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无悔》 序言 【序言 我又给自己找麻烦了 莫霖】 大家好,我是莫霖。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这标题说得真贴切,写这个故事,不只是给自己找麻烦,大概也给出版社找麻烦了。 我知道,这个故事触碰了满禁忌的题材,各位读者往后翻就知道了。 為了写这个故事,為了在男、女主角的情感故事裡,将「那麼僵硬的题材」写进来,著实吃了不少苦头,因為多写一丝感情的故事,便觉得在描写此一特殊背景上不太够味;但多描写此一背景,主角间感情的描述却又不足,实在為难。 所以可以说,写这本小说真的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这样的故事是莫霖的尝试,能不能获得读者接受、喜爱,芙霖也没有把握,所以莫霖必须承,这个故事确实也给出版社找了许多麻烦,所以,编辑,真是抱歉啊! 有关於这个故事,有好几个部分莫霖必须先说明,算是為这个作品作最后的交代── 首先,这个故事裡触及许多严肃的「背景」,但莫霖要提醒大家,这些「背景资讯」有些并非实情,纯粹是為了剧情做出的戏剧性安排,这些部分读者千万别信以為真,更请大家多包容莫霖一丝,这些非实情的部分莫霖都知情,这些都是出於故意的安排。 第二,本书因為涉及此一背景,所以在啟事的编排上确实无法摆脱某些让人感觉起来不舒服的情节,所以,此书最后会列為限制级! 因此,如果妳或你翻开此书,看到此序文,还是再确定一下自己已经成年,再继续往下看;如果妳或你还未成年,就请此书闔上吧!这本书真的不适合妳或你喔……这是出自莫霖的良心建议。 最后,莫霖知道这个故事确实让出版社有点為难,因為读者很有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故事,莫霖完稿后其实也深自苦恼,但莫霖还是鼓起勇气交稿,将著作送到读者面前,接受各位读者的检验。 所以,还是那一句老话,有任何的批评、指教,都记得给莫霖讯息,莫霖都会很高兴的接受。 讲到这裡,大家应该很好奇吧!这个故事到底是在说什麼呢? 就让莫霖保留一下吧! 又是一本书了! 写第一本的时候,还想著自己好厉害,可以凑出十万字,写完一本书;转眼间,竟习实了一本接一本,每两个月一本的作频率。 当然创作是孤单的,就算完稿后有编辑的指教,但要写完一个故事最要克服的敌人就是自己,与自己作战,进攻自己的大脑,攻佔那创意的山头,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一场激烈的战役。 创作没有战友,只能自己来;每一个字句、每一幕场景、每一段转折、每一场冲击,都要自己来。 如果最后能攻佔创作的山头,那也是因為莫霖心裡抱持著一个想法:我想要将最好的作品呈献在读者面前。 每个读者都是莫霖的目标,莫霖的每个故事都是為你们而写的。 虽然很多时候,莫霖还挺任性的,想写自己喜爱的故事,但还是努力的想争取读者的喜爱,在自己的风格与读者的喜爱之间寻求平衡。 所以,读者是重要的。 每个读者的回应,都是让莫霖长的动力。 最后,莫霖还是一句老话,有任何建议,都可以上到出版社网站留言,莫霖一定会去看的。 好啦!往后翻,开始看小说了。 楔子 【楔子】 午后沉闷的气氛笼罩住这偌大的空间──普通人可不常来这裡,或者该说,普通人还是少来这裡吧!会来这裡的人,不论是自己愿意来,还是被逼著来,都等於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那个高高坐在前方的人。 那是个刚满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但清秀的容貌显得很年轻,不过她将头髮绑了起来,在头上绑成一个髮髻,露出洁白的颈项,两颊垂落著髮丝,再加上一副金框眼镜,让她整体外型显得成熟稳重。 她翻阅著桌上的卷宗,一隻手拿著笔不停抄写著,时而跳到一旁翻阅那本厚重的法典,同时分心听著台下的人说的话。 这是法庭,是决定有罪与否的法庭,更是决定生死的法庭;而她负责的,就是决定下面那个人有罪与否,决定要他生,还是要他死! 很多人说,她真是好运,工作稳定、薪水高,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若非铁石心肠的人,一定无法稳稳坐著这法官的位置。不然,被告随便几句言语就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哪还能公正的审判? 「……庭上,我们针对警询与检察官讯问的自白证词提出质疑,被告是在警方与检方强暴、胁迫之下,才会做出认罪的自白,这严重违反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六条第一项之规定,我方要求排除证据……」 旁听席裡议论纷纷,她终於抬起眼睛,眼神有点慵懒,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可是专注得很。「检方?」 一名身著黑领、黑袖,紫色对襟镶边的检察官服制的男子站了起来,他的年纪与坐在庭上的女法官相近,都刚满三十岁,是本案的公诉检察官。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六条第一项规定被告之自白出於强暴、胁迫者,不得做為证据,检方绝对没有以强暴、胁迫之方式取得自白,不然,检方声请庭上准许当庭勘验侦讯录音。」 她看向被告一方,被告的律师点头,她只能无奈同意,「好吧!我们来勘验录音!」 她很清楚,这只是被告的诉讼手段──这个被告是个惯窃,几次偷窃被抓,都因為不是什麼大罪,判刑没多久就放出来;但这一次,看来检方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人。 况且,这个男人现在在地检署是出了名的大刀检察官──严士扬检察官,有谁不知,那个罪犯落到他的手中,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她──沉佩璿──跟他可是大学同年级、同班同学。 她已完成候补与试署阶段,成為正式的实任法官,是地方法院出了名的年轻「美女法官」……这可不是她在自夸,至少在昨天开庭时,有个老律师还这样喊她,害她差点连法官的威严都无法维持。 而他,因為兵役的关係,晚了她一年才通过考试,目前还是个试署检察官,但依照他这几年来的表现,破了几个重要的大案子,转成实任绝对不是问题。至少现在要出庭时,地检署还派他担任公诉检察官,显见他受到器重的程度。 她是很乐见他有这样的表现啦!但有时还是替他的冲动与火爆个性一把冷汗……她太认识他了,她知道他绝对没有恶意。 书记官将录音带準备好,透过播音系统,将被告在地检署接受检察官侦讯时的录音播放出来── 「监视录影器都拍到你出现在那裡了,你还说你是恰好经过,你真神啊!你一经过,那裡就发生窃案?」语带奚落。 「我……我哪裡知道……」 「你不知道?」男人传出吼声。 现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只有严士扬及沉佩璿老神在在的坐著,两个人像是早就习惯一样。 「……」像是吓呆一样。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看清楚了……这张单子上列的十七件窃案是不是你干的?」 「……」 「你还不肯说是不是?那好,我没那麼多美国时间继续跟你耗,我先向法官申请将你声押,把你关起来,你到牢裡好好想清楚,三天后我再来问你,看你说不说!」 「不要啦!检察官大人,我说啦……我说啦……」 不勘验录音带,光看笔录还真不知道侦讯现场这麼「精采」──笔录虽然一字不差,但语气「差很大」! 严士扬的大嗓门真是让人难以承受,被告被吓得什麼话都说了。 录音带一播完,被告律师立刻义愤填膺的站起来,「检方用这种手段恫吓我的当事人,甚至还欺骗当事人,让我的当事人以為会遭到声押,才会认罪,这样的自白根本没有证据能力,请求法官裁定排除证据。」 沉佩璿看了看被告,再看看检察官──她的这个老同学真的很会给她找麻烦!窃盗案件是独任审判,她只能一个人做决定,谁也不能商量。 好你个严士扬…… 翻开笔录,「笔录记载,下午三点五十分之后,侦讯暂停了半小时,这半小时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暂停?」 此话一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严士扬也很狐疑,但沉佩璿不看他,竟然看向被告。「只听检方说,被告这边可能不满意;那被告,请你告诉我,那半小时在地检署发生了什麼事?」 被告想了一想,不好意思的说了,「吃下午茶……检察官大人买了水煎包,大家都肚子饿了,就……暂停了一下。」 旁听席裡竟然传来笑声,但不敢太张扬。 严士扬耸耸肩,「庭上,人总是会肚子饿的,吃个下午茶并不為过吧!」 沉佩璿点点头,话锋一转,「第一,这个自白证据不是重点,就算排除自白,监视器拍到的画面、现场採集的指纹,都可以做為证据;第二,我不认為这样的讯问构成强暴胁迫,毕竟被告当时还吃得下东西!」 被告律师立刻站起来,「庭上,这份自白如果作為证据,等於是让我的当事人承认这十七件窃案全部都由他所為……」 「我本来就不会只凭自白来判案,每件窃案都应该要有充足的证据,证据不足就是无罪,绝对不会让他统统扛起来。」她很明快的认定,法庭内没人再说话。 但是她还有话要说──於公,她应该说;於私,基於这多年的交情,她更该说。 「严检察官,『讯问被告,应出以恳切之态度,不得用强暴、胁迫、利诱、诈欺、疲劳讯问或其他不正之方法』,刑事诉讼法第九十八条说得很清楚,我想你一定知道。」 「我知道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每次讯问被告,都要这样大小声?」 「庭上,大小声不代表就是强暴、胁迫,只能说,我天生嗓门大。」他说得很「恳切」。 旁听席又传来低声窃笑,甚至连坐在检察官席的另一位检察官也抿唇笑著──毕竟地检署的人都知道,沉佩璿与严士扬可是同窗四年的大学同学,听这语气,明显是在互槓。 「嗓门大也要注意别人的耳朵受不受得了!我审理了几件案子,都从你手中起诉,每件案子的被告都声请我排除自白作為证据,每个人都说被你强暴、胁迫,是每个人喔!没有一个例外喔!」 严士扬很无奈,坐正在位子上,「庭上,侦讯取得自白,只是让被告有个配合调查,展现犯后良好态度的机会,坦白说,除此之外,自白没什麼意义,况且检方有自信,我们在物证与人证的蒐集上,已经做得很齐全了。」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做得更完美一点?讯问的时候,声音放小声一点不就好了?你可以省麻烦,被告也不会一天到晚质疑你非法讯问。」 「抱歉,庭上,侦讯的时候,火气一上来,就会比较大声。」 严士扬此话一出,沉佩璿也不客气了,「每次审理你起诉的案件,我还得花时间去裁定这个证据该不该排除、那个自白该不该排除;对!这是我的工作没错,但你侦讯时,火气不要太大、声音小声一点,就可以帮我省掉很多麻烦,严检察官,这只是举手之劳吧!」 「我……」 眼见这两人竟然就要当庭槓上,连被告和他的辩护律师都愣住,另一位检察官赶紧站起来想要缓颊。 「士扬,别说了。」小声劝诫,再看向法官席的沉佩璿,「庭上,检方这边知道了,以后会多注意的,检方知道庭上关注的是被告的人权以及检审和谐,检方会注意的。」 严士扬看著她,眼神裡竟然还有著一丝无奈,好像她很不可理喻的模样,沉佩璿在心裡嘆口气,她太认识他了。 他為了自己心裡的正义,可以就这样往前冲,什麼都不顾;而她,从以前到现在,也就只能这样在后面拉著他,别让他冲太快。 「今天先到这裡,下次开庭时如果没有别的程序要进行,我们就辩论终结,到时会宣佈宣判期日,退庭。」沉佩璿站起身,所有人都起立送法官离开。 严士扬也不例外,他看著沉佩璿离开,心裡既无奈、又好笑。 「士扬,搞什麼鬼,跟法官槓什麼槓?我早就告诉你,检审和谐是假的,你不怕法官判被告无罪吗?」另一位检察官是前辈,开口就是一阵劝告。 「无罪?瞎了眼才会判他无罪!」严士扬不相信,「她不会的,她才不是那种人。」 「你又知道了?」 谁都知道严士扬跟沉佩璿大学同班四年,至今也认识了快十年了,但出了社会,来到这人世间最骯脏的地方──也就是法院,人会变成什麼样,谁知道? 严士扬摇摇头,看著那早已不见人影的审判长席,心裡不禁浮起笑──他知道,她不会的;该有罪就是有罪,她不可能乱判! 他也知道,她一直是那条拉著他的绳子…… 第一章 他说得没错,证据已经很齐全了,包括留在现场的指纹,以及监视摄影机拍下的清晰画面,她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不可能让应该负起责任的嫌犯逃过一劫。 虽然严士扬的许多做法,她不太认同,但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她并不清楚,虽然她不太认同他,但她还是愿意相信那个男人会有自己的分寸。 本庭宣判,被告犯刑法第三百二十条窃盗罪,共犯下十七项窃盗罪名,依刑法第五十条数罪併罚之,判处六年五个月有期徒刑。本庭并裁定被告应强制工作三年,以矫恶习…… 抱著一堆卷宗,沉佩璿气喘吁吁回到办公室。 老实说,每天在法院的生活还真是忙碌──一个庭接著一个庭开,羈押庭、準备程序庭;辩论庭、审判庭,从早忙到晚。 开庭结束后,她回到办公室还得跟一票卷宗奋战,更必须在宣判期限前,将长篇大论的判决书写出来。她就这样过著每一天,每回总是等到夜深人静时,她这才惊醒过来,发现早就已经离下班时间很久了。 一堆卷宗放在桌上,她低头整理,一边动作,一边开口询问著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学姊,现在几点了?」 那人脸上掛著笑容,「法官大人,快五点囉!」 沉佩璿将文件整理好,抬头看向她,「怎麼一下子就五点了?我怎麼觉得我好像没做什麼事。」 对方无奈笑著,「小璿,妳一早八点半进来,就开了两个羈押庭;中午审理高院发回的羈押裁定,下午开程序準备庭,空下来的一个小时不断的赶判决书,然后又开辩论庭……法官大人,您已经做了很多事囉!」 沉佩璿苦笑,此刻终於能藉著跟学姊聊天的机会,稍微放轻鬆。 她每天的生活只有紧绷二字能形容,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处理著她的工作,深怕会有误判;每件证据都要判断,文书卷宗中的每个字都要考虑……难怪士扬寧可去当检察官,也不愿意当法官。 「小蓉学姊,有时候我真羡慕妳。」 这个小蓉学姊名叫李嘉蓉,是沉佩璿和严士扬在大学时代的学姊,大了他们两岁。 学姊大三那年就被外系的学长拐走,甚至还生了孩子,还没毕业就休学;孩子生下来后,结完婚,学姊才復学,回到学校完成学业;毕业后,学姊不参加司法特考,成了法律工作的逃兵。 不过沉佩璿倒觉得,其实学姊现在的生活更幸福──学姊的老公工作还不错,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小学了,学姊在地院当她的法官助理,帮她整理卷宗、处理些杂物,不会太忙,还能兼顾家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适合的路要走,像我,我就不适合当法官,更不适合当检察官;相反的,小璿,妳很适合做这一行,我觉得妳做得很好。」 挥挥手,「以前我还满喜欢听这种称讚,现在我只觉得很累。」一脚踩进来,还能不能再退出去,心裡也没个底。 唸法律系好像都注定要走这一行──当年,她好像也没多想,就这样报考、考取,通过司训所训练、通过候补与试署,然后走到这裡。 这份工作稳定,薪水不错,至少对她这个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而言,已经算是光耀门楣,让父母脸上有光。 李嘉蓉突然凑到她身边,「我倒觉得妳这样也不错……起码你们一个在地院、一个在地检署,算是近水楼台……」 「妳在说谁啊?」 「士扬啊!」学姊一脸兴味十足的模样,「听说你们前几天才当庭互槓?沉大法官!」 「还不是自白的事,士扬每次讯问嫌犯都要大小声……」 「那种太专业的事情我不管,不过我没听说过士扬在其他法官的庭敢这样跟法官互槓,所以妳……对他而言应该是很特殊的吧?」 沉佩璿不语,摇摇头,回到座位上準备审阅卷宗。 但这个动作却被小蓉学姊当成是逃避。「小璿,每次谈到这个,妳都迴避。」嘆息,「妳觉得士扬不好吗?」 「我没有这样说。」这点她是一定要否认的。 「那為什麼不试试看?你们两个人身边这麼多年都没别人,為什麼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沉佩璿看著文件,知道学姊就在自己的前方,等著自己给她答案,不禁嘆息,「学姊,士扬一直把我当成好朋友看,我们认识太多年了,他不可能对我有什麼特殊的感觉。」 李嘉蓉当场听出端倪,「『他不可能对我有什麼特殊的感觉』……」模仿她刚刚说这话的语气,「言下之意,妳对他是有感觉囉?」 沉佩璿一愣,脸颊微红。 李嘉蓉一副当场抓到现行犯似的,「妳脸红了!所以我没说错?」 又是嘆息,「学姊,妳应该去地检署工作的。」比士扬还会问话! 李嘉蓉很兴奋,「小璿,士扬又没当面拒绝过妳,為什麼不试试看?」 「妳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 当然知道她在说什麼,「那已经过了很多年了,当年士扬才几岁,那种感情一点都不成熟,说不定士扬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 当年,士扬交了一个女友,但就在大三那年,两人莫名分手,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就连严士扬自己都不清楚。 他陷入了空前的低潮,甚至放弃学业与正常的生活;若非沉佩璿一把将他拉出,他是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沉佩璿嘆息──那件事之后,士扬再没提过那个女孩;在他们这些朋友的记忆裡,也渐渐忘掉了那个女孩。 李嘉蓉不以為然,「小璿,我不认為士扬还在想那个女孩,都那麼多年了,妳跟士扬都已三十岁,是成年人了,一个成年人还走不出十八、九岁那段恋情,太夸张了吧!」 沉佩璿还想再说,但就在此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两人一愣,小蓉学姊赶紧站起身去开门。 「起诉囉!」 李嘉蓉很讶异,「都几点了,还在分案喔?」 法警送进文件,「没办法!地检署那边才送到,希望能尽快处理,电脑抽中团股。」 李嘉蓉接过卷宗,搬到沉佩璿桌上放著。 法警看见沉佩璿,对她打了声招呼问好──就算沉佩璿才刚满三十岁,是个年轻法官,而法警已经四、五十岁,但在这样一个环境裡,法官的职位还是相当令人尊重的。「法官好。」 「你好,辛苦你了!」沉佩璿翻开卷宗来看,「地检署说要尽快处理,有说為什麼吗?」 法警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只说法官您看了就知道。」说完退出办公室。 沉佩璿安安静静看著卷宗,李嘉蓉身為助理,也凑到一旁,帮忙看著。 小蓉学姊边看,不禁讶异说著,「公诉检察官严士扬……小璿,我真的觉得你们很有缘分,他起诉的案子常常都由妳来审。 她苦笑,这时两人一起往下看,小蓉这才知晓為何严士扬希望尽速处理,「原来是抢夺罪,难怪士扬要尽速处理,那傢伙最痛恨这种抢人东西的坏蛋……」 「学姊,妳看清楚……」指著起诉书上头的文字,「上头写著,请法官从轻量刑。」 「啊?」讶异不已,「犯了抢夺罪,然后希望从轻量刑,这是士扬写的起诉书吗?」 别说学姊了,连她都有点不太相信,这件案子一定是个不寻常的案子──她太认识严士扬了,他是个见到抢犯当街行抢时会骑车追上好几公里也要把人抓到的男人…… 别问她為什麼知道,一言难尽啊! 就在李嘉蓉还在喋喋不休说著她认识的严士扬是个又冲动又爱打抱不平的男人,而沉佩璿边分心听她说,边分心看著卷宗的同时,门口敲门声又响起。 看向门口,「该不会又有案子吧?」 沉佩璿真的怕了,「拜託,我还有好几份判决书没写,饶了我吧!」 李嘉蓉冲去开门,门一开,本来还想开口抱怨的嘴倏地收紧──因為她看清了门外的人。「检座,您好。」 沉佩璿看向门口,竟然是他…… 李嘉蓉在地院当法官助理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她很清楚地院与地检署的生态──她看见严士扬出现在她面前时,就算前面说了再多他的「坏话」,亲眼见到他时,还是要很礼貌的喊他一声检座。 不过最令她讶异的,不是这个前一秒鐘还是她们讨论主题的男人,竟然在下一秒鐘就出现在她们面前,而是一个检察官直接登堂入室来找法官,这真的很奇怪! 在刑事案件中,检察官负责侦察蒐证,然后起诉,由法官来判定证据是否充分到可以将被告定罪,所以法官并不是检察官的帮手;相反的,很多时候,法官会站在与检察官相反,甚至对立的位置。 也因此,检察官不太可能会这样出现在法官的办公室,这如果让被告的律师知道可能会很麻烦,会说法官与检察官是不是串通好了。 严士扬看著她,「学姊,叫我名字就好。」 「这样不好吧!检座……您找小璿有事,那我先出去好了。」包包拿著,「小璿,我先回去了。」这当然是為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啊! 沉佩璿放下卷宗,手一挥,要学姊赶快回家;顿时,办公室内只剩下这对男女。 她站起身,伸伸懒腰,眉头微皱,因為她感觉到腰部一阵疼痛,或许是因為坐太久了。 同时她也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近视更深了。唉!都是这份工作惹的祸,让她才三十岁,身体就好像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些反应严士扬都看在眼裡,他不动声色,只是问著,「為什麼学姊可以叫妳小璿,却一定要叫我检座?」 沉佩璿笑著,「你几岁啊!还在计较这种事。」 她走到一旁的柜子想要拿份文件,就在此时,她发现严士扬也有动作──那个男人竟然走到她的办公椅前,蹲下身子,不知在做什麼。 然后他站起身,开始动手处理她的灯──他转出了旧的灯管,接著走出办公室,不知去找谁,回来时手裡拿著另一个灯管,回到书桌前,将新的灯管装回去。 沉佩璿从头到尾看著,不解他干嘛做这些事?先是椅子,后来又是灯,椅子她刚刚才坐过,旧的灯管也会发光,都没坏,「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把椅子的高度调低一点,这样阅卷时就不用弯腰,自然就不会腰痛;妳原来灯的灯管太亮了,光线照在纸面上会反光,这样反而会让妳看起东西很模糊,眼睛会更痠涩。」他不疾不徐的说。 沉佩璿很是讶异,但因為他贴心的举动,心裡还是有点暖。「你怎麼知道我腰痛,眼睛不舒服?」 「妳站起身时手扶著腰,还皱著眉头,然后妳揉眼睛,眼睛甚至有点睁不开。」 「观察得真入微,不愧是检察官。」 「那当然。」他坦然接受讚美。 沉佩璿摇头,这果然就是严士扬──正常人听到讚美,应该都会说不敢当,只有他会大大方方的说声「那当然」。 沉佩璿走回座位坐下,摆出阅读的姿势,发现真的比原来的姿势改进很多,她可以坐直,不再需要弯腰;甚至连灯的光线都柔和许多,照映在白纸上不会反射刺眼光线。「谢谢。」 她知道自己不够自然,心裡明明很感动,却只能说出谢谢;事实上,她是真的很感动,更没想到他会有这麼贴心的举动,会有这麼细腻的观察。 「為什麼会过来?」她问著。 第二章 检察官与法官间不应有不正当的往来,他应该很清楚,虽然他们知道,两个都是嫉恶如仇的人,不可能有什麼不正当的往来。 严士扬有点不知所措,他已卸下一早出庭时穿著的检察官服制,换上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此时,他伸手摸了摸外套内侧口袋裡的东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个惯窃的案子判了六年半很合情理,只是為什麼要再判强制工作三年?」话一说完,严士扬在心裡骂了自己一顿,干嘛谈公事啊? 沉佩璿笑著,心想,要谈公事,那就来啊!「这种惯窃,你把他关再多年都没意义,更何况窃盗犯能关几年?关出来后他照样偷;所以我决定叫他去强制工作三年,让他学习什麼是自立更生。这样的回答可以吗?检察官?」 严士扬搔搔头,「可以!可以!」这才不是他要问的。 他没有要问什麼,相反的,他只是想邀她…… 沉佩璿难得见他这副无话可说的模样,跟他在讯问嫌犯时那副狠劲大相逕庭,心裡不禁窃笑。 但她知道,他心裡一定有事,一定有别的话要说,只是她不动声色,就等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那个……那个……」 「那个案子吗?」拿起卷宗,心裡都快笑出来,「已经分案了,现在到了本庭;不过你什麼都不要说,别影响我的心证,我会再研究。」 「妳是说那个抢夺案吗?」严士扬也认真起来。 「你今天起诉的案子,抢夺案,还请求法院从轻量刑?不是吗?」 严士扬也很关切那个案子,「那妳……」 「我说过了,你来找我基本上没有关係,但是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要让自己落人口实。」 严士扬嘆息,「我知道,但是那个案子……还是拜託妳多研究一下。」 沉佩璿很讶异,「我一定会,因為我真的太讶异了,到底是什麼案件让你愿意帮被告求情。」 他嘆息,「妳看了就知道。」 沉佩璿将卷宗放下,「我尽快看,这几天就可以开庭,别担心。」 话毕,两人又是一阵无语。沉佩璿终於受不了了,「士扬,你来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你怎麼可能会来跟我讨论案情?你明知道我是法官,你是检察官,為了不让被告抗议,你是不可能私底下找我讨论工作上的事。所以,老实说,你到底有什麼事?」 知道骗不过她,更知道是自己这番怪异的表现让他骗不过她,严士扬只能嘆息,「我想……请妳去吃个饭。」 「吃饭?」沉佩璿又笑了,「吃饭有什麼不好说的?」 「那妳愿意吗?」 「走啊!现在刚好五点半,要吃就走啊!」她落落大方,一点都不彆扭。 他笑了,没被拒绝,他开心得很。 事实上,她倒是很能掌握这个男人的个性──他是个大剌剌的人,他能开口已是很难得,她可不能再拿乔,不然她如果很扭,让他下不了台,谁知道他会有什麼反应。 她走到门口,他就在身后护著。就在此时,她一回头,「等一下,我拿一下外套。」 「我帮妳拿。」 看著他冲回办公桌前,勾起了她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回到她身边,将外套递给她;她接过,脸上始终掛著灿烂的笑容。 出了门,竟然发现李嘉蓉还在门外,好像是在偷听似的;一看见两人,李嘉蓉立刻先声夺人,说了一连串,然后转头跑掉。「小璿、检座,真巧,又碰到你们了……我老公来了,我先走了。」 沉佩璿笑著,这个学姊真是的;她跟著严士扬一起走,準备走到地院的员工餐厅用餐。 他们都很忙,不可能跑太远,况且只是一顿饭,就在员工餐厅吃就好,干嘛出去花大钱? 两人一起走过走廊,两人的职员看到,纷纷向他们点头问好,他们也一一回礼;只是所有人的眼神都很讶异的看著眼前这对男女。 偶尔,还可以听见…… 「沉法官跟严检座耶!」 「他们在一起吗?」 「不会吧!前几天不是还听说两人当庭互槓……」 他们懒得去理会别人的言语,只是这样并肩走著,两人一句话也不说。或许是不知该说什麼,真是奇怪,明明认识这麼多年,这一刻却反而害羞起来,再也不能像学生时代那样坦然,那样……诚实的面对自己。 到了员工餐厅,当然能吃的就是简餐,别想有什麼美食,不过在这裡工作的人,大概也没有美国时间去享用所谓的美食;半小时内能吃完,就是多為自己争取到半小时的工作时间。 从点餐到上菜,不过才十多分鐘,不过不知怎的,平常说话大声的严士扬竟然不说话,安静得很,这让沉佩璿很不习惯。 「什麼时候结束试署?」 他惊醒,抬头看向她,「什麼?」 「我问,你什麼时候结束试署?」 「哦!下个月将书类送审,应该就会过了。」 沉佩璿点头,「恭喜你了!」熬了这麼多年,终於从候补、试署,熬成了实任检察官,转眼间已经过了六年。 这六年,他们就这样一个在地院、一个在地检署,走著自己人生的路,朝自己的目标迈进。 她早先一步成為实任法官,成就与贡献却不一定赢他,最重要的是,士扬有一颗不随环境动摇,肯拚的心;不像她,才刚满三十岁,人就好像老了一样。 「唉!有没有变实任对我没有影响,该办的案子我还是会办。」 「所以该对嫌犯大小声,你还是会继续大小声;该跟法官呛声的,你也不会退缩,对不对?」 「拜託!」严士扬很不服,「我天生嗓门大,妳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我要是真的想恫吓被告,还需要帮被告準备吃的、準备喝的,我干嘛对他们那麼好啊?」 他抱怨,她边喝果汁边听著。 此时餐点送上来,她开动,严士扬还是继续说:「我跟法官呛声?那只有对妳,其他的法官我哪敢啊?」 沉佩璿咕噥,「所以你特别瞧不起我囉?」 「不是啦!」他大声反驳,害怕她误会,「我没有瞧不起妳。」相反的,他真的很佩服她。 他知道自己办案只会冲,他只想挖掘出真相,只想替被害人讨个公道;可是小璿要考量的问题太多了──例如倘若把被告关起来,放出来后还是会继续犯案,那把被告关起来其实就没意义,因此她裁定惯窃必须强制工作。 这些都不是他这个检察官需要考虑的,换言之,他不需要面面俱到,只需要将证据蒐集齐全。 「我开玩笑的。」相反的,她知道这些年他已长大很多了…… 「妳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严士扬皱著眉,他真的会以為她误会了他,而那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但我希望你讯问被告的时候不要太兇,这不是开玩笑,士扬,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很习惯你说话的方式,但别人不是,这点你自己要注意,哪天你碰到别的法官很介意你这样的讯问方式,那你该怎麼办?」 