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蠢祸水》 第一章 董小敏一开始就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小敏,拜托妳好不好,我知道这很为难妳,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担心他。」 哭得哀哀切切,那啜泣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动容。 秦宝儿面纸擤掉一张又一张,滔滔不绝,简直像眼睛装了个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可惜眼前的好友还是一脸无动於衷。 「小敏……他真的很可怜,妳、妳难道不能发一点善心,就像……就像妳平常去流浪动物之家当义工那样,只要给他一点关怀,他就会重新站起来。」 这对白根本就是公益广告的程度了。 董小敏还是不发一言,板著个脸。 不,认识这女人这么久,眼泪已经打动不了她了。 而且,流浪狗堪怜的处境才是迫切需要大众关心的对象,而不是一个有钱、有才、有貌,只不过是失了恋就颓废度日的没用男人。 「他要是让妳这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又担心又难过,妳要不要考虑回到他身边?这样问题就整个解决。」董小敏终於开口。 虽然是多年好友了,但是对秦宝儿的感情生活,她真的无法苟同。 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花、蝴、蝶。 「可是……」秦宝儿眼睛含著两泡泪水,泪汪汪地看著她。「可是人家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 「我对他也没有啊。」董小敏对泪水加强的铁心防护出现漏洞,嘆了口气。 「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感觉到那么一点点、万分之一的软化迹象,秦宝儿更殷勤地劝说。 「妳这么会培养,也没看妳跟他培养出什么,更何况是我?」董小敏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没道理她一直没交男朋友就算了,现在还得去帮有交男朋友的人收烂摊子,什么世界啊。 「至少我试过了。」秦宝儿激动地拉住她。 「那也与我无关吧?小姐。」她避开视线,免得自己一失「眼」成千古恨。 太好笑了,她没事干么去惹这种麻烦事? 「小敏……」秦宝儿扁扁嘴,又準备採取眼泪攻势。 「不要那样看我,我不早就跟妳说过,办公室恋情真的不好,尤其对方是妳老闆,又是个怪物,简直是危险的结合体,人间的活病毒,沾上这种东西真的别说爱情要落空,妳看看,妳现在连上班都不敢去了。」董小敏一副老太婆似的摇摇头。「不听老人言喔。」 「小敏,妳又不是老人,妳不过比我老一岁半而已。」秦宝儿抢白。「妳不要老是这么理智,人生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妳就是太一板一眼,才会生活都没乐趣。」 「可是至少,我不会有个搞不定的前男友需要拜托好友照顾吧?」从小跟宝儿拌嘴拌到大,她可是很少屈居下风的。 「小敏,拜托啦!」讲理讲不过,秦宝儿索性用卢的。 「我不要。」 她才不要蹚这种浑水。 而且要是这男人是自己看中,主动追求那还说得过去,好歹也称得上时代新女性,可是,现在是好友用过的二手货要拿来叫她试试看,这样太没面子、太窝囊了吧? 虽然董小敏义愤填膺地如此想,而且还很有气魄的决定反对到底,但是秦宝儿下一句话,马上让她凝聚的魄力像消气的气球歪歪扭扭扁回地上。 「可是妳失业。」 飞箭射来,双眼瞪大。 「而且这个月房租缴不出来。」 第二箭射来,双膝落地。 「连有没有下一餐,都还有可能成问题。」 第三箭射来,心臟一痛。 「还有,流浪猫狗需要妳。」 最后一箭,终於让她毫无抵抗能力,就地阵亡。 「一个人,可以没有原则,但是,不能没有钱。」为了避免伤亡更加惨痛,董小敏自己下了结语。「我知道了,秦小姐,我明天马上就去谭先生的工作室报到。」 都已经认识了二十二年,董小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这么蠢,为什么还会傻傻相信秦宝儿的承诺。 儘管宝儿说过,今天早上要先带她来工作室见谭先生,顺便做简单的交接,但明眼人……不,瞎子都看得出来那是骗人的。 尤其昨晚秦宝儿半夜在房间里大声小声整理行李的时候,她就应该提高警觉,不该认为好友只是换季收房间,其实人家是打算……捲新男友潜逃国外。 总之,她如同往常一样识人不清,没关系,算了,她认了。 然而此刻站在工作室门口,她却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毕竟宝儿那家伙到底有没有跟谭先生提过她找了个新助理都还是问题,要是待会解释不清,谭先生不给进门怎么办? 摸出口袋的钱包,里面已经找不到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了,只剩下长年在金属铜板上微笑的两个蒋 公跟一个国父,沉默地回望著不长进的后世人民。 唉,只剩下这点钱,平常偶尔会支助她的金主宝儿又跑路了,如果今天没办法得到这个工作,她明天真的就要没饭吃了。 想想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珍珠奶茶跟炸鸡排,董小敏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下对讲机,决定求人不如求己。 不一会儿,对讲机彼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浑厚、深沉,还带著一点刚起床的浑厚磁性,光是那音调起伏,就足以让女人双腿发软、心臟发麻。 连董小敏都忍不住沉醉在这性感的片刻…… 「……搞屁啊一大清早吵什么吵你不用睡是你家的事以为别人也不用啊滚出去混蛋该死的王八蛋没用的东西连别人睡眠时间都要打扰还是不是人……」 好,到此为止,董小敏已经觉得有点超过了,连忙开口打断。 「谭先生,您好,我是宝儿介绍来的新助理,我叫——」 「钥匙在门边花盆里自己进来。」 就这样?董小敏一愕。 就这么简单吗? 这男人未免也太随便了吧,随口听人家介绍几句就把自家钥匙位置报出来,万一是无孔不入的诈骗集团怎么办? 亏他这么有名,真是没大脑,难怪宝儿会甩掉他。 董小敏从花盆里摸出钥匙,搭电梯上楼,一开门,就闻到酒气冲天,入眼所见,无处不是垃圾。 十几坪大的工作室,简直搞得像老旧的小租书店一样,好几面书柜,书都塞满了,还有一大叠、一大叠的书摆在地上,没摆在地上的就摊在角落那张超大办公桌上。 除了书之外,食物的袋子、空酒瓶、衣服、袜子、报纸丢得满屋子都是,简直像被暴民抢劫兼破坏过的景象。 董小敏站在门边好半天,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她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主人,她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来对地方? 这真的是谭海堂的工作室吗?鼎鼎有名的谭海堂? 身兼名编剧、名导演、知名小说家、还以英文创作出版过多本小说,甚至本本登上美国畅销书排行榜的天才谭海堂?在镜头前衣冠楚楚、乾净英俊的谭海堂? 一定是搞错了。 董小敏才这么想,一旁角落背对著她的沙发座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接著一个黑色的头颅慢慢冒出来,一头凌乱浓密的黑发被扒得乱七八糟,接著那张常在报章杂誌上出现的脸孔出现了! 古铜的肤色、浓眉、锐眸、挺鼻、薄唇,宽厚的肩膀、结实精壮的胸膛到腰间收窄的完美比例、随著他移动离开沙发而显露出来的长腿,咦,等等……倒带,长腿上面是…… 董小敏看著应该打马赛克但却没有的部位,杏眼圆睁,觉得自己就要暴毙了。 他……他裸体 而且,而且……很大! 看著传闻中年轻男人起床都会跟著立正的部位,董小敏的下巴一点一点的滑落,眼看就要脱臼了。 她……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看到,真实、赤裸的……反应。 而且,还离她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 她会死!她一定会窒息死掉! 随著谭海堂的接近,董小敏忍不住一步步后退。 她现在的处境是不是有一点危险? 「我……我警告你!我会柔道!还有……跆拳道!你不要过来!」 董小敏一面无用地警告,一面后退,只是视线胶著的地方始终是错误的地带,因此没有察觉眼前男人的眼神有点涣散,看起来并没有清醒。 谭海堂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从她旁边走过,直直往后头的小厨房去,这下被忽略的董小敏反而有点不是滋味。 没礼貌!不穿衣服也就算了,有女士在场怎么不打个招呼?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场面打招呼感觉也不会比较有礼貌就是了。 董小敏不由自主地跟著裸男一路走进厨房,只见他从冰箱拿出一罐矿泉水,仰头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看著他如雕刻般英俊的侧颜,以及滑动的喉结,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口渴了起来。 他喝完矿泉水,随手丢在地上,又慢条斯理走回沙发边,整个人再度沉入软绵绵的沙发里。 然后呢? 看著从头到尾完全将她当作隐形人的谭海堂,她又愣了几秒钟。 最后终於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推了他一下。 「喂!」 没有动静。 「谭先生?谭海堂?」 还是一动也不动。 董小敏抽抽鼻子,嗅闻到一股比先前更重的酒味。 真奇怪,哪来的酒味,她没看到地上有酒瓶啊? 莫非是…… 董小敏连忙跑回厨房,捡起刚刚被丢在地上的保特瓶放在鼻间一嗅。 妈呀,好呛鼻的酒味!光闻就知道酒精浓度高得吓人。 难道他被花蝴蝶宝儿抛弃以后,痛苦到把酒当水喝了吗? 看向小客厅的方向,董小敏突然觉得有一点同情了。 头痛! 当谭海堂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头痛。 他皱著眉头从沙发上坐起,发觉身上多了一条陌生的毯子。 他记得为了避免干扰工作,在工作室里是不放跟睡眠沾惹上关系的物品,怎么会有毯子? 