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生气》 第一章 静——诡异的静!紧绷的空气仿佛被拉扯到了极限,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感到窒息的诡谲氛围。 察觉到这分异常,时花晨在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屏息静静望着眼前的黑暗,运用内力仔细听着整个庄园内的所有动静。 而不过才短短两个眨眼间,她的双眉立即紧紧蹙起,一个动作拉开被子,迅速起身下床,抓过外衫套在身上,疾速冲出房门。 忽然,从时家庄园大门的方位乍然传出激烈的打斗声,她踏出房门,正准备使出轻功奔去察看,一个身影突然飞身落在她面前! 她惊讶的定住脚步,看着眼前的人,“娘!” “晨儿。”柯瑀翩绝美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异样的忧虑,紧握住她的手,对她说道:“你现在仔细听娘说,庄里来了几个刺客,武功不弱,似乎是针对‘绿时’而来。” “刺客?绿时?”时花晨惊异莫名,怎会有人知道“绿时”的事情?这明明是他们时家绝不对外透露的秘密。 柯瑀翩从袖中拿出一串坠炼——一颗约莫指头大小,看来平凡无奇的镶边翠玉就悬坠在一串银炼下方。 “娘?!”见娘亲拿出这串时家的传家之宝,时花晨更感震骇,娘想做什么? 柯瑀翩还是紧握她的手,“你爹现在正挡着他们,为了预防万一,你先带着‘绿时’躲进密道——” “我不要!”她坚定否决,却发现娘亲翻起她的手掌,就要将“绿时”塞进她的掌心,她用力推拒,悍然道:“我是不可能丢下你跟爹不顾的,我也要去迎战……啊——” 霎时顿住声音,也停住了所有动作——因为柯瑀翩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在瞬间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心底是又怒又气。 柯瑀翩有些叹息,却饱含无限爱怜的看着她,“晨儿,你这躁急又炽烈的性子,得想办法靠自己改改了。” 转头看一眼身后愈来愈接近的打斗声,她赶紧揽住女儿的身子,运气将她提身抱起,飞向庄园内的柴房。 不着痕迹且悄然无声的进入柴房后,走过堆得老高的柴薪,走向一面看来与一般平常无异的墙面,她将手掌贴上墙面,缓缓运气向里一压—— 整片墙面竟然随着她的动作往里部一沉,出现了一面门板形状的隙缝;她又将手掌往左移动,墙面霎时往左裂开,出现了一条只容得下一人侧身进入的狭小藏身密道! 她将女儿推进密道中,然后将“绿时”放在女儿掌心,紧紧包覆起来,坚定道:“晨儿,记住,穴道解开后绝对不要急着出来!你立刻沿着密道离开庄园;在泉苍城有一座百花楼,如果你在那里见到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狼皮灰裘,左脸颊上有一道长疤的老者,他就是你爹的师父,你将今晚时家所发生的情况告诉他,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不过你得有点耐心,娘也不知他究竟会在哪一年才出现在百花楼,而这也算是磨练你耐性的好机会……”交代完要事,柯瑀翩轻叹一口气,疼惜又不舍的注视着女儿,轻抚她的脸颊,看进她美丽的大眼,轻柔道:“晨儿,无论我和你爹过不过得了这个大劫,你都一定要相信,我们有多么高兴又多么感谢你是我们的女儿,将你平安抚养到这么大,我们已经了无遗憾,之后……时家的重责大任就得交由你来好好守护了。” 时花晨虽稚嫩却已然非凡皎美的脸上满是抗拒又惊骇的神色,然而被点了穴道,她什么话也无法说出口,什么动作也无法做…… 娘亲竟然打算把她一个人丢下? 怎么可以这样?! 她要跟爹和娘一起同生共死,她才不要一个人被孤单的留下,她不要!不要啊…… 但柯瑀翩只是无限疼宠的看了女儿最后一眼,说了一句话,“晨儿,无论你将面临到什么样的事,都要相信自己的心;眼睛所见的表象是会骗人的,能相信的……就只有心而已!”说完,柔柔绽出一抹坚定的笑,静静将墙面关上。 时花晨怔怔看着被关上的墙面,心慌到了极点,娘亲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呀!娘!你回来!你回来解释给我听啊!她在心中大叫,却唤不回已然远去的娘亲! 在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又狭窄的密道中,她只能直挺挺的站着,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处于又惊又急、又怒又气,又无助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情绪中……只能努力运用内力,想冲破穴道的禁锢。 凭着听觉,她听到外头的打斗声持续不断——今晚究竟来了多少刺客? 她被带来柴房的一路上没见到半个人,难道庄园内的人全都……她不敢想,正值入秋时节,北方已然寒霜的气候在在扎人肌肤,然而此刻,她的背脊却涔涔滑下冷汗。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已经过了一整晚,却又像是只有短短几个眨眼,她听着外头渐渐安静下来的声响,心中只觉得惶惶不安…… 到底怎样了?爹娘怎样了?大家又怎样了……为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被留了下来?为什么?! 被点住的穴道渐渐为她所化解,她更加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如果爹娘无恙,他们一定会立刻前来找她,为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打斗声响了,爹娘还不来找她? 爹那么强,是不可能被打倒的;而有娘在一旁帮忙,更是天下无敌,他们怎么可能会被打败?绝对不可能…… 她急得紧紧咬牙,血丝从被咬得发红的嘴唇缓缓渗出,她也浑然不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她感觉到指尖动了一下,知道自己的穴道已经解开了;下一瞬间,她立刻抬手运气将墙面用力推开。 大踏步直奔出柴房,边将坠炼挂上颈项,边纵身往庄园大门方向飞跃而去,她惊骇的看见一路上尸首遍布——有一身黑衣装扮的刺客,也有庄园内的人……像是经过一场非常激烈的打斗! 她惊恐的忍不住全身颤抖,边四处搜寻人影,边放声大喊,“爹!娘!你们在哪里?爹!娘……” 突然在一座花台前方,她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正蹲在庄园内的一名长工身前! 那人的背上有着一把巨型大刀,此刻那人正单手扼住那名长工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 她脑中紧绷的弦在霎时断裂,掏出腰间暗藏的暗器凶狠射向那人,而她的人也同时向他狂奔而去,还失控大叫,“你这个杀人凶手!” “咦?”钟少樊感觉到背后几股利刃般的劲势猛然向他袭来,他赶紧跳开,抽出背上的大刀面向来者,却惊讶的看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怒气勃发的对他发射出各种暗器。 她没有间隙的不断朝他射出暗器,还一边大叫,“我爹和我娘在哪里?要是他们有任何不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咦?什么?嗄……”他抡着大刀左挡右挡,一一挡下她射出的暗器——看似笨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却是顺畅得有如行云流水,而他憨直的脸上也随着她的话语做出古怪的表情。 “你误会了!”一片柳叶形的暗器直向他的眉心而来,他利落的挥刀挡开,赶紧澄清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杀人凶手,我只是路过这里的人。” “路过?!”她压根不信,“你把这里当作客栈吗?”边怒喊,边不忘继续发射暗器。 他只好继续边挡边退,边无辜的叫道:“我真的只是路过呀!” “你别逃!”见他边退边跑,她气得又猛朝他发射暗器。 “我不逃,难道是要站在原地呆呆的被你乱发暗器给杀死吗?”他只是老实了一点,但他可不是笨蛋! “你这个懦夫!我明明看见你掐住那人的脖子把他给勒死,这样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掐住他的脖子?”他无辜又莫名的直瞪眼,“我是在探他的鼻息啊!而当我把手指按在他的脖子上探测他的脉搏时,发现他早已气绝多时,我还诚心祝祷他能一路好走……” “脉搏……”发射暗器的手顿了顿,显然对这样的可能性起了困惑,她蹙起细眉,停下动作,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确实有那样的可能…… 见她终于不再攻击,他赶紧趁空解释,“其实我正要趁夜赶路回啸天堡,在经过这个庄园时听到有打斗声,由于二哥老是告诫我别多管闲事,所以我就继续赶路,不然回去肯定又会被大哥痛骂一顿。 “但是当我离开这里没几里路,仔细又想了一下,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不管呢?所以我才折返回来!” 她原本还在思索自己刚才所看到的画面,在听他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解释后,心情在瞬间又变得极差——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废话啊? 他当然没注意到她已不耐的皱起眉,继续说道:“可当我进来庄园后,就发现已经太迟了,我找了老半天,完全没看到半个生还者!” 听到他的话,她瞬间想起她此刻迫切要做的事——既然这个笨蛋不是刺客,也不是凶手,那她根本不须多费神理会他;她立刻迈步狂奔,四下找寻,口中连声高喊着,“爹!娘!” 眼见她如此慌乱的模样,他收起大刀,跟在她身边奔跑着,“你是这个庄园的人吗?” 听听这人问的是什么废话?她斜眼瞪他,眼中嫌恶的意味非常浓厚,然后不理他的继续搜寻,“爹!娘!” 但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对他的观感,又好心提醒,“这庄园里还是很危险,不知还有没有其它黑衣人躲着,你这样大吼大叫,会把他们都引来的!” “爹!娘!” “你是要找你的爹、娘吗?” “爹!娘!” “要不要我帮忙一起找?”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她顿住脚步,终于忍不住火大的转头骂道:“你这个蠢路人!既然你在赶路,就继续赶你的路,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滚了!” 老天到底是要跟她耍什么猴戏?非得在这种急迫时刻还给她送来这么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来捣乱?老天是嫌她只有慌乱、害怕还不够承受吗? “我不是蠢路人,我叫钟少樊。”他老实说道:“而且我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你不管呢?” 眼前这个少女不过才十几岁……就突然遭逢一夕灭门,肯定很难承受,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丢下她不管的! “钟少樊?”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她狠狠瞪着他,“对,这名字恰好告诉你一件事——你最好少来烦我!” 他一愣,“不是这样吧!我这名字明明是我——” “够了!我不想听!”她打断他可能又开始的长篇废话,再次恶狠狠的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不?要?再?来?烦?我!” “可是——” “你闭嘴!不准再说话!”她不耐烦的高声大叫,想不通她为何得站在这里跟这个大笨蛋说话? 她好想一脚把他给踹飞,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他的那张蠢脸! 但她心里有个理智的地方却很清楚——如果依照她刚才连射数十发暗器却都伤不了他分毫的情况,她说不定根本打不赢他! 她又气又急,火大的微喘着气,瞪着他半晌,等着他又会说出什么蠢话,却发现他竟然不说话了,一脸乖乖听话且闭上嘴的模样…… 第二章 什么?他真的闭嘴不说话了?刚才要他听的话他不听,现在她随口骂他的话他竟听了?他那颗笨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看来她是真的遇到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了! 既然他已闭上嘴不再说话,这样最好,她不理他,转头又开始寻找爹、娘;知道他继续紧跟在她身边,她也不想再理会他——这个笨蛋不但笨,还像麦芽糖一样黏人! 忽然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面部朝下,半俯卧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她整颗心猛地一震,疾奔过去,大叫道:“娘?!” 她跪倒在柯瑀翩身旁,“娘?”小心翻过娘亲的身子,急急察看她的性命安危,却发现一把尖刺状的利锥深深刺进娘亲的心窝处,将她胸前染成整片怵目惊心的血红——娘亲早已气绝身亡! 她惊骇抽气,瞠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娘亲,全身颤抖不止,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断低低叫唤着,“娘……娘……娘……” 然后她在不经意抬眼时,又骇然发现爹爹的身子就倒卧在庭院中,仰倒的胸前同样有一把深入胸膛的利锥! “爹爹?爹……”她又急奔到爹爹的身边察看——爹的身体还有温度,但也早已没了气息! 在一片艳红的血迹中,她来回看着相隔不过几尺的双亲尸首,双手也沾满双亲的鲜血,她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着,呐呐低唤着,“爹……娘……” 忽然一阵又急又猛的晕眩向她袭来,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双眼也闭上了;而就在同时,她感觉有双大掌及时扶住她的身子! 但她无暇顾及其它,此刻的她,心底有的是仿如大漠般无边辽阔且干涸荒旷的悲伤……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点。”有个声音忽然传进她的脑海里。 她缓缓张开眼,看见一张老实过头的脸,正用一种异样坚定的表情看着她。“谁说我想哭?我从来不哭的!”以为自己已用尽力气吼了回去,却发现她说出口的声音竟是气若游丝。 他还是以同样坚定的表情看着她,“你想哭的,所以就哭出来吧!” 她不愿示弱的与他对视,“我是不会哭的……” 这个笨蛋到底是想怎样?她哭不哭还得经过他的同意吗? 这个笨蛋根本不知她是从来不哭的,就算武功学得再苦、再累;使暗器使得手臂发疼、发麻,她都还是会咬牙忍下来! 哭有什么用?那只会让自己显得更软弱……不,她是从来不哭的! 可她不知的是,她虽睁着一双倔强的大眼,但眼中那深刻的悲恸却蔓延了她全身——她的颤抖、她的晕眩,她酸软无力的身躯,她已飘远的神魂,在在昭示她的无助与伤痛。 他抬手轻触她的脸颊,定定的看着她的眼,“哭吧!” “我说过,我不……”突然她的胸口一紧,一个呼吸不过来——她岔了气,用力咳着,“咳!咳咳咳……咳!” 她用力咳了又咳、咳了又咳,最后咳出了眼泪;而当眼泪一掉出眼眶,就像是倾盆大雨落下的第一滴雨水般,她开始用力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是声嘶力竭的、是毫不保留的,抱着双亲的尸首,她悲恸的嚎啕大哭,“爹!娘!” 从来不掉泪的美丽大眼像是要一次将泪水尽数倾泄般,她哭到声音沙哑,抽噎不止…… 而他,只是静静的、静静的陪在她身边,静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其实并没哭很久,在使尽力气用力大哭,将惶恐不安的情绪全数释放后,她就回复了原有的神魂与理智,她多次深呼吸藉以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站起身,抹去泪水,神情刚烈而悍然,开始四下找寻着什么。 事实上,刺进双亲胸前的利锥她曾见过,就因为见过,而且熟知是什么人所擅长使用的暗器,她才更加感到惊骇!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半丈外的一个黑影上头——那个黑衣人同样倒卧在一片血泊当中,脸上同样蒙着黑布,所以看不出容貌,而那僵直的身躯像是已经身亡。 依照现场打斗的迹象看来,这名黑衣人与她的双亲应该是在一番激烈打斗后两败俱伤,故而双双身亡。 她小心翼翼的朝黑衣人走过去,谨慎的确认他的生死,也许……是她误会了! 毕竟相同样式的暗器比比皆是,那个人……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来加害他们呢?她走到黑衣人身旁,表情凝重,深深呼吸一次,正要蹲下身揭开那人脸上的面罩,却被一双手给阻止了。 钟少樊给她一个“我来”的表情,蹲下身,伸手先探了探黑衣人颈间脉动,确定人已身亡,才伸手揭开黑衣人的面罩。 当黑衣人的真实面貌展现在她眼前时,她先前心里的疑惑终于获得证实——她看到的人是爹的同门师弟,是家中奉为上宾的贵客,同时也是她的…… “师父?!”她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叫着,因为太过震惊使得她的表情僵硬而木然! 为什么?为什么她敬重万分的师父竟会是灭门的杀人凶手?! 她蓦地想起娘最后告诉她的话语——相信谁?相信什么?如果一个平时最亲近、最不需要怀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她能够相信的?! 师父是个冷然的人,就连死去的脸庞也是不显半点温度或情绪,回答不了她的任何问题!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再度袭向她,她闭上眼,虽然同样感到有双大掌承接住她往下坠去的身子,只是这一次,晕眩感就这样强势且凶猛的将她拖进无边闇黑的世界,彻底将她淹没…… 而她这一昏迷,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啸天堡—— “三当家的——”内务总管严骆君鬼魅般的身影在钟少樊匆匆走向房间前,一把抓住主子手臂,用像是各被人揍了一拳的深邃黑眼圈瞪着这个主子,微眯的眼中满怀狐疑。 “怎么?有事吗?”钟少樊咧开一口白牙笑问。 “有事吗?”听见三当家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语气,他真的好想哭啊!想他进啸天堡做事不过短短三年,即使年纪尚轻,仍旧被赏识提拔为内务总管,除了为啸天堡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以至于熬出两轮黑眼圈的才能外,他什么没有,就是有看人的能力。 虽然还比不上二当家的眼光,但他自诩很少人有办法逃出他的侦察,到底“有没有事”,他通常一眼就可以察觉出来,更不必说这个老实过头的三当家了。 但问题就在于,三当家的“有事”通常就代表着“麻烦”! 啸天堡的三个当家中,就属三当家的人最老实又亲和——既没大当家恐怖的坏脾气,又没二当家老是让人无处遁逃的精锐法眼,加上年纪与他相同,所以他一开始还以为三当家绝对是最好伺候的主子…… 结果三年下来,他得到了一个结论——三当家的人是真的、真的很好伺候,但他带来的麻烦也最多! 比如说,现在! “三当家的,你不是昨夜就该赶回来了吗?怎么今天太阳都已快落山了才回到啸天堡?”他眯眼问道。 钟少樊抓了抓头,“这……呵呵。” 看着三当家闪亮亮的两排白牙,还“呵呵”笑了两声给他听……严骆君心中的警钟大响,上下仔细察看三当家那比他还高上一个头的魁武身躯,既紧张又担忧的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去帮别人打架受伤?有没有见到人被欺负,就又跟别人打架受伤?或者是帮人抢回被抢的东西,然后又跟别人打架受伤?” 三当家最常带伤回来,只因他的个性实在是太老实、又太见义勇为——依照大当家与二当家的说法是,太笨又太好管闲事! 所以明明皮厚肉粗,武功绝顶又壮得像头牛,却总是莫名其妙把自己弄得满身伤。 而且受伤就算了,他总是无法自觉到自己伤势的严重程度——有一次,他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倒下,大家才发现他头顶肿了个拳头大的肿包;而到底肿了多少天没人知道,又没加以医治,才会引发烧热,要不是最后及时退热,三当家说不定早就烧坏脑子变成呆子……虽然现在也挺呆的就是了。 所以从那件事过后,他必定会多加注意三当家的身体状况,否则就算脑袋已经高烧到会要人命的程度,三当家必定还是只会告诉你——没事,没事,只是头有点热热的而已。 “没有,没有打架。”钟少樊摇头,他昨天就只有被打而已。 没有打架?那就表示有做其它事就对了……他在心中哀叹,又仔细端详了三当家半晌,确认他的确身体无恙才问:“那有没有去帮别人什么忙?” “这……呵呵。” 果然又是“呵呵”,严骆君揉揉额头,“说吧!三当家的,趁大当家和二当家都还不知道,你就先告诉我吧!你到底又去帮了什么人、什么忙?” 没问题,就算三当家因为心软又给了谁多少银子,或是因为仗义又跟谁结下了多少梁子,又或者是替啸天堡毁了多少笔生意,还是替啸天堡带回了多少流落无依的孤儿……统统没问题,他这个内务总管解决麻烦的能力有大半都得拜三当家所赐,所以绝对没问题,只要在麻烦还未传到大当家那里,惹火了脾气暴躁的大当家之前,麻烦都还不算是麻烦! “嗯——”钟少樊转头看向自己房间,“我带了个人回来。” “人?孤儿吗?”三当家总是不时捡回一些流落在街头的孤儿,这事不难办。 “嗯。”她的确是在昨天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儿。 “那好办,你把人交给我,我来安排。”通常他会依照那孩子的资质与个性来安排他们的去处——或是留在啸天堡里做事,或是送去别人家当养子,再大一点的孩子也可安排他们到啸天堡在外地的各种产业工作;啸天堡经营的产业众多,要安插一个人手并不算难事。 “不行!人不能交给你。” 没料到三当家竟会一口拒绝,让他既惊讶、又不解,“不行?”三当家对这种事向来很信任他的办事能力,怎么这会儿竟说不行? 钟少樊抓抓头,“她人还在昏迷,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请了个大夫诊疗她的状况,大夫说她只是因为受惊过度才会暂时陷入昏迷,没什么大碍,也开了一些补药的帖子让她调养身体,但是我想,她醒来后说不定会很生气我把她给带回来,但我又必须把她带回来,不然她万一想不开,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把她单独留在那里也很危险,万一那些黑衣人——” “等等、等等!”严骆君赶紧打断他的话,这个三当家还有一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他说话往往没头没尾,废话又太多,让人完全搞不清楚重点。 不过他可是堂堂啸天堡的内务总管,已经被这个三当家的说话方式训练了长达三年,所以他眯细眼,抓到几个重点—— “危险?黑衣人?”他哀叫,“三当家啊!你又去招惹到哪些江湖门派啦?你应该知道你们三个早就改行不混江湖了,啸天堡也只是一个单纯做生意的地方,怎么你又去蹚江湖的浑水呀?” 第三章 “我没有啊……”钟少樊有些无辜的说道。 “那怎会有危险?又是打哪来的黑衣人?” “这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钟少樊倒是理直气壮得紧,“我怎会知道那些黑衣人是打哪来的,但既然黑衣人把她全家都灭门了,又怎么可能独独放过她一个?所以把她放在那里不管,她肯定是凶多吉少,我当然得把她带回来呀!” 严骆君一听这话,差点没跑去柱子边一头撞去,让自己昏倒了事! 灭门?! 老天啊!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三当家竟然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哀大叫——混过江湖的是啸天堡里的三位当家,可不是他啊! 他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农家子弟,活了二十个年头,手中拿过可以称为武器的东西最多不过是锄头而已…… 一想到三当家又不知去哪惹来这种事关灭门的大麻烦事,他就觉得头好痛、好痛…… 他只能无奈又无力的问:“你不是只去新河村收个帐款吗?到底是在哪里遇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大事啊?” 但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三当家是平时没烧好香吗?怎么老去招惹那些麻烦中的麻烦事呢? “就是从新河村回来的路上啊!”钟少樊老实道:“过了安富镇还没到泉苍城前,不是有座庄园吗?我就是在那里——” “你昨晚遇上时家庄被灭门的事件吗?”另一个声音插入两人之间,慕容秉睿缓步走向他们,儒雅的脸上有着一抹凝肃。 啸天堡堡主专属的书房中,三位当家与一名内务总管或坐或站,由二当家慕容秉睿发问,以毫不拖泥带水的方式询问—— “你在回啸天堡的路上经过一个庄园,听见里面有打斗的声响?” “对。” “然后你就马上进去救人了?” “没有马上……” “你想到不可以多管闲事,所以当下并未进去察看状况,可没多久,你觉得这样不对,就又回头进入庄园里去?”以三弟的个性推测,这是最有可能的状况。 “对。”钟少樊用力点头。 “然而当你进到庄园,却发现已经太迟了,整个庄园早已尸首遍布,但你发现还有一名遗孤,你不知他是谁,却觉得把他留在那里肯定不安全,就把他给带了回来?” “二哥,你昨晚是有跟在我身后吗?”他睁大眼看着二哥——他从以前就觉得很古怪,说不定二哥有天眼通的才能,不然怎会有办法知道他所做过的事? 唯一站立一旁的严骆君早就满脸崇敬的看着慕容秉睿——真不愧是二当家,就是有办法轻易制住三当家的废话连篇,并且利落又干脆的把发生的状况厘清。 慕容秉睿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解释太多。 虽然自从他们三兄弟共同建立起啸天堡后就已彻底退出江湖,但这并不代表他未再留意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在江湖上,除了各门派间的细作,另外还有一批人会固定收集各大门派内部发生的要事或任何小道消息,然后将这些消息或是流传出去,或是贩卖给需要这些消息的人。 这批人有些是散户,有些则已集结成组织:而他当然已在这个网路脉络里拉了一条线,北方的各门派动静随时会传回啸天堡,毕竟啸天堡的名声在整个大北方已是愈来愈响亮,多了这层防备就等于多了一层保障,他们才不会遭受突如其来的攻击而落得像时家庄一样的下场。 所以时家庄被一夕灭门的事,今天还不到午时就已传回了啸天堡,他只是万万没想到,时家庄的遗孤竟然是被三弟给带了回来! 严骆君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三名主子各自的脸色——嗯,大当家凶恶的脸还是很凶恶,但好像没打算开骂的样子;二当家的表情开始思索起来,应该是在衡量现下的状况;而那个三当家就不必管他了,不过他得记得以后上香拜神敬佛时都得替三当家多拜一份才行…… “把人救回来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啸天堡堡主厉竞骁沉着脸问。 “等她醒来。” “醒来之后昵?”厉竞骁的脸色更沉。 “绝对不能让她回去,暂时不行!”钟少樊难得以坚定的语气道。 “你决定收留他就对了?” “对。” 厉竞骁看着这个个性老实又憨直的义弟,他们三个义兄弟虽然父母不同,个性更是南辕北辙,但却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一旦执意要做一件事,就肯定会固执到底。三弟虽然老实亲和,但固执起来却是比一头牛还更牛! 