「我知道。」 一顿饭,说好不谈正事,还是避不开,毕竟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边吃边聊著天,有些话题牵扯到案件,让他们都倒足了胃口,但有些话题则让他们哈哈大笑,音量之大,让旁人都看了过来。 一餐饭到了尾声,严士扬见机不可失,赶紧从西装外套裡拿出一样东西──有著精美的包装──放在桌上,推到沉佩璿面前。 「这是什麼?」 「送妳的。」 沉佩璿笑著不敢收,「你是以什麼身分送礼给我?严士扬还是检察官?」如果是后者,那她不能收。 不过老实说,从以前到现在,他常送礼物给她,但那些礼物……在一般女孩子的眼中应该是满杀风景的,不过她很喜欢,他送的每一件她都很珍惜,她都留著。 严士扬笑著,「妳不要这麼紧张好不好,我是以严士扬的身分送礼给妳。」 她点头,收过了东西,将包装拆开,令她讶异的是,裡头竟然是一台pda,还满精美的。「这是什麼?」 「pda啊!重点不是它是什麼,而是……」接过机器,拿起触碰笔点著萤幕,「重点是这裡,妳看,妳只要点进去,马上就可以查询到条文,还有最高法院的判例,和大法官的解释……」 沉佩璿不禁失笑,看著眼前这个男人像是献宝一样,「所以……所以这还是一本六法全书啊?」 「对啊!这是电子版的六法全书。」 她终於笑了出来,灿烂的笑容几乎扬满她整张脸,老天,这个男人从二十岁那年开始,经过了十年光影,竟然如此毫无「长进」! 都三十岁了,还是送她六法全书,没有别的礼物──就送礼这件事来讲,他真的可说是毫无长进! 当年因為她家境不好,一本六法全书反覆使用,画线画到烂掉也捨不得换新;他看见了就送她一本。 这麼多年下来,每逢她生日,他就送她一本新的六法全书;几年下来累积的十多本都放在她办公室的书柜上。 刚刚她还高兴了一下,以為会从他这个老同学这裡得到什麼新的礼物。看到包装盒小了许多,想说应该不是书了吧!没想到竟然是一台安装了法条查询系统的pda,她笑著,接过来把玩著,心裡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嘆息。 严士扬看著,「妳不高兴吗?」 「没有!我很高兴。」沉佩璿笑著。她高兴的是,他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他;儘管他们都已长大,都进入了这个骯脏的社会裡,每天面对的也都是人世间最骯脏的犯罪,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很单纯,一如当年的他。 「高兴就好。」 「只是今天又不是我生日,你以前不都是在我生日时才会送我一本新的六法全书吗?」 严士扬顿了顿,突然不知该怎麼说,搔搔头,东摸摸、西摸摸,就是不肯直接说出来。 沉佩璿看著他这番反应,没再追问,才一转头,便看见餐厅墙上的日历:二月十四日…… 情人节…… 她笑了,开始把玩著pda;他看她玩得很开心,於是开始教她新功能。两人就好像孩子一样,看见新的玩具,便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间,她问了他一句,「所以这是情人节礼物吗?」 严士扬黝黑的脸竟然在瞬间变红,不知该怎麼说,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只是有些话,有些自己这几年才渐渐弄懂的感觉,他竟说不出来。 她的陪伴、她的扶助,她的支持与教训,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检座,警方将嫌犯送到了,主任检察官要您马上过去。」 门口传来声音,严士扬恢復了专注,站起身,略带歉意的看著沉佩璿,「小璿,我……」 「去吧!但是记住,讯问的时候不要太兇喔!」 他笑著点头,跟著来人跑了出去;只留沉佩璿一个人坐著,看著手上的新礼物,想著方才他的表情是否就是答案? 天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已经有多少年了? 但这些年,她一直不敢想,更别提开口表白──她一直以為,当年那个女孩一定还在他的心裡。她永远记得当年他面临情伤时的激烈反应,不过也许学姊说得对,他们都长大了,这才发现彼此身边只剩下对方还陪著自己。 第三章 十年啊!走到这,身边还有这麼一个人陪著……她真的是幸运的…… 沉佩璿与严士扬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却到了大二那年才认识彼此。 在法律系这种动輒数百人的大系裡,如果没有特殊的缘分,平常来来去去只是上课,要认识同学也不容易。 严士扬一进入大学就加入棒球校队──从小就爱打棒球的他,还一度不想继续升学唸书,只想上班场驰骋,但最后还是屈服於父母的要求,考上了这个人人称羡的一等学府。 沉佩就不同了,她出自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去世,与母亲相依為命。 她很认真,知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就是读书。每天,她除了到学校上课,就是在外面打工,希望维繫自己生活所需,尽量减轻母亲的负担。 说真的,这样的两个人怎麼可能会碰面? 严士扬一个星期七天,进教室的时间很少,大部分都待在校队练习;而沉佩璿每堂课必到,就算教得再烂的老师,她也会到教室自己唸书,总之她绝对不会浪费时间。 这样看来,他们能碰到面的地点,大概也只有棒球队。 那一年暑假刚过,他们都升上二年级。 严士扬成了棒球队的队长,从暑假开始,他们移地训练,跑了很多地方,很辛苦,东奔西跑也很麻烦,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那天上午,开学第一天,棒球队已经在练习场进行训练。严士扬当上队长,简直威风八面,带著同学与学弟们一起辛苦操练。 他嗓门大,站在练习场上整队,吆喝著「快点,等一下先跑操场十圈,跑完以后开始进行投接练习。」 喜爱运动的严士扬长得比一般同年龄的学生高壮,黝黑的脸上有著一双常常皱紧的浓眉,看起来好像很兇的样子;再加上他的嗓门很大声,乍闻他怒吼骂人,一定会被吓到。 只有跟他已经很熟的队友才会知道,这傢伙只会这一千零一招的狮吼功,事实上他人很好,同学间有什麼忙需要帮,他义不容辞,不然他怎麼可能会被推举成為队长! 只是这傢伙最麻烦的就是…… 棒球队整队开始跑操场,严士挭在队伍最后头,一旁跟著副队长。 严士扬跑起来相当轻鬆,维持著一定的速度,因此副队长就利用这个机会,準备好好规劝他。「士扬,我真的要拜託你,从上学期到现在,你已经吓跑四个经理了。」 严士扬很不爽,但他继续跑著,没有停下脚步,因為他必须以身作则,「那些女人根本吃不了苦,每个来棒球队当经理都只是来玩的,以為这种工作很轻鬆,这种经理乾脆不要。」 「唉!你真的很不解风情耶!」副队长感嘆,「那些女生每个都是来看你的,结果你就这漾大声骂人,把她们赶走。」 一开始,学校裡的女生都知道棒球队有个叫做严士扬的人长得很帅,可是现在,他严老兄的名声大概也被自己搞臭了,每个女生都骂他粗鲁,不懂怜香惜玉…… 「来看我?是来整我吧!叫她们清理我的手套,直接拿抹布沾水就擦,操!我只是骂人已经很给她们面子了!」 副队长苦笑,「女生哪懂棒球的东西啊?」 「所以说她们只是来玩的啊!」严士扬更大声,好像不担心自己嗓子会哑掉。 就在此时,跑在前面的队员竟然有几个转过身倒著跑,对著严士扬大喊说:「队长,你对那些女生没兴趣,可是我们有兴趣啊!你不要每次都把人赶跑啦!你要泡马子很容易,我们机会并不多耶……」 他更不爽了,这群队友,同甘共苦撑过多少次严格训练和艰困比赛,為了几个吃不了苦的女经理,竟然敢对他「呛声」?!「你很厉害是不是?还可以倒著跑?你就这样倒著跑,然后多跑十圈!」 「不要啊──」 严士扬差点没冲上去教训一下那个傢伙──当然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他在玩,不可能真的动手揍人,他还算是个满有家教的傢伙啦! 虽然平常嗓门大,爱骂人,可他从不曾动手打人,他严老兄自己说,他可是个唸法律的人,怎麼可以以暴制暴?虽然这,大家都存疑啦! 副队长赶紧拉著严士扬,「好啦!谈正事,别再玩了!」 「干嘛啦!」 「球队一定要有经理,很多杂事,赛程的规画,到外地比赛要安排食宿,都要经理帮忙,这些琐事我们自己弄不来。」 「……这我知道啊!」他也很烦恼啊! 「这几次招经理,甚至都没人来报名了!所以我跟体育组的人说过,从校队的经费中拨一部分出来,让经理有钱可以拿,这样应该就会有人愿意来当,而且……人已经找好了,今天就会过来。」 「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嘛?」嘟囔唸著。 「不是我决定的,是体育组的大头决定的。」 此时,全队的人都跑完了操场,回到一旁的练习场;严士扬因為跟副队长谈事情,放慢了速度,等到他们也回到练习场时,发现全队的人竟然都聚集在那裡窃窃私语。 「你们在干什麼?还有你,我不是叫你倒著再跑十圈吗?」 「队长,新的经理啦!」 严士扬看见了对方,那是个很清秀的女生,一头长髮扎成马尾,落在洁白的脖子后头;女孩有著一双很亮的眼睛,眼睛裡有著难以形容的聪慧。 「你们好,我是新的棒球队经理,法律系的沉佩璿。」 严士扬一皱眉,「法律系?我怎麼没有见过妳?」 沉佩璿淡淡一笑,「因為你好像不太常进教室上课。」 现场一片窃笑,让严士扬很没面子,「闭嘴!你们还笑?」 所以有都安静下来,他看著她,「这个工作很辛苦,妳确定妳要做?」 她点头──沉佩璿心裡嘆息,她原本在校外有打工,但是常常工作到很晚,她的母亲不希望她继续做,怕她太辛苦,无法兼顾学业,所以要她辞去工作,专心唸书。 她原本还在烦恼生活费该怎麼办,虽然母亲一直说,她在市场卖菜的工作还养得起一个在公立大学唸书的女儿,但她是真的希望至少能為自己的生活费负责,别让母亲负担太重。 所以她看到体育组在帮棒球队徵求经理,月薪一万二时,她立刻决定前来应徵。 儘管她听过很多传言,知道原本无给职的经理职务之所以会变成有薪水可以拿,是因為全校已没多少人敢在严士扬这个棒球队队长底下工作。 这个严士扬她已有耳闻,那些女生都跟她说,严士扬是个脾气很坏的人,长得再帅,身材再健美也没用,说不定以后是个会打女朋友、打老婆的坏蛋…… 沉佩璿看著他,他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头以上,所以她只能仰头看他;可她的眼神毫不害怕,只是直勾勾地看著他,不闪躲也不迴避。 不知怎的,她就是不觉得他是那些女生口中说的那种人…… 严士扬被她盯著,觉得有点不舒服──他第一次会迴避眼神,看向眾人,「好啦!现在有经理了,你们就不要再骂我了;现在,拿著你们的球具开始练习。」 眾人突然像是精神抖擞似的,开始有了动作。 没办法,球队太久没漂亮的女生出现,现在终於来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经理,大家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严士扬走之前对著沉佩璿说:「妳,既然有钱拿,就给我好好做,不要突然落跑!现在,先去把队办公室整理好。」 沉佩璿点点头,连副队长都来不及帮她说话,说办公室那麼大,单靠她一个人怎麼整理得过来?她就己经开始工作了。 棒球队开始练习,每个人都很专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严士扬早就忘记了那个新的女经理,他带著所有人进行练投与挥棒,球场上只传来球撞击手套及强棒挥击球的声音。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出乎他们的意料,一阡人练习得很专注,没注意到天空早就乌云密佈,瞬间大雨磅礡。 所有人赶紧往练习场跑──因為他们所有的球具都放在那裡,甚至连手套跟球也是。 像是手套这类皮製品,如果被雨淋湿了,真的会很麻烦。 但当他们赶到那裡时,竟然发现沉佩璿已不个人将五十几个装有棒球用具的大袋子统统提到走廊的屋簷下。 她没撑也来不及撑,一个人吃力地把那装满棒球的篮子抱起来,放到屋簷下避雨。 一群棒球队的大男生看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一个女生,竟有办法将五十几个连他们揹起来都觉得吃力的手提袋,统统安置在雨淋不到的地方。 大伙赶紧上前帮忙,帮忙将东西拿到屋簷下。 这时沉佩璿看著眾人,「我找了一些毛巾,赶快去擦一擦;还有,我也煮了一些热茶,赶快去喝,不要感冒了。」 「哇……经理好好喔……」 沉佩璿笑著,突然看向严士扬,那个男生眼裡没了刚刚的兇样,倒是一脸的惊讶,或许也有著一丝佩服。 确实超乎他的想像,他以為像这样漂亮的女生,怎麼可能…… 从第一天之后,严士扬开始注意沉佩璿这个人,事实上要不注意也难,这个女生就这样出现在棒球队一大群男生中间,每天忙东忙西,实在很难不看到她。 不过最令他讶异的是,这女孩的办事能力很值得称讚──球队的大小事,不管是小到买饮料,还是大到安排比赛时的食宿,沉佩璿都能办得很好。 最让严士扬讚嘆的是,这女孩还真是聪明,反应快,他才讲过一遍,她就知道该怎麼清理他最宝贝的手套,至少不会笨到跟以前那些经理一样,拿条抹布直接沾水就想清理他的手套。 而且她也不会像个花痴一样,进到棒球队只想找个帅哥当男朋友。 沉佩璿见到这些队友,总是带著浅浅的笑容,不会过於热情,但也不会太冷淡。 就算她正在忙著什麼事,只要他们一有要求,她立刻照办。这般有求必应,还能将事情处理得有条有理,简直成了棒球队不可惑缺的褓姆。 很快的,她跟所有棒球队的人都成了好朋友──她迅速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投入这个纯男生的环境中,她让自己也像个男生一样,拥有大剌剌的个性,别计软太多,尤其是跟这些习惯真的不太好的运动员。 她就像个褓姆,成為棒球队不可或缺的一员,虽然她不可能上场打球,但所有人都知道,棒球队现在要是缺了小璿,整个球队就等於瓦解了。 毕竟谁会在大热天的练习过后,為他们带来冰凉的饮料?谁会帮他们将又臭、又脏的球衣送洗?谁又能在他们到外地比赛时,帮他们安排好一切食宿,让他们能够安心上场比赛? 都是小璿啊…… 这一些,严士扬都看在眼裡,他嘴巴上不说,但心裡已认可小璿是棒球队最重要的人了。 虽然时而,他仍然大小声地跟她说话,但在很多时候,他还是会听她的话── 「為什麼要这麼赶?!比赛完,為什麼不多休息一夜,干嘛赶夜车回来?」办公内不知又在吵什麼,不过大家都很清楚,棒球队裡还有谁会这样大小声,旁若无人的说话? 「比赛结束是星期五,星期一就是期中考週了,很多同学都要赶回来考试,提早搭夜车回来,大家可以有多一天的时间休息,為考试做準备。」 第四章 「这样赶也太累了吧?」严士扬看著计画表,很不满,语气也跟著上扬,「四点半比赛完,七点半就要搭车走人,又不是赶作秀。」 沉佩璿看著计画书,嘆口气,「不然我再安排一下。」 看她拿著计画书转身离开,一旁的副队长赶紧上来,「你又来了,干嘛又对小璿这麼兇?」 「我哪有?」他很无辜,他只是在讨论事情而已。 「你看,所有人都在瞪你!」 严士扬眼神看向眾人,果然每个人都在瞪他──恶狠狠地瞪著! 所有棒球队的队友,每个人都像是被小璿收服了似的,统统站在她那边,现在竟然连他这个队长都敢瞪?「干嘛啊?」 「士扬,我说真的,这次如果小璿也跑掉不干,我们不跟你翻脸才怪!」 严士扬被证得很不舒服,可他的眼神转向沉佩璿坐在电脑桌前的背影,心裡突然没来由的感到歉意。「我又不是要故意兇她。」 况且他也不是在兇她,他只是在跟她讨论啊! 事实上,他很佩服她,他知道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知道她很努力的做好经理这个职务,事实上,他也很感谢她的。 啊──如果小璿真的跑掉怎麼办? 「队长──」 「士扬──」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瞪他,他简直成了全民公敌! 好啦!现在小璿已经收服所有的人,比他这个队长还要称职。不过严士扬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兇了,小璿这麼认真,他应该要温柔一点、小声一点……妈的,如果他可以温柔一点、小声一点,那他就不是严士杨了啊! 「好啦!我知道啦!」严士扬站起身,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点去跟小璿道歉。 不过所有人看到他的举动,还以為他又要去兇小璿,一群人立刻冲上前将他拦住。 「你们干嘛?」严士扬吼著。 「队长,不可以!」不可以再把小璿吓走了…… 原先专心看著计画书的沉佩璿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见这票棒球队的人不知在干嘛,几个人抱著严士扬不放。「你们在干嘛?」 每个人赶紧装作没事一样,「没事!没事!」 严士扬哼了一声,下逐客令,「你们统统给我出去跑操场锻鍊体能,我要跟经理谈一谈。」 「队长……」 「get out!」 於是,一群人只好离开办公室,转眼间,办公室裡只剩下严士扬跟沉佩璿两个人。 严士扬走到电脑桌旁看著她,这种话还真难开口……要他道歉,还是跟个女生道歉……但大家说得没错,小璿已是很难得的经理,绝对不可以把她气走。「小璿……我……」 「改好了!」沉佩璿按下存档,再把文件列印出来,「我想我们就多留一天,星期六早上再搭车回来……你说得没错,我没考虑到大家比赛完已经很累了,还要赶夜车回来,这样太辛苦,所以我们多留一天……只是这样就要多订一晚的旅馆,不过没关係,经费还够……」 「小璿,妳……妳没有生我的气喔?」 沉佩璿看著他,「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这下换严士扬不知所措了,搔搔头,「我以為我刚刚对妳说话比较大声,妳就生气了。」 沉佩璿笑著,「你说话确实很大声,我还以為你自己没发现呢!」 「嘿嘿……」严士杨不好意思的笑著。 「不过我倒觉得还好,我习惯了;你平常要带队员,说话大声一点也是情有可原,不然怎麼树立威信?」 「就是!」 竟然还敢应话,这男人……沉佩璿笑看著手上的文件,「而且与其在那边跟你生气,不如赶快把问题解决,我还比较轻鬆。」 严士扬拉了把椅子,「还是以前那些经理也能这样想就好囉!」 「你还不如反求诸己!克制自己的音量,不要动不动就生气。」沉佩璿好心提醒著,把文件递给他,「看看,如果没什麼问题,我就报到体育组了。」 挥挥手,「不用看了,妳一定做得很好。」 沉佩璿知道,这个难搞的队长现在也接受她了,从一开始就听说过他脾气大又难搞,几个以前的经理都说要小心他,千万别被他给吓到。 不过真正相处过后,才发现其实他还满小孩子的,而且人很随和,跟谁都相处得来,对朋友也都很好,富有正义感。 只是他很在乎的事,例如棒球,就绝对不许别人随意看待;以前几个经理就是那样被他轰走的。 「谢谢你的信任。」 「那……我们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现在棒球队超需要妳的,比需要我还要需要妳,所以妳绝对不能走,不然我会被其他人恨死。」他说得很闷。 沉佩璿听著,笑了出来,「妳太夸张了,你是棒球队的队长耶!更是当家第四棒,如果大家不服你,会愿意让你当队长吗?」 严士杨将椅子反坐,头就这样靠在椅背上,眼睛瞇著,觉得自己被灌迷汤了。 「只是……同学,你好歹还在唸大学,是不是应该多花点时间进教室上课啊?」沉佩璿关心劝说。 「啊?上课?」严士扬好像还有点听不太懂。 「你该不会真的以為自己的职业是棒球员吧?」 「啊!我好累,我要睡个觉。」害怕被训话,严士杨赶紧闭上眼装睡。 事实上,要不是那票队友都已被他赶出去,否则在眾人面前被人家规劝别太常蹺课,他一定会回嘴说要她管! 不过小璿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而且是最能忍耐他坏脾气的好经理耶!所以她的劝,他勉强会听啦! 严士扬不进教室上课,不代表他的成绩很差;事实上,他是个聪明的学生,晚上练球完,回家后他都会自己读书,他并没有放弃课业。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坐在教室裡听老师单向唱独脚戏,如果老师说的,课本上都读得到,那进教室到底要做什麼? 不过说到这裡,沉佩璿都会回他一句话,「你又没进教室,怎会知道老师讲的都是课本上有的?」 然后他会打哈哈,或是老羞成怒的以大小声来回应。 当然,沉佩璿已经很习惯了。「首先,严大队长,理直可以气壮,不过你这种说不过人家就大小声,真的很糟糕。」 「我……好啦!我知道啦!」他还算是孺子可教,不知是真的怕她不干,把整个棒球队丢下,还是怎样,她每次只要对他循循善诱,他一定乖乖听话,不敢多说什麼。 这种手上握有别人把柄的感觉,还真的……满好的。 「你说你自己都有读书,那我问你一个问题?」那天傍晚六点,校内天色开始昏暗,她在操场旁碰到他。 他提著一大袋的棒球器具,要提回办公室放,两人并肩走著,在操场的跑道上聊著天。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真的成為好朋友,聊天的时间很多。 平常在棒球队,两人就常必须凑在一起讨论队上的事,再加上他们还是同班同学,聊天的机会就更多了。 「儘管问,為了我严士杨的名声,為了男人的面子,有什麼问题都放马过来。」 真夸张……「如果某甲误以為眼前的人是狗,本来想开枪杀狗,结果因此杀死了那个人,请问该怎麼论罪?」 「这就是客体错误啊!人的部分构成过失致死,狗的部分则是故意毁损。」他头头是道的分析,「不过我觉得,那个人是瞎了还是怎样,人那麼大一个,还会把人当成狗,要是我来判,这根本就是杀人罪,在正常状况下,谁会把人当成狗?根本就是藉口!」 沉佩璿听著,点点头,「你真的有在唸书耶!」 「那当然。」严士扬说:「我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 严士扬骄傲得像隻公鸡一样,头都抬了起来;沉佩璿笑著,却不是因為佩服他,而是佩服怎会有男生……自傲得这麼可爱? 不知怎的,对沉佩璿与严士扬而言,与彼此聊天交谈时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鬆感觉,好像彼此最熟知自己,最能够交心。 「所以你还是打定主意不进教室囉?」 「我当然会进教室,等期末考的时候再去就好。」他说得很痞,以為一痞天下无难事。 沉佩璿也不知该怎麼劝,侧头看著他,他长得高头大马,却还像个孩子一样…… 就在此时,严士扬不知是看见了谁,脚步突然停缓下来;沉佩璿注意到了,也跟著放慢脚步。 「怎麼了?」令她很意外的是,严士扬黝黑的脸竟然显得微红,顺著他的眼神往前看去,沉佩璿看见了了一个女生。 她的眼神就在那个女生与严士扬之间来回几趟,心裡很确定严士扬的眼神就在那个女生身上,「士扬?」 「啊?」严士扬赶紧回过神,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他突然将自己揹著装有棒球用具的袋子交给沉佩璿。「小璿,我……临时有事,妳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袋子拿到办公室放?」 她点头,他将东西交给她,没再多说一句话,迈开脚步就往前跑去。 沉佩璿看著,心裡不解,但也隐约可以感觉到什麼。 她没多停留,拿起颇重的手提袋,一个人穿过已经完全变暗的操场,来到另一头的棒球队办公室。 等到她将东西放回办公室,再锁上办公室的门时,已经过了十五分鐘。沉佩璿一个人準备离开,脑海裡还在想著刚才严士扬远远看著那个女孩,看到失神的画面。 那个女孩是谁另? 她还在想著,猜测那会不会是严士扬的女友? 可是最近没听说严士扬在跟谁交往,在棒球队裡,谁有了女朋友,谁在追谁,怎麼可能隐瞒得住? 走在操场跑道上,遇到了体育组的老师,他们也都认识她,知道她是棒球队的经理,是棒球队这一年来难得能做超过三个月以上的经理,对她都是刮目相看──起码这女孩能耐得住棒球队队长严士扬那小子的脾气。 远离了操场,她準备回家去唸书──自从在棒球队工作后,收入虽然少了一点,但至少不用那麼晚才回家,母亲也不会太担心,所以棒球队的经理算是个不错的工作。 她走在校园的路上,準备往家的方向前进,就在此时,她看见前方转角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严士扬。 「士扬……」她才想开口叫唤,却硬生生压住了声音,因為她看见严士扬身边竟然跟著一个女生,甚至他还牵著她的手! 远方的严士扬身著全套棒球队的制服,看起来英气勃发;他身旁的女孩身形瘦小,看起来弱不禁风,跟在严士扬旁边,只到他的肩膀高。 但或许就是这样小鸟依人的场景,让旁人一看就清楚,这对年轻男、女之间的情感流动。 尤其是他紧紧牵著她的手…… 沉佩璿站在原地不动,不敢走上前去让他们发现他的存在,就这样,她与他们愈隔愈远。 但她还是可以看见严士扬低头对著好女孩说话,难得见他那样轻声细语、那般疼宠照顾;那女孩彷彿露出了温柔、害羞的笑容。 沉佩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望著前方那对男、女,直到那两人失去踪影,她还是只能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他也可以那样温柔而轻声细语的待人……只是那只给他在意的女生,其他人,连她在内都休想。 第五章 沉佩璿深呼吸,要自己别多想──本来会认识这些人都是因為在棒球队打工,除此之外,她根本不可能有认识他们的机会。 可是那股失落的感觉莫名其妙袭来,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麼会有这种失落的感觉,她只是球队经理,他只是球队队长,除了队上事务,他们怎会有其他的交集? 她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如果那真是他的女友,就该祝福他,他也说过,他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是朋友就该勇於祝福……虽然她不知自己是在难过什麼,真的弄不清楚…… 「听说队长交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说的啊……」 「my god!哪个女生受得了他的个性,没被他吓跑啊?」 「谁知道,说不定是个力大无穷的女生,比阿扬还壮!阿扬敢大声,她就立刻把他摔出去撞墙。」 「哈哈哈──」想到那个画,每个人都笑了。 但就在此时,棒球队办公室的门突然开啟,每个原本还在快乐谈天取笑严士扬的队友统统摔下椅子,吓得脸都白了。 谁知进来的人不是严士扬,而是沉佩璿,她看著眾人人仰马翻的样子,还一脸的讶异不解。「怎麼了?刚刚有地震吗?」 「……没有啦!」 沉佩璿笑著,将刚刚从洗衣店收回来的球衣放在角落,走到旁边的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準备继续整理球队的队员战绩纪录表。 她很专心,事实上她做什麼事都是这样──即便是在嘈杂的环境中,即便周遭的人又说又笑到早就违反了噪音汗染防制法的分贝上限规定,她沉佩璿还是专心做自己的事,不动如山。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真的这样认分的担任球队经理,一开始只是想赚钱,有个足以维持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常常向母亲开口要钱的工作,但是到后来,她好像也喜欢上了这裡的工作。 这些队员都很活泼开朗,跟他们相处也很开心,尤其是他……士扬,他是个很特殊的人,粗鲁到女生一看到他就会皱眉头;可是她觉得他好真,真实到谅人一看到表面上的他,心知就是他了! 「小璿,妳知道吗?听说阿扬交女朋友了耶?」 敲打著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想起了那天晚上,那种心烦的感觉又回来了,可是她勉强压抑著,不想让旁人发现她的怪异。「真的吗?那很好啊……」 「是很好啦!不然队长那种个性,哪有女生敢接近他?」语气裡彷彿谢天谢地,「而且现在队长交到女朋友,就不会对我们这麼坏了。」 「你们太夸张山,士扬哪有对你们很坏。」她轻声说著,继续做她的事。 控制自己,别让自己的脸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不过,妳有没有见过阿扬的女朋友啊?」 大家频频猜测,「不知道是个什麼样的人?」 「说不定是女子摔角队的。」 「那太夸张了啦!应该是女篮队的,听说这届女篮队有个一百八十公分高,九十公手重的大中锋……跟阿扬很配啊!」 「哈哈哈──」眾人又是大笑。 真的很难想像是什麼样的女生才制得住大嗓门、脾气坏,性子又急的严士扬?所有人真的都很好奇啊! 沉佩璿勉强一笑──都不是……那天虽然路灯昏暗,但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孩,是个……值得他用心对待的可人女孩。 「再不然,说不定是举重队,一把就可以把阿扬举起来……」 「哈哈哈,好幽默喔!」 说话的人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先是一愣,微微撇头一看,像是反射动作一样,顿时退了万步远,退至无可退处,来到窗边。「队……队长?」 一群刚刚还在大声取笑的队员,现在全部龟缩在窗边。 而不知何时突然现身在办公室的严士扬摩拳擦掌,拳头挤得喀啦喀啦作响,脸上堆满笑意,但眼裡狠劲十足。「你们都不想活了吗?我成全你们。」 「队长,啊──」 沉佩璿看著,不禁笑了笑,但就在此时,她看见了那个跟著严士扬一起走进来的女孩……就是那晚的那个女孩。 她就是严士扬的女朋友! 那个女孩看见她,看见整个办公室裡唯一的女生,自然可以联想到她就是士扬口中棒球队不可或缺的球队经理。 