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龙二》 第一章 「这是什么鬼地方?居然连只麻雀都没有!太过份了!」一身素净白衣的龙君昶不顾形象,悲愤的仰天咆哮。 咕噜—阵阵腹鸣却在这时很不给面子的响了起来,让他委屈又愤恨的一屁股坐在野地上,旋即向后仰去,整个人躺在黄沙地上,凝望着星空。 要不是他的表情实在太狰狞,以他赛潘安的相貌,绝对会是一幅很值得欣赏的美景。 「大哥,你还真狠!」龙君昶呈大字形瘫在地上,他朝天大骂。 他在这淮阳山上已经走了两天,可是竟然连只野兔都没看见,害他饿得快要抓狂。 三个月前,在参加完大哥的婚礼之后,他就悄悄的离家出走,彻底摆脱之前一天到晚看账册的人间炼狱,并且一路南下,想到杭州看看那名闻遐迩的钱塘潮,顺便好好滋养一下快被账本吸干的心灵。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盘缠居然在半路上就用尽了!原本他不担心这种小事,反正龙家钱庄遍布天下,只要他拿出代表龙家主子的龙纹令牌,便可以至钱庄领钱花用。 可谁知道,他老奸巨猾的大哥竟下令,要所有龙家旗下的钱庄都不得支借银两给龙纹令牌的持有者,且得立刻回报持令者的动向。 哼,他有那么容易被抓回去吗?开玩笑!他可是才智胜诸葛的旷世奇才,轻易便识破大哥的诡计,忙不迭逃出那间已经布下陷阱准备抓他邀功的钱庄。 但也因为这样,他一路走来,把身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现在也只能在山林间打打野味来填饱肚子。 只不过这两天他在山里兜转了大半天,也没看见什么能吃的东西,这座山是怎么搞的?他好不容易来到浙江,只差一点就能看见壮观的钱塘美景,谁知道现在竟然沦落到餐风露宿的下场!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是不会轻易就屈服在大哥的恶势力下的。 想要他回去?先等他玩够了再说! 咕噜— 肚子又传来阵阵鸣叫,催促着他快些进食好抚慰空荡已久的胃袋。 「可恶!」他气愤地捶了下身边的石头。再忿忿的咒骂几句,这才起身,慢吞吞的朝淮阳山下走去。 既然山上没有食物,那他下山找总成吧? 反正现在月黑风高的,他到山下的大户人家厨房中「借」些他们多出来的食物,应该没什么关系才是…… 可恶,他现在竟沦落为梁上君子了,这一切都是大哥害的! 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想个法子来整整大哥。 = 山下,乐平县。 「春絮,妳老实说,小姐我平时待妳如何?」对着铜镜顾影自怜的王家千金王明珠娇滴滴的问着身后替她梳发的小婢。 「小姐待春絮可好了,每回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替春絮留一份,春絮受了委屈,也会替春絮出头,简直比春絮的亲人还要好呢!」李春絮机灵的回答。 呵!她在王家当奴婢也十多年了,打一进府就被扔到小姐身边当贴身丫鬟,还能不了解小姐吗?小姐现在肯定是有求于她才会这样问。 再说了,小姐平常待人刻薄至极,对奴仆动辄打骂,偏偏又爱听人吹捧她的心地有多善良,要是她真的照实回答,只怕待会小姐又要找她麻烦。 「既然妳知道我平常待妳不薄,那么……我的请求妳一定也不会拒绝了,对不对?」王明珠无限期盼的从镜中看着贴身丫鬟。 「这是当然!」李春絮身不由己的点头,心里却不住打鼓。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小姐这回的要求别害惨她才好…… 「呵,我就知道春絮丫头对我最忠心了。」王明珠娇笑不已,转身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我和陈公子今晚约在南门画桥下,春絮,妳会帮我的,对吧?」 「小、小姐希望春絮怎么做?」 该死,还真让她给料中了! 「这还用说吗?」王明珠掩嘴低笑,「一更过后,替我顾好房门,任何人来都说我睡下了,这很容易的,妳可千万别露出马脚呀!要是让人发现这事,会有什么下场妳该很清楚才是?」先柔性劝说,再予以警告,王明珠眼底有股狠劲,正朝她使去。 李春絮也非笨蛋哪看不出来,只得苦着脸,「是的,小姐,春絮明白了。」 天吶,这事帮不帮都是死路一条啊! 王家一向重视门风,且在乐平县又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万一小姐与人月下私会之事东窗事发,老爷一定会很生气的! 到时候,她这个帮凶好一点的下场可能是被打成残废扔到路边,糟一点,大概就是被打死后丢到乱葬岗去了吧…… 李春絮端着水盆走出小姐闺房,一边皱眉想着。 要怎样才能让小姐打消念头呢? 唉,如果这时老天能下场大雨就好了,这样一来,小姐便无法出门和陈公子私会了…… 将盆水倒掉,她转身走向已经熄了灶火的厨房,准备吃晚饭—就算再烦恼,晚饭也还是得吃,至少这样不会当个饿死鬼! 才刚靠近厨房门口,就听见一阵奇怪的窸窣声,让李春絮不由得纳闷一阵。 有谁和她一样还未吃晚饭的吗?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厨房,才一推开木门,就看见一道白影咻地消失在屋顶上方,叫她不禁愕然。 是、是鬼吗? 瞪大眼看着白影消失的屋顶,那里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见。 应该是太累、眼花了吧? 李春絮茫然的收回视线,缓缓走至炉灶前。 每回厨娘总会将她的晚餐放在尚有余温的灶上,让很晚才有空闲吃饭的她不至于吃到冰冷的饭菜,这也是跟厨娘混熟才有的好处。 可是—她的晚餐呢? 为什么灶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空碗?难道厨娘忘了替她留饭? 不太可能吧?而且就算厨娘真的忘了,也不可能在灶上摆一只空碗呀! 眼神在空碗与方才白影消失的屋顶上徘徊,过了好半晌,她才一脸恍然大悟—一定是被刚刚的白影偷吃了! ……可是鬼会***的食物吗? 瞪着屋顶,李春絮觉得很委屈的扁扁嘴。 这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餐了耶,要是今晚小姐跑出去的事被发现,她哪还有命可以吃明天的早餐? 「呜—」想到这,她不禁悲从中来,也忘了要害怕,就这么蹲在灶旁难过的哭了起来。 她的肚子好饿,一边又要担心等会小姐私会陈公子的事……为什么她就这么命苦 「呃—姑娘……」 温文儒雅的嗓音自头顶响起,让已经哭了好一阵的李春絮有些错愕的抬头,循声望去。 好看! 当一张俊秀的脸孔映入眼帘,在她紊乱的脑海中,竟只闪过这两个字。 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就连小姐喜欢的那位陈公子,也不及眼前白衣人一半的好看。 他的五官不仅深刻明显,还带着秀气淡雅的书卷味,一身白衣更衬得他高雅脱俗,若有人告诉她,白衣人是自天而降的神仙,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姑娘,妳……」龙君昶漾着笑,企图安抚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丫头。 从她方才看见空碗的表情来看,他八成是吃到她的晚餐了。 可这不能怪他啊。本以为这大户人家的厨房会摆满山珍海味,谁知道竟然只有一小碗饭。和这栋大宅子的外观比起来,简直太寒酸了,这户人家的主人一定是只铁公鸡。 「你是谁?」李春絮回过神来,瞪着龙君昶。 现在可不是沉迷于美色的时候,不论他是人是神,她都得把自己的晚饭要回来才是。 「呃……那个碗里的饭,是妳的吗?」龙君昶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真的是你吃掉的?」澄澈的眸子里夹杂了不满与愤怒,直直向他射去。 会吃东西?那八成是人没错,而且会干这种偷吃勾当的家伙,肯定还是个贼! 「很抱歉。」龙君昶坦荡无伪的回视。 原本他刚才就要离开,可是她的哭声让他迈不出脚步,在良心的谴责之下,他只好留下来了。 见他爽快承认,李春絮顿觉胸中一阵气闷,小嘴一扁,就要嚎啕大哭,却让龙君昶及时摀住嘴。 「呜、呜呜呜……」她拚命甩头的想挣出「魔掌」,却是徒劳无功,只能用冒着怒火的大眼睛瞪着他。 「姑娘,在下失礼了!」见他似乎已经止住大哭的打算,龙君昶缓缓收回大掌,「在下绝非有意偷吃姑娘的晚饭,实在是因为饿了好几天,忍不住就……还请姑娘见谅。」他做了个揖,满脸抱歉的模样。 「你太过份了!谁的晚餐不吃,偏偏偷吃我的……你可知道,那可能是我的最后一餐了耶!」她愈想愈伤心,豆大的泪珠还是滚落而下。 她怎么这么倒霉、这么悲惨?还她的饭啊— 「姑娘,妳、妳还好吧?」龙君昶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泪人儿。 「不好!一点都不好!呜—」 「那……有没有什么事是在下可以帮妳做的?妳先别哭呀!」他不得不跟着蹲下身柔声哄道。 「那你去找东西给我吃呀!」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这……」龙君昶十分无奈的搔搔头。 他要是找得到东西吃,又何必溜进来这儿偷吃呢? 李春絮瞧他一脸无措,便知道他应该也是没办法了,嘴巴一扁,眼泪掉得更凶了。 「对了!姑娘,妳刚刚为什么说这是妳最后一餐?」龙君昶急中生智,及时转移话题。 李春絮听了抽抽噎噎一会,这才擦干眼泪,委屈的说:「还不是因为小姐,她今晚要和陈公子私会,要是被逮到的话,我一定会被老爷活活打死的!」 「那—」闻言沉吟了会儿,龙君昶才道:「想个办法别让妳家小姐出去不就得了?」 虽然她说得含糊,但他仍从她的话中推敲出一些头绪来。 「说得容易,但是小姐非出去不可呀!怎么可能让她打消出去的念头?」她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又没领教过小姐的牛脾气,要是他见识过,一定不会这样说了。 「姑娘,妳误会在下的意思了。」龙君昶微微一笑,「在下的意思是,让妳家小姐『没办法』外出,而非让她打消外出的念头。」 「什、什么?」乍见他的笑容,李春絮心跳不小心漏了一拍。 这白衣人还真是好看得过份,他一笑起来,好像连天上的星星都会失了颜色。 她刚才看着看着,还以为心脏给人抓了一把的卜通乱跳呢…… 「咱们让妳家小姐出不了门不就结了?」 「这怎么可能?何况小姐今夜要是没去成,明天八成会打我出气……」一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扁嘴。 「那就让她『自己』出不了门不就好了?」龙君昶抚着下巴说道。 「自己出不了门?」 她满脸疑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总之,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他拍胸脯挂保证,笑得胸有成竹,「等会妳告诉我妳家小姐房间在哪里,在下便能帮妳解决问题。」 「敢问这位公子……」微微犹豫了下,李春絮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还不简单!点她的睡穴,让她迷迷糊糊的睡一整晚不就行了?」 「睡……一整晚?」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这人该不会以为小姐今晚没去成就没事了吧? 那明晚和后晚该怎么办? 「是啊!」他笑咪咪地点头。 「可是这样明天一大早,小姐必定会责怪我为什么没叫她的。」届时不也一样得挨一顿毒打? 「那……」闻言,龙君昶有点为难的思考了下,才道:「那不然这么着吧,我点她的软麻穴,让她一整晚都动弹不得,再点她的哑穴,让她一整晚都不能说话,如何?」他真是足智多谋,这么绝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万一小姐很生气的瞪我,那又该如何?」偏她很不给面子,思索了一会,又把问题丢回给他。 「这……这……」这下,他是真的没辙。 看他磨了半天也没能提出什么好建议,又想到晚餐已被对方吃掉,李春絮目眶又红了。 「呜—我怎么这么命苦……连最后一餐都吃不到……」 一见她掉泪,龙君昶心里大慌,「那、那不然这样好了!妳告诉我那个陈公子住哪,然后我去把他敲昏扛到妳家小姐房前,妳再叫妳家小姐出房门看,这样,妳就不必担心小姐要出门的问题了。」急着让她止住泪水,他情急之下竟然胡乱出主意。 闻言,李春絮双眼一亮,蓦地停止哭泣,紧抓着他的衣袖问道:「真的?」 「什、什么?」她的举动令他当下微微一怔。 可从来没有哪个姑娘会这样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虽说他不怎么把礼教给放在眼里,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却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尴尬。 「就你刚刚说的呀!」那张哭成花猫似的小脸对着他,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兴奋。 这主意真好,要是陈公子「自己跑到王家来」,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到时,就算被人发觉,她也不会有事,因为会有事的,绝对是那个陈公子! 哼!谁叫他明明就喜欢小姐,却又不派人来提亲?老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和小姐私会,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刚刚……说了什么?」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一时也忘了方才说了些什么。 他出生在北方,北方人多半豪迈、不拘小节没错,可是走在大街上也不曾有姑娘用这么「直接」又「渴望」的眼神瞧着他的。 眼前这位姑娘,还真是「大胆」得让他开了眼界。 「你刚刚说要去把陈公子敲昏扛到我家小姐房前的!」李春絮不满的扁扁嘴,「我看你八成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做不到!呜呜,我命好苦啊……」 说着,她放开他的衣袖,转眼间又要放声大哭。 「原来妳指的是这个啊!」龙君昶恍然大悟,赶紧表示,「妳放心吧,这点小事我还做得到的。」 「真的?」她打住泪水的直觑他。 「当然是真的。」他急忙点头,「妳只要告诉我那位陈公子家在哪就成了,我保证把他扛过来。」 「他家就在乐平县南门附近,那里最大间的宅子就是陈家了。」她嗓音瘖的回道。 「好,我这就去把那位陈公子带过来,妳放心吧!」说罢,他站起身,准备上陈家找人去。 「等等!」还蹲在地上的李春絮赶忙拉住他的衣襬。 「还有问题吗?」低头见自己又被拉住,他只好再次蹲身与她平视。 「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她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人是贼,而她居然蠢到和个贼商议事情? 说不定人家等一下就逃走了,根本就不会帮她把陈公子带来! 「当然不是。」他温柔的笑着,「我从来不骗人的!」 「真的吗?」她一脸怀疑。 「不然妳说,要怎么样才信我?」龙君昶依旧好声好气。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所以也怪不得人家这样怀疑他。 只不过眼前这位姑娘倒也有趣,虽说是他先提议的没错,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位小婢女敢这么大胆的要人去把主子的心上人给绑来。 这只小花猫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我、我……」李春絮犹豫了好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她只知道这名生得很好看的偷饭贼很可能就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确保他真的会把陈公子带到府里来,怎么办才好呢? 「不然这样吧,这先给妳保管,等会我回来后再跟妳拿。」他自怀里掏出那面半个手掌大,以纯金打造的龙纹令牌递到她面前。 李春絮瞪大眼睛看着那块令牌,结结巴巴的问:「你明明就有黄金,干么还偷吃我的饭?」不会换银两去客栈买吗? 「我也是有苦衷的。」闻言,他苦笑了下。 「该不会这也是你偷来的吧?」她狐疑地看向他。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不敢把这块黄金令牌拿去典当。 「当然不是!」龙君昶马上否认,「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 「……好吧!」经过慎重考虑,李春絮这才接过令牌,勉强说道:「你要是没有回来,我就把这块黄金拿去当掉喔!」 要是他没有在天亮之前回来,她干脆就带着这块黄金逃出王家,再也不用做个每天看小姐脸色的小丫鬟。 喔哦,这主意不错耶! 李春絮愈想愈开心,方才晚餐被偷吃的难过已不复见。 「我一定会回来的。」龙君昶在心底叹气。 要是在以前有人胆敢怀疑他,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 虎落平阳被犬欺呀!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春絮眼底漾着希望的光彩,告诉他小姐的闺房在哪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带着那面令牌回到小姐房前,等候偷饭贼的好消息了。 第二章 夜凉如水,可是守在小姐房内的李春絮却急得浑身盗汗。 就快要一更了,白衣公子不会真是在骗她的吧 那她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等会小姐踏出王家之后,她也跟着逃跑呢 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时,小姐已梳妆打扮得明艳照人,披上墨色披风,一脸急着去会情郎的模样。 “春絮,你先到外头瞧瞧,看看到后院的路上还有没有其他人?”王明珠轻声吩咐着。 “是,小姐。”李春絮惴惴不安的拉开房门,朝外探了探头,正准备照主子所说去做时,一声巨响从天而降,一个不算小的麻布袋就直直落在她眼前不远处。 “什么声音?”等着丫鬟回报情况的王明珠听见声响也不由得一愣。 这么大的声音,肯定会招来许多家丁护院注意的!这叫她怎么出门 “这……”李春絮呆呆的看着那只麻布袋,心里也是一阵纳闷。 “发生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就见十几个家丁护卫擎着火把,赶到这个院落,一眼就瞧见那只大麻布袋。 “小姐,您没事吧?”赶来的家丁见有异状,也不敢怠慢,赶紧扬声问道。 “没,我没事!”王明珠解下披风,缓缓步出房门,皱眉看着那个引起骚动的麻布袋。“那是什么?” “小的也不知。”围着麻布袋的护院摇摇头。 “打开看看。”她没好气的命令。 可恶,差一点她就可以出门了!这下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约定的时间内赴约 “是。”几名下人们立刻要将袋口给打开,没想那原本静止不动的麻布袋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 “哇啊——” 众人都被吓得连连后退,就连王明珠也退到李春絮的背后。 就在大家都犹疑着要不要继续将麻布袋掀开时,袋口里竟然探出一颗头。 “你是谁?”几个护院一见是人,连忙拿着棍子指着对方喝道。 “陈公子?”王明珠有些尖锐的声音跟着响起。 一时之间,原本王家最宁静的院落,竟热闹了起来。 不、不会吧 看着小姐什么都不顾的扑上前去,将陈公子扶起身来,李春絮还犹如身在梦境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白衣人,真的做到了 他真的将陈公子给带来了 可是他把人带进来也就算了,干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这不要怎么善后 揉揉微疼的额角,眼角余光却不期然的瞥见不远处的假石后,一双笑意盈然的黑瞳。 “喝——”李春絮微愣。 他难道不怕躲在那边会被抓到吗 此时,她已无暇顾及扑倒在陈公子怀中呜咽哭泣的小姐,而是偷偷摸摸的趁着大夥注意力都在小姐和从天而降的陈公子身上时,赶紧绕到假石后面。 “你、你怎么就这样把陈公子给丢下来啦?”李春絮一见到他,劈头就问。 原本还以为他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陈公子带来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轰轰烈烈的方式让陈公子出场 “不然该怎么做?”龙君昶一脸无辜的反问。 “这、这……”被他一问,她倒也愣住了。 是啊,不管用什么方式,陈公子的出现都免不了引起注意的,要是他一开始就被大家发现的话,说不定还好一点…… “给你。”龙君昶拿出个油纸包塞进她怀里,“趁现在他们还没空理你的时候快吃吧。” “这是?”李春絮纳闷的打开油纸包,不意竟瞧见一只香喷喷的大鸡腿,看得她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鸡腿啊,她只有替小姐端晚饭时看过呐 “快吃呀,你不是肚子饿?”龙君昶微微笑着催促,看着眼前的她眼睛几乎都要瞪凸出来的表情: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滑过。 不过就是只鸡腿而已,从前他在家的时候,还吃到嫌烦呢。 可是这丫头却像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宝一样…… “你、你这又是上哪偷来的?”她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强迫自己将视线离开那香喷喷的鸡腿,转而看着他。 “他家。”龙君昶毫无愧疚的指着远处被一千人围着的陈公子。 他到陈家后就见这位陈公子正在押妓调笑,桌上还摆了堆美食,他想,反正这位姓陈的都要被他带来了,索性连那只没人吃的鸡腿一块带过来。 李春絮僵硬的转头看看正搂着小姐安慰的陈公子,然后,又看看眼前人,“你……还真是厉害!” 不但绑人的技术一流,就连找食物的能力也不错啊 “好说好说!”龙君昶闻言也不谦让,只是频频点头。 他可是堂堂龙家二少耶,还有什么事做不到的?哈 常听人说,好事多磨。 在见识过小姐和陈公子那“从天而降”的爱情后,李春絮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那晚陈公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小姐的院落中,天还没亮,老爷就领了一票打手赶来,看情形似乎是要将陈公子打出王家。 只不过在小姐的哭声哀求下,老爷虽然是气得脸色发青,倒也没对陈公子做出什么过份的事,就只是要求陈家派人来将陈公子“赎”回去罢了。 五万两的黄金呐 老爷居然要求陈家立刻拿出五万两聘金,并择期将小姐娶过门,好了结这桩丑事 看到陈公子离去时那一脸铁青,她就忍不住替小姐捏把冷汗。 虽说小姐平时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好人,可那陈公平,不是她要说,乐平县里多得是他的坏传闻,什么风流成性、始乱终弃、品行不端的…… 到底小姐是看上他哪一点 算了算了,反正这也不关她的事,她现在该想的是,小姐要订制哪一套鸳鸯绣被 成亲的日子就订在年节之前,虽然还有大半年,可是就准备的时间上来说,似乎有点赶,但谁叫陈公子私闯小姐院落的事被这么多家丁给瞧见 人多嘴杂,纵使老爷防得再严实,也是会传出去的。 