞬间,他心口紧张的跳动着,害怕知道不想要的答案。 片刻,轮到他结完帐,他这才回过神,忙快步追了出去。 在停车场不远处看到郑促桀已将物品放置后车厢,坐上车准备驶离。 他记下车种及车牌,跑往路边出口招揽计程车,随后要计程车跟上另一部车。 他其实可以上前叫唤对方,直接问清戴方岚的去处,但不知为何他不想这样突然莽撞,却选择了跟踪的行为。 不久,前方的车驶到了一间医院,让阙井泽更感意外与担心。 难道……方岚受伤住院了? 下车后的他不觉愣在原地惊慌焦虑着,设想了各种可怕的情况,令他惶恐不已。 回过神才想到要尽快找到郑仲桀问个明白,却一时看不到对方的踪影了,四处张望仍不见人影,只好奔进医院往柜台处询问。 查到戴方岚确实住院的消息令他惊惶不已,更令他诧异的是得知她竟住在妇产科病房! 他想进一步追问住院病由,但柜台人员基于病人隐私不便透露,只告知身为病人朋友的他可前往病房探视。 他于是匆忙便奔向病房大楼的方向,到达她住房的楼层,在转弯处看到提着一堆用品的郑仲桀正走到她病房门前,心跳狂乱的他于是放慢脚步悄悄跟在身后。 郑仲桀打开房门,却不禁有些紧张道:“方岚,医生不是交代你安胎,怎么还下床?” “医生说胎儿的情况已稳定,再一两天就可出院了。”戴方岚声音轻柔道。 门外,阙井泽蓦地惊骇不已,他半推开示掩上的门,看见里面的两人,看见他思慕多日的女人。 然而,他没有重逢的惊喜,只有轰然作响的脑袋,瞬间紊乱茫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方岚坚决辞职离开他前往美国,借口为了念深造,却是为了跟前男友在一起? 而她竟然还怀孕了? 阙井泽背靠在墙壁,顿觉头晕发软,心口有被撕裂的痛楚。 为什么会这样?上帝竟和他开玩笑,在他好不容易看清自己的真感情,期待和喜爱的女人告白厮守,而对方竟然已怀了别人的小孩! 低头望着手上拿着包装精美的高级巧克力礼盒,他为了一份告白见面礼物浪费了两个小时,更是愚蠢冲动地千里迢迢飞来这里,而她早有人照顾她、陪伴她了。 他大掌抚着脸庞,痛苦、哀伤且愤怒莫名。 真是太可笑、太愚蠢了! 这是上帝给他的一种惩罚吗?未免也太残酷、太不堪了。 他顿时双肩下垂,抬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步离病房走廊,经过垃圾桶,他直接将手上价值数千元的巧克力礼盒丢进垃圾桶。 结束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爱上的女人,来不及说出口便已被扼杀的恋情,如此轻易便结束了! 他浑浑噩噩离开医院,坐上计程车返回饭店。 在车上接到他姐夫的来电。“井泽,我有戴方岚的消息了。” “不需要了。”他怅然说道,直接便断线关机。 简单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却让人感觉忧感莫名,仿佛他刚失去了至亲挚爱般槁木死灰。 医院病房内,戴方岚浑然不知前一刻阙井泽站在门外,和她咫尺距离。 “仲桀,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戴方岚仍一脸不好意思。 “方岚,这句话你说过不下十次,我说过虽当不成情人,至少还是朋友。我很欣慰你在需要帮助时,第一个想到我。”郑促桀买来的日用品放进柜子。 “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怀孕初期还搭飞机长途旅行,幸好只是轻微出血的作小产现象,安胎几日就可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于她明知怀孕还搭车远行的行为,郑仲桀仍不免再度叨念几句。 “抱歉,我一时没想那么多。”她只急着想离开阙井泽,却完全忽略自己的身体状况,险些便酿成令人后悔莫及的事。 回想长途飞行期间,她在飞机上并没有孕吐的不适,多半睡得昏昏沉沉,却在下机后,出关时不久,突然感觉腹部疼痛,身体冒冷汗。 一时举目无亲、彷徨无助的她,突然想到郑仲桀因工作缘故调派纽约,虽然自分手后两人便没再见面往来,他却会在节日时简单传封mail问候,告知彼此近况。 她于是拨电话向他求救,没料到他得知消息立刻放下手边工作便宜匆匆赶了过来,不仅送她去医院检查,还帮她安排住院,每日前来采访。 他的善心义举令她感觉受之有愧,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找前男友来帮忙,还因此造成对方跟未婚妻产生误会摩擦,令她歉疚不已。 “仲桀,你有跟未婚妻好好解释过吧?对不起,我不该给你添麻烦。”她轻抿唇瓣,内心不免忧伤黯然,多希望她求助的对象,此刻陪着她的人是阙井泽。 “我的事你别操心,先把身体照顾好比较重要。”郑仲桀故意带开话题,他和未婚妻的误解尚未完全澄清,但他不希望她因此自责产生多余的负担。 “仲桀,你是个一百分的好男人,你未婚妻很幸运。”她微笑着称赞他。 虽然当年放开这么一个好男人确实很可惜,但她并未对自己的选择有一丝后悔遗憾。 也许爱情是一种相欠债,她舍弃可以照顾她给她安定生活的好男人,却甘愿苦恋上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男人。 即使现在得到这种感觉凄凉的结果,因为差点小产而一个人待在异国的医院病房,光医药费就得花掉她大半积蓄。 然而她却没有后悔,没有怨慰,只希望腹中胎儿能平安健康诞生,她便宽慰知足了。 “出院后有什么打算?”对于她的未来,郑仲桀其实颇不放心,却又不便多加干涉。 “先好好休息几个月再找工作,别担心,我的存款不少,饿不死的。”她笑着要他放心,他对她够好了,她不能再加添他多余的麻烦。 对于未来,她其实还颇乐观,以她的工作能力,即使在竞争激烈的纽约,她也不担心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机会,何况她并没打算就此定居下来,也许一两年她便会回台湾了。 选择离开,只是短暂的心情调适,更为了能有个安静的环境放心待产。 阙井泽失魂落魄返回台湾,却是因两地气候变化太大得了一场重感冒,关在房里整个人颓废萎靡到不行。 “你不是去见方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见到人了吗?我有问到一些消息。” 刘玄走进他像猪窝的房间,对着裹在棉被下的阙井泽问道。 经纪人谢怡芬见老板匆匆去美国又匆匆返回,一回来整个人神色黯然、失魂落魄,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感觉非常不对劲。 不敢上楼探问实情的她只好照着戴方岚工作笔记上的指示,万一有紧急状况可以打电话找老板的朋友刘玄帮忙,于是将对方请了来。 裹在棉被里的阙井泽并没有睡着,对于好友到访也完全无动于衷。 “喂,老兄,我对牛弹琴十分钟了,你好歹也出个声音。”刘玄走近床边,拉开盖在头顶的棉被,惊见他颓废失魂的脸容不禁惊愣了下。 “发生什么事?一时找不到方岚也不用这样要死不活吧!我帮你问到一点线索,本来要打电话给你,你却没开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虽然早已见识过他私生活的邋遢不修边幅,但此刻的模样确实是很不寻常。 “见到了。”他声音干哑道,两眼却是无神。 “见到了!告白了?被拒了?”他的模样跟失恋无异,只是倘若他真告白,方岚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他? “没必要了。”他侧过身,再度将棉被拉高盖住头部,现在的他鸵鸟地不想面对现实里的阳光。 “喂、喂!发生什么事说清楚啊!”刘玄再度拉开他的棉被,这才发觉他不仅是失魂落魄,他沙哑的声音及冒汗的额头,显然是生病了。 伸手一探,确实有高温热度,必定是感冒发烧了。 “你发烧了也没知觉吗?先去医院看病再感伤。” “不需要,病死就不会痛了。”他竟会说出消极至极的话来。 从得知方岚怀了前男友的孩子,他离开医院飞离美国,一路上精神恍惚,却是强烈感觉心口不时缩痛着,那感觉既难受又痛苦却又无法抹除,连想装睡遗忘都办不到。 刘玄非常愕然他的悲观消极,却是如何劝他进食吃药都不肯,最后无法可想的他只能请出阙家大姐出马了。 “阙井泽,你给我起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尖锐吼叫,几乎要震动天花板,让好不容易才沉睡的阙井泽被狠狠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看着穿着高跟鞋一脚踹上他床铺的女人,过度震愕让原本醒来该先发呆恍神的他完全清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看着一张熟悉的丽容,一头俐落中性的短发,穿着丝质衬衫搭着合身牛仔裤,他不禁怀疑地眨眨眼,若非她的鞋跟粗鲁地踩在他身上,引起痛觉,他肯定以为在作梦。 “很痛耶!脚放开啦!”他不禁拧眉,瞪视牛仔裤管下踏在他大腿上的鞋跟,倘若偏差个几寸,踩到他的命根子,他铁定跟她翻脸六亲不认。 “会痛吗?不是病死就不痛了。”阙南璇用脚跟在他腿上再扭踩几下,忿忿然道。 “你要搞sm不要找我。”阙井泽吃痛地摊开她的脚,翻身下床。 他不禁怀疑姐夫怎么受得了这么粗鲁泼辣的女人。 “你才在搞sm自虐,把自己弄得比鬼还像鬼!”他两眼无神,眼圈发黑、两颊凹陷、满脸胡碴,简直面如死灰。 她不禁怀疑再晚个两天过来,她得替唯一的弟弟收尸了。 只要想到刘玄转述他说出口消极厌世的话,她就无法不生气、怒火中烧。 “谢小姐,进来!”她对门外吼道。 谢怡芬推开房门,端进一堆食物及药品,却见房间紊乱不堪,一时找不到空间摆放。 阙南璇起身,走近茶几,将上面的杂物一把失落地面。“放这里,你可以下楼去忙了,谢谢!” 不敢多望老板及强悍的大姐一眼,她急忙退离房间下楼去。 “把这些东西吃,退烧药、感冒药都给我吞下去,一个小时内没退烧,你就给我去医院挂急诊。”阙南璇双手擦腰,口气无比强势。 “我吃不下。”阙井泽捉捉凌乱的头发,此刻的模样比流浪汉更像流浪汉,忘了几天没吃食,他却没意愿进食。 “你敢再说一句病死算了,我现在就先把你掐死!”她走近他,语带威吓。 “你干么这么生气?”阙井泽对她的强势一脸莫可奈何,只好走往浴室先简单盥洗,然后坐在她面前乖乖吃食。 他不禁想起曾经生病赖在床上,也是戴方岚强硬地拉他起床吃饭吃药,只是她的强势其实带着温柔,不似姐姐,强硬得带着杀伤力,不容半点妥协。 想起戴方岚,他的心再度揪扯痛楚着。 “你是不是失恋了?竟会为个女人要死不活的。”阙南璇从老公那里得知弟弟要找的人是刚离职不久的前经纪人戴方岚,但他却突然放弃急于打探的消息,匆匆便离开美国了。 他几近心死的模样,若非对方遭遇不测,便是佳人心有所属,拒他于千里。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一直知道戴方岚在井泽身边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一方面对她很感激,一方面却也猜想对方可能对井泽有男女情感,否则不可能做到这么无私的奉献。 只是,迟迟未听闻两人间有擦出什么火花来,甚至不久前还得知弟弟被个日本护士强烈追求,两人因此交往同居,只是没多久便宣告分手了。 对于弟弟的感情观,她从来不会介入或纠正,他有着艺术家随性风流的细胞,她并不以为意。 然而,这次事态却大不同,他的极度异样让她听了紧张得急忙飞回台湾探视,看到他的模样,令她不禁感觉心痛与担忧。 “不用了,真的不需要,帮我跟姐夫说一声谢谢。”再怎么样他也不是真正消极丧志的男人,会因为失恋真的去寻死寻活。 只是第一次承受重大打击,他需要时间好好康复,平复受创碎裂的心灵。 阙井泽显然不愿再谈论这件伤心事,问不出事情始末,却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强逼他招供,阙南璇只能留下来几天静观其变。 阙井泽的重感冒持续一周才完全康复,而阙南璇跟老公请了两个礼拜的假,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直到感觉他精神稍恢复些才返回美国。 不想让姐姐担忧太多,阙井泽只能勉强故作无所谓,只是他却无法再投入创作中,不仅没灵感也没动力。 方岚果真是他的缪思女神,她不在他连最简单的手工艺都做不出来了。 只是还未认识她以前,他也能创作、能得奖,为何她离开后却把他原有的才华也一并带走了。 就这样他一消沉数个月,并非封闭在家不出门,他一个人去国内国外旅游,看展览、找灵感,却是迟迟找不回创作的热情。 第八章 “唉!我想我要提早退休,退出艺坛了,借放你艺廊的展品应该会身价倍增,干脆你先收购下来兑现给我,我就可以去纽西兰放牛放羊过退休生活了。”不再沉迷创作的阙井泽,生活闲得发慌,三不五时就来找刘玄闲聊。 “你的退休金早存够了,不差变卖那几件艺术品,我想花不了三分之一资产,就够你买下一座大牧场,养个上百头、上千头牛羊了。”刘玄不禁跟着附和。 “不过瓶颈倦怠谁都会有,你现在才遇上已是上天对你的厚恩了。”像他可是三不五时就闹瓶颈,幸好他不是以玩艺术为生,否则早饿死了。 “这不是单纯的闹瓶颈,已经无药可救。”阙井泽不禁重叹口气。 他也曾想力图振作,想再次将热情活力投入于创作中,却只是画出一叠又一叠无用的草图,尝试几次动手去创作,结果全不满意又将成品摧毁为一堆废材。 其实他就算从此退休,如刘玄所言,他的资产存款够他吃喝一辈子很有余了,但对他而言并非金钱问题,而是他的生活毫无目标动力,令他感觉很无趣。 “我说,你跟方岚之间……咳!”原本想说什么,却见好友马上变色,他于是赶忙低头喝咖啡,顺手拿起桌上今天寄来的喜帖,拆开来看。 曾经数次他想和阙井泽好好问清关于戴方岚的事,但那三个字仿佛成为他的死穴,提都不能提。 好友对感情向来豁达随性,却唯独戴方岚一事,让他态度非常极端,不明就里便遭遇失恋,却完全不让旁人再行探问,更不愿对任何人倾吐详实。 “有人要结婚了,女方是我爸远亲亲戚,我得跟着去纽约喝杯喜酒。有没有要我帮忙传话的?也许郑仲桀会知道某人的下落。”刘玄看完喜帖,不免有些讶异其中的巧合,于是忍不住又提起他不愿谈的事来。 “什么意思?”听到好友突然捉起另一个男人,阙井泽不禁狐疑地望着他,心一突,忙抢过他手中的喜帖观看。 新郎是郑仲桀,但新娘却不是戴方岚。 这个意外的消息令他既惊讶又震撼。 当初在医院病房外,他清楚听到方岚因怀孕初期安胎住院,为何最后两人却没在一起? 算算时间已是六、七个月前的事了,难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意外,或者郑仲桀对她始乱终弃? 突然间,他思绪纷乱,想急着找人问个明白。 他霍地站起身,令坐在对面的刘玄惊吓了下跳,却见他神色他他仓惶,匆忙地便离开他家,无视身后他的叫唤,只能一头雾水目送友人离去的背影。 “我要找你老公。”回到家,阙井泽马上打电话到美国。 “你找我老公干么打我的手机?”电话那头阙南璇对突然半夜来电的弟弟倒没有特别恼意,仍是不明白他的怪异行为。 “打他的手机会被过滤。”而打他们家电话会先被管家接听。打扰枕边人,尤其老公因工作好几生没休息了。 她不禁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跨下床,走出卧房。 “姐夫很容易叫醒,我要麻烦他提供方岚的消息。”他非常急着采问她的信息,已打算尽快飞往美国见她了。 “之前要告诉你,你不是说没必要了?”怎么事隔多月又突然提起? “因为那时她有人照顾,现在不同,我需要去看她过得好不好。”想到她也许被抛弃,他既心疼更对另一个男人很恼怒。 “我明天再帮你问,等不及就先来美国。”阙南璇对弟弟没辙,而这阵子他完全没从事创作也令她颇忧心,却又不好各他施加压力。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答案。”旁边突然传出声音,令阙南璇被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是亲亲老公。 “抱歉,还是吵醒你了。”她不禁有些歉然,亏她还特地走出卧房讲电话。 “没关系,电话给我。”男人神情很温柔,丝毫不在意被打断睡眠,跟着关心她所在意的亲人。 原以为需要等待时间才能查出戴方岚现在的下落,没想到心思缜密的姐夫,暗中为他注意着方岚的行踪。 虽然当时的他声称没有必要知道消息了,但他第一次向他开口求帮忙,可见是非常重视在意的女人,因此仍让人不定时向他报告一下对方的近况。 阙井泽因此得知方岚确实怀有身孕,却是出院后便一个人租了公寓独居,而郑仲桀只是去近视过她一两次便没再现身了。 他另外要求他姐夫调查郑仲桀的交友情况,得知他调派美国已快两年,在美国认识了即将结婚的对象,两人交往了一年多。 而在美国工作期间,他会在几个重要节日回台湾跟父母相聚,阙井泽迳自猜想应该是郑仲桀回来的期间跟方岚见了面,两人旧情复燃,不小心让方岚怀了孕,却又因为女友而陷入两难。 他迳自将郑仲桀扭曲为劈腿的负心汉,为方岚感到委屈抱不平。 他担心她的状况,却又不敢直接上门找她,怕她会因此感到难堪,她急着辞职远赴美国,应该就是不想被知道怀孕的事。 他于是想了变通的方式,先是就近看着她,再慢慢地接近她、照顾她。 叮咚!叮咚! 早上七点,电铃响起,戴方岚大腹便便地走往客厅开门。 一打开门却看见一个约十二、三岁的黑人男孩站在门口,双手提着一些塑胶袋。 “早安!这是对面新邻居送你的伴手礼。”男孩咧着一口白牙,笑容很可爱,双手将塑胶袋递上前。 “啊?”戴方岚却是一脸惊愕,不知该不该接受,她住这里数个月了,还没收过什么邻居送的伴手礼。 “我要去上课了,bye!”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男孩将东西搁在门边,挥了挥手例转身离去。 