她对著沉佩璿点头,很有礼貌地问好;沉佩璿也勾起笑容,对著她点了一下头──她没道理排斥那女孩……她又不是严士扬的谁…… 况且人家都已经这麼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了,就算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某个禁地被侵犯了似的,沉佩璿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只得点完头,礼貌微笑过后,继续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工作。 严士扬教训完队友后,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女友身边──这个女生确实是他的女友,才刚交往一个多星期。 他本来就是个不喜欢拖拖拉拉的男人,在某次心血来潮去上课的机会下,他认识了这个坐在自己隔壁的女生,她安安静静地上课,乖乖地抄写笔记,字跡又漂亮到不行,说话温温柔柔的,当下他就觉得他要追这个女生! 本来还以為她会被他的告白吓到,可那时她也没拒绝,只是害羞笑著,让他弄不清楚她的反应;直到那天傍晚在操场边看见她一个人走著,心裡决定再去问一次。 或许是昏暗的夜色,或许是各种感觉都对了,她答应了他,让他很开心──这可是他生平第一个女朋友,是他的初恋啊! 解决掉这些嘴贱的队友,严士扬回到女友身边,揽著她纤细的肩,对著所有人介绍,「各位,这是我的女朋友,外文系的汪映君,但你们不可以叫她小君,小君是我叫的,谁要是敢乱叫,小心我的拳头。」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说真的──毕竟刚刚已经体验过他的拳上功夫,当然没人敢乱叫。 但亲眼看到严士扬交到这麼漂亮的女朋友,还是来自美女最多的外文系,每个人都上前想跟小君攀谈,希望透过她认识更多外文系美女。 「不要太靠近啦!」严士扬像是驱赶蚊子似的。 「别这样嘛!有没有机会可以认识外文系的同学,拜託映君帮我们介绍啊!」旷男一号高声疾呼。 汪晕君害羞笑著,有点不好意思。 严士扬都看在眼裡,赶紧护著女朋友,来到办公室内唯一的女性同胞旁。「这裡我只信任小璿,小璿,妳要帮我照顾小君喔!」 沉佩璿笑著看看他,勉强用笑容掩盖住心裡难以言喻,更难以理解的酸楚──她到底是怎麼了?怎会这麼不大方? 士扬交女朋友,这很好啊!她怎会有这麼不寻常的反应……「那可以请你女朋友帮我的忙吗?」 汪映君点点头,「如果我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话,我愿意帮忙。」 沉佩璿很大方,拉过一张椅子让汪映君坐下,两人一起整理著战绩表,一个唸著数字,一个输入,迅速将资料建档。 严士扬很满意,回过头将所有队员统统带出去练球。 儘管有人哀号,说今天根本不是练球日,他还要去联谊什麼的,但严士扬根本不管,现场的男性活口统统都得陪他打球。 很快的,办公室内安静下来,只听见汪映君唸著战绩表上数据的声音,还有沉佩璿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两人第一次见面,竟然合作无间。 很快的,所有资料都输入电脑了,原本以為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最后只花了三十分鐘,沉佩璿知道,这一切确实应该归功於小君。「小君?」 「怎麼了?」 「怎麼会喜欢上士扬?他可是很兇的喔!」沉佩璿语气说笑著。 汪映君听得出来,害羞的说:「他是个很开朗的人,对我也很好,而且他的兇只有表面,事实上,他很温柔。」 沉佩璿听著,笑著,「那就要好好把握喔!」 「我知道。」 沉佩璿收拾文件,却再也无法摆出微笑──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出士扬那令人喜爱的个性,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感觉到士扬其实是个温柔的人,是个為了喜欢的人什麼都愿意做、赴汤蹈火都行的人。 晚了一步了…… 喜欢他,可是她晚了一步了…… 原来这才是她愿意待在棒球队的原因,不為别的,就為了那初次见面时,她在他眼裡见到的真性情。 严士扬交了女朋友,还是外文系的美女,确实跌破全校女生的眼镜。 听说许多学姊、学妹跑去劝汪映君,要她想清楚,以免将来遭到「家暴」……不过这些学姊、学妹,好几个都是被严士扬赶跑的前任球队经理。 汪映君当然替男友说好话,说士扬很好,再忙都会送她回家;带她去玩,陪她唸书,而且士扬从来没有兇过她…… 最后大家只好做出结论,映君已经被洗脑了,这女孩真是爱到卡惨死…… 严士扬交女友,除了给汪映君带来这些劝说声浪外,另外一个变化也发生在棒球队。 这个变化其实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因為这个变化是只针对著严士扬而来──棒球队的经理沉佩璿开始不再与严士扬有什麼私下往来! 如果有需要讨论队务,她会去找副队长谈,如果非得严士扬做决定,她也会在眾人面前问他;私底下,她与他毫无往来,以前在路上碰面还会聊上几句,现在她看见他,点个头就会直接离开,不会多说一句。 在法律系上课时,如果严士扬蹺课,当然没这个问题,如果碰到他,她也会避开,减少跟他接触的机会。 如果他要询问有关课业上的事,她也是尽量三两句就打发他,总之就是避免多谈。 沉佩璿认為这是明晢保身──人家毕竟都有女朋友了,不能跟他太过接近。 结果,她跟严士扬没什麼交集,跟汪映君倒是常常聊天,对这个女孩也多认识了几分…… 多认识,也更确信她是个好女孩,是个配得上士扬的好女孩。 或许吧!不想再跟那个男孩有太多交集,除了怕伤害这个女孩,也怕自己的心再失控;更或许她的心裡也有几分酸涩,反正他身边已经有个女朋友,不需要她了,不再需要她关注他的课业,劝告他别对队友太兇、太严格……不需要她了! 一学年很快就结束了,新的学期即将开始,那年暑假,沉佩璿遭遇了生命中最大的打击,这个打击大到她必须立刻决定自己的人生,往后的路该怎麼走,她没有时间多想了── 她的母亲病倒了,再也无法到市场去卖菜,每星期都必须上医院洗肾。 母亲说,家裡的存款还够支持她继续唸书,可是妈妈洗肾也需要花钱,她怎麼可能再继续唸书下去? 在棒球队打工已经无法支应生活所需,整个暑假,她请假多次,无法到队上工作;幸好这段时间小君会帮她的忙,或许可以交给小君了…… 是该做出抉择了…… 开学第一个星期,她都没上学;这天她来到学校,拿著一张休学申请单,找到主任签字后,就要赶到教务处办理休学。 途中她经过体育组,顺便辞职,告知她无法继续担任经理的职务,并且向体育组推荐小君,告诉他们可以找小君来接她的位置。 第六章 离开体育组,就要前往教务处;办完休学后,她至少一、两年不会到学校来,她必须到市场去接妈妈的摊子,开始赚钱养活自己,也為母亲筹措医药费。 沉佩璿走在校园裡,开学后的校园显得这麼热闹,同学来来往往,脸上都浮现青春朝气…… 只有她,显得这麼疲累,显得这麼茫然。 这段时间以来,勉强自己冷静、成熟;不可以笑、不可以脆弱,但这些偽装,在这一刻,在面对整个校园的热闹景象的这一刻,全部崩盘了。 她红著眼眶,手裡捏著休学申请书,一步一步走著,泪水缓缓流出。她擦也擦不尽,只能低著头,涙水直落,怕被别人看见。 她好喜欢在这裡唸书,好喜欢这种為自己的未来努力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出身弱势,但她可以靠著自己努力,為自己走出一片天。 可是现在,她还有机会吗? 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涙水,她只能继续低著头,不肯让人看见她这麼脆弱无助的一刻。 她一直是个冷静自制的人,这样失控的哭泣真不像她。 低著头走路,她没看清来向,撞上了来人,她低头,闷著声,「对不起……」没有抬头,继续走。 「小璿?」 听见那声音,沉佩璿先是一愣,立刻将所有涙水统统擦掉,动作之慌乱,连手上的纸都揉皱了。 抬头──是他,还有她! 那是严士扬,一旁跟著女朋友! 严士扬大步一跨,立刻站到她面前凝视著她,表情严肃得很。「妳在哭?怎麼了?」 摇头,「我没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才一转身就被拦下,严士扬追问:「妳為什麼辞掉经理不做了?」 事实上,他想问的还不只於此……為什麼这段日子以来,她看到他都不讲话,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跟他聊天……為什麼弄得好像陌生人一样?他不喜欢,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我有事,我不能做了,对不起。」 「到底怎麼了?」严士扬很不开心,「妳对我有什麼不满吗?这不只是妳做不做的问题,从上个学期开始,妳每次看到我都不太想理我,妈的!我到底是做错了什麼?」声音愈来愈大。 汪映君上前拉住严士扬,「士扬,不要这麼兇。」看向沉佩璿,「小璿,怎麼了?是不是士扬有做什麼事让妳生气,妳不要生气,我代替他向妳道歉。」 严士扬更不开心了,「妈的,我是做错了什麼,妳可以告诉我啊!干嘛不理我?现在甚至连经理都不想干了,妳到底是怎麼了?」 沉佩璿看著他,摇摇头──她好累,现在她什麼都不想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转身就走。 严士扬看著她就这样走掉,心裡更是老大不爽,或者说,他的心裡有种莫名的愤怒在燃烧。 看见沉佩璿手裡拿了一张纸,严士扬顿时变成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冲上前去一把挡在她面前,然后直接抽走她手裡的纸,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爱欺负人的坏学生。 「士扬!」汪映君喊著。 「不讲清楚,不准妳走!」 「东西还给我!」 严士扬一开始也没想看,看见沉佩璿这麼著急的样子,心裡更是不爽,一把将纸摊开,可不看还好,一看他差点气到中风!「妈的,我是哪裡惹到妳,妳不当经理就算了,现在还要休学?!為什麼?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大吼大叫。 一旁的汪映君也愣住了,看著沉佩璿。 沉佩璿被这样两双眼睛盯著,原本只是茫然无措,但下一瞬间,她的涙水不断涌出。「我不能再唸书了……」 「為什麼?」 沉佩璿第一次伤心的哭成这样,看得严士扬都慌了手脚,乱成一团,莫名的这女孩的哭泣竟给他带来这麼大的影响,「妈的,妳不要只会哭,妳说话啊!」 「士扬!」汪映君制止男友的粗言粗语,慢慢走上前,轻轻抱住沉佩璿,「不要哭,发生什麼事了?」 或许因為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给她安慰,就算是她喜欢的男生现在的女朋友给她的,她也很感谢。「我妈妈生病了,每个礼拜都要洗肾,所以我决定不唸书了,我要到菜市场去帮我妈妈卖菜。」 擦掉眼涙,其实这真的没什麼大不了,这只是一个难关,跨过去就好,虽然她好捨不得这裡,可这是她必须走的路,必须跨过的关卡。 严士扬听著,又是一阵嚷嚷,「这种事妳為什麼不告诉我们?我们都可以帮妳啊!」 她只是涙水不掉的掉落。 严士扬一把将申请书撕掉,撕成碎片;沉佩璿连制止都来不及,只听见他语气鏗鏘篤定地说著── 「别担心,任何问题统统不是问题,我们一定会帮妳度过难关,所以不准休学,更不准辞职!」严士扬说得匠钉截铁。 汪映君也在一旁安慰她,沉佩璿眼涙擦不尽,说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觉。 如果只能做朋友,那她真的应该感谢有这样的朋友,儘管她最希望的不是做他的朋友,可她还是很庆辛能认识他、遇见他,因為她从他身上学会了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就会祝福他能找到一个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就算那个人不是自己,她还是会祝福。 严士扬不准沉佩璿休学,帮她跑了好多地方,申请了急难救助;然后不停碎碎唸,唸她这个女人脸皮怎麼这麼薄,遇到这种困难,竟然不愿意开口求助,寧可自己一个担起来。 顺便再骂骂那个系主任,问都没问就签名放行了…… 教育部不是有什麼「一个都不能少」的政策吗?难道要让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统统回家去不要读书,有困难就自生自灭好了? 最后一招,他出动了棒球队所有队员帮忙沉佩璿的母亲在市场的摊位卖菜,大家轮流排班,只要沉妈妈要到医院去洗肾的那天,还有隔天,他们就会到市场帮忙。 不只是棒球队队员,甚至连汪映君都来帮忙了。 沉佩璿很感动,不停向大家道谢;这般恩情她怎麼都还不完,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让她可以不用随著命运沉沦到最深的谷底,然后难以翻身。 严士扬原本还说要让她继续当球队经理,只是可以不用做事,领个乾薪,不无小补。 小君也说愿意帮忙当经理,然后薪水给小璿领。 可是她都拒绝了,「我们是唸法律的耶!就算外面有再多的法律人都在做一些违法的事,至少我不可以!所以我是真的不能当经理了,让小君当吧;也不要把薪水给我,至少我可以对得起我的良心。」 沉家的事就在眾人大力帮助下暂时获得解决──沉佩璿可以安心继续读书,虽然家计仍然让她感到担心,但她只能更努力地读书,拚尽全力為自己的未来舖路。 她不能再多想,至少不用再去棒球队,也就不会看见士扬和小君,她不用再多想,不用再幻想。 她的生活切割得更细,就算这些同学会帮忙她,但她必须扛起更多的责任──每天一早,她必须帮忙母亲到市场去工作,有课的时候稍微离开,到学校上课,其他时间,她都会在市场帮忙。 母亲要到医院去洗肾时,她更必须两头跑──忙著市场的事、照顾母亲。 这时候,棒球队的队友就会来帮忙,帮忙叫卖、搬货;对於他们而言,这种工作还满新鲜的。 每天她只能忙裡偷閒读书,站在摊位上时、陪著母亲在医院裡时,她会把法律条文抄在小纸条裡,甚至是手掌心上,然后利用最琐碎的时间读书。 对她而言,她几乎不知道安安静静坐在图书馆裡看书是什麼感觉,很多时候,她边将客人要的菜放到塑胶袋裡时,嘴裡唸的不是价钱,而是某段法条文字;很多时候,她将新鲜的青菜放到摊位上时,心裡想的也是昨天晚上睡觉前在课本上看到的那一段文字。 所以到图书馆k书,真的是她难以想像的,心想那必定如同天堂,可以舒服的坐著,吹著冷气,翻阅著课本;那样的读书一定效率百分百。 要是让她知道严士扬每次待在图书馆都是利用冷气补眠,睡饱了继续到球场上奋战,她一定会说这绝对会遭到天谴! 那天,市场公休,她不用赶到市场帮忙,母亲也不用上医院洗肾,她莫名多出了一天的时间,於是她决定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到图书馆看书。 踏进图书馆,她迅速找个位置坐下来,从背包裡拿出那本又破又旧的六法全书。 那本法典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歷史了,还是某个学姊给她的。 这几年下来,都不知发行到第几版了,法条更不知修改到哪裡去了,只有她还捨不得换新的,如果有更新,她就直接在上头写字。 密密麻麻的笔跡让书看起来更為老旧。 她专心地读书,四周的骚动她完全不在意,手裡拿著笔,在白纸上抄抄写写,嘴裡唸唸有词。 突然有人在她桌上敲了几下,沉佩璿一愣,抬起头,竟然是严士扬;再看看他身边,小君没跟在他身边。 严士扬一开始还挺含蓄的,像是非常注意图书馆使用规则中有关保持肃静的要求,对著沉佩璿勾勾手指,然后拇指向外比,意思是要她跟他一起出去。 沉佩璿不解,「你找我?」小声说著。 觉得小声说话真不符合他的口性,「废话!」严士扬嗓门一拉,所有人立刻看向他俩。 於是严士扬大摇大摆走出图书馆,沉佩璿很不好意思的跟在后头,两人来到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严士扬直接坐在草坪边缘的石礅上,沉佩璿则是站在一旁。 「找我有事吗?」 严士扬手裡一直拿著一个袋子,他二话不说,从裡头拿出一本书;沉佩璿注意到那是本六法全书,全新的。 「给妳。」 沉佩璿接过,「干嘛给我这个?」 「妳那本都画得破破烂烂的,而且妳的还是旧版的,现在都不知修法修到哪裡去妳还在用旧的,太没效率了吧?」 「我……」 「少囉唆!我送给妳的,不准不收。」 沉佩璿将书捧著,心裡不禁扬起一阵笑意,隐约间她彷彿可以闻到新书的油墨香味,手触碰到新书的细緻质感。「谢谢。」 严士扬看著她,突然对她一笑,对她挥挥手,表示要她别在意;但她无法不在意,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表面上看起来大剌剌,可是他不断的在观察、不停的在注意,他一定早就发现她用的那本工具书,两年来都不曾换过,甚至一开始就是二手的,早就不写又画到破破烂烂了,可她因為捨不得换,或者说因為不敢乱花钱,所以不能换,到现在还在用。 他真的不是那种鲁莽的男生,不是那种粗线条,只会大声嚷嚷的男生;相反的他很细腻,甚至很细心。 只可惜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有人比她还要早发现到他的好…… 「干嘛站著啊?」 沉佩璿坐在他身边的石礅,跟他还是保持了一点距离;严士扬舒服的吹著风,眼睛都瞇在一起了。 可该问的话,他还是要问:「小璿,我不懂,妳為什麼后来好像都不太想理我的样子?我每次去上课时问妳问题,妳都好像在敷衍我。」 「你比我聪明,功课又比我好,我总要防著你啊!」 「少来!」他才不相信她是那种人。 第七章 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髮梢扬起,两人之间这样的距离,他可以闻到她头髮的香气。 「因為,你已经交奻朋友了。」 「这有什麼关係?」 「人言可畏,我不想让别人误会,让另一个女生难过。」 刚才才说严士扬细心、细腻,但这番言论对他来说好像又太难。「可是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我知道。」沉佩璿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麼?」 说他细心、细腻,但她也知道他一定想不到那个层面;或者不该怪他,因為连她也想不到她竟然动了心。 他把她当好朋友,她却动了二心…… 「到底可是什麼?」 「没有!反正你想跟我当好朋友,我们就是好朋友。」 严士扬笑著,「这才对!」 她面带微笑,深信他是真的把她当成好友──这段时间以来,她面临如此困境,他伸手帮助她,这般友情她永远难忘。 如果他只想跟她当好朋友,那她愿意维持这段友情,儘管心裡有异,她也能装作看不见、配合他…… 人都需要朋友,也需要情人;可是情人总是来来去去,朋友才能长久陪伴,也许经过很多年,身旁的伴侣早就不知换成谁朋友还是那一个。 至少,沉佩璿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阿扬绝对是全世界最好的朋友,知道她有难,二话不说就伸出援手帮她,让她的求学之路不至於走不下去。 好啊!既然命中注定是如此,那她就整理好起一颗难以收拾的心,专心一致的当他的朋友,祝福他。 看著他和小君那麼快乐的样子,她也很开心。 他跟小君真的是天差地远的一对──士扬是个有话就说,想做就做的男生,大剌剌的个性只能用粗线条来形容;可是小君却是个很温柔、很细腻的女生,她永远乖乖待在一旁听士扬说话,也不回嘴,更很难答腔。 每次看见他嘰喳个没完,小君只能安安静静听他说话,一句话都插不上嘴,沉佩璿想,这傢伙本来就够聒噪了,再加上他主修法律,说起话来佔个理字就更加不饶人。 除此之外,严士扬也是个嘴巴还在说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动作的人──话说这是件好事,证明他是个身体力行的男人,不过从负面的角度来看,就怕他也是个做事前不懂得三思的男人。 每次严士扬一冲动起来,要跟别人吵架或打架,小君几乎拦都拦不住,只能红著脸在那裡乾著急,不然就是向沉佩璿求救。 那天在市场裡,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正说明了这一切…… 照惯例,棒球队的队友到市场帮忙沉家卖菜,其实很难得,这些还只是大学生的孩子,一辈子说不定都没上过市场,竟然愿意為了帮助同学家裡解决困难,採取排班制度每个人都轮流上市场帮忙卖菜。 即便沉家的状况已经梢微上了轨道,沉妈妈的病情稳定下来,不像前一阵子那麼危险,只要定期洗肾,就能过正常生活。 那天,沉妈妈向到市场帮忙的严士扬与汪映君说不好意思,「小璿太紧张了,其实我们已经可以应付得来,这孩子……真是麻烦各位同学了。」 严士扬豪气千云说著,「伯母,没问题啦!这哪是麻烦,小璿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说一声,我们一定来帮忙。」 汪映君也微笑著,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沉佩璿就站在一旁,四个人往市场外面走;时间接近市场收市,人潮逐渐散去,各家摊贩即将收摊,荷包满满。 就在他们来到市场外面,他们亲眼看见一辆五的机车疾驶而过,一瞬间,一名年约五十多岁的妇女摔倒在地,回过神来时,那辆机车已经扬长而去。 「抢劫啊──」那名妇女高声痛呼。 他们赶紧上面察看,受害者倒坐在地,脸上满是惊魂神情,眼眶裡更有涙水。 汪映君和沉佩璿帮忙扶著妇女,沉妈妈也在一旁叫喊著请人帮忙。 严士扬站在现场,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竟然有那麼张狂的人,当街行抢,这样天理何在? 「妈的,家裡没大人了啊?」严士扬立刻冲到一旁牵出他的机车,插入钥匙,发动引擎,什麼话都没丢下就冲了出去。 沉佩璿与汪映君都看傻了! 汪映君更是惊喊著,「阿扬啊──老天!怎麼办?」 沉佩璿真不敢相信,那男人就这样一个人冲了出去,他当自己是在演古装剧,骑马出去追贼啊? 不行!她不能让他这样一个人去…… 「小君,妳在这裡等著,我去追阿扬。」她没有机车,只能牵著她的脚踏车,踩著慢吞吞的二轮交通工具,气喘如牛的赶紧追上去。 老天!这确实是严士扬会干的事。 他一定心想,这种当街行抢的坏蛋绝对不能容许!那傢伙就靠著这满腔的正义感,以為自己可以当拯救世界的超人,却让他身边在乎他的人担心死了。 担心……不足是小君,她也担心。 沉佩璿担心到就这样骑著脚踏车追赶上去,也没时间去想小君在后头会不会误会,会不会怀疑她干嘛这麼担心她的男友? 一直以来,她都掩饰得很好──单纯的做个朋友,保持距离,即便这违背了她的心意,但為了能永远当他的朋友,她愿意。 可是看见他就那样冲了出去,迎向危险,儘管知道那就是他的个性,她无法放心,她只能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心意追上去。 脚踏车的速度慢,怎麼赶都好像赶不上,可她对附近的路很熟──从小就在这市场活动,她知道附近有什麼小巷子可以钻,而且观察四周路人的眼神与表情也可知道那两辆机车刚刚是否经过这裡。 「到底跑到哪裡去……拜託,阿扬,你可不要太激动!」她怕抢匪身上有武器会伤到严士扬,她也怕严士扬太气愤,把对方打成重伤! 那傢伙的拳头,绝对有能力做到。 她到底该担心谁啊? 突然,脚踏车经过转角时,眼尖的她看见了某个景象──两辆机车倒在地上,其中一辆就是严士扬的。 她吓得当场跳下脚踏车,车子连架好都来不及,直接摔在地上;她没看见人,倒是在前方不远处的地上看见了血跡。 她全身一冷,不断发抖;四周有民眾指指点点,沉佩璿回头向路人拜託,「拜託帮忙报警一下,我朋友骑车追抢匪,拜託快点报警通知警察来帮忙!」 路人赶紧照办。 沉佩璿走上前去,走进眼前那个巷子,一旁的路人还劝她不要一个人行动,可是她不管,此时此刻,她是不可能呆站在现场等。 她往前走,巷子裡幽暗僻静,看来鲜少有人活动。她边走,突然听见一阵声响,她赶紧跨开步伐向前奔去。 果然在一辆汽车后面发现了一团混乱── 两个人缠在一起相互攻击,那个被抢来的霹靂包就掉在地上,裡头的钞票都散了出来。 「妈的,欠揍,敢多管閒事!」那名抢匪狠狠揍了严士扬几拳。 严士扬当然也不是好惹的,更何况眼前这种抢匪他深恶痛绝,果然一出手就连续几拳回敬对方。「我就要管,你这种人渣!」 场面惊心动魄,沉佩璿看得几乎吓到忘了要有动作。 她可以清楚看见严士扬脸上有的伤,地上甚至还有几滴血滴,就跟她在巷口看到的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抢匪拿出了一把刀,将严士扬压制在地,眼看就要将刀挥下! 沉佩璿吓了一大跳,嘴裡立刻大喊,「警察来了!」 严士扬抓住机会一拳挥出,将对方彻底击倒,或许是正中要害,抢匪整个人昏了过去。 现场恢復安静,只听见严士扬痛呼闷哼,以及沉佩璿微微的喘息声;而这样的安静声逐渐被后头的嘈杂声给取代,因為警车来了。 严士扬坐在地上喘息,摸摸自己脸上的伤,骂了声倒楣,抬头就看见沉佩璿站在那裡,他好讶异,「小璿,妳怎麼会来?」 沉佩璿终於支撑不住,吓到跌坐在地上,「我真的要被你吓死耶!」 「哎呀!这种小case怎麼可能难得倒我?不用担心啦!」他还在说大话。 沉佩璿不禁笑著,儘管眼眶裡因為那一瞬间不断放大的恐惧而浸透了涙水。 严士扬笑著看她,距离有点远,没看见她眼裡的涙水,「不过妳也很厉害耶!竟然追得上我,妳不是只会骑脚踏车吗?」 她骑著脚踏车就追了过来,是因為担心他吗?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莫名让严士扬很开心。 警察赶到了,将抢匪当场逮捕;而眼前这两个帮忙逮到抢匪的年轻人当然成了英雄,尤其是严士扬,一路追赶,鍥而不捨。 严士扬像个小孩子一样提醒著沉佩璿,「我刚刚差点被抢匪打掛的事,妳不可以跟别人说啊!尤其是棒球队的人,这样太丢脸了;不过我不反对妳帮我宣扬我打掛抢匪这件事啦……」 沉佩璿看著他,带著笑,眼眶裡还是酝酿著涙水;这麼靠近他,他应该看到了,只是粗线条的他大概会以為她是受到了惊吓。 他不知道啊!就在那一刻,她是真的為他担心! 她想,如果他真的那麼迟钝,不解甚或不在意她的情感,那就让她主动抱抱他吧! 儘管她别有二心,至少他只会以為这是朋友的拥抱。 可是看见汪映君出现在严士扬身边,看著两人亲密的模样,沉佩璿还是没勇气去拥抱他,给他一个充满讚许、佩服、心疼、不捨、担忧与喜欢的拥抱。 严士扬见义勇為追抢匪的事让他声名大噪,学校帮他记功,甚至连警察局都表扬他,媒体採访他,他还大声说,说他以后要当检察官以剷奸除恶,说些场面话,反正大家听了都很开心。 连那些当初讨厌他到底的棒球队前经理们都竖起大拇指,称讚他好帅,甚至还说愿意跟他交往看看,也不管人家现在早就有女朋友了。 总而言之,严士扬的名声在一夕间扭转。 沉佩璿知道,这男人确实值得称讚,至少他见义勇為,不能原谅自己亲眼见到有人犯罪而毫无作為,虽然这常会让他陷入险境。 她觉得好奇怪,她的生活怎会转眼间就变得这麼单纯,除了课业与市场的工作,就只剩下他──她变得常常在关心他、注意他,以一个朋友的身分! 其实在大学生涯,她不是没人追求过,相反的还很多。 只是最后总是无疾而终,有人说她看起来太理智,不样一般的女生,至少不像小君那样的女生,可以轻鬆的取悦,可以為了男生一点讨好的举动,弄得又哭又笑。 好友说,她喜欢的一定是真性情的人──想哭就哭,陪她一起哭;想笑就笑,陪她一起笑,这样的男生大概才能得到小璿的青睞。 也许吧!这说得也许没有错,而这个世上确实有这个人,只是这人已不可能属於她! 沉佩璿原先以為她跟严士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士扬很喜欢小君,他们甚至不曾吵过架,儘管士扬是个有点粗鲁的男生,但旁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喜欢彼此。 在大学这几年间,至少没听过两个人吵架、斗嘴、闹分手,相反的,严士扬与汪映君要吵起来实在太困难了──她沉佩璿可是亲眼见过的。 第八章 她以為士扬与小君会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至毕业,直到走入社会,然后走入他们的家庭,也走出她沉佩璿的人生。 可是事情来得太突然,没人知道发生了什麼事,一切就发生在他们大学毕业前最后一个寒假── 不知是何原因,问谁都弄不清,汪映君不再出现在学校,她好像消失了;严士扬四处打听探询,都不得要领。 打电话到汪家,汪家说映君出国了;严士扬不信,冲到汪家想要亲自见到映君,却被赶了出来。 他大声要求映君的父母给他一个答案;却只换来「请你不要再来烦映君」的答覆,或是叫他「不要再来找映君,映君要跟你分手」! 严士扬急到发疯了,他不敢相信放假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还好好的,怎会过了一个寒假,一切就变了调? 小君怎麼了?他做错了什麼事吗?為什麼要这样避不见面?有什麼话不能话清楚的? 小君…… 為了得到解答,严士扬每天都到汪家门口去等;汪家一开始当作没看到,但他这样近乎疯狂的纠缠让汪家不堪其扰,甚至打电话报警,让他被带到警局。 沉佩璿赶过去看他时,她永远无法忘记当下她看到的严士扬变成了什麼样──一个颓废的男人,一个心碎的孩子;一双茫然带涙的眼睛,一副倔强不肯认输的神情。 警察训斥他,要他不可以再继续骚扰别人,说他既然是学法律的,不可以知法犯法,如果再犯,一定会移送。 他痛苦的离开了警局,心中的疑惑依旧难解。 此时校园内开始传开了谣言──听说那个汪映君跟某大企业的小开在交往,听说汪家父母对於自己的女儿可以跟这样的贵公子在一起而感到欣喜不已,听说……听说…… 沉佩璿都听到了,她心裡為此震惊,心疼不已,理智告诉她,此事很难令人相信;可是小君避不见面也是事实! 严士扬不再问了,他也不再到汪家去找人──他放弃了自己、放弃了学业,最后一学期,明明还有课程要修习,明明為了考司法特考还有一大堆的书要唸,他却完全放弃! 