钟少樊原本以为大哥会骂他一顿,说他又多管闲事,但大哥只是又看了他一眼——于是他知道,那表示大哥已经默许了…… 话说回来,会这么简单就允准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大哥对收留别人这种事的功力比他还强上许多…… 慕容秉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钟少樊,“我记得时庄主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姑娘。” “女的?”厉竞骁与严骆君闻言,同时瞪向钟少樊。 “本来就是女的啊……我没说吗?”他的疑问立刻换来厉竞骁与严骆君更用力的瞪视。 “你们又没问……”钟少樊无辜道:“是男的,是女的有什么差?” 严骆君无力的咕哝了一声,“是没什么差……只是更加麻烦而已。” 慕容秉睿轻摆手道:“是男、是女的确不是问题,但是,三弟,你必须知道你带回来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身世、背景,这样你才能真正帮上她的忙。” “哦!好。”钟少樊受教的点头。 慕容秉睿与厉竞骁互看一眼,厉竞骁点了个头,慕容秉睿便开始叙述道:“你昨天进入的庄园是时家庄,在江湖上足以使暗器闻名,虽然庄主时岷皓师拜空岩老人学习其他武功,但仍然拥有一身时家本身不外传的暗器招式。 “在昨晚之前,江湖上已在传闻时家拥有一块奇石,不但记载了时家所有的武功招式及暗器载谱,更将时家累积了三代的,财富埋藏位置刻进那块奇石里,虽然真相如何只有时家人自己知道,但江湖上什么人没有,就是抢夺他人财物与武功秘籍的人最多,所以一旦这样的传闻出现,时家庄的安宁便岌岌可危了。” “是她的师父。”钟少樊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她的师父?”其他三人同时疑惑的看向他。 “灭她家门的是她叫师父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三人同时讶异的看着他。 “我听到她亲口说的,一说完她人就昏过去了,我想是因为她太过震惊的关系,她真的很可怜,年纪还那么小就必须承受自己的双亲与自己的师父互相厮杀并双双身亡的事实,真的好可怜……”说完,他还深深叹口气当作结尾。 “所以昨天行刺时家庄的人当中,她的师父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很可能就是主谋者!”慕容秉睿推测道。 “但如果人都已经死了,也就难以查证,原因更是形同石沉大海。”厉竞骁道,看向钟少樊,多说了一句,“就连她想要报仇都已没对象了。” “这样岂不正好?那就不必报仇了啊!”钟少樊老实的脑袋直觉是这么想的。 厉竞骁没多做解释——如果一个人的仇恨没有对象可以发泄,那只会堆积在体内形成烂疮,最后会怎样就得端看个人造化了……但这不是他的问题,三弟自己找来的麻烦,他得自己学着去承担。 “你该不会在她昏倒之后还帮她把她的双亲下葬后才回到啸天堡吧?”慕容秉睿突然想起他收到的传闻,与三弟的个性连在一起想,做出这样的推测。 “咦?”钟少樊好讶异的看着他,“二哥,你昨晚真的有跟在我后面啊?” “传闻时家庄虽然被一夕灭门,却找不到时庄主、庄主夫人与他们女儿的尸身,只有大量的血迹显示人的确被刺杀身亡,而且还有尸身被移走的痕迹,显然是有人把他们的尸身给带走了,只是没人看见究竟是谁所为。” “我只是想找个隐密的地方把她的双亲下葬,等她醒过来后才能带她回去祭拜,而且也不会被可能又来追杀她的人发现。” “你做得对。”慕容秉睿夸奖道。 “呵呵。”钟少樊抓抓头,咧嘴笑了。 “既然你决意收留时姑娘——”慕容秉睿做出结论,“为了时姑娘,也为了啸天堡的安宁,时家遗孤正在啸天堡这件事就只有在场的我们四人知道,不能再传出去!” 血红的河水流过她的身体,她在血河中载浮载沉,腥臭的气味扑鼻,教她难以呼吸,视线所及净是红艳艳的色块……忽然她看见河水那一头爹跟娘的身体正漂向远方,她焦急大喊,“爹!娘!” 她奋力划动双手,想要游过去找爹、娘,但无论她怎么划却都只是在原地绕圈子,眼见爹、娘愈漂愈远、愈漂愈远,她好着急,不停大喊,“爹!娘!” 她不要他们离开她,不要啊…… “爹——娘——” 钟少樊握住时花晨高举的手,在她耳边说道:“你在作恶梦,赶快醒来。” 已经三天了——头一天,她像睡死般的昏迷着;第二、第三天,她总是像这样呓语不断,全身烧热,不停发汗,就算吃了药退热,总是没过几个时辰又会发作,叫她也叫不醒,所以他这三天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 除了丫鬟来替她擦身、换衣时他会避开,其他时间几乎视线不曾离开过她,就为了随时照应她的状况;他还不时对她说话,希望她可以赶快醒来。 “爹——娘——”她仍在呓语。 “他们不会回来了,而且你绝对不能跟他们一起去,你年纪还这么小,不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那个声音又来了……时花晨愤恨的回头望向岸边,那里有个一直都杵在那边的巨大身影,像头牛一样的壮硕,也像牛那般的顽固,不知为什么那身影老是赖着不肯走,而且老是对着她大吼大叫! 隔着汹涌的河水声,她听不清楚他的话语,只觉得他好吵、好吵……而且她也发现,她之所以怎么划都划不到爹、娘身边,是因为她身上被牢牢捆绑着一条绳子,而绳子另一端就握在岸边那个身影手中!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放我走?我要去我爹、娘那边,你,让我走呀!”她对着那道身影吼回去,却发现只是徒劳——那身影根本不理会她,甚至还收拢绳线,硬是要将她拖回岸边。 她好气! 那个大块头的混帐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啊?真是又吵、又烦人! 她真的好气、好气,气到好想狠狠对他大骂一顿,气到很想用力一脚踹向他,把他踹离岸边,气到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气到……气到…… “你赶快醒来,你赶快醒来,你赶快醒来……”钟少樊边擦去她额上的汗滴,边抚着她双眉间紧锁的褶痕,边不停的对她说着话,心想她肯定是正在作着很可怕的恶梦,不然她的表情怎会这么难受的样子? 嗯,他必须一直告诉她要她赶快醒过来,这样她就不会作恶梦了。“你赶快醒来,你赶快醒来,你赶快醒来……” 天啊!又来了——时花晨瞪向岸边又响起的巨吼,气到只差没头顶冒姻,那头牛是准备跟她杠到底就对了,他怎么有办法那么吵呀! 第四章 “吵……” “吵?”钟少樊听见她逸出唇际的细微话语,想了想,在她耳边道:“你要我再吵一点是不是?没问题,我告诉你,只要你醒来,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不管你想吃什么,还是想去哪里……不对,除了回你家之外,还有回头去找那些黑衣人之外,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但不包括会让你有危险的地方喔!这我不能答应,你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 啊!受不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实在是太烦人了,她真的是受够了呀!她必须先回去岸边把那头牛痛打一顿,不然她肯定没办法过河去找她的爹、娘。 没问题,她只要去岸上把那头牛一拳打昏,她一定就可以回头安心去找她的爹、娘了…… “呀——”某种闷声咬牙的嘶鸣忽然从她的喉咙深处传了出来,然后她突然猛地睁开双眼,狠狠瞪着她眼前的人。 “咦?”钟少樊一惊,愣愣看着她过于突然又稍嫌震撼的清醒方式,不过他只愣了一下下,紧跟着便高兴的欢呼,“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是……你?”她沙哑低语,认出他来。 “是啊!是我。”他开心说道。 但她还是瞪着他,狠狠的、狠狠的瞪着,然后毫无预警的抡起拳头,猛地一拳挥向他的脸—— 然而昏迷多天的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就算她已用尽所有气力,也仅只是将他的脸打偏向一边而已——对他来说,说不定比被蚊子咬一口还轻微。 他愣了一下,把头转回来看着她,高兴道:“太好了,你还满有力气的。” “呀——”真是……气死她了! 这个又牛、又烦,又黏人的牛皮糖竟然到现在还不放过她——想起昏迷前所发生的事,她奋力撑坐起身体。 他见她坐起身后就要下床,赶紧抵住她的双肩,阻止她的动作,“你想要做什么?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乱动,得再多休养身体。” 她挥开他的手,狠狠瞪着他,用沙哑的声音骂道:“你走开!别来烦我!” “不行!你得好好休养身体。”他又抵住她的肩头,不让她下床。 看见她恶狠狠瞪着他的目光,像是恨不得与他打上一架的模样,他又好心的补充道:“现在的你肯定打不过我,所以你最好听我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啊!你又不是我的谁,管我这么多做什么?”她气得大骂,虚弱的身体骂得气喘吁吁。 他比她还理直气壮,“我怎能不管你?我要保护你啊!” “什么?”他的话惹来她讶异的瞪视——他在说什么无聊话呀?保护她?他是哪根葱、哪根蒜?凭什么保护她?她又为什么需要他的保护?她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你年纪这么小,又失去了双亲,我当然必须保护你啊!” “不必!”她年纪小?她已十五,年纪不小了! 想起她双亲的尸身,她又急着想要下床,“你这头大笨牛,快点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娘!”“ 我已将他们先安葬了,改天等你把身体养好,我就带你去祭拜他们。” 她的动作顿住,更加惊诧的看着他,“你已将他们下葬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昏迷了多久时间?” “你昏迷三天了。” “三天?”她竟昏迷了这么久?“不行!我要回家一趟,我要看看那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官兵已将所有人都下葬了,你现在回去看也只是个空的庄园罢了。” 她闻言,双层紧锁,颓然向后靠坐到床边,喃喃自语道:“所有人都下葬了……” 回想昏迷前的事,僦像是场不真实的恶梦,然而爹、娘的尸身与鲜血是那般历历在目,师父冷然的表情也像烙印般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她不懂,不懂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只是她也很清楚,事到如今,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你不必担心,以后你就在啸天堡住下吧!这里的人都很好,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她忽然又瞪向他,倔强的说:“担心什么?我会担心什么?” “你看起来就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啊!”他有些无辜的说道。 她狠狠瞪他一眼,翻开被子又要下床,当然又被他阻止,气得她骂道:“放开我,你这头大笨牛!我才不要在这个笑什么的堡里住下来,要是每天看到你,我肯定会短命!” 气死她了,跟这个人说话真是会把她给气死! 然而她多骂了几句就又气喘不休,身体也感到疲累不堪——就算没有他的阻挡,她想现在的她也绝对走不了多远,然而倔强的脾气让她怎么也无法在他人面前示弱,就算必须用爬的才能爬出这个地方,她也会那么做! “啸天堡,不是笑什么堡。”他纠正她道:“你不住啸天堡要住哪里?你不要回去你家啦!那里不安全,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再带你回去好不好?” 啸天堡? 她仔细一想,她曾听过这个堡名,是位在泉苍城北方,经营牧场、茶叶、布匹、油坊、药材、客栈……数种产业,近几年愈来愈有北方第一大堡的气势。 原来这头大笨牛是啸天堡的人,但这又不关她的事! “我不要!你不要管我,放开我!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百花楼!”她简直是在任性要赖了。 “百花楼?”他惊讶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火大的瞪他一眼,故意说:“去百花楼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当妓女啊!” “什么?”他瞪大一双眼,十分的讶异。 看见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忽然让她心里升起某种莫名的快意,但她却不明白这种怪异的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这……”他那张老实的古铜色脸皮在瞬间涨红,紧张大叫,“不行!不可以!你不可以去百花楼!你是个身家清白的好姑娘,不可以去百花楼!不可以去当……当……反正不可以啦!”他实在讲不出那个词。 她惊讶的看着他红通通的面容与紧张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也突然怪异得感到微微扭捏起来,她不自在的垂眼,就连回话都不自觉的有些气弱,“你……你管我!我自己有办法照顾自己,你不要管我这么多!”他着急道:“你不必担心往后的生活,我会养你!我养你一辈子!” 她闻言几乎傻眼,惊诧的瞪着他,“你是呆子啊!你说要养我,我就会让你养吗?” “放心,我也养了其他很多人,不差你一个,而且你这么瘦,绝对不会把我给吃垮的。” 她听了更加觉得傻眼,心中那些莫名的、古怪的、尴尬的、扭捏的情绪全都被浇了盆冷水似的一扫而光——什么叫作养了其他很多人?什么叫作不差她一个?什么叫作不会把他给吃垮? 这头大笨牛到底是在说什么浑话?啊!她好想大叫!好想把他给痛揍一顿—— 这人讲话真的是会把活人给气死,把死人也给气活! “你——”她用力咬牙低嘶,瞪着他还握住她双肩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你、放、开、我!现在!立刻!” “放开你,你就会跑掉啦……”他无辜得很,当然没有放手。 “你……”天啦,她闭了闭眼,真的感觉好无力——跟这人吵架真的只是白白耗费力气而已,她昏迷了三天,一醒来就跟一头笨牛大吵,真是她的失策,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好疲累。 看着她愈来愈白的小脸,“你的脸色很差,先喝一下补汤好不好?” 她背靠在床边,闭眼休息,决定先调养好身体后再来跟他斗,否则以她此刻的身体状况,可能还没真正跟他打上一架就会先被他给气死…… 见她终于稍微安静下来,他走到门边,开门唤来丫鬟,要丫鬟去端补药。 而她此时终于得以较平心静气的观察这间房间——宽阔的格局、简单的摆设,却不难看出这房里的一桌、一椅都是质材上等、做工精细的家具,就连床上的锦被与枕头也都是质料上等、绣工精湛的寝具,不愧是拥有北方第一大堡财力的啸天堡,比起他们时家庄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等等! 她忽然察觉到某个异样点,又环顾起整问房间,接着瞪大眼,质问钟少樊,“这是……你的房间?” “是啊!”他回答得稀松平常,仿佛她是在问他天气好不好一样。 她气得忍不住一拳招呼上他的脸颊,“你……你这个……这个……” 再度被打偏头的他,皱起眉,满脸惊诧的看着她,“你的力气变小了,你真的得赶快喝点汤药补补身子才行。”为什么他会把她安置在他的房里?她才不信这么大的啸天催没其他地方让她住,为什么他偏偏要……天啊!这样教她的名声要往哪里放?真真真是……气死她了! 正想要再对他开骂,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三弟,是我。”慕容秉睿在门外道。 钟少樊打开门,“二哥。” 一名温文儒雅的白衣男子踏进屋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正派又无害,但时花晨仍是全身警戒起来。 “我听说时小姐醒了,来看看她的状况。”他对钟少樊道,然后将目光移向床上的人,缓步朝她走过去。 嗯,他暗忖,不愧是在江湖上拥有“牡丹艳”之名的柯璃翩之女,虽然年纪还小,但看到那张艳丽绝伦的脸蛋,想来不必再过多久,肯定会将一大票江湖少侠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经历灭门剧变,她看他的神情显得十分戒备——目光冷冽、全身紧绷,加上主谋杀害她全家人的就是她师父,现在的她必定对任何人都无法信任。 慕容秉睿在走向她的短短几步路间,已在心里对她做了一番评估,为了不让她感到更不自在,他脸上始终挂着温雅的笑,并在距她床边三步距离就停住了脚步。 正打算开口说话,钟少樊忽然踏前一步,就站在慕容秉睿与她之间,对她解释道:“你不必紧张,他是我二哥,他人很好。” 她冰冷的表情霎时像是进开一道裂缝,她一咬牙,狠狠斜瞪他一眼——谁、在、紧、张、啊? 这头大笨牛还真是不会看人脸色,哪壶不开专提哪壶!“你少说一点话,不会有人把你当成是哑巴!”咬牙道。 “可是你——” “闭嘴!”为防止他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戳刺她的自尊心,她命令道。 而他真的乖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慕容秉睿将两人间的互动尽收眼中,那双犀利如鹰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不动声色的隐住一抹笑意,对时花晨道:“我是慕容秉睿,少樊的二哥,啸天堡的二当家。” 发现当她听见他提及自己的称谓时,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钟少樊,他又藏起一抹笑,解答她的困惑,“是的,少樊是啸天堡的三当家。”’ 三当家?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钟少樊——这头大笨牛竟然是啸天堡的当家之一? 啸天堡里都没有其他人了吗?让这样的人做一个当家,难道不会把啸天堡给弄垮吗? 钟少樊抓了抓头,朝她咧嘴露出一记腼腆的笑脸。 第五章 她愣怔了一下,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猛地快速转开头不去看他……他干嘛笑成那样?简直……简直像个呆子似的! “少樊的确是个非常称职的三当家。”慕容秉睿替三弟说话。 她不置可否的冷着一张脸,“你有什么事?” 慕容秉睿收敛起脸上的优雅笑容,换上肃穆神情,诚恳说道:“我们已经听闻时家庄的剧变,还请节哀顺变。” 她看他一眼,冷淡的说:“谢谢。” “啸天堡虽然称不上是什么金碧辉煌、富贵之家,但绝对会是衣食无缺、样样齐全,时小姐若不嫌弃,就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她的神色更冷,“这就不劳费心了,我还没缺手、断脚,自己独立生存绝对不成问题。” 钟少樊闻言,正想开口说话,就发现一左一右同时射来两道目光——一个眼神有着安抚的意味,似乎是叫他稍安勿躁:另一个则是明显又明确的叫他继续闭上嘴巴,所以他张了张口,又乖乖闭上。 慕容秉睿温雅的笑了笑,“无庸置疑,我相信时小姐绝对有能力靠自己独立生存下去,不过时家庄被灭门的事件已在江湖上掀起一波流言,由于时庄主、庄主夫人与时小姐三人的尸身遍寻不着,所以外面盛传,在事件发生的当晚有人得了渔翁之利,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偷走了时冢三口的尸身,并从三人的尸身中搜出了传闻中时家的传家之宝——“绿时”!” 她惊诧莫名,他怎会知道“绿时”的存在? 手指动了动,直觉想要去碰触自己颈项上的坠链,却及时克制下来——不!现在她谁也不可以轻易相信,尤其是像慕容秉睿这种看似无害却可能是城府极深的人! 他还是笑得儒雅,言词却如刀锋般锐利,“你知不知道此刻你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这个人怎会知道“绿时”的存在?接抟又告诉你自己,像我这样颇具城府的人是绝对不可轻易相信的。” 她的脸色一凛,眼申明显露出诧异与尖锐的怒气,就像一头做激怒却又不敢妄动的困兽。 “二哥,你不要这样欺负她!”钟少樊忽然站到两人之间,挡仆她的身形与视线——保护她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而面对慕容秉睿时,脸上则净是不苟同的表情。 “我哪是在欺负她?”慕容秉睿笑道:“我这是在教导她,江湖上十分险恶,想要不被他人看穿心思,就要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藏进最深层的心里。” 钟少樊低叫道:“你教她这个做什么?” “既然她想在江湖历练还嫌稚嫩时就贸然出去任人宰割,那我也得尽点心意,让她在被莫名杀死前,至少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二哥,你不要这样吓她!”钟少樊难得板起脸孔。 他当然知道二哥所说的都是对的,也知道二哥来这里是想帮他的忙,但他就是不喜欢二哥用这种方式吓唬她。 但慕容秉睿还是继续说:“再怎么说,她也该学会看清楚什么样的状况对她最有利才行,譬如说,江湖上早已有了关于“绿时”的传闻,身为时家庄的小姐竟然一无所知,可见她的爹、娘将她保护得太好,根本没让她真正涉足过江湖,没让她体会过江湖上的险恶!” “而现在,如果她以为她就这样大刺刺走出去,还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她仍活得好好的,那她就太天真了;她这么做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标靶,让所有人有机可乘。” “二哥,你——”钟少樊又出声想阻止慕容秉睿的说教。 “让他说完!”她却出声打断钟少樊的话语,声音冷冽如霜,“你让开!” 钟少樊转头,“咦?可是——” “让开!” 看了看她的表情,发现她虽仍冷着一张脸,但情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只好又转头给二哥一个“不准再欺负她”的眼神,这才乖乖退到一旁。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既愚蠢又无知,还非常的意气用事?”虽然嘴巴上还是说着不示弱的反话,但她已慢慢收敛起自身的情绪,冷静以对,知道慕容秉睿的说法确实有道理,心里也开始衡量起自己目前的状况。_ 慕容秉睿笑道:“你只是刚遭逢剧变,情绪反应难免会比较大,但幸好你有很强的运气。”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钟少樊。 “什么?”发现到慕容秉睿的视线,她整张冰冷的脸蛋在瞬间又裂了一道缝——什么很强的运气?她没被那头大笨牛给气昏或气死就该偷笑了,还说什么运气?她肯定是上辈子跟那头大笨牛结过什么冤仇,这辈子是专门来被他气的! 慕容秉睿又隐住一抹玩味的笑意,“啸天堡只是个单纯的商贾之家,早就远离江湖恩怨,如果你留在啸天堡,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你的隐身之处。 “而且不管“绿时”究竟藏有多少财富或是多少武功秘籍,那些对啸天堡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物,虽然这么说也许是自夸,但比起时家庄,啸天堡的财富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就算你把时家武功尽数练成,肯定连啸天堡的三当家都还是打不过!” 虽然慕容秉睿所说的话语不甚顺耳,但她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只除了最后一点,也许她现在还打不过那头大笨牛,但只要让她再勤练功一、两年,她绝对有办法教他俯首称臣。 以她现在的状况,的确应该先找个隐身之处藉以避开现下这波风头,就算要去百花楼等爹的师父出现,也得将自己训练成无论面临何种状况都有办法全身而退的地步,否则就真的只是把自己当成箭靶招摇过市而已,但—— “我不需要啸天堡的施舍。”她又冷又倔的说,既然她半点都无利于啸天堡,那她留在啸天堡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施舍而已,这点会让她的自尊过下去。 慕容秉睿微点头,“当然,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收留一个人,你想留在啸天堡,自然就得替啸天堡工作,我们会依你的能力来分派工作给你,在这里,你再也不是什么时家的千金大小姐,凡事都得自己来,我相信这点小小的改变,你应该能适应才对。” 她静静与慕容秉睿对视,心知这啸天堡的二当家绝非等闲之辈—— 他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就已看透她的本质、个性,然后顺着她的个性达成他的目的——既不激怒她,也不特别施恩给她,就只是简单明了的将实际情况说给她听。 比起来,那头大笨牛除了会激怒她,还是只会激怒她! 如果在啸天堡住下,那她肯定得好好观察慕容秉睿的言行,以便将她识人的能力训练到像他那样的地步。“你很厉害。” 他一笑,“不敢当。”知道她已是愿意在啸天堡住下。 “为什么你希望我留在啸天堡?”她还是有疑惑,毕竟像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知道将她留在啸天堡绝对是弊多于利,他没必要留住一个以后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人。 “不是我希望,是——”慕容秉敷指了指站在一旁咧嘴笑出一排闪亮白牙的钟少樊。 冷然的脸蛋当然又裂了一条缝,她差点没开口骂人,觉得自己多问那个问题简直就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家人当然会帮自家人——由聪明、厉害的人出面帮那又笨、又蠢的人解决问题,兄弟间不都是这样吗? 不客气的狠瞪钟少樊一眼——看来她若想在啸天堡安稳的住下,就得想办法好好训练一下自己的情绪,或者她该找机会好好揍揍这头大笨牛? “对了,还有一点。”慕容秉睿提醒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改掉姓氏,换个名字,你不能再姓时了。” 时花晨双眉微微一敛,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虽然她仍心有不舍,不过……她的确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改变名字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想了一下,说出她往后决定要使用的名字,“花离。” 花离——由于必须隐瞒身份,所以从进啸天堡后就改名为花离的时花晨,她的真实身份就只有三位当家及严骆君知晓。 而她住在啸天堡内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搬离钟少樊的房问,与他画清界线。 不过这个条件是在她醒来后又过了三天才得以执行——因为钟少樊以她身体还太虚弱,并不适合搬动为由,硬是把她留在他的房里休养。 而她知道以她的身体状况,肯定争不过他,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但在第三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发现他就在她的床边打地铺,她这才惊觉他很有可能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睡在她旁边! 当时她整个人在瞬间弹跳起来,想要跟他拚命——他以为他是谁啊?竟敢就这样跟她共睡一房! 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的名声也已被他彻头彻尾的毁坏殆尽了! 于是她不顾虚弱的身体,硬是想要揍他一顿,而他则是边跑边躲,却还边护着她不让她受伤! 她气到随手抓起桌、椅就往他的身上砸去,由于声响太大,最后甚至还惊动了啸天堡的守卫来察看状况,简直是……丢脸丢到天边去! 