戴方岚仍是一脸困惑,低头检视塑胶袋内的东西,神情更是纳闷。 一袋热腾腾的中式早餐、一袋水果、一袋营养品。 除了水果,有人会把这些东西当伴手礼吗? 方才男孩说是对面新邻居送的,同栋大楼的邻居都没什么往来了。怎么对面新来的邻居会特地送给她? 不禁往对面公寓张望了下,虽然满腹疑问,却无从退礼,她也只好心存感激的收下了。 对面同样七层楼高度的阳台,有个男人正拿着望远镜从窗帘拉开一角,窥视着不远处的阳台门窗。 清楚看见戴方岚的倩影,他心情激动,差点想飞奔过去和她相见欢,无奈顾虑着她的心情感受,他只能先旁敲侧击,慢慢地接近她。 虽然偷窥行为很不道德,但其实他也只能看到她公寓门口的动向,及勉强看到一点阳台里面客厅的景象而已,没有偷窥到房间的隐私,应该不算不道德吧! 他能想到的方式便是租房子在她附近照顾,等过一段时间,再跟她面对面告知一切,也许她比较不会排斥,能接受他的好意及情感。 虽然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但他毫不在意,反倒因为她身边没有人,让他萌生机会,希望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能告白成功,让她忘了负心汉,而他乐意照顾她及她的孩子。 他生平第一次为她下厨,花了不少时间研究食谱总算做出一分中式早餐,虽然他忙到还同时间吃早餐,虽然他厨房比战场还乱,但想象她正品尝他做的餐食,心理不由得觉得开心。 戴方岚吃着新邻居的伴手礼早餐,吃着吃着却不禁蹙起眉头,这份早餐还颇难入胃。 蛋饼里有许多碎蛋壳且盐巴未散,吃一口得配一大口豆浆,只是豆浆味道更怪,不仅焦味很浓,且有甜味也有咸味。 而葱油饼却是又油又硬,令她愈吃愈痛苦、愈困惑。 这真是新邻居爱心所做的敦亲睦邻的见面礼,抑或是坏心肠的整人恶作剧? 不想浪费食物,却又不想让宝宝跟着吸收不好的食物,她只好将之弃置厨余桶了,心想下次若见到那黑人男孩,要好好问明这个新邻居是好人坏人。 第二天早上,戴方岚家的电铃又响起,她开了门再次看到昨天那个黑人男孩。 “早安!”他咧着白牙对她笑着打招呼,仍递给她几个塑胶袋,转身便要走人,戴方岚急忙叫住他。 “为什么给我这些东西?”这次她可不能不明不白就收下。 “不知道,我只是邮差。”他受人之托罢了,上学前顺道送东西过来还可以赚点小费。 “你不说清楚,我不能收。”她一手捉住男孩的手,将东西要交还给他。 “如果你不收,我就没有小费了。”男孩突地敛去脸上笑容,以为这份好差事可以持续很久。 见他瞬间失望的神情,让戴方岚颇为不忍,看男孩的穿着应该家境并不好,她顿时有些两难,继续收下陌生人的好意,而他也可以领到小费,或者退回东西,要男孩别再来打扰。 “那你可以告诉我,给你东西的是什么人吗?”戴方岚不忍拒绝孩子,只好试着询问是何人所为,有何意图。 “一个东方人,高高的、帅帅的,戴着眼镜,看起来人不错。”男孩老实形容所见的模样。 戴方岚听了却是诧异,直觉以为是郑仲桀在暗中帮她。 刚开始搬来这里时,他曾来探访她两次,询问是否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不希望让人误解,她拒绝他再度探视的好意。 直到日前接到他寄来的喜帖,看到他和未婚妻将步入礼堂,非常高兴也为他祝福,难道他在此时又伸手想帮助她了? 只是以他的情况不太可能做出这种程度的难吃食物。 虽然疑点重重,但她却仍是认定送早餐、送营养品的人是郑仲桀,她于是写了封信,隔天交给送东西的男孩转达。 阙井泽看着男孩交给他的信,原本开心兴奋的心情却在看完信件内容后,神情恼怒,愤而将信揉成一团。 可恶!她竟然将他误以为是那个负心汉。 对方负了她,即将要娶别人了,她却是在信上对郑仲桀不断的感激道谢祝福,让他看了既生气,又心疼她的痴傻。 他急忙写了一封信要解释,拉拉杂杂写了一大页,最后却是将它揉掉。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无法平心静气慢慢接近她。 他要立刻见她,要当她的面护骂那个负心汉,要将她搂进怀里安抚安慰,要直接向她倾吐他为她爱恋的深情。 阙井泽匆匆忙忙走出公寓门,下一刻似乎想起什么,忙又转身返回家门。 他先到浴室照照镜子,拿掉装饰用的眼镜,洗把脸、刮干净胡子,想了想还是先洗头、洗澡较妥当。 沐浴后,吹干头发,梳理整齐,却是站在衣柜前发呆许久,不知道见她该穿什么才好。 想到她写的笔记本,他忙翻出来查看,好不容易挑出一组她所搭配的衣物穿上身,这才安心地走出家门,前往对面公寓大楼。 叮咚!叮咚! 电铃再度响起,正在吃午餐的戴方岚有些纳闷,这时间谁会来找她。 她走往客厅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顿时瞠眸惊诧不已。 “嗨,小岚!好久不见!”阙井泽故作镇定,装自然的打招呼,他内心却因真正见到久未谋面的佳人而紧张颤抖不已。 “你……”戴方岚神情骇然,难心置信他的出现,一想到她的身体状况,她不禁双手覆在隆起的腹部,转身想遮掩。 “小岚,我可以进去吗?”阙井泽试图表现热络,虽然语气有点僵硬。 “不……”戴方岚摇摇头,低头不敢看他,数个月未见,乍见他的俊容,令她的心狂跳不已,慌张得不知所措。 他为什么突然来找她?他知道真相了吗? “小岚,别担心,我都知道了。”阙井泽迳自入内,证据故作平静,视线却是盯着她浑圆的腹部瞧。 “你……知道了?”她怔愕住,紧张着他的决定。 “几个月了?”他问着。内心却想着如果她怀的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呃?八个月。”她轻声答道,内心不禁有些失望他连她怀孕多久都不清楚。 “小岚,忘了郑仲桀那个负心汉。”他语气略显凝重。 “啊?什么?”他的话令她神情困惑。 “小岚,郑仲桀都要结婚了,你守着他只是更加心伤,我不介意你怀了他的孩子,我可以……”他鼓足勇气想说出他愿意真心真意照顾她跟她的孩子,话末来得及说完,却是被狠甩一记耳光。 啪!左颊清脆的声响,伴随痛麻的感觉,令阙井泽瞠眸惊骇住。 戴方岚丝毫没因突如其来的暴力感到歉疚,她一双美眸含怒地狠瞪着他。 “我怀仲桀的孩子?阙井泽你不想负责,不用说种话羞辱人!”她咬牙切齿,心痛万分,前一刻因乍见他的喜悦全被愤怒所取代。 “你给我出去,我们两人再无任何关连!”她愤而将他推往门口,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眼前。 “小岚!你生什么气?我愿意接受你跟别人的孩子,我说错什么?”阙井泽被打得很莫名,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怒火中烧、暴力相向。 “滚出去!”无视他的抗议,她用力将他推出门外,直接甩上铁门,将他隔在门板外。 “小岚!开门,我们好好谈谈!”阙井泽用力拍打铁门,怎么也没料到期待已久的相见欢,竟落得这种下场。 戴言岚背靠着门,两行热泪不觉滑落脸庞,无视门外阙井泽的喊叫声,她只觉得痛心疾首、倍受屈辱。 既然不愿承认孩子,为何特地出现她面前,还表现道貌岸然的假象,不仅羞辱她,更羞辱曾帮助他们母子的郑仲桀。 她泪流满面,气得发抖,却是想到腹中的孩子,只好压抑愤怒的情绪,双手抚摸着腹部。 “对不起,妈妈不该生气……”她喃喃道。因为怀孕初期不稳定,她更需注意情绪控制以免影响到孩子的健康。 阙井泽自那日莫名其妙被所耳光、被驱离她家之后,任他怎么想再登门造访,全被她隔绝在门外,连拜托黑人男孩帮他传话送礼物,也全被打回票。 他打她家电话、手机,“喂”一声就被咔喳断线。 他百思不得其解,没因她的冷漠拒绝而死心,却只是更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更在意着她的心情。 捉破头皮想不出头绪的他,最后只能找姐姐出来聊聊。 从未向姐姐、向任何人真正诉说爱情烦恼的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还别扭至极。 “oh mygod!你真是蠢毙了!”虽然他说得不清不楚,但了解他的阙南璇却清楚拼出整件感情波折,忍不住先骂他一番。 “我也觉得自己很蠢,人家都这么不领情了,我还死皮赖脸不愿放弃。”面对姐姐,阙井泽不禁为自己叫屈。 “我真替戴方岚感到万分同情,她竟然会爱上你这个木头男。”阙南璇不禁摇了摇头。 “你没有替我感到同情?”阙井泽再度为自己喊冤。 “你啊!被打活该。”阙南璇喝一口咖啡,再度摇了摇头,继续道:“这件事你早该在几个月前告诉我,就不会害方岚一个人生活受苦。”如果一开始弟弟肯老实告知所见所听之事,她或许能适时解开廨,让两人欢喜团圆。 “第一点,郑仲桀个性沉稳,绝不是个会脚踏两只船的负心汉,要说负心汉你还比较好有可能。”阙南璇毫不客气对自家人吐槽。 阙井泽斜睨她一眼,感觉她今天说话特别酸,亏他第一次向她吐露感情事,寻求她的帮助。 “我可没对一个女人负心过,我都是被抛弃的份。”