课不上,书也不唸,甚至到后来他连学校都不来,不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包括那个他曾经最爱的棒球队。 沉佩璿到处找他,从他家到他家附近,从他最常去的打击场到河堤外的球场,校园裡的每个角落,统统找不到他。 她替他难过,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小君;可是她也生气,不是说至少是好朋友吗?為什麼有伤心难过的事不会来找她,要这样一个人躲起来? 严士扬与汪映君的事在校园裡掀起一阵波澜,但就跟大多数的八卦新闻一样,风波过去就了无痕跡,只有关心他的人,不断的追寻、不停的关注。 那天晚上,沉佩璿揹著背包在校园裡走著──严士扬已经销声匿跡三个礼拜了,没有任何人看到他,说不定也没有任何人在找他。 但沉佩璿不放弃,尤其是今晚,她突然有个冲动想到棒球队看看,就不定他会在那裡,但可能性也不高,因為那裡一定会有熟人,以士扬的个性,现在他一定不想出现在熟人面前。 可她还是想去看看,也许会有特别的发现。 通往那熟悉的棒球队办公室,一路上会经过操场,操场旁有司令台,司令台后方是一大片草丛,那裡人烟罕至,鲜少有人会在那裡! 只因那裡蚊虫多,连热恋中的情侣都不愿意去──要知道在热恋中的人是最不在意环境的好坏,穷山恶水都可以谈情说爱。 当她经过司令台时,突然听见司令台后方传来声响,她立刻停下脚步,儘管那声响不大,但还是让她觉得好奇。 她慢慢走上前去,来到司令台后方,果然他在那裡的一小片空地上! 看见那个人──那个正陷入哀伤情绪中,难以自拔的男人。 严士扬坐在那裡喝著酒,一罐接著一罐;司令台后面灯光昏暗,但她还是看清楚他了! 他的表情,他脸上的涙水…… 「士扬。」 严士扬一愣,停下手中的酒罐,转头看向她无语,不知该说什麼;沉佩璿则是走上前去,坐在他身边。 他默默啜泣著,手裡的啤酒罐悬在空中。 「你真的好喜欢她,对不对?」 严士扬点点头,或许是因為在她面前,他不再掩饰,更不可能装出瀟洒──一直以来,她就好像懂他的心似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解读出他内心最深的思绪。 「小璿,我该怎麼办?」他哭著,涙水不停掉落。 灯光暗,谁都看不清楚,他不用再逞强,固守著男人的尊严,坚持著男人不可以哭的守则,泪水扑簌簌落个不停。 沉佩璿也哭,陪著他,两个人一起落泪。 她说过了,喜欢一个人,自然希望那个人也可以找到喜欢的人;现在他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雀跃,反而替他哀伤。 「阿扬,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永远跟他在一起,至少确定他会开心就好了。」这话是说给他听,也在说给她自己听! 「為什麼喜欢一个人,不能永远在一起?」像个孩子一样,严士扬问著傻问题。 「因為我们可以永远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强迫那个人永远喜欢自己啊!」她颤抖著嗓音嘆息著。 严士扬擦著泪水,不断擦著,却是擦不尽;沉佩璿终於忍不住了,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璿……」 「阿扬,你知道吗?我也好喜欢一个人喔!不要问我是谁,我不会告诉你的,可是──」她哭著,也笑著,「那个人喜欢别的女生,而且他们在一起好多年了,好喜欢好喜欢彼此,所以没关係,只要他可以开心就好。」 「真的吗?」 「真的啊!只要他开心,就算他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永远只拿我当最好的朋友也没关係,我愿意做他最好的朋友。」 「妳这个笨蛋。」 「你也是。」 他终於笑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笑! 她用三、两句话,用自己切身的感情安慰了他,好似魔力一样瞬间化解了他心裡所有的悲痛。 「阿扬,振作起来,未来还好长!」沉佩璿哭著劝他,「我们要毕业了,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了,有一大堆书要唸,阿扬,你不是想要当检察官吗?你要振作啊!」 看著她,严士扬突然觉得那种痛苦化解了许多,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痛苦,还是不甘? 或许他是真的痛苦,毕竟他是真的付出过感情。「妳说的那个男生是谁?」 沉佩璿破涕為笑,「我说过了,不要问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少来!」 他笑,她也笑,儘管心裡的伤痛很深,但他们都用微笑来安慰彼此──成长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笑与泪中,跌跌撞撞的长大。 会痛,但不能怕;因為怕,就长不大了。 分手了,儘管没有当面说过,因為小君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活,彷彿逃离病菌一般将他甩开,从此不愿再看。 严士扬都不知道他有这麼讨人厌!那好,不见就不见,儘管他心裡一直存疑,毕竟这样的分手,事前毫无预警,但是年轻气盛,满肚子骄傲,他不愿再讨论,更不想再追究,因為继续讨论,只是再次掀开伤口;继续追究,只是让自己更受屈辱。 他知道他出身普通家庭,家境不过中上,当然比不上那个什麼企业小开……他当然也听到传言了。 没关係、没关係,放她走,这点成人之美的气度他还有;他没那麼贱,人家都不想见他了,还去纠缠! 难怪那时汪家的人会报警处理,现在想想,他真的还满丢脸的。 但这件事还是在他的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严士扬的个性变了,他不再那麼张狂,不再能开心的笑,不再大声的说话,想做就做;他开始到班上上课,一个人坐在角落看著黑板,想著事情。 毕业在即,就快要离开校园、离开球队,他也没有冲劲想好好利用最后的校园时光继续打球,即使毕业后就不能再打球了。 小君离去的打击真的好大,大到他都觉得自己不再能像以前一样;他知道自己变了,却无法阻止这样的改变。 这段时间,小璿陪在他身边,他们一起约了到图书馆看书,一起準备考试,彼此砥礪、打气。 她真的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好感谢她,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最需要的陪伴。 他甚至想,如果他没有这个朋友,他恐怕永远都无法从失恋的牛角尖裡逃出来。 小璿说:「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现在只能转移情绪,将心思都放在读书上,愈难过愈要逼自己专心读书。」 他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每天开始专心读书,全力冲刺毕业后的考试。 大学时代,他没好好上课,都是靠著天赋在读书;当他真的必须去应付攸关前途的这场考试时,发现天赋根本不够用。 幸好他有小璿! 她倾囊相授,将她会的一切全都教给他,让他不用花太多力气,準备课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上手。 这毕业前的最后时光,图书馆是他最常去的地方。 那天下午,小璿有课,留他一个人在图书馆读书。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了与小君相处的时光,他的心又浮动起来,书本内的知识难以下嚥。 他将东西丢著,什麼也不带,就这样离开图书馆;一时间他不知自己可以去哪裡,心念一转,他决定去运动。 独自一人来到操场,他开始慢跑,让自己流汗、喘息,藉此整理脑袋,让自己想清楚是不是要这样继续想东想西?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被这段莫名其妙无疾而终的恋情给束缚得难以自拔? 他愈跑愈快,甚至开始狂奔,想要藉由激烈运动让自己的脑袋更清楚,逼自己彻底想想自己未来的路该怎麼走? 几年来在棒球队的体能训练让他轻鬆就能应付这样的快跑运动,他可以感觉到风在身旁穿梭,他继续向前奔去。 就在他跑到一半时,他突然看见了跑道对面也有个人在慢跑,他好讶异,那是小璿! 沉佩璿下课后来到图书馆,没看见他,心裡一阵狐疑,以為他又跑到哪裡去自悲自嘆了,心下一紧,赶紧出来找人。 这段时间,她尽量将他拉著,鼓舞他、激励他,希望他转移注意力,专注在自己的课业上,别再胡思乱想。 她直觉想到他可能会在操场,一来到这,果然看见他的身影;她鬆了一口气,原来他来跑步运动。 於是她也下场跟著跑──应付考试,体能很重要,就这点来说,她应该比大部分的女生都要好。 严士扬迈开步伐,跑过大半圈,终於来到她身边,然后他放慢速度,与她并肩慢跑。「妳来陪我慢跑吗?妳人真好。」 说起话来,像是在撒娇一样,沉佩璿不禁摇头笑著,「我是怕你又跑去躲起来了。」 「妳放心,我不会了。」他的声音篤定,向她保证。 小璿这麼担心他,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可是个男人啊!他应该有振作起来的勇气。 听著他的保证,沉佩璿真的很高兴──她突然感到,严士扬经过这阵子的巨变,他真的长大了;或许他还是那个拥有真性情的男孩,却在遗憾与伤痛中磨练出更圆滑的个性。 第九章 他自己还没发现而已,也或许他只是一时收敛,但她还是好高兴,好高兴自己可以亲眼看著他,陪著他成长。「书唸得怎样?」 「还不错,进度超前。」 两人一起跑步,不快不慢,微喘但不会上气不接下气。 沉佩璿提议,「我来考你。」 「给妳考啊!」 「民法当中有关结婚的要件……」 「这个简单,依照民法第九百八十二条规定,结婚要书面,而且要有两个以上的证人签名,最重要的是,双方要到户政机关登记。以前没有登记,婚姻还是有效;现在没有登记,婚姻就无效了。」 「不错耶!」 「换我考妳,告诉乃论之罪如果对一人撤回告诉,对其他共犯也等於撤回告诉,唯一的例外是什麼罪?」 「我知道,就是通姦罪,老婆原先告老公跟老公外遇的对象,后来心软原谅了老公,撤回对老公的告诉,但还是可以继续告外面的女人,这就是非常有名的『女人為难女人』条款。」 「好厉害……」 两人你来我往、妳问我答,不知不觉间就在操场上跑了不知多少圈;两人都不觉得累,甚至还兴致勃勃。 严士扬突然觉得小璿的笑容很亮眼,几乎吸引了他所有的视线,甚至成為他眼裡唯一的目标。 她其实好漂亮,那双眼睛如此明亮,裡面充满了自信与智慧;她总是在他身边给他劝告、给他力量,帮他指引方向。 他本来就很感谢她,甚至是感恩──她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人,如果没有遇见她,也许他不可能从失恋的痛苦中挣扎而出,不可能学会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祝福她。 但现在,他对她有了全新的看法。 他……他好想知道哪个人那麼幸运,会得到她那麼深刻的喜欢,喜欢到她愿意祝福、愿意割捨。 那个该死的幸运傢伙是谁啊…… 当然,鬼混了大学四年的严士扬一定会得到报应,这才能对得起那些苦读四年,一分一秒都没浪费的莘莘学子。 那傢伙大学毕业后,当然没通过司法特考;不过相对的,沉佩璿应届就考上了,完成了她要求自己必须要达到的目标。 记得在放榜那天,他虽然落榜了,可他笑得比谁都开心,不知怎的他就是开心,因為她考上了。 他可是亲眼见到她就这样刻苦的读了四年书,这样的成就是她应得的,老天有眼啊! 而他,算了,临阵磨枪才半年,怎麼可能考上?只好乖乖剃光头去当兵了。 可是沉佩璿不放过他,即便在司训所辛苦的上课,每天仍然写信、寄书,找了一大堆资料,再加上自己準备考试时做的笔记,统统寄给在军中的严士扬,逼他好好唸书,不断的替他加油打气。 他真的不能不感动,第一次他想,小璿到底為了什麼愿意这样帮助他;第一次他发现这个问题不能再用「好朋友」、「最要好的朋友」这样的答案来解释了。 有一个人在后面不断的鞭策激励,严士扬不敢放鬆,将自己紧紧上了发条,逼自己一定要赶上……赶上那个已经迎向自己目标的女人! 不知怎的,他就怕赶不上她、就怕配不上她! 退伍后,严士扬顺利考取,虽然跟沉佩璿是同学,不过两人在司法官训练所倒是成了前、后期的学姊、学弟。 记得在放榜那天,换她替他高兴,高兴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倒是觉得还好,考取只是刚好,或许不要命的自信自傲又犯了;相反的,他注意著她──以前从没这样看过她,即便认识了这麼久,他从未这样看过她。 经过了一年多,突然间他不再想起小君了,那个曾经带给他极大伤痛的女孩,他甚至渐渐想不起她长什麼样,不记得她说话的声音…… 或许是因為在交往时,她本来就不爱说话,都听他说话。 现在他的眼裡突然专注著看著她──小璿,他们认识好久了,奇怪?他怎麼从没这样想过她? 她曾说过,她在大学时代很喜欢一个男生,喜欢到寧愿祝福他,那个男生到底是谁?! 该死!他好想知道是谁…… 坐在检察官席,严士扬看著坐在审判席上,身著黑领、黑袖,蓝色对襟镶边法官袍的沉佩璿,她清秀的脸庞专注看著文件,现场气氛一片凝窒。 这是开庭,气氛当然严肃。 可严士扬竟然莫名笑了出来,全场看著他,连坐在被告席那个十八岁的男孩也看著他。 沉佩璿抬头,「检方,肃静。」 「对不起,审判长。」 那个男生,是他吗? 她说她很喜欢一个男生,可那男生喜欢别的女孩,所以她愿意祝福他……是他吗?是他吗?! 沉佩璿终於抬头看向被告席的那个男孩子,孩子发现法官在看他,不自觉的发抖。 她再看向旁听席裡,坐著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扑簌簌掉著泪,拿著卫生纸却彷彿擦也擦不尽。 卷宗上说,被告的母亲生了病,每週都必须洗肾,家裡很穷;被告不再升学,每天打三份工──送报纸、到加油站打工、在便利商店值大夜班,一天睡眠不超过五小时,时而营养不良,导致已经十八岁了,身高才一百六十多公分,告活异常辛苦。 但仍是无法支付母亲需要的医疗费用,因此才会当街行抢…… 难怪连士扬都希望能从轻量刑…… 沉佩璿看著那孩子站在被告席不断发抖,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因為母亲生病差点輟学……当时她有一大群好朋友帮忙她,包括他……阿扬!如果没有那些朋友,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变成现在的自己。 可是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好运…… 「宏志,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吗?」她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一点质疑、责备,或许就是因為这样,让被告当场哭了出来,泪水不断掉落,什麼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旁听席内另一个中年妇女不顾法庭规则,竟然举手发言,「法官大人,这孩子很可怜,原谅他啦!我是被他抢的人,我都没有关係了。」 沉佩璿笑了,严士扬也笑著。 她点头,「被害人能够这般宽宏大量,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福气,我代替被告谢谢妳。」看向那孩子,「宏志,撇开法官的身分,我有个故事要跟你说。」 被告看著她,涙水盈满眼眶。 沉佩璿说著,彷彿掉入了记忆裡,「我还在读大学时,我的母亲跟你的一样都生病了,一度我想要休学,但我有很多朋友帮忙,包括现在坐在检方席的严检察店。」 看他点点头,沉佩璿继续说:「我没有休学,但日子过得很辛苦──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帮忙母亲到市场摆摊卖菜;七点半,我要赶到学校上课;中间只要没课,我就会赶回市场,继续帮忙。」 「下午我必须陪母亲到医院洗肾,晚上我得回家做饭,整天下来,我没有时间读书,更别提睡觉,可是我还是很努力地把握每分每秒,很多时候我边吃饭边唸书,然后就睡著了,差点淹死在麵裡面。」 眾人笑著,沉佩璿也笑著,很云淡风轻,只有严士扬為她心疼不已。那些画面,有些他知道,有些连他都没看过。 「我知道你很辛苦,真的,相信我,我能体会。你的母亲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我相信她很骄傲,而你也应该让你母亲继续為你感到骄傲。」 孩子就像是失控一样,坐在被告席放声痛哭,哭到不能自己;现场的人闻之鼻酸,,旁听席间,男孩的母亲也哭得不能自己。 「宏志,你如果有困难,应该做的是向别人求救,你可以跟我,也可以跟这位严检察官求救,我相信,我坚决相信,这个世上愿意帮你的人还有很多,你并不孤独,但是绝对不能犯罪!」 孩子用力点头,后悔不已,「因為妈妈隔天就要洗肾了……家裡只剩几百块……所以我才……」泪水不断掉落。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动手抢了这位阿姨的皮包,如果她受伤了怎麼办?如果她也急需要用这笔钱怎麼办?宏志,你一定是个成熟体贴的孩子,自己日子过得苦,更应该多為别人想。」 「对不起……对不起……」 「检方,有关於被告家境的问题,是不是应该通报有关单位?」 严士扬点头,「讯问被告当天,检方就已通知社会局,社会局已经介入,提供紧急援助;被告家中是低收入户,已经拨了一笔钱应急,地检署和地方法院这裡也发动募捐,另外我们也正在帮宏志的妈妈找份她的身体可以负担的工作。」 沉佩璿点点头,她知道该怎麼做了。「宏志,我相信你心裡一定很后悔、很难过,我要老实跟你说,这次你是真的犯错了,法律不能祝若无睹,否则我们等於鼓励犯罪,鼓励有困难的人不循正途来解决问题,反而去伤害别人……请你体谅我,即便我对你确实很捨不得,但是我不能纵放。」 他落泪,点头,已经做好一切準备。 「但是,」沉佩璿说著,突然哽咽了,「今天就算我宣告你有罪,你也不一定是坏人!你自己要不要当个好人,完全由你自己心中那个善恶的天平来决定,没有人可以左右;同样的,宣告无罪从这裡走出去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宏志,你要做个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母的人。」 「我知道……」 收拾卷宗,沉佩璿站起身,「暂时休息,我们下午两点宣判。」 所有人起立,送法官离开。 沉佩璿从审判席旁专门开给法官走的大门离去,她转过身,擦掉眼泪──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為难,也是她当法官以来常常面临的痛苦,每一个案子都要考验她一次。 大家都相信她手上的槌子,相信她心裡的天平,相信她就是代表善恶,可是连她自己都怀疑善恶、好坏,哪有这麼简单? 严士扬都看到了,他站起身从一旁的门走了出去──这裡虽是地院,不是地检署,但他就像是在跑他家厨房一样,他可熟门熟路。 绕过一段走廊,再转个弯,果然,他看见了沉佩璿,她就站在中庭花园的某个角落,拿著一杯水却没在喝水。 严士扬一阵心疼,他突然懂了她的挣扎──原来她在这个位置上,每天面临的都是这麼多痛苦的事,寻常人迴避即可,她却得一一解决,逃无能逃。 走到她身边,严士扬对她笑著;沉佩璿当然也看见了他,回给他一个无奈又疲累的笑容。 他真的心疼,為她心疼,尤其是听到她刚才那段自白,真不想承认,连他都红了眼眶。 他们什麼话都不说,好像什麼话都不需要说了;他们太熟悉彼此了,一个眼神与微笑就可以知道彼此的想法。 不用说,什麼都不用说,如果需要安慰,就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彼此吧!这已经不只是朋友的肩膀,是比朋友更深的关係,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快点、快点,去慢跑吧!」 「没问题!」 「可是只有慢跑很无聊耶!」 「……那我出题目考你好了。」 「放马过来!」 「来背条文好了!请背出刑法第三百一十条。」 「我想想……意图散佈於眾,而指摘或传述足以毁损他人名誉之事者,為诽旁罪,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百元以下罚金。」 第十章 「不错!换你考我。」 「民事诉讼法第两百七十七条,有关於……」 「不用提示,我会。『当事人主张有利於己之事实者,就其事实有举证之责任。但法律别有规定,或依其情形显失公平者,不在此限』。」 「算妳狠!那我再考妳……」 「轮到我了吧……好好好!你考。」不然他又要耍小孩子脾气了…… 「举证责任之例外,统统举出来。」 「事实於法院已显著或於职务上已知者,当事人自认之事实、当事人对他造主张之事实不争执、法律上推定之事实无反证者,这些都不用举证。」 「妳妳妳……妳太厉害了吧!妳是不是统统都背在脑袋裡了?」 「好说,该我了吧!请背出民事诉讼法第六百四十五条。」 「……啊?我……我不知道!」 「骗你的啦!民事诉讼法只到六百四十,没有六百四十五条。」 「妳耍我啊……」 「别这麼爱计较嘛!」 「哈哈哈……」 「呵呵……」 「又在笑什麼?」 沉佩璿跟著严士扬,两人一起漫步离开地院与地检署,时间是晚上十点,算是下班了。碰巧彼此都将工作告一段落,就一起约了离开。 「也没有啦!」 「还说没有,你在我的法庭上当场笑出来,该不会是在嘲笑我吧?」声音轻柔,指控倒是很重,典型沉佩璿说话的方式。 他感到一阵紧张,深怕她误会,「不是、不是,我……我是想起以前的事,以前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慢跑,然后背著法条。」 想著,她也笑了,两人继续走著,转过个弯,离上班的地方愈来愈远,心情自然也愈来愈轻鬆。 「那你现在还想玩背法条的游戏吗?」 一张俊脸垮掉,「不要!」 她摇头失笑,「亏是你还是个执法人员。」 摸摸自己的头,跟在她身边,下意识的一些动作,比如让她走在内侧,让她走在稍微前面的位置,在在显示出他的照顾。 看著她摆在身侧轻轻晃动的手,严士扬突然有种冲动想要牵住她的手,但又勇气不足,就这样伸出了又缩回来! 严士扬的大手就这样要伸不伸的,维持与沉佩璿的手保持十分公的距离。 眼看就要牵到了,却又缩了开,严士扬在心裡大骂自己真是个窝囊废;就在此时,沉佩璿停下脚步看著他,看见他那一脸懊恼的模样。 头一低,就看见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她笑著,「你想牵我的手啊?」 像是偷吃东西被发现的小孩一样,严士扬竟然第一次得害羞,黝点的脸都红了。 沉佩璿看著,主动牵起他的手。 她她她……她牵他的手?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冲动,而是十年了──这段单向的感情说也说不清,她一个人品嚐就好。 「小璿,妳还记得吗?妳说妳很喜欢一个男生,但那个男生喜欢别人,所以妳愿意祝福他……那个男生是谁啊?」 「你的记忆力怎麼这麼好啊?」都这麼多年的事了。 说来好笑,这段话这麼多年来他想忘都难忘,常常想著,想知道那个幸运的傢伴到底是谁?是哪个上辈子烧好香积了阴德的傢伙可以得到小璿的喜欢? 该死!他真的超乎他自己想像的在意!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你还在想小君吗?」 严士扬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想,因為我跟她交往过;但也没再想了,因為经过这麼多年,她应该早就已经嫁了。」 那只是一段年少时期的初恋──很痛,痕跡很深,但岁月的力量更大,曾经再喜欢的人,经过这麼多年的分离,那种喜欢的感觉早就淡了,甚至淡到他也不确定是否存在。 反而是她,这麼多年陪著他,一直都只有她陪在他身边,不曾离开、不曾放弃;给他鼓励、给他鞭策。 「我永远没办法忘记你带著小君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虽然说要祝福你,可是想到还是很难过。」 严士扬喉头一紧,心為她而疼了,「妳為什麼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脚踏两条船啊?」 「我……」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沉佩璿笑著,与他紧紧牵著手,「只能说,我们认识在不对的时间。」 「也许吧!」 她看著他,真的觉得他变了好多──收敛了、内敛了,不再这麼张狂;岁月与挫折磨练、砥礪了他的心智,虽然有时候他孩子般的个性、自信自傲的神情还是会跑出来,但现在的他真的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 单看宏志的案子,他如此深入的去调查被告的身家背景,发觉被告竟是这麼可怜的人,原来犯人未必大奸大恶。 她受他影响,法官冰冷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宏志的案子,她最后判他两年徒刑,缓刑三年──三年内只要不再犯罪,外前咎不计。换言之,宏志可以继续陪著母亲,不用坐牢。 「其实我还满笨的,要不是学姊跟我说,我还想不通。」想不通原来他早就受她征服,接受了她、爱上了她…… 「学姊跟你说什麼?」她很好奇。 「她说要我有点良心,看看这十年来到底都是谁陪在我身边;学姊还说,有很多男人在追妳,说我不是唯一的。」 「所以你只是想报恩?还是只是基於雄性生物的竞争本能?」 严士扬摇头,很认真,「不是,当然不是。」 沉佩璿也很认真,她想得到答案──她不是那种為了感情就冲昏头的女人,她说过她可以一辈子掩藏感情,一辈子只做他最好的朋友。 「小璿,我喜欢妳。」他知道,他该给她答案了──这些年来她的陪伴、她的照顾、她的付出都说明了她的感情。 他太笨,笨到看不清,还以為自己可怜兮兮,以為自己没人爱,原来十年来都有她陪著,他是全全界最幸运的男人。 沉佩璿看著他,眼眶一湿,她含泪带笑,点点头,牵著他的手,继绩向前走;她总是掩藏激动,深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失控。 可是她真的高兴,真的……「我也是……」 他好高兴,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她。 沉佩璿笑著,还想挣扎,但他不放,两人紧紧拥抱;反正都离开法院了,别人也看不到,而且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呢? 就在此时,他们听见了一阵哭喊,严士扬一回头,把沉佩璿护在身后,深怕有人攻击,可是他们发现来人是个女人! 那女人脚步踉蹌,浑身衣著不整,看来极為狼狈;严士扬基於职业直觉,立刻觉得不对劲,彷彿闻到犯罪的气味。 那女人靠近他们时,全身像是瘫软一样倒了下去;严士扬立刻放开沉佩璿,上前将人扶住,沉佩璿也面露忧心,在一旁护卫著。 两人还来不及看向这女人,前方一阵叫嚣,好几个男人似乎在追这个女人,但他们一看见有人,立刻跑掉。 「小姐?小……」 那女人缓缓抬头,看向严士扬跟沉佩璿,他们都惊呆了──她……是她…… 女人看见他们,眼前一片昏天暗地,泪水溃堤而出──觉得羞愧、觉得羞辱,觉得毫无顏面,她放声尖叫,「啊──」然后昏了过去。 「小君……」 小君…… 那景况太惊人,吓得沉佩璿直到现在都还胆韵! 严士扬基於合理怀疑,认定这其中必有犯罪事件发生,於是他来不及理沉佩璿,将汪映君抱起直接叫了救护车到医院,同时通知警方与检方。 她是一个人回到家裡的! 到家后,她不知自己该做什麼──显然还无法从刚才的恐惧中清醒过来,恢復冷静思考。 一晚上的辗转难眠,脑中想到的都是小君那惊恐的脸,那凄厉的尖叫──这年小君到底经歷了什麼事?她到底怎麼了? 这原本已经被忘记的人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是一副落魄悲惨的模样,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最后沉佩璿失眠了整晚,顶著一副熊猫眼,以及精神不济的神情到法院上班,继续去迎战那堆积如山的工作。 学姊看到她时,还讶异的问她到底怎麼了?她只是摇摇头,不发一语,处理著公事,审阅卷宗,写判决书。 她在想什麼?或许是害怕吧!小君……这麼多年没出现了,会不会一出现,一切就变了? 「我怎麼能这样想……」沉佩璿责备著自己,怎能為了私人感情变得这麼冷漠──小君看起来就像遭遇到重大打击,那个打击一定很严重,到底是怎麼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按捺不住,她第一次打电话,拨了严士扬的手机,有拨通,但没人接听;接著她再打电话到地检署找严士扬,没报上自己的大名,对方只说严检察官刚传讯嫌犯,目前正在讯问。 联络不到……那男人也真是的,再怎样,昨晚她也亲眼见到了,他难道不用跟她说一下,让她了解状况,不用再担心吗? 学姊李嘉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抬头看著她,「小璿,今天怎麼了,好像一直心神不寧的?」 摇头,「没事。」说没事是骗人的,她隐约可以感觉到好像就快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事情会有多大、多严重,她真的很担心。 学姊继续处理自己的公事。 可是沉佩璿安静了一会儿,立刻又有了动作,她又开始打电话,试图再联络严士扬,但依旧没有结果。