所以当晚她就以最快的速度搬到离他最远的房间! 但这么做并没让她从此获得平静的日子,因为他还是每天替她端药送饭、递茶倒水,怎么也赶不走,让她不禁怀疑啸天堡究竟是人手太少,所以找不到半个丫鬟来照顾她?还是人手过多,让他这个三当家竟然闲到非去烦扰她不可? 休养了大半个月,她的身体终于恢复,她也从一个丫鬟的口中得知,由于啸天堡有经营药材生意,故送进她房里的补汤炖药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以致将她的身体调养得比以前更好。 这又让她察觉到——啸天堡真的很有钱。 而且她非常确定——能让啸天堡这么富有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那头大笨牛! 今天一太早,花离醒来后,就见钟少樊端了饭菜来到她的房里,告诉她吃饱后要带她去祭拜双亲。 她匆匆吃过饭,跟着他去到一处隐密的山头,让她感到惊诧的是,那座山头离时家庄竟然需要半天的脚程——那当时,他是怎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她无暇细想这个问题,因为当她一见到双亲的墓冢,整个人立刻陷入无可抑制的悲伤之中。 钟少樊替她爹、娘选的地点极好——来时的路径复杂,地点又隐密,但一出山林,便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视线乍然开阔,可以跳望到整片山中的风景。 可她无心细看美丽的风景,她静静跪在双亲墓前,不顾钟少樊就站在她身后,无声的滑下泪滴。 她蓦地想起娘亲最后托付给她的事——时家的重责大任又怎样?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还能将时家的财富与武功传给谁? 娘告诉她,只要到百花楼找到爹的师父,他就会告诉她该怎么做,但无论她怎么做,爹、娘都不可能活过来了,而杀害她双亲的凶手也已跟着过世,她该去找谁理论?她能去找谁复仇?这不公不义的事她该向谁讨回? 她静静哭着,为爹、娘哭泣,也为自己茫然的未来感到无助无依…… “唉!我最不会安慰人了。” 她哭了好一阵子,后面忽然传来这句话。 她头也不回的倔强回道:“谁要你的安慰!”只是她哽咽的声音让她原本应有的气势降低了不少。 第六章 “可是你看起来好伤心。” “那也不关你的事!” “可是看到你伤心,我好难过。” 她一时语塞,皱起眉,硬是挤出话,“那就别看啊!” 感觉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心想,那老实的家伙肯定会依她所言,转过身不再看她了……哼!这样正好,省得她得费心管他! 她才刚这么想,背后的人忽然又说话了,“不行啦!就算不看,也知道你在哭啊!” “你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这么烦人啊!”她忍不住转头骂他。 而她才与他一照面,他就立刻纠起那张老实的脸,一跨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抬起手就往她的脸上抹,“你瞧,好端端一张脸都快哭成泥人了,再哭下去就要化掉啦……” 他动作看起来粗率,却出人意料之外的轻柔,一丁点都没弄痛她的脸,就这样一点一滴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那么近又那么心疼的表情就展现在她眼前,她一时有些发傻的任由他替她拭去泪水,直到好半晌才回过神,用力拨开他的手,略显气弱的骂道:“你……你管我!” “我就是没办法不管你啊!”他像是也很无奈似的。 “你这人真是莫名奇妙,之前明明还叫我要哭的,现在我哭了,你竟然又要我别哭!你到底是脑袋没长好还是怎样?” “那不一样。”他理所当然的解释,“上次是你明明想哭却哭不出来,所以得让你好好哭一哭,就像是水积了太多就得排掉,硬是放在身体里总是不好:但现在你本来是不想哭的,却因太伤心而哭了,这就好像是该排掉的水明明已排掉了,但你却又漏了个洞,把剩下不多的水又给排了出去……这样对身体并不好啊!” 她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无言以对——他那是什么比喻啊?明明是颗笨脑袋怎会想得到这种复杂的比喻?他这几天没生病以至于烧坏脑袋吧? “没办法报仇,很难受吗?”他忽然问道,想起大哥之前讲过的话,猜测着让她如此伤心的原因。 她又立刻皱眉瞪他,“你懂什么?” “嗯。”他点点头,“我是不懂。” 她转头不再看他,“那就别多废话。” 他略略移动身形来到她面前,真挚的问:“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伤心?” 她瞪大眼,他的表情教她无端失神了一下,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间,她立刻发脾气道:“这……这不关你的事!” “你说说看嘛!如果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听见他这么说,她反而更生气了,怒道:“你能做些什么?你又没办法让我爹、娘活过来,也没办法让凶手活过来让我杀一次,你还能做些什么?” “嗯,那些我都做不到。”他老实的点头承认。 她自暴自弃道:“反正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了。” 他忽然大声道:“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 “什么?”她皱眉问。 “还有我n阿!” “什么?”她眯眼瞪住他那瞬间发亮的面孔,这个笨蛋又想说什么蠢话了? “我来当你的家人,这样你就不会是一个人了。”对,就是这个方法,这个方法好,让她不会再认为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要!”她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为什么?”他讶问,看起来是真的很惊讶的样子。 “我才不要一个笨蛋来当我的家人!”她咬牙道,果然是笨蛋才会想出来的笨方法。 家人?他以为当家人有那么容易吗?还是随随便便上街抓一只阿猫、阿狗就可以来当家人了? “那我叫我大哥跟二哥都来当你的家人!” “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她才懒得跟他解释。 “你告诉我原因,我才能帮你想办法呀!” “不要就是不要!你怎么这么烦啊?”她气得站起身,以便能离他远一点。 他也跟着站起身,追着她跑,“你不必跟我客气。” 谁、在、跟、你、客、气、啊?她猛然转身,火大的瞪着他,真的很想就这样把他的脑袋给瞪出一个洞来,看看他脑袋里究竟都装了哪些笨东西?怎么会有办法说出这种没脑筋的笨话来? 天生皮厚肉粗又神经超大条的钟少樊还是很乐天的继续说:“你真的不必跟我客气,啸天堡里的每个人都像一家人一样,多你一个绝对不嫌多。” 她的眼中射出更强大的火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多她一个也不嫌多? 他的意思是她真的就像他从路边随便捡回来的阿猫、阿狗一样,多她一张嘴吃饭也吃不垮啸天堡就对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很高兴的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啸天堡的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话才说完,他的脸上立刻被一记飞拳给扫过——其实她的拳头本就已瞄准他的鼻子,但他反应太快,她还没打中就被他闪开! 这个大笨蛋什么都不行,偏偏闪躲别人的攻击却很厉害。 他往后一跳,讶异的叫着,“你怎么莫名其妙又要打我啊?” “因为你讨打!”她气得追过去打他。 他只好又闪又躲的避开她的攻击,困惑得很,“你怎么这么爱乱生气啊?” “你别躲!让我打你!”她从袖中射出一个个暗器,每个暗器都是毫不留情射向他的要害。 他利落的一一挡下,“我又不是笨蛋,才不要乖乖站着让你打!” “你就是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 “那你就别那么爱生气啊!” “还不都是被你这个大笨蛋给气的!”她真的好气啊! “我哪有啊!”他真的好无辜。 两人就在这隐密的山头上,一个追一个跑,一个打、一个躲,搅和了大半天直到夕阳西沉,她才终于体力透支,疲累不堪的放弃了追打,也才终于结束这场两人间惯常上演的戏码。 事后,她很无力的发现——她竟在双亲墓前追着一个大笨蛋大呼小叫的说要打他,而且她被他气到都忘了自己身在双亲坟前,忘了她有多深的家仇血恨,忘了要哭泣,也忘了悲伤…… 夜晚一到,花离在自己房里穿戴好深色衣服,备好暗器,准备去执行她在啸天堡内的工作——她被分派的工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是啸天堡的守卫。 出身江湖武功门派,她的确有着不错的武功底子,不像一般大家闺秀擅于琴棋书画或是刺绣烹饪等才能,所以她被分派的工作确实很符合她的专长,只是她不明白,啸天堡竟会将守卫工作分派给一个外人? 啸天堡的当家们究竟是因为堡内太缺人手?还是太过于相信人? 她不理解,但也没有多问,因为当慕容秉睿向她告知工作内容时,脸上的笑是带着某种兴味的神情,似乎正等着她询问原因,这让向来脾气倔强、个性反骨的她当下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后来她才想到,那样的笑脸与钟少樊替她惹的麻烦应该脱不了关系——那天从双亲墓前回来时,钟少樊那笨蛋就大声向所有人宣告,说她是啸天堡的一分子,大家都是一家人,气得她差点又跟他打上一架。 对于啸天堡里这些行事古怪又莫名其妙的当家们,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的脑袋究竟都在想什么! 将换下的衣物叠好放进衣柜里,再将桌上的杯盘收拾整齐,确定房里一切都已收拾干净,她才跨出房门。 现在的她,一切生活琐事都必须自己来——房间得自己收拾,吃饭得自己去厨房端来吃,洗澡得自己去烧热水来洗,虽然洗衣和煮饭这些事不必她动手,但她还是必须自己打理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人服侍了。 一开始,她是有些不适应,事情也无法做得顺手;不过因个性使然——愈是困难的事她就愈不服输,经过两个月下来,她已相当习惯打理自己的生活琐事。 她也渐渐明白了,让她自己处理事情等于是在训练她独立的最基本方法……不过她完全不想去点破这全是啸天堡为她所设想出来的方法。 到守卫房报到后,她领了守卫牌,独自去巡视她被分配的领域——夜间守卫大多是两人一组,但由于她的武功等级较高,所以被允许独自行动。 啸天堡很大,占地很广,在距离北方大城泉苍城数十里外的荒地上傲然矗立,自成一个堡垒。 据说因为各种产业的生意愈来愈好,无论堡外还是堡内的人手也都跟着逐年增加,所以啸天堡的范围也日渐扩建。 今晚她被分配巡视的区域是二当家慕容秉睿居住的院落周围,她轻步移动,仔细在院落周围巡视是否有异状,在经过一间书斋时发现里面还有灯光,她略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脚步一转,打算离开。 “咿呀” 背后忽然响起开门声,她转身,看见慕容秉睿就站在书斋门边微笑看着她。 “今晚轮到你巡视这里?” 她点头,“嗯。” “做得还习惯吗?” “可以。” 他看她一眼,“有没有工作上或是生活上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没有。”她想也没想就回道。 “那有没有工作或生活以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她看着他那双足以看透人心的眼眸,保持沉默。 他没再追问,缓步走向她,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这份契约书给你。” 她疑惑的接过,摊开一看,“这是……” 他浅笑道:“这份契约书上已经载明,你可以向啸天堡提出任何需要帮助的要求,不问原因、不问理由,只是啸天堡也可以选择答应或不答应:事成后,无论啸天堡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你也得照办,同样是不问原因、不问理由,你当然也可以选择答应或不答应。 “只是如果你不愿意做这件事,那就得继续欠下这份债务,直到你完成一件啸天堡所提出的要求后才能够抵销,总之,就是以一件事交换一件事,纯粹的交易性质,我们各取所需、不欠恩义。” 她蹙起眉,“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啸天堡家大业大、人手众多,明明他们就不需要她这个已是孑然一身的孤儿来替啸天堡做事,何必因为她而多费这种心思? 纵使她确实有要请他们帮忙的地方,只是个性倨傲的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就是有备无患。”他笑得十足是个生意人,“你绝非庸碌之材,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啸天堡吃亏,但我相信往后绝对是对我们有利,我现在只是将以后的回报先储存起来罢了。” 她忍下翻白眼的冲勘——不愧是啸天堡的二当家,一切都以利益为考虑,而且他眼光会不会看得太远了一点,连她自己都不知她能做什么,他竟这么笃定她会有利于他们? 不过,算了,反正她可以选择答应或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像他说的,他们各取所需,彼此都没有损失。 “我知道了。”走进书斋,拿起桌上的笔,在契约上签名画押,“这样可以了吧?” 他接过契约书,满意的笑问:“你现在有要提出什么要求吗?” 她垂眼沉吟了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我要你们帮我到百花楼安插一个眼线,如果在那里见到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狼皮灰裘,左脸颊上有道长疤的老者,就立刻回来通知我。” 第七章 他点点头,闲雅的神情文风不动,“你要找空岩老人?” 她惊诧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还是笑得很悠然,“啸天堡虽然远离了江湖,但由于经商之故,很多江湖上的消息还是会传进啸天堡里;更何况空岩老人正是你父亲的师父,不难猜到你会想找他,加上他虽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好长一段时间,但他的外貌特征仍旧相当鲜明。” 她的心思转了又转,不知他究竟会如何看待她的这个要求? 她其实并不想与啸天堡牵扯太多,这里毕竟只是她暂时的安身之处,只要她拥有足够的独立能力,她马上就会离开啸天健,到时将与这些人再无瓜葛。 所以虽然现在是她有求于他们,但这种不欠恩义的生意方式正好让她没有负担的去向他们索求。 只是……她并不确定啸天堡的当家们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啸天堡并不想过问时家庄的恩怨,你想找空岩老人,以及你究竟为什么想找他,我根本没兴趣知道,我答应你的这个要求,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当我达成你的要求后,相对的,你也欠下啸天堡一份工作。” “就这样?”她有些迟疑的问。 “就这样。”他笑说着,当着她的面将契约收进一个明锓的柜子里,完全不在意她看见。 身为啸天堡的三当家,钟少樊……很闲! 因为他上有一个凡事亲力亲为的大哥,与一个聪明非凡的二哥,所以身为第三个当家,他根本不需要去做什么事——各项重大事情的决定由大哥去定夺、发落;各种产业的运筹帷幄则由二哥包办,他只须在大哥及二哥有事吩咐他去做时再执行就好。 不过,他闲归闲……或者该说,就因为他实在太闲了,却又拥有一个闲不下来的个性,所以以啸天堡三当家的身份来说,他的确什么事都不必做,但如果以钟少樊这个人来说,他却是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 那他平常都做些什么事呢? 大部分时候,有人叫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上至大哥、二哥:下至门房、小厮,因为他只要看到有人需要帮忙,就会立刻挺身去帮。 譬如说,帮忙提水砍柴之类粗重的工作,又或者是传话跑腿等等的闲杂事情……加上上头两位当家全然不加以出声制止这种以下欺上的状况,久而久之,整个啸天堡上下都把钟少樊当成一个有忙就可以叫他来帮的人! 说得更明白一点,钟少樊是啸天堡的三当家兼打杂的。 对于这样的状况,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只除了一个人例外—— “三当家啊!”鬼魅般的声音又在钟少樊身边响起,严骆君抖着身子瞪向眼前的人,愈看愈想发抖。 钟少樊正挥汗如雨的劈着木柴.明明是隆冬时节,北风呼呼吹刮,棉絮般的雪花漫天飘散,他却坦露着结实的上身,站在太雪漫盖的院子里拿着斧头卖力劈着柴火。 “咦?什么事?”他头也不抬的问,依旧卖力工作。 “为什么是你在劈柴?张大宝人呢?为什么那家伙会把工作丢给你来做?”严骆君整个人缩在一身厚重的棉袄里,整张脸纠结得跟包子似的,身体真的开始抖了起来。 “他病啦!整个人烧得紧。” “那也轮不到你来帮他工作啊!不是还有张二宝和张三宝吗?”看着旁边叠得老高的大堆柴火,又看三当家满身的汗水,他肯定已劈了大半天的木柴。 那些柴火的份量大概已经足以让整个啸天堡用上个把月了,真是的,这个三当家啊! “天冷啦!我怕他们也跟着一并着凉,那就不好了,所以干脆替他们把这些柴火劈一劈,省得麻烦。”嘴巴说着话,手也没停下,利落的劈着柴。 严骆君身体愈抖愈厉害,“他们是怎样?来啸天堡享福吗?劈柴本就是他们三兄弟的工作,堡里缺柴火,就该由他们来补足,怎么可以让你来替他们做事呢?”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看着三当家利落又快速的劈柴动作,严骆君继续哀哀叫,“什么叫做闲着也是闲着?就算你闲到头顶长霉,也不该来做这种不符身份的事!” 他终于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严骆君,认真的左瞧右瞧,疑惑道:“严总管,你不是跟我相同年纪吗?” “啊?是啊!怎样?” “但你怎么愈来愈像个老妈子了?”说着,像是觉得好笑似的咧开一口白牙,“别想太多啦!你瞧,你眼睛老是一圈黑,哪有人像你这么爱瞎操心的?” “那你就不要有事没事让我操心啊!”他大叫,好想抓过三当家的肩膀用力摇晃,看能不能把他的脑袋摇得更笨点,这样说不定三当家就不会老是来做些他不该做的事! 天啊!他这个内务总管都是因为这个三当家,才会劳碌出一双深邃黑眼圈的! “不行!我这就去叫那三个宝来劈柴。”说着,转身要走。 钟少樊指着另一边还没劈的木柴,老实说道:“等你去叫他们过来,我早就全劈完了,所以你还是别忙了吧!” 刚踏步出去的身躯立即转回,瞪向那堆所剩无几的木柴,身体又开始抖啊抖了起来。 钟少樊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发现严骆君的异状,“咦?你在发抖吗?你看吧!这几天下大雪,天冷得紧,你还是早点进屋里去休息吧!” “我……”严骆君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叫,“我是被你气到发抖的啊!三当家,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你是堂堂啸天堡的三当家,不可以来做这种粗活,不可以随便被人叫去做什么就乖乖去做,不可以——” “嗯,其实你气一气也挺好的,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很多。”钟少樊忽然插话道。 气得严骆君瞪眼又叫,“三当家啊!你——啊?”话语戛然顿止,就在他被钟少樊突然一把拉开身体的那一瞬间! 一声“咻”的暗响,他左臂的棉袄已被某个不明物体划出一道口子,里面的棉絮飘了出来——如果钟少樊没有及时将他拉开,那道口子的开口处就不只是他的手臂袖子而已。 继不明暗器划破严骆君的衣服后,另三只暗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破片片飞雪,接连射向钟少樊的眉心。 他当然还是利落的避开这三只暗器,咕哝了一声:“又来啦?” “什么?”严骆君还在莫名其妙的当口,忽然又听见“夺!夺!夺……”好几声暗器发射声响落在脚边的木头上,显然是目标扑了空,而他的身体也随着三当家闪避暗器的动作被拉着转来转去,转得他的头都发晕了! 而他也终于慢了许多拍的想到现下这种状况的原因——在整个啸天堡中,会这样找三当家麻烦的还会有其他人吗? 当然就是那个时家遗孤——花离小姐了! 花离隐身在暗处,利用视线不明的大雪天候,加上严骆君这个障碍物,采取声东击西的攻击策略——先攻击严骆君,试图在钟少樊分神照顾严骆君的当口,才真正对他发动攻击! 想要进行这种攻击的首要条件就是,在发射两枚暗器的问隔必须极短,对准的目标却又可能相距甚远…… 她已苦练许久,就是为了要打到钟少樊! 钟少樊已经很习惯她这样突然的攻击——自从她身体养好后,她就三不五时突然攻击他,他知道她是想练武功,所以也总会陪着她练习,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想到利用别人来进行声东击西的攻势,但他此刻在意的另有其事—— “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钟少樊边闪避暗器,边仰头对着远处一排树木的其中一棵树顶喊过去。 隐身在树叶间的花离双眉一拧,她明明已快速移动自己的位置,为什么他还是可以这么快就发现到她? 她一气,更加凶狠的朝他发射数枚暗器。 他当然还是避开,又关心的大喊,“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别出来了吧!着凉就不好啦!” 他的关心又再度换来她的好几枚暗器。 “花离小姐,三当家说得对,你就别再玩啦!”被移来转去的严骆君哀怨大叫,他知道这两人三不五时就切磋一下武功——当然都是花离小姐找上三当家,这在啸天堡已成为司空见惯的景象。 他们的举动是把啸天堡“妆点”得挺热闹没错,大家也把这景像当作是看戏,但没必要把他也扯进来玩吧? 他话才刚说完,一枚暗器就直接对准他的眼睛射了过来,他的冷汗都还来不及冒出半滴,就被钟少樊按着他的头往旁边一偏,躲过了攻击——暗器只略略扫过他的颊边。 天啊!这两人是在玩他吧! 他整个人又接连被扳转了好几圈以躲过几枚暗器,等稍微站稳身子后才有办法发出哀叫,“要玩我也不是这种玩法吧!”他可不会半点武功……啊!身为啸天堡的内务总管,他真的好劳碌命啊! “唉!好吧!”又躲过一次攻击后,钟少樊有些无奈的说:“既然你这么想玩,我就陪你玩一会儿,不过只能再玩一下,天冷,不要玩太久,而且严总管也撑不了那么久。” 好……好感动啊!严骆君闻言,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没想到三当家竟然会替他着想,知道他快不行了,只是……这也就是说,他还得撑过接下来的时间才有办法安然踏稳地面吗?他全身的骨头都快被这两人给玩散了,而且他的脑袋真的好晕! 玩?花离闻言却感到更加火大——他竟然以为她是在跟他玩?真是气死她了! 自从慕容秉睿认定她连啸天堡的三当家都打不过开始,她就在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如果她真的连那头大笨牛都打不过,那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江湖上混?所以在还没真正打败钟少樊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啸天堡! 她气愤的连续发射出暗器,难道她苦练那么多年的武功真的是那种扶不起的阿斗?是井底之蛙?是没见过世面的烂功夫吗? 她竟连一个商贾之家的区区三当家都打不过,那她究竟还有什么颜面去说自己是时家人?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心中就感到万般不甘心,也顾不得继续隐藏自己的位置,总之先想办法将暗器射中他再说! 又连续发射了数枚暗器,招招狠辣,却完全不起作用——钟少樊的闪避始终游刃有余。 突然,她一刀飞刀甩出,直向他的心窝而去,却发现他不闪也不躲,只是将严骆君往旁边一晾,大手一捞,直接以食指与中指接下她的暗器,手指并在瞬间一弯、一折,刀刃立即断成两半! 他又反手一转,将两截断片朝她射出,而这一切竟然还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她连用出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发现两片断刀直朝她飞射而来,她根本闪避不及,两片断刀的钝端已打中她的两个穴位! 她立即无法动弹,身躯僵直,整个人就这样从树上直直往下坠。 他一提气,足下一点,几个飞身便在半空中稳稳接住她落下的身子。 “你这头大笨午,竟敢又对我要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她气得大叫,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却可以出声说话,所以骂得特别大声。 第八章 “说好只陪你玩一会儿的。”他稳稳踏落地面,双手却还是横抱着她没放下。 “你有本事就直接砍我一刀,别老是点住我穴道,让我动弹不得,简直小人透顶!” “我怎么可能会砍你一刀?”他满脸无辜,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忽然意识到他正赤裸着上半身,而她就这样被他抱在怀中,他古铜色的结实身躯不仅近在她眼前,还紧贴着她的身躯,随着他的走动,就算隔着冬季厚重衣服的布料,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结实肌肉的律动感,以及从他身上所释放出的灼人热度,雪花落在他肌肤上立即被蒸融,汗水晶莹闪烁,她甚至可以清楚嗅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属于男人的汗水味。 她直直瞪视着前方,不敢随意偏移,心跳猛地加重又加速,赶紧大叫,“你放开我!放我下来啊!” “等一下就会放你下来了。”他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根本没注意到她徘红的脸蛋。她当然还是叫个不停,“你这头大笨牛!我叫你马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呀?”她看着眼前绕来转去的回廊,慌忙急问。 他老实说道:“天冷了,我先带你回房去休息。” “不要!你放开我,放我下来啊!你这头大笨牛,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但她只能徒然的怒喊,他当然还是自顾自的走着,将她抱往她的房间。 她觉得好气、好气,几乎每次找他比试都落得这样的结果——他总是可以轻易将她封住穴道,让她无法动弹,教她万分不甘心,所以每次她更加下定决心,她绝对要打败他! 不打败他,她就枉为时家人! 而被遗落在院子角落,全身骨头像是快要散掉,脑袋也早已晕眩到不行的严骆君,唯一清楚的意念是——他以后绝对要远离这两人!万一再被无辜牵扯,他不知还有几个身体、几颗脑袋可以被他们拿来要着玩! 在隆冬酷寒的大雪天里,啸天堡就如同往常般的和平……嗯,只是多了不少热闹的活动而已。 春季,是万物初生的时节。 北方大雪已融,万物吐露新气象,整个大地显得欣欣向荣:啸天堡在度过严寒的冬日后,也准备开始进行一整年的活动。 在啸天堡堡主厉竞骁专属的书房里,三名当家齐聚一堂,外加一个面色始终如冬曰寒霜的花离。 “我拒绝!”霜冷的声音从花离口中说出。 “你拒绝?”厉竞骁以一双凶恶厉眼瞪视她,冷厉的语气像足在说:你竟敢拒绝? “我就是要拒绝。”她微微昂着头,一副“不然你想怎样”的冷倔神态。无论啸天堡上、下、内、外,人人都惧怕那人见人怕、鬼见也愁的当家堡主——传闻说他的脾气极为暴躁,行事果断而狠厉,但凡看不顺眼的就等着血溅三步:他又狠又霸的手段作风是啸天堡能在短短几年间快速打下北方江山的最大原因! 她曾听过许多厉竞骁的传闻,都……糟糕透顶。 