所以婚事自然是愈早愈好。 话说回来,上回那位白衣公子可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可是就在她啃完鸡腿、看完小姐和陈公子合力演出的好戏之后,白衣公子就不见了。 连她想要道声谢都没机会,更别说将那块黄金还给他。 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他来跟她讨回去…… 莫名的,李春絮心底有种微微的失落感。 “小姑娘,你家小姐要的绣被花样到底确定了没?” 锦绣坊的师傅一瞧见她,赶紧出声询问。 “呃……还没。”她十分抱歉的道:“小姐说想再多看一些其他的式样。” 她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刁钻,锦绣坊的师傅已经画了不下百张的花样了,没想到小姐还是嫌东嫌西的。 “这样啊……”绣坊师傅闻言长叹,“那你家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一家绣坊啊?”他们锦绣坊在杭浙一带可以说是最大的绣坊,不仅是乐平县的居民会上他们这儿采买,就连京城官员、巡抚什么的,只要经过也必会采买一些回去,就不见那些达官显要有这么多意见。 “这……”李春絮小心的陪笑道:“师傅,您别这样说,您这锦绣坊可是天底下最好的绣坊了,要是您不帮忙做,哪还有其他绣坊做得出来?” “话不是这样讲啊,你家小姐存心为难人嘛!” 不管画出什么花样,她总有理由挑剔,这岂不是整人吗 “小姐也不是故意的……”说着,李春絮更无颜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因为在她看来,她家小姐就是存心找碴。 “……好吧,我就再让底下的绣娘们多画一些花样给你家小姐挑。” “好的好的!真是谢谢师傅了。”她一脸感激的道。 王家虽然财大势大,但也大不过这问据说是被皇帝钦点为天下第一的锦绣坊。 人家要是真不高兴,是可以拒绝这桩生意的,真不知道小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最近老是因为一些小事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幸好她被指派到负责小姐嫁妆的工作上,可以不用一直待在小姐旁边服侍,要不然今天早上被抽鞭子的倒楣鬼就是她了吧 “咦?” 微讶的声音从绣坊内传来,那熟悉好听的嗓音让李春絮忍不住抬头一望,当下瞠目。 是、是他!那个白衣公子 “你认识那位姑娘?”锦绣坊的主人杜彦有趣的看着呆立在绣坊门前,瞧着身旁好友的姑娘。 “算是吧。”龙君昶微微一笑,也不管好友心里怎么想,就朝着李春絮走去。 绣坊师傅瞧见主人贵客定来,赶忙打招呼,“尹公子。” 龙君昶随口应声,接着笑看一脸呆滞的小丫头问:“你来买织品?” 怎么一看见她,就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不、不是。”李春絮摇头,低声说:“我来替小姐采办嫁妆。” “嫁妆?”挑眉,随即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做过的事,“嫁给那位陈公子?” 她点头。 “那我可也算当了大媒人呢!” 李春絮呵呵干笑,旋即想起自己身上那块令牌,就想拿出来还给他。 “你的那块黄金还在我……” “别忙,先暂时寄放在你那儿吧!反正我暂时是用不到。” “……你不怕我把它拿去当掉?”她纳闷的看着他,暗里打量他今天的穿着。 他今天一样是一身素净白衣,手拿摺扇,脸上漾着自信的笑容,这风度翩翩的模样,从刚才起就有好多绣娘在偷看他。 “你会吗?”他不答反问。 “是不会……”她小声咕哝着。 “既然不会,就放你那吧。”反正那块令牌现在对他来说只是无用的小金块而已,不如就留给这位姑娘,谁叫他那天偷吃了她的晚餐害她哭得那么惨。 虽说他已经做了补偿,可一想起她哭得像只无助的小花猫,他就觉得不舍…… 龙君昶心底微讶。他何时也会对人有“不舍”的情绪了 先前还没想这么多,可是再次见到她,他却很难忽略心中那份淡淡的喜悦。 眼下再仔细的打量她,才发现她看似平凡的小脸其实无比顺眼,尤其是那双会说话似的大眼睛,更让她看起来慧黠动人。 “尹公子……” “在下姓龙。” 李春絮困惑地看着他。 刚才师傅不是称他“尹公子”吗 “笼君昶,我的名字。”他对着那张发怔的小脸笑笑。 “龙君昶……”她又重复一遍他的名字。 他点点头。不知为何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时,他会有种异样的感觉 原本想要问她的芳名,却怕太过唐突而作罢。 “龙公子,你的金块一直放我这儿实在不太恰当,再说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没理由——” “既然如此,你就当是回报我吧。”他想也没想就打断她的话。 “什、什么?” “暂时替我保管它。” “可是……” “尹兄,没想到你才到乐平县几日,就已经有红粉知己了?”杜彦不知何时走至两人身边,打趣道。 “才不是!” “你别乱说!” 李春絮和龙君昶闻言,皆是一愣,急忙否认他所说的话。 “不是吗?”杜彦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让脸皮薄的小丫头羞得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真的不是。”她赶忙摇头,接着神色一愣,目光在这两名男人间来回。 他不是说他姓龙的吗?怎么他朋友会叫他尹兄……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龙君昶这才压嗓解释,“我是姓龙没错,只不过碍于一些原因……咳!所以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而那个原因,就是怕被大哥抓回去呀 “喔……”李春絮觑着他真诚的脸庞,不疑有他。 倒是杜彦有些诧异,随后眼底闪过一抹促狭。 这好小子还敢说不是红粉知己?不是的话,又怎么会告知对方真实身份 十天前的夜里这小子来投靠他时,还再三要求不得泄漏他的真实身份,现在居然这么主动让一名姑娘知道,这其中必有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样!”龙君昶一眼看出好友在打什么歪主意,立刻低声警告。 杜彦堆出一脸无辜。“我可什么也没说。” 没注意两人正为自己的事水来火去,李春絮思忖一番,就道:“龙公子,我想我可能没办法替你保管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物归原主会比较好。 “贵重的东西?”杜彦看看她,再看看好友,“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当然不是!”李春絮吓得小脸发白,紧张兮兮的瞪着他。 好看的浓眉微皱,龙君昶瞧她脸色难看,忍不住薄斥好友两句,“你别乱说,这样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哪儿乱说来着?”杜彦不满的咕哝。 一男一女的,的确很容易让人往暧昧的地方联想嘛 算了!龙君昶无奈摇头,随后看着李春絮道:“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咦?”她受宠若惊的瞪大眼看着他,却见他眸底有抹异色,再看看一脸好奇的杜彦,一下就明白他有话要私下对自己说,只得点头。 龙君昶也不多言,让她先行,两人就这样隔了段距离走在午后闷热的街道上。 “那块黄金应该还值些银两才是。” 他突然开口,让离他不远的李春絮吓了一跳。 “应该是吧……”猜不出此话用意,她干脆静待下文。 “那就放你那儿,说不定哪天你又没饭吃时,可以用得到。” “啊?”李春絮闻言,她止住步伐,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是在鼓励我把它拿去当掉吗?” “也不算是。”他摇头,“只是那东西对我的用途已经不大,如果帮得了你的话,你留着倒也好。”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再看见她因为肚子饿而哭泣。 从那天晚上他离开王家之后,就天天在想这个因为晚饭被偷吃而哭得泪涟涟的小丫头。 “龙公子——” “叫我君昶就可以了。”又是想也没想的打断她。 也不是多好的交情,这么喊不是更让人误会?李春絮顿了顿,才说道:“我应该是用不到那块黄金才是,最近小姐就要出阁了,大家都忙着准备她和陈公平的婚事,像那天那样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 她指的,是小姐和陈公子想偷偷私会一事,既然都要成亲了,就用不着私会了不是 “若当真用不到,等我要离开乐平县时,你再还我吧!”他定定的看着她。 “你要——”离开 “嗯?怎么了?”没等到下文,却只见她一脸僵硬,龙君昶看着十分不解。 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不晓得为什么?听他说要离开,心头竟然有种沉沉的感觉,令她不太舒服……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喽!”龙君昶粲笑着。 那笑容,让李春絮不知不觉又沉溺其中。 “呃,好……”看着他的笑容,她只能呆呆的点头。 他的笑好像有魔力一般,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同意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一回过神,李春絮小脸就热辣的烧了起来。 她居然看个男人看到入迷,还傻傻同意他说的话? 老天爷!她是怎么回事?居然像个花痴一样 瞧她脸上浮现异样的潮红,龙君昶也没多想就朝她额头伸掌去—— “姑娘?你不舒服吗?” 李春絮猛地倒抽一口气,瞪着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两步,随即转过身去,拚命的跑。 不行不行,她不能再看他的笑容了!再看下去,她肯定会、会…… 不敢再细想,她就这样一路狂奔,徒留下手尚僵在半空的龙君昶。 “你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害羞的跑掉?” 忽闻这熟悉的调侃,他猛回头瞧,就见不知何时到来的杜彦,兴味盎然的盯着小丫头落荒而逃的背影。 “你没事做的话,可以回绣坊里刺绣!”竟然跟着来偷看?龙君昶瞪人。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探人隐私,又长舌得不得了 “哇,那种小事交给底下的人来就好了,还需要我出马?”对于这句嘲讽不以为意,杜彦继续道:“听师傅说,她是王家的丫头?” “嗯。”龙君昶淡淡的应了声,眼神还是专注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 “王家是乐平县最大的古董商,我最近听说他们家的小姐要出阁了,至于那婚配对象……居然是盐商陈家?”言及这门亲事,杜彦不禁感到有趣的一笑。 古董商王家、盐商陈家还有锦绣坊杜家,在乐平县并列三大富豪,只不过听说王、陈两家素有心结,就不知他们是不是要靠联姻来化解这心结。 “盐商陈家……就是你想调查的那个陈家?”龙君昶挑眉。 还真是巧,什么事都碰在一块了 他与陈家没有过节,只是最近老是看见一些行迹诡异的外地人在陈家与淮阳山之间来回,也在杜家绣坊不停打采,让他想不怀疑都难,不过现在更值得他探询的是…… “是啊,巧到我还以为你和王家小丫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呢!” “……”龙君昶黑着脸看向笑得一脸贼样的好友。 他就知道来投靠杜彦是一件错误 跑跑跑!一直向前跑 李春絮不敢停下脚步,就这样一直跑到王家后门才倚在墙上不停的喘着气。 她到底在做什么?这样跑掉……不知道龙公子会不会觉得她很无礼 她心里懊恼,慢慢从墙边滑坐到地上,心里想着的全是龙君昶的一言一行,那俏脸随即又绽出一抹娇羞笑意。 他是第一个把她当成常人看的人呢 她从小就卖身到王家,奴仆和牲畜的分野似乎不怎么明显,动辄挨打挨骂,主人都当他们这些奴仆像是物品一样。 可是龙君昶……呵呵,他连名字都告诉她耶!甚至还不介意的要她直接叫他的名字。 撇去那晚他偷吃她的晚饭不提,原来他是好人家的少爷。 她一直以为少爷就该像陈公子一样,虽然生得好看,可是对奴仆却傲慢无礼、镇日花天酒地,或者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他们这些仆人就该矮人一截的…… 他和她认知中的人,真的,好不同 第三章 淮阳山上,位置偏僻,鲜有人烟的怀峰寺前小道,有抹纤瘦人影正一步步的朝寺庙的方向前进。 好热啊!细碎的汗珠不停地从李春絮的额际滑落,让她的步伐有愈来愈慢的趋势。 尤其她手中还提着满满一大篮的祭品,更是让她无法加快步伐。 叹了口气,她很想将手中沉重的提篮放下,坐到树荫下休息一会,可是一想到要是误了小姐说的时间,回去可能被打得很惨,只得认命的继续往前走。 明明婚事都定下了,小姐却坚持要下人们在今天之内,将乐平县附近所有寺庙都拜过一次,以保佑她的姻缘……小姐还真是会为难人呐 走着走着,李春絮整个人开始热得发晕,连脚下有块不小的石头都没发觉,就这样硬生生的被绊倒。 “啊——” “小心!” 在倒地之前,她依稀听见一声耳熟又好听的嗓音,让她忍不住睁开因为害怕而闭上的双眼。 咦?她没摔着啊 她纳闷的看看自己,再转向那具拥着她的温暖躯体。 才一抬头,就立刻跌入两泓深潭中。 “龙公子……”她小声的唤着,小脸涨得绯红,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看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瞳。 又、又遇上了!这是茶肆里那些说书人说的“有缘”吗 啊啊!她怎么能这样想?“缘份”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这种小丫鬟身上的。也只有像小姐那样的名门千金,才有资格和龙公子有缘份吧 心底有些怅然,但她也没时间去深究那份倜怅感,因为她听见了怀峰寺缓缓敲响的钟声。 “糟了!”她立即挣脱他的怀抱,赶紧捡拾散落一地的祭品。 她快要赶不上小姐指定的祭拜时辰了 “你没事吧?”龙君昶也跟着蹲下身帮她收拾,“这么重,难怪看你提得很吃力。” 没空跟他多说,李春絮收完东西之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提着篮子,大步就要往怀峰寺跑去。 “等等!”他一手拉住她,温柔的说:“你要进寺里?我帮你吧。” “可是……”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她就发觉脚下一空,被人拦腰抱起,迅速的穿过寺前小道,来到怀峰寺的大门,快得让她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 “瞧,很快吧?”龙君昶在寺门前轻轻的将她放下,并把提篮还给她。 “……谢谢。”瞪着他,李春絮发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方才被吓到抑或是看见他笑容的缘故。 “我在外头等你吧!”撩起衣角,他在寺前的台阶坐了下来。 “你……要等我?” 瞧她一脸吃惊,龙君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这样等一下才可以帮你提东西。” “不必劳烦公子。”李春絮摇摇头,一脸受宠若惊。 她还头一次听见有人要帮奴婢提东西的。而那个奴婢还是她自己 “一点也不麻烦,我也准备要下山了。” 李春絮默默的看着他粲笑的脸,才转身定进怀峰寺。 等她出来,他应该就因为熬不过毒日头先走了吧 从来就只有她等人的份,可没有人说过要等她,更何况,这天气如此热,他又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他应该知道她只是一名小小的丫鬟才对,没必要对她这么好的。 如果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无视她的存在,或随意使唤她,她大概还比较能适应一点吧…… 这样想想,她还真是天生奴婢命,就连有人对她好,她都不太习惯。 记忆中,就连把她卖掉的亲生父母都不曾对她好了,而他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不是吗 思绪不停地受到干扰,李春絮在跪拜神明时脑中还不断浮现龙君昶的脸孔,害她把求签的对象说成自己和他,直到拿了签后才发现。 “上上签呐!”寺里解签的师父笑道。 “呃……”她是不是应该回去重新再求一张 “会是一段好姻缘。”已上了年纪的老师父看她满脸涨红,慈眉善目的说着,双眼中透着洞悉的了然。 “好……姻缘?”不是吧!她和龙公子 李春絮无言的回头看了看那尊高高在上的菩萨金身,袅袅香烟中,依稀可见菩萨微微的笑着。 是错觉吧?一定是因为今天天气太热才让她有这种错觉的。 那她现在还要再求一次签吗?万一替小姐求到的签不好……算了,就拿这张签回去交差好了,反正她不说,小姐也不会知道。 “我帮你提吧。” 才出寺门,温和有礼的声音随后响起,且有人很顺手的就替她接过提篮。 李春絮呆愣地看着眼前俊笑的脸。 他真的在等她呢……“谢谢。”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下踏实。他到底为什么要等她,还帮她提东西、陪她下山 “龙公子,你……”原是要问的,可是话到舌尖又咽了下去,生怕他给的答案会是自己自作多情。 说不定他只是顺便而已,她一个小小奴婢,哪来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想法 “叫我君昶就好,怎么了?”龙君昶低头看看娇小的李春絮,眼底有着宠溺。 方才他要下山时,就见她“拖”着竹篮,瘦小身躯几乎要承受不住,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看得直心疼想帮她分担一点重量。 没有想过会又遇见她,但再次不期而遇,心里的喜悦似乎又更深了些,就连这两天和杜彦一块调查事情的无趣都被他给暂时扔一边去了。 啧,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哀怨。 他离家就是不想每天劳心劳力的过日子,谁晓得盘缠用尽,不得已只好投靠以前的同窗好友,结果那家伙一口答应要收留他,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净是要他做些得东奔西走的事…… 不过幸好,在这里遇到她,这倒让他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半夜偷偷跑去找她的……可又觉得有些唐突。 大概因为家里都只有兄弟的关系,加上初见面时又看见她哭得凄惨,才忍不住想把她当成自家小妹好好照顾一下……咦?小妹?对呀!他之前怎都没想到 他可以认她为义妹呀!这样就可以带她回龙家堡,她就不必待在王家受罪了。 “没、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怎么会上山来,也是来拜拜的吗?”或者,是来求姻缘 怀峰寺之所以有名,就是因为寺里的姻缘签十分灵验。 灵验……多半是假的吧,她刚刚求到的签看起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说不走寺里的签为了吸引香客,全都是“上上签”呢 想是这样想,但小脸蛋还是忍不住泛红,李春絮更觉烦恼。真是的,打小就不容易脸红的,怎么一遇到他,就频频觉得害羞 “不是,只是受人之托,来山上瞧瞧。”龙君昶随口回道。 一个月前在淮阳山上兜转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现在因为受杜彦所托才又上山来看看,也更加深了他心里的疑惑—— 这么大的一座山却连只飞鸟都没有,岂不是太诡异了 “瞧什么呢?这山里除了树和野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了。”李春絮满眼疑问。她可看不出这山上有什么东西可以看的。 “也对。”他笑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叫我上来瞧些什么。” “他……锦绣坊的大当家?” 上次就看见他和锦绣坊的大当家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的,她才更加确定他出身不凡,跟她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是呀,你知道他?” “不是很清楚……”口气显得有些迟疑。 乐平县里人人都说,锦绣坊的大当家是个喜爱刺绣的娘娘腔,而且还是喜欢男人……龙公子,不会就是杜当家喜欢的对象吧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抬眼瞄着他。 他生得真好,要说会被锦绣坊大当家喜欢上,那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他呢 他也喜欢男人吗 “不清楚也没关系,那家伙老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以后要是看见他,就躲远一点。” 李春絮闻言,再度向他撇去奇异的一眼。 自她的眼神看出端倪,龙君昶笑问:“觉得我的说法很奇怪吗?” “……也不是。” “我和他从小就一起在瀛州书院求学,一直到几年前各自回家,但都还有书信往来,那天……就是,咳,我不小心吃了你的晚饭那天,我才忽然想起那家伙就住这附近,可以投靠。” “书院……是追求学识、考取功名的那种书院?”李春絮好奇的插话。 打小就没离开过乐平县,“书院”这词,她只听说书人说过。 “呃……是那种书院没错。”他缓缓的眨眨眼,“可是我们没去考取功名。” “难怪你们感情这么好。” “谁跟他感情好了?”龙君昶小声的咕哝,见她一脸兴味的瞧他,才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今日他帮我,下回我帮他,再加上又是老朋友了,难不成他还能拒绝让我投靠?”而且那个“下回”还来得该死的快 瞧他现在不就得为了杜彦四处奔波 “你也有需要人帮的时候啊?”李春絮颇觉讶异。 她还在想,依照他那天所“展现”的惊人绝技,应该是可以过得很惬意才对。 “每个人都会有的。不然我就得露宿街头、挨饿受冻了。” “看起来不像……” “不像什么?” “……”自然是不像会挨饿受冻的人呀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他一身上好质料的白衣,还是让人能轻易看出他非富即贵的出身,这样的人哪可能挨饿受冻 可是,他那时候是跑到府里偷东西吃……啊!难道他是个家道中落的少爷,所以才沦落至此 真可怜……李春絮在心底叹息。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阵清凉,却也同时将她手中那张没有握紧的吉签给吹走。 “我的签纸——” 李春絮惊叫出声,赶忙往签纸被吹至草丛的方向跑去,龙君昶则立在原地,含笑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 她跑的速度其实挺快的,不过,就一张签罢了,值得她这样去追吗 “啊——” 忽然听见她的叫声,他心下一紧,丢下提篮便赶到草丛间,却已不见小丫头的人影。 “姑娘?”龙君昶大声唤着,不停在草丛中来回奔走,却一个不留神,双脚踩空,让他掉进个黑漆漆的洞窟中。 有埋伏? 这是他掉下洞窟前的第一个念头,但也来不及多想,人就像颗蹴鞠般一路滚了下去。 好暗 龙君昶撑起身,痛得龇牙咧嘴,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般的疼。 “龙公子,是你吗?”在黑暗中,那声细微带颤的嗓音,显得特别脆弱。 他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泪流满面的小丫头。 洞窟中因为阳光照射不到而一片漆黑,但对于龙君昶这种练家子来说,根本无碍于他视物。 “龙、龙公子……”李春絮想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可是眼前一片黑暗,她压根看不见对方在哪里。 “别怕,我在这。”龙君昶见状,赶忙过去扶她起身。 “龙公子——” “君昶,叫我君昶就成了。”他打断她,鹰般锐利的双眼不停打量着四周。 “君、君昶。”此刻也管下了什么礼教了,她紧紧抓住他强健的手臂,不住地发抖,“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明明只是要捡那张签纸而已,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摔到这种鬼地方 她只记得那时她脚下踏空,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处在一片黑暗中了 “别怕别怕,没事的,这里不过暗了点而已!”发觉怀中人抖得挺厉害的,他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用怕了。” 看她不安害怕模样,他的心也跟着发紧,有种莫名的抽痛。 即使身边有他陪伴,可李春絮还是忍不住哽咽。 自从小时候被小姐关进地窖整整两天后,她就开始害怕这种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了。 “乖乖乖,别哭……呀,我想到了,我怀里有火摺子。” 他脑筋动得飞快,迅速的取出火摺子吹亮,霎时之间视线明亮不少,他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她小脸苍白,心头不免一拧。 见到火光亮起,李春絮才松了口气,可一见自己竟然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连身体也跟着贴上去,小脸一红,就想要放手。 “对、对不起。” “干么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他哭笑不得,倒也不怎么避讳地揽住她后退的身子,柔声安抚的同时,也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记得方才滚进来时,这洞穴的入口极窄,只容一人通过,但现下透过火摺子来看,他们所在的地方却十分宽敞,而且不是洞穴的最底部,恐怕别有洞天。 “龙……君、君昶,我们要怎么回去?”李春絮蚊吟声似的问着。 勘查地势一阵后,龙君昶指着两人后方一个极为狭窄的倾斜洞口。“我们似乎是从那地方掉下来的。” 那洞口离地面约三十尺,就算他可以跳上去,但是依照刚才滚下来的状况,他压根无法使用轻功带着她上去。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一看他脸色凝重,李春絮不禁又哭丧着脸。 呜呜,不会吧?她不想死在这么恐怖的地方…… “也不见得呀!”龙君昶立即堆着笑,拍拍她爱胡思乱想的小脑袋,“前面似乎有路,咱们就往前走,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口。” “真、真的?”李春絮望着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心下有些害怕。 “或者你在这等我回来,我去看看?”知道她害怕,他遂提议。 “不,我也一起去!”她赶忙摇头。 她可不要独自留在这里 “那就一起走吧。”牵起她有些冰凉的小手,他朝那条看似没有尽头的洞穴走去。 “啊!” 才要迈出步子就听见她的叫声,龙君昶忙回头。“怎么了?”只见小丫头泪眼汪汪的和他四目相对。 “我、我脚扭了!”呜呜,可别把她丢在这里呀 “扭着了?”他将火摺于交给她,并小心地扶她坐下,“我帮你看看。” “谢谢……” 龙君昶细心地替她脱鞋,并仔细的审视她的脚伤,李春絮心跳如擂鼓,尤其当他温暖的大掌抚过她的脚背时,更让她忍不住轻颤。 “你会冷吗?”他不由得皱眉,语带关切的问。 “不、不会!”她红着脸,赶紧摇头,并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双握住自己纤足的大掌。 从他的手心传来一股温暖,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以前也不是没受过伤,可是始终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缩在角落等待伤口愈合,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有人呵护着…… “我是不是弄痛你了?你别哭、别哭啊!” 听见他焦急的叫唤声,李春絮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了满脸的泪水。 “别哭呀!我会轻点的。”他拉起衣袖温柔的替她抹去泪水,“等等我先背着你走吧。” “你要……背我?”泪眼里带着诧异。 “你的脚暂时不要走动会比较好,才不会伤到筋脉。”他给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李春絮没有出声,默默的任由他将她扶到背上。 “姑娘,那我们要走喽。”龙君昶背起她,迈步之前还不忘提醒。 “……李春絮。” “嗯?”他不解的回头,却发觉怎么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于是作罢。 “我叫李春絮。”脸埋在他背上的她轻轻启唇。 “李春絮?”龙君昶轻声念着,“很好听的名字。” “这是被卖进王家之后小姐取的,本来叫什么已经忘记了。”她很小声的说。 “真想不到你家小姐也能够想出这么美的名字。”他还以为那位王家千金只懂得风花雪月、为难下人呢 “那是因为我刚好在春天时进府,府里的柳絮飘得到处都是。小姐说我像柳絮一样卑贱,所以干脆叫春絮就成了。”李春絮笑了出来。 小姐才没有那分雅思替她想个好名字咧 “我倒觉得春絮这名字好,春天的柳絮,听来就让人觉得诗情画意。”龙君昶声音含着笑意,“春天要是不飘柳絮,那还叫春天吗?” 看着他的背颈,她心里充塞着温暖。“……你真会说话。” “我只是说出心里话而已。” “谢谢。”李春絮低声道,而后又将头轻轻靠上他宽阔的背。 能认识个这么与众不同的公子,对她而言,还真是奇妙的际遇。 不管这是镜花水月,还是南柯一梦,就让她暂时沉浸在这种被人照顾的关怀中吧。 只要今天,就只有今天。 她想,只要有这短短的回忆,就让她到老都觉得人生值得了…… 感觉到背上人有半晌没有动静,龙君昶体贴的说着,“你要是累了,先趴着睡一下。” “我……不累。”李春絮摇摇头,“我们要走多久才会到尽头?”山洞前方一片黑乎乎的,让人看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底。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里应该是淮阳山的腹地,照理说不会太长才是。” 他边说边观察四周壁沿,发觉墙上渗出许多水珠,愈往里走,水珠便愈多。 “好像愈来愈凉了!”李春絮觉得有些冷。“还有奇怪的味道。” 其实她刚刚就闻到奇怪的味道了,只是到了这边,味道似乎益发浓重,也更臭了 “这附近有暗河吧!”感觉到前方有微弱的风吹来,龙君昶面露喜色。“看来我们找到出口了!” 兴奋之余,他也没有忘记那股让他觉得奇怪,也从没闻过的怪味道…… 看着前方一片漆黑,虽然不明白他从何判断找到出口的,李春絮心底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他没理由骗她,一旦他们可以出去,就不必死在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但,为什么心里又有些不舍……他的背,真的好温暖好温暖…… 愈往前走,风吹的感觉就益发明显,这让龙君昶不由得加快脚步。 等等!这是什么?加速疾行的他忽地停住,往脚边看去。他这一动作,李春絮也跟着拿起火摺子顺着他的视线照去—— “哇啊——” 不看还好,一看她便死死抱住龙君昶的脖子,大声的尖叫起来。 第四章 “她一直在吐,你请的蒙古大夫到底有没有用?” “兴许是受到惊吓,吐一吐就没事了。” “可是她吐了整晚,还高烧不退,这算正常?” “尹兄,你别一直在这儿吵,大夫都没法专心下针了。” “……不是说只是受到惊吓,为什么要下针?” 在意识蒙胧中,她一直听见有人低吼着,用着她很耳熟的好听声音。 那烦燥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的关心。 可是怎么会呢?不应该有人关心她才是啊,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奴婢,关心她,不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样,等她醒来,有力气说话时,她一定要亲自跟他道谢……谢谢他关心她,呵。 “这位姑娘在笑呢!”瞄着床上的病人,杜彦惊奇道。 龙君昶赶紧坐到床边,执起她冰凉的手,轻声唤着,“春絮?” “尹公子,这位姑娘还在昏迷中,你这样拉她的手于礼不合……” “要你多事!”龙君昶瞪了年轻大夫一眼,“她什么时候才能醒?” “很难说。”年轻大夫沉吟着,“或许等会就醒了,也或许要明天——” “你这脓包!”他气极,正想继续大骂,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儿之后,又及时忍住,“你就不能给个确切的时间吗?” “不能。”年轻大夫因为不断挨骂,脸色也好看不起来了。 “好了,尹兄,就让大夫先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杜彦劝道,并示意总管将大夫带出去。 龙君昶冷哼,双眼仍忧虑的盯着小脸惨白、毫无生气的李春絮。 “我还是头一回瞧你紧张成这样。”待人都散了,杜彦随意拣了张椅子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好友以及……两人交握着的手。 还说不是红粉知己?不然这手……是握假的 “我只是担心。”龙君昶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差别?杜彦翻翻白眼腹诽,随即正色看向他,“龙兄,你们在洞里究竟看到些什么?”房里已无其他人,就不用再演了。 “……发黑发臭的动物遗骸。” 事实上,要不是他还有镇定自持的能力,大概也会像小丫头一样大吐特吐吧 “就这样?”杜彦皱眉。 “满地都是。”他冷冷的强调,“从出口到洞内近百尺,堆满了尸骨,各种动物都有。” “……”本来还不觉得什么,这下杜彦不觉冷汗直流。“难怪这段日子以来,淮阳山上什么动物都没有,原来是跑到山洞里去集体自尽了。” “你何时听说过动物会集体自尽的?”这什么结论啊?“它们是被毒死的!” 尸体的颜色黑得不正常,还有异样怪味,绝非单纯的尸臭。 “毒死……”杜彦沉吟了会,“等等我们再到那洞穴去看看?” “我要等她醒来。”龙君昶眼也没抬的直接拒绝。 听他这么干脆的回绝,杜彦的眼又好奇地溜回李春絮脸上。 “龙兄,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可我记得,你们认识的时间似乎不久……”约莫只有一个月不是 “有缘吧。”龙君昶淡淡答道:“她就像个小妹妹一样,我多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杜彦一脸古怪。“小妹妹?” 他就不会这样照顾同族的妹妹,起码不会这样牵着对方的手,守在床前呀 这傻子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龙君昶不满的扫去一眼,“我打算认她做义妹。” “我妹?你确定?” “废话!”受够了好友的刺探目光,他不想再搭理,“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滚出去了。”他指的,是淮阳山上的情况。 遭人一吼,杜彦也不以为意,耸耸肩,便起身定人,“好吧,那今晚干脆我自己一个人去山洞里瞧瞧了。” 在他要踏出房间时,龙君昶适时插了句,“你可以先上陈家看看。” “陈家?” “那些尸首上盖满了白盐。” 白盐的贩卖与购买皆须领有牌照,若是寻常百姓,购入的数量则颇受限制,那些白盐少说也有百来斤以上,要不是盐商,哪有那能力购入那么多盐 盐商陈家吗 杜彦临去前,又回首瞧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啧,他倒觉得自己现在对这两个人的好奇大于对其他事了。 微微呻吟一声,李春絮缓缓的睁开双眼,眨了眨。 这是哪里?不是府里的佣人通铺呀 “你醒了。”温文嗓音中带着些许倦意,龙君昶端着药汤坐在床沿,看着李春絮,眉眼问净是担忧,“你还好吗?” “我……”看了他一眼,她立即忆起在山洞内看见的恐怖景象,忍不住又张口欲呕。 龙君昶见状,赶紧放下汤药轻轻抚拍着她的背,好半晌才道:“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李春絮皱眉点头,尽管她觉得胃里的东西都已经吐光了,但一想起那些画面,还是令她作呕。 “先喝药吧。”他将药汤端到她面前细心吹凉,打算喂她。 “我、我又没病。”瞪着黑乎乎的药汁,李春絮一点也没有乖乖喝药的打算。 “你昨晚发高烧呢!”龙君昶柔声劝道:“也许是吓着的关系,把药喝了对身体比较好。” “不、不要。”她孩子气的撇过脸,不看他还有那碗汤药。 她最讨厌喝药了!喝了之后满嘴的苦涩,好像是在提醒她自己的人生有多悲苦一样。 “喝完药会舒服些的。”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不然等一下喝完药,我拿糖给你吃?” 偷偷地瞥向他,她期期艾艾的问道:“……什么糖?” 她长这么大,就只有在父母把她卖掉的那天吃到一支糖葫芦,还是弟弟掉在地上才给她吃的……不过,那甜甜的滋味,她到现在都还牢牢记着。 “你想吃什么糖?”龙君昶反问。 他自然瞧见她在听见糖时,眼底闪过的那抹光彩。看来要哄她吃药,应该是不难了。 “糖葫芦。”李春絮很小声的说。 “好,就糖葫芦。”爽快允诺,他将药碗交给她,“那你乖乖喝药。” “你……真的要买给我啊?”李春絮不确定地再问,见他颔首,又小声问: “可是,你不也跟我一样很穷了吗?”想起他一个月前,还曾沦落到上王家偷东西吃,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钱买糖葫芦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龙君昶很明显的怔住了。 他的确不能上龙家堡的钱庄去支领银两,最近则因为吃的、用的都是由杜彦负责,所以他也没想过没钱该怎么办。 不然,先跟杜彦借一下好了,那家伙应当不会介意。 “唉!算了,你别这么麻烦还买糖给我。”看他不语,以为自己说中他的伤心往事,李春絮赶紧一鼓作气的将药汁饮尽。 嗯——真苦 “等会我们上街买糖去。”龙君昶接过了空碗,瞧她苦着一张脸,不禁觉得有趣。 “都说不用了,我刚刚开玩笑的。”她急急摇头。 光是药钱就是一笔开销了,她哪还好意思真的跟他讨糖吃 从她表情的变化,龙君昶心里明白她改变主意的原因,不觉轻笑。 这丫头看起来大剠刺的,可也懂得替人着想呢。 “对了,这里是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李春絮突然想起小姐交代的祈福任务,脸上一慌。 “这里是杜府。现在是十七早上。” “十七?”她瞪大眼,“那我睡了一天?” “是啊。” 李春絮脸色一青,抱头大叫,“惨了惨了!我一晚都没回去,小姐肯定会气炸了,老爷也会以为我要偷跑的。” 这下想不挨揍也很难,偷跑被抓回去,会被打断手脚丢进古井淹死的啊 “别慌。”他拉下她的手,柔声说:“我陪你回去,向他们解释你是因为受伤才没办法回去的,如何?” “可是、可是……”她满脸泪水,“小姐要的诗签我也弄丢了,她不会放过我的!” “那就别回去了。”龙君昶委实舍不得她哭得凄惨的模样,“我请杜彦帮个忙吧。” “别回去……”闻言,她怔怔望去,“不回去我能上哪里?” 自从被卖进王家之后,她把那里当成家了,除了小姐说要和陈公子私会那回,她曾动过逃跑的念头,就真没想过要离开。 “当然是跟着我那好兄弟了!” 杜彦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入,让在床边的两人皆是一愣。 “说什么你!”龙君昶不悦的低声斥喝。 他这样说,万一让春絮误会他有什么不良企图还得了? “我有说错吗?”杜彦一脸无辜的对上好友责难的双眼,再笑咪眯地看向李春絮,“李姑娘,我已经差人上王家去说了。” “啊?” “很快,你就不再是王家的丫鬟了。”杜彦摇着扇子,胸有成竹。 “那以后我要怎么办?”她有些茫然。 当惯了人家的丫鬟,突然跟她说可以不必再当丫鬟,她的心里是有窃喜,但是更多的,是担忧啊 “别怕,有我。”龙君昶握住那只小手轻声道。 “可不是?有龙兄在这,你的确可以不用再担心其他事了。不过龙兄,接下来……该你担心自己了。”杜彦以扇掩去嘴边笑意。 “什么事?”龙君昶皱眉看着好友那打算看戏的笑容。 “龙家的人到了,现在正在厅外等你呢。”杜彦眨眨眼,依然是那副无辜到欠揍的口吻。 “二少爷,大少爷要属下问清楚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恭立在厅下的黑辕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椅上的龙君昶。 “我说黑辕,几个月不见,你还是一脸阴沉啊!”龙君昶撇撇嘴,不太高兴的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二少爷的坐骑黑风在离乐平县不远的小镇被找到,所以我们猜想二少爷应该就在附近。”黑辕依然面上不兴波澜,只是眼底多了丝笑意。 龙君昶冷哼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当初将黑风寄放在小镇客栈,就是不想因为带着它被龙家堡的眼线发现他的行踪,哪里料到…… 唉,也不全然如此,他最大的失误就是在乐平县这地方待得太久,久到让龙家人可以循线找来……败笔啊 “另外,昨晚被二少爷骂‘脓包’的大夫是三少爷在江湖上的至交。” 所以说他昨晚被骂之后,就立刻通知钱庄分行,让他们可以顺利逮人。 那大夫和杜彦少爷也是好友,所以二少爷这次会被找到,只能说是他自己误交匪类,怨不得别人。 “那个庸医!”龙君昶咬牙切齿,“下回再让我见到他,非打断他的牙不可!” “二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假装没听见他咒骂,黑辕正色问道。 “我有说要回去吗?”他一脸不满的反问。 “二少爷不回去?” 龙君昶敛眉不耐烦的说:“我打算在这儿访友直到过年,你回去就跟大哥这么说。”打死他都不要回去看帐本 “大少爷也料到二少爷会这样说了。” “既然大哥都料到了,那你就快滚回去。”省得碍他的眼 “大少爷说,若二少爷打算在乐平县久留,那么杭浙一带的钱庄、客栈、船行帐册就一律送至此处,由二少爷过目。”黑辕十分平静的转达。 “你、说、什、么?” 啪!龙君昶手边茶几十分不幸的裂为粉末。 龙家堡主要经营北方的畜牧生意,近年来,更将触角伸至各行各业,只要有利润,就不难发现龙家插足的痕迹,也难怪龙家堡被誉为天下第一堡。再加上前阵子当家龙君吴娶了个公主之后,龙家的声势更是扶摇直上,就连远在杭浙的居民,都能认出龙家堡的徽章 也因此,乐平县里来了位龙家二少,听说还要在县里买宅定居,着实成为县民闲聊的热门话题。 “龙家堡的二少爷啊……”李春絮站在龙君昶暂居的厢房外,手里端着莲子汤正犹豫要不要进去。 听杜公子说,这几天他好忙好忙,所以在她病愈可以下榻之后,就没再见他出现了。 为此,她心里很失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伤。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帮她恢复自由之身,不必再回王家去。这两天她也替自己的未来想了很多,既然不用再当奴婢,她可以在县城外租间小屋住下,然后找一份差事来做。 只是,这样一定……他的恩情她可能没有办法再报答了…… “李姑娘,二少爷请你进去。” 屋里的黑辕陡地出声,吓得李春絮差点没把手上的托盘给掀了。 “谢、谢谢。”向他道了声,她端着托盘,心不在焉的踏进厢房。 他都忙到没时间见她了,那她现在过来,岂不是打扰他了 “春絮,都来了干么还待在外头?”一见着她,龙君昶立即放下帐册绕到她身旁端详。“你今天气色不错。” “没……本来在想要不要等你忙完,可又担心汤凉了。”解释完,她又答道: “大夫开的药很有效。” 切,那个庸医!龙君昶心里嘀咕。 “你……”李春絮打量着他片刻后,眉头不知不觉就拢了起来,“你看起来好糟。” 头发有些乱,颚上也冒出许多胡须,双眼下方还有淡淡的黑影……这样看着,她都觉得有点……、心疼。 他这几天都没睡吗 “真的很糟呀?”接过她递给他的莲子汤,龙君昶十分优雅的吃着。 谁叫他有个没良心的大哥 “你不休息一下吗?”见他喝完莲子汤,就要窝回书桌前看帐册,李春絮忍不住问道。 “我就快把这些帐册看完了,然后我们一起上街买糖葫芦。”他笑着看向一脸担心的她。 他才不要年纪轻轻就被淹没在家业中,他要自由自由自由 可是最近黑辕实在盯得很紧,让他一点偷溜的机会都没有,啧,大哥还真小心眼。 李春絮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审视帐册的侧脸。 他专注的神情,和他笑的时候一样好看。 要是她能替他分担一点辛苦就好了,可是偏她什么都不会。 思绪不由得飘回刚才她到厨房要端莲子汤时,听到的闲话…… “你听说没?少爷从王家买过来的丫鬟,据说是要送给龙二少的!” “当然听说啦!”婢女的口气酸溜溜的,“少爷怎么就没想到让咱府里的丫鬟去伺候龙公子?” “就是,居然让个来路不明的丫鬟抢到这好机会!” 几个女人就在厨房里大说闲话。谁都想麻雀变凤凰呀!可这样天大的好事竟让一名外来的婢女给抢走了,怎能不叫她们气得捶胸顿足 丫鬟们你…曰我一语的说着,全然无人注意站在厨房外边的她。 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状况,她也只好先守在厨房外,等着她们离去。 她确实是有些好运气的。 不然,怎能遇上龙公子,还托他的福得以离开王家 甚至,那天他还当着她的面烧了卖身契,让她恢复自由之身。 她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只是笑而不答,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想什么,这么入神?” “回神,就见龙君昶一脸笑意的站在眼前。 “你……看完了?”李春絮瞄了眼成堆的帐簿。 “嗯。”他点头。这几天他几乎日以继夜的赶着把帐册问题处理好,就是想有多一点时间陪她…… “辛苦你了。”她柔声说道,顺道拿起自己的帕子,替他拭去脸上的细汗。 “谢谢……”龙君昶微愕,但表情不动,任由她替自己擦汗。 仲夏时节,天气燥热,就算静静坐着也容易出汗,可怎么她的手一挥,仿佛一片火浪擦过,让他更觉燥热难耐 她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不靠近,很难闻见,而眼下他俩的距离又是如此接近……近到,他一吸气,胸腹中就充满她的气味。 他这是怎么了 “好了。”细心擦干他脸上汗珠,李春絮笑道:“你要不要睡一会?” 其实刚刚,她最想做的不是擦汗,而是替他将眼下的黑影抹去。 “睡一会?”龙君昶纳闷,“我们不是要上街买糖葫芦?”这可是他亲口答应她的 “可是我听杜公子说,你已经忙好多天了!反正糖葫芦也不急着现在买,你先睡一会吧!”她现在,只想看到他好好休息。 “那你呢?” “我?”她眨眼,误解了他的意思,“我现在每天都睡得很饱呢!”也吃得很饱 龙君昶不觉轻笑出声,“那你等会要做什么?” “等会?”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去绣坊瞧瞧。” 去看看能不能在绣坊找份差事…… “绣坊?”他讶异地张眸,“你要买绣晶?叫杜彦让人送来不就成了?” “不是啦!”她赶紧摇头。“我没有要买东西,你可别再叫杜公子送东西给我了。” 前天她一下床,就瞧见杜公子叫人送来的几套新衫,还有许多配饰,差点把她给吓傻。 她明明就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丫头而已。 “你不喜欢那些新衣服?” “当然喜欢呀!”她严肃的看着他,“可我总不能平白无故收别人东西吧?” 龙君昶有些难过的扁扁嘴,“我在你眼中算‘别人’吗?” “噗哧!”他怎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由于怕伤了他脆弱的男儿心,她只好止住笑意,暗自深呼吸了之后才开口。 “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光是卖身契的恩情,她就还不起了 “什么欠?”他敲敲她的额头,“我又没有要你还。” “为什么?” 她真的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愿意对她这么好?难道他……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思吗 她可以在心底,偷偷这样期待吗 即便她知道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你就像我妹妹一样呀!”真是傻丫头,这还用问吗 “妹、妹妹?”闻言,李春絮吃惊的瞪着大眼睛看向他。 他、他、他当她是“妹妹” “是啊。”他点点头,“我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从小和他们打架打到大的,也没有过照顾妹妹的经验,不过我想,有妹妹,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吧?” 想把好的东西送她,看她露出笑容,这样,他也会跟着开心。 “你……把我当妹妹?”这个打击令李春絮眼中神采完全退去。 原来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她还以为他至少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是呀!”龙君昶浑然未觉她的异样,迳自说道:“春絮,我认你做义妹吧 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很自然的就在脑中形成。 “义妹?”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咀嚼这个称呼,半晌抬起头,很坚定的看着他的眼,摇头道:“我、不、要!” 第五章 原来,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他不过把她当成妹妹而已,那她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好愚蠢啊—— 李春絮有些难堪的抱住脑袋,很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干脆找个都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生活好了 “你还好吧?” “啊?”闻声,她马上抬头,一张熟悉面孔跃入眼底,“孙大夫。”那个病中时常来看她的大夫。 “好像很烦恼的样子?”孙易笑着回望这个害他被人骂“脓包”的小丫头。 “没、没事。”李春絮赶紧摇头,朝他福了福身。 瞧她不欲多说,孙易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又扬扬手中的药篓,“可以帮我个忙吗?” “咦?” “我得把这些药材分类切磨,没个帮手实在忙不过来。”他很无害的笑笑,“听说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那么,有兴趣来帮我做事吗?” “我、我吗?”她怀疑的看着他,“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耶!” “不要紧。” 孙易唇角依旧维持着上扬的弧度。反正他的本意也不在于她能否帮上忙。 倒是这样做,可能很快就有好戏可以看,但不知道会不会等很久就是了。 呵,希望那个龙君昶别让他失望才好。 一阵阵夜风轻轻吹拂着大地,少了几许炎夏的雾气,一白一蓝两道身影,正半卧在杜家屋顶上,把酒邀月。 “我有说错什么?”龙君昶趁着对龙家杭浙一带的商行做完指示的空档,拉着好友一块喝酒。“她为什么不答应?” 杜彦以扇掩住自己的笑脸,不让好友看见自己的表情,“大概是她不想你当哥哥吧。” 不得不说,这好友的迟钝还真是惊人啊 就连只见过几面的孙易都能看出他对李春絮不觉流露的感情了,怎么当事人自己不晓得,还想认作妹妹 “为什么?”龙君昶不解。 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啊!每次只要看到她,他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好起来,要是做了义兄妹,就可以永远一起生活了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想认她做义妹?”杜彦翻了白眼反问。 龙君昶认真的想了半天,不是很确定的回答,“有缘吧!” 他只知道,不想再看到她无肋的任人欺凌,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与她结拜,有了龙家堡做靠山,看谁还敢欺负她。 “你跟我府里其他丫头就无缘?”杜彦凉凉的丢下一句。 “又不一样。”不懂好友怎会扯到其他人身上,龙君昶皱眉。 虽然就连他也解释不清,但在他心里,春絮的确是很特别的存在。 活了二十几个年头,还是第一次有个女子的身影可以进驻他的心中…… 他忘不了她哭得像只花猫的小脸,那双慧黠灵动的眼珠绽放光彩时,总让他忍不住想满足她一切的愿望,还有替人着想的一面,也让他疼惜…… “孙大夫,谢谢你还特地送我回来。”李春絮软绵绵的声音飘进龙君昶耳中,让他分神往下瞧去。 因为角度的关系,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愉悦。 至于那个立在她身边的碍眼木头…… “那个庸医!”他咬牙切齿的飞身纵下,完全没发觉身边好友已经捂着肚子无声的狂笑着。 故作诧异的嗓音微扬,孙易勾唇微微一笑。“原来是龙家的二少爷啊!” “你有事吗?”龙君昶瞪着他,很想将那笑容打掉,只是凝于李春絮也在场,实在不便有所动作。 这家伙也是害他被大哥人马找到的帮凶之一呀!而且,他居然还敢诱拐他的春絮?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 他的春絮……唔——他的…… 脑中忽然有道念头出现,可是龙君昶不及深思,就放任它一闪而逝。 “也没什么。”孙易耸耸肩,瞄了眼躲在屋顶偷笑的杜彦,说:“只是恰巧碰到李姑娘,请她帮忙些事情罢了。” “既然没事,那我们也不送了。”冷淡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会,龙君昶这才转向李春絮,一改厉色的温柔道:“很晚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说完,拉起她的手便转身离去。 而被遗忘在夜色中的两道顽长身影,颇为玩味的看着双手交握离开的两人。 “你喝醉了?” 李春絮眉眼间净是担心,在走到杜府的后花园之后,关心的问向身边人。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并不薰人,只是会让人怀疑他此刻是否清醒。 再者,她也没看过他用那么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他对孙大夫好像很讨厌 “没有。”龙君昶摇摇头,俊美的侧脸虽然有些冷然,但仍无损于他的耀眼。 一只是你那么晚才回来,我有点担心。你怎么和他一起回来?” “提起孙易,李春絮嘴巴便滑开一抹笑,轻声说:“孙大夫真是个好人呢!” “……”他拧眉,仍强忍着没说话。 “他知道我想要找份差事做,所以叫我去他的医馆帮忙。”每个月薪饷有一两银子,省吃俭用一点,要不了多久,她应该可以如愿的在城外买间房住了,不然,至少也应该将卖身契的钱还给他。 “找差事?”龙君昶眉头拢得更高,“你为什么要找差事?” “总不能一直赖着你白吃白喝呀!”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从来没有妄想过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自然不会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只是,他对她那么好,要不喜欢上他,实在太难了 但,只有她自己单方面的喜欢,那还不如……从此离他远一点,免得他一对她好,她就开始产生幻想。 “你才不是白吃白喝……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什么?”龙君昶眉头锁得死紧,仔细的审视着她的表情。 “我本来就是,怎么会有人说什么?”她却是态度坦然,然后伸手轻抚着他的眉心,“你一皱眉,就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龙君昶了。” “……你认识的龙君昶?”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月色下,格外魅惑。 “就是永远挂着笑容,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心地很善良的龙君昶呀!” 她笑得很开怀,“而且还能给人带来好运呢!” 说不定,她眼下的好运全都是因为他而来的。 “讲得好像我能趋吉避凶一样。”他笑出了声,也因为她的温柔碰触,紧锁的眉头也松了开来。“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找差事。” “我明明说了。”李春絮着实无奈的叹气,“就不想再占你便宜了嘛!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我再不做些事情,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的。” 她不想当他的妹妹,如此两人非故非亲的,要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帮助,她办不到。 “我不……” “别说别说。”在他的话尚未说出口之前,她先行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你也不能这样无止境地帮助别人呀!要是有人因此而吃定你,那可怎么办?”语气中,有着很大的关心。 也许她的关心他根本不看在眼里,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说。 照他这样,她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多月前他会没有钱吃饭了。 一定是都把钱拿来帮助别人,这人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多为自己着想一下 提醒他,不是要他改变善良的本质,只是希望他可以不让自己饿着。 “我倒希望你吃定我。”被掩住嘴,他只得小声的嘟喽。 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能跟“善良”两个字扯上边。他的帮助,就只有针对她而已。 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李春絮接着又道:“总之,我也闲不下来,人活着就是要工作的嘛!” “我倒觉得人活着是要享乐的。” 她笑盈盈地指正,“你在说什么?明明最近都在忙的,不是?”所以她怎么好意思白吃白喝,然后看他一个人忙碌 “那是因为最近黑辕把我看得死紧。”要不然,他老早在外逍遥了 “可是,就算他下看着你,你也还是得工作的不是吗?”她不是很明白,只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不是。”龙君昶得意的扬眉,“我现在只要等到黑辕不注意时,偷偷溜……” “什么?”终于明白他的打算,李春絮吃惊地看着他。 “你觉得人都要工作才是对的?”原本想将自己偷溜的计划供出来,顺道邀她成行,可怎么看到她澄澈的双目反倒是说不出口了?她会不会讨厌他这种喜欢偷懒闲晃的人 “这是自然。不工作哪有饭吃?”这不是大家都懂的道理 看着她一脸认真,龙君昶心里不禁对自己只知吃喝玩乐的行为感到羞愧。 现在想想,其实大哥真的是很辛苦。替他分担一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当然是要有她陪着他。 只要有她陪着,不管工作多令人烦闷,他也一定会努力做完的 “春絮,我……” “呀——” 正要说些什么,惊见李春絮不小心踩着裙角,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他赶忙飞奔向前,伸手一捞,人是拉住了,但没想到自己也跟着没站稳,与她一起跌在花丛泥地里。 “你——”话在她抬头的瞬间顿时打住。 李春絮愣愣的看着被压在身下那圈住自己的男人。月华洒逼他的脸,让他看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人。 她还记得第一眼看见他时,他真是从天而降的……一个为了帮助她而出现的翩翩公子。 龙君昶也深深凝望着她,芬芬气息离他好近好近,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紊乱起来。 “你别乱来啦!” 一声娇斥让两人身躯皆是一震,僵硬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哎呀,这里又没人,没关系的啦,亲一下就好。” 月光下,一对男女暧昧的搂抱着,看得龙君昶与李春絮尴尬不已。 是杜府的下人。 这种男女私会的事李春絮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她还是第一次和个男人一起目睹…… 好不容易,那对男女终于离开后花园,李春絮终于松口气,却在她转头看向龙君昶时,发觉他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 他凝着她的目光太灼热,原本她脸颊就红成一片,这下更连脖子、耳朵都染上瑰丽的色泽。 “你……我……”李春絮有些结巴,好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他干么这样看着她 “你脸好红。”龙君昶抬手轻轻抚过她的粉颊,低声轻喃着。 也好美。 因为他的触摸,她全身几乎要战栗起来。李春絮僵直如雕像,动也不敢动,水玉似的双眸半垂,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明明应该是凉爽的夏夜,四周的空气却都变得燥热起来。 “春絮……”抚着她脸颊的手,不知不觉问,已然悄悄伸到她的后脑。 他吐出的浊热气息让她有些心慌、不安。 他要做什么呢 “春絮——” “什、什么?”她的声音干巴巴的,依然不敢抬眼看他。 怕她一看,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逾炬的事情来。 他只把她当妹妹的…… 龙君昶直直盯着那嫩红的菱唇,心底竟有股冲动想要品尝,未几,他也真顺从了渴望,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前,先一步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 含着咬着细细品尝那甜美,有点像是小时候吃的糖饴,香馥诱人,让他不想放开。 “……真的不是红粉知己吗?” 远处的屋顶上,浑身充满药香的孙易轻声笑喃。 “我也很想知道,这样,他还敢说当她是妹妹吗?”杜彦在旁,看了交缠的身影良久,亦是一脸玩味的道。 天啊,这实在是太太太羞人了 李春絮恍神地坐在医馆后的小院子里,一边拨着手上的药草,一边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脸颊发烫、心儿怦怦乱跳,打从昨晚,她就一直维持这种情况。 他亲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是只拿她当妹妹看而已 “春絮、春絮?小春子——” “嗯?啊!”李春絮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大跳,往后跌去。 孙易蹲在地上,看着摔得四脚朝天的女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啊!”她赶紧爬起来,忙笑着问:“孙大夫,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这种草药要留的是叶子,可是你把叶子都给拔光了。”他指着地上那堆被她拔得都看不出原貌的草药说道。 “什么?”她瞪着地上草药,“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怎么这么笨,连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下她要拿什么来赔 “没关系。”孙易偷偷笑了笑,随即恢复正经地在她身边坐下,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和龙家二少爷……” “我跟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啦!” 话都还没听完,李春絮就嚷着撇清关系。 “……我也没说你和他不清不白呀。”瞧着她这此地无银的举止,孙易挑眉,“还是,你心里有鬼?” 昨晚他和杜彦可是在屋顶上看足了瘾才离开的,不过,这事可不能让当事人知道。 “没有没有!”她飞快摇头,然后捂着自己的唇又道:“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清为白的!” “那也不重要。”他忍着笑小声哺道,随即话锋一转,“我昨天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啊?”她呆望着他,想了想,最后只得老实的说:“我、我还没想到。”因为她昨晚都在想着那个吻…… 昨天孙大夫向她提过,既然要帮他的忙,住在医馆里是最方便的,况且她又不是杜府丫鬟,一直借住杜家也有些不妥。 至于龙君昶,他已经买下城北的大宅,正请人修葺中,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搬过去了…… 到时候,她就更没有理由留在杜府打扰,那么她足不是应该认真考虑孙大夫的提议 虽然想到要提早搬离有那个人的地方,心就微微抽痛,不过多在他身边逗留,难保她不会愈陷愈深…… 只是说,为什么他昨晚要那样做,他明明不是会轻薄姑娘的正人君子…… 难道是因为喝醉了 “无妨,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孙易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脸苦恼的模样。 “孙大夫,谢谢。”闻言,李春絮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想我明天就先搬过来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步她勇敢跨出。 厢房里,原本应该要弄清楚自家商行所有进出货项目的龙君昶,却花了半天的时间在发呆,手不是握着毛笔,而是不停的抚着嘴唇。 他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的……无法自制。 他一直以为只是把春絮当作妹妹看待,毕竟那种异样的情绪太陌生,是他从没有过的,所以,是他弄错了 那……她呢 昨晚从那绵长的亲吻中清醒之后,她就捂着脸跑掉,让怀里顿失软玉温香的他觉得伥然若失。 今晨他去找她时,却发现她已经上孙易那儿去了……找差事吗?该死,那个庸医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 说不定他根本就是和杜彦串通好,要一起看他笑话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孙易笑得欠扁的脸。原来,真正迟钝的人是自己呀 连没见过几次面的孙易都能看出他的情绪,而他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他对春絮…… 龙君昶唇角勾着笑,一察觉那份情感,即使只是想着那个名字,也能使他心情大好。 “唷?你在发呆?”杜彦摇着扇子,一派悠闲的走进房里,看看成堆的帐册,不怎么意外。 发生了昨晚那场意外,他要是还能静下心来处理公事,他就真的服了他。 见损友来,龙君昶翻了个白眼,“你绣坊快倒啦?没事不会回房里刺绣?” “我可是好心来通知你一个消息。”不以为忤,杜彦却还兀自笑得三八兮兮的说:“你的‘妹妹’已经打算搬到孙易的医馆去自立自强了呢!” 刚刚孙易派人向他回报消息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从绣坊跑回来,跟君昶一分享”这好消息 “搬去医馆?”龙君昶皱眉,“谁准她搬的?” “她现在不是自由之身了吗?”杜彦反问,“再说,人家可也没答应要当你义妹,你有什么权利限制她?” “我——”当然有!就凭昨晚的吻…… “哎呀,既然那丫头不识好歹,不想当你义妹也无妨,反正,我府里多得是丫鬟,你可以从中再挑一个当妹妹也不错。”杜彦语带揶揄的提议。 “闭嘴!我才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什么妹妹!” 杜彦故作讶异。“怪了?义妹不是你自个儿说要认的?” 看来是昨晚的缠绵让他醒悟喽!这么快呀?幸好幸好,不然,他都要以为自己是跟块大木头做了十几年的朋友。 “你真是多事!”龙君昶不满的横了他一眼。 “嘿,兄弟,我要是不多事,你早流落街头啦。”