「学姊,地检署那边有什麼事吗?」 「妳问地检署有什麼事?是案子的问题吗?」 「不是,他们今天有传讯什麼人,或是正在调查什麼案子?」 学姊摇头,「没听说啊!不过小璿,妳忘了吗?地检署那边的事,我们不一定会知道,检审分离啊!他们要做什麼也不会通知我们啊!」 是啊!她担心到都傻了,「对啊……我竟然都忘了。」苦笑,笑自己傻,傻到连这种最基本的事都忘记了。 沉佩璿不再问了──她不应该继续这样分心,这不像她;既然要工作,就应该专心一致,如果想东想西,手上这些等待她做出判决的案子的当事人,对他们也不公平。 经过这番心理说服,沉佩璿收拾起杂乱思绪,专心工作,阅卷,整理资料,开庭;学姊则照常忙进忙出,帮忙她。 中午过了,下午也过了,她忙到暂时都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堆积如山的案件几乎佔据了她所有的心思。 每天的工作就是这样,时间永远不够用,时鐘上的指针,她都怀疑有人调快了,怎麼一下子就下午五点了? 当她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时,看著时鐘,讶异自己又过了一天,可是停下工作,下一瞬间,所有的忧心又都回来了。 看著电话,犹豫著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哪有这样的,昨天晚上才彼此告白,就算不用如胶似漆,他至少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就算……再度遇见小君,也该给她个电话吧? 真的不想把事情想到那裡去,显得她的度量太小,可是她还是女人啊!投注了心思,放入了感情,怎麼可能不想? 可是她的理智还是安慰著自己──士扬是检察官,调查犯罪,全心投入,那是他的职责,也许这一整天下来,他都很忙,忙到无暇顾及她,这无可厚非。 放宽心,做个理智的人,沉佩璿,听到了没…… 「我的天啊……」学姊突然开门冲了进来。 第十一章 沉佩璿看向来人──学姊一脸惊惶、脸色慌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学姊,怎麼了?」 「抽中了,抽中我们庭了,小璿,妳要準备开羈押庭……」还在喘,像是马拉松选手一样,千里赶来报讯。 「开羈押庭又不是第一次,干嘛这麼紧张?」 「是阿扬的案子,他今天早上传讯唐荣问案,现在要向法院声请羈押。」 「唐荣?」 「就是那个唐氏企业第二代小开,现任唐氏企业的总经理唐荣啊!」 「我对那些企业家又不熟……」 「小璿,那个唐荣就是汪映君的未婚夫;汪映君!妳还记得她是谁吧?就是小君啊!」学姊大声说著,又急又乱。 她浑身一震,「小君的未婚未?」喃喃唸著。 「就是啊!」 沉佩璿坐不住了,站起身,「书状送来了吗?」她要亲眼看。 「这是我去打听到的,等一下才会送来;阿扬要赶在二十四小时内把唐荣声押,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一个小时了……小璿,妳可以审理的时间不多,怎麼办?」 沉佩璿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那妳知不知道……那个唐荣是犯了什麼罪?」 学姊用力想,「好像是……加重强制性交!」 「加重强制性交……」沉佩璿乱了,彻底乱了,这惊人的消息如海啸般一波一波袭来。 昨晚才与小君重逢,原来士扬忙了一天,都在讯问小君的未婚夫,难怪小君……那一脸痛苦,彷彿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 「小璿,妳……妳可以吗?」 「不行也得行啊……」她平復情绪。 明明没什麼好怕的,明明开羈押庭决定押不押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就这一次,这即将开始的羈押庭竟然让她如此紧张,甚至恐惧,彷彿眼前即将天崩地裂。 书状不到三十分鐘就送到沉佩璿的办公室,她没花太多时间就看完了──不是因為她会速读,而是因為除了声请羈押书之外,只有少少两张纸,而且这两张纸无关证据,而是验伤报告。 她几乎不敢置信,「就这样?」 学姊李嘉蓉站在一旁焦急等待著──她不是法官,没有小璿的允许,这些书状她都不能看,「怎麼了?」 「这真的是士扬经手的案子吗?」 「是啊!上面应该有阿扬的签名啊!」 看向声请书上那公诉检察官的签名处,签上了严士扬的大名,字跡潦草但下笔很重,显见当时他有多混乱、多心急、多愤怒…… 「这不像士扬的作风。」 「小璿,到底怎麼了?」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学姊赶去开门,原来是法警来通知,「法官,要开庭了。」 沉佩璿收拾心情,「我知道了。」 不能再多想,沉佩璿站起身到一旁的衣帽架拿起了她的法官袍穿上,然后走回办公桌,拿起那少少的几张文件,抓起一本六法全书──準备上场应战了! 李嘉蓉拦住她,第一次在沉佩璿要开庭时拦住她,因為她心裡的疑惑几乎快要爆炸;更是第一次她不顾忌讳,开口问了沉佩璿的想法。「小璿,妳……妳要怎麼做?」 沉佩璿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她不能说,在没做出裁定之前,她不能跟任何人说;但是学姊都懂,知道她摇头代表的是她不知道该怎麼办。 沉佩璿走出办公室,一个人往法庭走去,一路上,她第一次脑袋裡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有满满迷惑。 这二十四个小时裡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士扬不是这样的人──每次要羈押嫌犯,他总能提出一大堆证据,给她充足的理由,让她想不押人都不行。 可是这一回,怎麼就这样简单几张纸…… 她真想骂人,到底是在做什麼?这一切只能上到法庭,亲眼见到他,才能弄清楚。 大门就在眼前,法警帮她将门打开,对著她喊了声法官好;她若有所思的随意点个头,走进了法庭。 现场所有人都起立迎接她,沉佩璿安安静静的坐在审判席上,庭上所有人都坐下。 严士扬坐在正对沉佩璿的右边检察官席,被告则坐在对面。 「原来法官是个女的啊!」唐荣随口说著,语气裡满是嘲讽。 沉佩璿不在意,严士扬倒是发飆了,他对著被告大骂,「给我闭嘴,像你这种人,到了法庭还这麼嚣张,真是人渣!」 「抗议,我代表我的当事人,严重接议检方如此人身攻击。」 还没开始审理要不要羈押人,现场已经吵了起来,沉佩璿感到头很痛,她拿起槌子,重重敲下。 「肃静!」她沉著声音,一点都不因唐荣的嘲讽而感到愤怒,「尊重法庭的秩序,检方注意立词,嫌疑人也给我听清楚,再敢乱说话,我当场告发你污辱公务员罪。」 不用大吼大叫,沉佩璿立刻控制住了法庭秩务;唐荣的律师当下有点紧张,看来这个沉佩璿虽然年静,可能不太好搞定。 「已经收到检方羈押声请书了,请检方说明目前的状况。」 严士扬站起来,慷慨激昂,甚至悲愤不已地说出了他这二十四时的调查与发现── 「嫌疑人唐荣涉嫌以凌虐手段强制性交被害人汪映君,检方将被害人送往医院验伤并且採集样体,确认被害人身上有嫌疑人之体液,因此检方声请法院将嫌疑人唐荣收押禁见。」 沉佩璿听著──严士扬这段话跟声请书裡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变,那多出来的两张纸就是医院的验伤证明与採样报告书。 这时,唐荣的律师站起来,「检方说的完全是罗织入罪,汪映君小姐是我当事人的未婚妻,就算在她身上採集到我当事人的精液,那又代表什麼?未婚夫跟未婚妻发生性行為,这违法吗?」 严士扬怒吼,「你他妈的放屁!」 「抗议!庭上,检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秽言,我方严正抗议。」 沉佩璿沉著声,「检方,请自重。」她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可是严士扬似乎没感觉到沉佩璿的反应,他依旧愤怒不已,「未婚夫跟未婚妻?!天底下哪个未婚夫跟未婚妻在发生性行為时,会拿刀子在未婚妻身上刻字?!唐荣在汪映君身上刻上『贱货』两个字,这是未婚夫跟未婚妻之间的正常性行為?」 「那也不关检方的事,我的当事人跟他未婚妻之间,就是喜欢这种激烈的性行為;医学上也说了,天底下就是有人像受虐狂一样,喜欢受到别人的虐待,说难听一点,干你们什麼事?」唐荣的律师说得不伦不类,不过唐荣倒是笑得很开心。 终於,严士扬发飆了,他将手中的书状用力一甩,拋扔在地,站起身就想冲上前去痛揍唐荣那个畜生。 一旁陪著他出庭的检查官拦都拦不住他! 该死!小君受到那麼重的伤,他亲眼看到那些伤,都是那个畜生害的!该死──这还有天理吗? 沉佩璿看到──这还得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抓起法典往桌上重重一掷,全场震惊,她并大吼。「严士扬!停下来!这是我的法庭,你想当著我的面打人吗?」 声音变得有点凄厉,「你再不停下来,我第一个把你赶出去!」 严士扬根本想不到沉佩璿会这样斥责他,他一时愣住了,不敢相信;一旁跟著他来的检察官乘机将他拉了回来。 沉佩璿收拾情绪,翻著那少少两、三张的声请书,「嫌疑人究竟有没有罪,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检方想要将人押起来,请依照刑事诉讼法第一百零一条以及第一百零一之一条,举证说服我。」 这一段话鏗鏘有力,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或许检方与唐荣的律师都开始在想要怎麼说服法官──沉佩璿说得没有错,唐荣有没有罪,等起诉后再去辩;今天讨论的是羈押,重点就在羈押。 严士扬站起来,「经过这一天的调查,嫌疑人犯罪嫌疑重大,有逃亡之虞,更可能湮灭证据,或勾串证人,所以检方要求法院同意将唐荣羈押。」 唐荣的律师立刻接话,「庭上,我的当事人根本没有犯罪,他是正常与未婚妻恩爱;况且我的当事人是唐氏企业的领袖,名声远播,他根本不可能逃亡;要谈湮灭证据,那更是不可能,因為我的当事人和未婚事的性行為是合乎人情的,根本没有必要湮灭证据。」 「shit!」严士扬低呼。 沉佩璿看了看双方,「检方,你的羈押理由无法说服我。」 严士扬几乎呆了,他站起来,「这傢伙强暴了小君,犯罪嫌疑重大……」 「法条说,羈押之目的是為了避免当事人逃亡,或是湮灭证据,致使后续追诉 困难,我必须很老实的告诉你,你只能就这两点来说服我,他是不是真的会逃亡?他是不是真的会灭证据?不要再说他有犯罪,根据无罪推定,你的说法我无法接受。」 严士扬还想努力,「但是依据第一百零一条,强制性交罪有反覆实施同一犯罪之虞者,可以採取预防性羈押……」 「那你就要证明,有事实足认嫌疑人会反覆实施同一犯罪。」 第一次,严士扬完全不知该怎麼说──这二十几个小时,他花了一半的时间在医院调查小君的伤势,又用另外一半的时间将唐荣传来问话,然后将他当庭逮捕,并予以声押。 确实,他没有时间去调查别的证据;可是光看小君身上的伤势,他就篤定那傢伙是兇手,该死的!小璿為什麼要这样? 「检方,」沉佩璿提醒,「请尽快举证,二十四小时快到了!」 唐荣的律师开口说:「庭上,请放心,汪映君小姐是我当事人的未婚妻,他们认识很多年,几乎是老夫老妻,早就腻了,现在碰到这种事,当然更不想碰她,怎麼可能会『反覆实施』呢?」语气轻佻得很,唐荣也跟著一笑。 严士扬一脸痛恨,握紧拳头,全身肌肉几乎绷紧。 沉佩璿也皱著眉头,但她谁也不看,只看著严士扬。「检方,我不能再等了。」深呼吸,「本庭裁定,不准羈押,立刻放人。」 严士扬全身一痛,他几乎是立刻从位子上弹跳起来,厉声喊著,「沉佩璿!」声音裡满是怒气。 她也不示弱,敲著手中的槌子,「立刻放人!退庭!」 抓起手上的卷宗,她头也不回,离开了法庭…… 晚上八点了,沉佩璿还待在办公室裡处理著工作、研究著案情,写著其他案子的判决书。 听说检方已经立刻向高等法院提出抗告了…… 她问心无愧,这个不准羈押的裁定是她依据证据做出来的,相信高院也会同意她,只是…… 士扬提抗告,只会折损他自己而已,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几乎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想把人押起来吗? 是的,出於直觉,她知道那个唐荣很可疑,知道小君那晚惊慌痛苦的表情不是假的,她也可以想见,唐荣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法院后,对后续蒐证会很困难,外界更会因此而批评她,可她问心无愧,她只看证据。 所以她很讶异──这是士扬第一次让她面临这样的窘境! 若要押人,就得把证据蒐集齐全,别让法官為难……她曾这样告诉过他。 而他亦曾说过──他才不想看到她伤脑筋。 第十二章 所以每次办案,他都会努力蒐集证据,让她可以毫无疑惑的判案;但这次,他就用空空几张纸,一反他过去的做法,所以她不能如他的愿将唐荣收押。 李嘉蓉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东瞄西看,完全静不下心来处理工作──今天她决定晚点回家,经过一个下午的惊心动魄,真怕会有意外发生。 这时,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猛烈敲打声! 李嘉蓉迅速冲向门口,挡在前头;沉佩璿只有看了一眼,当下了然於心,立刻埋首回到工作中。 「开门!把门打开!」 李嘉蓉不知如何是好,很為难的看了沉佩璿一眼,脸上只能掛上苦笑,然后继续把门挡住。 外头依旧高声喊著,「开门,让我进去!」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有人劝说著,「检座,不要这样,这裡毕竟是法院啊!不要闹到院长都发现这件事,这样对你、对沉法官都不好。」 「该死!开门!」严士扬高喊,「妳敢判,难道就不敢面对我吗?妈的!开门!」 沉佩璿不动声色,学姊专心挡门,没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 外头的严士扬继续叫嚣著,嗓门还是大得很。「这就是妳说的正义?狗屁!」声音都快哑了,「妳以前是怎麼跟我说的?难道那都是放屁吗?开门──」 丢下手中的笔,「把门打开!」 「小璿,不要啦!我出去劝劝他。」 沉佩璿受不了了,「不用!把门打开。」 他既然有满腔怒气,那就让他释放出来;她既然问心无愧,那她干嘛害怕面对他?更何况还是面对那个在她心中住了这麼多年的他! 李嘉蓉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她,又看看门,只好边嘆息边把门打开。 门一开,严士扬立刻冲进来,顿时门内、门外尷尬成一团。 「学姊,妳先出去。」 李嘉蓉无奈,论职位,眼前一个法官、一个检察官,她哪有地位说话?更何况这两人间绝对不只是為了工作上的事而僵持不下,感情的因素一定也佔了很大一部分。 李嘉蓉赶紧出去,带著几个法警离开,顺道帮他们把门关上──不管如何,阿扬应该不会打人吧!应该不会吧?是她耶……是小璿耶…… 严士扬一脸狼狈,脸上满是汗水,身上的白衬衫都皱了,袖子捲到手肘处,他高大的身躯就站在她面前。「為什麼?」 沉佩璿嘆息,「理由我在法庭上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是小君啊……」 一句话让沉佩璿顿时红了眼眶──她知道啊!知道那是小君,她到现在还忘不了那天晚上看到小君那惊惶失措的眼神,听到小君那近乎绝望的凄厉吶喊! 她知道小君受了委屈,她知道啊…… 严士扬突然落下了涙水,用手背去擦却擦不尽,「那畜生强暴了小君,还拿刀在小君身上刻字,妳知道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共有一百多处,妳知道吗?」 沉佩璿也红了眼眶,「……到底要我怎麼说?就算如比,要羈押嫌疑人,检察官必须负担举证责任,这点你一定很清楚……」 「妈的!现在谁管那个!」他愤怒出拳,重重捶了她的办公桌,桌上的文件顿时掉落在地,水杯动了一下,洒了几滴水出来。 他只知道小君被那畜生伤害了,那该死的畜生简直是拿凌虐小君為乐;甚至……甚至当年,小君都是因為被那畜生强暴,才会离开他的! 沉佩璿心裡一痛,「说这样的话,你还是执法人员吗?」 「那妳呢?妳以為妳这麼做就是正义吗?妈的!这就是妳所谓的正义?」严士扬几乎要疯了。 尤其是刚刚,亲眼看著唐荣那畜生大摇大摆走出地检署,还在记者面前呛声说,检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唐董事长愿意原谅检方…… 妈的!妈的── 沉佩璿闭了闭眼睛,再张开,「你用三张纸就要我同意押人?我不想批评你,但你太离谱了!為了小君,你连检察官都不知道怎麼当了……」 「对!」严士扬怒声承认,「我看到小君,我都快要发疯了……我心疼得快要发疯了──」 沉佩璿发现自己似乎快要站不稳了──他就在她面前承认他见到他当年的女朋友,看到小君那可怜的模样,他心疼得快要发疯了?! 她沉佩璿可真能忍,竟然还站得这麼稳!但就算双脚还在发抖,她也得站稳……站稳啊…… 严士扬痛心的看著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麼话,更没想到自己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那话裡彷彿承认了他忘不了小君,一直都没忘记小君! 心疼得快要发疯了?!撇开头,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什麼? 老天,那一晚的告白是笑话吗?还是惩罚?惩罚她的动心,惩罚她贪婪到不愿只当朋友,竟然奢望感情? 严士扬抱著头,泪水竟然失控,他痛哭著,為了小君这麼多年来所受的苦,他还怪她,他还曾经那麼怪她……「小君这麼好,是个好女孩,為什麼会发生这种事……就算分手了,我也不希望她变成这样……」 沉佩璿鼻头一酸,眼眶也湿了──她又何尝希望?她从没想过要趁此机会介入…… 介入……可笑啊!她在介入他们…… 「我当什麼检察官?我帮不了小君……伸张正义、追求真相、发现真理,我呸!都是狗屁!」 她看著他,一双泪眼与他相对。 严士扬也回望,在他的眼睛裡似乎没有她了──他怪她、怨她,不能接受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啊!就让他怪吧、怨吧!她无所谓,顶多就是退回去,退到那一晚之前,退到两人还是朋友的时候,甚或退到十多年前,两人不相识的时候。 其实严士扬自己很清楚,对著沉佩璿发这顿脾气一点意义都没有──高院已经将抗告驳回,他知道自己站不住脚! 可这是小君啊!小璿不是也认识小君,不是跟她很熟吗?為什麼?為什麼小璿不肯帮忙?為什麼? 他气她、怨她,认為她变了……变了…… 严士扬握紧拳头,狠狠的,完全只是為了发洩怒气,住一旁的书柜玻璃击去;玻璃柜门登时碎裂,裡头摆的正好就是这十年来他送给沉佩璿的六法全书。 这般冲击让柜子裡的六法全书掉了好几本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到了一直在外面等的人。 李嘉蓉冲了进来,正好看见两人对峙──沉佩璿一漠然,严士扬垂著拳头,上头流著血。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人一走,沉佩璿全身顿时气力放尽,她就这样顺势瘫坐在地上;李嘉蓉上前急著想要看她,确认她的状况。 沉佩璿摇摇头,闭著眼,涙水突然涌出,吓坏了旁人。但她不哭,没有哭泣声,只是默默流泪。 这时她又张开眼,用爬的爬到书柜旁,不顾那可能刺伤她的碎玻璃,亲手将那一本又一本的书捡起来,抱在怀裡。 这是他送的,她万般珍惜……就算他不在乎了,她还是视若珍宝,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 那天晚上的事幸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至少地方法院与地检署的大头都没发现,沉佩璿也没因為严士扬跑来闹就向地检署抗议,事情过了就算。 书柜玻璃破了,找工友来修就好;卷宗散落一地,花点时间整理就好,李嘉蓉想,她这个法官助理本来就该做这些事。 只是沉佩璿从那天起更沉默了,每天都埋首工作,常常一天下来,除了开庭的时候外,一句话也不说。 甚至这几天,她都住在法院不肯回家,不断用工作来麻醉自己──累了就在位置上趴著睡一下,凌晨两、三点醒过来继续工作,效率大增,但健康状况一定会受影响。 李嘉蓉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却不知该怎麼说── 汪映君的案子就卡在汪映君是严士扬的前女友,而小璿喜欢阿扬好多年了,本来以為小君已经离开,应该也已得到幸福了,小璿终於可以跟阿扬在一起,但现在看来,恐怕很难。 看严士扬一脸為了小君打抱不平,甚至為了小君没有裁定羈押唐荣,跑来这裡大闹一场,让人很难不联想──阿扬还爱著小君! 难怪那天小璿会流泪,虽然没哭出声;在李嘉蓉的记忆裡,好像也没看过小璿哭,那天真的是第一次! 在这之后,沉佩璿好像恢復正常了──她正常工作、正常开庭;但李嘉蓉还是明显感觉到,问题大条了! 身為学姊,為了帮小璿的忙,為了确定那个严士扬现在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真的重新对小君动心了?李嘉蓉决定亲自出马,把那傢伙找出来问话。 那天下午,李嘉蓉趁沉佩璿开庭时,偷偷一个人从地方法院跑到隔壁的地检署,把严士扬给找了出来。 老实说,法官助理跑来地检署找人,这很平常,可是如果找的是检察官,那就很奇怪了;更何况她李嘉蓉还是沉佩璿的助理,而沉佩璿正是前几天才因裁定不羈押唐荣而声名大噪的美女法官。 约在地检署旁的小公园,严士扬一脸不爽──他正在研究案情,正在调查各项证据,正陷入僵局找不到出路,被别人打断,当然不爽。 「学姊,干嘛?」语气极不情愿。 李嘉蓉也没好气,「还知道我是你学姊?你可真有礼貌啊!」 高大的身躯一屁股坐在公园的铁椅上,「我现在正在忙,请问学姊到底有什麼事?」 李嘉蓉觉得这个严士扬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真不知為什麼小璿那个傻女孩会这样傻傻的喜欢了他十年,难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不对,西施是女的,严士扬可不是女的……「你现在到底打算怎样?」 「什麼怎样?」 「小君啊!」 说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严士扬的脸色一沉,内心的不捨与痛楚又回来了,「我还在调查,我就不相信那个唐荣逃得过;未婚夫妻?正常性行為?骗谁啊!鬼才信……」 「我不是问你案子,我是说你那天对小璿发了那麼大的脾气,你现在到底想要怎样?」 想起那天,严士扬也觉得很烦,「能怎么样?闹都闹了……」 「你一点都不觉得你自己有错喔?」 「小璿应该把唐荣押起来……哦!干嘛打我?」 李嘉蓉重重敲了严士扬的脑袋瓜,就像是教训她家裡那个五岁的儿子,「你检察官都白当了!你司法特考是白考了!你法律都白唸了!」 「……」 「回去把条文背清楚,小璿处理得没有错,高院驳回抗告,不就说明了一切?」 「……可是唐荣犯了加重强制性交罪,是最重本刑七年以上的罪……」 「笨蛋!你到底是怎麼当检察官的?大法官都说了,单是重罪不能成為羈押理由。」她非得帮小璿说话不可,「小璿在法庭上已经很帮你了,像你这种动不动就开口骂被告的检察官,在其他的庭上,一定会马上就被轰出去,还让你待在那边口出狂言啊!」 「我看到唐荣那个畜生,我就不爽啦!」 「真的只是这样吗?」她突然一问。 「什麼意思?」 李嘉蓉看著他,说出了她心裡的忧心──相信这也是小璿的忧心,只是小璿一直都不敢说。「你平常脑袋很清楚,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丢了三张纸就要法院押人的事情……你坦白说,是不是因為这个案子牵扯到小君,你才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还爱著小君?」 第十三章 严士扬又爆发了,他站起来,奋力踹了铁椅一脚,「妈的!你们每个人為什麼都要把事情想到那个地方去?為什麼!」 「……」 「每个人都这样说,妈的……」 「因為你的表现,就是给人家这种感觉。」 严士扬喘息著,愤怒与讶异交加,「我是个检察官,小君是受害者,我他妈的不应该帮她吗?」 「你是检察官?但你却忘了该怎麼羈押嫌疑人?如果不是牵扯私人情感,你会把这麼重要的『基本常识』都给忘了吗?你骗鬼!」一字一句清楚说著,非常强调基本常识那四个字。 「我……」 李嘉蓉不想再跟他多说,「严士扬,你还爱不爱小君,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我也没资格管你;可是你听清楚了,不要再拿这个来其负小璿!」 想起那天晚上小璿跪在地上收拾那些他送给她的六法全书,那个画面、那个场景,李嘉蓉就跟著心痛到无以復加。 「我……我哪有?」 「我坦白说吧!小璿爱你这麼多年了,你如果不能回应她,就离她远一点,不要再伤害她。」 「為什麼要把话扯到那边去?我是在公事上跟小璿发生一点争执……」 「公事?自己分得清楚吗?」李嘉蓉站起来,「你不用回答我,回答你自己就好。」 迈开步伐,本来要走,但还有话不吐不快,「我听到你们那天的话了,你质疑小璿所谓的正义,我告诉你,我认识小璿很多年了,她没有对不起谁,包括你、包括小君;小璿没说,但我知道,你这样质疑简直比杀了她还狠!严士扬,我不想骂你,但你真的很可恶!」说完就走。 严士扬一个人坐在铁椅上,眼神茫然,拳头紧握;他抱著头,弯下腰,双手手肘就放在大腿上──此刻的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对小君到底是怎样,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小璿,还有小璿,他到底该怎麼办? 这起案子还在检方的调查中,沉佩璿无从闻问,她也不想多管──為了要不要羈押唐荣,她跟士扬几乎反目,虽然她心中毫无歉疚,但还是祈祷…… 如果要起诉,这案子不要给她审,给哪个庭审都好,放过她吧……可她没这麼好运。 检方经过一週后,还是以加重强制性交罪将唐荣起诉;案子送到地院,电脑一抽籤,还是由沉佩璿来负责。 接到卷宗那天,她嘆息再三,认命的花了许久时间阅卷,将检方蒐集的资料一遍又一遍读过,这裡面包括小君的说词,包扦检方讯问唐荣的笔录。 学姊李嘉蓉站在一旁帮忙整理卷宗,「小璿,怎麼样?」 摇头,「很麻烦。」 「怎麼说?」实在令人好奇。 尤其这个局面更令人好奇──阿扬跟小君在大学时代是情侣,那些一直在关注此事的八卦媒体都知道这件事了;而媒体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或许是透过地院某个看过小璿和阿扬密切往来的人透露的,竟然八九不离十的猜到了小璿、阿扬与小君之间的关係。 现在,小璿要负责审这个案子,到底结果会如何,大家都在猜。 可想而知,小璿会有多為难、多挣扎──她是个法官,她一定得公正的审判,就算严士扬一直在叫嚣说唐荣一定有罪,依照小璿的个性,她也不会这麼快就先入為主。 所有人都在猜,有人认為小璿為了怕严士扬跟小君復合,一定会判唐荣无罪;也有人说沉法官才不是这种人,有罪就是有罪、没罪就是没罪…… 「不要问,很恐佈。」 她努力一笑,李嘉蓉也笑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开门进来,「法官,开庭了。」 「我知道了。」同样的,她站起身,穿上了法官袍,抱起卷宗,一个人走出办公室,走向法庭。 到庭后,她一如往常就坐;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次案件由三人合议审判,只是由沉佩璿担任审判长的职务。 严士扬就坐在检察官席间,他的眼神看著沉佩璿,两人四目相交;沉佩璿立刻移开眼神,与一旁的受命法官交谈。 自从那天吵过一架后,他们好久没见面了──严士扬在心裡嘆息,学姊说的话在他心裡发酵。 也许他话说得真的太重了…… 小君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又是这样受尽伤害的出现,让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想著要透过法律帮小君讨回公道。 也许他太冲动,伤了小璿…… 「起诉状已经收到,我会女排受命法官进行证据调查庭,被告针对检方提出的证据与自白,如果有任何质疑,都可以提出,受命法官会一一做出裁定……」 「审判长!辩方有话要说。」 沉佩璿看著,还是唐荣那个律师,而唐荣就坐在一旁,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你说。」 被告律师站起来,显然已经做好準备,他手裡拿张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审判长,辩方请求判长裁定不受理检方的起诉,因為检方就此案件的起诉不合法。」 严士扬瞪著律师,简直像是要把对方拆解入腹。 沉佩璿看著,心裡直嘆息,这男人怎麼还是这样?平常脾气已经够不好了……扯到小君的事,他更难控制脾气…… 唉……「怎麼说?」 「检方以加重强制性交罪将我的当事人起诉,但正如辩方上次在羈押庭上说的话,第一,汪映君小姐与我的当事人是未婚夫妻,几乎如同配偶,配偶间如果涉及强制性交罪,必须由身為配偶之人提出告诉后,检方才能追诉,这是告诉乃论罪的基本常识。」 「第二,检方以刑法第两百二十二条第一项第五款之加重事由起诉,也是误会。」 「放屁,被告在被害人身上拿刀刻字,然后强制性交,这就是加重强制性交。」严士扬说著。 沉佩璿点头,「就法条上的文字来看,检方并没有说错。」 「但是我方上次也说过了,汪映君小姐身上受的伤是他们未婚夫妻间性行為之一部分,主观上难以认為是凌虐,顶多称得上是刑法第两百八十二条的加工自伤,而加工自伤必须要达重伤程度才可起诉,而汪小姐并未受到重伤,显而易见。」 