来啸天堡的这几个月以来,她与厉竞骁没有什么接触,也没真正在工作上有交集——他那张凶恶的面孔任谁见了都不会想去招惹他,更达论会主动去找他聊天说话了。 她其实不是不怕他,只是个性使然——她怎样都无法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即使此刻她内心正无法克制的微微轻颤着。 “别忘了你曾签下的契约。”他语气严厉的提醒她。 “我有选择答应或拒绝的权利。”她依旧不示弱。 “在这件事上,你没有选择权!” 她微眯眼,隐忍下胸中的火气,冷冷的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用着斩钉截铁、狂傲似天的语气。 但他如此霸道的命令方式只会让她更加反骨,甚至连心中对他的惧怕都因烘烘酝生的火气而渐渐被掩盖,她冷傲回道:“是你的命令又怎样?契约就是契约,难道你想言而无信?” “哼!”他轻哼,弯起一抹笑,却只是让他看来更加凶恶狂霸,“凭你也想来跟我谈诚信问题?你连基本的江湖道义都不懂,竟然还敢谈诚信之事,简直是笑话一桩!”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坐在厉竞骁两旁的慕容秉睿与钟少樊同时摇摆着头颅——不同的地方在于,慕容秉睿是有些无奈的摇头,而钟少樊则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针锋相对,讶异、傻眼又带着某种钦佩的不断左右看着那两人。 她愤怒咬牙,抬手指向那像呆子般不断摇头的钟少樊,“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得跟着他一起去收帐款?明明我的工作是守卫,不是保母,为什么我非得跟个武功比我高的人去收帐款?要我说,这才是让人笑掉大牙的蠢笑话!” 厉竞骁微挑眉,恶狠狠的笑道:“武功不怎样,人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他的话一语中的,直接射进她内心的痛处,她神色一凛,更冰冷、更锐利的反击回去,“总比有些人武功也许不错,但人就是糊涂到让人不敢领教的地步。” “哼!净耍嘴皮子。”他也更凶狠、更霸道的说:“无论如何,你就是得跟着少樊一起去收帐,这事没得商量。” “我不要!”她丝毫不客气的顶嘴回去。 “你还没那种资格说不要。” “我就是不要,就算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是不要!” 她整个人就是一副“不然你想把我怎样”的倔傲样。 眼见两人愈吵愈凶,旁边的慕容秉睿散赶紧出声解释,“你先别急着拒绝,事实上,你的任务并非跟着三弟去收帐款这么简单,你还得负责将收到的帐款如数带回啸天堡,而这个任务也只有你办得到。” 大哥与花离这两人肯定是天生死对头,因为他们两人的个性都太刚强、太死硬,就像石头对石头,一旦碰上,会撞得这般轰隆作响其实也是意料中的事。 “什么?”她把目光移向慕容秉睿,又看向那一脸呆样的钟少樊,脸上冰冷的表情在瞬间裂出一条细缝。 被一双火眼射中的钟少樊搔搔头,“啊?呵呵呵……” 呵什么呵?她真想一拳往他的头顶敲下去! “堡里就属三弟最有空,在这个诸事繁忙的时节,我们只能派三弟去收帐款,但他每次收到的帐款都无法全数带回,因为他只要看见贫困的人家,就会忍不住把钱分给那些人……所以我们希望你能跟三弟一起去收帐款,并全数将帐款带回啸天堡。” “一定还有其他人可以跟着去,为什么非得是我?”她咬牙发出质疑,这个大笨蛋,连收帐款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还当什么啸天堡的三当家啊?根本是养老鼠咬布袋嘛! “因为我们相信只有你有办法阻止三弟过于泛滥的同情心,如果整个啸天堡还有其他人能做到,我们早就派那人去了,不会劳动你出马。” 她愤怒的瞪向那个还在呵呵傻笑的钟少樊,心中一股火气熊熊往上冒——这个大笨蛋真的是……非得这样替她找麻烦! “啊——气死我了!”花离怒气冲冲一路往前疾步快走,不理会身后一路紧紧跟随的钟少樊。 “他以为他是谁?到底是在狂傲个什么劲?哪有人有求于人是那样的?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会,他那副恶霸样子肯定会招来很多人的厌恶,小心哪天被人暗算!”她边定边火大的叨骂。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可在其他人面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却不会在钟少樊面前隐藏她真实的心情——但她对此事并无自觉。 “别气啦!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钟少樊安抚道。 “还有你!”她突然猛地转身面对他。 他及时顿住了脚步才没撞到她,而她则是没好气的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狠狠的瞪着他,“为什么我得去当你的保母?为什么你连收个帐款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会这么麻烦?你们三兄弟一个个都教人生气,尤其是你!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 他有些无奈道:“是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就别再气了吧!” “本来就是你的错!”她理直气壮到简直已到无赖的地步。 “你怪我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总是有办法把罪名怪在我头上,反正连天空是蓝的、草是绿的也全都是我的错……” 她仿如恶霸般瞪向他,“当然是你的错!不然还会是谁的错?” 他无所谓的耸肩,“但你别怪大哥,其实大哥是想要让你出去磨练磨练,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好人,才会老是把话拐着弯讲。” “什么?”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定格——他现在说的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她怎么有听没有懂? “大哥认为你不能只是关在啸天堡里闭门练功,虽然有我陪你练功,你的武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但偶尔出得让你出去走走,让你多见见世面,这样对你来说绝对是好事。” 她一张艳丽的俏脸完全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什么叫做“有我陪你练功,你的武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这个大笨蛋以为他是谁?竟敢对她说出这种话?而且还敢用他那张老实的脸孔说出这种傲慢的话…… 啊!她的手好痒,真的好痒,痒到只想一拳往他的头顶敲下去!还有,让她跟着去收帐是因为想让她出去磨练磨练?那又何必拐弯抹角……不,这简直是绕了一个山头在说话了! 那个恶霸堡主到底是什么心态?他非得这样讲话吗? 她瞬间感觉她简直是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啸天堡这几个当家到底是怎样?老三是个绝无仅有的大笨蛋,老二是个手腕高超的狠角色,老大则是个脾气暴躁又乖僻的双面人,这些人……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还不正常啊? 花离终于相信钟少樊是真的得有个人跟着他来收帐了! 在还没收到帐款的途中,他就已把自己身上的盘缠送个精光——路过一个小村,先是把一部分银两给了一名需要医药费的老伯;经过一个小镇,遇上一户正被恶霸索讨保护费的人家,他把恶霸打跑后,当然又给了那户人家一些银两;最后终于到了要收帐款的风陆城,还没进城,他就再把剩余的钱全数分送给城里的小乞丐们……前后不过三天,他身上已经身无分文! 要不是她硬扣住最后的吃住费用,他们肯定会露宿街头真是!好不好笑?来收帐的人竟然落得身无分文的下场,这种事肯定只有钟少樊这个大笨蛋才做得出来! 终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收妥城里各个店家的帐款后。在客栈休息了一晚,隔天一大早,才准备动身回啸天堡,又遇上那些小乞丐,就见钟少樊浓眉一揪,又想要把收来的帐款分送给他们! “不行!”花离瞪他,这人的同情心会不会太过泛滥了? “不行啊?”他满脸无辜的问。 “当然不行!”她无比坚定的说,完全不理会他身后一票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们张着一双双骨碌禄的大眼看着她。 她并不以为给了这些小乞丐们钱,就有办法解决他们往后的生活状况,更何况如果对每个需要帮助的人都无限制的施舍,那就算有十来个啸天堡都不够! 第九章 他看看她,低头对围绕身边的小乞丐们致歉,“没办法,那些钱不是我的。” 她原本以为得应付钟少樊的死缠烂打,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这让她有些错愕;不过他这样的反应却使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滞闷情绪。 那群小乞丐应是受过许多白眼或是冷情的对待,一群小家伙听见钟少樊的话后,既不吵、也不闹,一个个乖乖的散开。 看见钟少樊无奈的表情,再看着那群小乞丐默默离开的背影,她细眉用力一拧,突然大声叫道:“啊——气死我了!拿去、拿去!赶快拿去,免得我气到打你的头!” 她把腰袋中的银两掏出来,用力往钟少樊手里塞,整个人的情绪莫名焦躁,不知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 她把两人最后的盘缠全数交给他,虽然职责所在,她怎样都不会把收来的帐款交出去,但这也就是说,接下来他们的回程……就等着餐风宿露吧! 而此刻她也终于相信,跟他出来收帐实在是件极为困难的工作,绝对不是一般人有办法做得到的。 看着他开心的三两步跑去追上那群小乞丐,把钱分送给他们,她蓦地一恍神,他站在小乞丐群中的画面让她直觉回想起当他们要离开啸天堡时,他也是这样站在一群小孩当中。 其实自从她对啸天堡有所了解后,就一直有个困惑——啸天堡怎会有那么多的小孩?而且几乎每个都是孤儿? 后来慕容秉睿对她解释—— “啸天堡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孤儿,而且几乎都是少樊带回来的,他们有些是被遗弃,有些则是因故失去双亲与家人,在整个啸天堡中,唯一一个不是孤儿出身的人就是少樊。 “他本是某地方财主的独子,父母双双病殁时,他才十四岁,因为天性老实善良,家中大批财产在短短一、两年内几乎全数被他拿去救济贫困、帮助弱小:我跟大哥就是受了他当时恩惠的其中两人,之后我们三人结为义兄弟,用钟家仅存的财产为基础,慢慢开始建立起啸天堡。 “也许你会以为,啸天堡的三个当家中,少樊根本没起多少用处,但事实上,对啸天堡而言,少樊是最无可取代、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因为他让每个人都坚信,这个冷酷的人世间还是有值得相信的良善与美好。 “你不是也同样在少樊身上看见了相同的东西吗?”当时,他曾意味深远的反问她。 而她只是抿了抿唇,不置可否;但现在她渐渐可以体会慕容秉睿当时所说的话了。 出了风陆城后,下起春季的细雨,雨势不大,他们还是继续赶路,晚上休息时,因为把盘缠送得精光,所以他们只能夜宿一间破庙。 花离曲膝坐在庙里的角落,默默看着钟少樊利落的升起火,烤着他在路上猎来的兔子,心里无力的想着,看他那副老神在在又十分熟练的样子,这家伙肯定常做这样的事——把钱送光光,然后随处夜宿,再随处猎食野味以果腹。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那种非得吃好、穿好、住好的千金大小姐,何况有朝一日当她离开啸天堡,独闯江湖后,说不定得天天过着这样的生活,现在就当作是预习好了。 火光映照着他老实的脸孔,屋外雨声浙沥,他一脸认真的烤着兔肉,她则坐在阴影处,并未发觉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的脸。 忽然,破庙外传来些许声响,混着细雨声,一个粗哑的男声高声叫着—— “这里有间破庙,咱们先进去躲雨吧!你跑快点!别给我拖拖拉拉的,快点呀!” 接着脚步声杂沓往庙里而来,她听出有三个人的声音——两个男人,武功平平;另一个似是没有半点武功的女子。 不一会儿,果然有三个人进入破庙。 一个满脸胡髭、相貌粗野;一个则眉眼细小,显得有些猥琐,看来绝非善类,两人还带了一名娇俏清丽,看来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女子脸色非常苍白,显然是饱受恐惧,相当引人侧目。 两个男人发现庙里还有其他人在,先是愣了一下,彼此对看一眼;粗野男子用眼神示意,拉着女子往另一边角落走去,而女子一看见有人,立刻向钟少樊投以哀求的目光,俏丽的脸蛋上有着泪痕也有雨滴,虽然狼狈,仍是我见犹怜。 当钟少樊抬头看向他们,花离就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尤其是当那名女子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潸潸落下晶莹的泪珠,并用充满恳求的明眸深深望向钟少樊时—— “看什么看?要看男人不会看我?”粗野男子骂道,使力一拽,拉着女子的手腕将她用力往角落的地面摔去。 “呀!”女子讶叫一声,身子还没落地,一记黑影已呼地飞奔到她后方,稳稳扶住她快要摔落的身子! 那身手之快,教三个人当场傻眼。 而仍旧坐在角落阴暗处的花离则是睁大眼,定定的看着钟少樊抱住那女子的身体;她细眉一敛,某种怪异感瞬间蔓延全身。 “你……你你你!你别多管闲事啊!” 两名男子被吓到退后两大步,抄出身上的武器,惊惧的面对钟少樊。 粗野男子高声叫道:“别……别别别别惹我们!我……我我我我们可是江湖上人人惧怕的乌山双怪,多管闲事就……就就就就要你好看啊!” 虽然说出口的话凶狠无比,但语气与惊惶的表情明履泄漏出他们的恐惧。 “乌山双怪?”钟少樊点点头,看了看两人,“那就是大乌和小乌?” 乌山双怪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心里气愤却不敢贸然骂回去。 “大侠!求求您,救救我吧!”女子抓到机会,转身紧紧抓住钟少樊的衣服,整个人几乎贴向他的胸膛,泪如雨下的苦苦哀求。 “你这臭娘们!”大乌大力挥动手上的刀,却完全不敢上前半步,只能气急败坏的说:“你凭什么要别人救命?明明就是你爹欠我们钱不还,把你抵押给我们,没钱还债就用人来抵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凭什么要人来救你?” “大侠,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吧!他们打算把我卖去青楼,求求您救我吧……”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更加偎进钟少樊的怀中。 钟少樊直挺挺的身子有些僵硬,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那个……姑娘,你不要抓那么紧,很不舒服。” 他的话让女子错愕不已,泪水顿止,当然也让大乌和小乌同样错愕,只有花离,在错愕外,她紧拢的眉心不自觉的稍稍舒展开来。 钟少樊将女子移到他的后方,踏步向前,问着乌山双怪,“她欠了你们多少钱?” 乌山双怪被钟少樊高大的身形震了一下,又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那把巨型大刀,心里惊恐得边叫边往后退去,“干嘛?你要替她还债吗?” “嗯。”钟少樊点点头,还是老实说:“不过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们钱,因为我现在也没钱。” “什么?”乌山双怪互看一眼,同样对钟少樊的态度感到很怪异。 “所以你们先放了这位姑娘,改天我一定把钱还给你们。” “你……你这个浑小子,没钱还敢说要帮人还债?”大乌见钟少樊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人,所以语气不免强势起来。 钟少樊无辜的搔搔头,“我现在是真的没钱,但我一定会还你们钱的。” “你……你想得美!你把我们两个当笨蛋吗?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真会把钱还给我们啊!” “当然会!”钟少樊一脸的理所当然。 而在角落始终不动的花离则是无言的摇摇头,很想翻个大白眼给他看。 “呸!鬼才信你!”大乌又叫,“我告诉你,你少管闲事,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你别仗着功夫好就想赖掉这笔帐!” 钟少樊有些伤脑筋似的,“可这位姑娘不想跟你们走,我也认为她不要跟你们走比较好。” 乌山双怪又皱眉互看一眼,小乌向大乌低声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这个家伙的功夫似乎不弱,但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打算管这档闲事了。” 大乌的眉头也用力夹紧,他怎么可以这么没胆呢?好歹他也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怎么可以这样就怕了这个毛头小子,提起刀,他“呀!”的大叫一声,一股作气往钟少樊砍去。 钟少樊只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刀失唰地一声划过他的胸膛,划破他的衣服,也划破了他的皮肉。 “咦?” 在场其他四个人同时傻眼一乌山双怪是讶异竟然这么顺利就砍到钟少樊,女子则是惊讶于刚才他的身手不是还很好吗? 怎么现在竟出乎意料的弱? 而花离显然是最吃惊的那一个!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连续好几个月,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伤到他半根寒毛,为什么现在这两个三脚猫竟然有办法让他见血? 尤其当她后来得知,钟少樊其实是啸天堡三个兄弟中武功最好的那个时,她就更加坚定她一定要想办法打败他的决心,所以她压根不信他会被轻易砍伤,更何况大乌那虚软无力的一刀连三岁小孩都能够避开,他为什么没避开? 不对,这其中必有古怪——以他的身手,绝对有办法轻易避开:就算他病入膏肓,或是瞎了一只眼、缺了一只手、断了一条腿,他也绝对有办法避开,难道…… 是他不打算避开? 花离的猜测是正确的! 鲜血不断从钟少樊胸膛的衣料渗出,他脸色连变都没变,但也没任何动作。 大乌见机不可失,又要连砍第二刀——刀刃重重落下! 钟少樊一抬手,只用了两根手指就轻松接住落下的重刀。 “啊?”大乌瞠目结舌,立刻使力想夺回武器,却是怎么也无法从他的指缝问抽出刀刃。 大乌又惊又惧,只能徒劳无功的不断拉动刀柄。 钟少樊轻轻一抽动手指,那把被紧紧握住的弯刀就这样脱离原本主人的手中,落到他的左手,他的右手随即往身后一捞,抽出他自己的大刀。 足足有一尺半长,半尺余宽的银灰色大刀宛如神器般直立在他的手上,就着火光,亮晃晃的闪动着追人的光芒,对比于左手的破烂弯刀……唉!真个是小巫见大巫! 钟少樊对已吓得退避到庙门边的乌山双怪道:“看清楚了吧?我跟你们两人的实力差距就是这样,刚才那一刀算是我的诚意,你们就放了这位姑娘,我改日一定会将钱还给你们。” “什么?”不敢置信而大叫出声的人是花离。 她从角落阴暗处跳了出来,三两步冲到钟少樊面前质问: “你自愿被砍那一刀,就只是因为那种蠢到不行的理由吗?” 钟少樊很无辜,“哪有蠢到不行?本来就该这样表现诚意不是吗?” 花离火大的指向乌山双怪,劈头开骂,“对这种利用欠债把人家女儿强行抢走,还打算将她卖到青楼的混蛋有必要表现什么诚意吗?” 她的脸孔原本是面对着钟少樊,伸手指向乌山双怪时才侧过脸:乌山双怪两人一见到她的脸,霎时怔愣不已。 “咦?牡丹艳!”大乌瞪大双眼,脱口叫道。 “什么?”花离一听到这个别号,惊愕的猛然转头看向乌山双怪。 第十章 “哇啊!”两人一见到花离的容貌,又同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脸色刷白如雪,吓得一时腿软,双双往后跌坐在地。 花离细层紧拧,一双眼直勾勾的瞪视着乌山双怪,并往前走向他们,欲开口问他们怎会知道她娘亲的别号? 乌山双怪一见她靠近,吓得又急急往后缩,两人的身体就卡在庙门,放声哀哀大叫,“啊啊啊啊……见见见见……见鬼啦!” “鬼?”她的细眉拢得更紧,难道——她知道自己容貌酷似娘亲,所以这两人以为他们看见的是她的娘亲吗? 火光摇曳,她的脸庞时而被阴影遮掩、时而被火光映照;她那桦烽发亮的双眼始终盯视着乌山双怪! 而在乌山双怪的眼中看来,她那张绝艳无双的容颜此刻看起来好……好凄厉、好可怕呀! “你你你你……你别来找我们索命呀!我我我我……我们根本没有参与歼灭时家庄的计划,一切都是陆译坤那家伙唆使的,不关我们的事呀!” “陆译坤?”她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在瞬间变得更阴沉,眼中透出无比的仇恨——那个名字是她曾经尊为师父的人所拥有的,而现在,则是杀害她双亲,与她成为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乌山双怪被她阴惊的脸色吓得双双屏息,直道:“是啊!就是那家伙唆使大家去抢夺时家的传家之宝……” 她踏前一步,目光冷厉,阴寒质问:“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参与?” “呀!”两人发出恐惧的哀号,不断试图往庙外爬,无奈双腿不听使唤,被吓得腿软而逃不了,“因……因为我……我们恰巧听到陆译坤计划的……的真正原因,绿……绿时只不过是让大家替他卖……命的幌子,我们当然不想当笨蛋去替他卖命啊!” “真正原因?”她听不懂。 “他……他真正目的是……是想夺回你和他所生的女儿!” 她顿了好半晌,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他……他得知你女儿是……是他与你所亲生,所……所以要从时岷皓手中夺……夺回你跟他的女儿……”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静默了好半晌,还是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他说他要让你们一……一家人得以团聚……” “什么意思?” “什么?”乌山双怪不禁愣怔,什么什么意思?是他们结巴得太严重,以致她听不清楚他们所说的话吗? 还是当鬼的其实都听不懂人话?他们那么说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就……就是……他要把你跟他的女儿夺回——” “你说的这句话该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突地爆出轰然怒吼,整个人暴怒的冲向乌山双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许多暗器,怒气蒸腾的激射向两人,招招直逼要害。 “啊啊啊啊啊……” 倒霉的乌山双怪根本连逃都来不及逃,只能恐惧的哀号,眼看暗器就要射中他们…… 不过短短半个眨眼之间,比暗器更快的一道黑影如黑鸟般迅速飞挡在两人身前,挥刀挡下所有暗器,也挡住花离的身形。 她飞身向前的脚步顿止,恶狠狠的瞪视着眼前那高大的身影,低吼道:“让开!” 钟少樊摇摇头,“就算你很生气,也别滥杀无辜。” “无辜?”她微眯眼,阴恻恻的笑了。“像他们这利-下三滥的混蛋,有什么无辜可言?无辜的是我家上下二十几条人命,无辜的是我爹、娘的性命,无辜的是为了这种天大的无聊谎言所枉死的全部时家人!” 她的双眼布满伤痛,愤恨的怒吼,整个人的情绪显得既激动、又混乱。 他看着她,走上前,忽然伸手轻抹一下她的嘴唇。“别咬伤自己了。”满脸疼惜的说,又抹了一下自她唇角淌下的血丝——是她过于激动而咬破的。 她先是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举动,然后一皱眉,猛然抬手朝他胸口用力一划,大吼着,“你不要管我!” 还握在她手中的一支柳叶刀就这样划开他的胸膛,红艳艳的鲜血再次从他胸前的衣料滴淌渗出。 他的脸色还是没变,依旧满脸的疼惜,像是对她的伤害完全不以为意,他眼中盛满柔软的情感,低叹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她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愣愣瞪着他胸前的艳红,还握着柳叶刀的手则微微轻颤,仿佛不敢置信她竟真的出手伤了他,连原本习惯用来骂他的话语都显得气弱,“你……你……你这个大笨蛋!” 他向前一步想拿走她手上的暗器,免得她伤到自己,但此刻的她就像是只刺猬,满身的尖刺棱角,发觉到他的靠近,她防备的迅速往后退,情绪复杂的瞪视他,“你又想要做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像一潭平静的湖泊,深远而安稳:他没回应她的话,只是继续向她走去。 她惶然向后退避,不知他要做什么,也不知她为什么此刻竟会害怕他的靠近,究竟她是害怕自己又失去理智的伤了他,还是害怕他又笨得只会傻傻承受她暴烈的情绪? 她混乱的脑袋已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想法,只知道她真的好希望他不要再向她靠近了。 然而他只是一步又一步缓慢却坚定的走向她,她也只能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她的后背抵到冰冷的墙面——她已经无法再退后了! “你不要再过来了!”她咬牙低叫。 却是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他在离她只有一臂距离的地方才终于停住脚步。 “你到底要做什么?”她略显气弱的瞪着他。 他伸手要拿她手中的暗器,她则是大幅度用力挥开,“你要做什么?” 他看她一眼,再次伸手要拿,这次比她的阻挡动作更快,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必,他已拿走她手中的暗器。 她一愣,看着已经空了的双手,胸中又熊熊燃起一股莫名怒焰:她双拳紧握,愤怒的朝他击出拳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说啊、你说啊!你变哑巴了吗?平常明明那么多话,怎么现在什么话都不说?说啊!你到底想要怎样?” 她双拳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一边打,一边怒声质问:“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想要怎样?” 莫名的情绪紧揪着她,她愈打愈用力,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势态:他的鲜血染上她的双手! 她管不了那么多,整个人就像瞎了眼的飞虫般猛力向前胡冲乱撞,而他就这样定定的站立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半分动摇的任由她捶打着他。 她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气喘吁吁,打到浑身没力,突然像是终于宣泄出最后一口力气似的,她奋力一捶,张口用力大叫,“你到底……想要怎样啊?”’ 随着话落,她瞬间哭出声,像是泄洪的江河,泪水滚滚,一发不可收拾。 他低叹一声,将她揽进怀中。 她紧紧抓住他染血的衣料,大声哭喊,“他们说的话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啊!” 他仍旧没有出声,只是让她在他怀中尽情哭泣,直到她哭到声嘶力竭、哭到精疲力尽,哭到她终于昏迷过去…… 当花离再度苏醒,已经身在啸天堡了。 她睁开眼,茫然看着自己房间的床顶,回想起昏迷前所听到的谣言,整个人像是飘浮在半空中,虚软无力、惶惶无依。 