丢开毯子正想站起身,下半身的凉意令他不自觉低头一看。 该死,他全裸。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谭海堂正努力要回想,突然出现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不要这样!」 随声望去,一个陌生的娇小身影映入眼瞳,那身影一边掩面一边转头,马尾俐落甩出弧度,打散在白皙的后颈肌肤上。 「不要怎样?」谭海堂蹙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惊慌失措的不速之客,忍不住奚落。「妳既然要把脸遮住就不用转头了,两个动作选一样做就可以。」 「要、要你管!你……你快把身 体遮住!」 董小敏十分抓狂,她都捐赠毯子给他了,难道他不能洁身自爱一点,非得这样袒胸露背的吗? 「我是不想管妳,但妳又是哪位?怎么会在我的工作室?」 该死!他的衣服到哪去了? 谭海堂勉强拉过小小的毯子,随便围在腰间,遮住重点部位,不太愉快地瞇起黑眸瞪她。 「我……」董小敏从指缝里确定让她惊慌失措的镜头不再,终於鬆了口气。「我是宝儿推荐来的新助理,先前我按门铃,是你让我进门的。」 「新助理?」谭海堂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脸色一沉,俊脸蒙上一层阴影。「我不需要新助理,而且我不想再跟那女人扯上任何关系,妳走吧。」 啊?走? 董小敏先是瞪大眼睛,而后以一种明瞭中带著点同情的眼神看他。 「我知道你的心情。」 失恋的男人难免会自尊心受损,就像刚阉割过的公狗一样,总有几天低潮。她尽可能以不触动对方痛处的方式开口。 「但是,宝儿很担心你,而且你的工作室也的确需要一个助理。」 「我不需要她担心!」谭海堂神色明显不悦。「我工作室要不要助理是我的事,还有,不要再跟我提起那女人!」 真可怜,创伤很深,需要长期心理治疗。董小敏很认真地在心里评估。 「好,我不提就是了。」 眼前此人可是她人生中的新灯塔,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想到这点,董小敏绽开一抹虚假的微笑—— 「那谭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演技未免也太差劲、情绪转换太不自然了吧? 谭海堂瞇眸看著眼前一脸圆嫩苹果脸的女人,那种表情僵硬的程度简直跟颜面神经失调不相上下。 「我不需要妳,妳可以走了。」助理再找就有,但他发誓他不要再跟秦宝儿沾上半点关系。 「我帮您大致整理了一下工作室,档案我也帮您归类好了。」 「整理?」谭海堂迅速打量过整洁清爽、焕然一新的工作室。 好吧,不可否认,这应该是本月以来这里最整洁的一次了,而且乾净清爽的程度远胜於秦宝儿当助理的时候。 「妳识字吗?」稍微有点动心,谭海堂懒洋洋地开口问。 「有唸过几年书。」这什么烂问题啊?董小敏压抑著翻白眼的衝动。「目前学历是j大学外语系。」 「嗯。」的确符合条件,他需要助理帮忙做资料分类,其中不乏大量英文资料。「那,妳跟秦宝儿交情如何?」 「毫无交情。」董小敏看出他似乎不愿再提秦宝儿,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口否认到底。「我是她朋友的同事的二婶的妹妹……也就是三婶她老公的儿子……也就是同一个儿子的女朋友介绍来的。」 「听起来交情不错。」谭海堂沉吟半晌。 都扯到这个地步还叫交情不错?董小敏看著眼前半裸的男人,感到十分不解。 一双锐眸审视犯人般打量著她,终於下决定。 「试用期两个礼拜,我的薪水算法是一个星期一万,但工作随传随到,有时没週末可言,可以吧?」 「可以,没问题!」 太可怕了!週薪一万 难怪宝儿有那么多钱买名牌,这位先生出手实在惊人!董小敏一口成交,毫不迟疑。 一万耶!她突然觉得眼前有点奇怪的男人头顶出现光圈,多少可爱小猫小狗的救世主终於出现了…… 「很好,妳今天就开始吧。」 搞定最近让他心烦的助理人选,谭海堂毫不在意地优雅伸展著大半赤裸的躯体,展现线条健美、经过锻鍊的背肌,一面随口说著。 只是这一伸展,腰间那块原本就及及可危的小布突然一鬆,自然而然跟著万物皆遵循的地心引力往下掉。 唉,人生,总是有意外的嘛。 第二章 一年后。 依旧是相同的工作室,里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顶级紫檀木地板经过芬多精精油的仔细保养后,在灯光下格外平滑光亮,完美得宛如样品屋。 但宁静优雅的氛围下一秒被打破,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玄关跑了进来。 “谭先生,九点半唐诺先生会打电话给你,你要记得接喔。”难得的穿着一身裙装,董小敏探了进来,神情紧张兮兮地。 “你怎么还在?”正埋首於电脑萤幕前的谭海堂抬起头,剑眉微挑,俊脸不悦。“不是要去约会?还不滚?” “晚餐我已经煮好了。”早习惯老板阴晴不定的个性,董小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罗唆着。“九点半的宵夜我也准备好了,我放在微波炉里面,想吃的时候热一下就好了,还有,微波是一分半钟,不要再调五分钟,菜会烂掉……如果真的不小心设定五分钟让菜烂掉,就不要吃了,冰箱有麻辣口味的凉面,小黄瓜丝切了很多喔。” 一听到她到九点半都不会回来,谭海堂眉心蹙起。 “那十点半的那份呢?” 服侍这位爱吃爱挑剔的大爷一年了,董小敏自然知道十点半的甜点不能少。 “我回来的时候会买糖葫芦跟甜甜圈。” “我要以前会排队排很长那家。”听到有甜食可吃,谭海堂脸色稍好。 “人家有店名的,叫misterdonuts。”董小敏纠正。 “你知道就够了。”他压根连名字都懒得记。“我的水呢?” “我已经放在冰箱里了。” 这男人虽然热爱甜食,却不喜欢喝饮料,就只爱喝水,冰箱里必备的就是满满的矿泉水。 谭海堂爱喝水。 写作时喝水、看书时喝水,就连睡觉睡到一半,也会摸到冰箱喝水,也就是这种梦游喝水的习惯,才让秦宝儿在一年前能这么轻易整到他。 她被宝儿骗得好惨,说什么被甩掉的前男友一蹶不振咧——算宝儿有良心,“畏罪潜逃”几个月后,主动打电话给她,承认她和谭海堂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因为谭海堂都不理她,花蝴蝶的自尊心受创,才恶整这个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事后又怕被谭海堂报复,才把烂摊子扔给她。 当时她就是把冰箱里的矿泉水通通换成透明烈酒,对酒完全不行的谭海堂只要一喝就倒,才会烂醉好几天。 想起初见面那天,看见他的裸体,董小敏对着他那张宛如艺术家精心雕琢的俊脸,忍不住脸蛋发热,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他漏了好几个扣子没扣上的精壮胸膛。 “嗯?”看她小脸泛红,眼神暧昧,谭海堂哼了声,当作询问。 “没事了喔?”该死!她这色女居然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董小敏尴尬地故做没事状,往玄关退。 “没事,还不滚!”今晚看到她就一肚子火,谭海堂挥手要她退,气势宛如皇上喊退朝。 “那我先走了,掰掰。” 讨厌,就算长得再帅还是个怪脾气!董小敏吐吐舌头,真不懂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为他前仆后继。 要不是因为他薪水真的给得很多,能让她负担替流浪动物做结扎、治病的费用,她恐怕早就走了。 总之,人还是平凡踏实点好。 好不容易半年前因为朋友的关系,终於开了桃花认识现在的男友胡维胜,享受被殷勤追求、细心呵护的待遇。 虽然胡维胜外表不出色,但却对她非常有心,有正当职业,目前是杂志社编辑,也对她当流浪动物义工这件事很支持。 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能让女人一辈子幸福的好归宿。 至於像谭海堂那种危险、任性、难以捉摸的男人,她们这种路人系的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董小敏关上门,连忙下楼。 一走出日盛大厦,一辆平实、眼熟的日系轿车停在门口,见到她走出来,车里的男人下车迎接她。 “维胜,抱歉,让你久等了。”董小敏一脸歉意。 “没关系,等你永远不嫌久。”胡维胜斯文地笑了笑,绅士地替她开车门。“上车吧。” 她很快上了车,维胜永远都这么温柔,哪像她那个古里古怪的老板,要换做是他,大概会吼她一顿吧……董小敏摇摇头甩掉入侵脑海的俊帅影像,将注意力放回男友身上。 “今天我们要去哪里?”上车后,胡维胜迟迟不发车,董小敏忍不住开口询问。 “小敏,今天可能没办法带你去吃法国菜了,我临时被加派工作,要早点回家文编校对,明天早上就要交,真的很抱歉。”胡维胜握住了她的手,神情很是抱歉。 “这样啊,没关系啦,工作重要。” 董小敏拍拍他的手背,虽然没有小说中所描述的脸红心跳,但也感到很窝心。 交往几个月以来,定期的约会、偶尔的晚餐占满了她平日不多的休闲时间。虽说没有特别出现热恋的感觉,但跟胡维胜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踏实点,至少和每天面对那个好像十项全能又长得跟偶像明星一样的天才老板比起来,能跟平凡人相处真的比较像在人间生活。 “都是我们那个总编,老是不放心把工作交给别人。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写一部很重要的小说,准备参加年底的百万小说奖。”胡维胜疲惫地揉揉额角。“总编老是派这么多工作给我,我实在也没办法专心创作。” 董小敏看他一脸愁苦的样子,很不忍心,她向来就是心软,对男朋友更是如此。 “维胜,那本书的文编校对我帮你看好了。” “真的吗?小敏,你愿意帮我?”胡维胜露出感激的神情。“那我今晚就可以继续小说的进度了。” “嗯,那今天我们随便吃一下就好了。”董小敏看了看时间。“等一下吃完饭,你把稿子给我,我今晚帮你做完,明天早上上班前再给你。” “太好了。”胡维胜很高兴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小敏。” 看着男友高兴的样子,感觉到自己被需要,董小敏心里也升起了满足感。 居高临下看着那辆停在门口的蓝色轿车,站在窗边喝水的谭海堂看着那抹粉色娇小身影进了车内,握在手中的水瓶逐渐被挤压捏扁。 性格的俊脸罩上一层寒霜。 看着轿车驶离后,他转身踱向书桌,拿起无线电话,按下快速键,几秒之后,话筒彼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 “顾仞轩,是我。”能如此直呼大律师名字,可是他这种十年交情的好友才有的特权。 “大作家有空打电话给我?