再度为自己的感情不顺叫屈,除了爱丽奈,其他历任女友都是对方先提分手的,虽然看似异性缘颇佳,其实恋爱运并没那么顺畅。 “你站在方岚那边为她说话就算了,怎么还称赞我的情敌?”这一点可让他难以认同。 “其实,对郑仲桀我是完全不熟,连面都没见过,仅有的一点讯息,也是你要求我老公帮忙查对方底细进顺便看了一下资料,不过我能肯定他的个性比你沉稳有担当、有责任心。我甚至可以用大胆假设,他对方岚只是基于朋友的道义照顾,方岚腹中的孩子不会是他的,否则他不可能跟另一个女人正大光明的结婚。”阙南璇开始仔细分析详实。 “如果不是郑仲桀,那是谁?”他根本不知道也没听过方岚有交过其他男友。 “是谁?”阙南璇一手支着下鄂望向他,故意暗示着,“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该死!到底是哪个混帐不肯负责?”阙井泽浑然不觉阙南璇在他身上明显的的暗示,反倒为方岚的遭遇感到气愤莫名。 “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她、在乎她,想爱她跟她的孩子,可是她却生气暴怒。”捉了捉头发,阙井泽仍无法理解她的心情。 “oh mygod!你还真的只有在创作上称得上天才,其他思考模式根本比白痴还不如。”阙南璇抚额,神情好无力,内心再为爱上他的方岚掬一把同情眼泪。 “你一直骂我白痴就算了,真正的答案,我该怎么做才能赢得方岚的心,拜托你快讲重点好不好?”阙井泽有些耐性尽失,他鼓足勇气跟姐姐剖析自己的的真感情,可不是要被她犀利数落白痴。 “你敢肯定她肚里不是你的孩子?你没对她播过种?”不再迂回浪费口舌,阙南璇直接点明。 前一刻阙井泽交代对方岚之间的感情事时,老实告诉她曾跟方岚有过一次意外激情,事后他要彼此遗忘,恢复之前的单纯关系。 那时,她就早已肯定答案,却没料到提示暗讽了老半天,驽钝的弟弟仍是毫不自觉自己犯的错。 “你说什么?”阙南璇的臆度教阙井泽募地惊骇不已。 “我说,明明是你自己种的果,却推给别的男人,还敢表现大气度说出愿意接受她跟别人的孩子,换成我听了,可不只赏你一巴掌了事,直接便把你一脚踹下七楼。”她再度摇头叹息,为方岚同情呀! “你说,方岚怀的是我的孩子?”阙井泽霍地从椅子上跃起来,惊动到咖啡馆晨其他客人。 “你不需要说得全世界都知道。”阙南璇托了托脸上的有色墨镜,虽然他说中文现场没几个人听得懂,但他的激动情绪,让她有点想回避。 “你说,方岚怀的是我的孩子?”阙井泽神情激动万分,提高音量再问了一次。 “不要唱片跳针好不好?耳朵受不了。”阙南璇掏掏耳朵,真的考虑走人了,让他一个人继续亢奋,自问自答算了。 “你是说真的吗?那是我的孩子?”无视旁人的侧目,阙井泽既惊骇又亢奋。 “我只是就我比你聪明一百倍的脑袋推测真理,你可以要求她去验dna再来负责,不过要是因此被更恼怒的她推下帝国大厦,我也只能替你收尸了。”阙南璇自座位站起身,再不走连她也要被当怪人看待了。 “等一下,你把话讲清楚一点。”他拉住急于离去的姐姐,双手颤抖个不停。 “我已经说这么白了,剩下的自己冷静想想怎么补救,如何请求原谅。” “方岚当初会放弃前男友的求婚,是因为发现早已爱上你,她所以愿意留在你身边无怨无悔、做牛做马,更是因为爱着你。可是你却白痴地一味想划分两个关系,就算不小心把人家吃了也要当作没那回事。” “因为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接受另一个女人告白去交往同居,却不肯真正正视她的感情付出,她才人选择离去。更因为不小心得知怀孕只好赶紧逃离,却因怀孕初期不长途旅行差点小产,只能求助在纽约工作的前男友帮忙。没想到会被你跟踪撞见,迳自误解得一场糊涂,自怨自艾当成失恋而选择自暴自弃。 如今却以为假情敌结婚抛弃她,才自告奋勇想当英雄保护他们母子。你的错误很离谱、很伤人,我是方岚就不会轻易原谅你。”她一口气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好自为之。 第九章 阙井泽目送姐姐离去,他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了一击,怔愣在原地。脑中全是她方才的分析、剖析之词。 他,竟是这么可恶该死的男人。 叮咚!叮咚! 傍晚,戴方岚家中的电铃再度响起,这几天被阙井泽搞得心烦意乱,她连到门口看访客是谁都懒了。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坐在卧房摇椅上的她继续勾打毛衣,这种单调的事可以让她心平气和,不用想太多烦恼。 叮咚!叮咚!叮咚! 电铃每隔五分钟再度响不停,这让她开始生气不耐烦。 那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既然认定孩子是别人的,干么又天天来烦她? 放下迟迟未打完的毛线,她站起身,忿忿然走往门边。 “我警告你,再来骚扰,我就报警处理!”她对门外喊道。 “阿姨,是我!”门外有人拍打铁门,那声音她认得是黑人男孩。 虽然对阙井泽仍气愤得不愿面对,但每次他派小男孩来,她就是不忍将对方关在门外,置之不理。 心想她开门拿了东西就好,虽然不肯再接受他的虚假好意,却想到小男孩借此赚取微薄小费的事,她也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 她打开铁门,看见男孩对她露齿微笑,他可爱单纯的笑容总让她无法拒绝,不禁怪阙井泽耍贱招,利用人性弱点。 她打算伸手接过他代送的东西,下一瞬间另一只手却探了出来捉住她。 她惊愕了下,看见最不想见的那张脸,阙井泽对男孩眨眨眼表示谢意,然后直接便跨门入内,把手将门关上。 “你……干什么?出去啦!”就算过了几日,他那天给她的羞辱仍令她怒意未消。 “小岚,对不起!”阙井泽突地双膝一屈,跪倒在她面前。 “你!”他的行为令她惊骇住,无法反应。 “小岚,我错了,我错得很该死,我不该误解你,不该漠视你的感情,更不该让你一个人孤独辛苦的生活,我的愚蠢害你蒙受委屈,伤害你太深。 小岚,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虽然我对感情很驽钝,后知后觉,但我真的打从心底爱着你,可不可以请你继续爱我?”这些恶心到掉渣的电视剧台词,原本打死他也不可能说出口,但现下他不用演练、不顾形象尊严,只乞求她的原谅与接纳。 “你……”戴方岚瞠眸惊讶不已,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告白,蓦地她眼眶泛红,为了早已该放弃的爱情而动容。 “小岚,你愿意原谅我吗?”屈膝跪地的他抬头,看着她一脸泫然欲泣,不禁心疼着。 “你起来啦!跪着很难看。”她撇开头,压抑着内心因他话语泛起的波澜。 虽然对他有许多怒意、不可原谅,可这时,他的几句话便教她再难以生气计较了,只能说自己还是爱他爱得很傻。 “小岚,对不起,我不是不肯认孩子,我根本没想到那个可能性……呃,我是说,因为你刚来美国时,我曾跑来要找你表明心意,希望你愿意再留在我身边。却是无意间看到郑仲桀为住院的你买日用品,我跟踪到医院,在门外听到你因怀孕初期安胎住院,一时就胡乱定断,以为你跟他……”见方岚脸上微怒,他忙住口,害怕愈解释愈惨。 “小岚,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双手轻搭上她的纤肩,虽然怀孕数个月,但她除了肚子,其他部位仍显得瘦弱,想到她一个人在这间小公寓生活数个月,他就心疼愧疚不已。 “因为你是白痴。”她敛眸,不禁怨他迟来的告白,害她一个人心伤受苦那么久。 “我承认我是白痴,也被我姐刮得体无完肤。小岚,你大人大肚,原谅我好不好?”他放低身段,软言相求。 “嗯。”她轻点头,轻易便选择原谅,对于他的真诚告白没理由不接受与感动。 “小岚,我就知道你心肠软,才没我姐形容的硬脾气。”他这才终于宽心、放心了。 “我要当爸爸了!”他大掌轻抚上她浑圆的肚子,神情开心得像个大孩子。“天啊!好不可思议,我儿子在这里面,再过不久,就会看到一个活泼好动的娃儿。” 原本只是一手抚摸着,他忍不住双手一起在她的肚子小心翼翼不停摸索着,他摸得太过头了,令戴方岚不禁神情尴尬。 “我要去洗澡了,你请自便。”她赶忙找借口脱困,转身要走往浴室。 “我帮你。”没料到他竟开心提议。 “什么?”她转头诧异地看着他。 “肚子这么大洗澡不方便,我帮你。”阙井泽没有半点尴尬,非常乐意而为。 “不用麻烦,我一个人没问题。”怎么突然感觉他变得很厚脸皮。 “一点也不麻烦。”对她的拒绝完全没放在心上,他跟着她挤进狭小的浴室里。 “你……出去啦!这样我怎么洗澡?”他脸皮厚无所谓,她却是害臊地红了粉颊。 “小岚,你害羞的模样好可爱。”以前的他从未看过她这种表情。 “你……”她抬头想瞪他,他却是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啊?”她惊愕的张嘴,他顺势便深入她檀口,勾卷住她的粉舌。 