她无力起身,也无力对那番谎言再做任何感想,连去追究真相的半点动力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竟是那样的原因让时家全部的人死于非命? 不!那不是真的,那只是谎言,是空穴来风的漫天大谎…… 娘告诉过她,要相信自己的心,她相信娘不会骗她,一定不会骗她……所以她也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心呀! 泪水无声滑落脸颊,她却感觉不到自己泪水的温度,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绝对相信那是个谎言,却还是感到无法克制的慌惶与困惑? 忽然,一张脸凑到她的上方,与她的脸对视,那是一张——老实过头的脸,以及一双盛满真切关心的眼睛。 一瞬间,她有些困惑,接下来她忽然感到整个身体的重量有了实感,就像是飘浮在半空的身子终于落地了! 钟少樊对她笑开一张脸,露出闪亮的白牙,开心道:“你醒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的真实性。 他的浓眉一皱,大手滑过她的脸颊,拭去她淌落颊边的泪水,“哎呀,怎么又哭了……别哭、别哭,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别哭嘛!” 闻言,她的泪水又无法抑制的滑落得更凶,连她都讶异自己竟然可以产生这么多泪水…… “唉!”他轻叹,伸手轻轻一捞,将她半个身子从床上抱起,拥进他的怀中,轻声低哄,“别哭、别哭……” 她整个人在瞬间石化,原本混乱的脑袋像是再度被煮沸的滚水蒸腾成一团浓雾,她分不清楚究竟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她的心跳声轰隆作响,用力撞击着她的耳膜。 他他他……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呀? 问题是,她之前又不是没被他抱过,她也没特别觉得怎样啊!那她现在怎会这么……这么……这么的不知所措! 原本记挂心中的事被远远抛到一旁,她现在整个人、整个身体,以及整个脑袋都只感受到他的胸膛、他的轻哄,以及他切切实实的存在。 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注意到她终于止住了泪水,他放心的说:“好了,醒了就赶快吃点补药吧!你昏迷一整天了,得多吃点东西补补身体。” 他放开她,起身端来药碗,坐在床沿喂她喝下补药:而她竟以从没有过的温顺态度,乖乖让他喂下补药。 他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补药,怪异的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奇怪?脑袋没烧呀!但你怎会这么安静?” 她的脸蛋蓦地飞上一抹绋红,垂眼看着碗里的汤药,就是不敢与他对视——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她刚才发现到的事实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生的?再况且这怎么可能? 此刻的她正身背家仇血恨,她怎么能顾及这种无聊的风花霄月?她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一个老实过头的入……但回想过往,这一切却又那么理所当然似的——她对他的气恼,对他百般无赖的情绪发泄,以及只有在面对他时才肯放肆展现的她自己……这一切一切的事实都是这般显而易见、这般昭然若揭——她,爱上了一个大笨蛋! “花离妹妹。” 花离呆坐在庭院凉亭,思索着她人生中最大的失算,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她。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娇俏的女子正朝她走来——是那天钟少樊在破庙中救回来的女子罗玉欣,她家原本经营绣坊,拥有一手精湛的绣工,却因双亲经营不善而欠了乌山双怪债务! 如果将她送回家,肯定还是会被双亲卖掉以抵债;钟少樊为了避免乌山双怪再度去找罗玉欣的麻烦,便把她带回啸天堡暂时收留。 果然是他会做的事,到处去捡人回来收留……有时她忍不住想,啸天堡其实根本就是个专门收留人的难民所吧! 第十一章 钟少樊后来告诉她,那天在她昏迷后,他又问过乌山双怪——对于陆译坤,他们知道的就只是那样,再多他们也不清楚,所以他就放他们走了,她对于他的做法没多说什么,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她想怎样——是该追究真相,还是不追究? 毕竟,无论追究或不追究,都是伤痛…… 她相信钟少樊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慕容秉睿,而依照慕容秉睿探察事情的能力,如果真有什么消息,他一定会告诉她,所以她就这样让事情掩盖在自己纷乱拉扯的矛盾情绪当中。 更何况,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教她感到无比烦恼—— 罗玉欣走到她面前,微笑问道:“花离妹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谁是你的妹妹呀?花离心里直犯嘀咕,但表情仍旧没半丝变化,无所谓的点了一下头。 罗玉欣比花离大上几岁,清丽的脸蛋有着成熟的韵味:比较起来,花离虽然容貌绝艳,但因年纪的关系,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所以罗玉欣面对花离时虽然客气有礼,但难免还是会展现出大姐姐面对小妹妹的态度。 “花离妹妹好雅兴,在这里赏花吗?”罗玉欣坐下后开口问。 关你什么事?就算她在这里唱歌跳舞、要棍舞枪,也半点不关罗玉欣的事!花离心里这么想着,随口“嗯”了一声,不想多说废话。 看着罗玉欣一副打算与她好好长谈的模样,她心里有着异样的感觉。 花离冷淡的态度让罗玉欣有些接不下话,只好直接说出她想说的事,“嗯,是这样的,我听说花离妹妹也是被钟少侠救回来的人,我只是想,同样是受到他这番天大恩情的人,你……你可有想到什么可以回报他的方法吗?” 这是什么烂问题?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还是罗玉欣把她当成了笨蛋,这样拐着弯问她问题? 只有脑袋残废的人才会听不出罗玉欣根本就是在试探她的心思! 罗玉欣留在啸天堡的这几天来,每天都黏着钟少樊,那种……明显钟情于他的态度教花离看得傻眼,心里也颇觉得不是滋味——一个女子怎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人昭示自己的爱慕之意? 但她分不清楚究竟是看下惯罗玉欣的作为多一些,还是气自己无谓又无聊的矜持多一些? 她没办法像罗玉欣那样把自己的心意大刺刺的摊在别人面前,她就是做不到! 然而她也非常确定一件事——如果她不明白的向钟少樊表达她的心意,那个大笨蛋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到她的心思,那个笨蛋……就是个笨蛋,如果他有那种纤细灵敏的心思,他就不会是钟少樊,而是慕容秉睿了。 当她乍见罗玉欣也身在啸天堡时,她忽然意识到,说不定在钟少樊的心中,她和罗玉欣以及其他一堆被他救回来的小孩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同,同样都是被他捡回来收留的可怜人,而这个认知使她……简直火大到了极点! 她不需要同情,更不认为自己与他人是相同的:她就是她,足绝对独一无二的她! 她在心底深处始终有着一分骄傲的自信,相信自己在钟少樊心中绝对有着全然不同的份量——跟在啸天堡内的孩子们不同,当然也跟罗玉欣大大的不同! 花离的脸色始终冷若冰霜,看着罗玉欣,无所谓的说:“回报他什么?又不是我要他来救我的,是他自己爱多管闲事。” “什么?”罗玉欣讶道:“花离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钟少侠人善心慈,他对我们的恩情有如再生父母,我们当然必须想办法回报他呀!” “所以你想怎样?以身相许吗?”她忍不住脱口回道。 “咦?”罗玉欣霎时脸红了,笑得好不娇羞,嗲声道:“哎呀,这……哎呀!你就别这样笑话我了……原来连你也看出来了吗?真是的,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花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罗玉欣是踩到钉子,还是咬到舌头,干嘛一直哎呀哎呀叫个不停,是怕人家没听到她的哀哀叫吗? 还是怕整个啸天堡还有人会看不出她对钟少樊有意? “我只是想……既然你与钟少侠情同兄妹,一定了解他的心思,在你看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花离闻言一阵错愕,等等、等等……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时候她跟那个大笨蛋“情同兄妹”了? 没注意到花离诧异的眼神,罗玉欣继续道:“钟少侠是否曾向你提过,他心中可有中意的女子?不过话说回来,钟少侠的个性太老实,如果他有心仪的对象,应该很容易看得出来才对…… “那个……你说我是不是该直接去向钟少侠表明心意?如果不直接告诉他,他那么迟钝,肯定一辈子都察觉不到我对他的心意吧?” 她都还没有开口说话,这女人就自顾自叽哩呱啦说了一堆,到底是谁比较迟钝? 花离的表情愈来愈冷,心情也变得愈来愈差,对于罗玉欣同样也看出钟少樊的老实、迟钝,感到莫名的厌恶,也对罗玉欣想去向钟少樊表明心意的念头感到无法抑制的焦躁,更对“情同兄妹”这种说法感到……十分火大! “我跟他不是兄妹!”花离冷冷说道,目光如冰的看向罗玉欣——她才不管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她已懒得再听罗玉欣说下去了。 “呃?”罗玉欣怔了一下。 花离站起身打算离开,“无论你想做什么,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我管不着!” 罗玉欣又愣了愣——她一直以为花离只是脾气差了一点,或许是不擅与人相处,没想到她对人竟是这么的冷若冰霜…… 难怪钟少侠只把她当成小妹妹看待,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从她这几天的观察下来,她看得出钟少侠对花离有着一分特别的对待:那天在破庙里,她也曾误以为钟少侠是对花离有情,但显然并非如此! 想当初,她在她的村镇也算是首屈一指的美人——在双亲经营绣坊失败前,有多少公子哥们为她争风吃醋? 虽然她的容貌比不上花离的绝色艳丽,但花离还只是个小孩呀! 现在她已回不去,也不想再回家了,她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更何况当她得知钟少樊竟是啸天堡的三当家时,她就很想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最好可以从此结成一段良缘…… 毕竟在啸天堡的三个当家中,大当家太可怕,二当家太精明,三当家则是太老实:而以丈夫的选择性来看,当然还是老实的性格最好。 “那个……花离妹——”她想叫住花离,却在叫出她的名字后,立即被一记冷眼定住。 “还有,我也没有姐姐,你不必叫得这么热络。”花离冰冷道。 “呃?”罗玉欣又愣住,明显感觉到花离的不友善,尴尬的支吾起来,“那个……我只是想说,既然钟少侠将你视为妹妹,那我……也、也……” 她忽然讲不下去了,因为花离的眼神在瞬间进射出冷厉的怒意,就连她这个不知江湖到底在哪里的寻常女子,都可明确感觉到那股如刀刃般的凌厉怒意! “咻!” 猛地一股冷风,罗玉欣只感觉到自己脖子一阵凉,然后就听她身后传出“夺!”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碰撞到凉亭的木柱。 “呀!”低头一看,她颊边的发丝被削去一小撮,黑色的断发正滑落到她的衣袖上……她吓得倒抽一口气,傻在当场。 “我最痛恨空穴来风、无端造谣的人!”花离字字如冰刀,又薄又冷,“你想做什么是你家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你最好记住,不要再来惹我,否则下次掉下来的就不会只是你的头发了!” 罗玉欣霎时吓得刷白了脸,心底泛起一股深切的恐惧,虽然她看得出来钟少侠对花离并无男女之惰,但这并非绝对的保障,她会来找花离探问,另一层用意就是想确定花离对钟少侠的心意……不过现在她后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后悔,她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啊?与花离为敌的下场应该会很可怕吧? 忡忡看着冷然离去的花离,罗玉欣惊恐得只想立刻打包行李离开啸天堡。 花离大踏步的向前直直走,所有原本站在她经过之地做事的小厮、丫鬟、长工、厨妇,还有一些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当他们一见到花离的表情,全都像是看见了地狱来的鬼差使,快速闪避开,一整条路上的人们就像是可以轻易拨开的珠帘——急忙让出一条路让花离通过! 而且不必花离开口询问所,有人全都效率极高的一起替她指路,只因她的表情明显得就像把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似的! “他、人、呢?” 而那个“他”,除了三当家外,还会有其他人吗? 所以就算花离根本不知钟少樊到底在哪里,也可以毫无困难的朝钟少樊所在的方向走去。 “花离。” 拐过一个长廊转角,厉竞骁与慕容秉睿正巧迎面而来。 虽然注意到花离异样的脸色,慕容秉睿还是开口道:“正好,我们有事找你。” “我很忙,有事等会儿再说。”她不想理会他们,只想找到钟少樊那个笨蛋,把事情问个清楚。 “忙?”厉竞骁如恶霸般挡住她的去路,“身为啸天堡的夜间守卫,大白天有什么好忙的?” 她给了他冰冷的一眼,“我现在没空跟你吵架!” “那你以为我就有空找你闲磕牙吗?” 慕容秉睿察觉到花离异于寻常的神态——她此刻的怒气似乎是带有某种深层的焦躁不安! 他明白大哥其实也是想要问她生气的原因,但现在绝对不是让这两人吵架或闲磕牙的好时机,赶紧解释道:“我们打算派一组商队运货到江南,并将江南沿海地带的盐货运回来,需要三弟领队定这趟远门,所以当然也需要你跟着他一起去。” 她看着他们,脸色有抹异样的深思。 “又想拒绝了吗?”厉竞骁挑眉间。 不同于平常时,花离竟没和他斗嘴,“先让我去问个问题回来,我再答覆你们。”语毕,闪身穿过两人,又朝钟少樊直直而去。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的明白了——花离的问题绝对跟三弟脱不了关系,他们也同时跟着她的脚步,想去听听她到底想问三弟什么问题? 花离在啸天堡所收留的孩子们居住的院落找到钟少樊——他正被圈围在一群孩子当中。 这景像她很常见——这里的孩子都把钟少樊当成是他们的再生恩人,对他景仰、敬爱有加。 “好好好,我一定会常常捎信回来。”他对着所有孩子们开口保证。 “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念书,我会给每个人一封信,大家都要好好念书、写字,这样才能看得懂我写的信。” “是!”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强忍住哀伤,大声回道。 可是有好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已忍不住哭了,“呜呜呜……钟哥哥,你不要去那么久啦!” “对啊、对啊!十个月太久了啦!你去跟大当家说说看,不要去那么久啦!”有些孩子则是开始尝试说服他。 钟少樊伤脑筋似的做出一个“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江南很远,这次的事情又很多,没有十个月是回不来的!” 第十二章 随即又开朗笑道:“可江南有很多与北方不一样的新奇玩具,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很多好玩的跟好吃的回来给大家,好不好?” “真的有很多好玩的玩具,跟好吃的东西吗?”几个孩子满脸兴奋的问。 “当然有啊!”钟少樊笑道:“所以你们要乖乖待在啸天堡,乖乖等我回来,乖乖念书、乖乖吃东西,然后一定要乖乖长大,不要等我回来看到你们时,还是一样瘦不隆咚的,知道吗?” “知道了。”大部分孩子异口同声答道。 可是有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还是在哭泣,“呜呜呜……我不要玩具,我也不要好吃的,我只要钟哥哥快点回来……” 他满脸无奈与疼惜,弯身抱起那个小女娃,拥在怀中轻哄,“哎呀,别哭呀!我十个月后就会回来,别哭呀!” “我会好想、好想你的。”小女孩埋在他的肩窝哭道。 “我知道了,你别哭呀……别哭、别哭。” 其他孩子也被挑起了哀伤的氛围,一个个倾身抱住钟少樊哭了起来……于是他就这样淹没在一堆孩子们的泪水中。 花离站定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已经十五了,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去跟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女娃乱吃飞醋,然而凭什么他把对待她的方式拿去对待别人? 凭、什、么?那个混帐、大笨蛋! 她举步直直朝他走去,也不管他还在哄着小女孩,毫不客气的劈头就问:“你也把我当成个小女娃在看待吗?” “什么?”钟少樊转头,傻愣愣的看着她,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十分愕然。 他放下小女孩,还是一脸的茫然;因为不解,所以干脆把问题直接跳过,对她说起他想到的事,“对啦!大哥和二哥已对你提过了吧?这次我们要去江南,你——” “你把我当成一个小女娃在看待吗?”她打断他的话,执意要问个明白。 他看着她,想了想,然后像是她问了个古怪到极点的问题般,无奈答道:“你怎会是小女娃呢?” 她闻言,心里忍不住噗噗噗的冒出一颗颗欢喜的彩色泡泡——他果然有把她当成是个女人在看待! 自时家灭门血案发生过后再也不曾笑过的唇角,正准备往两旁飞扬而起——“你明明就是个小女孩呀!” 啸天堡大门,钟少樊坐在马背上等着商队人马将所有要运送到江南的货物打理妥当,准备出发前往江南。 厉竞骁、慕容秉睿与严骆君都站在大门外送行——事实上,几乎整个啸天堡的人都前来送行了,却独独不见花离的人影。 果然还是没出来送行哪……钟少樊满心无奈,无车又不知所以然的叹口气——他是真的不知他到底是哪里又惹她生气了,以往就算她气他、骂他,也不会不理他;但自前几天开始,她忽然对他视而不见,无论他对她说什么,她始终冻着一张脸,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感到十分不明所以,又觉得疑惑不止,加上花离根本不肯给他答案,他只好跑去找二哥问个清楚,“二哥,你最聪明了,所以一定知道花离为什么要气我吧?” “你在意吗?”二哥当时是这么问他的。 “当然在意啊!” “那如果我气你那么久,又不肯告诉你原因,你在不在意?” “当然在意。”他猛点头。 “大哥呢?” “在意。” “那……严总管呢?” “在意。”他仍旧想也不想就回道。 接着二哥又说了啸天堡里的一串人,而他也毫不犹豫的一一点头。 然后二哥看着他,眼中充满异样的同情,唇角却隐藏着一抹古怪的笑意,对他说道:“你就准备让花离气你一辈子吧!” 所以直到最后,他还是没得到任何答案! 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会就这样不理他了呢?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她这般的生气?他真的、真的是满头雾水呀! “你怎么了?三当家。”站在钟少樊马匹旁,前几天刚升格为啸天堡外务总管,并被交付此番江南货运重大任务的闵仓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从刚才他就一直觉得奇怪,三当家怎么老是转头往堡里看呀看的,到底是在看些什么呀? “怪怪的……”钟少樊有些发傻似的咕哝。 “什么东西怪怪的?” “人怪怪的……” “人怪怪的?谁啊?” “我。” “你怪怪的?你哪里怪怪的?”三当家除了人呆了一点、老实了一点,也没其他地方是奇怪的呀! 他莫名叹了一口气,按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怪怪的……” “什么?”闵仓麟抬头看向三当家掌心熨贴的位置,从他的角度看见三当家正抚着他自己的胃袋。“怎样怪怪的?” “就……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的感觉!” “堵在那里?”闵仓麟扭眉,随即也跟着叹口气,抬手抚向自己的胃袋,了解似的点下头,哀怨道:“三当家,我知道你的感觉,我这里也怪怪的,就像是有个东西把整个人都堵得很不舒服。” “你也是吗?”钟少樊讶问。 “是啊!没办法,这趟去江南是真的责任太重大啦!打从前几天开始,我就没睡过好觉,连去茅房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路直通到底,我在想,肯定是前两天吃了太多的谟摸头,都卡在肚子里,实在是憋得让人很难受啦!” 钟少樊愣愣的看着闵仓麟揪起的包子脸,“可我并没有……” “那是因为三当家吃的谟摸头还没卡得很死,我已经堵了两、三天了!” 钟少樊还是愣愣的看着闵仓麟,困惑道:“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啊!但话说回来,你又没什么好担心的,怎会拉不出来呢?你只要负责吃饱、睡好,然后把妄想来抢商货的山贼、土匪打跑就好;我可是得安排这大队人马的吃食住宿,外加商货买卖…… “唉!不想还好,只要一想起这事,我的肚子就卡得更紧!奇怪?大当家怎么不把这份差事交给严骆君那小子来做呢?真是的,非要这样折腾人……” 阂仓麟哀怨不休的话语随风飘送,却已传不进钟少樊的耳里,因为他又不自觉抬头望向啸天堡,搜寻着连他也不知的什么东西……他就是觉得怪怪的…… “是这样吗?”他依然愣愣的问着。 “是这样啊!”闵仓麟也依然哀哀应着。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啊!” “肯定就是这样吗?” “肯定就是这样啊!”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中,商队已整装完毕,在离情依依的送别声中,大队人马便启程出发前往江南了。 看着远去的商货团队终于消失在道路尽头,再也看不见半点影子,啸天堡的其他人纷纷散去,回堡里做自己的工作。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则是边走边闲聊着—— “仓麟那小子办事能力没问题,又有点武功底子,个性也挺机伶的,但就是有时候太过粗心,让他跟着少樊,这两人同样都是少根筋,这种组合肯定会麻烦很多!” 慕容秉睿浅笑,“大哥,你就别太烦恼了,仓麟虽然粗心了一点,却挺随遇而安的,在能力上更是没问题:至于遇到比他更少根筋的少樊,他自然会把自己训练得更加积极、谨慎,他是个可造之材,这次远行江南,就当作是顺便磨练仓麟的能力吧!”“ “嗯。”厉竞骁点了一下头,有些惋惜的说:“花离的个性认真,又制得住少樊那太过随意的性子,没让她一起去还真是可惜了。” 慕容秉睿儒雅的轻笑一下,像是感到很有趣似的,“这次勉强不得她。” “所以我也没有再硬逼她啊!” “是三弟太钝了。”那天他们跟在花离后面,把他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当然也把花离瞬间结冻如千年寒霜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要等三弟开窍……有得磨了!” “这事急不得,花离的性子也得磨一磨……对了,她昨天要求的那件事,你决定如何?” 厉竞骁双眉拧了一下,让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凶恶,他低沉的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气似的,“我能说不吗?” “当然可以呀!”慕容秉睿钗扬唇笑了,“你说了算,我自然有办法说服她。” 如果面恶心善的大哥真想那么做的话,那他这个面善心恶的二弟自然会替他办妥所有事。 “哼!说得跟真的似的。”这个二弟就是有办法抓他的弱点、挑他的语病,“她想去百花楼就让她去,你派人去护住她,将她放在我的名声之下,别让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知道了。”慕容秉睿点头,笑得颇兴味盎然,“等三弟回来……肯定会有一场好戏可看。” 厉竞骁也笑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一脸的凶恶样,“一个火爆脾气、一个呆头鹅,这两人呀……之前天天上演全武行——女的追着男的打;现在花离不理他了,他反倒是觉得失落了。” “他是我们的三弟,我们总得帮他一把,无论如何,这可是生性博爱的三弟第一次将感情专注于单一个人身上!并不是所有他收留的人,他都会那般牵挂,就像那个被花离吓跑的罗姑娘,在三弟眼中,她就只是个需要帮助的人;可花离就完全不同了……” “可这事怎么好像只有我们两个看出来?他们那两个当事者像是浑然不觉似的!” “观局者清,当局者迷呀!” 厉竞骁又笑了,“那我们就等着好戏上场吧!” 两人笑得就像是坐在台下看戏的观众,准备看好戏似的等着十个月后的好戏上场。 十个月后—— 花离正值二八年华,转眼间,女大十八变,佳人娉婷、艳冠群芳,脱去少女的青涩单纯,换上属于女人的娇柔妩媚;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凭藉着绝色的容貌、从来不笑的传闻,与“花离是啸天堡堡主厉竞骁专宠的名妓”这样的名声,半年不到,便成为北方大城泉苍城百花楼赫赫有名的头牌花魁。 夜晚,华灯初上,百花楼正要开始一天的旖旎风情。 花离身穿一袭绣纹繁复的艳紫色绢质长罩,小露里面的淡紫色胸衣,再搭配珍珠缎面杏桃色长裙,看来风情万种、艳丽绝伦;一头乌黑的发丝戴上金花银钿,细致的珠串步摇垂落在她耳旁,随着头部的动作不时轻轻摇动、引人怦然。 她坐在百花楼二楼的专属房厅内,百无聊赖的等着今天准备接待的客人。 真是无聊透顶—— 每天、每天都是相同的过程——陪上门来见她的客人吃饭、喝酒、聊天;拒绝那些客人开出的价码、拒绝他们提出的要求,再拒绝他们试图硬来的态度,所以最后也总是相同的结局,她用暗器把他们一一驱赶出去! 这样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奇怪的是,她愈是冷若冰霜的对待那些人,那些人反而更是对她趋之若骛,真不知他们是喜欢被虐待,还是有钱没地方洒,就是非得来这里讨她的冷脸看!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更糟糕的是,她根本等不到爹亲的师父,更没再遇到过认识她娘亲的人——否则以她肖似娘亲的容貌,肯定可以再追查到些许线索,所以她这十个月的时间等于是白费力气又浪费时间,在百花楼的工作真的是……无趣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唯一算得上的好处是,因为不能让那些人发现暗器是由她所发射,所以她使暗器的能力日益精进。 也因为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她便把“绿时”内的暗器秘籍更加认真钻研一番-一她相信以她现在的身手,虽然可能还是没办法让钟少樊那个笨蛋对她俯首称臣,但也应该可以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不自觉轻叹一口气,想起那个笨蛋,她的心情其实是充满了矛盾——再过两天……再过两天……那个大笨蛋就要回来了! 当啸天堡内有事需要她时,她就会回去啸天堡帮忙:而慕容秉睿总会乘机向她提及钟少樊的状况。 譬如现在商队走到哪里,完成了哪些买卖;钟少樊的身体状况如何,或者是他又救了什么人、做了哪些善事…… 慕容秉睿简直就是特意要让她知道似的,总是钜细靡遗的说给她听。 