真稀奇。”难得听到谭海堂的声音,彼端的顾仞轩调侃说:“怎么?今晚进度赶完了?” “我在乎过那种事吗?” “也是。” 谭海堂这家伙从高中时期就任性的不得了,虽然对创作的要求是完美主义到家,但想写才写的态度真的数十年如一日。 顾仞轩也知道他没事不会来电,慢条斯理地问:“那你是有何贵干?” “帮我查个人。” 谭海堂仰头喝光手里那瓶水,顺手丢入上面一排秀丽国字注明“不可燃”的蓝色垃圾桶里——这自然是那女人的杰作。 “我开的是律师事务所,可不是徵信社。”顾仞轩还是温温吞吞地提醒着。 “车牌号码给你。”忽视他的抗议,谭海堂念了一串号码。“帮我查车主。” “你也太方便了。”虽然很无奈,不过顾仞轩还是拿笔抄了下来。“怎么?这人惹你了吗?” “多事。”谭海堂哼了声。 “算我多事好了。”顾仞轩笑了笑,话题一转,转到重点处了。“最近跟你家那小助理进展得如何?” “有什么好进展的?”讲起董小敏,脸色又再度寒了下来。 一年前当董小敏刚进工作室帮忙时,他根本视她为无物,每天只顾着蒐集他的新书资料、做新书的资料消化。 可是自从她交了那个什么男朋友之后,他三不五时就听她称赞男友多好、多优秀、多温柔,好得彷佛天上有地上无似的,让他越来越不爽,却完全不知道原因。 直到三个月前有一天,当他看着正在厨房替他煮晚餐的身影时,他像是莫名其妙中邪般离不开视线,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她出现了所谓的“异样情愫”,也就是化学反应。 从那一刻开始,谭海堂才看透,这真是个一点逻辑也没有的世界—— 他检讨过自己的眼光几次,也仔细用客观、不客观、理性、非理性的角度,去分析自己的肾上腺素跟荷尔蒙分泌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影响,还是写稿过度产生幻觉?但显然得不到科学结果。 身为艺文人,这种事情也不是非要找科学证据才行得通,只不过这种感觉真是闷爆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处境。 每天工作在一起,看她在眼前走来走去,可是嘴巴叨念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这令人不爽! “我看你叫我调查的车牌,也跟你那小助理脱不了关系吧?”虽然谭海堂闷着不讲,顾仞轩却一清二楚。 而以他对好友的了解,他已经开始同情起那个男人了。 谭海堂虽然看起来是个文人,工作起来也是个文人,但是他思考模式可就没那么文人了…… “废话真多。”对於好友命中率百分百的揣测,他也不正面回答。 “离婚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该是时候投入新感情了。”顾仞轩突然认真地开口。“从前年轻时候不懂事就让它过去了……” “停,顾仞轩,别试着跟我分析什么心理阴影,我可没兴趣谈心。”知道是好友关心,可是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总是烦,他不愿多想,只是淡淡反将了一军。“管好你自己的那位大小姐吧!” 他要得到的东西,不需要别人费心。 ***** 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工作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印表机出纸的声音刷刷地传来。 董小敏乖巧地坐在印表机旁边,小心翼翼地接下印表机列出来的每张稿件,屏气凝神,直到最后一张稿件上的“end”大字闪亮亮出现在眼前,她发出了由衷快乐的欢呼。 “完稿了!万岁!” 董小敏将热腾腾的稿件捧在手上,激动得差点痛哭流涕。 这可是这一年来辛勤工作的心血,也是她第一次完整参与一个伟大作家的创作。 虽然作品是谭海堂完成的,可是身为从一开始帮他找资料到看着他初稿、二稿、定稿的小助理,感动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惜她的快乐被不识趣的人泼了冷水。 “又不是你完稿,你在万岁什么?” 作品的完成是意料中的事,早早几个月前就排定的工作行程,时间到了就水到渠成,谭海堂早已习以为常,俊酷的脸上连一丝特别的喜悦感都没有,只是拿出几张字迹凌乱的底稿扔给她。 “下一本书的资料要开始找了。” 听到老板完全机械化的反应,董小敏快咧到耳根的欢快笑容顿时凝结。 “你好不容易写完一本书,就高兴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干么一定要板着脸继续工作?” 这么恰干么?董小敏瞪他一眼。 明明是件超值得庆祝的事情,怎么放到他眼前都不值一顾了? 而且他这部新作真的超级经典,她从初稿到现在,每一个版本都看过,每一个都喜欢得难以割舍,要是她是编辑,一定会拜托他出三个版本。 不过他老大可跩了,洋洋洒洒数十字,说不好就扔一边,完全不在乎。“下一本书的资料我写在mail上了,这星期内我要拿到,不要偷懒。” 谭海堂伸展着修长的身躯,懒洋洋地吩咐,漂亮的黑眸里闪过一抹不被察觉的算计。 “还有,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请假,这本书的资料急着要。” “一个月都不能请假?”董小敏惊呼。“从今天开始吗?可是……我今天晚上要跟男朋友约会耶。” “约会?你几时老老实实约会过了?每次还不都是带他的工作回家做。”低沉的嗓音充满冰冷不屑。 谭海堂觉得这女人简直是个白痴,对男友死心塌地的程度已经近乎盲目,哪次约会不都是早早散场,抱着人家的工作回家熬夜? 虽说比起她跟别的男人约会,他宁可她在家工作,但看她傻得被欺负的蠢样就觉得不爽。 老板讥讽的视线太明显,她忍不住想辩解。“维胜忙着写他的新作品,没办法分身嘛。” “最好是。”重重将手里的大部头资料书丢在桌上,他的脸色阴寒难测。 又来了。董小敏莫名其妙地看了老板一眼。 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每次提到维胜他就这个样子,她约会、交男友、帮男友校稿又没耽误到工作,他干么老是生气?而且男女朋友本来就这样嘛。 董小敏虽然一头雾水,但一时也不想弄懂,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今晚的约会。 “拜托啦!今天让我顺利约会。” 今天他们要去看跟狗有关的电影耶,她期待好久了。董小敏双手合十,一点骨气也没有的拜托着。 “就算是庆祝你新书完成嘛,而且晚上出版社要请你吃饭,你也不会工作啊,就让我去吧。” 他睨着她,想到顾仞轩先前替他查回的资料,关于胡维胜这人的陈述只有三页,综观此人生活态度、职场专业、待人处事……他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更贴切——废、物。 她却这么喜欢那个连自己工作都做不好的孬种男友…… 谭海堂眸光冷寒,撇开目光。 “随便你。” 夜晚的都市虽然看不见星光,只有满城灯火辉煌,但情人漫步在街头,却也有另一番浪漫。 虽然只有简单手牵着手,却让人感觉幸福。 看完电影后,董小敏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最爱的狗事,一面享受着和男友散步的幸福。 “……上次我跟协会的朋友一起帮狗洗澡的时候,那只狼犬阿牛啊它……咦?维胜,你怎么了?” 她打住话,关心地看着始终不发一语、脸色凝重的胡维胜。“你脸色不太好看,有心事吗?” “唉,没有……你继续说。”胡维胜故意露出勉强的笑容。 “一定有事。怎么了?工作的事情吗?还是……”看男友心情不好,她怎么可能还讲得下去。“是不是你们总编又为难你了?” “不是工作的问题,是小说进展得不顺利。”胡维胜叹口气。“现在才写到三万字,离小说奖要求的八万到十五万字还有一大段距离,可是截稿日又快到了。” “你不要心急嘛。” 董小敏想了想,虽然没有实际写作经验,可是从谭海堂那里看到的应该可以作为参考。 “你的故事大纲都差不多了吗?还有资料都准备好了吗?谭先生都是这样做的。” “我和那种“制式作家”不同,我写作很靠灵感的,只有灵感来了才能够动笔,只是时间太少了。”胡维胜意有所指的说。“而且我现在卡住,稿子无法往下写,最近也没有灵感。” “这样啊?还是你干脆参加下一届的呢?这样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创作了。” 董小敏没听出他的讽意,仍替他苦思对策。 “不行!下一届还要等两年,实在太久了。”他一口否决。“我年纪不小了,成败就靠这一次,我希望能够在今年一举夺得第一名跟奖金,这样我们的未来也比较有保障。” 听见“我们的未来”五个字,董小敏心中一阵甜蜜,连忙继续给意见。 “你先不要想太多,顺着往下写,像谭先生他都是这样。他准备好资料以后就开始写,遇到不顺的时候也每天保持进度,写完如果不满意才回头修改或丢掉。” “丢掉?”胡维胜惊讶地问。 “对啊,像谭先生今天刚交的新稿就写了三种版本,每次都不同,第一、二版他都不满意就丢掉不要了。”董小敏想起那两个版本就觉得可惜。 “你是说完全不要吗?连备份都不留吗?”胡维胜挑起眉。 “对啊,谭先生是吩咐我替他拿到碎纸机销毁,不过那两个版本我真的很喜欢,所以我把电子档留着,以后有一天他自己回头看的时候,一定会感谢我这么做的。” 至少要是哪天写不出来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有稿子可卖——虽然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啦。 “是吗?”胡维胜沉默,不再言语。 董小敏是个很认真的女人,当她真心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她就会付出所有心力去关心他。 所以,烦恼到不行的她今晚一直走来走去。 她不停地,在谭海堂身边走来走去,让他完全无法专心,视线忍不住跟着移动的可爱的身影转来转去。 “董小敏!你到底在干么?” 饱受考验的自制力和不停让他分心的身影终于让谭海堂受不了,他没好气地瞪着那个企图明显的小女人。 “有什么事就快说!” 果然是聪明人耶,知道她有事相求。董小敏磨磨蹭蹭地抓着抹布滑到谭海堂眼前,欲言又止。“你说啊,这个……” “哪个?”黑眸更冷。 “就是啊,该怎么说……”真难以启齿,可是不问又不行。 “用、中、文、说。” 他才写得正顺就被打断了,而打断他的家伙还婆婆妈妈的,真是找死!谭海堂眯起黑眸,警告意味十足。“你要用英文、法文我也不介意。” “我问你喔。”还是问吧!虽然谭先生可能不会告诉她,可是为了维胜,还是硬着头皮问一问。“你写这么多小说啊,灵感都从哪里来的?” “灵感?那是什么东西?”一听就知道她又要为男友做蠢事了,谭海堂嗤之以鼻。 “亏你写这么多小说,你也太没灵魂了吧?”居然连灵感都不知道!