没料到他冷不防地就吻她,她不知该如何拒绝,更是连拒绝的空间都没有。 他右手贴扶在她腰际,左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因为她隆起的腹部,两人的身体无法靠得太紧,但四片唇却是紧紧贴覆住,饥渴地纠缠着、啃吮着,贪婪地索求彼此的味道。 他的吻太炙热、太浓烈、太霸道,令她承受不住,双腿微微发软。 他坐在马桶盖上,将她抱坐在他大腿上,他继续贪婪吻她的美好悸动,他其实渴望她很久很久了。 虽然两人曾有过一次意外激情,但那感觉对他来说已经太遥远,且因当时他其实是在恍惚的半梦半醒间,更觉不够真切踏实。 此刻的他,真真实实触摸她的温度、她柔软的肌肤、她诱人的蜜唇,他不禁贪恋更多更多。 “阙……”戴方岚被吻得茫茫然,娇喘着。 “不准再叫我阙先生。”阙井泽离开她的唇瓣,拇指轻拭她红肿的唇瓣,声音痦咽道。 “井泽。”她氤氲的水眸望着他,他深浓的眸光映着她的脸容,令她微微心颤。 “岚,我爱你。”他在她耳畔轻语,舌尖舔吮她泛红的耳贝,亲吻她颈间的脉动,吻上她纤细的锁骨。 他拉高她的上衣,将脸贴上她的丰盈吮吻,令她颤抖得轻抽着气。 他温热的大掌在她肌肤游移爱抚着,他的唇吻上她浑圆的腹部。 他忽地抬头望着她,火热的眸光充满情欲,声音嘎哑道:“可以吗?”虽然他此刻欲望浓烈,却也怕伤了孩子。 她轻抿唇瓣,红了整张脸蛋,轻轻颔首。 他于是将她高抱起来,走出浴室,将她放上床铺。 他很快便脱掉身上束缚,也动手脱掉她的,两人真真实实毫无遮掩的袒裎相对。 他静默地看着她,看得令她发慌不自在,他却不肯她用手遮掩美丽的胴体,倾身再次细细的膜拜品尝起来,许久之后,两人才从火热的情欲高温中逐渐消退,却是相拥着彼此喘息着。 “有没有不舒服?”阙井泽将她搂在身侧,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虽然身心满足,却也担心方才一时太激情伤到了她。 “没有。”她轻声道。他在冲动之际,亦是非常小心翼翼。 “完了,我想儿子出生后一定会撞我的头。”他没头没脑,天外飞来一笔说道。 “为什么?”她侧望着他,一脸莫名。 “因为……我刚才一直用某个东西撞他的头。”他在她耳畔低语,对她说个低级的笑话。 “嘎?”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下一瞬,才赧红双颊意会过来,眯他一眼,瞠道:“下流。”没想到他竟会讲黄色笑话。 “哪里下流?这是爱的表现,现在,爱的证据。”他大掌再度抚上她圆润的腹部,怀孕的女人果然特别性感。 “啊!他在抗议了!”摸到明显的胎动,令阙井泽惊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肚子,一脸傻乎乎的笑着,他陶醉的模样让戴方岚颇为讶异,没料到他竟是如此期待孩子的出生,迫不及待想当爸爸了。 阙井泽顺理成章便住进她的小公寓,努力学着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他的用心令她非常感动,但成果却令她不敢恭维。 “早餐我来煮就可以。”早上醒来,看到餐桌前已摆出热腾腾的食物,她应该感动涕零才是,却只能蹙起眉头,望着难以下咽的餐食,以及令她不忍目睹的厨房惨状。 “没关系,给我实习的机会,我有参考你写的食谱笔记。”阙井泽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坐在餐桌前,帮她盛粥、夹小菜。 戴方岚吃着有焦味的稀饭,配着一团团黑色不明的小菜,虽然不至于无法吞咽,却是一点也不美味。 只是他如此努力用心,她也不好泼冷水嫌弃,只希望他自己吃了会有所顿悟。 “嗯,跟你煮的味道差很多,不过还不难吃啦!”他乐观无比,曦哩呼噜便扒完两三碗稀饭。她忘了他对吃不讲究,味觉其实不太灵光。 午餐时,他煮了海鲜面,面条煮成面糊,花枝太硬、蛤蜊变成蚬仔,原本要加一点米酒,没有米酒他却改加了半杯xo! 她勉强吃着口味独特的海鲜面糊,心想再不制止他的热心善行,她儿子可能真的要出声抗议了。 “小岚,还是你煮的海鲜面好吃。”他明明照她食谱料理,只是一些临时找不到的材料换点别的取代罢了,但味道却差了许多,而他还自己捧场地吃了一大碗公。 “晚上我煮吧!”厨房的凌乱已经蔓延到餐桌了,再让他煮一餐,她只能搬到客厅吃饭了。 “不行,那你太累了,我们出去吃。”反正他今天用行动表现向照顾她的热诚了,晚上还是去餐厅吃顿好料的。 “好吧!”只要他不在坚持亲自下厨,她没意见。“我先把厨房整理干净。” 看到惨不忍睹的景象,心想整理一下午也清理不完。 “不用,我来整理就可以,你去睡午觉休息。”舍不得她劳碌,他将她推离厨房。 虽然不认为他会做整理工作,却也懒得和他争,她只好先转往卧室,闲闲没事拿起未勾完的毛衣继续编织。 铿锵!哐啷! 厨房陆续传来锅碗瓢盆落地的响声,坐在摇椅上的戴方岚蹙起了眉头,想着是否该出面去拯救还未碎裂的碗盘。 想像他在厨房笨手笨脚奋斗的模样,她不禁弯起唇瓣,笑容满脸。 那个男人呵!竟会为她下厨,为她整理厨房。 虽然他煮的料理有待加强,但付出的行为确实暖了她的心,甜了她的胃。 厨房仍不时传来声响,但她不在意了,由着他吧!只要别把房子拆了就行。 晚上,两人前往中国餐厅吃饭,一顿饭吃了近两小时。 他认为她太瘦吃太少了,点了满满一桌丰盛料理,辛勤地为她夹菜、布菜。 “天啊!我体重铁定增加两公斤了。”硬被逼食,戴方岚挺着更大的肚子走出餐厅,不禁嚷叫着。 “你再增加个五公斤、十公斤都在范围内。”阙井泽非常高兴将她喂得饱饱的,之前的早午餐,因为自己手艺不佳,他不好强逼她吃太多。 “现在才八个月,后面两个月体重会暴增。”她可是很小心翼翼在控制体重。 “小岚,你就算胖成母猪,我也不在意。”他握住她的手笑道。 “你不在意,我很在意。”她咕哝着。跟他不一样,她可是很在意外在打扮。 “小岚,嫁给我好吗?”阙井泽突地蹦出一句惊话,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钻戒,拉起她的左手便套上。 “啊?”他突如其来的求婚令戴方岚瞠眸惊愕不已。 “婚纱等你生完孩子再拍,再补宴客。”他需要在孩子出生前赶紧先办登记。 “呃?”她没料到他会求婚,仍反应不过来。 “看,尺寸刚刚好,戴上去就表示你同意了。”阙井泽迳自高兴说着。 “喂!哪有人这样随便求婚?”戴方岚不禁抗议道,两人此刻是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虽然嘴巴抗议不满,但她一双眼睛却直盯着发亮的钻戒,一颗心怦跳震撼不已。 作梦也没想过他会给她婚戒,想娶她为妻。 “我本来想了很多求婚的花样,可是等不及了,先办完登记,日后再补好吗?”他只想着尽快给她跟孩子名分。 “你想娶我是因为我怀孕?”她有些不安地问着。 “因为我爱你,不希望你只是女朋友,轻易就跑掉。”所以,如刘玄建言,把她套住才是最好的保障。 “你……真的想娶我?”她仍无法置信,再次确认。 “当然!非常肯定确定我今生要娶得女人唯有你!”他指天指地、拍胸脯挂保证,那认真的表情令她发笑。 “小岚,我很担心你不肯嫁给我,因为我不会烹饪、不会做家事。”他垂眉,神情略沮丧,这几日他努力研究烹饪,事实还是证明他没有这方面天赋。 因他说出担心的话语,她再度笑出声。 “烹饪、做家事,这种条件应该是女方要具备。”她也知道他够努力尝试了。 “过去的女友会跑掉,全是受不了我的真实个性。”虽然她全部了解他,但他仍怕她无法真正长久接纳容忍。 “邋遢、颓废、易恍神,经常过着像流浪汉的生活,一旦投入创作,完全忽略现实世界,连女友都会自动遗忘。 可是本性其实很单纯、无伪,很认真、可爱,而且创作才华洋溢。尽管你有一堆缺点,却有更多优点吸引我。” “我爱你,我很乐意当你的老婆,一辈子照顾你。”她抬眸望他,神情幸福,微笑地许下诺言。 阙井泽听了顿时感动兴奋不已,俯身当街便开心地搂抱她、热吻着她。 人行道旁的双向道大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飞驰穿梭,车灯、号志灯在夜里相交闪烁、喧嚣杂沓。 而这侧人行道上,一排路灯安静的亮着,映照地面红白相间的地砖,行人三三两两悠缓踱步,自成一股轻松且安全的氛围,毫不被热闹嘈杂的车阵所影响。 任谁也没料到意外突然横生,划破原本安全幸福的人生道路。 马路上一辆急速行驶的车爆胎,方向盘打滑便冲上行人道。 听到路人尖叫,阙井泽放开搂在怀里的戴方岚,却惊见两道刺眼的光朝他们而来。 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急忙护住戴方岚往一旁闪躲,他的腰侧擦撞到坚硬的车头,令他感觉强烈痛楚,手臂与膝盖跌撞在地面,传来一阵痛麻。 来不及顾及自己的伤疼,他看见被他护在他身下的戴方岚,脸色一阵惨白,神情万分难受。 “肚子……宝宝……”她发颤的手抚着隆起的腹部,感觉下体热液流出。 “好痛……”她额头冒着冷汗,双唇泛白,眼神朦胧地望着神色惊惶的他。 “泽……”过度的痛楚令她意识开始涣散,微张口喃喃着,“救孩子……拜托……我……爱你……”她昏厥在他的臂弯里。 “不……”她闭上眼那一刹那,阙井泽感觉心跳停了。 “不!不要!”他发疯似地呐喊,音量几乎盖过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声音。 尖锐的救护车呜叫声音划破夜空,为这繁华城市划上一条伤痕…… “井泽,井泽!”阙南璇拍拍坐在手术室外两眼无神的阙井泽。 得知意外发生,她立刻赶了过来,比起仍在手术室内急救的戴方岚,弟弟的情况更令她担心。 他其实也受到不小的外伤,肋骨断了一根,手臂及脚部都有严重擦伤,连脸颊也有破皮的痕迹。 比起已包扎处理的外伤,他几近失魂的神智更令她忧心害怕,原以为他受到脑震荡,但检查后并无头部撞击的迹象,医生研判应该是受到过度惊吓造成精神封闭现象。 “井泽,喝杯热咖啡。”她端给他一杯热咖啡,在他身边坐下来。 温热的纸杯触碰到他的手背,他仍无知觉,双手紧紧交握着置在膝上,两眼似无焦距望着前方的手术房门板,不言不语。 “井泽,拜托你不要吓我,随便说句话好不好?方岚不会有事的,你姐夫已经见过医院院长,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在抢救,他们母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第一次看见弟弟这副模样,让她既难受又心疼。 “井泽,跟姐姐说句话好不好?”阙南璇拉拉他的手臂,声音像母亲在哄小孩。 失神了四、五个小时的阙井泽这时才眨了下酸涩的黑眸,看一眼神情忧感的姐姐。 无预警地,他眼眶落下一行热液。 “为什么……我明明在她身边,为什么保护不了他们?”他声音干哑颤抖着,伸手捂住脸庞。 “井泽,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保护他们了,你也受了伤呀!如果不是你用身体保护她,将她急忙推离危险,后果会更不堪设想。”阙南璇手臂搂住他颤抖得肩膀,不停安慰着。 “喝口咖啡好吗?方岚跟孩子不会有事的,上帝听到你的祷告,会守护他们母子平安。”再次将咖啡递给他,她柔声说道。 他失神那么久不言不语,不是真的毫无意识知觉,而是用灵魂诚心诚意跟他为曾求过的神祈求,愿意用一切、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所挚爱的人。 阙南璇陪着他静候在手术室外,直到那扇门被开启…… 第十章 阙井泽穿着隔离衣进入加护病房,看着病床上尚未苏醒,脸色仍显苍白的戴方岚。 这场手术进行了九小时之久,而他的等待祈祷得到善意回应。 她和他们的孩子平安获救了。 病床上昏睡许久的女人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的视线望进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却是一张令人心安的脸容。 “嗨,睡美人。”阙井泽对着终于苏醒的她释然地微微一笑,手术后她昏睡了两天一夜,现在才总算清醒了。 “井泽……”她微启唇,虚弱的声音轻唤着。“我作恶梦了……”她声音干干哑哑的。 “嗯,没事,只是恶梦。”他伸手轻抚她的额头,拨开她的发丝。 “你的伤……”看见他脸庞有擦伤痕迹,她纠紧眉心。 “没事。”他轻牵唇角,要她放心。 “孩子……”她突地哽咽,眼眸滚落颗颗晶莹热泪,清楚想起意外的发生,想到可能失丧的孩子,她心口揪扯着。 “他等不及要见我,提早出生了,33周又六天,体重219公克,虽然小了点,可是很活泼很健康。”原本还有些忧感的神情,见她安然醒来,提到宝宝,他脸上漾起为人父的喜悦。 “我可以见他吗?”她急着想起床,想见见他们的孩子。 “明天好不好?医生说你还不能下床,我请护士拍了照先给你看看。”他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相机,坐在病床边,和躺在床上的她一起观看。 “这是他刚离开妈妈的身体,哇哇大哭的模样,全身红通通,皱巴巴,像小猴子,可是我看到时感动得跟着号啕大哭,还被南璇取笑。”回想孩子平安出世那一刹那的感动与激动之情,他不禁有些尴尬腼腆地抓抓头发笑道。 “虽然要暂时住保温箱一阵子,但医生说他身体发育很健全,没什么大问题。这是出生一天的照片,脸色很红润,进食很顺利,这是今天才拍的照片,张开圆圆的眼睛想看爸爸妈妈。”阙井泽边说着,唇角泛起更多的笑意。 “井泽,谢谢你。”虽然还不能马上看到、摸到孩子,但她很高兴、很欣慰宝宝平安健康出生,是因为他的及时保护,才救了他们。 “方岚,对你们我很抱歉。”虽然最终没造成重大伤害,但他仍自责对他们保护不周。 “以前我一直很怀疑你不会是好丈夫、好爸爸人选,可现在我很肯定你可以胜任,绝对没问题。”她紧握他有力的大掌,毫无疑问地愿意和他相守。 “方岚……”阙井泽倾身,想亲吻她的唇瓣,却被人给打断了。 “抱歉,会客时间已经结束。”身后的护士用英文提醒着。 阙井泽不得不放开和她相握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加护病房,等待下一次的会面时间。 他心想是不是可以请姐夫跟上面关说一下,让他享特权没有探病时间限制。 心里想着,他却没有真的做出这种无理要求,只能耐着性子在固定时间探视她及到新生儿加护病房中心看孩子。 两天后,戴方岚转往普通病房,于是探访时间一到,阙井泽便带着她一同前往新生儿加护病房看孩子。 虽然只能透过玻璃、透过保温箱看宝宝,但两人只要见到孩子的任何动静就兴奋莫名。 “啊!他笑了耶!他在看这里耶!hello,baby!我是爸爸喔!”阙井泽对着玻璃拍打着,一点也没有当爸爸的沉稳,反而愈来愈像个大孩子。 “喂!护士在瞪你了。”戴方岚急忙拉下他拍玻璃的手,对着里面的护士点点头表示歉意。 原本略蹙眉头的护士,见状却不禁笑了,把他们的孩子推到离他们更近可观看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可以抱他?”看得着摸不着,阙井泽一脸遗憾,比戴方岚更心急。 “乖,我先借你抱好不好?”她揉揉他的头,笑着安慰道。 “你刚动过手术,不能做激烈运动。”他转头看她,神情更遗憾。 “谁……谁说要做跟你激烈运动?”她不禁因他一句话,郝红双颊。 “不要用那种表情引诱我,你知道吗?生产过后的女人更性感。”他故作一脸垂涎。 “神经!下流!”她睐他一眼,轻斥着,拍打他的手臂。 他却是握住她的柔荑,收敛欲望眸光。“开玩笑的,我们去吃饭。” 以为他要带她溜出医院上餐厅,却是走回她的个人病房。 病房内,不知何时已送来许多餐食,他将精致餐盒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就算住特等病房,伙食也不太好,这些是我从外面中国餐馆订的坐月子餐,该注意的还是要照顾到。”他边说着。 原本粗神经的他,却是遇到关于她的事便细心谨慎起来。 虽然离开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她却仍需住院十天半个月,暂时无法回家好好坐月子静养。 之后,她单调朴素的病房,很快被阙井泽再度装点得色彩缤纷、活泼生气。 他告诉她其实已好长一段时间没创作出任何成品了,现在却是有满满的灵感泉涌。 不仅在短时间内做出数件手工艺品装饰病房,更在陪她住院期间,设计出许多创意草图,关于生命、关于喜悦,抽象却光明充满情感的作品,在之后为他赢得多项国际大奖。 不过那些荣耀光环都不是他在意关心的事情,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当个名副其实的好丈夫、好爸爸。 “哇!哇!” 婴儿的啼哭,让专心在创作铁丝铜片的阙井泽突地一惊,丢下工具便直奔上二楼。 卧房里,看见老婆抱着五个月大的儿子正哄着。 “怎么了?小光为什么哭?”只要一听到儿子哭,他便会很紧张。 “只是肚子饿。”戴方岚抬头笑望他的紧张兮兮,解开衣扣,喂儿子吸奶。 看着眼睛还泛着泪,却努力吸着奶且神情满足的儿子,阙井泽跟着陶醉。 “好像很好喝。”他不禁说道,却遭老婆一记白眼。 想到夜晚他也学着儿子却是更色情地吸吮她双峰,她便感到双颊发热。 “我现在没有乱想喔!”阙井泽举高右手澄清,她几乎要把他当色情狂看待了。 “对了,我正在做玩具给小光,快弄好了,等你喂完奶再给我抱。”说着,他转身匆匆奔下楼。 不久,他拎着一串破铜烂铁做成的手工风铃再度跑上楼。 乍看外型奇怪的风铃,却能发出清脆愉快的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目,更引起宝宝的好奇。 阙井泽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手轻晃着风铃。 小光一双圆亮大眼紧盯着发生声响的铜片,小小的嘴角泛起笑意。 “看看!