在钟少樊每次捎回来的家书里,也总会问到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却对她身在百花楼的事不加闻问…… 哼!他不在乎就算了,她本就没期望那笨蛋会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或是感觉…… 不过那个笨蛋好歹已知道了她就是在生他的气——回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些日子,她已气到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可当他出发前往江南的那一天,她就躲在堡里暗处看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当时她简直是难受得恨不得立即向他飞奔而去! “唉……”不知道他……好不好? 虽然可以得知他的消息,但没真正看到人,她心中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但她对他的怒气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她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更教她难以释怀的是,他根本连她在气他什么都搞不清楚! “唉……”好想见到他,却又非常不想看见他那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呆愣样! 好希望他可以变得机灵点……却又深知如果他不是那种老实又呆傻的个性,她根本就不可能会倾心于他。 钟少樊之所以是钟少樊,钟少樊之所以能紧紧攫获住她的心,就是因为他是个呆子呀…… 好想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却又非常不希望是她去告诉他的;好想……好想见他,却又……好不想见他啦! “唉……” “花离小姐有心事吗?”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神游。 不知何时,房里被领进一名客人,正痴痴的看着她。 她一抬眼,来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浪荡公子哥——长得脑满肠肥,体力却比一只鸡更弱——这是她对他唯一的评价,大概用一枚暗器就可以打发掉。 她连回话都懒得应他,只是百无聊赖的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简直是当他不存在似的。 “咳,嗯。”没得到她的回应,公子哥尴尬的干咳一下,“美人藏心事最是教人不舍,花离小姐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在下虽不才,但多个人想办法,总好过一个人独自伤神。” 她媚眼一勾,斜斜看他一眼,“你要帮我?” 终于得到她的回应,公子哥兴奋的直点头,“当然、当然,无论是上山下海,我一定倾尽全力帮你的忙。” 在他心想,一名青楼女子能有什么要求?无非是金钱罢了:凭他的家世、财势,要多少钱都没问题,最好是能让她敞开胸怀,与他春宵一度,嘿嘿,而且……说不定他可成为第一个目睹她笑颜的男人。 “不必那么麻烦。”她懒懒回道。 轻抬纤指,对他下达指示,“现在,你站起来,对,站起来……转过身面对门口,对,很好……然后抬起脚,就是这样。往前走……打开门,对,你做得很好……走出去,就是这样没错,然后替我关上门,记得不要再回来!” 公子哥站在门外,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发现自己被当成笨蛋耍着玩,脸色黑了黑,气愤的转身用力推开房门,“花离小姐,好歹我是付了钱来这里的,你这样对待我,算什么意思?” “老羞成怒了?”她还是一脸懒懒的神态。 公子哥脸又一黑,气怒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妓女,摆什么架子?我告诉你,大爷我有得是钱,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 “嗤!”她冷嗤一声,“像你这种人……连替我提鞋都是糟蹋了我的鞋!” “你!你……你……”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的公子哥气到全身发抖,几乎说不出半句话。 她懒得理他,无聊到打了个呵欠——这些人怎么都是一个样子?先是大献殷勤,发现得不到所想要的后就老羞成怒……真是一个比一个还没风度。 公子哥的心里怒极,突然一个动作,发火的朝她冲去——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打算来硬的! 眼角余光一察觉到他的动作,暗藏在她手中的一根细针就准备好朝他射去。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只见一道巨型银光闪动,公子哥整个人猛然被击飞出去! 那力道之大,连门板都被他给撞破了,他重重摔跌在门外的长廊,眼冒金星。 幸好那一刀背的力道虽大,分寸却还是有所拿捏,加上公子哥身上的肉够多,并未把他摔得断肢截骨、头破血流,只是全身骨头像是被打散了一地似的。 撞破门板的轰然巨响立时引来百花楼其他人的好奇张望,不一会儿,中空型的百花楼中,无论是楼上或楼下的走廊,全都站满了人直往花离的厅房看过来。 只见一个身材魁武的彪形大汉就站在公子哥面前,手握一柄巨型大刀,怒声质问:“你想对她做什么?” 公子哥痛得头昏眼花,惊恐的发现到眼前亮晃晃的巨型大刀,抖着喉咙放声大叫,“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只用刀背了!”钟少樊沉声道。 他提前了两天快马加鞭赶回来,是因为二哥于三天前在驿站为他留了一个信息——说花离人在百花楼中…… 她在百花楼做什么啊? 钟少樊当下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启程往回赶路,人都还没回啸天堡,就先直冲百花楼,问出花离的厅房,还没看清楚就先发现一个男人如豺狼恶虎般直扑向花离,霎时他胸腔不知哪来的一把火,想也没想,挥刀就砍,虽然用的是刀背,但对付这种没半点武功的平常人,还真是杀鸡用了牛刀,有点过分了! 花离愣愣的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明显的风尘仆仆、明显的魁武昂扬、明显的有点瘦了,明显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他……不是两天后才会回来吗? 怎会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他怎么可以……在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前,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昵? 晕眩的公子哥总算是看清楚眼前的大汉正是啸天堡的三当家,心中又惊又慌又气,颤巍巍的爬起身,哀号着想要逃离。 钟少樊也没打算再追究,只是怒瞪着一双眼,死盯着公子哥离开。 公子哥奔逃到他认为距离够远的地方,才不甘心的回头大骂,“花离!你不要以为你背后有厉竞骁这个恩客当你靠山,替你撑腰,你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等他厌倦了你,你就等人被千人拥、万人骑吧……哇啊!” 话还没说完,突地一声惨烈的哀号声响起——原来是公子哥在下楼时不小心脚拐了一下,整个人像颗球似的,万分狼狈的滚下楼去。 花离默默收起刚刚弹出的纤指,目不转楮的看着钟少樊的背影。 他定定的盯着公子哥跌到楼梯底下,摔了个狗吃屎,好不容易爬起来,拖着全身酸痛的身子,半爬半逃终于跨出百花楼,他才将大刀收起,转身面对花离。 当他将刀收起时,花离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不自觉站起身,跨步向他走去…… 她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的移不开眼,只能目不转楮的看着他…… 看着他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终于与她眼对眼,看着他…… 突然他的身体猛地往后一弹,整个人向后退靠到廊边的栏杆上,双手甚至张开向后紧紧抓握住栏杆扶手,像是要稳住受惊过度而踉跄摇晃的身体似的;他惊恐至极的瞪圆眼,简直像是看到怪物似的看着她! 他这是什么反应? 十个月不见,一见面就把她当作怪物看待?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一把火瞬间被熊熊燃起,正准备开口骂人,就发现他老实时脸皮在瞬间涨红似关公,瞪着她的眼睛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慌忙四处闪避一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敢看她…… 她只觉得错愕,完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用力吞了吞口水,发干的嘴巴呐呐出声,“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可以……” 她昂起下巴,向他走近,傲然反问:“可以怎样?”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抬起一只手朝她胡乱挥动,慌乱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呀!”她 “我偏要!”脸色一凛,更加倨傲的朝他走去。 “你你你你你……”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却是接不下去想要说的话。 “我怎样?” 她离他只剩三步距离,他的面皮涨得更红,简直像是快被热气给蒸熟了,他用力一皱眉,又惊又慌又气的大叫,“你怎么可以穿成这样啊?” 花离以往总是穿着剪裁端庄素雅、色调简单朴素的侠女装:任职啸天堡的守卫时,她更是一身的墨色夜行衣:然而她现在……她现在……简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啦! 她闻言不禁愣怔,顿住了步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现由而出现这样的反应! 一个呆愣、一个无措,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僵立在当场。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旁边有许多视线正往这边看过来,他的心中一凛——她怎能穿成这样让别人看见? 他突然一个动作,飞身越过她,奔进她的房内,胡乱从她的床上抓起被衾,又迅捷奔回她身边,大手一张,摊开被衾一把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的包裹进去。 她整个人被包裹得动弹不得,惊诧怒叫,“你要做什么?” 他不理会她的怒吼,一把抱起她往窗外一跃,又往空中两个飞纵,两人便远远离开了百花楼,往漆黑的夜色奔去。 然后他就这样抱着包成像是润饼卷的她,一路奔回了啸天堡。 夜深了,到应该睡觉的时间了,可啸天堡内的男女老幼全都睁亮双眼、拉长耳朵,仔细注意着大厅内的动静……嗯,应该说是,一场好戏——; “放开我!”花离怒叫,“你这个大笨蛋!我l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回到啸天堡后,钟少樊不但没把她放开,甚至在半路上不知从哪随手抓了一条绳子,又把她给绑得更扎实。 摇身一变,她从润饼卷变成了潮州粽。 然后他一路冲进大厅,找到正悠闲喝茶、嗑瓜子,看来就像是正等着他们回来的厉竞骁与慕容秉睿。 只不过他们两人一见到花离竟被捆成一颖大粽子的模样——只剩一颗头露在被衾外面——厉竞骁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喷了出来,而向来以冷静见长的慕容秉睿则是罕见的扬高眉,转过头、掩起嘴,像是正努力隐忍住不放声大笑的模样。 第十四章 他们两人的反应教花离又气又羞窘,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而且眼看啸天堡里的人几乎全都跑出来了——有些人是光明正大站在一边,睁大眼睛看戏,比如说随身服侍的丫鬟或小厮;有些人则是半掩、半藏的躲在屏风或是内厅门后观望;有些人是借故端茶、送水,次数频繁得就像这里坐了十来个主子,有十来张嘴巴得解渴似的;更多的人则是站在洞开的大厅门外,手里偷偷掂着一包花生或瓜子,边吃边看起了戏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哀号——钟少樊这个举世无双、空前绝后的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他这样对她,教她以后要把脸往哪里摆啊? 她气急败坏的大骂,“钟少樊!你再不放开我,就给我等着瞧,我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听到我说话没有?赶快放开我啊!” 他根本不理会花离的怒叫,把她像个盆景一样摆在一边,生气的质问两名兄长,“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厉竞骁整了整一副很想笑的脸色,镇定下心神问道。 “百花楼呀!” “为什么花离不可以去那里?” 钟少樊又在瞬间涨红了脸,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结巴道:“那里是……是……”他实在说不出来,“反正她不可以去那里就对了!” 厉竞骁耸耸肩,“那你得自己去跟花离说,不是我们要她去百花楼的,是她自己要去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 “花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她?” 钟少樊看向慕容秉睿,“二哥!”他就不相信真想要阻止花离去百花楼这等区区小事,二哥会做不到。 慕容秉睿学厉竞骁耸耸肩,笑得童叟无欺,“大哥说不阻止,那我当然得遵照大哥的命令啰!” “你们……你们这是狼狈为奸!”他气得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可以形容这两个人了。 厉竞骁哈哈大笑,“我们这叫相辅相成。” “既然想阻止花离,你何不自己去说服她?”慕容秉睿钗指了指花离,笑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钟少樊瞪圆了眼,既然大哥和二哥都不打算帮他,那他真的只有靠自己了,他僵硬的转过身,揪着一张脸面对花离。 而啸天堡的众人在这么重要的一刻,无论是嗑瓜子的,还是端茶水的,全都停下了动作、屏住了呼息;拉长了脖子、睁亮了双眼,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别怪他们这么兴致高昂,这十个月来都没好戏可看,啸天堡里可是冷清得紧! 他们足足等了十个月,终于等到三当家回来,也如他们所期待的把花离带回来了,他们怎么可能错过不看呢? 大家等这出戏真的已经等很久啦! “你……你不要去百花楼啦!”他原本想强硬一点的说,没想到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恳求,加上表情无辜,看起来好不哀怨。 “放、开、我!”她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的说。 “你先答应我不要再去百花楼。” “你竟然跟我谈条件?”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得谈条件了? “你不要去百花楼啦!”他还是这句话。 “你是我的谁呀?你管我这么多!”她火大道,奋力试图挣脱包粽子式的缠绕捆绑。 “话不是这么说,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啊?” “我已经在那里待了十个月,你现在才想到,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十个月?”他转身瞪向两个兄长,“为什么我在三天前才知道这件事?” 两个人同时耸肩给他看,“你又没问。” 他的眼睛瞪得更圆、更直,“我有问啊!我有问花离怎样了,你们都说她很好,她人明明在百花楼被欺负,哪里好啊?” 哇!她不去欺负人就好,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两个兄长拿起茶杯轻啜,再度一推二五六,“你自己不会问花离,看她过得好不好?” 演戏的就该好好演,别老是不专心的顾左右面言他。 钟少樊只好又转身面对花离,当然还是搬出老套的说词,“你不要去百花楼啦!” 不过这一次,他多加了一句,“还有,你不要再挣扎了,那件被子都快被你挣脱了!” 原本她还在愣怔——原来他是直到三天前才知道她在百花楼,所以这十个月来才会对她在百花楼的事没有任何闻问…… 心底恍然已浮起了欢喜的情绪,却在听到他下一句说出的话语,怒火在瞬问又被熊熊挑起,“你说的是什么蠢话?你把我绑得像颗粽子,我不挣脱,难道是要等着下锅去煮吗?你、你、你!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等我挣脱开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你想打我就打我,我没关系;但你不要去百花楼啦!也不要再挣扎啦!” 他到底是怎么绑的啊?怎么有办法把她绑得这么死紧?她挣扎了许久却是怎么都无法完全挣脱,她有些气喘吁吁的开口骂道:“你这个大笨——”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突地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将被她稍稍挣扎开的被衾又使力往上拉,紧紧包裹住她,不止她颈部以下的肌肤有半点外露,两人间的距离贴近得只剩半只手臂。 “你——”她不自觉屏息,抬头看他,发现他竟又是一脸红通通的,眼珠看上看下,就是不敢直视她。 “你……不要再挣扎了吧!”他低哑的语气简直像是在哀求了。 “你……”她也一时怔然,不自觉的低下头,放软了语气,“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何必这么在意她的穿着呢? 她的穿着确实大大不同于十个月前,不过她已算是所有青楼女子中把自己包得最密实的了,她自认为没什么不合宜的地方,就连鸨母都不时对她摇头加皱眉;要不是有厉竞骁的护航,她肯定每天都会被叨念不休吧! “你……你不应该穿成这样……”因为两人相距太近,他不自觉压低声音,小小声的说道,听起来像是真的很烦恼似的。 “不然我该穿成怎样?”她低着头,不自觉也跟着小小声的回道。 “穿成这样……不好啦……”他的双手还是紧紧捏握住她颈部的被衾边缘,将她包得密密实实。 “为什么不好?”她不再挣扎,就这样任由他的双手握在她的颈子前方,而她的视线也正好定在他厚实的大手上。 “就……不好啊!” “到底怎样不好?” “就……不好嘛!” “到底怎样不好嘛?” 就见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简直像极了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看得在场一票看戏的观众们都忍不住跟着脸红了。 “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他终于给了个答案,语气苦恼得不得了。 然后观众里有的一个不小心把瓜子洒了一地,有的则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叫出声音来—— “哎呀!” “糟!” “惨了!” 花离的脑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慢慢的抬起,平板着一张脸,像是在确认他说这件事的原因,她张口慢慢的问:“什么叫做我会嫁不出去?” “你穿成那样,会嫁不出去的。” 乎板的表情覆上了一层冷霜,“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啊!”他竟然理直气壮得紧,“我得负责你的终身大事啊!” “哇——”一票观众又有人出声,“真是峰回路转、高潮迭起啊……” 花离的表情又顿了一下,脸蛋红了红,却不知是羞,还是气;她的语气也不知究竟是感到害臊,还是还在莫名的逞强,“什……什么叫做你要负责我的终身大事?” “不然谁要负责你的终身大事?” “你……我才不要你负责……”什么啊!谈什么负不负责,她才不要他是因为责任感使然才会想要跟她在一起。 不过虽然她的态度强硬,但她的语气已无可避免的透露出女孩儿家的娇羞。 “我不负责,谁负责?”他一脸的理所当然,非常坚定道:“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给嫁出去的!” “什么?” 这声音不是花离发出的,而是几个看戏看得太入迷的观众们异口同声所发出的! 不过因为有人发出疑惑,钟少樊当然再次理所当然的回道;“你是我救回来的人,我当然得做主把你给嫁出去,这样才算是尽到责任啊!” 看戏的观众这次是真的忍不住发出了哀叫—— “哎哟喂呀!” “糟糟糟!” “没救了、没救了,这次肯定没救了……” 花离的表情当然是再度顿住——只是这一次,她顿住的时间长了一点,她平板的看着他那纯然无瑕的眼眸,与已超脱朽木境界的老实脸孔,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她轻扬起唇,对他绽放出一抹微笑,“那真是劳烦你了。” 完全没料到她会笑,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如此的突如其来、毫无预警,他的脑袋霎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天旋地转,才张口,“你——啊!” 他的额头就被狠狠重击——用她的头! 她趁他一时轻忽,双脚往下一蹬、一跃,使出生平最大的蛮力,奋力往他那颗大笨脑袋撞击过去。 两颗头互相撞击,发出很大的“咚!”一声;然后观众们紧接着发出“哎哟!”的陪叫吃痛声。 他倒退了半步,错愕的看着花离从未有过的盛怒神情,呐呐问道:“你……头不痛吗?” 她极力忍住龇牙咧嘴的表情——他的头是什么做的?是铁块,还是石头?真是痛得她想要拿石头砸他! 她狠狠瞪着他,火大到不能再火大,被衾下的手指往下一伸直,一根细针便顺势滑下她的指间。 她的手指利落朝外一划,先将被衾割开一道口子,让手腕有更大的空间可以活动;然后手腕再往外一翻,被衾的口子变得更朋,最后她一运气、一使力,将整件被衾如撕纸片般一分为二,捆绑的绳索也跟着断裂,被衾里的棉絮更是漫天飞舞。 而她艳丽绝伦的穿着打扮当然再无半点遮掩。 “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呀?”钟少樊大叫,随手抓起旁边的桌巾,就要奔到她身边将她包住。 她反手往自己头上一拔,向他射出数枚花钿,暂且缓住他的身形与动作,之后一个纵身往大厅外飞去。 他也跟着飞出,边追她边大叫,“你赶快把衣服穿上啊!” “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那是桌巾,不是衣服!而且我身上已经有穿衣服了,不要讲得我像是没穿一样!”她施展轻功,边回头骂道。 “天气冷,你穿那样太少了,就将就着点吧!” “你这个大笨蛋!也不想想我这样,到底是谁害的?” 察觉到她前往的方向还是百花楼,他又急叫着,“你不要去百花楼嘛!只要你不去百花楼,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办到,好不好?” “你给我滚到天边去吧!大笨蛋!” “我是大笨蛋没关系,但你不要去百花楼啦!”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真真真真……真是气死她了! 第十五章 这是个月圆的日子,在黑夜与冷风中,就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清冷皎沽的银光中飞身纵跃,如果没有那足以惊扰起暗夜眠鸟的吵架声,还真是一番诗情画意哪…… 而在啸天堡,看戏的众人们望着远去的两人—— “啊——飞走了……” “没戏好看了!” “不过,也许可以再等等看……” “说得也是,三当家那牛脾气绝对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那……” 一阵心照不宣的静默,大家的眼色互相使过来、使过去,然后同时哄然——“来来来,来开个赌盘吧!看三当家什么时候会再把花离给带回啸天堡!” “我赌三个时辰!” “太久了啦!三当家的武功那么好,一个时辰就绰绰有余啦!” “说不定半个时辰就可以再把人给打包回来啦!” 啸天堡的众人完全无视于还有两位当家主子在场,大伙就这样兴高采烈的开起赌盘,不过那当然是因为那两个也看得津津有味的主子默许这种情况的缘故,反正很有趣呀! 真是……很热闹的啸天堡啊! 结果那个赌盘没有任何人赢! 因为完全没人料想得到,花离竟然打败了钟少樊——把他打昏在一片树林中,他隔了半个时辰才醒过来,当然,花离早就回到百花楼了。 那个武功绝顶,又壮得像头牛一样的三当家竟会被打败? 而且还被打昏了?到底那晚在那片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几天,啸天堡的人只要一有闲暇时间,都在谈论这件事——毕竟在他们心中,三当家虽然经常受伤,但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好,而是因为他的个性太过老实,但这次,他竟然没有达成他的目的,还被花离给打昏了? 更离奇的是,自从那晚之后,他还是每天都跑去百花楼试图带花离回来;然而他每次都还是被花离打昏,再派人把他送回啸天堡。 啸天堡的众人就这样每天看着三当家好端端走出大门,再看他直板板躺着被送回来…… 到底花离是怎么打昏他的? 这件事的离奇程度,简直就像是大当家突然变成笑弥勒,二当家突然不再具有一双精明的法眼那样,教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说啊!”严骆君浑身不自在的揪着眉,看着呆呆坐在庭院阶梯上望向天空的钟少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有什么办法?”闵仓麟摇摇头.“任谁被打败都会那个样子,论武功,三当家可是从来没有输过!” 从那晚被花离打昏开始,三当家每天被抬回来后都是这种痴呆样——什么事也不做,怎么叫也叫不动,只会望着天空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唉!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啸天堡里少了一个打杂的可是会造成大家的困扰……啊!不是啦!是他这样,大家都会很担心! “可是三当家又不是一般人,他是头牛!”说老实是老实,说固执呀……还真是没人比得上。 “你这样说……也是啦!” “而且还是所有牛当中最笨的那一头,他绝对不会因为被打败而灰心丧志,因为输赢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问题是出在花离身上?” “没错,绝对,一定!”以他的观察,十成十就是那样没错,问题是…… “问题是——-”闵仓麟道:“花离喜欢三当家这件事除了三当家本人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偏偏三当家就是一头牛,怎么点都不开窍,他怎么可能因为花离打败他就突然开窍了?” “不然你说,能让一头牛变成一头只会望着天空发呆的傻牛,原因是什么?” 闵仓麟想了想,想了又想,最后放弃道:“我又不是二当家,我怎会知道?” “花离一定是对三当家做了什么,才会让三当家变成那样的!”严骆君很笃定的做出结论。 “那花离到底是对三当家做了什么?” 严骆君没好气的撇撇嘴,“我又不是二当家,我怎会知道?” “哇!