杜彦痞痞笑道,一点也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快滚 龙君昶冷着脸,心底只挂记着李春絮打算要搬走的事情,没闲情应付这个长舌的家伙。 “当然有。”要谈正事,杜彦立刻换上一脸正色,“我拿了具山洞中的动物骸骨请孙易看过了,他说那是苗疆特有的毒药。”至于盖在上头的白盐,根据孙易的推测,应该是拿来吸收尸骨上的毒素,然后……拿来做别的用途。 毕竟若是真的有人中毒,谁会想到问题出在白盐上 真是高招啊 “你连他都扯进来?”龙君昶感到有些头痛,“下药的人已经可以确定是谁了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杜彦口气难得的严肃,“应该就是你那个‘妹妹’的前任主子的准夫君!” 啧,这头衔,还真长。 第六章 “春絮……” 低低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原要进房间收拾东西的李春絮身子微微一僵,才缓慢的回身。 让她苦恼了一天的正主儿终于找来了,可是,她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呀 “你——”龙君昶凝视着她低垂的小脸许久,才道:“你要搬到医馆去?” “嗯。”李春絮轻轻点头,但依旧没抬起脸来。 “是因为昨天——” “不是不是!” 一听见他提起昨晚的事,她立刻跳了起来,活像给人踩了尾巴的猫,赶紧冲进房内,连门也顺便甩上了。 “昨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她是喜欢他的!可他若当她是妹妹,那么他心里必定会对她有愧。 那不如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龙君昶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什么?”难以置信会听见这样的话。 明明就发生了,而且他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感情,为什么要当作没发生?难道她连一点点喜欢他都没有吗 “那个……我、我一直当你是兄长,所以昨天的事就别再提了!”李春絮靠在门板上,口是心非的说道。 “兄长?”龙君昶如遭雷击,只能呆立于她房门口,脸色青白交错,平时总是带笑的俊脸现下难看极了。 她只当他是兄长 她怎么能只当他是兄长?在他发觉自己的感情之后 “春絮……”彷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了,龙君昶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李春絮没应声,可是听着朝气尽失的嗓音,不觉心头一拧。 她有些不明白了,他不是只当她是妹妹吗 那她的识相应该会让他如释重负才是,为什么他的反应会如此奇怪 “春絮,你不是……不愿意做我的义妹吗?”龙君昶在沉默许久之后,想起这个问题。 “我……我只是个下人,根本不配。”她犹豫了下,才回道。 “我从没当你是下人,再说,你现在也不是了。”他走向前,整个人几乎要贴在门板上了,声音还是一迳的轻柔。 “我知道,可是我们、我们还是相差太多了……所以我不能做你的义妹。”李春絮低声答道,眼神有些落寞。 是啊,两人的身份便是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别说是要断了自己的意念了,只要她稍有自知之明,就该明白他身边是不会有她的位置的。 许久,龙君昶叹了口气,“春絮,我也不想认你做义妹了!” 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怎么可能任她就此溜走,还带走他的心呢 况且昨晚,她对那个吻也没有排斥不是吗 那就表示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她几回嚷着不做他的义妹,但亲耳听他收回前言,心底还是难免有些受伤,不过她仍故作轻快的回道:“你知道我们不适合做义兄妹就好。” “嗯。”他轻轻应声,“你……什么时候要搬?” “明天一早。” 早点离开这个有他在的地方,也可以让自己早点死心。 不然每次见了他,心中的情绪就开始起伏下定……他人很好,或许她挟着昨晚的事要他负责,他真会收她当小妾。 可是,她没办法啊 对一个真心诚意待她的人,她不该因为自己的私欲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再说,当人家小妾,算了吧!难道那些大户人家姨太太争风吃醋的戏码,她看得还不够多 “我知道了。”他幽幽叹息。 “……很晚了,我要去睡了。”见门板上依然映着男人的身影,李春絮忍不住说道。 “嗯,我在这待一会,看看月亮。”龙君昶盯着门板,心不在焉的。 “那……你也别看得太晚,要早点休息。” 她走离门边,默默地坐在床沿看着门板上映出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有着极宽阔的背,她曾经靠在上头……以后,不知道哪个女人有这份福气靠着他呢 想到这,李春絮不免苦笑着摇头。 别再想了,总之哪个女人都可能,就是不会是她李春絮 眨眨眼睛,逼退心酸的眼泪,她除去鞋袜及外衣,躺上床去,面朝内的闭上双眼,试着将门板上的身影逐出脑中。 “好好睡吧!我的春絮……絮儿……” 龙君昶伸手轻放在门板上,低声的喃着。 他才没那么轻易放弃自己想要的 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他想办法让她也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意便成了,不是吗 自信的勾起唇角,龙君昶在心底暗自立下誓言。 “唉!” 第三百六十七声叹息,自李春絮口中逸出,一向活泼有朝气的小脸此刻却显得有些阴霾,她无精打采的在分着草药。 “我说——小春子,你是怎么了?”送走最后一名病患之后,孙易走到了她面前,颇为玩味的看着她。 “啊?”李春絮眨眨眼看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他,又环顾了医馆一圈,好半晌才道:“咦?怎么没病人了?” “被你的叹气声吓跑了。”孙易笑叹。 “吓跑?”她皱皱眉,“我啥时叹气啦?” “从我一早开门问诊,你的叹息声就没停过,我的那些病患个个都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难过的跑回家去了。”他开着玩笑。 “什么?”李春絮瞪大眼睛的惊叫,“那怎么成?病患要是跑回去就不得了了!” “你干么那么紧张?” “当然紧张!”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脸,这下倒是恢复了生气,“病患走了就表示医馆生意不好,生意不好孙大夫你就会没钱赚,跟着我这夥计就没有工资了!” 她可没忘记搬来这里就是为了赚钱还给龙君昶的 “也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算得还挺精的。孙易忍住笑,佯装正经的说:一但是病人会跑,还不是‘多亏’你老是咳声叹气的关系。” 叹气也就算了,时不时还摸着自己的唇脸红傻笑着,那些求诊者都差点以为医馆里出现了疯子 “我、我哪有?”李春絮小脸转红,有些尴尬的反驳。 “哪没有?”他指着她手中的草药,“你又把我分类好的草药弄混了。” “咦?” 她低头一看,果见各类草药全部混在一起。 这是第几次了 李春絮忍不住垮下脸来。 这几天她老是犯这种错误,要不是孙大夫人太好,她恐怕早就被赶出医馆了。 “好像从你搬出杜家开始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小姑娘心事不难猜。孙易托着下巴,状似不经意的说。 小脸全是满满的错愕。 “是因为这里没有你想见的人吧?”他笑道。 “才、才不是,孙大夫别乱说!”李春絮低声辩驳,殊不知自己心虚气弱,脸上也出现不自然的红晕。 她才不是在想龙君昶,她没有想他!她只是、只是…… “我有乱说吗?”孙易无辜的看着她,随后又道:“听说龙家二少爷要搬到城北的宅子去了呢。”就不信这丫头还能没反应。 李春絮心跳漏了一拍。“是、是吗?” 他已经要搬到城北了啊?城北离医馆不远,或许她可以偷偷去看看他…… 她对他没有非份之想的 只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想知道他过得怎样而已 对,只是这样,毕竟他是她的恩人,表示一下关心,不为过的 “……你觉得如何?” 孙易的声音淡淡的,飘散在她耳边。 “什么如何?”自从搬出杜府后,就很容易神游太虚的李春絮自然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茫然的看着对方。 “我说——”孙易睨了她一眼,“龙家二少爷的乔迁之喜,咱们也该上门道贺一下吧?” 虽然他和龙家老二不熟,但毕竟和他弟弟是老朋友了,去道个贺也是人之常情……当然,重点还是在看戏。 “上、上门道贺?”李春絮瞪大眼,心跳又开始失速。 那不就表示可以见到他了 她好多天没和他说到话,真的挺想念他的!可他那天也说了不要她当义妹的,那不就代表他认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样,她还出现在他眼前,他会不会……觉得她很讨人厌 “这是当然了。”说着,他目光往医馆大门方向一瞥,才又回到她身上,“不过,他那种败家子或许也不希罕——” “君昶才不是败家子!”李春絮立即打断他的话。 她脸色涨红,眉头深锁,显然就是来气了。 “不是吗?”孙易眨眨眼,“可我听说,他这回正是因为不想接手自家的商行才逃家的。小春子,这种男人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谁都知道龙二少是大老远从北方逃到杭浙来的,可不是他含血喷人。 “他明明不是。”不明白一向温言有礼的人怎会突然说起别人的坏话,李春絮正色看着他,“他一定是因为工作太辛苦,才想休息一下的!” “小春子,这你就不懂了。要是他动不动就觉得需要休息,把事情都丢给自己的兄长去做,”他顿了顿,跟着又向她靠近了些,笑道:“你觉得这种男人跟陈家少爷那种成天只知吃喝玩乐,动辄一掷千金的二世祖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也不管孙易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将草药用力放在桌上,十分不悦的说:“君昶他很善良,也很负责的!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如果真像孙大夫说的,龙君昶那时候就不会帮她把陈公子带到王家,也不会替她找来鸡腿充饥,更不可能在她掉进山洞时跑过来救她的 再说,她也亲眼见到他看帐本看得两眼充满血丝的疲累模样,他才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呢 “你又知道了?说不定他连成家之后都得靠兄长呢。这样的人,的确是不能和陈公子相比……至少陈公子他还懂得自己钻营生意。”孙易倾身向前,整个人十分贴近她,一张温文尔雅的俊脸近在李春絮眼前之处。 “你在干什么?该死的庸医!” 一声暴喝突地响起,如惊雷作响般震得人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李春絮只觉腰后一紧,被人狠狠往后扯去,而一只手臂则掠过她眼前,朝孙易那方向挥去—— 医馆内,名贵的沉木檀香燃烧着,飘出满室薰香,然而一室的寂静,却让低头假意整理药材的李春絮心神不宁。 她不时偷觎着眼前的高大身影。才不过几天不见,不知怎地,就是觉得他变得憔悴了。 是因为每天忙着处理那些公事才会这样的吗 “你这几天,住这儿还习惯吗?”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她的龙君昶。 方才,他在医馆外头,原本想等孙易出去后再进来找她,没想到那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靠他的春絮丫头那么近? 一气之下,他失去理智便冲进来赏了孙易一拳……要不是杜彦拉住他,绝不是一拳就能善了的 李春絮点点头,“孙大夫对我很好……你刚刚怎么无缘无故对他动手?” 她怎么也想下透,一向温和有礼的人怎会动手打人 难道他和孙大夫有过节吗 这也并非不可能,他先前老说孙大夫是庸医,而孙大夫也骂他是败家子…… “我——”龙君昶看了她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 他要解释自己是在吃醋吗?这样会不会吓跑她 在她未对他有相同的情感之前,他并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 “你是听见孙大夫说的话吗?”小脑袋微微一偏,李春絮猜测,“你别生气,我会跟孙大夫说,你才不像陈公子那种人!” 龙君昶脸色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那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 刚才在门外,她替他辩驳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他心里很感动,可是仔细想想,孙易说的也很接近事实……他确实是想把事情全丢还给大哥。 还记得前些日子,黑辕曾转述大哥的口信—— 不先立业,如何成家 大哥大概是收到黑辕对他近况的回报了,所以拿这番话来勉励他,希望他能接管杭浙一带的商行。 要是以前,他铁定将那些话当耳边风,他向来孑然一身,一个人什么事都好解决。 即便是找不到东西吃,他也能大刺刺地“去借”,但若有了想珍爱的人,那他就不该如此随性了。 他必须一肩扛起所有责任,才能为对方遮风避雨,而无须再仰仗别人出面…… 唉,要是他早一些想透就好了,春絮的事也就不必让杜彦来做,他也不用欠下人情了。 “你当然是个很好的人呀!”还以为他是在意别人说闲话,她连忙安慰,也忘了先前两人之间的尴尬。 “你不会觉得我……下负责任或是很没用?”龙君昶脸色微窘地问。 毕竟他俩会认识,肇因于他偷吃了她的晚饭。 “当然不会。”她想也不想的答道:“你别把孙大夫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不了解你,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你了解我吗?”眼前的乌黑大眼盈满真诚,他不禁再问。 “我……”李春絮瞅着他,愣了片刻便低下头,小脸又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春絮?”他悄悄走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温柔似水地俯视着。 “我、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察觉到他的欺近,她的头垂得更低,“你很善良,会帮助别人——” “那你怎么不愿意抬头看我?”他口气幽幽的问道:“或是,你在气我?” “我没有!”闻言,她惊惶地抬起头来,却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眸,心下一惊,又想低下头去,这次下颚却让人给撑着,没法再逃避。 “没有就看着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坏了她,“要不然,我会以为你在为那晚的事情生气。” 李春絮扁扁嘴,声音有些闷,“就说不要再提那晚的事了!” 她都已经打算要当成一场梦忘记了,他老是提起做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他愈提,她就愈忘不了吗 “好,不提那晚的事。”龙君昶笑了笑,手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的肌肤光滑细嫩,触感很好,让他舍不得就此松手。 “你、你……这里是医馆,你还不放手?”李春絮有些恼了,见他还捏着她的下巴,伸手便想推开他。 医馆是对外开放的,人来人往,万一给人看见惹来闲话还得了 那晚的事没人看见,她也就认了!可是现在是大白天,他要是再不放手,让人看见,闲言闲语可会追着她一辈子的 “那庸医刚才说,医馆今日休息。”他想也没想就答道。 “什么?”她惊讶的扬高了嗓音。 她怎么不知道医馆今天休息?刚才孙大夫也没跟她说啊 “春絮,我不喜欢你搬到医馆这里。”他说这话时神色无比认真,“我今天就要搬到城北的宅子,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我怎么能跟你一起搬过去?”她不太能理解他过于“异于常人”的想法啊 “怎么不行?”龙君昶淡笑,“我不放心你住这。” “这……我住这挺好的。”她避开他的灼灼视线,垂下眸子,“孙大夫对我很照顾,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再者,她与他非亲非故的,何必担心她 “就因为有他在,我才不放心。”龙君昶暗自嘀咕,随后才道:“我想亲自照顾你,才能安心。” 他会拖这么多天才来找她,一是为了让她先冷静几天,对于那晚他的冒犯之举不再介怀,二是想先整理好住所,再带她一起过去,让她不至于像在杜府有寄人篱下的感受。 他想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才不需要你照顾!”李春絮懊恼的说道。 一会拿她当妹妹、一会拿她当小孩,这个男人永远不懂她想要的他根本就给不起 “我当然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不禁朗笑出声,毫无预警地就靠近她的唇,“那天晚上,我不后悔那么做。”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叫她气息一窒,惊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他他……他刚刚在说些什么自己知道吗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的话,你猜猜我会怎么做?”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他露出惑人的笑意。 “怎、怎么做?”她瞪着他的脸,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 好热!她觉得浑身燥热……是不是因为在医馆待久了,让病患传染上风寒了 “不猜猜看?”他的长指细抚着她娇俏火红的脸蛋,眼底满是疼宠。 “我、我猜不出来……”她的脑袋现在根本就糊成一团了,哪还有心思猜;: 两人间的距离过近,让她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鼻子里盈满他的气味,是那样霸道地占住她整个心肺。 “要我告诉你吗?”龙君昶稍稍退开一点距离,很满意的看见她眼中闪过惋惜的光芒。 呵呵,看来这丫头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意嘛—— 李春絮还是只能讷讷的看着他。 他说不后悔那晚的事,那是不是表示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会做出一样的举动呢 可他明明是想认她做妹妹的,他都是这样对待每个义妹的吗 千万思绪一一闪过脑海,她却无法及时做出任何反应,只看见近在眼前的那张笑脸。 那张,为她展颜的笑脸…… “我会这样……”他笑着,低头吻上那微启的红唇。 李春絮娇躯微微一颤,才伸手想将他推开,未料他却张臂紧紧环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放任他在唇上燃火。 口干舌燥啊,她已经很热了!他一贴上来,就让她觉得更热了 可为什么明明就应该要他住手的,她却一点也都不想停下来 她这样,太不知羞了吧 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才可以,要不然被人看见还—— “哎呀,我们打扰了什么好事吗?” 一道戏谵的声音自医馆门口传来,让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停了下来。 龙君昶笑着看看僵直在怀里的女人,十分“好心”的拍拍她脸颊,笑道:“絮儿,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 第七章 两个月后,悦来客栈。 “唉!” 一名蓝衣年轻人煞有其事的叹着气,让另一名浑身药味的男子,忍不住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干么叹气?” “我觉得君昶这小子真的变了。”杜彦摇头晃脑的说。 “哦?”孙易倒是兴味十足,“怎么个变法?” 他以前不认识龙君昶,所以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想想,距离那天咱们在医馆里看到他们做了那种下流勾当,都已经两个月了。可是,那小子居然还老神在在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杜彦嗑着瓜子,一边喝茶,完全无视旁边还有一堆人正拉长耳朵偷听。 “也对。”孙易眼睛四处转了圈之后,憋着笑回道:“这姓龙的还真不是个东西,竟敢这样欺负我医馆里的夥计!” “客倌啊,他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下流的勾当啊?”店小二终于忍不住了,假意来倒茶水,涎着笑的问杜彦。 不是只有他好奇呀,全客栈里的客人都好奇呢 这两个月来,杜公子和孙大夫总会上他们客栈喝茶,顺便感叹龙家二少爷做的“下流勾当”,可却完全没有人能从他们口中套出内幕,现下外边连赌盘都开了,在赌究竟是怎么个下流法。 可惜没人有胆去问当事人,所以彩金累积至今据说已经高达一千两白银了。 “这……”杜彦神情犹豫,半晌才道:“这种事怎能拿来闲说呢?” “唉,道人是非枉为人呐……”孙易也感慨着,又问:“小二,你当咱们是那种人吗?” “不是、不是!”店小二一愣,连忙摇头,“小的并没这个意思,就只是好奇罢了!” 唉,看来今天又问不出来喽 他已经投了十几两赌资进去了,什么时候结果才会出来 一旁客人见两人没打算要多谈,面有失落,也就意兴阑珊的喝自己的茶。 “要是让君昶晓得县里最大赌局是你设的,我想,你的医馆就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了。”杜彦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损道。 没错。拿龙君昶的事来开赌盘的,正是他堂堂孙大夫是也 “要是我挨揍,也会拖你一起下水。”孙易咧嘴笑道,完全没有半点担忧•“还真是乐观呐!”杜彦摇摇头。“记得六四分帐。” 君昶的脾气他清楚,平时像只温驯的小猫,一旦真惹恼他,可是会看见老虎发威的。 到时候他可要闪远点,省得君昶把帐往他头上算。 “对了,我昨晚看见陈家派人将白盐由淮阳山里运出来了。”闲事谈完就该轮正事了。杜彦极小声的说道。 “龙君昶知道了吗?” 杜彦回道:“他昨晚和我一块去的。” 前几日陈家临时雇了一批江湖人进府,他与君昶从那日起便密切关注陈家一举一动。 监看数日后,终于在昨晚看见陈公子带着那批人马赶往淮阳山,自山洞里运出那些白盐。 “到底他们拿那些白盐要做什么?”孙易沉吟着。 他先前是有从山洞里带点白盐出来,那盐中虽有毒性却下强,需要大量服用才会显见其效…… 杜彦支着下巴道:“不会是要拿来卖的吧?