难怪维胜会说他的等级跟他不同。 “那你就闭嘴不要问我。”他火大的说。她最近又开始替男友工作了,蠢女人! “不是,我是说,你会不会有时候写不出来?”真凶。可是她不放弃,再接再厉。 因为维胜最近瓶颈好像越来越严重,每次约会的时候都很焦虑,前天还失控对她大吼,说她完全不懂他的痛苦和压力,她听在心里很难过,也认真检讨了,或许她的确不够关心他。 “不会。”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平平一样都是人,而且维胜也很优秀,没理由会比谭先生差啊!这其中一定有诀窍。她追问着,“你……是灵魂又卖给魔鬼还是怎样?” “你够喽。”她的愚蠢得到白眼一记。 “那你跟我说,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像你一样很顺的写完?” “帮他问的?”虽然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要问。谭海堂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传染了婆妈病毒。 “喔……嗯,对啦。”董小敏不好意思地承认。“是维胜要投稿小说奖,可是他说最近没有灵感,又截稿在即,所以,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好意见可以给他参考。” 好意见吗?就叫他重新投胎快一点吧。 “要我说实话吗?”她在害羞什么啊?看了真碍眼!谭海堂不爽地心头发酸。 “嗯。当然。”她点头如捣蒜。 “那你就告诉他,叫他不用作白日梦,凭他那点心思、眼界得不了奖的。”谭海堂毫无感情,冰冷断言。 这句结论他可是凭良心,下得中肯,连创作都要自己的女友操心,这种人成得了什么大器? 只不过他自认说得中肯,听的人可不这么认为。 “谭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董小敏小脸气得通红,怎么也听不得自己心目中才华洋溢的男友被批评。 “你要我说实话不是吗?”看见她挺身护卫着另一个男人,谭海堂心情益发恶劣。“没有一个好作家是不努力全靠灵感成功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不会得奖。” “会!我对他有信心,他一定会得奖的!”她双手握拳,激动起来。 谭海堂不予置评,冷哼一声。 “我说不会就不会,没别的事就闭嘴吧。”俊眸移回屏幕,他不想再理她。 “不要拿这种无聊事烦我。” “你……”可恶。 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模样,董小敏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可恶!维胜比他好一百万倍,一定会得奖的!一定! 第三章 三个月后。 胡维胜真的得奖了。 一整天心情焦虑不安,眼巴巴等在电视前,当看见得奖名单公布时,董小敏忘情地在工作室里欢呼出声。 毫无意外地,引来谭海堂的白眼。 “谭先生,你看!我就说,维胜一定会得奖的!” 今天坐立不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结果揭晓了。董小敏很得意地看着一脸不以为然的谭海堂。 “我早就知道维胜是有才华的人,果然第一次写长篇小说就得到首奖!”董小敏开心得像是自己得了奖,不停在谭海堂身边绕来绕去。 “怎么?今年是没人报名吗?”咬着烟,他从书房出来,落坐在沙发上。 “厚,你又在里面抽烟,很臭耶!”看他抽烟,董小敏连忙缩缩缩,退到沙发另一头。“你看,刚刚主办人说今年是最多人参加的一届,海内外都收到很多稿件。” “评审带可鲁出席了吗?”谭海堂完全毒舌不留情。 “什么可鲁,你不要这么眼红!” 居然说评审都瞎了,他才瞎了吧?看走眼的明明就是他,还死不承认。 “啊,嘘!不要说话,记者要访问他了。” 她兴高采烈、视他为无物的样子真是碍眼到让人……愤怒。谭海堂烟抽得更凶了。 “胡先生您好,请问获知得奖后您此刻的心情如何?”艺文记者将麦克风递上。 胡维胜平时斯文的脸在电视上看起来格外神采飞扬,董小敏紧握双手,兴奋地小脸通红。 电视上的是她男朋友耶,上上星期还一起牵手散步的男朋友耶,超害羞的! “对于初试啼声就能得到这么好的成绩,我深感惶恐,但同时也感谢评审们的青睐,让我能得到这样的殊荣与肯定。 ” “胡先生这次得奖作品“黑天鹅之门”是以白俄罗斯为背景,讲述被政府官员诬陷的一位华裔逃亡者,经过缜密的搜证和长达十年的努力终于洗清罪嫌的故事,初试身手便能创作出如此宏观的作品,让评审们赞叹不已……” 听到记者所说的作品描述,董小敏突然觉得背脊发寒,她僵住了。 “嗯,很耳熟。”一旁的谭海堂脸色不变,眸光却沉了下来。“白俄罗斯似乎是个很大众化的背影设定嘛。” 这大纲、题材……好熟悉。 不,何止熟悉,整整一年的时间,她都跟书中的主角们埋在冰天雪地的白俄罗斯找真相,怎么可能只是熟悉…… 董小敏觉得整个人好像被浸入冰窖里,心里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颤抖着嘴勉强扯出笑容。 “这一定……是巧合……” “……我觉得其中最困难的部分倒不是背景设定,而是怎么让二十三岁的女主角,也就是当年灭门血案的受害人,去信任并爱上被众人指为杀人凶手的男主角,感情深度上的描写是很有挑战的。” 萤幕上,其中一位评审亲热地搭着胡维胜的肩膀说着,颇有提携后辈的意思。 “胡先生的作品风格很像知名作家谭海堂,但这次作品的题材却是谭海堂先生不曾触及过的部分,我们认为胡先生不但可能成为第二个谭海堂,更可能青出于蓝,超越谭海堂先生的名气。” “怎、怎么会这样?”董小敏傻了。 不只像,根本就是。 她三个版本的稿子都快背熟,故事的骨血根本已经烙印在脑海里,怎么可能误认? 二十三岁天真聪慧的女主角、四十六岁沧桑坚毅的男主角、灭门血案、逃亡到白俄罗斯……她还花了一个多月整理出白俄罗斯的资料,跟谭海堂在国家图书馆窝了三天,影印几百页重死人的资料。 开、开什么玩笑? “最好是巧合。” 谭海堂从沙发上起身,将烟捻息,语气轻柔却令人寒毛直竖。 “最、好、是。” 维胜呢?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自从得奖的消息宣布后,董小敏疯狂的寻找胡维胜,手机连拨了好几天,都进语音信箱,表示手机的主人并非不在,而是不接。 已经两天了,她始终联络不到维胜,到他家公寓等他,房东却说他已经退租搬走了,到他上班的杂志社找他,同事说他请了特休,不清楚何时上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维胜得奖的作品会……会跟谭先生其中一版的手稿相同? 看着手上的报纸,今天开始连载的“黑天鹅之门”,内容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文字,那是她看了将近十次、都快背起来的故事,上次印着的,却是错误的作者,胡维胜。 她清楚明白谭先生的作品遭他盗用,却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想找到他问清楚,这件事情绝对跟她自己脱不了关系! 她的失误,让谭先生的作品遭剽窃,而贼,竟然就是她的男朋友。 这更表示,谭先生花了一年时间写出来的作品很可能永远不能问世,尽管胡维胜偷走的版本和谭先生最终版本不同,但两篇故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相似度将逃不过大众的检验。 她觉得心脏好痛,眼泪再一次掉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到底犯了什么该死的错误?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卡稿中的维胜,都是她的错! 坐在沙发上,她将小脸埋进抱枕中,难过得觉得自已快要被撕裂。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冷冷的、嘲讽的声音突然响起,唤回她的理智。 “你在干么?”谭海堂瞪着缩在沙发上、哭得全身发抖的娇小身影,剑眉蹙起,一脸不爽。 董小敏一听见他的声音,头也不敢抬,垂着脸抓过茶几上的面纸,连忙擦拭满脸的泪水。 “抱枕湿成这样怎么洗?你卫生点行不行?”谭海堂嘴里骂着她,眼中却有丝心疼。 真是白痴猪头一个!就算她那个没用的男朋友偷他的稿子,他有骂她吗?她有必要痛苦成这样吗? “海堂,小姐都哭了,你讲话不用这么凶吧?”一个清朗温和的男音不苟同地开口。 工作室难得出现陌生人,董小敏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泪眼朦胧间,看见一个气质和谭海堂截然不同、笑容温柔的斯文男人。 “董小姐你好,我是顾仞轩,谭海堂的朋友。”看着眼前平凡圆脸的小女人,顾仞轩简单地自我介绍。“也是负责这次他稿件遭剽窃事件的委任律师。” “律师?什么意思?谭先生要告我吗?”董小敏一脸惊惧。“我……我会被抓去关吗?还、还是要赔钱?” “你智障吗?”谭海堂居高临下瞪她,抓过她抱在怀里的抱枕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她的头。 “呜,对不起。”都是她的错,她不好,她是智障!董小敏一想起心中痛处,眼泪又往下掉。 够了没啊!谭海堂恼怒地瞪着完全陷入愁云惨雾、自怨自艾的小女人。 “你给我闭嘴!再哭我就真的告你!” 谭海堂对她的泪水束手无策,只能发出这种近乎幼稚的威胁,话一说完,马上听到身边好友忍俊不住的噗笑,他瞪了对方一眼才收敛。 顾仞轩觉得很好笑,但董小敏却当真了,她连忙抽抽噎噎的收起眼泪。 “董小姐,这次海堂作品遭窃的事,我将代表他正式向胡维胜先生提出控诉,目前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看见向来对人冷淡、不与人接触的好友会变得这么笨拙,顾仞轩还满惊讶的。 看样子,海堂真的沦陷了。 “配合?你们要、要告维胜?”董小敏支吾着。 虽然真的是维胜的错,可是听见他要因此吃上官司,心里难免还是会替他着急。 “不告他难道要等他告我?”谭海堂眉宇带怒。 她究竟脑子在想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维护胡维胜?而可悲的是,她对胡维胜的维护令他生气,却无处发泄,毫无施力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呜,我不该告诉他我留了你的档案……对不起,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维胜就不会……” 她到现在还把胡维胜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谭海堂已经怒到说不出话。 “海堂,还是让我跟董小姐单独谈一谈吧。” 看出好友已经在失控边缘,顾仞轩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基于朋友道义和律师职责清场。 谭海堂瞪了好友一眼,不再多话,转头离开这让他脑充血的地方。 顾仞轩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董小敏红肿着一双眼睛,又疲倦又狼狈地从书房出来,就看见谭海堂神色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不发一语,眼神茫然空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半晌,才哑着声音开口—— “谭先生,我会帮你作证。”小手紧紧绞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会跟法官说那份稿子是你的。而第二个版本的档案我还留着,顾律师说,那会是很有力的证明。” 谭海堂挑起眉,为了她冷静的决定感到讶异。 “你打算帮我告他?”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信她的话。 她心肠之软,他不是没见识过,何况是她成天挂在嘴边的男友。 “不是……”董小敏抬起小脸看着他,咬牙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打算。“谭先生,你告我吧。不要告维胜,是我让稿件流出去的,维胜他根本无心要这么做,是我拿稿件诱惑他……” “董小敏!” 谭海堂大声喝止住她企图帮另一个男人遮掩罪刑的愚蠢言论,瞪视着她的那双深黑色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是我的错,谭先生,我……” 董小敏还想解释些什么,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她。 只见那只谭海堂最喜欢的手工琉璃杯被他砸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谭先生……” 董小敏错愕地抬起眸,好像这才从睡梦中清醒般,看清楚了那张冰冷愤怒的俊颜。 他很生气、很生气。可是不是因为维胜,好像……好像是因为她? “董小敏,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对这件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谭海堂寒着脸,一字一句清楚而坚定地开口,“一种 是我告他,不管你要不要作什么狗屁证人,也不管你要不要拿出第二份稿子,都无所谓,官司有你没你,我都会赢,而且我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听他信誓旦旦的口吻,董小敏心凉了一半。 虽然顾律师也是这么说的,可她总是还抱持着一点点希望,希望谭先生可以看在她的份上……答应庭外和解。 “那第二种呢?”董小敏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第二种,很简单。”谭海堂瞪着她。“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既往不咎,那本稿子就当是他的,完全不追究。” “什么条件?”董小敏急切地问。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要爱他,爱我。” 嘎?什么东西?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答覆,董小敏张大嘴巴,连惊讶的语助词都发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谭海堂伸手替她合上下巴。 “你……” 她听错了吗?她一定是听错了! 谭先生耶!那么骄傲霸道目中无人的谭先生居然说……要她……要她爱他? 啊——好可怕!一定不是这样!一定不是! 她突然好想唱周杰伦的“黑色幽默”,一定是她听错弄错搞错了,不然就是他脑袋有问题。 谭先生那句话一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定有别的更深的含意。 “谭先生……你的意思是……是要我跟维胜分手,好好专心工作这样?” “不止。”他扬扬眉。 “那、那是在鼓励我、安慰我不要太伤心?” “不算。”他眯起了眼。 “还是……要我不要看他的小说,只看你的?” “不、是。”这次加上了咬牙切齿。 “不然……不然……”董小敏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更合理的解读方式。“谭先生刚刚说的是中文吗?” 还是有哪国的语言很类似中文发音,才造成她幼稚无聊荒唐可笑的误会? “董、小、敏。”冷眸眯出警告的光芒。“你听见我说的话了,我不说第二次,答不答应随你。” “你……谭先生你……”董小敏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冒死想再确认一次. “你说要我当你的情妇?” 咦? 说完半晌,没听见他不爽傲慢的咒骂,也没被敲头,董小敏微微睁开眯起的双眼,想偷觑他的反应,这一睁眼,才发现有双黑眸跟她近距离眼对眼,狠狠吓了她一大跳。 “不要再看小说满脑子幼稚幻想我要的不是情妇是女、朋、友。”吐出一串毫无呼吸断点的话后,阴冷不怀好意的诡笑凝在嘴角,他看着她。 恶魔邪恶微笑。 “你、要、爱、我。” 世界上为什么有人可以任性到这种地步? 虽然说谭先生平常就是任性、自我中心到极点,可是发扬光大到连感情都说要就要,未免也太过火了。 昨天听到这么惊人的条件后,董小敏一直处于错愕之中,今天请了病假,躲在家里不敢去上班,没想到这一躲,居然瞎猫遇上死耗子,碰上满脸焦急来找她的胡维胜。 “小敏,你要救救我,谭海堂的律师已经发律师函给我,能救我的现在只有你了!” 胡维胜一进门就紧张地拉住她的双手,恳切地哀求,意气风发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丧家犬般的慌乱 。 “拜托你帮我向谭先生说情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有今天这样的成绩,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你……” 找了这么多天,流了这么多眼泪,现在胡维胜就在眼前,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喜欢、仰慕,好像都在短短几天里被消磨殆尽了,看着他那样理所当然享受着不属于他的光环,在萤幕前毫无愧疚的侃侃而谈,真的让她好心寒。 只是惹出这件事情的是她,而男友又一直躲着不出面解决事情,她怎么也无法置身事外。 这几天在谭先生面前替他求情,是因为顾念着跟他的旧情,才这么死皮赖脸。 谭先生对她生气她也理解,毕竟那是那么辛苦才完成的心血结晶,要他说放弃就放弃真的太强人所难。 此刻看着胡维胜毫无尊严的姿态,半晌,董小敏才疲惫地轻轻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还是问了。“那故事不是你的,你怎么可以偷走?你知道谭先生花了多少心血、时间在上面吗?” 看穿了她对他的失望,胡维胜表情一变,激动地开口,“小敏,怎么连你也认为我是那样卑鄙的人呢?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天我寄送稿子时误把谭先生的稿子放进去,才会这样。” “你怎么会有谭先生的稿子?” “那是有一次你帮我做文编的时候,可能一时搞混,把谭先生的电子档寄给了我,我一时好奇就列印下来看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乱子。”胡维胜一脸无辜地说。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那是有一次他借口感谢她帮忙校稿,买了宵夜到她家,趁她开心地盛盘时,很快地搜寻她的笔电,发现谭海堂的档案果真存在硬碟后,再转寄到他的信箱…… 天啊!董小敏心一凉。 虽然这是个很不可能会犯的错误,可是她手边的确存有谭先生那篇故事的电子档,也曾利用自己的电脑做校对检验的工作,难道她真的曾经一时失误把故事寄出来了吗? 天真如董小敏,她只信了这段话,却没想到这男人有可能盗稿。 “那为什么后来发现错误的时候,你没有跟主办单位说明这件事情呢?”董小敏从震惊中回神,仍无法谅解他的作法 。 “小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胡维胜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我那时候太兴奋,只想到我们的未来……唉,这都是我的错……我太急于给你保障了。” 董小敏依然是董小敏,还是好骗心软,尽管内心此刻对胡维胜已经出现了些许轻视,从前的甜言蜜语听来已经再也没有重量,但她在意的是自己是此事的元凶。 如果不是她的失误,怎么会让胡维胜有机可乘? “维胜,你先别急。”董小敏安慰地拍拍他。“其实,昨天谭先生跟我谈过这件事,他说……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 “什么办法?”胡维胜急切地问。只要能保住他现在的荣耀得意,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说……”想起昨晚谭海堂的提议要自己亲口说出来,董小敏莫名不自在起来。“他说希望我当他的女朋友。” “爱”这个字还是太难说出口,她才不像谭先生那样任性,把这种事随便挂在嘴上。 胡维胜愣了一下。 “小敏,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真的,维胜。我也觉得很奇怪,可是谭先生真的这么说。”她边说,一边红了脸。 他知道董小敏不会说谎,但还是很难相信……谭海堂要她当他的女朋友? 谭海堂是什么人,他是国际知名的作家,以他的名气,要什么女人没有,前不久还有玉女明星在媒体上对他公然示爱,他怎么可能会看上小敏这样……没特色又平凡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为了认识谭海堂,他也不会降低标准跟董小敏这样的女人交往。 董小敏长得不特别好看,也不会打扮,又不聪明,整天只知道跟流浪猫狗混在一起,到底有什么吸引谭海堂的地方? “那你答应了没有?” “没有。”