「退一步来说,就算要用第两百七十七条伤害罪来追诉,重点还是在於这是告诉乃论罪。所以一切的重点都在於,检方逕行提起公诉,根本违法,汪映君小姐并没有提告的意思,因此请审判长裁定不受理起诉。」 严士扬怒斥著,「根本就是诡辩,本案就是要审理加重强制性交罪,而这条罪就是公诉罪,检方起诉并没有违法。」 沉佩璿听著,看著严士扬,「被害人有没有提出告诉的意思?」 严士扬也看著她,毫无退缩,「被害人身心受到重创,那天在医院验伤过后,甚至住院了好几天,检方也是等到她稍微清醒才进行讯问。 「被害人连心情都没办法平復,怎麼可能决定要不要告?况且重点根本不在被害人要不要告,因為被告犯的是加重强制性交罪,妈的!这个畜生!」 「抗议!」 「抗议有理,检方,注意言词。」 「妈的!这个畜生!」再骂一次。 「抗议!严正抗议!检方……」 敲下槌子,「好了!好了!注意法庭秩序,靠著吵吵闹闹拖延审判,检方跟被告都想一直被困在这种芝麻蒜皮的吵嘴上吗?」 沉佩璿跟身旁两位法官交换意见,心裡有谱了──虽然这个决定一定会让士扬更愤怒,甚至可能伤到小君,但除此之外,似乎别无他法,否则被告一直循程序问题不愿进入实质审判,终究无法发现真相。 「所以被告承认在发生性行為时,有『拿刀割人』的事实,而被害人不会因此提起告诉是吗?」 「审判长,我的当事人认為这只是未婚夫妻间的性行為,就算因此受伤,也算是加工自伤,法律根本无权置喙,不然我方提议,请传唤汪映君小姐前来对质,我方相信汪小姐会亲口告诉审判长她的决定。」 「审判长,检方坚决反对让被害人前来对质;被害人身心俱创,现在正受到检方与警方严密保护,如果再让她前来接受对质,会受到二度伤害。」严士扬有点著急了,害怕沉佩璿会准。 当然,他那副急於要保护汪映君的样子,沉佩璿全都看在眼裡。 「审判长,检方一再迴避问题,单凭表象就将我的当事人起诉,造成我的当事人名誉受到极大损害,我方要求应该传唤汪映君小姐前来对质,况且就连性侵害犯罪防制法都没有禁止出庭对质,请审判长准许我方的要求。」 「千万不可以!审判长……」 「好了!我都听到了。」沉佩璿看著卷宗,与身旁的法官交换意见,她看著严士扬,「被害人目前的状况可以清醒的与人交谈吗?」 「是可以,可是……」 没听他的话,「被害人目前还在接受药物治疗吗?」 「已经不用了。」 沉佩璿决定了,「好!那就让被害人过来接受对质。」 「审判长!」严士扬站了起来,语气裡满是焦急。 他真不敢相信,小璿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做出这麼残忍的决定? 「我知道你的疑虑,法院这边会做好万全準备,一定会保护被害人。我会吩咐院方找安全的法庭,将被害人与被告完全隔开;你放心,被告和被害人绝对无法见面,如果你不放心,我准许检方亲自参与法庭安全隔离设施的设置,直到检方满意我们再开庭。」 严士扬听著沉佩璿一字一句清楚的保证,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什麼,还能说什麼。 或许下意识他还是相信她,相信她比他更周全、更聪明,更能够衡平行事。 「那就这样决定了,下一次开庭的日期等法院通知。现在,退庭。」她站起身,抱起卷宗离开法庭,其他法官也跟进离去。 严士扬坐在检察官席的位置上看著她离去,心裡嘆息──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懂她,懂得她的坚持、知道她的理想,更知道她是个什麼样的人;可是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不懂她,不懂她為何要这样做,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不懂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沉佩璿吩咐在法院裡找一个地点开庭,严士扬為了确保汪映君不会受到伤害,亲自带人将法庭佈置一番。 这个法庭本来就是供有祕密证人的案保进行审判用──在这类案件中,证人通常不能露面,以免被被告发现。 证人虽然出庭,但待在法庭后方的小房间裡,证人看得到法庭,小房间与法院隔了一道墙,墙上只有一片小玻璃。 透过玻璃,祕密证人看得到法庭,但法庭上的任何人都看不到证人;证人说话透过特製麦克风,声音会变音,也分辨不出来。 但是严士扬还是担心──因為小君不是什麼祕密证人,唐荣认得她,就算躲起来,用变声麦克风说话,唐荣还是认识她。 所以他对那片可以看向法庭的小玻璃还是很不满意,派人再来贴上一层又一层的隔热纸,只為了避免唐荣在庭上有机会去恫吓小君。 虽然他心裡知道,给被告对质权力是很重要的,而小璿这样决定也没错,但他是真的替小君担心,担心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於开庭的日子又来了,距离上次上庭转眼过了十天,这十天,小君的精神状况恢復不少。 第十四章 可是当严士扬亲口告诉她,必须出庭与唐荣「当面」对质时,她还是吓得脸都白了──虽然这次开庭并不公开,谢绝閒杂人等旁听。 其实小君有很大一部分内情似乎一直不愿跟他说──他為了调查此事,问过许多人,包括当年那对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小君的父母。 可是小君的父母也说,他们是真的弄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麼事,他们一直以為唐荣跟小君就是未婚夫妻…… 当年也是唐荣带著小君回家说要跟小君在一起、要娶小君,要小君别再唸书,嫁给他吧……他们也不知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如果真是这样,小君為何会伤痕累累……小君什麼都不肯说……像是不能说似的,她什麼都不说…… 坐在审判席,沉佩璿看著四周,发现了那片暗色玻璃,玻璃后方就是小房间,小君应该就在裡面。 「好!被害人已经到了对不泙?」看向严士扬,他点头。 依照惯例,证人出庭应该先确认证人身分,但沉佩璿打算跳过这个程序──既然阿扬已经确认身分,她就不麻烦了。 「审判长,我们要怎麼知道后头房间的人就是汪映君小姐?」 「那你有什麼意见?」 「起码要确认身分啊!」律师脸上带著不怀好意的笑,「能否让我与她说说话呢?」 「妈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检方。」沉佩璿制止严士扬,看著律师,「你想跟她说什麼?」 「為了要确定小房间裡的那个人是汪映君小姐,是认识我的当事人,我想请她指出现场谁是唐荣先生。」律师对著那片玻璃说著,「请妳告诉我,唐荣先生今天穿著什麼顏色的西装外套?」 「……」 唐荣突然转过身,表面上看起来是要让小房间裡的人看清楚,但在看清楚穿什麼顏色的外套同时,自然也可看见唐荣上的表情,看见他眼裡的警告! 麦克风已经开啟,可是却是一片沉默。 严士扬很心急,他当然注意到唐荣故意转过身──这明显就是要吓人! 沉佩璿突然说话了,「停!被告坐正,不要浪费时间了,等一下开始对质,问话内容说得正不正确,自然可以确定是不是被害人,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可是……」 「肃静!现在开始进行审理。」 唐荣被迫坐回原位,严士扬则是鬆了一口气──幸好小璿帮忙,没让唐荣一开始就把小君吓住。 「检方对於起诉的立场已经表明,这次开庭是针对被告认為起诉不合法一事,所以由被告开始对质,被告律师,你可以开始了,注意你的言词。」 律师站起身,一时间还不知走到谁的面前去对质,只好站在位置上,看著审判席上的沉佩璿。「首先,我方要问,房间裡的那个人知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以什麼身分而来?」 现场一片沉默,隐约可以从麦克风裡听到小小的声音,「我……他们说,我是证人……」 「他们说,他们是谁?谁跟妳这麼说的?」 「阿扬……不是,是检察官……」 「检方说妳是证人?所以妳不觉得自己是被害人囉?妳认為自己只是证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 「回答我!」 「抗议,」严士扬怒声吼著,「你兇什麼?你他妈的兇什麼?」 沉佩璿迅速处理,「抗议有理,被告律师注意音量,检方也注意立词。」 「好!所以妳是不是曾经跟我的当事人唐荣上床做爱?」 「……是……」 这个回答让严士扬吓了一跳,连原本在看卷宗的沉佩璿起头来,两人眼神顿时对望。 小君怎会说「是」?!说是,那是代表她是自愿的吗? 她说是,她说她曾跟唐荣上床做爱……不是被强暴吗?如果是被强暴,她应该会否认「做爱」的说法…… 「在哪裡发生过?」 「……」 「不能太大声,不然会吓到证人。」律师嘲讽一笑,「请妳告诉我,在哪裡发生过?」 「在他家裡……」 「妳曾经在我的当事人家裡跟我的当事人上床做爱,然后妳今天以证人的身分来,不是被害人,自然也不是告发人。」看向沉佩璿,「审判长,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 沉佩璿一阵沉默,「所以辩方认為……」 「辩方还是请求法院针对检方之起诉諭知不受理,因為汪映君小姐既然不觉得自己是被害人,又承认她与我的当事人只是发生了性行為,这显见被害人不认為自己遭到强制性交!」 「至於汪小姐受伤一事确有其事,但我方认為那是加工自伤,就算要追诉,也应该由汪小姐提出告诉。」 严士扬深呼吸,站起身,「被害人接受讯问的笔录证明她是受到强制性交,身上遭到刻字一事就是凌虐,审判长……」 「审判长,那份自白,我方强烈质疑其真实性,请庭上排除证据。」律师补充,「我方还是一句话,检方起诉不合法。要就应该由被告提出告诉,罪名也不应该是强制性交,最多就是伤害罪。」 唐荣面带笑容,眼前的局势显见检方几乎没有胜算,他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律师真是请对 「就看要不要告嘛!」唐荣说者,「小君,妳要告我吗?妳想告,妳就告啊!我没关係的,小君……」 「……」 「妳敢告妳就告啊!」 麦克风那头传来颤抖的吸气声,严士扬更是愤怒到几乎要发飆了,可就在他站起来飆脏话前,竟然是沉佩璿先说话了── 「被告,你刚刚说什麼?『妳敢告妳就告』?!你在我的法庭上,当著我的面,这样恫吓被害人?你当我们这三个法官都死了吗?」 很难得再度看到沉佩璿发飆怒吼,连严士扬都愣住了,可能连坐在小房间裡的汪映君也愣住了。 被告律师深觉不妙,才想站起来缓颊,沉佩璿完全不给他机会──她跟左右的法官交换意见,其他两位法官都赞同。 她收拾卷宗,「今天的庭到这裡结束,休息十分鐘后,我们开羈押庭;被告如此张狂,当庭恫吓被害人,已经有羈押之必要。」 严士扬精神為之一振,握拳,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到高兴,老天!小璿终於有动作了。 相较之下,唐荣脸色都变了,他的律师脸色也变了,只见律师不断的劝诫唐荣,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麼。 严士扬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只差没喊出个爽字,才想替小璿加油打气,发现她已和其他法官步出法庭了。 干得好耶! 这才是沉佩璿,嘿嘿…… 不过,沉佩璿还是没把人押起来! 但唐荣也没很好过──在羈押庭中,他的律师费尽唇舌、好说歹说还是无法说服沉佩璿,让她相信唐荣绝对不会对小君怎麼样。 就连「唐荣如果遭到羈押,唐氏企业股价会下跌」这种话都搬出来了,显见有这种爱乱放话的被告,确实让律师很难做。 沉佩璿想了许久,将近三个小时,都在听检方与被告的说法。 严士扬当然主张将人羈押,主攻火力都放在刚才唐荣那句「妳敢告妳就告」,力陈放这废物出去绝对会对被害人不利……废物两字确实是严士扬当庭使用的词。 最后沉佩璿裁定,「被告唐荣以三仟万元交保,并且附条件,只要被告出现在被害人周围一百公尺内,立刻羈押,不需要再开羈押庭。」 好说歹说,至少换来可以走出法庭,唐荣急忙凑钱,所幸家裡有钱,三仟万不算多,但这次走出法庭,脸上可是一点光彩都没有。 他知道这一失言,当庭恫吓被害人,要再说服法官相信他无罪,相信这只是普通的性行為,可就难了。 汪映君继续接受警方与检方的密切保护,安置在一个唐荣绝对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好好休息、恢復健康。 只是身体的健康容易恢復,心裡的伤却很难。 其实严士扬也有点迷糊了,他不是故意要让自己陷入迷糊,只是小君回来得太突然,她带著满满的伤回来,让他不自觉得心痛。 他迷糊,迷糊自己的心到底怎麼了。 学姊问得没错,他是可怜小君?心疼小君?还是爱小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带著小君出门散心,事实上,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釐清、想问她──待在地检署的侦查庭,小君不愿意说,她心裡有压力,很恐惧,所以她不愿意说。 在地检署旁边的公园裡,小君坐在铁椅上,严士扬站著,高大的身躯一如以往,小君看著他,心裡恍如隔世。 严士扬蹲下身凝视著她──这女孩一如当年,还是那个乖巧温柔的女孩。 曾经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他身边,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他不想再等了,等到他的心都变了,飞向了另一个女孩;可是小君又回来了……「小君,我觉得妳有些事没有告诉我。」 她一瑟缩,整个人害怕了起来,脑海裡彷彿又想起了这些年来的遭遇。 「这些事牵涉到这个案子,或许也牵涉到……当年妳為什麼会离开我……小君,可以老实告诉我吗?」 她颤抖著身子,咬著下唇,眼涙瞬间流出。 那恐怖的记忆不断涌出,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住了……不!更恐怖,她像是被用钉子钉死在地上,血流不止、全身赤裸,甚至五马分尸。 从十多年前离开严士扬的那一刻起,她的悲剧就已经发生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逃、一直逃,以為悲剧可以远离她;但没有,悲剧如影随行,那恶魔的身影始终在身侧。「我……」 「小君,这裡不是地检署,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恐惧──那个男人的脸又浮上了她的心头,瞬间攫住了她;恶魔──她怎麼甩得开?她怎麼逃得开? 严士扬摇摇头,眼眶一湿,「妳知道吗?当年妳离开我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躲在司令台后面边哭边喝酒,我心想,妈的!我有这麼差劲吗?為什麼要离开我?為什麼?」 「对不起……」她只能说对不起。 「可是……」努力擦掉泪水,「就算分手了,我也不想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妳应该很幸福、很快乐,找一个爱妳的男人在一起,就算不是我也没关係,小璿说过了,喜欢一个人,只要她幸福就好……」 她捂著嘴,不停哭著。 「我不要妳变成这样啊!」严士扬低吼著,「小君,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麼事?这些年妳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妳要那麼害怕那个唐荣?那傢伙到底做了什麼?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她用力摇头──不想说,更不敢说! 恐惧太深、心魔太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要说,别逼她……汪映君哭泣著,泪水不断掉落。 严士扬也很痛苦,不知该怎麼安慰她,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又把她弄成这样。 他真糟糕……怎麼什麼事都做不好…… 「别哭,对不起、对不起……」他蹲著身子,拍拍她的背,甚至揽住她的肩安慰她──他不擅长说安慰的话,没说两句就开始骂唐荣,可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 动作很亲密,但夜已深,会看到的人应该也不多,可还是有人看到了──正好,那人就是沉佩璿! 第十五章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著,她没躲起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躲起来,但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现身。 本来就没什麼,本来就什麼都不是…… 转过身往回走──原本是下班就要走了,可却看到这个画面,她不能否认自己的心痛,她可以骗得了别人,却不能骗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往回走,走回办公室,上了楼,她往角落走──因為学姊正要离去,别让她发现自己又回来了,不然又会拖住学姊下班。 等到李嘉蓉走了,沉佩璿这才现身继续往前走,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坐到位置上。 灯也不开,她只是坐著,乾涩的眼眨也不眨,看著这一片闃暗的办公室,然后继续动也不动。 突然,泪水就这样流下来…… 画过了脸颊,来到下顎,然后滴落;晶莹的泪一滴又一滴,泪水带不走忧伤,带不走多年的记忆。 也许,是该放手了。 十年──她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爱一个男人十年,这其间,她从没要过他的回报,更不曾索过爱。 她一直坚信──该是她的,就是她的。 所以,就还给小君吧! 还……说什麼还?从头到尾都不属於她的东西,说什麼还? 擦掉泪水,她还是那个最自制的沉佩璿,放下手裡的包包,打开檯灯、打开卷宗,开始转移注意力。 眨著眼,看著文件,她很专心,心无旁騖,只有那时而掉落的泪水,揭穿了她的偽装。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 汪映君的案子还在审,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沉佩璿要怎麼审──不只是因為她是这个案子的审判长,更因為……各家八卦杂誌都说得很清楚,小君和士扬曾是情侣关係,而她与士扬也有著曖昧情愫,一瞬间,这明明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的关联,突然变得人尽皆知。 但沉佩璿不管,她的心很篤定,完全不动摇──该怎麼判就怎麼判,就算她心裡也觉得唐荣有鬼,但她依旧保持中立。 要判被告有罪,士扬必须拿出所有的证据来说服她,她不可能接受那些模糊的言词,她要真凭实据。 可她知道士扬在调查上出现了困难── 小君确实饱受惊吓,她似乎不愿意再出庭和唐荣对质,或者说,小君根本不想再见到唐荣。 小君虽然没明说,但可感觉到她不想告,也不敢提告! 事实上,小君连提到唐荣两个字都怕──那天她待在小房间裡,光是隔著透明玻璃看见唐荣,唐荣还没看见她,她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要说小君是心甘情愿与唐荣上床,鬼才相信! 虽然士扬认為就算小君不告,检方也可以办,因為这是公诉罪,根本不需要小君提告,但他们都很清楚,小君必须出庭明白表示她是被强迫的、是被逼的,而不能像上次对质的时候一样,律师问她是否曾与唐荣上床做爱,而她答是,这样的词语几乎可认為她不是被逼的,甚至可以解謮是心甘情愿的。 小君為什麼会这麼害怕唐荣? 这很麻烦,那段证词被记录下来,沉佩璿或许还心裡存疑,但另外两名陪审法官的心证确实受到影响。 沉佩璿心裡思考著,对於小君承认与唐荣「上床做爱」,而不是承认遭到强暴,这其中一定有特殊原因…… 唉!不只士扬,现在连她都跟著猜测、烦恼;小君的再度出现确实已打乱了他们的心思,更别提那一晚两人曾经的告白,就好像…… 不曾存在似的! 现在他的眼裡就只有小君,為了小君甚至可以对著她破口大骂……唉── 中午时分,沉佩璿步出法院──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冷静思考,虽然这不是她的工作,虽然心裡篤定好好做她的法官就好,可看著严士扬这样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她还是不自觉想帮他想想办法。 她来到一家咖啡厅,点了杯咖啡与简餐,桌上摆著一本笔记本,手裡握著笔,在本子上东写西书,像是在忖度著什麼。 咖啡与餐点都送来了,她动也不动,本子上画著案情的流程图,脑袋裡不断推论……当年到底是怎麼了? 小君在一夜消失,听说那时,唐荣曾带著她到汪家见她父母,那时就传闻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也没见过…… 唐荣到底是个什麼样的人?怎麼可能会在小君和士扬还在交往时,一夕之间突然冒出来? 这人到底是打哪来的? 这人是个名人,是个有名的企业家,媒体上说他看来和蔼可亲,常捐钱做善事;可小君看起来好怕他,到底是為什麼…… 事情上,她也很怀疑,那天她也亲眼看见唐荣面露兇光的样子。 「请问我可以坐吗?」 一个男人突然说话,打断了沉佩璿所有思绪,她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心裡讶异不已,甚至有点愤怒。 那是唐荣的律师……对方拉开沉佩璿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了下去,甚至唤来服务生,也点了咖啡。「不介意併桌吧?」 沉佩璿靠在椅子上,抱胸看著他──她不是第一天坐上现在的位置,她怎麼可能会不知眼前这人有什麼目的。「你好大的胆子!你当事人的案子现在繫属在我的手中,你竟敢这样私底下来见我?你信不信我可以请地检署将你移送惩戒?」 「不用这麼气吧?」 「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还可以当作什麼事都没发生过,不然我就依律师法第四十条请地检署将你移送惩戒!」 「沉法官难到对我想讲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没有!」 对方好整以暇,「那可不一定,也许我想讲的话,沉法官很有兴趣。」 「请你离开……」 「听说严士扬检察官跟我当事人的未婚妻在大学时代是情侣啊?」他直接就说,不再迴避,以免真的被她赶走。 沉佩璿不语。 「不过那个时候,汪映君小姐被我的当事人追走了……是男人大概都受不了,难怪严检察官对我的当事人会这般咄咄逼人。」 沉佩璿笑著,「你今天来这裡,应该不会只是想影响我的心证吧?你有话就老实说吧!」 因為结果都是一样的,本案审理过后,她一定会处理这个嚣张狂妄、目无法纪的律师。 「听地院的人说,沉法官跟严检察官的感情还不错啊?」 心漏跳了一拍,但她还是努力装出不受影响的样子,「一个律师不好好读卷宗,都在读八卦杂誌啊?你如果担心我会放水给严检察官,那大可不必,你好好替你的当事人辩护就好。」 「我当然不担心沉法官放水,因為沉法官一定也很清楚,这个案子如果检方赢了,我的当事人有罪,那严士扬检察官跟汪映君小姐就可以復合了。」边说脸上边带著自信的笑容,以為这般说词一定会让沉佩璿动摇。 沉佩璿皱著眉头,「所以呢?」 律师嘆息著,「我真替沉法官不值啊!汪映君哪裡比得上妳,那个严士扬怎麼这麼没眼光,竟然执著於一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 「当然!那个汪映君都不知道被我的当事人玩过多少遍了,不是残花败柳是什麼?严士扬也真是的,竟然这麼喜欢穿人家穿过的破鞋……」 沉佩璿双手抱胸,不禁一笑,「那天对质时,你问汪映君是不是曾经跟你的当事人上床做爱?你用的词是『做爱』,当时汪映君说是,这问话的意思可以解读成是非强迫的……怎麼现在你又说唐荣是在『玩』?!」 律师突然一阵语塞,脸色瞬间变白──老天,这个沉佩璿怎麼这麼厉害,三两句话就抓住他的语病? 沉佩璿笑著,「大律师,我很清楚你今天来要跟我说什麼,你希望让我有危机意识,别让检方胜诉,不然这样会让严士扬和汪映君復合,但我要告诉你,我审理任何一个案子,想到的都不是自己。」 站起身,将东西收拾好,「大律师,我只能说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还是多放点心思在為你的当事人辩护上吧!」说完走人。 独留律师一人傻傻坐在原地,眉头愈皱愈深,愈想愈觉得这个沉佩璿真不是普通的难缠。 她表面上看来安安静静的,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脸上的表情,她都看在眼裡,丝毫不放过。 沉佩璿付了钱走出咖啡厅,点的咖啡她一口也没喝,简餐也是一口都没吃,但这一趟还是有颇大的收穫。 至少她更篤定──那个唐荣有问题。 但同样也让她心痛的是,她真的得做抉择吗?她真的要一手将小君和士扬重新凑合在一起了吗? 她怎能為这样的事而感到為难?就算她必须孤独一辈子,此生终得一个人走,她必须亲手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推到另一个女人身边,她都不能忘记她发誓要坚守的正义。 但显然还有别人在怀疑她! 沉佩璿走出咖啡厅,走在人行道上,準备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那个该死的傢伙,本来她有机会享受这难得的午后偷閒,然后藉此机会釐清思绪,弄清楚下一步该怎麼走,结果那傢伙突然冒出来,让她什麼都不能享受了。 虽然她很清楚那个唐荣的问题很大,但这其中还是有很大的谜团,想来唯一能為他们指引明路的只有小君…… 可士扬却不可能再去逼小君──她已经够可怜了,光那次出庭对质,隔著麦克风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就让人心疼不已。 沉佩璿都有如此感受了,更何况是士扬……只怕他没心疼到要发疯,就如他自己亲口说的──心疼到要发疯…… 况且那个唐荣当场那样恫吓小君,只怕小君有什麼把柄落在唐荣手中,让唐荣可以肆无忌惮的威吓她。 妳敢告妳就告…… 到现在想起来,沉佩璿还是很生气,心裡更篤定那个唐荣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连到法庭上都还是这样有恃无恐。 说来惭愧,检方至今还未提出什麼有力的证据,她的心证就已这麼强烈,对唐荣这麼不利。 沉佩璿脑海裡还在胡思乱想,但说真的,她偶尔也会想起她怎麼都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那个律师虽然满嘴浑话,但可能他说的也是真的。 但以她的个性、她所受的教育,都让她不能為自己想太多。 就算是,就算她最后判唐荣有罪,而亲手将士扬送回小君身边,那也是她的命──她跟士扬没有缘分,她不怪谁。 老实说,她好累了,这麼多年坐在这个位置上让她已是筋疲力竭,是不是时间到了,她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妳刚刚去哪裡?」 沉佩璿原本低著头走路,一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一看,来人是严士扬,他低著头看她,表情很严肃。 「到底怎样?每个人都要这样突然冒出来,我连自己静一静、想一想的权力都没有吗?」 严士扬抿唇,表情严肃到了极点,眼裡甚至透露著一丝冷光。他碍视著她,一字一句再问一次,「妳刚刚去哪裡?」 沉佩璿看著他,当然也发现到他的异样,只是她不解,他為何这般愤怒的模样?她又做了什麼吗? 最近她好像常让他不开心──从她不肯羈押唐荣,到她同意让小君出庭和唐荣对质,她知道她的这些决定让士扬很不开心,但她一直以為他应该能够体谅她。 「妳怎麼可以这样做?」 「我到底做了什麼?」她好无奈,这阵子為了小君的案子,他跟她几乎可以说是濒临反目了。 第十六章 认识这麼多年,他们何曾有过这样的冲突? 她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他的心真的还掛念著小君,这麼多年来,他真的為曾放下过。 那他那一夜说的喜欢到底算什麼?欺骗她?安慰她?捉弄她? 「妳刚刚去见谁?」他沉声问著,若非亲眼看见,他真不敢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一向自詡公正,誓言维护正义的她会是这样的人! 「我去见谁?」她哪有去见谁……难道他说的是那个律师? 「妳怎麼可以跟被告的律师见面?」严士扬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指责著。 那每一个字,一开始毫无感觉,但在脑海裡反覆咀嚼,发现每一字都是如此的烫、如此的刺,就这样统统烙在她的心上。 「那是他自己来找我的!」她想解释,虽然这不是她习惯的姿态,她自认行得正、坐得端,别人的批评指教,她总用一声谢谢来接招,但他的批评却让她出乎本能般著急的想要回应,想要為自己辩驳。 「不要说谎!我都看到了。」严士扬指责,「你们两个坐在咖啡厅裡,聊得可开心。他自己去找妳?他会知道妳在咖啡厅裡吗?你们有心电感应啊?妈的,妳骗谁?」 「我没有骗你。」最后一句,為自己解释。 「妳……妳怎麼可以私下和被告律师见面?你们说了什麼?他要妳做什麼?妳说!统统说清楚。」 「……」 「為什麼不说话?妳作贼心虚吗?说啊!」他比谁都痛──亲眼见到她这般! 