可是,先把盐放在尸骨上好几个月再拿去卖……那盐没臭味吗?” “听你这样一讲我倒想起来了,那盐还真的没有味道。”寻思着,忽地孙易脑中灵光乍现,“他们应该是想要以缓慢的方式来毒死谁!” 吃了那些白盐,慢则三、四个月,快则不用三十日,便会显现出中毒迹象,而且毒性甚怪,要救也救不了 难怪他们要先毒死那些动物,也只有藉着尸骨来转移毒素,才不会使毒性太过猛烈,让人一碰就知道自己中毒 陈公子这招还真是高,谁会想到他在盐中下毒 “你现在是要提醒我别吃盐了吗?”杜彦脸色转苦。 “那倒也不是。”孙易笑了笑,“那些盐巴虽然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若是照到月光时会反射出蓝萤色光芒,很好辨认的。” “难怪昨晚看着那些白盐就觉得颜色不太对劲。”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杜彦皱眉。 “他们花那么大的心思,肯定是要对付谁,应该不是要拿来卖。”除非整个乐平县他陈公子都看不顺眼。 杜彦不语,仅是沉思。 唉,到底是哪个倒楣鬼要吃到那些毒盐?先不说有毒,光是想到那些盐曾经盖在尸体上……他就忍不住为对方掬一把同情泪。 “喂,你怎么?没事可别往茶里吐啊。” “絮儿,这给你。”医馆里,龙君昶漾着笑,将手中的冰糖葫芦交给李春絮。 这两个月来,每天薄暮时分他都会固定到医馆来找她,有时陪她整理药柜,有时和她随意闲聊。 虽然表面君子风范,可他的心底……波涛汹涌啊 尤其每次看着她舔着他买来的冰糖葫芦时……呜,他多希望自己变成那支冰糖葫芦。 “谢谢。”李春絮红着脸接过糖葫芦。 从那天吻了她之后,他就每天都在这时间到医馆里找她。 有时还会替她带一些好吃的小零嘴,表现得完全就是个正人君子,那天那种举动则是再也没有过。 只除了偶尔会用她不敢直视的目光注视着她…… 而她也很没用的不敢再提那天的事。 毕竟他都表现得这么坦然了,要是她再提,那不是显得她很……小心眼 李春絮觉得心头烦闷,这样的情绪每随着龙君昶出现就发作一次。 她也不是不想见他,但一……见到他,就难免想起那天的吻……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可第二次,分明就是存心的啊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偏偏她就是没胆子问…… “我听说今天早些的时候,王家小姐来过?”龙君昶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帮着她一起收拾草药,状似随意的开口。 “……思。”李春絮闻言动作微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她来做什么?” 大户人家小姐就算生病也由大夫出诊,会特意过来想必是有事。 “也、也没什么。”她摇头。 她今天早上看见小姐的时候也很惊讶,要不是有孙大夫在,她老早就先跑去躲起来了。虽说自己已经不是王家的丫鬟,但是一日为丫鬟,终生怕小姐啊!尤其是小姐一瞪人,她就心惊胆战的,她实在是没办法。 “没什么怎么会过来找你?”他不信。 要不是他的人在医馆外头盯着,暗中保护她,他还不知道今天王明珠来找她的事。 “就是想问我先前帮她求的诗签而已。” “诗签?”他挑眉,“你都不是她的丫鬟了,她还来找你要东西?” “……小姐大概是认为那张诗签很重要吧!”李春絮苦笑。 听小姐身边的丫鬟说,因为陈公子频频上青楼的行径传进小姐耳中,让小姐觉得难堪,才想来向她要那张诗签,看看上头是怎么说的。 “她怎么不让其他人再去求一张?”龙君昶有些不悦。 “求了。” “求过了?” “是啊,都是好签呢。”她捶捶自己有些发酸的肩膀,才道:“可小姐就是想确认是不是所有人为她求的都是吉签,这样她才放心。” 小姐压根就派人把整个乐平县的庙宇都拜过、求过签了!听说每张签都是“上上签”哩 由此可见,大家都很了解小姐的脾气…… 不过说到那张签……当时她心里想的可是自己和…… 眼角偷偷觑着他,小脸又开始发热。 “累了吗?”龙君昶放下手中的草药,伸手替她捏着肩膀。 “还、还好。”李春絮因为他的动作而心跳漏了好几拍。 “我的力道会太大吗?”仿佛替她揉肩膀是天经地义的事,龙君昶很自然的就站在她身后。 “不会。”她很小声的回应,一会儿又想站起来,“没关系的,你不用——” 一双有力的大掌将她按回位子上,同时有道温柔却坚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坐着别动。” 她奴性坚强,真的坐着不动,脸色却憋得好苦。 他怎么老是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对她动手动脚的 都过两个月了,明明这些日子来,他都很规矩呀!怎么今天又这样…… 他是嫌她让人说的闲话还不够多吗?每次只要经过大街,就会看见许多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而害她饱受流言所苦的,肯定就是她目前的老板还有那个喜欢刺绣的杜公子 因为那天也只有他们两人撞见那一幕…… “你的肩膀挺僵硬的。”龙君昶淡淡笑着,却掩不住眼底的狰狞,“那个庸医给你很多工作?” “没有啊。” 孙大夫给她的工作就只是处理药材,或是将他采来的草药晒干而已……反倒是她,工作老是在发呆想他,然后弄乱了孙大夫分好的草药……孙大夫还肯用她,是不是太菩萨心肠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太累。”他温声说道。 “……嗯。” 他怎么又说这种话 沉默了好一会,龙君昶才又问:“絮儿,你愿意和我一起回龙家堡吗?” “龙家堡?”她有些吃惊的回头看向他。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缘无故的,怎会想找她一起回他老家 “嗯。不过,我在乐平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等所有事都定了,咱们一块回去?” 回去?李春絮用力的眨眨眼睛。 她从小就生长在乐平县,这里才是她的家,到龙家堡对她来说,应该不是“回去”吧?而且他居然说“咱们” “如何?”等了半天没听见任何反应,龙君昶终于停下动作,弯腰至她面前询问。 李春絮盯着眼前殷切等待答覆的俊脸,她小声说:“我怎么能跟你一起去龙家堡?” “怎么不行?”他俊眸牢牢盯着她,“还是你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 “不是讨厌我,怎么不肯跟我一起回去?”他追问着。 “你……”柳眉微微拢起,一张小脸烧得更红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这可恶的男人,非得逼她把话挑明了吗 “当然是真的不知道喽!”他笑容可掬的直接坐在她正对面。 他已经很有耐心的等了她两个月。这朝间,他每天都在等她亲口问起两人之间的事。谁知道这只小鸵鸟居然连问都没问,是打算装傻到底就是了 而他也不想继续忍下去了,天晓得再不把话挑明,她会闪躲他的情意到什么时候 “我们、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李春絮原想好好的骂他一顿,可是一看见他的脸,她就骂不下去。毕竟那时她应该要推开他的,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这不就表示她也有错吗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他有些恶意的将问题推回给她,嘴角扬着坏笑。 “……你不应该常来这里的。”她有些懊恼。 “为什么?”挑起好看的眉毛,他饶富兴趣的看着她烦恼的模样。 “因为我们是没有关系的人,你常来这里,别人会说闲话的。”李春絮终于来气地喊道。 就连小姐今天来时也在问她同样的问题——龙家少爷是不是有意要纳她为妾 好奇的还不是只有一个人。 明明对她没那个意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她?况且,她也不想当他的小妾。 当了十几年丫鬟已经够了,没必要把下半生浪费在和其他女人争宠夺爱上。 “谁敢乱嚼舌根?再说,我们又怎会毫无关系?” “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我、我又不是你义妹。”她的语气有些酸,“你每天到这里来,附近街坊也都会觉得奇怪。” 前几天,住在附近的陈媒婆还上门找她,问她传闻是不是真的,也不想想她一个姑娘家要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她要想替其他小姐作媒,不会直接去找当事人吗 “也是。”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满,龙君昶微微一笑,“可你又不打算当我义妹不是?” “谁知道你究竟认了多少义妹?也不缺我一个嘛!”她扁扁嘴,口气中醋味十足。 他八成对每个义妹都做同样的事 “絮儿……”龙君昶轻叹,“我从头到尾都没认过其他义妹。” 李春絮狐疑地偷觑着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我大哥写了封家书给我,我昨天收到了。” 龙君昶没头没尾的天外飞来一句,让她有些摸不着头绪。 “我大哥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去一趟?”顿了顿,他又道。 她当下惊讶的张大眼。“你大哥怎会知道我?” 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能被龙家堡的大当家注意到呀 “嗯……这得问问黑辕了。”龙君昶笑着,“但就算他不说,我也会主动告知我大哥的。” “为什么?”本来还安份的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她不觉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他灼目直视着她,表情再认真不过,“我一直以为自己表现得够清楚了。” 可惜这丫头就是不解风情。他每天来看她,带她爱吃的甜食来讨好她,结果她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这叫他怎能不懊恼 “我喜欢你,絮儿。”他幽幽开口,“难道你还感受不到吗?” 原本不想逼她的,可是他愈等就愈心慌。 他也感觉得到她对自己是有意的,否则不会老偷偷的注视着他。 既然彼此有意,那又何须蹉跎 要是一开始就明白告知她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了 “絮儿,我还在等你的话呢。” 李春絮吃惊地瞪着他,良久,才道—— “我不要当小妾!” 我喜欢你 李春絮脑袋有些混乱,脑中不断重复闪过龙君昶说的那句话。 老实说,她心里是有些窃喜,可是凌驾在这之上的,却是更多的烦闷。 她根本配不上他。 像他那样的公子,应该要配小姐那般的姑娘才是,她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纵然她也喜欢他,可是……总不可能真的嫁给他呀 “唉……” 叹息声自口中逸出,李春絮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定到淮阳山脚下。 方才君昶回去之后,她就从医馆里溜了出来,想散散心,走着定着竟然又定到这里…… “讨厌,都是那张诗签害的!”她坐在一块大石上,心情烦闷的踢了下脚边的石子。 要不是因为那张诗签,说不定她也不会对他胡思乱想的…… 她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凭她的身份,能做他的妾就该知足。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被父母亲卖掉的。 她的母亲就是人家的小妾。很好笑,穷人家还学有钱人娶妾?但这却是事实,因为大娘身于不好,所以爹才娶了母亲来传宗接代。 谁知母亲生下她,不久,身子不好的大娘就有孕了,只可惜却是个体弱多病的男孩,但还是比她这个小妾生的女儿有份量。 爹为了筹钱替弟弟治病,在她六岁时就把她卖进王家当丫鬟了。 当小妾的孩子一点也不好啊 不仅出身卑微没地位,更没有立足之地,她和母亲从前动不动就挨爹和大娘打骂 所以她绝对不当妾!她才不要像娘一样可怜兮兮的—— “本少爷要你们做的事都安排好了?” 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打断了李春絮的思绪。 谁在这时分还在此处逗留?不会是跟她一样来散心的吧 可怎么那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是的,我们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让人发现!”必恭必敬的声音接着响起。 李春絮好奇的站起,偷偷往发出声音的大树后瞧去—— 这一瞧,她愣了愣。那不是陈公子和王家的两名长工吗 由于还有一段距离,加上面前有棵大树遮掩,她就干脆大方的蹲坐在树后偷听三人的谈话。 “记住,别让人发现那些盐被你们换了过来!” “小的会注意的。”长工唯唯诺诺的应着声,“小的已经将先前厨房里存放的所有盐巴,都换成了少爷您交给咱俩的了。” “少爷,那些旧的盐巴已经被我们扔了,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好。”陈公子的声音有些阴沉,“等会到南门画桥下,我让管事把银两交给你们。” “谢谢陈少爷、谢谢陈少爷!” 两名王家长工又谢了几次才离去,而陈公子在两人离去后不久,也朝反方向离开。 待人都走光后,李春絮才站出来,莫名其妙的望着陈公子离去的方向。 “什么盐巴啊?神秘兮兮的……” 老实说,她还真不喜欢陈公子。撇去他的家世不提,每次听见有关他的传闻一定都是不好的,虽然是生得人模人样,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她总觉得不太舒服。 还是君昶好,一看见他就觉得心情舒坦…… 唉,怎么又想到他了 李春絮无奈的坐回大石头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又是下弦月了,那天好像也是…… 一想起那天晚上的吻,她双颊又开始发烫。 她还真羡慕小姐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人事物,要是她也有小姐的一半勇敢,说不定,就敢回应君昶对她的喜欢了…… “啊——” 不远处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让她瑟缩了下,硬生生自思绪中抽身。 那是什么声音 不一会,她竟又看见陈公子折返回来,身边还跟个人,她下意识的跳下大石躲在后面。 月光下,陈公子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是的,少爷。小的也将刚才那两人处理掉了。”跟在陈公子身边的男子十分恭敬的垂首立在后方,与主子一前一后的走回城里。 什么事不能给人知道?李春絮皱眉思忖。盐巴吗?处理掉是什么意思 罢了,做人别太多管闲事,她还是快回去的好 第八章 一直到第二天,李春絮才知道,原来那两声惨叫是出自王家的两名长工之口。 长长街道上壅塞着凑热闹的人潮,医馆这儿与衙门是同一个方向,因此要是有什么事,街坊便会成群的聚集于此地。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孙易走进医馆,就看见李春絮脸色凝重的瞪着外头瞧。 要看热闹也不必这么沉重吧 “不、不是。”她赶紧摇头。 她刚才听说王家两名长工死在南门画桥下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他俩昨晚才跟陈公子见面不是?陈公子也要他们到南门去等陈家的管事…… 所以说,他们两个会不会是…… 李春絮实在不敢再想下去,很想鸵鸟的把昨天晚上听到的事情忘记,无奈医馆外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大家的讨论声让她想当作没这回事都难。 “孙大夫啊,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来看病的老街坊兴致勃勃的问着。 “这我倒没注意。”孙易笑着摇头。 “唉,昨晚那两声惨叫很凄厉啊,很多人都听见啦!”老街坊又道。 李春絮闻言,整理药柜的手抖了一下。 “是吗?”孙易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说道:“说不定小春子也听见了?是吧,小春子。” “啊?什么?”乍闻他替她取的外号,李春絮猛然抬起头来,看向他。 上下打量她数眼,孙易眉心敛起又云,“你今天还真是魂不守舍的。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哎唷!孙大夫,被吓到的可不只有她,今天好多人都跑到秋神婆那边去收惊了呢!” “是吗?”他笑了笑,“小春子,你也需要收惊吗?” “不用不用……我没事。”她赶紧摇头,又刻意专注在整理药柜的事上。 “没事就好……帮我把药柜上放的那两支人参送到龙家吧。” 那是两个月前就该送的乔迁贺礼,不过他每次见到龙君昶只想着戏弄他,反而忘了送。瞧小春子今天的模样似乎有些问题,干脆让龙君昶自个儿去处理好了。 李春絮听了看着他的眼瞪大,“送去、送去……” “龙君昶他家。”孙易很好心的替她接下去。 她面色十分犹豫,“可是我……药柜还没整理好。”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呀 “无妨。”孙易笑得很无害,“听说龙二少最近身体欠安,你还是先替我把人参送过去吧。”他也是一番好心啊,相信龙君昶那家伙在看见小春子后,不会怪他乌鸦嘴乱说话的。 “他生病了?”可是她之前几乎天天都和他见面,怎么就没看出他有哪里不对劲 “可能吧。”孙易答得含糊。 明明是拙劣的谎言,李春絮不疑有他,竟然焦虑了起来。 那个傻子,生病了不好好待在府里休息,还每天跑来找她做什么?亏他都到医馆了,怎么不请孙大夫看看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所有的不安一下全被担心取代,让李春絮没再费心力的找藉口,而是抓起人参,立刻往城北龙家赶去。 瞧她动作风风火火的,孙易在后头看着不禁一笑。 “孙大夫啊,那龙少爷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收了小春子啊?”老街坊十分好奇的问。 关于龙家二少要纳个小丫鬟当妾的传言,都传两个月了,怎么迟迟不见下文 要吊人胃口也不是这种吊法啊 孙易笑了笑,别有深意的说:“好事多磨啊。” 城北,某宅邸。 李春絮皱着一张俏脸,看着眼前两扇朱红大门。 自从君昶说要搬来这儿之后,她便有意无意的避开这附近,就连乔迁之庆,她也和孙大夫一起留在医馆里没到。 手里提着两支人参,李春絮在门口苦思着要怎么进去。 直接敲门吗?会不会太显眼了 都已经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要是再让别人看见她来敲他家大门……李春絮神情一凛,很快就推翻这个念头。 不然……从后门进去好了,至少比较不引人注意。 再瞧了眼应该是通往后门的小巷,李春絮很快的做了决定。 提着人参,她朝着小巷迅速走去。 不知道他病得严不严重 她虽然天天替孙大夫处理药材,孙大夫也会不时告诉她一些药理,可她毕竟不是大夫,根本就看不出他身子骨好不好。 他怎么什么都不肯跟她说?难道他不明白她也是会担心的吗 后门就在眼前了,李春絮走上前敲了敲。 “谁呀?”门不久后被打了开来,一名妇人探出头来。 “大娘,我是奉孙大夫之命来给君……龙少爷送药材的。” 妇人颔首,伸手要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东西给我就成,你可以走了。” “不行!”李春絮迅速地又将人参抱进怀里,无视于妇人错愕的眼神,兀自说道:“我要亲手交给龙少爷。” “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妇人皱眉,“我家少爷哪是你这种下人可以说见就见的?” 李春絮听了,先是瑟缩了下,而后才想起什么似地直视着妇人说道:“我、我才不是下人!” 她已经不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了,她现在是孙家医馆的夥计,不是下人 “你这身打扮不是下人,难道是千金小姐?”妇人不是很相信的哼了声,“我们家少爷很忙的,如果你真是来送东西的,把东西交给我就赶快离开,少爷不会见你的!” “谁说的?他会见我的,请你让我进去。”此刻她只因为担心龙君昶的病情,至于妇人说话带刺她也不觉得生气。 “不行!我不能随便让人进来。” 见她不放行,李春絮犹豫了下,又说:“那不然请你去禀告一下,说是孙大夫要我送人参过来,请他亲自——” “那是不可能的!”不等她说完,妇人就嚷着打断她。她进府帮佣两个月都还没见过少爷,哪还轮得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可我是真的有事要见他——” “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吗?真是……一大早就遇到疯子。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让你进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说毕,不再理会她便将门关上,直接阻绝了李春絮进门的念头。 “大娘!大娘!”她拍着门板,良久,才沮丧的蹲坐在地。 现在该怎么办 从没想过要见君昶会这么困难。 也对……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夥计,再加上自己这身荆钗布衣,也难怪大娘会以为她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 李春絮苦着脸看看宅子外的高大围墙,忍不住叹口气。 配不上……她心底有种受伤的感觉,可是一想到龙君昶的病情更值得她挂怀,她精神一振,有别方才颓丧。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绕了宅邸的外围一圈后,她盯着墙边生得高大的老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山不转路转嘛 就不信她会见不到他 好高 脚下距离地面已经不知有几尺,李春絮闭上眼睛,免得头脑发晕不断,可是一想到总不能老是悬在围墙上,她就又懊恼的睁开双眼。 她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爬上老树,再一路爬到龙家的围墙上来,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不过,她要怎么下去 从地面上看时,就觉得这座墙实在高得可以,没想到一爬上来就开始头昏眼花,会不会等会她就摔下去成肉泥啊…… 她一怔,赶紧敲敲脑袋,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她强打起精神看了看围墙内的景色。 ——是花园吗 放眼望去,一束东金黄粉嫩的菊花正迎风摇曳着,池里还有几株尚未凋完的荷花,更不用提四周植满的桂花丛有多惹眼。 好漂亮啊……她好想在那片菊花丛里滚一圈。 以前在王家时,纵使有花景也只能远远的观赏,要是碰了,就会惹小姐生气,然后挨打……君昶应该不会像小姐那么小气吧 嫩红小嘴边不禁漾着顽皮笑意的看着那片花景,李春絮完全忘记自己正为了无法爬下围墙而烦恼。 “你在上头做什么?” 才刚从商行回府,正准备到书房的龙君昶,看见的就是这画面。 昨天她连让他解释自己不是要收她做妾的机会都没有,就将他赶出医馆,本以为她又会开始躲他,没想到现在她却出现了 只不过,她爬这么高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她所在位置的下方喊道:“还不快下来,在围墙上多危险?” “君昶?”李春絮眨眨眼,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错,于是咧嘴笑道:“太好了,你在呢!孙大夫要我送人参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浓眉这下敛得更紧了。此刻他无心深究孙易这样帮忙是好心还是有什么目的,他只怕她跌跤!“送人参需要爬这么高?门口没人替你开门是不?” 俏脸红了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个也下怪别人……是我以为这围墙一翻就过来了,没想到它会这么高……” “那现在呢?还不下来吗?” 要是他没有回府,也没要去书房,她不就得一直挂在围墙上了 “要。”李春絮连忙点头,但双手仍紧紧攀住围墙,“你可不可以搬张梯子借我?” “你直接跳下来吧!” “跳、跳下去?”她有没有听错啊?李春絮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我可以接住你。”龙君昶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有着认真。 “可是、可是……”很高耶!她哪敢跳呀 “难道你想要一直待在上面吗?你跳下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不会让你摔着的。”他露出个能使人安心的笑容。 直视着他的眼,那种温柔仿佛能渗入肺腑的暖意,叫她定了心,好半晌她才鼓起勇气,说道:“那、那我真要跳了!” 他会接住她的!没来由的,她对他就是有这样的信任。 “嗯。”那声音很轻,还隐隐带着笑意。 李春絮索性闭上眼,牙一咬纵身跳下。 恐怖的下坠感也只是瞬间而已,她感觉到有人紧紧托着她,抱着她的力道强健却不失温和。 “不睁开眼睛吗?”龙君昶好笑的看着怀里的女人。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好看的俊脸,她克制不住地又红了脸,慌手慌脚地急着想下去,“好了,快放我下来!” 他扬起眉,轻手轻脚的将她放下来。 直到双脚落地,她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度了,支支吾吾的想同他说些什么。 “没关系的,你没吓着就好。”他却是不甚在意地牵起她的小手,开心笑着叮咛,“下次别再爬围墙了。” 龙君昶语气平淡,但是仍可以听出话中的坚持。 李春絮点点头,像个乖巧的孩子“嗯”了一声,任由他握紧她的手。 他的手心太暖和,一时之间叫她贪恋这种备受呵护的感觉,忽地她脑袋一抬。 啊!差点忘了她是来送药材的 忙不迭的拿出纸包好的人参,她担心的看着龙君昶,问道:“喏,这给你…… 你怎么到医馆时没顺便让孙大夫看看?” “看什么?” 龙君昶注意力全放在她还有些泛白的小脸上,忽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他不禁一愣。 “看大夫呀!”李春絮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要不,你现在和我一起去找孙大夫吧!” 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生病了,却又不愿意看大夫 “为什么要去找那庸医?”他可不认为自己不济到需要去靠他来医 不过,看在他让春絮自己送上门来的份上,他以后可以对那家伙言语上客气一点。 “孙大夫才不是庸医呢!”真怪,明明大家都很喜欢孙大夫,为何君昶对他有如此大的偏见?但她仍细声细气的解释,“乐平县里最有名的大夫就是孙大夫了,他的医术很好的!” “那关我什么事?”龙君昶更加不爽。 他实在不爱听她嘴里夸着别的男人 “当然关你的事。”李春絮正色,“因为我相信孙大夫一定可以将你的病治好的!” “我……我的病?”他微讶,连声音都拔高起来。“谁跟你说我病了?” 他何时生病了?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当他是隐瞒病情不想让人担忧,她语重心长地又道:“生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看大夫就会好的,你别瞒着不说,这样别人反而替你操心。” “我才没瞒着,我只是……”看着她充满焦虑的表情,突然间他打住话头。 她以为他生病,所以才跔来找他,想劝他去看大夫吗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当成这是她在乎他的表现 “君昶,就去让孙大夫看看嘛!好不好?”她软言劝着。 “为什么?”就像挖到了宝,看着她显而易见的关心之情,龙君昶觉得有些开心。 “生病本来就要看大夫,哪有为什么?”她干脆拉着他的手不放,很想立刻就把他拖到医馆去。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他笑着直瞅她,眼底柔情毫不掩饰,“我以为你会开始躲我。” 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李春絮只能傻怔怔的看着他。 怎么话题会兜到这上头来?她小脸又红,讷讷的看着他,良久,才道:“我、我……这是两回事。” “怎么会是两回事?”他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正视他,不容许她逃避,“你原本是想避开我的,要不昨天也不会将我从医馆赶走了,对不?” “才、才不是那样……”她的反驳声有些虚弱无力。 “而且你还不让我解释。”他故作受伤的指控。 “解释、解释什么?” “解释我喜欢你的事,解释我没有要你当小妾的事。”他慢慢俯身向前,以极近的距离盯着那张发慌的俏脸,“你都不肯先听我说完。” “说、说什么?”看着离自己极近的俊颜,还有那吻过她两次的薄唇,李春絮心跳得愈来愈快速。 “说我喜欢你呀,傻絮儿!”他失笑,并将自己的唇印上她的。而后,很轻很轻的将字句喂入她的口中,“我可不要你当小妾……” “君、君昶……”嗓音不觉变得侬软,她有些意乱情迷的任由他在她的唇上吮吻着,整个人也几乎要瘫成浆糊一般,软趴趴的靠在他怀里。 他没要她当小妾呀……那他、他要她做什么呢…… “你喜欢我吗?絮儿?”吻了许久,龙君昶稍稍退开了些,问着还有些迷蒙失神的李春絮。 “喜欢……” “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比冰糖葫芦还要甜,让她忍不住直点头。 “很好。”他笑了笑,轻轻抚过她微微发红的面颊,十分开心的宣布,“那做我的妻子!” “什么?”李春絮原本还沉醉在那醉人的笑颜中,这一听忍不住叫了出来。 他在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妻子耶!他怎能跟个医馆夥计成亲?就算她摆脱下人的身份又怎样?听说他大哥娶了当今公主,那么他的对象合该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对啊,怎么可以娶她做妻? “絮儿,你似乎很惊讶?”龙君昶笑着拉回想要跳离自己的人儿,“还是和我成亲,你不愿意?” “这……不是这个问题……”看着他的表情,李春絮突然觉得有点头痛。 这位少爷,难道真的不晓得吗?她的身份卑微,最多也只能当妾而已,所以她才不愿意高攀他呀 “不然是什么问题?你嫌弃我?”他抵着她的额头问道。 和她贴得极近,属于她的淡淡馨香窜入鼻中,让他倍觉舒适。 真想每天都这么抱着她不放开。 “那怎么可能?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如果我真的好,你就不会一直拒绝我了!”他低叹,故作一脸苦涩的模样。 “你、你别这样说呀!”一见他消沉,她着急的拍拍他的脸颊。 是她的拒绝害他难过了吗 可她是真的不配,就连后门的大娘都觉得她没资格进来见他了!再说,他若真的要娶她为妻,他家人会同意吗 “我有说错吗?”龙君昶好无辜的指控着,“你下答应我,不就代表是我太差劲了?啊!我晓得了,一定是你觉得我像陈公子一样,是个败家子,所以你才不答应的,对吧?”虽然他以前是游手好闲了点,可是现在为了让她感觉到安稳,他可也是很认真的在看那些令他头痛的帐本欵。 这样的转变,就连大哥都在家书里写明了“不可思议”哩 “你才没有像他一样!”她着实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我们……身份实在相差太多了。” 他想了想,困惑道:“我们身份有差很多吗?除非你嫌弃我一开始的时候偷吃了你的晚餐。”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春絮急切的澄清,“你是龙家堡的少爷,虽然我只是听人提过龙家似乎很有钱,也不晓得究竟有钱到什么程度,可是……”可是光看城里一些富裕人家都急着找媒婆跟他攀亲,就知道他的身家必定不同凡响。 “可是什么?”才不理会她一脸的苦恼,他索性拉着她到凉亭里,将她安置在怀中坐着。 迟钝的李春絮还在想着两人黯淡无光的未来,毫无知觉自己正被人偷吃豆腐。 “可是我只是个从小就被卖进大户人家当丫鬟的,现在则是没钱没势的医馆夥计。”李春絮垂头丧气道。要是她也生在大户人家,是个千金小姐多好 “你要真是千金小姐,恐怕我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磨了半天,原来他的絮儿是在担忧这个……龙君昶不免失笑,明白她的心结在哪后,他倒有自信可以将困难都排除。 “我是说真的!”笑什么嘛,真是的,她是真的苦恼啊!她瞪了他一眼。 “我也是说真的。”他报以微笑,企图用那笑容把她给迷得忘了今夕是何夕。 “再说,我们连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你难道不想负责吗?” “不该做的事?”李春絮瞠目。 他指的是先前那两个吻,再加上今天这一次的吗 “是啊。”他毫不愧疚的点头,“现在乐平县里都把我们的关系传得……你知道的,要是你不愿意负起责任……唉,那我也只好认命了。” “认命?” “对呀,你都不肯要我了,那我也只好出家去当和尚——” “呸呸呸!别乱说话,什么出家当和尚!”她赶忙打断他的话,“你又不是没人要,干么这么想不开?” “你又知道?” “当然知道。媒婆每次都会把那些千金小姐的画像带到医馆给我看。”语气酸溜溜的,她含怨的瞪着他。 “给你看千金小姐的画像?你又不能娶,给你看干么?” “是要问我你会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啦!”说着说着,她捶了捶他的手臂,未觉自己脸色臭得要命,“你的行情在乐平县里可高了!” 那酸得堪比陈年老醋的语调,叫人想忽略都难,龙君昶定定盯着她说道:“絮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在吃醋?” “啊?” 李春絮闻言,小脸爆红,整个人从他怀中跳起来,不敢置信的直瞪着他。 “看来你们龙家又要办喜事了呢。”不远处的杜彦摇着扇子,看看身边面无表情的黑辕笑道。 他方才是跟着君昶一块进府的卜哪知道那家伙一见到心上人,就立刻丢下他不管,标准的重色轻友啊 “到时还请杜公平赏脸上龙家堡喝杯喜酒。”黑辕表情依旧冷冷的,但眼底却有着暖意。 第九章 好糗 这是李春絮的第一个念头。 他怎会知道 这是李春絮第二个念头。 是没错啦,她是有些不是滋味呀!他是个贵公子,全县的闺女都巴望着要嫁给他。这的确让她有些气恼。 所以当媒婆上门来时,她都没给好脸色看。可是他现在居然要她回医馆想清楚……还想什么?她就说了两个人身份根本不配嘛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样不就成了 方才他笑着对自己说出这句话,语气中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但她真的也可以这样相信吗…… 唉,怎么才转眼事情就变成这样?她明明是要劝他上医馆让孙大夫看病的,谁知道他三言两语就让她忘了原本的打算…… “你给我站住!” 一声娇斥让还在烦恼的李春絮吓了一跳。 那声音好耳熟,耳熟到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果然!“小姐……” “哼!”王明珠冷哼了一声,瞪着她道:“你现在有姓龙的做靠山就目中无人了?” “我没有啊。”看她一脸怒容,再看看附近半个人也没有,李春絮赶忙顺从的摇头。“小姐,不知道您找春絮有什么事?”她下意识地堆起笑脸,一脸狗腿地谄媚。 呜呜……她实在是天生奴才命啊!就连离开了王家,还是害怕小姐 “你、你陪我上幸春园。” “幸春园?”李春絮想了许久,终于记起这是全县最大的青楼,忍不住指着她嚷了起来,“小姐,你要逛妓院?” “闭嘴!”王明珠气急败坏的上前赏了她一巴掌。 咱!李春絮整个人被打趴在地,她捂着脸,怔怔的坐在地上。 好久没挨打,她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起来,死丫头!”王明珠又踹出一脚。 她痛得五官都扭曲了,赶忙爬了起来,很是委屈的道:“小姐,您是姑娘,姑娘是不能上青楼的。” “废话,我也知道!”王明珠气愤说:“但我就是要去看看那个胆敢勾引我未婚夫的贱人!” “咦?”李春絮微讶。小姐已经知道陈公子的为人了吗 “你咦什么?”王明珠恨恨的瞪了着她,“要不是爹爹不准府里的家丁帮我找那对狗男女理论,我才不必找你帮我!” 她一直想知道幸春园里那个把自己未婚夫迷得团团转的花魁圆圆,究竟有哪一点好 可是爹爹为了未来女婿屡上青楼的事已经觉得没面子,怕她去乱让人看笑话,因此禁止她出门,更不准有人帮她,不管她在府里怎么闹都没用 不过禁止她又如何?还不是让她跑出来了?她现在就要上那幸春园去讨回个公道。 “可是小姐,我们是女的,会直接被挡在门外耶……”虽然挨了打,但李春絮还是很有良心的要说服她打消这种荒唐念头。 “我不管!”王明珠任性的说:“你要负责想办法!” “我?”李春絮满脸为难的神色。 先别说她根本想不到办法,就是她想到了也不可能带小姐去,简直就是在为难她嘛!再说,她都已经不是王家的丫鬟了…… 要是君昶也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忙的…… “怎么?现在以为自己有靠山,就不听我的话了?”王明珠阴侧恻的盯着她,“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听话,我照样可以叫我爹派人把你抓回去!” 在她的认知中,一日是下人,那就一辈子也不能翻身。 真不知道那姓龙的在想什么?替这丫头赎回卖身契就算了,居然还要收她做妾室?哼,她只配当个丫鬟 “我倒想见识一下你要怎么把她抓回去?” 低沉悦耳的声音自小巷口传来,让李春絮松了一口气。 她的救星来了 恶人还须恶人治,不过这王明珠未免也太窝囊了点,他什么伎俩都还没使,人就像见鬼一样吓跑了。 哼,也幸好她跑得快,否则他…… 龙君昶打量着在身旁的李春絮已经红肿的左脸,一抹怒气在眼底跃动着。 从他宅邸到医馆有段距离,他不放心,遂派了个童仆在后头看着她回家,王明珠一出现,那童仆立刻跑去找他……结果还是让她受伤了。 下回应该让有功夫的黑辕跟着她才是,他不想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偷觑他很久了。除了上次他打了孙大夫一拳之外,她是第二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 印象中他总是漾着笑的,那样的他看来斯文儒雅,可现在这张脸染上了暴戾,看起来很不搭耶…… 龙君昶瞅着她一会儿,才道:“脸还好吗?会不会很疼?” “没事没事——嗅!”她笑着挥挥手要他放宽心,下一刻却痛得龇牙咧嘴。 “还说没事?”他的怒意更炽,但抚着她脸蛋的大掌却出奇的温柔。 他开始后侮只是吓跑王明珠而已了,她竟然敢伤害他的絮儿?他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看着他脸色益发铁青,李春絮不觉得脸疼,反而有些担心。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嗯。”龙君昶闷声点头。 他确实很不舒服,尤其是看见她脸上的红肿。 “该不会是病发了吧?”她听了心一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医馆。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到底有没有在注意?” 对话重点忽然绕到自己身上,龙君昶不解。“我?注意什么?” “当然是你的身体呀!”瞧他那心不在焉的,李春絮忍不住抱怨,“既然生病就要好好休息,哪有人像你一样,生病了还一直在谈生意的?” 想到不久前还在他宅邸时,他要她先回医馆,然后忙着和杜公子讨论着她听不太懂的生意经,她就有些恼。 没见过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我没……”龙君昶本来要反驳,可转念一想,她若是担心他的身体,这不就是他可以利用的筹码了?遂语锋一改,“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她想也没想就答道。 “真的?”阴鸷的脸庞化了,他换上一副醉人的笑颜,“如果可以让你担心,一直牵挂着我,那我病了也无妨。” 她听得眼一瞪,开口就骂,“你胡说什么!” 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下说要出家,一下又说病了也无妨,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叫她该如何是好 “没胡说,我是认真的。” “你——”她对上他的眼,看见了他眼底的认真,心下一惊,赶紧垂下眸子,“医馆到了,你赶快进去让孙大夫瞧瞧。” “我不进去,除非……” “除非什么?”一听他不肯乖乖进去看病,李春絮直皱眉头。 “除非你答应和我成亲。” 她吃惊地拉回目光,瞪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他这样,算是威胁她吗?“哪有人这样的?” “如何?”龙君昶继续道:“你要答应了,我跟你进医馆,要下答应,那我现在就上怀峰寺。” “上怀峰……”她气一梗,而后慌地大叫,“不可以,不可以!”她绝对不会让他出家当和尚的 “为什么不可以?反正也没人关心我。”他唱作俱佳,又装着一副可怜样。 “怎会没有?我关心你呀!你别老说要当和尚!”她紧张地扯着他的手臂。 先前听他说时,还以为只是玩笑话,可是现在他却一脸认真,也不肯跟她进医馆看病…… 唉!这人,难道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他好吗 “既然关心我,为什么不答应?你不答应,那我走了。”他落寞的拉回自己的手臂,转身离去—— “别走别走!”李春絮再也顾不得其他,见他转身,怕他当真剃度出家,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大喊,“我答应你就是了嘛!” “真的?”龙君昶心中大喜,连忙转身将她搂进怀里,“不许反悔!” “好啦!”埋首在他怀里,李春絮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该笑。 她很开心能和他在一起,但要是将来他想纳妾时她该怎么自处?她是很喜欢他没错,可是她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享他啊 唉,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谁让她就是放不下他…… “那好,等我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好,我们一起回龙家堡成亲。”终于把人给拐走,龙君昶笑得可开心了。 “……你的家人会答应吗?”李春絮有些闷闷地问。 大户人家的门第之见是很深的。 “他们要是知道一定会很欣喜。”知道她的担忧,他揉了揉她的发,柔声道: “黑辕早将我和你的事传回龙家堡,大哥这次来的家书,就是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给拐回去。” “啊?”这……怎么可能?她神情呆滞。 “大哥还说,要是不能把你拐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当流浪儿算了 “……你不是只是在安慰我吧?”她眯眼,愈想愈觉得有可能。 “安慰?”他笑了出声,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到时回龙家堡,你就会知道谁才需要安慰了。” 大哥绝对会很欢迎这位能令他转变,还自愿接下部份家业的准弟媳的 “刚刚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家小春子打包带走哩!” 找理由支开李春絮后,孙易笑观着眼前满面春风的男人。 他那时会提议让小春子搬到这儿住,就是想瞧瞧某人每天为爱奔走的样子啊 要是这么快就让他把人带走,以后不就没戏看了?少了每天固定上演的戏码,他会很无聊呐…… “我是很想。”龙君昶撇唇。“还有,她不是你家的!” 要不是絮儿担心别人会说出更难听的闲话,再加上她坚持他一定要进医馆让孙易“脉诊”,他现在也不必窝在这里任人看笑话。 孙易笑了笑,视线忽地落到一旁的杜彦,玩性不改地戏道:“你从进来就神色凝重的,怎么?还是你也爱上小春子了?” 此话一出,就换来两记毒辣的目光,他笑摸鼻子,识趣的不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夫,要是眼前这两个家伙要打他,他可是连逃都逃不了。 “我家两名长工前晚不见了。”杜彦没好气的道出脸臭的缘故。 “长工不见了?跟你有关系?”孙易不解。 “他们和王家的两名长工过去都与陈家有来往。”几次夜探陈家,大概也知道陈家收买了自家的长工想做什么。“不过前晚就没再见到他们,现在又听说王家那两名长工遇害的消息,我在想……他们会不会也被灭口了?” “灭口?”孙易也不笨,一下就猜到了,“那么你家的盐该不会已经被换掉了吧?” 这样看来,陈公子要对付的不只王家,还有杜家啊 “嗯,我昨晚确认过了。”杜彦撇撇嘴。怕打草惊蛇,他又不能任意把那些盐扔了,只好留在外头不回去。 乡思心啊!一想到那些盐巴是从被毒死的动物尸骸上挖起来的,就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现在打算怎么做?”一直不作声的龙君昶开口问道。 杜彦想了一会,深沉的笑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杜家能撑起天下第一绣坊就不是什么软柿于。反正将自家的盐拿去和陈家的交换,也不是太困难。 “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孙易还算有义气的问。 “跟你借些不会送命的毒药喽!” “做什么?” “拿去混入王家的白盐里。”杜彦笑得有些阴险。 本来他还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看陈家的下场,但是现在他们竟敢连杜家一块扯下水,不还以颜色,还当他这杜府当家好欺负呢 就让王家老爷提早毒发,让王家人提前知道府上的安全出了问题,届时,官府追查起来,如果再让孙易这个大夫从中穿针引线,陈家的阴谋不攻自破 看来,今夜将是个忙碌的夜晚。 