他跟你一样,对我亲手做的东西比较有反应。”自制手工艺成功逗笑儿子,令阙井泽神情好开怀,比起作品得奖还高兴百倍。 婴儿床旁其实吊了不少他买的各式可爱风铃,却没有一件引起儿子兴趣的,于是他想自己创作,但只要孩子一哭他便分心急着上楼查看,这件小玩具让他足足花了四天才完成。 “看起来不起眼,可是声音很特别、很好听。”戴方岚忍不住也伸手拨拨风铃,轻轻撞击出活泼有趣的声音,惹得小光嘻嘻笑,伸出小手也想捉取。 “我试了很多种材质相结合,才弄出满意的音调,只要再改良一下就可以兼顾外形了。”乍看简单的风铃,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研究。 “等你改良好,我也订制一个。”她跟孩子一样喜欢这个风铃的声音。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有为你订制的东西先给你。”阙井泽从口袋掏出一对小饰品递给她。 戴方岚看着置在手心的一对向日葵手工耳环,她不禁一愣。 “你做的?”纯银材质还镶了水钻,手工细致。 “嗯,喜欢吗?”看她惊喜的表情,就知道她喜欢这个小礼。 “当然喜欢,你做的东西我都爱。”她高兴地微笑,他新手为她做的东西便是她最喜爱且珍贵的礼物,她迫不及待将耳环戴上。 “小岚,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嗯……不清楚。”她看他一眼,故作疑问。 她其实知道,好久以前在他送她一支吸管制成的向日葵时,她便查过花语,那时还误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然而此刻的她却是故意无知,等着他亲口告知。 “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才了解向日葵的花语很美,象征着爱慕、光辉、热情、慷慨、灿烂、明亮、温暖,这些全印证在你身上。 小岚,你是我的向日葵,而我也成为你的太阳,爱慕着你、温暖着你永远照亮你和小光的人生。”他难得说出肉麻兮兮的情话,却让她听了感觉甜丝丝,好不开心。 “我觉得你可以改行了,改当浪漫的诗人,或者做首饰精品,或者小孩的玩具,以后应该不能叫你颓废流浪汉艺术家了。”她笑道,一脸幸福洋溢。 “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因手里抱着孩子,他向前微倾身,用额头和她的相抵。 “我是你老婆了,你还担心我跑掉不成?”她不禁好笑。大男人的他其实没什么安全感。 “不担心你跑掉,我只怕意外。一次意外就差点把我吓死了,你可不能再吓我。”虽然此刻全家和乐融融,她和孩子都健健康康,但每当回想起那场意外横祸,仍不够令他胆颤心惊。 她事后听阙南璇提起,他们的父母是因车祸意外丧生,所以她因车祸造成的意外昏厥时,他惊恐害怕得几乎要失了灵魂。 虽然后来母子均安度过险境,但他内心却仍残留恐惧的阴影,尽管他外在表现并无异样,甚至因为当了爸爸,整个人更朝气蓬勃。 但每当他抱着她时,她便可从他深幽的瞳眸感觉出他害怕失去她的恐惧忧虑。 他的恐惧让她更明白他爱她有多深,她刚出院那一、两个月他几乎不敢带她出门,连走上人行道都要紧捉她的手,小心翼翼张望四周动静。 直到回来台湾生活,情况才改善,他才不再那么神经质,而她相信再不久他便能真正排除掉内心那份不安全感的阴影了。 “井泽,天气很好,我们带小光出去散步好吗?”她不禁提议。 “可以,不过要先帮小光洗澡换尿布。”他低头看儿子。 “为什么?” “因为他大便了。”还没闻到味道,先从儿子的表情便已做出判断。 “你愈来愈懂得察言观色,比我还厉害。”她欣慰一笑,伸手要抱过孩子。 “我帮他洗澡。”他站了起身,自告奋勇。 “你会吗?”戴方岚一脸怀疑,跟到浴室门口。 “我研究了你写的育婴笔记,应该没问题。”他一副信誓旦旦。 只是,十分钟后浴室里便一团混乱。 “井泽,你是帮小光洗澡,还是自己洗澡?”她想接手,他却执意挑战,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而儿子开始哭了起来。 “哇!”小光挥着小手、踢着小脚,不肯他服侍。 “乖乖,小光,给爸爸一点面子好不好?”他动作很轻柔,声音更温柔,极具耐性哄着。 “哇啊!”儿子哭得更凶,完全不肯配合。 “老婆,我哪里做错了?”他转头看门口,终于讨救兵了。 戴方岚这才跨进浴室,为他示范教学。 总算把儿子洗得香喷喷,而他弄得一身湿,也只好沐浴一番。 洗完澡,戴方岚为他挑了套合适的外出服,把老公及儿子都装扮得时髦时尚。 “不是去逛街而已,这样好像要拍广告走秀。”对穿着他依然不讲究,却是乐意让亲亲老婆帮他挑衣服,为他精心打扮。 “我不在意你平常随性穿着,不过难得出门,当然要给我发挥一下。”她为他梳整发型,满意地看着容光焕发、俊朗迷人的帅老公。 现在的她不须担心把他打扮得太俊帅会为他招来桃花,因为他对她、对家庭可是非常忠心忠诚的。 “我觉得比起经纪人,你更适合当造型师。”过去的她确实兼任数职,在公开场合、面对媒体时,为他打扮做造型,把把塑造为偶像型艺术家。 “上午有厂商来电,想邀请你跟小光拍婴儿用品广告。”她曾帮他接过两支广告,西装及香水,她不仅将他塑造为偶像型艺术家,还是明星艺术家。 虽然之后仍不乏有厂商想找他合作,她却以他创作的本业为由为他拒绝了,她私心不希望他太过度曝光于萤光幕媒体,为他招来更多桃花异缘。 “你拒绝了?”对于她的安排,他向来没异议,虽然现在经纪人的工作交给谢怡芬负责,让她可以专心照顾孩子,但她偶尔仍会参与他的事务。 “没有,让你决定。”她拉开抽屉为他挑副墨镜。 “你决定就好了,我们家的小事全由你全权处理。”他笑道。关于他的事全是小事,而她的任何事便算大事。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拍广告?”以前帮他接广告,是为了帮他行销、打名气,后来发觉其实并不需要,因为他本身的才华名气早已够响亮了。 “虽然广告收入很不错,可是后来我都帮你拒绝了。” “为什么?”其实对拍广告他并无喜不喜欢的感想,只因为她安排,他便顺从罢了,仔细回想,如果换作其他人要求,他是否仍会毫不考虑便接受? “你每拍一支广告,就会有明星名模搭上你。”让她内心其实颇不是滋味。 “原来你会吃醋。”虽是过去的事,但他得知她为他而吃醋,内心还是不免有种骄傲。 “只有你迟钝到毫无知觉。”她不禁抱怨着数算起旧帐,最离谱的还是她去日本住院个两日,竟也能为他招来桃花。 “既然如此,我不拍广告了,也不出门引人注目,让你关在家里、锁在房里好不好?”他双手圈住她腰际,声音充满浓情蜜意。 “不好,现在的我可巴不得让全世界的女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公。”曾经爱他爱得很没安全感,现在的她可不会因此忧虑烦忧了。 “好,那我们出门昭告天下,我有个多美丽的老婆及可爱的儿子,让其他女人死心,墨镜不用戴了。”他欲拿下墨镜。 “这是配合造型戴的,可不是用来伪装。”她笑着要她戴上,转身要抱儿子,却被他抢先一步。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她的手,相偕步下楼,出门散步去。 “老婆,我觉得小光比这广告照片的baby可爱一百倍。”逛着大卖场,逛到婴儿用品区,阙井泽拿起一包尿布,对上面的婴儿图颇有异议。 不管吃的用的玩的,他只要看到有婴儿图像,便要拿起来审视一番。 “对啦!你儿子最可爱。”戴方岚不禁好笑,他对自己外貌不在意,却是非常自恋儿子的长相。 “小光,爸爸陪你拍广告,把你可爱的脸印在这上面好不好?”他亲亲儿子的脸问道。 听不懂爸爸问话的小光,却是开心地笑着。 于是,阙井泽同意接下广告拍摄,可是试镜完才开拍他便后悔了、拒拍了。 “井泽,你同意我才接洽跟人家签约,这样让我很为难。”戴方岚不禁抱怨他显得任性的决定。 “让谢小姐去拒绝就可以,要不请小刘去回绝,要赔违约金就赔。”他不在意金钱损失,却舍不得儿子累着。 虽然小光确实很上镜头,但看到那么多陌生人、闪光灯,他失控地哇哇大哭,在一旁的戴方岚虽及时安抚,但事后他便坚持带儿子回家了。 他忘记了拍广告其实并不轻松,必须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表情,他后悔因一时虚荣答应得太匆促。 “你生气了?”抱着儿子哄他入睡的阙井泽抬头看她。 “没有,只是没料到你这么在意小光的感受。”她确实也没考虑到婴儿跟大人不同,让儿子这么小就拍广告并非明智之举。 “唯一的宝贝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细心呵宠。”见儿子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望着小光的恬静睡颜,神情好满足。 “那……如果再来一个,你有心力兼顾吗?”戴方岚轻声探问道。 “嗯?”他抬头看她,有些纳闷。 “我怀孕了,可能一个多月了,刚才验出阳性反应。”她说道。神情有些羞怯。 “什么?”阙井泽蓦地惊吓不已,高分贝音量将怀中好不容易哄睡的儿子惊醒。 “哇——”小光号啕大哭,让一时慌乱的阙井泽不知该先安抚儿子,或问清楚老婆的身体状况。 “乖乖,不哭,不哭。”他边转头看她急问:“真的吗?怎么会?”惨了?他是哪一次失控忘了避孕,他一时想不起来。 “哇——”儿子哭得更大声,他不停哄着,边走向她,一脸心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他想抓头发烦恼,却没有多余的手。 “什么怎么办?你不想要?”他突然焦虑得如无头苍蝇般手足无措,令她感到好笑。 “怎么可能不要,高兴都来不及。不是,我担心你的身体状况,我应该要注意的。”他懊恼着避孕的疏失,她才生产完几个月且曾动过手术,他竟害她又要承受怀孕辛苦。 “我身体很健康,月子做得很好,增胖了不少。”他其实比她以为的懂得照顾人,也或许是他后天努力学习训练出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对了,要先去医院做进一点检查。”他摇晃怀中仍在哭泣的儿子,一边急着想带她上医院检查。 “别紧张,我有经验,知道怎么做,你哄小光睡觉,我去趟医院做确认。”相较于他的惊慌失措,她倒是一脸从容冷静。 “不行,我要陪你去,这次可不能再让你一个人面对,独自去做产检。”对于过去,他仍深感亏欠愧疚。 “那小光怎么办?”不好带孩子一起去医院,且就算他睡着了也不能单独放在家里,谢怡芬出门办事,家里没有其他人可照应。 “找刘玄托婴。”阙井泽马上想到合适人选。 “喂!喂!老兄,你那么有钱,请个保母就好,干么把小孩丢给我。”刘玄双手接过软绵绵的婴儿,神情很惊慌,他可没当过爸爸。 “小孩当然要自己照顾,这跟有没有钱请保母无关。”阙井泽说得义正辞严。 “那你还放心丢给不相干的叔叔?”好友竟连尿布、奶瓶、玩具都搬了来,搁在他家客厅沙发。 “我要陪小岚去产检,借放两个小时,我宝贝儿子你得小心翼翼看顾,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再次叮咛嘱咐着。 “承蒙你看得起我,托付这么贵重的宝贝,我受宠若惊呀!”刘玄不知该哭该笑,很想推却重责大任,却在看见手中的孩子对他笑时,他的心软了。 “啊?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带方岚去产检!她又怀孕了?”刘玄突地想起好友方才的前一句,这才惊讶不已,边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戴方岚。 戴方岚神情腼腆,微微颔首。 “喂!你会不会太神勇了!竟然才隔了几个月就……”他不知该羡慕或嫉妒,以前跟小孩没交集,现在却觉得怀中的小孩很可爱,可爱到令他有点想当爸爸了。 “小光,爸爸跟妈妈去医院一下,如果叔叔欺负你,回来我再帮你报仇。”阙井泽弯身,在孩子脸颊亲了下,然后才有些依依不舍地跟儿子短暂道别。 四年后。 四岁半的小光乒乒乓乓奔跑上二楼,大声嚷嚷,“妈妈!妈妈!” “妈妈!我不要弟弟了,你快生个妹妹跟我同一国。”他冲往主卧房要找妈妈告状。 “嘿!小光,下来。”阙井泽随后追上儿子,压低音量道:“妈妈在睡午觉不要吵她,爸爸先跟你同一国好不好?”他哄着跟两个弟弟玩到吵架闹别扭的小光,怕孩子打扰到才刚午睡休息的老婆,他忙要将儿子带下楼。 “走路小声点,不要吵到妈妈肚子里的妹妹,她生出来后爸爸叫她跟小光同一国好不好?”他交代儿子放轻下楼脚步声,一边轻声说着。 戴方岚怀上的第二胎竟是双胞胎男孩,孩子出生后家里简直像战场,他因多了两个可爱宝贝而开心亢奋,却也忙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最后不得不请个保母来帮忙。 如今,三个儿子健健康康,天天吵吵闹闹,他非但没心烦厌倦,反而更训练加倍的耐性、爱心。 而老婆肚子里又有个五月大的女娃了,体谅老婆的辛苦,他尽可能让她有安静的时间休息。 卧房内,躺在床上根本还未入睡的戴方岚,回想方才门外的对话,她不禁甜甜一笑。 她起身下床,走往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看向一楼院子处。 自从当爸爸后阙井泽改变了许多,以前一旦睡着很难叫醒,甚至起床后要发呆两小时的他,变成只要一听到小孩的哭声,竟能比她还敏感地便醒来哄小孩。 以前每次她整理完环境后他马上弄得更混乱,生活邋遢的他却因为小孩的缘故,开始重视环境整洁,学习将东西分类归位。 以前除了工作室,办公室、客厅、厨房、二楼卧房、书房、客户,任何角落空间都会有他创作用的一堆素材、工具,后来他自我规范,创作时一定待在工作室内。 以前宽敞的院子里,全被他堆放一堆又一堆如小山般的废材素材,加上树木杂草横生,茂密的树叶及竹林遮蔽阳光,有如废墟的景象,让她曾想整理都无从下手。 后来,他竟是自己着手整顿,在车库旁隔出一间杂物间放置他收集的许多废材,而院子里树木、竹子修剪过,阳光自然地映照在庭院空间,明亮且灿烂。 他把院子改成孩子的游戏场所,在树干上悬吊秋千,自制溜滑梯、翘翘板、摇摇马,没想到他木工还挺厉害的。 从窗户向下望,她看见阙井泽带着三个儿子回到后院再次陪他们玩耍。 视线望向另一边的前院处,看见他辟的一座花圃,整片黄澄澄的向日葵,一齐向着午后的暖阳摇曳生姿。 她深吸一口从院子飘散上来的舒服温暖空气,走回床铺,抚摸隆起的肚子,缓缓闭上眼,决定幸福的小憩片刻。 院子里不时传来小孩与大人的欢乐笑语,她弯起唇角,跟着愉快地进入梦乡。 勇敢飞出去 七巧 曾经,游学是我不敢奢望的遥远梦想…… 学生时代,听到同学暑假出国游学,只能万般羡慕幻想…… 工作数年后,也许存了些积蓄,听到身边同学辞职而出国游学,我仍只能羡慕佩服! 自认为自己从不是勇敢豁达的人,有许许多多的顾虑及放不下。所以无法远行,所以无法飞行…… 唯一的奢侈放松便是一年给自己一次短暂出国旅游慰劳。 再工作数年后,再次听到同学要游学的打算,刹那间,我有种被撞击的震撼。 那个被我陈封已久,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突然间蹦出脑海,开始强烈回荡…… 我首度认真思索这个以为不可行的梦,我真的不行吗?我真的做不到吗? 其实并非真的不行,而是不敢!因为不敢,所以自我否定。 其实我可以的,只是要花掉不少积蓄,而最大的顾忌始终是放不下稳定的工作。 再度深思挣扎后,我知道若现在仍放不下,仍不敢勇敢出走,再几年后我仍是办不到,而这个梦真的就终将是个幻影罢了。 在身边同学朋友一致支持下,在父母反对下,我仍是大胆做下了决定。 为了三个月的游学生活,辞掉自毕业后便一直待的工作。 也许是冲动,也或许是早已考虑许久许久了。 总之,我勇敢的飞出去了! 来到纽西兰十数天了,我在homestay写这篇后记,看着窗外迎风摇曳的树叶,仰望天空的蓝天白云,回想做下决定的过程…… 仿佛过去是梦,仿佛此刻亦是梦…… 站在院子里观赏盛放的玫瑰,仰头望着天际那方穿过云层飞行而过的飞机身影。 曾经,我飞往许多国家,只是短暂停留,匆匆浏览,匆忙拍照。回来后才不断看着照片回想那里的景色、那里的心情…… 曾经,我想像我可以是那城市、那房子里的一员,可以悠缓踱步这条街道、那个巷弄,可以坐在咖啡馆里,毫无目的的看路上行人匆匆…… 如今,我确实开始执行了,开始在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长期停留,慢慢享受时光。 其实,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生活也许并不轻松,并非真正享受,语言不能让自己感觉像小孩、像个听障者…… 虽然,英文曾学过数年,但没机会使用,只是愈忘愈彻底,没机会说,反而更不敢说。 在这里的环境下,不得不开口努力说了,以前害怕跟外国人说话,现在却是每天必须跟外国人说话。 刚开始,因为陌生,自己心生惶恐紊乱,连到学校的路程都没把握。庆幸那只有三、四天的过度期,之后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去咖啡馆也没问题了! 我的游学生活才开始,我想享受上课的感觉,重当学生的滋味。 我想享受在异国写稿、想故事的感觉,虽然仍是心有旁鹜,但可以慢慢调整步调。总之,我勇敢飞出去了,也许这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小段时间,却会成长久的记忆。 我勇敢迈出了一大步,展翅飞翔,实现了以为不可及的梦想。 to do or not to do,that is the question! 也许,人生没有不可能,只有敢不敢。 后面有我新拍的照片,给大家看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