跟你说话还真是白搭。” “那就别跟我说话啊!你以为我爱跟你抬杠吗?”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不跟你说话,难不成要跟三当家一样像个呆子似的看着天空吗?” 啸天堡的内、外两大总管开始像孩子般斗起嘴,忽然,一直看着天空的钟少樊转头看向他们这个方向,两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双双噤声。 钟少樊默默看着他们半晌,表情有些茫然,然后站起身,举步朝他们走来。 “三当家想干嘛?” “你不是比我还聪明吗?怎会看不出来?” “如果我看得出来,又何必问你?” “如果我看得出来,那才真是有鬼!” 两人杠着杠着,钟少樊已走到他们面前,他没开口说话,就这样盯着他们看,然后眉头慢慢、慢慢的聚拢,表情认真至极,像个老学究在钻研甲骨文字那般认真的看着他们。 两人被他看得有点毛,严骆君开口问:“三……三当家,你有什么事吗?” 钟少樊很熳很慢的吸气,然后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笑。”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表情也像毛虫般扭了一下。 “笑一个给我看。” “什么?”两人的表情扭得更厉害。 “哪有人说笑就有办法——啊?哇哈哈哈哈……” 钟少樊一人一只手,毫无预警的往他们的胳肢窝搔去,两人立刻大笑出声,却是难受又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法。 “三……三当家,你这是做什么啊?”两人慌忙退离钟少樊的“魔爪”。 “唉!”他又很长、很慢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很无奈似的说:“好丑。” “什么?” “你们笑起来好丑!” “什么?”两人的脸已经扭曲到像是两只毛虫打结在一起了。 “唉!”他又摇了摇头,“糟糕,真是糟糕!”然后不理会两颗被他打碎的脆弱男人心,毫无意义的边走边自言自语,“糟糕啊!真是……该怎么办呢?”转身走远了。 可怜的啸天堡两大总管,生平第一次,就这样被他们心目中认定最老实,最不会欺负人的三当家给耍着玩了。 在啸天堡堡主的专属书房里,厉竞骁与花离两人对桌而坐,看似不动如山,但其实就像是两名按剑相眄的剑客,正用眼神相互厮杀着,紧绷的空气隐隐可以看见嘶嘶作响的刀光剑影。 慕容秉睿坐在两人中间,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这两人碰面不斗个嘴、吵个架,那才叫奇怪。 “你到底……答不答应?”花离终于开口,冰珠似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射向厉竞骁。 厉竞骁口气极差,恶狠狠的回道:“你竟敢要我答应这种麻烦事?” “你们要我帮的忙哪一件不是麻烦事?” “这件事不只麻烦,还很欠缺道义。” 她的表情一敛,以更冰寒的语气道:“那又怎样?帮不帮,一句话,不要像个姑娘家拖拖拉拉的。” “你这样是要人家帮忙的态度吗?” “你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你一言、她一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脸色都很难看,语气也愈来愈差,看来只差没愤而翻桌、大打出手了。 而慕容秉睿只是噙着惯常的优雅浅笑,静静的隔山观虎斗,并不准备加入战局——他总是等他们吵过瘾后,才帮两人拉回正题。 “我天生就是这种恶霸样。” “难怪惹人厌。”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人垫底总比那个没人垫底的还要好。” “光会在这里耍嘴皮子,既然你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不会自己去对少樊说个清楚,非要来麻烦我?” 她先是看他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哼!现在这种激将法对我已经无效了,你还是换个方法吧!这么久了还是老用同一种招式,说出去挺丢人的。” 跟厉竞骁吵架一路吵到现在,早已练就她一身不会轻易被言语所激的功力—— 管他怎么出招,她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情绪极易受到波动。 当然,在钟少樊那个大笨蛋面前除外——他就算只是站在她面前不动也不开口,仍然可以轻易教她整个人的心思与情绪都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唉!怎么他就是有那等能耐呢?明明他只是个大笨蛋呀! 厉竞骁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大笑的样子让他看来更像个无恶不作的恶霸,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真的很不错。“你总算是有长进了。”他爽快的答应,“这忙,我帮!” 这样的厉竞骁倒是教她一时为之错愕——他怎么了?是哪根筋突然接不对了吗? 那种笑脸、那种语气……是她看错了吧?一个大恶霸怎么可能会散发出某种近似慈爱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个兄长在看着妹妹那样,在在都古怪得让她浑身觉得不对劲! 因为不自在、不适应,以致她艳丽的脸蛋霎时揪了起来,嫌恶道:“要帮就帮,别用那种口气说话,现在还不到七月份,别乱出来吓人!” 厉竞骁愣了一下,然后火气乍起,重重拍桌吼道:“只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起了染房!” “这样就生气,看来容易被激的人其实是你嘛!”嗯,还是这样的厉竞骁看起来让人习惯些。 他的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凶恶道:“别以为你打赢了三弟,我就不敢动你了。” 她则是回以绝艳的冷笑,“那你想试试看吗?” 他也咧嘴笑了,笑得更像个大恶人,“哼哼!来就来。” “干脆一次彻底分个高下,输的人从此听命于赢的那个。” “哼!就怕你不敢赌。” “怕的人是你吧!” 两人吵得兴起,开始摩拳擦掌,像是想要打上一架似的;慕容秉睿见状,知道是该他出马平定战乱的时候了,正打算开口,忽见一道劲风疾至,一道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大叫—— “慢!你们别吵架,也别真的打起架来啊!”钟少樊赶忙大叫。 花离一看见是他,当下火大道:“你这个手下败将来乱搅什么局?” “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吵架呀!”他才正眼看了花离一眼,双眼就忍不住开始四处搜寻桌巾、布帘等可以用来遮盖她身子的东西,脸色揪得就像是闻到臭掉的酸酱菜似的! 已很了解他那种眼神、那种脸色所代表的意涵与即将做出来的动作,她立即站起身打算离开——反正她这次来啸天堡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待下去不是真的和厉竞骁打架,就是再次打昏那个大笨蛋! “你要去哪里?”钟少樊忙急叫。 “关你什么事?”她冷冰冰的回道。 “你不要去百花楼啦!”他好不哀怨的说着,已经扯下一片布帘,做出预备动作打算将她的人给包裹起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她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看着他,表情有抹异样的柔媚。 见到她的眼神,他倒吸一口气,像是见到什么灵异幽魂似的,眼睛瞪得老大,将布帘紧紧捏握在胸前,像是这样就可以护住自己似的,整个人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微昂着头,莲步轻移,款款生姿的向他踏近一步。 第十六章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还不时往左、往右的摆晃着头,显然是做她吓得下轻。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之间上演的这样的戏码,虽然猜测得到花离一定是对三弟做了什么事才能顺利打畋他,但确实的原因他们也无法确定,所以此刻能够亲眼目睹三弟即将被打昏的整个过程——他们当然得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继续向钟少樊走去,浓密如扇的睫毛掩瞅竹她如黑玉般的眼珠,晶莹透亮又灵动逼人,像是藏有某种意图。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钟少樊用力挥手,往后退退退——他太熟悉她这种表情了,哇!不要这样对他啊!不然他肯定又要头晕了。 她当然不会乖乖听他的话,继续朝他走去,然后媚眼一抛,桃红唇角柔柔往两颊扬起。 “啊!”他忽然大叫一声,双手立刻牢牢的捂住眼睛,“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笑啦!我会头晕的呀——呜啊!” 嗯,只有一种人会在另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面前,自己将眼睛捂住,那种人就是——笨蛋! 所以那个笨蛋就这样很干脆的被花离一击命中,然后不省人事。 “真是个笨蛋!”花离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钟少樊,轻声微嗔,笑得无比柔美。 他怎会这么笨呢?以为遮住眼睛看不见她的笑脸,他就不会感剑晕眩吗?他怎么没想到,不论晕眩还是遮住眼睛,都同样会被她打昏啊!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直到此刻终于恍悟——原来三弟会轻易被打昏,是因为他承受不了花离的笑容啊! 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视线,花离的脸蛋一红,立刻变回原来冰冷的声调与表情,对着厉竞骁道:“别忘记我们约定好的事。” 说完,红着一张俏脸匆匆离开,看来简直就是“畏罪潜逃”! 厉竞骁与慕容秉睿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意“这两人再这样下去,怕是八百年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她以为她用的那个方法,会对三弟有用。” “她太低估三弟的老实了。” “所以这时候就得由我们来帮他们一把了。” “现在就是三弟那不为人知的弱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不过……用那招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慕容秉睿优雅的笑了,“总该先把花离给先订下来呀!三弟这辈子可能只会动这么一次心,我们先帮他把鸭于煮熟,这样鸭子就飞不了;更何况只要是事关自家兄弟的事,心狠手辣本来就是应该的。” 厉竞骁点点头,“嗯,这的确是你擅长的事。” “呵,知我者莫若大哥呀!” “对了。”他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空岩老人终于改变心意了吗?” “自从三弟回来之后。” “果然还是需要三弟出马啦!” 两人都笑了—— 十个月之前,当花离一入住百花楼,他们所派出去的探子马上回报说,空岩老人终于出现,但似乎不想让花离得知他的存在! 他们暗中观察了几个月都没任何动静,依照空岩老人的武功,想必也很清楚他们的部署与动向,但却依然不动声色:于是他们在五个月前暗中采访了空岩老人,因而得知时家被灭门的前因后果! 空岩老人原本想把花离给带走,但不知为何又打消了念头: 只是他的心意一直不定,又不肯明说,他们也无法确定空岩老人真正的想法。 直到三弟回来后不久,空岩老人突然捎来讯息,表示他要离开泉苍城了,而花离,就让她留在啸天堡中吧! “空岩老人应该也看出来,依花离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涉足江湖。” “毕竟时家与陆译坤间的恩怨并非在灭门的那一刻才开始,事实上,反而是在灭门的那一刻彻底的结束,把花离领入江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花离所能做的,就是好好去过她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她不必去背负时家的仇恨,也不须无端去膛江湖那淌浑水。” “就看花离自己看不看得开了。” “反正有三弟在。” “哈哈哈……没错,她光是怨他、气他,就得耗去所有精力了,哪还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想其他事?” “这两人真可说是天生一对。” “是冤家吧!” “总算是个‘家’呀!” 历竟骁会意点头,“是啊!总算是个‘家’。” 两人再度笑了。 在百花楼,花离摆了整桌酒菜与厉竞骁对桌而坐。 两人只是默默喝着酒,不发一语,菜肴动也没动,他俩难得没有针锋相对的争吵;然而这种情况才是让人感到诡异,仿佛在平静的表象下隐含着某种山雨欲来的汹涌暗潮。 时间就在两人的静默中,以缓慢的姿态无声的流动着。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厉竞骁打了个大呵欠,“真无聊。”只是坐在这里等人还真是浪费时间,他可没多少耐性。 “所以要来吵架吗?”花离冷道。 “今天可不是我不想吵架。” 她轻轻皱眉,“你真的有告诉他,你要过来这里吗?”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她难得的没有回嘴,垂下眼,神情流露出些许的焦躁与不安,过了半晌,她又忍不住问:“你真的有让他知道传闻中我跟你的关系吗?” 这件事整个大北方人尽皆知,就算我不告诉他,他肯定也会从别的地方得知。” “别跟我打马虎眼,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看她一眼,“在整个大北方,大概就只有你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我了。” 她给他一个“那又怎样”的眼神,“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没必要质疑你。” “只要你相信我,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问题出现。” 她一恍神,蓦地想起娘亲那一晚对她说过的话——相信啊…… 其实她并非不相信厉竞骁,相反的,她非常相信他们——即使是那个心机深沉又总是故意算计人的慕容秉睿,她还是相信他;她只是因为焦躁才会说出一些情绪性的言词…… 而更好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这般信任他们? 时家被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给灭门后,照常理来说,她应该会变成一个对任何人都无法信任的人才对,然而她却是打心底相信着啸天堡里的每一个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竟会如此信任着他们,为什么? 答案如此明显,而直到此时,她才蓦然发现—— “看吧!人来了。” 厉竞骁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凝神细听,果然是钟少樊急切的足音。 她立刻起身坐到厉竞骁身旁,拿起酒壶替他斟酒;他做了一个浑身古怪的表情,而她硬挤出来的笑脸也是僵硬如蜡——没办法,要跟死对头演出情侣戏码,实在不是他们擅长的。 钟少樊推门走进房里,“大哥,你来这里——” 他的话与脚步全都定住在看到花离的那一瞬间,之后立刻放声哀叫,“啊啊啊!你你你……你怎么又穿得更……更……更……”更暴露啊? 原本她所穿的长罩都是不透明的质料,但她今天竟穿了件莹白的薄纱外罩,映衬着内里的绣金线朱红色胸衣,更显得引人遐思、诱人心魂;一头乌黑发丝高高绾起,露出她纤长细白的颈项,精巧的耳坠子随着动作在她的颈边摇摆;而她绝艳的脸蛋擦了些粉妆,只能说……任何男人见了她,肯定会为她神魂颠啰! 她十分满意钟少樊的反应,媚眼一勾,轻轻一笑,又向厉竞骁靠过去一点点——当然是很适当的控制着距离,柔声道:“厉大哥赏脸来我这里,我当然得好好款待他呀!”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我就是故意要穿给你看的!怎样?” 她向厉竞骁他们要求的事,就是要钟少樊亲眼见到“花离是历竟骁专宠的名妓”这个传闻,因为——没错,她就是打算要活活气死那个大笨蛋! 谁教他老是有办法把她气得半死,她一定要借这件事扳回一城! 嗯,当然,如果可以借此让他发现她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的话……那当然很好,虽然不是必要,但如果可以那样,也算是一举两得。 嗯,真的只是顺便而已,她是抱持着报复的心态,绝不是因为想要借此让他明白他对她的心情,真的不是,真的…… “那也没必要穿得这么暴露啊!”钟少樊大踏步走向两人,又开始四处搜寻可以包裹住她身子的对象。“大哥,你也帮我说说她呀!” 厉竞骁看了三弟一眼,又转头看花离一眼;在三弟看不到的视线范围内,接收到她强烈的瞪眼示意,他只好摊摊手道:“这样挺适合她的。” “什么?”钟少樊也瞪眼,不过却是很傻眼,“这样怎会适合她?” “既然厉大哥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多废话。”花离故意这么说,却在心里感到奇怪——他应该注意的不是这件事吧! 她只好又把身子更靠向厉竞骁,惹来他的皱眉;她只好再度用眼神回瞪他示意,并有点僵硬的对他绽出一个柔媚浅笑,而这一次,她故意让钟少樊看到,因为两人的眉来眼去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像是某种情人间的眼神交流。 由于花离实在是表现得太过明显,就算钟少樊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她与大哥间的相处方式有别于以往! 他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明白了某件事情似的,高兴道:“你终于跟大哥和好啦?这样就对了,不要再一直吵架啦!” 她的笑脸僵了僵,有些气弱道:“我和厉大哥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啊!” “咦?”他又瞪大眼看着她,像是发现一件惊人之事似的,“我的头不会晕了耶!” 他笑开一张脸,开心得不得了,“刚才我就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原来是我看到你的笑脸竟然不会头晕了耶!真是可喜可贺啊!” 她的脸色在瞬间结冻,真是废话!那是因为给厉竞骁的那种笑脸跟给他看的笑脸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真是个大笨蛋! 她实在受不了他的驽钝,大声道:“我是厉大哥的女人,你都没听过这种传闻吗?” 钟少樊看她一眼,想也不想就回道:“不可能。” 他过于迅速与坚定的回答,让她有些错愕,“怎么不可能?” “因为大哥绝对不会让他真心所爱的女人身处在百花楼。” “我跟他只是……只是交易上的关系,也就是单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跟感情无关。”她说得很露骨,但如果不明白一点的说,他肯定会听不懂。 “不可能。”钟少樊还是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 她有些火了,“怎么不可能?” “你是我们啸天堡的人,就像是我们的妹妹一样,大哥绝对不可能这样对你。” 她哑口无言,但让她无言的不仅是他对厉竞骁的信任,还有他的那句话—— “像我们的妹妹一样”……妹妹? 妹、妹? 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的脑袋里装的是浆糊、是豆腐,是搅得稀烂发酸的臭酱菜干…… 啊!真是气死她了! 瞪向一直在旁边闲闲纳凉的厉竞骁,这家伙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用处? 第十七章 妹妹?既然他们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就该很有义气的帮她一把啊!竟然只是坐在那里看笑话! 这些啸天堡的当家们真是……一个比一个还教人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对钟少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你当成是兄长看待!” 她的表情在愤怒中有着深深的怨慰,就像个明明喜欢吃糖,却倔强说着绝不肯再吃糖的小孩! 话一说完,她起身转头要走,他突地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的回头看他。 他的表情在疑惑中似乎有某种从来没有过的认真,“那你把找当成是什么在看待?” “咦?” 他眼神忽然变得深浓,直接而无所掩饰的注视着她,她的心跳,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呼吸霎时有些困难起来。 厉竞骁忽然站起身,唇边挂着一抹任务达成的笑,自语道:“二弟果然算得神准!” 三弟这醉酒的症状发作得还真是时候呀! 他说着,便往门口走去,一副打算丢下烂摊子不管的势态。 她拧眉——这两人到底对钟少樊做了什么?他的样子看来跟平常完全不一样,肯定有问题!“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厉竞骁已经走出房门,在替他们关上门前,回头笑得意味深远,“三弟就交给你了。” 她的手还被抓握在钟少樊手中,听见他的话,更加感觉事情的不对劲,回头看向钟少樊,“他们到底对你……” 鼻问忽然嗅闻到一股气味,她讶问:“你喝了酒?” 是很淡很淡的酒味,不仔细闻可能还察觉不出来,要不是离他这么近,她可能也察觉不到。 他的表情顿了一下,好像那个问题对他而言是个天外飞来的问题,然后他直接跳过,看着她,有些傻傻的扬起笑,“你好美……” “咦?”她吓了好大一跳——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忽然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深情款款的凝注着她,轻语道:“你真的好美……” “咦?咦?咦?”在他热切的眼神下,她整个人僵硬如石、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他到底是怎么了?是喝醉酒了吗?可喝醉酒会变成这个样子吗?简直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嘛!“你——” “我喜欢你。” “咦?”她瞪圆了眼,完全被他给吓傻了。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他有些叹气似的低语,“这样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心情呢?明明就该把你好好养大,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就感到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她怔怔的听着他的告白,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端——有些茫茫然、有些轻飘飘,以及更多更多欢喜的心情满满填进她的胸臆之中。 “那就不要把我嫁出去啊!你这个笨蛋!”娇羞嗔道。 “女大当嫁呀!我总不能把你留在堡里一辈子当老姑婆吧?可我又非常不想把你给嫁出去,一想到就莫名的生气,真是矛盾的心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知道他对她也有着相同的感情,只是他太迟钝,想不到风花雪月那一层,她与他对视,轻声道:“你不是说过要养我一辈子吗?” “但那也不能——” 她的双手探上他的宽肩,踮起脚尖,大胆往他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吻去他剩下的话语。“别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不想当你的妹妹。” 他眨了一下眼,像是对那一吻感到惊异而怔住。 她的眼波盈盈、红唇艳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柔媚香气更是好不诱人,他抬手按上自己的嘴唇,像是在确认上面的温度与香气,然后眼睛弯弯的,白牙闪亮亮的咧开一张嘴,傻笑了起来。 见到他这副傻模样,她也忍不住轻笑,娇声问:“你喜欢我吗?” 他用力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是怎样的喜欢?” “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一直重复说个不停,她只好赶紧制止,“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了。? 这个笨蛋,以他的脑筋大概也只懂得这么说了;但没关系,她可以不跟一个笨蛋计较那么多。“那……舍不得我哭吗?” 他用力摇头,“舍不得。” “舍不得我难过吗?” “舍不得。” “舍不得我去嫁给别人吗?” 他皱起眉,“你不要嫁给别人啦!” 她灿灿的笑了,“那你要不要娶我?” “娶你?”他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可行的办法。 “你不要吗?”她的眉一挑,娇嗔的问。 他把头点得像是过年击大鼓似的,“要、要、要!我当然要。” 她又笑,娇美而绝艳,“真的要?” “真的、真的,真的要!” 她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忽然收起笑脸,坚定而真挚的说。 “你是个大笨蛋!” 他愣了一下,乖乖点头,“是,我是个大笨蛋。” “但是我还是好爱你。” 他又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呆愣愣的问:“你爱我?” “是,我爱你。” “你爱我?” “我爱你。” “你真的爱我?” “是,我真的爱你。” “真的、真的爱我?” “真的、真的爱你。”她难得颇有耐性的一一回应他的问话。 “真的、真的、真的爱我?” “真的、真的、真的爱你。” 他呆愣的表情终于明白并确定了似的,一脸恍然大悟的看着她,然后突然一把将她抱个满怀,将她整个身子抱离地面,开心的转起圈子,开怀的大笑,“哈哈哈……原来我也爱你呀!原来我也好爱、好爱、好爱你啊!哈哈哈……” 她在他怀中也笑得灿亮无比。 转了好几个圈,他才缓下脚步,但没把她放下,仍旧将她揽在怀中,像是在重新认识她似的,直直看着她的脸。 “为什么这样一直看着我?”被他看得有些羞,她娇嗔。 “原来去江南时之所以会感到那么难过,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呀!” 他这迟来的告白仍然让她好生欢喜,“还有呢?” “我讨厌有人看见你穿成这样!”他的眉头问真的打了好几个褶。 “那你喜欢看我穿成这样吗?”她大胆问道。 他一瞬,脸一红,点了头。 她笑了,怎么他比她还要容易害臊啊? 话说回来,她在百花楼的这些日子以来,对男女间的情事已经有所了解,不过她猜想厉竞骁应该有在暗中护着她,她所居住的厅房与其他厅房间隔甚远,除非她自己刻意,否则其他厅房内所发生的情事并不会传进她的耳里。 但她毕竟身在青楼,还是无可避免会接触到男欢女爱的场面! 