深夜,医馆外的小巷里,两道鬼祟的身影徘徊着。 在尝试好一会儿后,他们终于爬入医馆内,在每间房外探头探脑,最后,两抹身影在李春絮住的房门外停下来。 他们轻巧的将房门打开,进到房内,见到沉睡中的李春絮,立刻以浸过迷药的布巾捂住她的口鼻,再迅速的将她扛起,由后门离去。 李春絮不见了 就在她点头答应嫁给龙君昶的当晚,平空从房间里消失,只留下散落一地的被褥、枕头。 “二少爷,我们已经派了许多密探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黑辕担心的看着一脸颓色的龙君昶。 从发现李姑娘不见到现在已经快一天了,派出去的人虽然搜逼整个乐平县,但却没什么收获,也难怪二少爷的脸色这么难看。 “医馆里都找不到什么线索吗?”龙君昶声音有些沙哑,透露着疲惫。 “没有。” “杜彦那边呢?有消息吗?” “杜公子那里也还没有——” “二少爷,杜公子来了!” 不等下人禀完,杜彦已走进书房里。 “你有眉目了?”见到好友,龙君昶立刻起身相迎,希望他带来的是好消息。 “也不知道算不算。”杜彦笑了笑,从袖袋内掏出一样东西交给他,“这应该是你的吧?” “是我给絮儿的!”他激动地接过那块黄金龙纹令牌。 絮儿一直都把这令牌带在身上,从不离身的。 细细的抚着令牌,他抬眼看向好友。“你在哪里拿到的?” “当铺。”杜彦严肃的看着他。“我派出去的人在路上遇见旧识,对方不小心说出他要去典当你手上拿的那块令牌。”所以他的人立刻回报,他也得以赶到当铺去赎回这块令牌。 “当铺?旧识?”龙君昶沉着脸,“不是絮儿?那么典当令牌的人铁定知道她的下落。” “幸春园。”这一次,不等他问,杜彦很干脆的给了答案。 “幸春围?”那是什么地方 “妓院。我手下的那位旧识,正好在幸春园工作。” 她一定是全乐平县最倒楣的人 李春絮从醒来后就一直这样觉得。 明明昨晚睡前还在自己房间的,怎么一觉醒来,就跑到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仅全身被剥得只剩一件单衣,就连君昶给她的那块黄金令牌也不翼而飞。 她有得罪过谁吗 捡起自己被丢在一边的衣裳穿上,她苦恼的东张西望,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但四周静悄悄的,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这房间的摆设看起来倒是挺华丽的…… 她打量着,然后穿鞋走出门外,她的头有些晕沉,也无法走太快,才出房门,发现自己身处在极为金碧辉煌的屋内,内心不免一阵错愕。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她讷讷自哺着。 眼前屋内的大厅十分宽敞,还摆了许多桌椅,有些像客栈,可再仔细看,回廊上有许多房间,现下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在一般。 “呀?你怎么跑出来了?” 陌生的女声自背后响起,李春絮回头一看,是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叫小杏,这里是幸春园呀!”小杏说着便拉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拉进方才的房里,一边说道:“嬷嬷规定这时间姑娘们都要在房里休息的,你跑出来乱晃,晚上怎么接客?” “幸春园?接、接、接客?”她失声尖叫。 “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小杏皱眉,将手中的托盘摆在桌上,“嬷嬷要我送来的,你赶快吃吧。”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李春絮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在这里?” 幸春国是妓院呀!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她醒来时,发觉衣服被脱下,不就表示……一想到这里,李春絮的脸又更加苍白了。 “你当然是被卖来的,小丫头。” 有些苍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李春絮抬头一看,是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身边还跟着一名魁梧大汉。 小杏一见到妇人,立即福身喊了声“嬷嬷”,然后就退下了。 “你……又是谁?”李春絮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以后叫我‘嬷嬷’就可以了,只要你肯乖乖的,我保证你绝对可以穿金戴银,衣食无缺的!”中年妇人,也就是幸春园的老鸨十分高兴的打量眼前的货色。 长得还不错,只要稍加打扮,再指导她一些歌舞技艺,想必将来可以成为幸春园的支柱之一。 “你在说什么?”倒抽口气,她就算再笨也听出老鸨话里的含意了。“我下应该在这里的!” “小丫头,你这说辞我听多了。”老鸨冷冷笑着,“每个刚进来的姑娘都是这样讲,最后还不是都乖乖听话了?要是不想受皮肉痛,还是乖乖接受事实!” 李春絮惊恐的瞪着她,“我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你——” 啪 话还没说完,她便让老鸨身边的魁梧大汉一巴掌打趴在地。 “看来不让她吃点苦头是不知道厉害了。”老鸨冷哼一声,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和善,迳自朝那大汉吩咐,“把她吊起来,先饿她两天!” 那大汉立即听命行事。 “放开我!”她挣扎着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怎么可以——” 咱!咱!两声,李春絮脸上又挨了两掌,嘴角也淌出血水。 “都卖到我这儿来了,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的第一样事情,就是乖乖听话。” 老鸨冷哼了声,说完,迳自转身离去,只留下负责教训看守的大汉,吩咐道:“这死丫头要是再出声音就拿鞭子抽,抽到她没声音为止!” “放开我、放开我——” 房门被大汉狠狠关上,李春絮因为不断惊恐的大叫而挨鞭子,直至她再也承受不住,昏厥过去为止。 第十章 幸春园外不远的暗巷内。 “二少,我确认过了,李姑娘的确被囚禁在幸春园内。”黑辕一身黑衣劲装,恭敬的立在龙君昶身边。 “君昶,你现在打算怎么做?”陪着他前来的杜彦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把她带出来!”一脸阴狠,龙君昶想也不想的举步往幸春园走去。 “等等!等等!”杜彦一把拉住他,“要是你贸然冲进去,人家只会当你是来找麻烦的……” “絮儿被抓进去,难不成你还要我傻笑着走进去吗?”他一把揪住好友的衣领怒吼。 “拜托,你冷静点!”杜彦拍开他的手,笑嘻嘻的道:“你若是现在冲进去硬把她带出来,你可知道小春子会被传得多难听吗?” 八成会被误会成君昶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女人 “……” “再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把小春子抓进幸春园的?”杜彦再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龙君昶沉默了好一会才问。 絮儿的名节对他而言不是太大的问题,他自有办法解决,但是把絮儿抓进幸春园的人,他的确必须揪出来。 “放心放心!”杜彦胸有成竹的笑着,“只要你肯听我的,照我说的去做,只要再忍耐一天,保证还你一个没事的小春子,还能揪出幕后黑手。对了,你的龙纹令牌得顺便借一下……” 痛 这是李春絮目前唯一的知觉。 火辣辣的痛感传递四肢百骸,让她连抬起眼皮都觉得十分费力。 被吊在这房间多久了她也搞不清楚,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君昶温柔的声音。 好想他…… 要是他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很温柔的问她哪里痛,然后帮她上药的…… 呜呜~她才答应要和君昶成亲的啊…… 他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正急着找人 会的!他一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所以他会来救她的—— “絮儿?” 她怎么好像听见君昶的声音?是她太想念他,所以听错了吗 没有张开眼睛,李春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很小的笑花。没有真正的分开过,还真不晓得自己对他会那么想念。 “絮儿……” 她是不是快死了?不然为什么觉得好像是君昶在摸她的脸颊 “絮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看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正担忧地望着她。 “君昶?” 脸颊上的抚触,还有那一声沙哑的呼唤益渐真实,李春絮吃力的睁开眼睛,视力有些模糊的看着眼前人。 一见到他,认清不是什么幻影,她的泪水马上滚了下来。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 “絮儿,别怕、别哭!”龙君昶手忙脚乱的将她给放下来,然后温柔的抱入怀中,“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龙二少爷,您的未婚妻找着了吗?” “找着了。”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哎呀!县太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千万——”老鸨尖锐的声音一下就被打断。 “还能有什么误会?”乐平县县令大手一挥,一群衙役立刻将老鸨及其打手全都拿下。“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连龙二少爷的未婚妻都敢动?” “龙二少爷的未婚妻?”原本还啼哭着自己冤枉的老鸨一愣,再看向李春絮,心下一惊,赶紧辩驳道:“我们幸春园怎会做出那种事情?这位姑娘分明是她家人把她卖进来的……” “那这块令牌怎么会在你房里搜到?”杜彦指着捕快从老鸨房间“搜出”的龙纹令牌。 “这这这……”老鸨瞪大了眼。为了避免麻烦,她不是早叫人拿去当掉了吗 “哼,刁民!竟敢在本县令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强抢民女的勾当,来人啊!将他们全押回去。” “大人冤枉啊!”老鸨及龟奴们一听要被押回县衙,立刻高声喊冤,“那姑娘是古董商王家的下人,王家将她转卖过来的,民妇绝对没有强抢民女啊!” “别说这么多废话,来人,通通带走!” 县太爷令下,尖着嗓子哭冤的老鸨、打手皆被带离。 “龙二少爷,本官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案子,您请放心!”县令讨好的向龙君昶保证。 这人可是名满天下的龙家堡二少爷,兄长还娶了当今公主,要是好好巴结,说不定能从此官运亨通啊 “有劳县太爷了。”龙君昶也客气回礼。 没想到有个公主嫂子原来如此方便,方便到县太爷一晓得他是龙家堡的人,立刻亲自率人前来替他办事。 “原来是王家。”拿着扇轻敲掌心,杜彦看向好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絮儿的人!”轻轻拍抚着怀中的泪人儿,龙君昶神色阴冷道。 “没事了,别再哭了,嗯?”温柔的拭去李春絮脸上的泪痕,龙君昶轻声安慰着。 从幸春园回到他的宅邸,她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虽然呜咽声是止住了,但这样却让他更心慌。 “我先帮你上药好吗?”看着她身上被鞭子抽破的衣裳,还有上头斑斑血迹,他的声音有些紧绷。 李春絮摇着头,然后靠在他怀里,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好怕你会找不到我了……” “傻瓜,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他温柔的朝她漾开笑。 “我、我好想你。”她埋进龙君昶怀里,小声说道。 “我也是。”他深深叹息,回以更坚定的拥抱。 幸好,他将她找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不知道我不见了……” 害怕的时间即使在别人看来是短暂的,但在她心中仍是度日如年。 “对不起。”他没在第一时间就找到她,让她受了这么多苦。 轻轻抚摸她身上的伤痕,他十分自责。 “这又不是你的错……” 怀里人忽然如此道,他听得失笑。他的傻絮儿,永远就是这么体贴人…… “絮儿,搬来和我一起住好吗?”龙君昶顿了顿,又道:“我们立刻回龙家堡成亲,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了。” 他不希望今天的事情再度发生,他要将她直接纳入羽翼下保护。既然先前她不愿意搬过来与他同住是怕人闲言闲语,那他就阻绝一切会令她却步的可能。 李春絮抬起头来,看着他,好半晌才轻轻点头,“好,我们成亲。” 就算心里还有什么犹豫,也在被抓到幸春园后全都瓦解。 光是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就难受得快要死掉了!既然如此,门当户对又算得上什么问题。 要是他的家人真的不喜欢她,她也会努力的让他们喜欢她,这是她应该要为自己做的,也是对君昶的付出。 她不要他为难,所以,就算再艰难,她都一定会做到。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终于获得抒解,她感到轻松不少。 双手更加用力的抱紧他。 “二少爷,陈公子来访。”黑辕尴尬的立在未关起的房门外。 他实在不想打断这对抱得死紧的鸳鸯,可是客人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他来做什……絮儿,你很冷吗?”龙君昶皱眉,低头看着突然不住发抖的人儿。 “我、我……” 李春絮支吾半天,才颤着声说出先前她在淮阳山下不小心撞见的情况。 “你别怕,都过去了。”听完她的话,龙君昶轻声安抚着,“再说,我也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害你的。” “可、可是……” “不要紧。”他很温柔的哄着,挥手示意要黑辕自己去处理陈公子的事。“相信我,我会处理的。” 凝视了他好一会,李春絮才点头。“谢谢。” “谢什么?”他低头拉近彼此的距离,在不到一指的宽度下停住。 “谢、谢……”她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薄唇,脑中不断出现先前相吻的情景,脸颊也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嗯?” “我、我……你别靠那么近……我、我会忘记要说什么!”好丢脸啊 “是吗?”龙君昶眸色转深,直接低头噙住那令他渴望已久的红唇,“那这样可以吗?” 沉浸在这记深吻中,李春絮觉得自己仿佛跌进深潭中,她不想、也无力抽身而退了。 君昶的吻很灼热,像带着烈焰朝她点燃,渐渐由唇蔓延至全身,烫得她无法思考。 “絮儿,我的絮儿……” 紧贴着怀里的人儿,感受她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于自己的拥抱之下,龙君昶才终于安下心来。 在她失踪的这两天里,他一闭上眼脑中都是她的身影,让他慌得连吃饭、小憩都无法静下心。 现在终于把她带回来了。 她终于又回到他的怀抱中了。 一颗颤抖不安的心,也终于能够归位。他的絮儿…… 李春絮从幸春园被找回来不到两天,乐平县又出了大事——古董商王家被人在饮食中下毒,以及陈家盐船莫名其妙沉船。 “听说没?陈家盐船上运的盐都有毒耶!” “当然听说啦,我家隔壁的阿六在衙门当差的,他说王家被人下毒就是下在盐中呢!这事也已经得到孙大夫的证实。” “那咱们平常吃的盐里面是不是也有毒啊?” “官府那边已经请了县里所有的大夫去帮忙查看了,谁晓得呢?” “真是恐怖……要不是陈家的船沉了,毒死一堆鱼虾,谁会知道问题出在盐上呢……” 与自身相关的耳语流言,很快就取代龙家二少爷从青楼中救回未婚妻的传闻。 “这是……怎么回事?” 徜徉在花丛间的李春絮,不小心听到下人们的对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哪里怪,便跑到书房找龙君昶为她解惑。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笑得很优雅,“那些流言我也是今天才听到。” 说着,还不忘伸手替她整理那头微乱的秀发。 “那我们平常吃的盐,应该没问题吧?”她皱着脸,有些担心。 “那个庸……我是说孙易,他已经帮我们把盐拿去检查过了,没事的。” “真不知道陈公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明明要和小姐成亲了耶!干么要向小姐家下毒?”李春絮十分困惑的看着他。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他以指为梳,替她将发丝梳顺了,再拉进自己怀里坐着,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后才道:“你现在只要想想咱们成亲的事就好了。” 陈王两家原本就有积怨,想要靠结成亲家来化解,说实在的根本就不可能,更别说和王明珠的情事一直都在陈公子的算计之中。 他原先只想来个始乱终弃,坏了王明珠的闺誉,让王家在地方上抬不起头来,谁知道那天晚上会被直接“丢”进王家,而不得不答应那门亲事。所以他干脆更改计划,企图毒死王家人,接收王家家产,即便是无辜的下人也不能幸免……实在有够歹毒 如果不是他和杜彦识破了他的诡计,大概真让他给得逞了。王家人毒性提早发作,再加上他使计弄沉的运盐船……陈家最近恐怕不会太安宁。 最绝的是,他和杜彦稍微做了点手脚,让陈家误以为把船弄沉的是王家人…… 就让他们两家去互咬好了。 “我还真不想等到回龙家堡才成亲……”美人在怀,龙君昶却忍不住轻叹着。 每天这样抱着她,都让他快要克制不住了!真想马上就和她成亲…… “我们总不能偷偷成亲吧?”李春絮咯咯笑着。 “偷偷成亲?的确是不能。”他再叹口气,眨眼之间又振作起来,“虽然不能偷偷成亲,但是咱们可以趁着回龙家堡的时候,偷偷溜到别的地方去玩。” “去玩?”她瞠大眼,“去哪玩?” 她从小没离开过乐平县,要是可以去别的地方玩的话,似乎也不错呵 “可以玩的地方可多了!”龙君昶笑着,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垮下脸来,“可是这样就要延后咱们成亲的时间了……” “那等成完亲再去嘛。”她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安慰着,“没关系的,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呀!” 他按住那只停在脸上的小手,一脸向往的道:“也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到时,我们一起去看钱塘潮。” “钱塘潮?”嗯,她有听过。“你当初离家出走,不会就是要去宁波看钱塘潮的吧?” 她有听黑辕提过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当时她还震惊了好半天呢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不过在看到他常常没日没夜的看帐册之后……唉,偶尔出走休息,也是能原谅的啦…… “是呀!可惜没看到。” 钱塘潮美景就数中秋刚过时最为壮观,今年错过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呀!” “好啊!”龙君昶低低的笑着。 虽然没看到钱塘潮,还被大哥派来的黑辕找着,可是他却十分幸运的拐到一个俏丫头。 低头吻上令他难以自制的红唇,眷恋的一下又一下的吮着,像是在宣告着两人的纠缠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 终曲 乐平县的传言—— 淮阳山上,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缓缓的走在小径上,清晰可辨的声音一字不漏的落入坐在一旁大树下休息的路人耳里。 “然后呢,爷爷?”小女孩童稚的声音响起,瞪着大眼看向爷爷。 “然后啊?”白须老爷爷笑了笑,“然后生重病的公子就和翻墙会情郎的丫鬟回到北方成亲啦,他们成亲之后,每年都会回到咱们县里小住一阵子呢!” “那……那生重病的公子很快就死了吗?这样小丫鬟不是要当寡妇了?”小女孩十分好奇。 “咦?这……没有呢。”老爷爷摇头。 “为什么?生重病的人不是会很快就死掉吗?”小女孩不解的问道。 “这个……这个……”老爷爷也十分疑惑,“爷爷也不晓得,反正茶楼的说书人是这样说的!” “爷爷——” “哎呀,大街上,人人都是这么说的嘛!”老爷爷十分无辜的哄着孙女。 “都没有人去问他们吗?”问那个翻墙会情郎的丫鬟,还是生重病的公子。 “没有吧?” 传言就是传言,有谁会费心打探它的真实性呢 “这样好奇怪……”还在想着故事中的不合理,小女孩皱起眉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大家都说他们后来过着很幸福的生活,这样就成了呀!”老爷爷笑着拍拍孙女的头。 在那对祖孙走远了之后,树下,女人瞠圆眼瞪着身边的男人。 “生重病的公子还有……翻墙会情郎的丫鬟?” 成亲很多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再踏上淮阳山,因为她想起婚前那张诗签,所以决定来还愿。 “这……似乎是乐平县里流传很久的‘佳话’。”男人很含蓄的笑着。 “是吗?”女人挑着眉,“现在我才想到,原来那时候你跟孙大夫联合起来骗我,其实你根本就没病吧?” 害她当时担心得不得了,只好口头上先应允他的求亲。 “冤枉啊,娘子!”男人一脸委屈,“我才不屑和那庸医同流合污,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哼!” “还是,你比较希望我生病?” “别乱说话!”女人捶了他一下,急道:“我才不要你生病呢!” “我知道。”男人轻笑着快速吻一下她还想继续说话的小嘴。“不过,我觉得他们倒是有件事说对了!” “……什么事?” “我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喽。” 女人静默着,刚才还像小花猫一样的发火,现下却是脸颊泛红,害臊的点了点头。 算了,管别人怎么说,只要他们过得幸福不就好了吗 幸福啊…… 看着夫婿眼中的柔情光彩,女人笑了笑,然后牵住对方的大手,笑道:“那,我们回家吧。” 男人轻轻应声。 看着自己被反握住的手,女人唇畔的笑意更深。 他们握住的,就是幸福……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