她深呼吸,再张开眼睛时,眼裡却是一片湿润──够了!真是够了,為了小君的案子,他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是坏人;只要不顺他意的都是坏人。「你真的很爱小君对不对?」 「不要扯开话题,妳……」 「如果小君没出现,你还会这样对我吗?」涙水缓缓流出,她凝望著他,像是想看棈楚他,然后让自己死心。 「妳……」 擦掉泪水,真的该死心了;够了,她不要再受辱了……「你去告发我吧!找个检察官调查我、要约谈、要讯问;要逮捕、要羈押都可以,不然你去监察院弹劾我!都可以、随便你,我不在乎!」 「……」 「我问心无愧,到死我都是那句话,是被告律师自己来找我的,与我无关!你想要怎样误会我,随你便,我心安理得。」沉佩璿转头与他错开身,走回法院,将所有剩餘的感情收拾乾净。 此时此刻,她没有私人感情了! 严士扬转过身,看著她离去的身影,心裡突然一痛──奇怪?跟被告律师见面的明明是她,这明明是不对的,怎麼搞到后来错的竟然是他? 他在心裡暗骂一声,整个人竟然痛到不能自己,望著小璿那离去的背影,他是真的心痛。 他到底该怎麼办? 一边是小君,一边是小璿,他怎会让自己陷落到这样的境地?他到底该选谁? 一个是身心受创,需要他為她带来正义的女人;一个则是在他心中扎下如此深的根,深到他几乎不可能忽视的女人,他不想抉择,但他每一个举动却都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做取捨。 好难…… 「今天到此為止,退庭。」 又是一次毫无实益的开庭──检、辩双方辩论的主题还是在这究竟是加重强制性交,还是普通未婚夫妻之间的性行為。 可小君怕到不愿再来对质,也不敢提告;而被告就咬死这一点,认為这代表被害人无提告之意。 ……或者应该说,此案哪裡有被害人? 但严士扬还是坚称,这跟被害人的意思无关,这是加重强制性交,是公诉罪,被告只是在打迷糊仗。 沉佩璿嘆息──开了几次庭,双方提出一些证据,但都是绕在这个问题上;连另外两名陪审法官都觉得这样拖太久了,应该尽快处理。 但沉佩璿不愿这麼快就做出不受理起诉的决定,是因為她的心证认為唐荣有问题! 不过现在连她都无法说服另外两名法官,因為那两位法官已经认為──如果小君不愿意出面大声辩驳,便可推论小君是自愿与唐荣发生关係。 换句话说,就算在被害人身上採集到被告的精液,只要被害人不出面说她遭到性侵,反而在对质上接受了被告方面含混的说词,便很难定罪。 所以,重点还是在小君到底是在怕什麼?為什麼小君要这麼怕唐荣? 回到办公室,沉佩璿将法官袍脱下;学姊急忙帮她接过,掛回衣帽架,然后赶回来观察著她的表情。 「学姊,帮我打电话到地检署,我想跟士扬说话。」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学姊拨著电话,「我早就说过,妳一定要有所动作,这样才能把人抢回来啊……」 不想多说,现在她的心已经沉淀了──她不是為了自己! 电话一拨通,立刻交给沉佩璿,她接过,「喂!是我。」 严士扬很讶异──两人之间还瀰漫著一点尷尬,她不想花时间在两人的情绪上,立刻切入主题,「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我想跟小君见一面。」 学姊听著,感到讶异极了,老天,这三角恋情的主角终於要摊牌了吗?天啊……她可以亲眼目睹吗? 严士扬在电话那一头,「……妳要怎麼做?」他有点讶异,因為法官私下见被害人,确实有点奇怪。 「见到面见说吧!」说完就掛断,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 学姊看著,「怎麼这样就掛掉了?」 「不然呢?我跟士扬又没别的事。」 「你们不是……」 「不是!就算曾经是,以后也不是了。」她很篤定,声音冰冷,虽说不上无情,但至少超脱了。 她不想捲入其中,不想让自己為难,不想让士扬為难──小君比她更需要士扬。 「你好傻。」 「也许吧……」其实她还是那句话──喜欢一个人,不一定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只要他能幸福快乐就好…… 这麼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一句话。 严士扬本来要开车载她去,但沉佩璿拒绝;她自己搭了计程车过去──或许她也不想跟检方走太近。 到了严士扬指定的地点,那男人等在那裡看著她,「為什麼不搭我的车?」 「……我可不想等一下被告跳出来指责我私下跟检察官见面。」 深呼吸,「那天的事,对不起。」 「不要说了,我不在意。」她真的不想多谈,或许是因為现在是要处理公事,更或许她确实气他。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是多年的好友,他就那样指责她,一点都不怕她伤心。 「就在这裡吗?」 点头,「妳要怎麼做?」 「能怎麼做?劝她啊……那个唐荣,我也认為他有问题,可是小君的态度也是关键。」 严士扬点头,事实上,他也是因為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只好让她来;他心裡也盼望著小璿可以劝劝小君,可以开导她。 他拿出钥匙,在沉佩璿面前打开门──这是检方和警方特别找的地方,固定都会有员警驻守,保护小君的安全。 「你很用心,把被害人保护得很好。」 「我……」苦笑,他什麼都不是。 走进屋裡,不等严士扬帮她将门推开,她的脚步很快,也不等他──此时此刻,她的心是真的放下了、不在乎了! 严士扬将门关上,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嘆息,他是真的话错话了──现在的小璿就好像当年他还在读大学时,他交女朋友,而小璿不再理他。 打开铝门走进去,一进去就可以看见汪映君坐在裡面的沙发上,听到开门声还有点吓到。 沉佩璿走进去,汪映君就这样看著她,两人互相对望。 她在汪映君身旁的位置坐下。「小君,对不起,这麼晚才来看妳。」 汪映君擦著眼泪,看见了小璿,看见了这个很多年的好友,好像也看见了希望一样。 沉佩璿伸出手抱住她,两人彼此安慰,给彼此温暖。 小君像是崩溃一样,不停放声哭泣;她的哭声连沉佩璿都心酸,边安慰她,边擦著自己的泪水。 「小璿……呜呜──」 「我在这裡,一切都没事了……」 严士扬在一旁看著,表情也是痛苦的──他想起当年,想起那最快乐的学生生涯,他们现在都已长大了,他过得很好,可小君没有,她就这样跌落痛苦深渊,怎麼爬也爬不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沉佩璿先开口,「小尹,只有妳自己可以帮妳爬出来,我知道妳很痛苦,可是现在,除了妳之外,没人能帮妳!」 「我……我好怕……」 抱著她,没有放手,沉佩璿眼眶裡的泪也是满满的。「妳怕谁?」 「怕……我怕他……」 「唐荣吗?」 听到那个名字,整个人像是被电流通过似的,浑身发抖。 「小君,妳当年為什麼会突然离开?到底是怎麼了?」 她发抖,浑身不断发抖──这十年,她简直就像是活在地狱裡,那恶魔紧紧纠缠著她,不放过她,在她身上烙下痛苦的烙印。 沉佩璿还是抱著小君不放,给小君温暖,给小君说出来的力量。 她知道,检方问问题时一定是一个问题接著一个问题的问;但其实在面对这样的受害者时是不能这麼急的。 终於,小君开口了……「那时候我就被他……被他……」她没办法继续说,只用放声哭泣来说明一切。 而他们,全都懂了! 「他十年前就伤害妳了吗?」看到小君点了头,沉佩璿再问:「那妳為什麼不来找我们?不来跟我们说?」 「不行!他有拍下来来……」 「什麼拍下来?」 小君浑身发抖,眼神涣散,涙水直落,「他有把强暴我的画面拍下来……他说,只要我敢说,就把画面拿给大家看……」 严士扬怒吼,「妈的!真是畜生。」 「妳连妳父母都没有说吗?」 「他们不会信的,他好恐怖,他是偽君子……他还带我回去见爸妈,说要娶我……我爸妈就相信了……他说如果我敢跟我爸妈说,就要把影片给我爸妈看……」小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 「所以妳并不愿意嫁给唐荣?」 用力摇头,「……我不知道跟谁说,我不敢说!我逃过好多次,但都被抓回去,然后……他……又伤害我……」她终於把话统统说了出来。 沉佩璿听著,边安慰边在脑海裡组织著,心裡更是确定;严士扬也是,他更激动,握紧拳头,几乎无法控制。 「不只我,还有别人……他还有伤害别人……他好变态,他都会拍下来……」汪映君痛哭著。 所以其实都有证据…… 沉佩璿对著她说:「小君,听我说,妳必须站出来。」 「我不敢……他会杀了我的……」想起某天晚上逃跑那次,唐荣拿起刀在她身上乱划,还刻上贱货两个字,已成為她一辈子的烙印。 「听我说,没有人有资格伤害妳!小君,妳必须站出来,这样才能救妳自己。」沉佩璿也哭了,「该死的是那个畜生,凭什麼要你一辈子活在地狱?该下地狱的人是他,妳没有任何错!」 「我……我不知道……」 「小君,站出来指控他,帮妳自己也帮那些受害的人,让她们也能站出来,小君,不要怕,我会保护妳,士扬也会,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妳!小君,站出来……」 第十七章 汪映君哭著,不能自己的发抖──这十年来,每一次强暴的恐怖画面都让她浑身发抖,她已是身心俱疲。 「小君,妳要振作起来,只有妳自己可以让妳振作……况且妳想跟士扬重新在一起吗?知果想,妳更必须站起来;小君,只有妳先帮妳自己,我们才能帮妳,知道吗?」 汪映君哭著,沉佩璿的话她倒是没听得太清楚。 但是严士扬听到了,他皱著眉头,隐约觉得小璿说话似乎不太妙,「小璿……」他想开口。 但是在此时,小君终於点了点头,「可我会怕……」 「不要怕,妳没有做错事,不用怕!该怕的是那个畜生,小君,我们都需要妳站出来,送那个畜生下地狱;小君,不用怕!」 她还在发抖,可小璿那充满自信的眼神、那充满劝慰的语气安慰了她;她也想振作,却总是受困於那曾受到重创而蛰伏在心中无法驱离的心魔,而不敢挺身,正如那回在对质时她不敢否认律师所提出的问题一样──事实上,她想说的是,那不是做爱,那是强暴…… 沉佩璿擦掉眼泪,脑袋裡想著,「士扬,我有个办法。」 「什麼办法?」现在他也没辙,只能听沉佩璿的。 她看著小君,再看看严士扬,脑海裡一片清楚──此时此刻,她无暇想到自己,这是她的工作,她只求问心无愧。 汪映君在沉佩璿的循循善诱下,说出了这十年来埋藏在她心中那最恐怖的真相,一五一十,就像是水坝溃决一样,什麼都留不住了。 或许她内心的压力太大了,再不找个出口宣洩,她真的会疯掉。 而小璿的温言相对,让她再也无法隐藏自己。 沉佩璿听著她所言,不能自己的掉下眼泪……那真是一个悲剧啊…… 原来那一年小君突然会离开,就是因為被恶魔缠上了! 那个唐荣看上了貌美温柔的小君,设局强暴了她,还拍下性爱光碟,藉此威胁她,将小君当成禁臠…… 还威胁她──小君的父母都是老师,如果亲眼看见自己女儿的性爱光碟,应该会疯掉吧? 於是小君不敢说──有把柄握在对方手中,她当然不敢回来找士扬,不敢来找他们这些朋友! 这些年来她只能乖乖爱唐荣的操控摆佈,一个人将恐惧与痛苦统统吞下。 这十年,小君不知能向谁诉说,她逃过好多次,逃到乡下,逃到山区,但最后唐荣都有办法把她抓回来…… 抓回来后又是一次恐怖的伤害与凌虐……那一夜就是她被抓回去后所受到的惩罚。 其实沉佩璿在第一时间就认為,这个唐荣是在虚张声势──他自己也是个名人,他敢把强暴小君的光碟公诸於世吗? 可那只有局外人才能这样冷静的分析──一个受到伤害的人,哪能想到这些? 别人的恐吓,她就当真了。 让沉佩璿篤定绝对要将唐荣绳之以法的原因还包括小君亲口提供的线索……那个唐荣是个变态,他强暴过很多人,每一次都会拍下画面…… 小君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唐荣曾在侵犯她时,播放过这些光碟来助兴……那些光碟裡总会传出凄厉的尖叫声、吶喊声…… 将小君安置好,沉佩璿回到办公室,严士扬也跟著──眼前有更紧急的事必须处理,所以她也没时间再跟他闹脾气了。 有正事办正事,这一向是她的个性。 在她的办公室裡,她冷静的对著严士扬说:「……你必须拿到那些光碟,再加上小君的说词,如果可以,我们还要呼吁那些受害人出面,这样才能把唐荣定罪。」 「我知道。」 「时间可能有点赶,两个受命法官都说了,这个案子如果没有确切证据,就应该赶快宣判,而且是宣判唐荣无罪。」 「那怎麼可以?」严士扬很焦急,他看著她,「妳开张搜索票,让我去搜索……」 「搜哪裡?」 「搜唐荣他家……」 「士扬,」看著他,「第一,事情发生过后,你想唐荣还会把那些东西放在家裡吗?第二,只是单凭小君的说词,就算我们都相信小君,但要凭此开搜索票……老实跟你讲,我开不出来。」 「那该怎麼办呢?」 沉佩璿想著,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踱步,脑袋裡不断想著,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从脑袋裡窜过。「我有个办法。」 「什麼办法?」他现在只能听她的了…… 「如果是从唐荣自己口中说出来,我就没道理不开搜索票了。」 「什麼意思啊?」 沉佩璿说著她的计画──其实这真的不该由她来想、由她来计画,她是个法官,并不是检察官。 她这样做真的有违法官的中立! 可士扬面对小君早就已经乱了阵脚──单看他还跑来指责她私下与被告律师见面,一点都不顾情面,就可知道他已快要失去理智了。 而且她是法官,她要坚守正义,如果眼前的审判程序不能带来正义,那她至少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推波助澜一下。 或许她很傻──学姊也说了,她的每个举动都是将小君推回士扬身边;是啊!她很傻,她也不断质疑自己怎会这麼笨? 但或许……可以这样安慰自己,她没那麼爱士扬……她爱的是正义,她已嫁给正义了,所以她无所谓。 ……说不爱,那真的是骗人的,不然她何必因為他的一句指责而伤心难过? 「小璿,谢谢妳。」他知道她根本需要做到这样,都是為了帮他。 唉──这麼多年来,她好像都是这样的帮著他;现在,他真的觉得好对不起她。 摇头,「不用说谢了,你想要追求正义,我也是,我们是為了同一个目标。」 「小璿,我一直想说……我们是不是该谈一谈?」那一夜,他们毕竟已经彼此告白…… 再摇头,「我要工作了,你回去吧!」 「小璿……」 「……好好对小君,她需要时间才能恢復。」 严士扬嘆息,还想再说,「小璿,我……」 「走的时候把门带上。」沉佩璿坐回位置上处理公文,专心一致,不受影响,也不再看他。 严士扬看著她这样,心裡充满无力感,他不知该怎麼办?他可以為了办案想尽一切办法,现在却不知该怎麼处理自己的感情。 心裡重重一嘆,转身离开,依他所言将门关上,把她想要的安静与独处还给她。 听见关门声,沉佩璿停下手裡的动作,握著笔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敢抬头看向大门,就怕看见自己被独自一人留下的场景。 她的心却是孤独的,能陪她的就只有泪水。 又一次开庭,唐荣坐在被告席步步打呵欠,样子显得很厌烦──这几次开庭几乎毫无进展,双方还是执著在同样的焦黠上争辩,没完没了。 被告律师对著沉佩璿说:「审判长,辩方再次要求审判长应该尽速做出裁定,如果汪映君小姐不告,代表这根本不是性侵,审判长应该諭知不受理。」 「这样一拖再拖,每次都争辩同样的问题,对我的当事人是很大的伤害。况且我的当事人是企业大老闆,有多少员工要照顾?每星期都要上法院,这对他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你他妈的说完了没?」严士扬嘲讽骂著。 被告律师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沉佩璿还是意思意思拿著槌子敲了敲,维持法庭祑序。」 「肃静,维持法庭秩序。」沉佩璿随意翻开卷宗,「今天被害人也有出庭,如果有必要,会让被害人说话,但鑑於被害人受到的身心伤害,如果没必要,也会尽量不让被害人出声。」 严士扬突然站起身,「审判长,检方要求检视一份最新取得的证据。」 沉佩璿当然知道这是什麼意思,但她还是假装不知,「什麼证据?」 这是两人讲好的戏码,是最后孤注一掷的赌注,如果没有用,则真的会全盘皆输,可能必须得让唐荣无罪开释,安然离开法院。 但严士扬相信沉佩璿,他早就承认她比他更聪明,不像他只有办案、问案的蛮劲;她充满了智慧,老天!他是真的相信她,更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崇拜她的! 被告律师起身,「抗议,检方有新证据,也应该在证据调查庭提出,不然对我方就是突袭。」 沉佩璿不认同,「所以现在不就提出来让你看了吗?」言下之意,就是准许检方提出。 於是严士扬派人去推进了一台电视和光碟播放机,然后从他桌上的一堆卷宗中拿出一片光碟,放进光碟机中。「这份证据非常关键,恰好可以说明被害人绝对不是如同被告律师所言,自愿与被告上床,而是受到强暴。」 唐荣看著,身体顿时一抖,低头跟律师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该怎麼面对这突然有点失控的场面。 影片开始播放──事实上就是播给唐荣看的,严士扬跟沉佩璿更是盯紧著唐荣的表情,务必要看紧他每一丝脸色的变化。 影片中是一间房间,房间内有一张大床,画面很模糊,彷彿偷拍一般;画面出现一名男子在床边追逐一名女子,女子尖叫,不停奔跑,但逃无可逃,一把被男子抓住。 男子将女子压在床上,女子仍不停尖叫,顿时男子痛打了她几巴掌,女子转為哭泣,男子大笑,继续殴打,然后撕开女子衣服…… 唐荣冷汗直冒──怎麼可能?这怎麼可能…… 画面继续播送那恐怖景象,唐荣眼神闪烁,身体似乎频频发抖;随著画面不断播送,他似乎受到极大冲击,手脚都不知该往哪裡摆。 连唐荣的律师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忘记该怎麼反应。 就在影片继续翻送之际,唐荣像是受不了了似的,突然大喊著,「这怎麼可能?这怎麼可能?你们怎麼可能有这种东西?我都把它放在银行保险柜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控制播放机的人将机器按下停止,严士扬立刻站起身,「你说你把所有的光碟都放在银行的保险柜裡?」 「我……」 转向沉佩璿,「请审判长同意开出搜索票,让检方前往搜索。」 「不可能!你怎麼会有这个……」唐荣还惊吓到喃喃自语。 「这个只是普通的a片,你这个作贼心虚的傢伙,这只是用来逼你说出你把光碟放在哪裡的道具而已!」 多亏有小璿,想出这记妙招! 被告律师立刻站起来大声斥责,「这是诈骗!审判长不应允许,这是以不正之方法取得被告的自白……」 沉佩璿摇头,「禁止以不正之方法取得被告之自白,是為了防止被告在非出於自由意志的状况下自白,检方的方法并没有让被告的自由意志受到妨碍,换句话说,他是自愿说出来的。」 律师脸色完全白了,审判席间的另外两名法官也跟著沉佩璿交头接耳。 最后沉佩璿点头,「准许检察官立刻去搜索,范围仅限於被告在银行的保险柜,时间限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绰绰有餘。」 唐荣突然站起身,似乎想要逃跑;一旁法警待命,沉佩璿也敲下法槌,「被告,坐下。」 「不可以!不可以……」 「我说,坐下!」沉佩璿控制著秩序,「没有我的允许,谁敢离开这个法庭,我一定依法究办!给我坐下!」 第十八章 严士扬信心满满,立刻冲出了法庭,準备带人展开搜索;沉佩璿则坐在审判席上,以最严肃的眼光扫视著台下。 唐荣还在发抖,律师则是全身瘫软,似乎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坐在位置上。 沉佩璿看著这个画面,心裡了然──这一招应该就够揭开真相了。 小君终於可以得到正义了……虽然正义来得太晚,她已是伤痕累累,但至少万恶之徒可以受到惩罚。 而且士扬可以陪著她,陪她走出这人生最阴暗的角落,把这个悲剧拋在身后,陪著她走出来。 沉佩璿很欣慰,可也很空虚──两种极端的感觉交错缠绕,她觉得有点难以呼吸,必须用尽力气才能喘息、才能忘记…… 严士扬带人到唐荣在银行特别租的保险柜裡去搜,由於手中握有法院开出的搜索票,银行当然不可能阻拦,就这样势如破竹,搜到了许多的光碟片。 他将这些证物全部查扣,带回法院让沉佩璿决定该怎麼做。 沉佩璿為了怕相关影片会伤害到尚未曝光的被害人,於是要严士扬一人私下祕密检阅影片内容,不得对外透露,并列举可以作為证据的影片,同时要警方呼吁所有受害者出面指认,协助将唐荣绳之以法。 严士扬於是一片一片的看,愈看愈是义愤填膺、愈是骂声连连──这裡面每一片都是唐荣强暴被害人的画面,每一幕都是被害人哭泣求饶,而害荣这个畜生一逞兽慾的画面。 严士扬一点都不觉得累,他一片片检视,终於找到了小君受强暴的画面;那个画面他不敢多看,眼眶裡都是泪水,立刻将光碟取出作為证物。 唐荣那一天就因為涉嫌重大,有逃亡之虞,被沉佩璿收押了。 这段日子以来,有许多受害者出面指控,配合性爱光碟作為证据,让更多原先躲在角落不敢出面,只能偷偷哭泣的人终於可以见到光明。 这其中,唐荣甚至强暴了十五岁的女孩,还威胁对方全家人不能说出去,被害人全家搬家逃走,甚至还被唐荣派人抓到…… 也有唐荣设局强暴有夫之妇,对方因為羞愧,加上害怕被自己的丈夫得知此事,最后自杀…… 沉佩璿看完了严士扬出出的所有影带,差点没昏过去──那一幕幕画面太过惊心动魄。 那个畜生,不将他绳以法,这世界还有公理吗? 不知怎的,或许是唐荣的兽行曝光,各界交指责,让许多受害人都鼓足勇气,甚至愿意出庭指控、对质,其中连汪映君也像是豁出去一样,表明了希望在宣判那天亲自出庭听判。 这已是罪证确凿了,沉佩璿為了让唐荣心服口服,还开了一次庭,让他亲眼目睹检方搜到的所有影片,一片片让他看过,确定是他所拍、由他所藏。 事实上,他也无从否认,从搜到这些证物的那天起,眾目睽睽,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唐荣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法庭上不能言语;律师还试图帮他辩解,说唐荣精神状况有问题,自幼不受父母重视,屡受创伤,这才会犯下…… 看来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為这话等於承认了唐荣所犯下的一切罪刑。 宣判那天,原本一直祕密开庭的法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她们很多都是受害人,其他则是受害人的家人。 他们都要求亲自出庭聆听宣判,沉佩璿都准了。 严士扬依旧坐在检察官席,看著法庭内,这个案子在这段时间以来,今天是第一次坐满了人。 虽然今天依旧是祕密开庭,谢绝无关的民眾与记者旁听,藉以保护受害人,但面对受害人要求,他们不能拒绝。 沉佩璿与其他法官走进法庭,所有人起立迎接。 她坐在位置上看著台下、看著严士扬,当然也看见汪映君就坐在旁听席裡,眼眶裡都是泪水。 再看向唐荣,那个原本狂妄嚣张的人如今萎靡不振,看来,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届。 「今天针对对告涉及的相关案件进行宣判,被告与检方有没有什麼要补充的?」她依照程序,先有此问。 严士扬摇头,被告律师则有话说,内容当然还是希望能请法官审酌被告的精神状况,从轻量刑。 当然,严士扬还是一脸不屑。 沉佩璿则是面无表情,冷静点头。「本案宣判,被告唐荣涉及二十九起强制性交罪、四十起加重强制性交,一起强制性交罪至被害人自杀之加重结果犯、一起强制性交致死罪、一起恐吓危害安全罪,判决有罪,处以无期徒刑,褫夺公权终身。」 「从影片证据中,尚可得出上述罪刑,许多没有被拍到的,或者是被害人不愿意出面的,可能不计其数,被告如此恶性,将女性视為玩物,只為逞一人之私慾,对他人凌虐再三,蹂躪百端。」 「多少被害人十多年来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充满恐惧,无法正常度日。被告罪无可逭,到案后百般狡辩,对被害人语多恫吓,显无可宥恕之餘地,并有与社会长期隔离之必要,因此本庭合议判处无期徒刑。」 严士扬握紧拳头,心裡充满喜悦──终於等到这样的结果。 旁听席裡也传来高兴的呼叫声,但也可以听见哭泣声;汪映君一双泪眼就这样看著沉佩璿,佩服她、感谢她。 「相关证物检方应继续保留,如果被告再上诉,可供上诉法院使用,但在定讞之后应该立即销毁,以免被害人受到二次伤害。」 严士扬听著,点头认同。 唐荣瘫坐在位置上,整个人全身一软,律师也无力回天。 沉佩璿突然语气一转,看著旁听席裡的汪映君,「对不起,正义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汪映君捂著嘴,不停哭著;旁听席裡更是呜咽声不断,每个人几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但是我要代替所有的被害人谢谢妳,只有妳愿意挺身而出,才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因為妳的勇气,整个案件才能水落石出,谢谢妳。」 汪映君哭著,擦掉泪水猛摇头。 一旁有被害人家属竟然握住她的手,对著她说谢谢;汪映君受庞若惊,一直摇头说没有。 「今天到此為止,退庭。」沉佩璿站起来,法庭裡突然传来掌声,不绝於耳。 唐荣被法警带走了,要继续羈押,这辈子大概是走不出监牢了。 严士扬也站起身,看著沉佩璿那瘦弱的背影──為了这个案子,她耗尽心力,甚至还得承受他的指责、他的不满。 沉佩璿跟著其他法官走出法庭,她的眼眶裡隐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於流出;在离去那一剎那,严士扬看见了她的泪水。 她知道,她终於可以鬆一口气了! 她问心无愧,从头到尾,不管是工作,还是她的感情,她都问心无愧──该有什麼结果都没关係,她都承受。 唐荣的案子就这样结束了,虽然被告立刻提起了上诉,还要求解除羈押,但是高等法院没有认同,依旧继续押人。 显见沉佩璿在审这个案子时,由检方提出的影片证据已经影响了社会的氛围。 看来唐荣就算上诉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因為高等法店的心证也早就受影响了。 况且铁证如山,他还想赖? 这个案子简直是轰动了整个社会,尤其是严士扬用计骗唐荣说出了关键自白,让整个案情突破,大家更是津津乐道。 不过沉佩璿这个年轻美女法官在宣判时对著被害人亲口道歉,说正义来得太晚,也让大家印象深刻。 沉佩璿还是照常过她的日子──每天依旧上班、依旧开庭,依旧断人生死、论人是非,正常到她常常必须提醒自己,别把这一切当成太理所当然了,要懂得怀疑…… 坐在办公室裡阅读卷宗,顺手拿起一旁的资料夹,「学姊,帮我送到收发室好不好?」 立刻跳起来,「没问题。」这段时间以来,沉佩璿难得开口说话,总是一个人闷著头工作,现在小璿愿意跟她说话,她当然说好。「小璿啊!」 抬头,「怎麼了?」 「妳……唉!算了。」本来想问,她真的都不接严士扬电话了吗? 学姊李嘉蓉抱著资料夹开门走出办公室,立刻在走廊看见一个人──那人就是严士扬。「你……」 严士扬抿著嘴唇,看著那紧闭的大门,「小璿她……」 「她在忙!」没好气说著。 不过沉佩璿是真的在忙──自从唐荣案宣判后,她又投入另一个案子,另一个检察官起诉的案子。 老实说,她真的觉得这种工作长久下来会减寿的。 「……」 学姊继续没什麼好气的说:「你到底要干嘛?现在唐荣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你已经成為大英雄了,干嘛还来找小璿?」 苦笑,「我哪是什麼大英雄?小璿才是……」 看他这个样子,学姊不好意思继续指责,「唉!其实这样说也不对啦!你们都辛苦了,处理这麼棘手又麻烦的案子,最后终於可以成功将坏人定罪,你们都有功劳。」 「我没有,都是小璿的功劳。」看著门,他不敢开门进去。 这几天打了几次电话给小璿,她的语气都是公事公办……哪有那麼多公事好办?他们之间,只剩下公事了吗? 小璿……「小璿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原谅?我要是小璿,才不原谅你,你说话有多过分?竟然还质疑小璿私下跟被告律师见面!我说过了,小璿是最重视这种事的人,你这样质疑她,比杀了她还狠。」 严士扬只觉得后悔不已,眼神裡净是充满懊悔的痛苦,黯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我是真的真的很抱歉,我说错话了。」 「你去跟小璿说啊!」 「我说过,但是她……」 「她不原谅你?」 摇头,「她说她不在乎,没关係。」 学姊点头,「你完蛋了你!」 只是想想,这男人到底知不知到自己要的是什麼?小君的案子已经结束,坏人篤定会受到惩罚,现在问题换到他身上。 学姊语气一转,嘆息道:「阿扬,你知道吗?我那天跑去骂你,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对,你是个检察官,就算你不认识小君,碰到小君这样的受害人,以你的个性也会拚了;可你可以為了小君追寻正义,但你要弄清楚你对小君是什麼感觉啊?」 「我……」 「小璿的意思我懂,她不要你為难,或者说她一直觉得她介入了你跟小君之间,她寧可成全你跟小君;现在换你来告诉她,你到底是要谁?真该死!我最讨厌男人可以做选择……可重要的是,你还是要选择啊!」 选择,他怎麼能选择? 一开始,他根本想不到小君会回来,毕竟已经过了七、八年的光阴──在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小璿,他已习惯了小璿,也接受了这个女人,甚至也向她告白了。 但小君突然出现,带著满身的伤,一时间他根本无从他想,只想要救小君一把,保护她,帮她报仇。 因此他没有办法顾及小璿……甚至他还指责她…… 现在,小璿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阿扬,小璿不像你想得那麼冷静,她……她常常躲起来哭,她的压力并不输给小君。