董小敏摇摇头。“我是你的女朋友,怎么可能答应当他的女朋友呢?而且感情这种事怎么可能说要就要呢?” 胡维胜沉默了一下,神色严肃地拉起她的手。 “小敏,”他紧紧握住她。“我胡维胜这辈子没有求过别人,这次,算我求你,答应他好吗?” 董小敏原本只是觉得男女朋友之间应该坦承,所以才把这件事告诉他,没想到他居然连挣扎也没有,马上就要她答应……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男人,她终于彻底的心灰意冷了。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可是等这件事情落幕,谭先生也不再追究后,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 看着他一张一阖的说着让她无法理解的话,董小敏知道他终于失去了她最后一丝的尊重…… 第四章 如果要问谭海堂意见的话,他会说,这不叫“趁人之危”,严格说来,这叫“公平竞争”。 既然爱上这笨蛋,算他时运不济,他自认倒楣,而这笨蛋刚好识人不清,他也只好善心大发“协助”她看清楚。 其实要让董小敏这种单纯天真的笨蛋爱上他有什么难? 他只要略施小惠,在她脆弱时安慰几句,说几句宽宏大量不跟胡维胜计较的场面话,让她感激到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然后适时示好,这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不用说,马上就晕头转向,认定他是个值得依靠的新好男人。 胡维胜那家伙大概也是用这种招数把这笨蛋骗到手的吧? 可是对他来说,那伎俩对寻常女人也就罢了,用在董小敏这种单细胞生物身上,就像拿棒棒糖骗五岁小孩,有点诱拐嫌疑了。 他才不屑这种拐骗的爱情。 他要她爱他,是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情况下,而不是傻傻被骗来的。 他要她很认真地去做这件事。 看着坐在他面前,低着头,十分困扰,轻咬着下唇的董小敏,他好整以暇地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等待她开口。 仿佛经过一世纪那么久,眼前的人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正视着他,颤抖着声音宣告。 “谭先生,我决定了。”她握紧拳头,仿佛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我答应你。” “嗯?”谭海堂挑起眉,状似不解。“答应什么?” “答应你,我、我会爱你。” 董小敏心一横、眼一闭,说出那句艰难的话,小脸瞬间爆红,睁开眸子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慌张和懊恼的连忙解释。“我是说……我会试着爱你,可是,我不能保证一定会爱上你……总之,我会尽力的。” 看她越说越坚定的表情,好像要她爱他,就像被送到矿坑做苦力一样痛苦,谭海堂微蹙眉头。 “是吗?” “是。”董小敏用力点点头。 她豁出去了。 这几天哭了又哭,不只是为了胡维胜的悲哀,也为了自己的愚蠢,好不容易,她才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同情胡维胜的所作所为,但这次事件全都因她而起,也该由她来补偿。 她的无心之过,让自己的私生活毁了公事,老板没开除她就算幸运的,更何况只是要她爱他…… 如果这么做能让谭海堂好过一点,能让她得到以消弥可怕的愧疚感,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 “那就好。”谭海堂听完她视死如归的发言,还是一脸风平浪静。“还站在那里干么?” “现在吗?现在要、要开始了吗?” 要开始爱了吗?怎么爱啊?从哪里下手?董小敏没想到要求来得这么快,一时慌了手脚。 “我该怎么做?我还没准备好……” “开始什么?准备什么?你拍戏啊?”谭海堂凉凉地问。 要是董小敏镇定下来,就会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只可惜她现在手足无措,只顾着慌张跟脸红。 “那现在要怎么办?”董小敏呐呐地问。 她的恋爱经验也只有跟胡维胜这么一次,而之前跟他在一起,也是胡维胜先约她出去吃饭,两个人聊过几次天,就自然而然变成男女朋友,哪有什么开始不开始,现在他突然下这么困难的命令,要她怎么办才好? 董小敏内心百转千折、反覆纠结,谭海堂却气定神闲的开口了。 “现在?回去工作啊。” “嗄?”董小敏一脸错愕。 “我写在e-mail上的资料你都找到了吗?”不论喜欢不喜欢,谭海堂无可否认,他倒是喜欢欺负她的。 “还没。”董小敏愣愣地摇摇头。 “那还不快去。”谭海堂轻松地起身,不忘板起脸玩弄她。“还看?看我有什么用,恋爱不能当饭吃。” 恋爱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古今中外,为了恋爱连饭都吃不下的大有人在。 例如:董小敏…… 灯光美、气氛佳的咖啡简餐店里,一客香喷喷、热腾腾的奶油局烤义大利面亮在眼前,董小敏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烦燥地翻搅着面条,一面等待终于敢出现在她面前的好友秦宝儿对这最新消息的反应。 “什么?谭先生要你当他的情妇?”尖锐的嗓音划破宁静。 董小敏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连忙制止。“嘘,宝儿,小声一点啦。” 情妇这两个字实在太惊悚,招来不少异样目光,董小敏红着脸,压低声音解释。“不是情妇啦,他说小说看太多才那样以为,是女朋友。” “女朋友?”这惊讶度并没有比情妇好多少啊!秦宝儿杏眼圆睁。“他要你当他的女朋友?” “确切地说,他要我爱上他。”董小敏烦恼到快死掉了。 “那你就爱啊,这有什么困难的?”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秦宝儿不明所以地说:“他那么帅,条件又那么好,你随便乱爱也可以爱上他啊。” “我没有要随便乱爱,既然答应他了,我就要认真爱。”董小敏向来是个负责任又守信用的人。 “好啊。” 秦宝儿点点头,两人互看良久一阵沉默。 “然后呢?” “我在等你告诉我怎么爱?”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连一点默契都没有。“要是我知道怎么爱就不会来问你了啊!” “等等……”秦宝儿瞪大眼睛,像是看稀有动物般看着她,“你别告诉我,这一年来,你真的对谭海堂这么优的男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谭海堂的魅力居然有人可以免疫,太稀奇了。 董小敏脸一红。对老板的裸体有感觉算吗?应该不算…… “我一直把他当作老板,他也一直把我当作……奴隶,怎么会有感觉啊?”她确认自己并没有染上人质爱绑匪的斯得歌尔摩症候群。“拜托,宝儿,你教我好不好,怎么样才可以爱上他?” “真搞不懂你,爱个帅哥哪有那么困难啊?你真的是每天跟猫狗厮混到眼睛都出问题,才会爱上那个废人胡维胜,对谭海堂视而不见。”秦宝儿非常中肯的下结论。 “唉……”她实在也无法反驳胡维胜的人格缺陷,只能叹口气,恳求好友。 “拜托,就帮我这一次吧!” “好吧。那我就教你好了。” 想不到谭海堂也有今天啊!想当初她正在迷谭海堂的时候,他可是跩得二五八万,对她不屑一顾,原来他的眼光与一般男人不同,竟然喜欢董小敏这种“朴素”、不知爱为何物的女人,现在换他尝尝这种想爱却爱不到的滋味也不错。 “小敏,听我说,要真正爱上一个人,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假装爱他……” 信仰是人类身上最坚强的力量。 信仰不但构成了一个人的世界,也会创造奇迹,很多不可思议的纪录或生命中的奇迹,都是经由强烈的信仰达到的。 许多运动员都曾经在训练过程接受冥想的训练,借由不断反覆想像、模拟自己的成功而真正达到成功。 这种借由精神力量达到忽略、排除外在困难的模式也被大量使用在宗教上,例如苦行僧或乩童,都是借由内在的强烈信仰而升华痛苦。 ……董小敏不准打瞌睡,我快说到重点了。 所以要真正爱上谭海堂,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你已经爱上他了。 如果现在还不能打从心里爱他,没关系,将爱具体表现在行为上,久而久之,你就会接受自己的催眠,而产生爱上他的幻觉,最终达到幻觉和现实合一,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境界。 那天听完长长的训话后,董小敏其实觉得秦宝儿在胡扯。 要是让谭先生知道,要爱他这件事被拿去跟当乩童相提并论,他应该会感到心酸吧? 不过不信归不信,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她此刻面临的困境,所以她只能认了,暂时用宝儿的方法试试看。 只是……知易行难。 宝儿说,秘诀一:一切要先由称谓改变起。 不可以再叫他谭先生,要叫一些比较有“攻击性”跟“震撼力”的称谓,经由长时间的改变称谓,可以达到为自己和他人洗脑的功效,例如…… 面对着低头认真看书的男人,董小敏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张开口—— “亲、亲……亲……”亲爱的才三个字为什么那么难说出口啊? 正在沙发上看书的谭海堂被打扰,挑起眉,抬起俊眸扫了一眼那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女人。 “想说什么?” “亲……”被他这么一看,董小敏热了脸,整个人心虚得连忙改口。“清洁队今天晚上会来收垃圾。” 话一说完,董小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谭海堂随意哼了一声。“时间到了叫我。” “喔。”董小敏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握紧双拳决定换个称呼再接再厉。 “宝……宝……宝……” “你又想说什么?”谭海堂从书中抬起头,不耐烦地皱起眉。 “保……”他心烦的表情让困难度顿时增加百分百,董小敏咽了咽口水,吞下宝贝,孬种改口。“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这是清洁队昨天广播说的。” 不对劲。这笨蛋又想干么?谭海堂眯起黑眸。 “是怎样?清洁队托你来政令宣导吗?” “呃,没有,呵呵。”