每当不小心听见或看见时,她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她在来百花楼之前就已很清楚她把自己放在什么环境中,而她来百花楼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待爹亲的师父,她的心思就只专注在她等待的人,其他事根本入不了她的心,只是…… 她深深注视着钟少樊红通通的老实脸孔,这个呆子啊!他没注意到他们的身体正如此的贴近,就只因她的一句话,他就脸红成这样…… 这个男人就是有办法如此牵动着她的心,她娇媚的勾眼,逗着他,“那我以后穿这样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他又愣住,脸更红了,傻傻的问:“只给我一个人看吗?” “如果你娶了我,就是我的夫君,当然是只给你一个人看呀!” “如果我娶了你,就是你的夫君,当然就只给我一个人看……”他傻傻重复着她的话,然后傻傻的笑开一张脸,点了头,“只给我一个人看。” 她笑得更加娇柔妩媚,熏人欲醉的迷离黑瞳里有着浓浓的情感与坚定的义无反顾:她的脸微微向他的靠近,却不真正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顺着他脸上的线条,轻柔的移动着她的视线与鼻息,像是在嗅闻他的气味,又像是在印记他的轮廓,更像是轻轻的、缓缓的、柔柔的……在诱引着他。 他早已忘了呼吸,不知是不敢动,还是不知该怎么动作,就只是怔愣的一直看着她,动也不动。 她的眼睛凝锁住他的,在他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情感。 唉!这样就够了吧?她实在不该过于贪心,希冀他会有所主动——既然他不动,那就换她主动点啰! 她轻轻启唇,向他索求,“吻……” 她的“我”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倾身向她,吻住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初尝情欲滋味,两人同样的生涩,却是同样的热切——他揽住她身子的大手不由自主的开始游移,感觉她娇躯的柔软丝滑。 “嗯……”她的眼睫癌动,发出细微的嘤咛,带着一丝的困惑。 “对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有多么不规矩,以为她不喜欢,赶紧道歉,并且就要松手把她放下来。 “不要——”她伸手环住他,制止他的动作。 他微诧又不解,两人对上眼,她的脸蛋酡红,娇羞的埋进他的肩窝,细声低语,“不要停,我……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感觉到他深深呼吸了好几下,紧紧拥住她,沙哑道:“花晨,当我的妻,和我白首到老。” 听见他唤着她原本的名字,她的眼眶一热,也紧紧回拥住他,坚定轻语,“我当你的妻,与你白首到老。” 他拥着她走向内室,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大掌轻轻包覆住她的小脸,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着她,“原来……我是这么爱你啊!” 她娇嗔,“你这个笨蛋,到现在才发现啊?” 他轻笑,“我就是个笨蛋啊!” “可是我就只爱你这个笨蛋啦!” 耳鬓厮磨、呢哝软语:芙蓉帐暖、春意无限,在百花楼中,有情人正深深缝缮在绵绵温柔乡里…… 清晨,百花楼照例是一片寂然无声——夜晚总是太教人迷醉销魂,流连花丛的恩客们鼾声正浓,不到晌午怕是不会有半点声息。 钟少樊依照他规律的作息时间醒了,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他的双臂拥着一具软玉温香的身躯,他立时震惊的瞠眼,看见眼睛上方的床罩并不是他房间的样子,那……他在哪里? 他吞了吞口水,心跳如擂鼓,缓缓把视线往下移—— 他先看见一头柔顺的乌黑发丝披散在自己裸露的胸前,然后是光洁的额头与浓密的睫毛,再来是小巧挺直的鼻粱与柔软艳红的嘴唇……而这些拼凑起来的绝艳容颜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所拥有的!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他会和花离共睡在一张床上? 而且两人身上都没穿半件衣服……就算再笨的人,面临到这种状况,也知道两人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点,他空白的脑袋又立刻充血,肌肤相贴的触感教他浑身一震,身体瞬间严重石化。 他胸膛的振动扰醒了花离,她的唇边犹挂着一抹甜蜜的笑意,睁开迷蒙的双眼,抬眼看向她心爱的男人——却看见他一脸惨白而不敢置信的惊吓表情! 当两人一对眼,他立刻一手抓过被子紧紧包住她,另一手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穿上,一边以最快的速度退到床的角落。 第十八章 “你……我……你……我……”他支吾个不停,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脸则红得可以拿来当印泥盖印落款。 她只觉得错愕不已——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简直就像是他被霸王硬上弓似的…… 她敛眉,说出最坏的可能,“你别告诉我,你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而他真的摇头给她看,“我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她的眉一拧,快速回想着昨晚发生的种种情况,肯定有什么蹊跷…… 她可以确定厉竞骁与慕容秉睿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必定对钟少樊做了什么,而钟少樊昨晚的态度也的确不同于以往! 一个念头闪入她的脑海,她冷冷的问:“你的酒量如何?” 他的头摇得像搏浪鼓似的,慌忙道:“我不能喝酒!喝了酒后所发生的事我全都会忘光光……啊!我想起来了,二哥昨天有叫我喝酒,因为这几天我睡不好,他说那酒不会让我喝醉,反而可以让我好入眠……所以我就喝啦!喝了之后我就去睡了,但我怎么会在这里醒来呀?” 他最后一句话是问她的,语气听起来无辜到了极点。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那两个没天良、丧心病狂,良心被狗啃去当堆肥的混蛋家伙!为人兄长是这样当的吗?竟然这样算计他们两个! 火大到了极点,她整个人反而陷入一种冰封冷绝的状态。“算了,就当作没发生过吧!”语气宛如千年寒冰。 “不行!”他叫道,又突然靠向她,坚定的拉住她的手,“我——-” “闭嘴!”她快速打断他要开口说的话,冷冷瞪着他,语气严厉的说:“放开我!你不要说你要负什么责任之类的蠢话,我不必你来施舍!” “我当然要——” “闭嘴!”她又打断他的话,“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呜!”他赶紧闭上嘴巴噤声,但还是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 “咿呀喔伊咧……哇啦呜咪哎呀喂……呼噜呱叽哩啦啦” 他乖乖紧闭双唇,却是比手画脚哀个不停,配合着他扭来扭去的脸皮,不难猜出他想要说些什么话。 她还是冷冷的瞪着他——她知道不是他的错,说来他也是受害者,但她就是难以释怀,非把他给狠狠骂一骂才行。 更何况……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昨晚对她说过的承诺呢?他怎么可以! 与其说她是愤怒、生气,倒不如说她是遗憾、难过…… “喔罗嘛啦哇噗呵……” “闭嘴!不准再发出声音!”听他的咿咿呀呀听得烦了,她冷硬道。 他当然乖乖听话,一双眼睁大看着她,无辜得就像一条被主人无端训斥的小狗似的。 “闭上眼睛!不准看我!”她不想再看见他那双老实过头的眼睛,又强悍命令道。 他只好又乖乖闭上眼睛。 她迅速套上衣服,踏步下床,打算离开。 她的双脚才刚踏到地面,他就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转回头瞪他,发现他竟敢睁开眼睛!“你——” “不行!” 她正要开口骂人,他已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不行,我没办法……”他深深的叹气,“我可以不说话、可以不看你,可以乖乖听你所有的指令……但我是真的没办法就这样放你走!” 她冷冷的瞪着他,“你又喝酒了吗?” 他摇头,“没有,没有喝酒。” 她依旧是冰冷如霜,“我才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喝酒,现在就放开我!” 他也还是叹着气,“放不了啊!” 她缓缓吸口气,原本想用老招式——媚笑给他看,再一拳敲昏他,但她发现她现在竟难过得连笑都笑不出来。“放开我!”只好又冷硬道。 他无辜又无奈的摇头。 她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放开手,她肯定是挣脱不了……心一凛,原本已经半转过身的身子又转向他,定定的看着他,在冷霜的神情中有着一抹倔强,坚定而直接的靠向他。 “啊?”察觉到她的靠近,他的身体急急往后退,但手还是紧紧不放。 还抓握着她的手,他能退到多远?所以很快就被她贴靠近身,他吓得瞪圆了眼,愣愣不动。 她的纤指娇柔的抚上他的胸膛,整个身躯几乎贴在他身上,眼神又媚又艳,红唇在他颊边吐气如兰的低语,“不放我走吗?” “你……”他只能发出一个字,就整个人陷入晕眩的状态。 不行!他的头好晕啊…… 她的眼神、她的气息,她贴靠在他身上的柔软身躯,在在令他头晕目眩,脑袋像是翻了数百个筋斗般一团迷糊! 天啊!她现在究竟想要对他做什么? “真的……不放我走吗?”她锁住他的眼,眼神迷离,却又坚定异常。 他根本无法回应她——她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她的唇与气息却又是这么的贴近他,他已无法分辨正常的感官知觉,他的头……真的好晕啊! 她的纤纤玉手从他的胸膛缓缓往上移,绕过他的颈后一勾,密密将唇印上他的。 他的脑袋在霎时轰隆一声响,整个人就像在体内出现了一次无比剧烈的大爆炸…… 而下一瞬间,他便呈现昏厥状态——因为她在吻了他后,立即以一记手刃劈昏了他。 看着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的钟少樊,她有些气、有些怨,却是爱更多,恋也更多的低语,“笨蛋!” 又看了他好半晌,才深深吐了口气,将一头乌发拢了拢,收束在颈后,将衣服穿戴整齐。 现在,她要去找那两个罪魁祸首兴师问罪! 然而才刚踏出房门,她就看见一个人影在楼下走动,似乎正打算离开百花楼。 一大清早的妓院,除了像她这样要去把人臭骂一顿的人外,会有什么人没事到处胡乱走动? 为此,她特地多花了一点精神注意那个人,“咦?那个人……”睁大眼,大吃一惊,举足飞身疾步跟上。 花离施展轻功跟着那人一路飞奔,无论快或慢,那人始终有办法与她保持相同距离——肯定是知道她在跟着他了,她心想。 而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她的心中一凛,他们前往的方向只会是一个地方——时家庄! 时家被灭门后,她三不五时就会去祭拜双亲:但时家庄却是一次都没再回去过……是怕触景生情,也是不想再看见那人事全非的残破景象! 眼看时家庄就在眼前,她不自觉的缓下脚步;而那人则是迅疾飞身进入了时家庄。 她站在时家庄的大门前,那一晚的景象又历历浮现在眼前,想起娘亲临终前的话语,她……到底做到了多少? 她没替爹、娘报任何家仇血恨,也没有肩负起时家的重责大任;只有时家的传家之宝还在她身上,除此之外,她简直是一事无成……就连爹亲的师父都还是直到现在才找到! 满满的愧疚感几乎淹没她,忽然“咿呀”一声,大门从庄里被推开,一个满头白发,身穿狼皮灰裘,左脸颊上有道长疤的老者就站在门内,肃然的面孔静静的看着她。 他正是空岩老人——爹亲的师父! 她缓步走向前,一进大门,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师祖,我对不——” “你先看一下这庄内。”空岩老人打断她,静静说道。 “什么?”她抬起头,依言环顾庄内的景象——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任何改变,只是再没以往的人声笑语;院落一角堆叠的柴火还是那晚的模样,打扫得干净整洁的沿廊亭台,在在都没有任何…… “咦?”她察觉到怪异处——不对!有什么事不太对劲,这庄内不该是这个样子! “发现到了吗?”空岩老人出声。 “太……整齐、太干净了!”灭门那晚后,就算官府派人将时家所有人全数下葬,也不可能派人把庄内整理成这样,更何况事发已超过年余,整个庄园内却还是保持当初的整齐干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拧起眉,看向空岩老人,“难道是您……” “不是。”他又环顾了一下庄内,“是啸天堡派人来做的。” “啸天堡?”她感到惊诧不已,却又顿时觉得……也只有啸天堡会派人来帮她了,那是一种意外,却又不太意外的感觉。 他感慨的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她扶起,“当我昕到时家被灭门的消息时,立刻就赶了回来,想要把你带走,但却遍寻不着你;十个月前我终于在百花楼等到了你,却发现你身边有人在暗中护着你,我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段时间。” 他忽然止住话语,沉静的看着她,“孩子,你仔细听好了,你爹的师弟,也就是你的师父——” “他不是我师父!”她怒道。 他叹口气,说出惊人的事实,“他跟你娘本是指腹为婚的一对青梅竹马,然而认识你爹之后,你娘便执意下嫁你爹,他……你的师父无条件成全了他们,当时,所有人都盛赞他的心胸宽大,却没人发现他内心隐藏的伤痛!” “那又怎样?”她仍旧是怒气难平、愤恨难消,“因为他的伤痛,就可以在十几年后杀掉时家所有人吗?” “不是他杀的!” “什么?”她惊诧道。 “应该是说……不是你看见的那人杀的!” “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空岩老人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几年前他就跟我提过,他发现他体内有另一个分 身,那个分 身认定你娘是他的妻子,而你则是他的女儿,即使这些都不是事实,但那个分 身却是坚信不移! “当那个分 身出现时,他本身并无所觉:而那个分 身所做的事,他也无从掌控,他很怕那个分 身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要我替他多加注意:如果有什么万一,他要我直接杀了他…… “当时,我对他说的事,就像你现在这样,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我只当他是在胡思乱想,没有多费心依照他所说的去做……万万没想到在几年后,悲剧竟然发生了!” “那根本是他在推卸灭门之罪的说词!”她才不相信什么分 身、本尊的,全都只是他无耻的在推卸罪过! 空岩老人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惨剧发生后,我去了一趟官府,利用关系看到他的尸身……他并非是你爹、娘所杀,而是他自己杀死自己的。” 她错愕,用力摇头,“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他能够理解的点头,乎实说道;“但他是我徒弟,他的功夫如何我最清楚,在他身上的那道致命伤,真真确确是他自己所为。” 她的眉头深锁,咬了咬牙,还是摇头,“就算那样又如何?他区区一条命哪抵得了时家上下二十几口的人命?我才不管他最后是不是良心发现,自刎谢罪,我无法原谅他就是无法原谅他!这辈子说什么都不可能原谅他!” 空岩老人还是理解的点点头,“我的用意也不是要你原谅他。” 她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是希望你能够原谅你自己。”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像是一片空白似的。 “你爹、娘与你师父间的恩怨,在那一晚就已彻底了结了,你不必再背负任何罪恶感,我之所以向你解释这些事,是希望你能够释怀,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终章 她的眉头深深纠结,她怎能就这样忘记爹、娘的血海深仇,而独自苟活? 他看出她表情所透露的意涵,叹口气,“你娘其实也有发现你师父的异状,跟我谈过几次。” “我娘?” “没错,她一直对你师父有着一分深深的歉疚感,当她知道你师父的异状时,就打算把你托付给我;她大概也有预感,他们之间的恩怨……必然会以悲剧收场!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所以她必定在那一晚对你交代了诸多事情,好让你能分心于其他事,不会将心思单单放在仇恨上面……你娘她是用心良苦啊!” 她回想起那晚娘亲对她交代的事,正如师祖所说,有些的确是多余却可让她分心的说词,比如说守护时家的传家之宝,比如说时家的重责大任…… “她真正想告诉你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爹,也为了你娘,你要好好去过自己的人生。” 想起爹和娘,她的心紧紧一揪,眼眸泛出水雾。 她怎么有办法这么轻易忘记那分仇恨?她怎么有办法就这样独自存活下去?她怎么有办法啊! “啊!你害她哭了!” 一个声音突然蹦了进来,声音刚落,钟少樊的身影也在瞬间飞身到她身边,双眼瞪着空岩老人,满脸的怪罪,“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可以害她哭吗?” 他从江南回来后没多久,就在百花楼发现空岩老人的存在! 在二哥还没对他说明状况前,他甚至还和空岩老人交过一次手…… 后来二哥告诉他,空岩老人必定会找个时机对花离说明时家与陆译坤间的恩怨,要他先别对花离说起任何事:他乖乖照做了,只是他左想右想,还特地去找空岩老人,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把她弄哭,没想到他们没讲几句话,她竟然还是哭了…… 钟少樊非常熟练的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唉!看见她哭,他会整个人都很难受。 “你怎会在这里?”她怔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掉眼泪。 看见他出现:她发现自己蓦地感到一股安心,心里就这样真真切切的感到踏实了! 是啊!她还有他——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还有他呀! 就算他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笨蛋,她还是感到好安心、好安心。 他搔了搔头,老实道:“我是跟着你后头来的。” “你不是被我打昏了吗?” “呵呵……被你打昏那么多次,总该学到一点教训了,现在只要头一晕,我就会立刻避开要害,所以刚才我没完全昏过去,只是昏了一下就醒来,然后就跟着你过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她忍不住气骂,昏过去的人就该好好的昏死,没事爬起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啊!”他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的脸一红,之前对他的怨慰与怒气,被空岩师父所说的事实给打断了,又乍见他跟着她来到时家庄,就算他还是那张呆子脸与无辜样,她却是怎么气都气不起来了。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以后该怎么办,我会陪在你身边,负起责任照顾你一辈子。”他拍胸脯保证,一脸很高兴的样子,说完还咧嘴笑得很乐,完全不是那种必须扛起责任的任重刻苦样,反而像是天上掉下了宝物被他接到似的。 她听着他的话,脸蛋红了一下又立即刷白,火大道:“我并不需要你负什么鬼责任!” 他最后的那句话根本是多余的! 这家伙老是喜欢这样,给人蜜糖吃之后就放一声马后炮! 而且他那种说法不正摆明了向人大声宣告,说他们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天啊!现在还有师祖在场,真是……气死她了! “我当然得——” “你给我闭嘴!” 他乖乖闭上嘴,但一双眼还是定定凝注在她身上: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对她的情意昭然若揭,他那双老实的眼中根本就只有她的存在。 而空岩老人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眼中有着一抹放心的淡淡笑意。 十个月前,当他发现啸天堡在暗地里保护着花晨时,他就不动声色的默默观察着他们。 原本他想带走花晨的心意也开始动摇,毕竟要一个小女孩跟着他这种浪迹天涯的江湖人士到处飘泊,他也于心不忍。 更何况啸天堡的两名当家已把花晨当成是自己的妹妹在照顾,他可以放心的把她交给他们……只是,一开始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是因为他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什么…… 而后,当钟少樊回来后,他就相信自己的决定没错——钟少樊老实、可靠,他单纯的个性配花晨那躁烈的性子正好,最重要的是,他们对彼此都有情意,他可以真正放心把花晨交给他。 虽然有时当他看着花晨骂钟少樊的模样,都会忍不住心想——奇怪?岷皓和瑀翩那对夫妻都是平稳、沉静的性子,怎会生出花晨这么个烈性的女儿呢? “我叫你不要看我,你忘记了吗?”花离被钟少樊的一双眼看得心慌意乱,只好又开口骂道。 “哦!好。”他在乖乖闭上眼睛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呀!”她羞得想要甩开他的手——他怎么好意思在师祖面前就这样大刺刺的牵她的手呀! 厚脸皮的人是他,要丢脸也去丢他自己的就好,她可是还想要有脸皮去见人耶! “我不放开你。”他老实又坚定的说着。 “你……”她从脸蛋一路酡红到颈下,“你……你放开我呀!我叫你放开我听到没有?” “我说过我实在没办法放开你呀!”他的语气也挺无辜的。 “你……”她又羞又气,却又在心底高兴得不得了,“你别忘记我还有帐要跟你那两个没天良的兄长算!还有,我根本就不打算原谅你,你记住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你气我没关系,不要离开我就好。” 她被他这老实的甜言蜜语给熏得一阵晕陶陶的,一时竟趣哑口无言。 空岩老人淡淡笑着,“花晨,我虽受到你娘亲所托,答应要把你带在身边,好好的照顾你……” 她的心底微微一震,看向空岩老人,有些欲言又止,“我……” “但这十个月来,我已有了其他想法,我认为留在啸天堡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决定。这些日子以来,我之所以不现身,就是因为我在观察啸天堡对你的态度:而自从钟少侠回来后,我就更加确定,把你留在啸天堡是正确的决定。” 她的眼中有着松了一口气的安心神情,以及深深的感激。 当她听到师祖要带走她时,她心底第一个闪过的想法是——她真的必须要离开啸天堡了吗? 虽然她早就在做离开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事情真正展现在面前时,她却是打从心底感到抗拒! 她不想离开呀!她不想离开钟少樊,也不想离开啸天堡。 就算有个脾气很差的恶霸,又有个爱算计人的奸商,但……他们对她的好,她其实是最清楚不过的那个人! 更何况,她跟他们还有一大笔帐得算,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呀! 她不想离开呀……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离开呀! 空岩老人沉静一笑,温和道:“你已经有另一个家了,好好去过你的人生吧!” 她深深的看了空岩老人一眼,明白他的用心与体谅,“师祖……” “对啊!”钟少樊插话道:“啸天堡已经是你的家了,你不要跟这个老爷爷走啦!” 她转头瞪他,“你忘记我叫你闭嘴了吗?” “你先答应我不要走!” “又跟我谈条件?你真是愈来愈不受教了喔!” “你就先答应我嘛!”他竟然开始耍赖。 “哪有人这样谈条件的?不过叫你闭个嘴,就得留下来陪你这个呆子,我是吃饱撑着吗?我干嘛要做这种赔本的蠢事?” “那不然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走。” “先放开我,不要一直拉着我啦!很难看耶……” “不行!我说过我是不会放手的。” “放手啦!你要这样拉着我一辈子啊?” “没错,就这样一辈子。” “你……你这个大笨蛋!不放手不是用这种蠢方法不放的,难不成吃饭、睡觉,你都不放手吗?” 他像是直到现在才想到这点似的,表情顿了一下,“那不然吃饭、睡觉时再放开你就好,其他时候就不放。” 她听了傻眼,“真是……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放开我啦!大笨蛋……” “现在又不是吃饭、睡觉的时候!” 两人就这样一边吵吵闹闹、一边打情骂俏,看在空岩老人眼中,深深感到,“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啦!” 他笑着低语,看向这已无人声的时家庄,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他相信岷皓和瑀翩他们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心了,他们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 花离趁着骂钟少樊的空档,给了空岩老人深深的感激一笑,也许她一时还不可能忘记爹、娘的血海深仇,但她已深刻明白,会有一个人永远陪在她身边,虽然是个笨蛋;会有一个家永远守护着她,等着她回去。 冤家、冤家,总之,就是一个“家”! 钟少樊当然还是个老实的笨蛋,不会突然变聪明,也不会突然开了窍,发现自己爱上了花离;而花离当然也还是个倔强又烈性的女子,不会突然变温柔,也不会突然转了性子,愿意自己开口向钟少樊表明心意。 所以这两人你追我打的戏码还是照常上演,而啸天堡的众人当然也乐得天天有新戏可看,啸天堡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 直到某一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在钟少樊面前—— “我爱你……”啸天堡的恶霸大当家极罕见的展现出他柔情似水的一面,对着他的新婚妻子甜蜜低浯道。 “我也爱你。”温月柔回以暖柔似泉的蜜语。 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画面被不小心经过的钟少樊瞧见,他愣愣的看着这对感情甚笃的大哥与大嫂,脑筋突然像爆开了一道口子,一连串的画面在瞬间灌入他如石头般的脑袋里。 他的双眼一瞪,突地爆出震天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立刻拔足朝花离飞奔而去,一边激动大叫,“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呀!花离,我想起来那晚所发生的事了!” 他一路从啸天堡叫到了百花楼,“我……爱……你……啊!” 然后从泉苍城到百花楼的所有路人们都得知了一件天大的八卦传闻——百花楼的花魁被啸天堡的三当家横刀夺爱,从大当家手中将花魁娶进了啸天堡! 这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终于抱得美人归,当然,抱得美人归后还是照样被骂得很惨就对了…… 唉!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笨蛋就只是个笨蛋呀!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