你可以很直觉的為小君追求正义,小璿却必须顾虑到她是个法官;更何况你们三个之间也绝对不只是法官、检察官和被害人那麼简单,她的压力也不小耶!」 第十九章 严士扬嘆息,心裡更痛。 他到底该怎麼办?小璿现在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不愿意再听他说,他们之间变成连朋友都不是。 他不要这样……小璿…… 拍拍他的肩膀,学姊送文件去了──有些事只能靠自己想清楚,这男人这麼聪明,一定能想清楚。 小璿虽说她跟阿扬没什麼,但谁都知道,她心裡住著那个男人太久了,怎麼可能没什麼? 严士扬站在门口不敢开门,心想自己这段时间给沉佩璿所带来的伤害,更或许他的心说也说不清。 小君需要保护、需要抚慰,但他怀疑自己做不做得到?尤其是在他的心裡留下小璿的影子之后。 他怎麼会这麼混帐啊? 他不想要脚踏两条船,他从没想过;可他的迟疑却伤害了另一个女人。 顿时,他没了开门的勇气、没有面对她的勇气──她说过她很平静,心裡不再受影响。 他怕打扰了她的平静,怕自己不知该往哪裡转的心再度伤了她! 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这麼多英雄,没有这麼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寻常人继续过著他的日子,就连曾经做过英雄的人也是──在壮阔的英雄事蹟落幕后,在台下震耳欲聋的掌声消失后,她依旧必须一个人生活。 沉佩璿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英雄,有时候倒觉得自己是傻子。 傻子有拚劲,只懂往前冲,就算伤痕累累也不停下来,因為她一直能清楚看见那个只藏在她心裡的目标,所以她别无二心,只要坚持往那个目标走去就可以。 只是……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人,虽然机会不多,但她还是偶尔会觉得孤独;她从不怀疑自己应该往哪个目标走,却时而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走得到? 「小璿,妳还不下班啊?」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沉佩璿还在处理著公事──就算审了唐荣这个案字让她成為声名大噪的英雄,该她做的工作还是不少,一件都逃不掉。 「学姊,妳先回去好了,我还有个判决没写,今天没写完,明天也不一定有时间处理。」 李嘉蓉嘆息,「这样子我怎麼好意思下班!」 「学姊,妳先回去,妳还有小朋友要照顾啊!赶快回去吧!要是让小朋友这麼晚还找不到妈咪,我可就罪过大了。」 「小璿,妳觉得我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吧?」 听不太懂,「什麼意思?」 「有个家庭,然后生个小孩……就是这种生活啊!」问得小心翼翼。 沉佩璿笑著,「我去跟谁生个小孩啊?」 「民事庭的那个赵法官啊!他有跟我说,他对妳还满有意思的喔!」一副想要作媒的样子。 「拜託!学姊,不要乱作媒好不好?」 李嘉蓉将包包放下,原先还想赶回家的,现在不想了,「拜託,為什麼不给人家一个机会?他年纪才大妳一岁,人品也很端正,一定配得上妳……」 「学姊,我不要。」 看著她,「那妳到底要怎样?要帮妳介绍男朋友,妳不要,摆明还掛念严士扬;可叫妳去找他,妳又不要,我发现妳还满难搞的耶!」 沉佩璿嘆息,「学姊,不用替我担心,我很习惯现在的生活,真的不用替我担心。」 「可是……」 「妳赶快回去吧!别让小朋友等太久。」 看她不想再谈,李嘉蓉只能嘆口气,拿起包包走人,心裡还是不死心,一定得多帮小璿注意有什麼人适合她。 事实上,小璿很热门,不只是法院裡的法官,好几个律师出庭时见到她,统统被她「煞」到,直说希望有机会可以认识小璿。 但小璿对这些旁人的关爱根本无心以对,她心裡就只掛念著她认识了十多年的严士扬…… 真不知那个傢伙前辈子是烧了什好香? 听见关门声,沉佩璿不动声色继续工作著,敲打著键盘,专心一致,彷彿自始至终就不曾分心、不曾动心。 过了半个鐘头,她终於停下手,像是告一段落似的,才有空抬头看看四周、看看时鐘,看看一直被她忘掉的那一杯茶。 办公室冷冷清清的,大灯已关,為了省电,只剩下她桌上那一盏灯,彷彿全世界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她还守在这裡。 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到底在等什麼? 她等得到吗? 关起电脑,今天容她偷懒一次,一次就好──她不想继续闷在这裡,不然她会疯掉! 她必须找个出路,逃出去…… 迅速将一切文件都收好,穿起外套,拿起手提包,沉佩璿第一次近乎逃难似的逃出了这个办公室。 第一次,她在那个空间裡无法呼吸,近乎窒息。 走出地方法院,时间已经九点了,她走在人行道上,终於觉得那种窒息感逐渐退去,她好像又找到了出口。 她慢慢走著,没有很赶,不急著回家──母亲已经於几年前去世,她虽然难过,却希望母亲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彻底休息,不用再辛苦。 她一个人住,不怕会连累谁。 来到转角,故意循不同於以往的路径走,转弯走反方向,然后继续沿著路直走,边走脑海裡风起云涌,不断想著。 她為什麼不去找他? 她真的不想吗? 她可以骗别人,却不可能欺骗自己内心最深沉、最直接的呼喊,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他,任由自己陷入这样的感情难题中。 就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就算再喜欢他,如果他身边已经有人了,那她会反其道而行,离他离得远远的;不看他、不靠近他,漠视自己心裡的喜欢,远离他。 这就是她沉佩璿会做的事──她以理性来处理一切,包括感情,所以在旁人看来,她很冷静;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以理性来处理感情的痛苦。 她在逼他选择吗?当然不!她不会让自己成為别人选择的目标,所以她退开,将空间留给士扬和小君。 要说她没有勇气吗? 她承认,她不想去面对那个男人最后的抉择,与其到时痛苦,不如一开始就退出来,毕竟旁观者是不会受伤的。 只是她真能单纯做个旁观者吗? 她的眼眶湿湿的,如同天边的星子一般闪耀,那一闪一闪彷彿是在说话,诉说著她曾经投入的感情,诉说著这十年的不悔。 她擦掉就快要流出的眼泪,漫步走在路上,她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裡去了;四周似乎有点陌生,一旁似乎有片空地,杂草丛生。 但她不在意,因為另一边还是大马路,路上车流虽然不若白日,但时而可见车辆经过。 她想要多走一段路,等到她想回家时,伸手拦一台计程车就好。 沉佩璿全身放鬆,毫无戒备走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人事变化。 突然间,她感觉身边好像有人! 那人似乎在跟踪她,她本来以為只是错觉,不去理会──说不定那只是个凑巧与她同行的人。 沉佩璿本来才想让开,让那个人先走,以為是自己挡住对方的对;但就在她往外侧走时,原先走在她后方的人竟然一把拉住了她。 「啊……」 她还来不及叫出声,那人就施出蛮力,一把将她往那片长满杂草的空地裡拖去。 沉佩璿吓到几乎忘记要大声叫出来,身体被拖著,穿过杂草丛时觉得一阵刺痛。 还没弄清楚是什麼状况,对方将她重摔在地;她闷哼一声,才想抬头看清楚,那人已经压上身来。 她深受惊吓,浑身发抖,「你……你要干嘛?」 那人像是发狂一样,什麼话都不说,眼神裡一阵狂乱,脸上表情阴狠,好像不是人,是野兽…… 那人动手想要撕开沉佩璿的衣服,她不断挣扎,不肯就范! 她翻过身,拚命想逃,想逃出魔掌,可是对方一把抓住她的头髮,将人拉了回来。 「唔……」身体的痛楚其实不算严重,但内心的恐惧却在瞬间升高──第一次,沉佩璿觉得她逃无可逃,不知该怎麼办! 原来这种受到侵害的感觉是这麼恐怖,原来这就是小君内心的感受──那种绝望的恐惧,那种不知该向谁求救的害怕…… 对方一把撕开了她的上衣,沉佩璿尖叫出声;对方害怕被发现,出手对著她就是好几个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她的嘴角都是血,眼冒金星、头昏脑胀,可她本就不是会乖乖承受的人,她的内心也酝酿了愤怒。 这种畜生,拿别人的痛苦来取乐,该死! 「滚开!混帐!」她伸出脚用力踢踹著对方,每一下都非常用力,甚至狠狠踢往对方的下体。 对方跟著跳了起来,嘴裡不停咒骂。 沉佩璿藉此机会翻身想要赶紧逃走,趁著对方受创之际,赶紧跳出生天,可对方不让她如愿。 「啊──」 对方竟然拿起一旁的石头,狠狠往她的后脑勺一敲,她顿时晕倒在地;对方再用手裡的石头狠狠往她的头敲下去…… 她怎麼逃过一劫,她自己也不清楚! 沉佩璿醒过来时,人已在医院了;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头痛不已。 听说她被送进来时把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她血流不止,大家以為她死定了,幸好医生说她只有皮肉伤,没伤到脑子。 后来她听说,好像是有人经过时,听见了她的叫声,赶紧大声喝止暴徒,同一时间也有路人报警。 那傢伙没有得逞,赶紧逃跑,在经过一阵追捕,终於落网;同时,她已被送往医院救治。 第一时间,警察局长就跑来探视,為了治安不好向沉佩璿道歉──此案非同小可,受害者可是地院法官! 连地方法院的院长都跑来探视,医院外头一大堆媒体记者想要採访──毕竟受伤的可是法官,还是前阵子把强暴犯唐荣送进牢裡的法官。 一手终结强暴犯的女法官,如今也差点遭到他人强暴……这样的新闻谁不喜欢? 李嘉蓉第一时间就跑到医院,除了探视小璿,更要照顾她。 小璿已经没有亲人了,她这个学姊兼助理当然要负起照顾她的职责。 小璿住院两天,第二天其实就恢復得差不多,她一直说想要回家,医院裡好吵──这个要探视、那个要访问,她要怎麼休息? 李嘉蓉只好帮小璿办出院,反正医生也说,她的伤势不严重,只要多保息就可以復原。 而且从外表看来,她的心理状况还满正常的,没有出现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现象。 回到家后,沉佩璿终於可以轻鬆的休息了,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享受著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月假期。 「因為妳可以休一个月的假,所以连带我的工作量也大减,真是託妳的福啊!」李嘉蓉帮她倒杯茶。 「妳怎麼听起来好像是在抱怨一样?」 「我哪那麼不识相?我很开心啊……只要妳的伤赶快好起来就好。」笑著,坐在床沿,看著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知真是因為没有血色所以苍白,还是因為她的头包著层层纱布,在映照下显得苍白。「那傢伙真是畜生,怎麼伤妳伤得这麼重?真是可恶耶!」 摸摸自己头上的纱布,「我没事了,小伤而已。」 李嘉蓉面露恐惧,「真的很恐怖耶!妳也真是的,妳平常下班都不是走那条路,那天晚上怎会走到那裡去?不过想想,早知息我就等妳一起下班了。」 第二十章 「学姊,我没事了。」 「心裡也没事吗?」 沉佩璿摸摸自己的心,「一开始有点怕,现在好多了。而且……我也比较能体会那些受害者的心裡,算是学了一课。」 「妳怎麼能讲得这麼轻鬆?」 两人还在斗嘴聊天,就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两人都吓了一跳──说不怕,但心裡的阴影一时难以散去。 李嘉蓉收拾起惊吓,「不要怕,不会有事的,我去看看。」然后一人走去,过了一分鐘,李嘉蓉带著微笑走了回来,「小璿,妳看,谁来看妳了?」 看见来人,她不算惊讶,「士扬。」 严士扬走进她的房间,李嘉蓉很识相,赶紧退出去,把时间、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经过这件事,说不定小璿的心态会改变,说不定士扬也有了打算。 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两眼全神贯注看著她,自然也看见她那层层包裹的白纱布──纱布上隐约透著血跡;自然也能看见她那洁白的手上还有著刺眼的伤痕,也能看见她的脸颊上那隐约的红肿。 他颤抖的伸出手,碰触她头上的纱布,刺刺的触感像电流一般窜过,流过他的身体,带来极端的痛楚,痛到他连喘息都觉得困难。「还痛吗?」 她看著他,摇摇头,「不痛了。」 他点点头,继续沉默无语,只有他那泛著泪的眼眶诉说著他内心的痛苦情绪。 沉佩璿看著,觉得他有点奇怪──或许是经过这一劫,让她无法再继续维持冷静,能见到他,真的很好。 於是她不能自己的握住他的手。「我没事了,不要担心。」 严士扬点点头,也握住她的手,却是依然不言语。 这样的他真的很奇怪,这两天,他不是没到医院看过她,可在他得知她受到伤害的消息后,他真的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往在法庭上那样喳呼,总要她制止他才行。 他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看著她,也不说话;他的眼神裡明明满是怜惜、痛苦、哀傻,却是不发一语。 到底是怎麼了? 严士扬突然伸出手将她抱进怀裡,「小璿,好好在家裡养伤,我出去办个事,办完以后我会来找妳。」 「办什麼事?」 「我去讯问被告,讯问那个伤害妳的混蛋。」短短一句话,很合情理。 语毕,他只是用力的抱紧她,把所有的情感与眷恋统统透过这样的拥抱告诉她,而她都感觉到了。 末了他站起身,离开这个房间;沉佩璿看著,只觉得他怪,想喊他,却不知他怪在哪裡。 严士扬离去,李嘉蓉走进来,「他这样就回去了?怎麼这麼没有良心啊?」 「我觉得他怪怪的。」 「怎麼了?」 摇头,「不知道,就是怪怪的,不像平常的士扬。」 「妳可能多心了。」 就在此时,电话突然响起,两人又是一吓,李嘉蓉拍拍胸口,「再这样吓下去,我真的会短命。」 沉佩璿接起电话,「喂!我是沉佩璿。」 「沉法官,您好。」 「检察长?」是士扬的顶头上司。 「是啊!是我。」有点不好意思,「真是抱歉,在您休假养伤的时候打电话给您。」 「不要这样说,有什麼什麼吗?」 「这……说起来好像有点奇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这个……士扬的事我也不知该跟谁商量,想想只能来问您。」 「士扬?士扬怎麼了?」 「那小子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他不干了,还递了辞呈给我。」 沉佩璿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吓得连眼睛都瞠大了,「什麼?什麼时候的事?」 「早上,我那时也吓了一跳!那小子上个月才刚通过书审,转為实任,大好前途才刚开始。」 「虽然他平常讯问的时候很兇,当被人投诉,可是工作很认真、很有拚劲,这样的人才,又这麼年轻有為,我实在捨不得,所以我没有准;可那小子很坚持……所以我想,前阵子听说你们好像在交往,想问问看您有没有办法劝他回心转意……」 沉佩璿突然灵光一闪,「可是刚才士扬来找我,还说他有正事要办,要……」突然,她一切都想通了。 「什麼正事?」 「没事,谢谢你,检察长,我知道了,我会问问看他。」说完,掛断电话,沉佩璿还在想,脸上的表情净是苦思。 李嘉蓉在一旁看著,不知何事。 「士扬怪怪的。」 「有吗?他还是那个样子啊……」 沉佩璿不知该怎麼说……他请辞?他是那麼喜欢这份工作,怎会请辞?又,既然请辞了,為什麼骗她说要去讯问嫌犯? 难道……棉被掀开,沉佩璿跳下床。 李嘉蓉吓了一跳,「小璿,妳要去哪裡?」 「地检署!快,去地检署!」 「去地检署干嘛?妳又不在地检署上班?」 沉佩璿没再多说,衣服一穿,不顾自己伤势在身,立刻将外套披上,往门口奔去。 千万不要让她来不及……千万不要让他铸下大错…… 严士扬坐在侦查庭裡,台下就是那个伤害沉佩璿的被告──那傢伙当晚就被羈押了,今天他将人借提出来。 桌上什麼卷宗都没有,严士扬一双眼睛是如此的冰冷,凝视著对方,几乎想将对方给吞下腹。 而那人一脸的不在乎,随意站著,眼神虽然有那晚犯案时的阴狠,但确实是桀惊难驯的恶徒。 「你真的是人吗?妈的!你在路边看到女人都要上?」 对方反呛,「我要找律师。」 「你不是说你精神状况有问题吗?精神状况有问题,还知道要找律师?」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 严士扬耸耸肩,「你不用回答任何问题,我也不会再问你。」 像他这种人渣,留著只会伤害无辜的人。 他说他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就算起诉送到法院,也不会判太重;再加上小璿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他只是未遂,如此更是不可能被重判。 可他想到小璿那一夜所受到的惊吓、受到的伤害,他就不能原谅这个畜生!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最爱的女人身上。 最爱的女人……是啊!小璿是他最爱的女人啊…… 以前他想不通,那是他蠢;现在,他要為自己最爱的女人做一点事──当法律无法还他和他最爱的女人正义时,他要自己找到正义! 想起小璿那一夜一定饱受惊吓,医生说她身上伤痕累累,因為不断挣扎,遭到眼前这个畜生的痛殴。 光听他就浑身发抖,看到小璿那苍白的脸色,他更是全身发软。 记得那晚接到电话时,他几乎是开车狂飆,一路高速冲到医院;那段路是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一路上他胡思乱想,甚至不断落泪哭泣。 小璿受到伤害了…… 小璿受伤了…… 该死!早知道他就该跟紧她──这阵子他不敢去打扰她,怕自己釐不清思绪反而会伤害她,殊不知他的心一直都在小璿身上,他爱她! 对小君,他心疼,他努力為她寻找正义;但是同样的事发生在小璿身上,他发狂,他只想跟眼前这个混帐一起同归於尽! 严士扬走下台,今天他根本就不是来讯问的,他早就提出辞呈,把嫌犯叫出看守所,叫到地检署来,他就只想教训对方一顿。 他很清楚,只要他出手,一切就完蛋了──他的前途,他什麼都完蛋了!可是,这傢伙一定能够轻轻鬆鬆走出法院,不必负起责任,不会受到处罚,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来! 他要亲手了结这个畜生…… 「你要干什麼?」 严士扬走向他,二话不说,一个出拳挥向对方,力道之大,让人当场摔出去,撞到角落。 「不要……」 「妈的!小璿在喊不要的时候,你有没有放过她?」再出拳,奋力出击,对著对方是一阵痛殴。 「救命啊──救命啊──检察官打人啊!」 严士扬杀红了眼,不停痛殴对方,拳脚相向。 外头有人听见声音,赶来想要察看,但侦查庭大门锁著,一时之间找不到钥匙,人也进不来。 「你该死!」 那人跌倒在地,不停痛呼。 严士扬早已陷入疯狂,再这样下去,只会把人打死;外头的人隔著门只能听见裡面的哀号声,却不得其门而入。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声音,「士扬,你开门!你在做什麼?」 严士扬愣住,那是谁?那是小璿的声音? 他停住了手,本来想亲手把对方打死,然后自己去投案,结果不知怎的,竟在听见小璿的声音后,他就住手了。 从外头听见裡面的声音已歇,只剩下哀号声,小璿敲打著门,「士扬,开门好不好?不要再错下去,赶快开门,士扬,我求你……」声音哽咽。 他握紧拳头,拳头上都是血;他的眼眶裡满是泪水──他不后悔,只痛恨自己无法保护她。 这时有人拿到钥匙,一把将门打开,冲进来看。 只见严士扬站在现场,动也不动;而那名被告还在角落哀号,被打得鼻青脸,惨不忍睹,不过至少没闹出人命。 小璿走了进来,看见了他,只是看著他──这个傻瓜、这个笨蛋,老天!他怎麼这麼傻…… 她冲上前抱住他,「你怎麼……这麼傻?」 「小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妳……」 「这跟你有什麼关係?」抱住他,她真的再也没办法抗拒自己的心,就这样向他走近,永远贴紧他。 她突然懂了,懂了他的感情──她从不期待他把感情说出口,因為他不是那种男人。 可她曾经这麼迷惘,看不到,甚至怀疑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感情?当然有啊!他為了她,什麼信仰、执著统统可以拋弃。 小君受到伤害,他只是心疼,他只能基於检察官的职责,去帮她追求正义;可换她受到伤害时,他疯了,他什麼都不顾了,只想杀了那个伤害了她的人! 他丧失理智,失去判断能力,再也不是严士扬检察官,变成一个失去心智的男人。 一切都只為了他的女人……為了她,他可以抛弃他信仰的正义、放弃他自信的一切,甘心沉沦。 严士扬没有迟疑,紧紧抱住她,心疼她所受到的伤害,也為她所受到的伤害感到抱歉。 这裡面,伤害她的不只是那些外人,还包括他! 他没有保护好她,他不够心疼她,他用一句句带刺的话语伤害她;如果可以,他也想打死自己。「对不起……」泪水直落。 摇头,紧紧依偎在他的怀裡不肯放开、不肯离去;如果可以,她更想将彼此紧紧锁在一起。 这男人,真傻…… 这十年来,他给她的陪伴也不少,他们彼此互不相欠,却也欠彼此最多;他们嘴巴上没说爱,却从没想过不爱。 她不再考验他了,就让她继续留下他吧! 这个真性情的男人每次都让她烦恼不已,可她还是要说,她爱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爱他。 他们都愿意為了彼此,粉碎掉自己心中的信仰;為了彼此,踩碎那些自以為是的骄傲,然后将赤裸裸的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彼此面前。 如果能牵手走过这十年,没道理不能再继续下去。 他是知道她的,她也是,这样的伴侣还要往哪找啊? 就在这裡了…… 尾声 【尾声】 在地检署内打嫌犯,这大概还是史上头一遭! 严士扬自然无法轻鬆善了,第一时间被长官下了停职处分,等候调查;停职期间一个月,他跟沉佩璿就这样莫名其妙多出了难得的假期。 不过他的长官也暗中退回了辞呈,这个动作摆明他不会让严士扬辞职;至於打嫌犯的事,其实也很好处理── 那个嫌犯本来气冲冲的说要提告,可当其他办案的检察官亲口告诉他,透过检体比对,确认他也涉及其他几起性侵害案件;那名嫌犯的脸都垮了下来,顿时别说是要报仇,只要能保住自己,就算万幸了。 严士扬在侦察庭教训嫌犯的事传到了外面,更是让大家确认他与沉佩璿的关係──不然一个检宾官何必為了受害人发这麼大脾气? 这裡面不只為了追求正义,肯定还有私人感情。 打人是不对啦!不过打的是个不把别人当人的性侵犯,那打死那傢伙好了!反正是為民除害。 或许就是因為犯了这样不名誉的罪,让嫌犯跟他的家属都不敢出声,深怕继续说要找严士扬算帐,在审判时会被法官认為毫无悔意;所以他们口头上都说原谅严检察官一时的冲动…… 不过严士扬自己很清楚──他打了人,他有错。 所以他已经不只一次跟长官说会请辞负责,虽然长官总是当面拒绝他,他也坦然接受一切调查,要他去向嫌犯的家人道歉也行,但要他跟嫌犯道歉──很抱歉,他办不到! 但他不管这麼多,反正他至少有一个月的假,他无心再去理会那些杂事,他只想跟小璿好好相处,继续培养感情。 小璿受了伤,让他痛彻心扉,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陪著她养伤,包括内心的伤。 沉佩璿也场然接受了他的感情──亲眼见到他為了她而失控,她怎能不动容?况且她也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為了她,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分,不顾自己心中一直奉為圭臬的正义,也要為她讨个公道──所以在他心中,她是不同的! 就在两人彼此陪伴,一起共度难得的假期,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络之际,那天他们难得不窝在她家,因為他们要送一个朋友出国。 就是小君…… 在机场,汪映君推著行李,脸上带著笑容。 经过这十年的噩梦,终於走出来了,现在她更要继续往前走,走向她的新人生。 汪映君的父母本来想陪──这些年来,不知女儿一直过得这麼痛苦,他们还误以為女儿是找到了好归宿,以為唐荣是个好人,没想到从第一次唐荣带女儿回家,女儿就落入了地狱。 而他们做父母的,只因為看在唐荣有钱──既可以女儿幸福,也让他们脸上有光,就这样也帮著将女儿推向那个恶魔! 直到这一次,这恐怖的事实爆发出来,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唐荣是个畜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而他们以為很幸福的女儿其实一直在火堆裡打混,逃不出来,就算试图想逃,却反覆跌落深渊。 当年他们以為女儿已经得到了幸福,拒绝让女儿在大学时代曾交往的那个男孩再跟女儿见面……熟料那个男孩现在已经是个检察官了。 这趟出国,汪映君想去读书,想去开阔自己的心胸,不用再沉迷於过去。 这段日子,她认识了好多受害者保护协会的朋友,未来她想继续為这些跟她一样的人服务。 所以她不要父母陪,她知道,困在地狱太久,她变得太脆弱、太敏感;但现在,请原谅她的无知与大胆,她想要自己走! 她要自己走出去,然后她才能告诉自己她是真的自由了,再也没有人会在半夜闯进她住的地方,将她抓起来,连拖带拉的将她拖回地狱…… 再也不会了…… 回过头,「到这裡就好了。」 沉佩璿看著她,严士扬站在一旁──经过这次的冲击,他认清了自己的心,虽然对小君不好意思,但他已不爱小君了,他真的只是可怜小君,替小君难过,就算分手了,经过这麼多年,他其实心裡毫无怨恨,只希望小君能幸福。 他必须承认自己的心在经过岁月的洗礼,他已爱上小璿在这样紧密的陪伴中,酝酿出难以割捨的真感情。 「妳真的要自己一个人去?」沉佩璿问。 点头,「我想了好久,一直以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国唸书了。」 沉佩璿眼眶裡含泪,看著眼前的这个女孩──命运怎会这样捉弄人,竟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小君身上。 握住沉佩璿的手,「不要再把妳的男人推到我身边了,我不需要。」 「我……」 原来小君早就看穿了,沉佩璿觉得很惭愧。 「士扬是好人,记得我们说过的吗?」 「我记得、我记得……」泪水盈满眼眶。 「他是好人,我配不上他!事实上,我是真的很怕男人,这辈子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跟男人有任何瓜葛。」此话是发自真心的,经过这恐怖的磨难,往后的人生,她只想為自己而活。 「小君……」 汪映君突然伸出手抱住她,然后对著一旁的严士扬也伸出手。 他一脸疑惑的走上前,却被汪映君一把抱住──就这样,她张开手臂抱住他们两个人。 「谢谢你们……」所有的感激都融化在这一声声啜泣中。 真不知该怎麼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她真不知该怎麼走出这恐怖的梦魘;幸好有他们,再长的噩梦也终於醒过来了。 「小君。」严士扬的眼眶也红了,「妳要保重。」 小君放开他们,把他们记在心裡,顺道把所有的祝福都送给他们,希望他们得到幸福。 汪映君转身,推著行李车,迈开离去的步伐,留下些许遗憾、留下许多记忆,但也拋弃了许多东西,包括那一幕幕恐怖的片段,她没有回头,脚步是如此的坚定,甚至愈走愈快。 沉佩璿与严士扬看著,直到看不见人影。 「我们回去吧!」带著她一起往回走,两人之间一片沉默,不知该说些什麼,或许小君的离去,小君曾经的遭遇,连带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伤痕。 「日子还很长,该怎麼过啊?」他问。 她以為他说的是一个月的假期,「不长吧!我再一个星期就可以恢復上班了。」 「我说的是我们往后的人生。」 看著他,他清朗的眼裡诉说著他的情感与渴望──他渴望与她共度一生,而她已经从他的眼裡都看出来了。 她不说,只是主动牵住他的手,她很清楚,这男人很好取悦,这样的小动作就可以让他开心许久。 「小璿,如果我打死了那个人,被起诉了,抽籤抽到妳来审,妳会怎麼审?」像是要挑战她似的,给了她这麼一个困难的问题。 听著,她笑著说,「过失致死,该怎麼判,就怎麼判。」 是啊!这就是小璿!「那我只好去吃牢饭了……」他苦笑。 「可是我会把工作辞了,到监狱旁边租个小房间住在那裡,等你出来。」小璿始终紧握著他的手。 「如果我得关个十年、八年呢?」 「你关多久,我就会等你多久。」她还是灿烂的笑容,「十年我都等了,再来个十年也无所谓。」 「妳这个笨蛋!」 「也许吧!」看著他,「你為了我,跑去打那个嫌犯,不也是个笨蛋吗?」 他笑著,手也紧紧回握,感受著彼此掌心的热度。 突然间,严士扬的手机响了,不是电话,而是简讯,他停下脚步,一手不放,依旧握著她;另一手伸进裤袋,拿出手机,查看简讯。 「怎麼了?」 脸上苦笑,把手机放回口袋,「不理他,我们接下来要去哪裡玩?」 「嗯,不过我们去……」 两人彼此相依,向前方走去,身影愈来愈远,声音也愈来愈小,但幸福也愈来愈清晰,就在眼前了。 小子,最后给你记一大过、两小过。念在你过去侦查有功,而且嫌犯家属也原谅你,所以没事啦!赶快给我滚回来上班,多少案子要查你知不知道啊……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