董小敏低着头,尴尬地躲回厨房去。 天啊,她到底在干么?也不过两个字为什么就说不出口? 她手心冒汗,心跳加速,整张脸热腾腾的像发了烧。要对老板讲出这么恶心的话真的很困难啊! 可是她不能放弃!不可以轻易认输! 董小敏在脑海里不停地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倒了杯水喝,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关系,中文太肉麻说不出口,这次来点英文好了,叫darling吧。 董小敏做了决定,转身,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出厨房。 人才走到门口,低着头的她就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啊。”她吓了一跳,退步抬头,一对上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深邃黑眸,她又心慌起来。 “达……达……达……” “达什么?你机关枪啊?”谭海堂一脸不耐。“你一个晚上欲言又止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我……”心一横、眼一闭,她豁出去了。“亲爱的宝贝达令你今晚要吃什么?” 话说出口,董小敏觉得脸颊更烫了。 她真是多做多错的最佳典范啊! 呜呜,居然喊得那么白痴……她垂着脸蛋怎么也不敢抬头。 “你这是在干么?” 谭海堂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羞愤欲死的人儿,眉头舒展,嘴角透露出一点笑意,只是声音还是冷肃刚正。 “我……”听见他不领情的冷硬语调,董小敏挫败承认。“我在爱……爱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此时向来是谭海堂最喜欢的时间。 “你真的放弃控告那个垃圾吗?”顾仞轩的声音从话筒彼端传来,带着一点疑虑。“提起告诉不但让他身败名裂,民事赔偿也可以有个上百万,毕竟法官会从你过往的卖量记录判赔,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了。”他岂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呢?谭海堂却只是淡淡地回绝。 “她真的值得你下重本啊?”顾仞轩知道他是不会动摇了,便问起八卦。“感觉她对男友这么情深意重,要变心似乎不容易。” “人生嘛,有赌才有输赢,如果经过这次的事情,她还看不透胡维胜,宁愿继续喜欢那种人,我认赔就是,就当我看走眼。”虽然以她的智慧,并不无可能,不过既然出手,他也不轻易放弃。 “实在不太像你的作风。”顾仞轩笑了。“到底她是答应了你什么事,才能让你放弃控告那家伙?” “她嘛……”谭海堂想起她今晚好玩可爱的表现,不自觉放柔了神情。“当然是够值得的条件。” “不是卖身吧?”百来万稿费加名气耶,这手笔可一点都不小。 “不,比那更好。”谭海堂不再多说。“八卦完了,我要休息了。” “ok,有需要再联络。” 挂上电话,谭海堂走出工作室,就看见沙发上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影印的资料文件散了一地,她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累到睡着。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小心抽起她握在手中的萤光笔,一手搭在沙发椅背上,仔细端详起她疲累的脸蛋。 董小敏实在称不上是美女,连中等美女都构不上。 长得不高不矮,身材普普通通,属于丢到人来人往的捷运站,一个眨眼就会被淹没在人海里的路人甲。一张粉嫩的脸蛋圆圆的,鼻子扁扁的,嘴唇微翘,五官之中,就数那双眼睛还算灵动清澈。 可是她天生有种温暖单纯的固执,对她心心念念的流浪狗如此,从前对胡维胜也是如此。 她是死心眼的人,被她认定的人事物,她就不顾一切地保护,就算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就算是一无是处的胡维胜,都是如此。 或许真正注意她,是从她开始谈恋爱起,可能只是闲着无聊想观察这女人初恋的模样,可是时日久了,他突然开始觉得她对爱情的态度和他以往的认知的不同,让他不自觉的越来越注意她的存在。 在他所生长的家庭里,爱情只是个交易,感情可以培养,并没有所谓的倾其所有和不顾一切,最终的目的是一场彼此得利的婚姻。 他曾经为了这样的价值观踏入过一次错误的婚姻。 脱离之后,他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只是身边女人来来去去,无论是仰慕他的才华、名气或钱财,心思也都不单纯。 爱情成了只出现在书中的童话,直到她的出现…… 或许是她对男友的那股努力神态触动了他,让他渴望也能被同样的执着所仰望、信赖。 孤独了这么多年,谭海堂头一次想要被一个女人所拥有,他想成为她世界中的一份子。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熟睡的脸庞,他知道她有多守信用,承诺的事情,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所以她会努力爱上他的,尽一切可能。 失败不可耻,可耻的是失败的那个人……董小敏甩甩头,不是,可耻的是失败之后就放弃希望,不再尝试。 自从上次改变称谓事件造成她莫大的羞耻后,她左思右想,一定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光明磊落,才会造成那些无谓的尴尬。 这次她一定要雪耻,表现出落落大方的气度,自信表现她伪装的爱! 董小敏重新振作,决定东山再起。 回想秦宝儿告诉她的秘诀二:频繁的目光接触。 主修心理学,专长两性关系的秦宝儿说,研究指出,眼睛是灵魂之窗,人们倾向喜欢对自己更加注目的人,因此经由提高目光接触的频率,会使双方产生好感,一般所说的一见钟情,其实并不是指对外表的倾爱,通常是在目光接触时所产生的爱意电流。 既然要爱上谭海堂,就要经由频繁的目光交流,看是否能在其中一次意外的对望中,让她发现爱。 姑且不论这研究结论到底是哪来的,但聊胜于无,既然瞎猫能撞上死耗子,夜路走多也可以碰到鬼,尝试一点心理学小偏方或许会碰上奇迹。 董小敏经过长长的自我说服过程,终于准备开始今天的恋爱功课:一直看着谭海堂! 此刻他正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正如平常一手矿泉水,一手资料地认真阅读着,颀长健硕的身躯散发出浓烈的雄性荷尔蒙。 董小敏吞了吞口水,轻声开口,“谭先生,吃饭了。” “嗯。” 他应了一声,头也不抬,抱着资料到餐桌边落坐,目光扫过一桌菜后,继续回到搁在桌上的资料,手端起碗,开始吃饭。 而他那双墨黑锐利的眸子除了偶尔夹菜时扫过餐桌外,其他时间都黏在那叠白纸黑字上,好像里头有比一桌菜更美味的东西。 这让坐在他对面,自始至终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紧盯着他、渴望他偶尔注视的董小敏感到挫败。 好吧!虽然这是他们固定的用餐模式,但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她有任务的! “谭先生……”她怯怯开口。 “说。”谭海堂头也不抬。 “那个……” 总不能直说:你可不可以抬头跟我对望几分钟,让我看看会不会煞到你吧?董小敏绞尽脑汁思索着。 “吃饭看资料好像对消化不好,你要不要吃完饭再看?”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谭海堂的注意,他挑了下眉,眸子淡淡扫去,睨了她一眼,董小敏心脏猛地一跳。 啊!没错!每次跟谭先生视线相交就是这种感觉! 一种即将有大难临头,准备面对严厉审讯的紧张感!所以每次只要不小心视线相触,她就会马上挪开,下意识躲避,难怪她的印象中似乎很少有跟谭先生四目相交的经验。 “那就不看吧。”谭海堂看出些端倪,索性合上资料,与她对望。 那双深渊一样黑幽睿智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一切,更像是肉食性动物正镇定着猎物。 不能逃避!虽然很恐怖,但是不能逃避啊董小敏!这是你的承诺、你的工作、你的命运、你今年犯的太岁啊! 董小敏双手握拳全身僵直,决心不逃避他的眼睛,睁大双眼勇敢迎视他的目光,脸颊却迅速发烫,心跳不停催速,她有种快要被煮熟的感觉。 半晌,谭海堂终于慢条斯理地问:“眼神这么凶狠,你现在是想打我吗?” “嗄?” 高涨的压力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话语给瓦解,留下一脸困惑。 “不然你瞪着我看是什么事,怎么样?说来听听。”她真的很有喜感,十分适合纡解他阅读完的疲倦感。 这次被抓包,董小敏已经有了准备,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缺乏经验,胡乱回答了。“谭先生,我正在工作。” “哦?”谭海堂有趣地挑起眉。 董小敏尽量维持机械式的语气开口。“我是遵守我们的约定,为了要爱上你,我必须严格执行一些功课,例如眼神的接触,据说这样可以帮助培养感情。” “很用功嘛。”那张恶魔般英俊的脸上懒懒扬起了笑。 “这是我应该做的。”董小敏重重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配合你吧。” 说毕,他连筷子都放下了,含着笑意的眼神灼灼地注视着送上门的猎物。 被他这么一配合,这下董小敏连呼吸都几乎要停住了。 天啊!他为什么要配合?为什么不看他的资料?耳根瞬间热辣起来,她觉得快休克了,一口气憋到脸颊涨红才吐出,她微喘着,连忙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好……好了谭先生,可以了。” “真的吗?这样够吗?我是很乐意助人的。”能讲得这么脸不红气不喘又事不干己,普天之下还真的只有他这种人才办得到。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董小敏连连摇手讨饶。 “那为了帮助你尽快进入状况,每天就这样固定练习五到八次。”谭海堂微微一笑,无视她惊惶失措的眼神,明快定案。“就这样决定。” 不要!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啦!董小敏瞪大眼睛,快哭了。她不要每天都接受这种凌迟啊!她是好人!她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喔,对了。”谭海堂完全罔顾她可怜的表情。“为了替你达成目标,这星期六要约会,记得排到你的课表里。” 富丽堂皇的国家音乐厅、国际一流的指挥家、悠扬动人的音乐、衣着入时的满堂宾客,这就是董小敏的第一次约会。 穿着一身被谭海堂逼着穿上的素色小礼服,董小敏觉得不自在极了,虽然礼服料子好,贴身轻软,她却穿着别扭,宁可穿t-shirt、牛他裤,到庙口看八家将都比现在来得舒服。 谭海堂素来低调,不常在媒体露面,但今晚却免不了遇上几个熟识的朋友,而其中,当然不乏专跑艺文版面的媒体记者。 “谭海堂老师,这么巧,今天也来听演奏会啊?”熟识的记者远远看到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打招呼,语气尊敬,眼光却很八卦地捕捉到一旁垂手站立的年轻女人。“这位小姐是……” 谭海堂毫不犹豫,嘴角微微扬起。 “女朋友。”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见这称谓的董小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一直以为男女朋友的协议只是他打发时间的私人游戏,没料到他居然会公开承认这样的关系,她不但惊讶,而且有点困惑。 毕竟他人帅有才华,仰慕者如过江之鲫,名模、美女主播可以说是任君挑选,但他却带她这样灰头土脸的平凡女出门,还声称是自己的女友,难道不担心被人家笑他女友不称头吗? “哇,这可是大新闻!第一次看到谭老师带女朋友,这位小姐长得好甜美,不介意合照一张吧?” 难得神秘的大作家对自己的私生活这么落落大方,记者嘴甜称赞,趁胜追击,一面捧起胸前的照相机。 “没问题。” 董小敏目瞪口呆于一切迅雷不及掩耳的发展。 平常连拍张照都不耐烦半天的谭海堂,居然出人意表的答应了! 谭海堂伸手揽过董小敏的腰,靠在自己身旁,两人的距离缩得极短。 一股淡淡的男性古龙水香味充斥鼻间,董小敏脸颊倏地燥热,隔着西装外套,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股潜伏在布料下温热的男性气息,她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比起董小敏的无措,谭海堂倒是神态自若地对着镜头扬了下嘴角,鸿运当头的记者也把握时机,按下快门,乐得嘴巴都阖不拢。 这可是艺文界的大新闻呢!这照片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仰慕者的心要碎了。 那头记者开开心心抱着相机走了,这头董小敏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陷入更深沉的思索。 到底谭先生心里在想什么?究竟他为什么会选她当女友呢?就算是游戏,为了画面华丽,也该找个美女吧! 董小敏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入座后,演奏开始没多久,她就失去意识了…… 董小敏真想一头撞死。 她居然睡着了!坐第一排、还从头睡到尾就算了,更让她萌生寻死念头的是,谭海堂居然跟今晚的首席小提琴家是好友…… 演奏会结束,谭海堂带着惊恐万分的她来到后台休息室时,她简直希望自己不要出生。 “恭喜,演出很成功。”谭海堂跟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握了握手,而董小敏则羞愧地尽可能躲在了身后。 “谢啦。”三十出头的小提琴家笑了笑,看了他身后躲躲藏藏的身影一眼。 “跟你身后的美丽小姐说一下,今晚的音乐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睡着是很正常的,不用太介意。” 董小敏脸刷的一下爆热,头再也没敢抬起来,之后一路走到停车场,她的视线都是停留在自己的鞋子上,直到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才猛然从懊恼情绪中回神。 “去哪?车子在这。” 董小敏坐上车,神情还是恍恍惚惚的。 谭海堂径自发动引擎开车,两人不发一语。车里安静许久,董小敏才开口说话。 “对不起,今晚害你很丢脸。” “丢什么脸?” “我居然……睡着了。”她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几乎要哽咽起来。 “演奏会睡着是常有的事情,有什么好丢脸?” 谭海堂的声音倒是十分无所谓,好像世界上真的有人花几千块的票,听世界级水准的音乐会只是为了睡个好觉。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外星人的思考逻辑地球人果然不懂。董小敏停顿了几秒,才再度回到自己的沮丧情绪。 董小敏低着头默然不语,好久才开口。 “谭先生,你确定……你确定要我当你的女朋友吗?” 不管他之前开了什么玩笑,做了什么约定,今晚两人一起出席公开场合,她外表不出色,表现得也不得体,跟平常在家里耍耍白痴可不一样,让他这么丢脸,他应该心里会有别的想法吧? 不知道为什么,谭海堂可能改变主意的想法,竟让她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 “有问题吗?”谭海堂挑起眉。 “可是我……睡着了。”董小敏咕哝着。 “所以呢?”幽暗的车厢里,他的声音有了难得温和的笑意。“在台上演奏的又不是我。” “可是你不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吗?”她轻声开口。 “就因为你睡着吗?” “因为我的世界跟你太不一样了。”像是找到发泄的出口,董小敏急切地解释起来。“你长得那么好看,我长得普通;你很聪明,我大学却是很勉强才考上喜欢的学校;你品位高雅,我连听个音乐会都会睡着……总而言之,我像是路边摊的蚵仔煎,你像是高级餐厅昂贵的法国料理,我们不该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你的条件可以找到美丽又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要找我?” 她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完,谭海堂被她好笑的比喻逗出了笑意。 “如果说要找个临时的女朋友,你还有更多选择,随便选一个陪你参加今晚的音乐会,就算被记者拍到了也比我好。为什么选我……说钱财没钱财、说人才没人才,身材也不是太好……” 谭海堂任她反覆自问,困惑迷惘,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直到回到家门口,他才淡淡地抛下一句让董小敏想了整夜无法成眠的话——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你还想不出结论吗?” 第五章 并不是想不出结论,而是不敢去想。 这天晚上,董小敏终于头一次冷静审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追本溯源从胡维胜剽窃稿件的事情开始讲好了。谭海堂的这部作品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之作,花了多少时间精神她这个做助理的再清楚不过,他本人对这部作品的看重和喜爱她也一清二楚,而且这本书基本卖量算起来,版税就有好几百万了,一点都不是小数目。 可是事发之后,他居然真的说到做到,就因为她答应了他的条件,而不去向胡维胜追究。 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甘愿放弃自己的心血结晶呢?只为了要她爱上他? 这不合理啊!除非她爱他这件事是那么重要,而之所以这么重要,只有一个原因…… 那原因太离奇,离奇到即便是她做白日梦时,只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也会被她迅速否定。 但会让他不惜放弃为自己作品讨回公道的机会,只为了要她爱上他,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但,谭海堂爱上她……这种事,可能吗? 董小敏左思右想,反覆难眠了一整夜,怎么也无法相信平常对她颐指气使的老板其实是偷偷在爱她。 直到早上四点好不容易才睡着,她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站在工作室门口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睛,看着门板,心里七上八下。 昨晚天马行空的推测含有太多暧昧成份,害她现在突然有些害羞不安起来。 想起谭先生平常看着她,一副想把她剁碎到池塘边喂鱼的眼神,其实是隐含爱意的,脸蛋突然热烫起来。 怎么办?好害羞喔!董小敏抚着脸颊,在心里三八兮兮地怪叫。不行,她要镇定,不能乱了方寸。 深吸一口气,心脏还是乱跳乱撞着胸膛,不过没关系,外表看不出来就好。她终于下定决心开门进了工作室。 进门后,难得没闻到熟悉的咖啡香味,让董小敏有些困惑。 通常谭先生一大早就会起床,为自己冲上一壶浓到媲美化学药品的咖啡,怎么今天如此反常呢? 是睡晚了吗? 没听到里头有任何动静,她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谭先生?谭先生?”董小敏试探性地轻唤,一路从客厅找到厨房,又转到书房去,始终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该不会出门了吧?拿出手机,按下快速键,一阵微小悠扬的手机音乐响起,她循声而去,最后停在谭海堂的房间门口。 手机音乐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但他却没有接电话。这是怎么回事?总不会还在睡觉吧? 董小敏合上手机,踌躇几秒,终于还是举手敲门。 “谭先生?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正当她准备再敲一次门时,那扇门突然被打开,她吓了一跳,微微退了半步,视线却对上一具结实裸露的男性胸膛。 他没有穿衣服!董小敏愣了一下,连忙低头想移开视线,但头一低,她的脸蛋瞬间爆红。 他也没穿裤子! 好熟悉的场景……而且他又……他又有反应! 董小敏转身要跑,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回来,让她重心不稳撞进那具热烫强硬的怀抱。 “谭先生你要干什么?不要这样!”这是职场性骚扰对吧?董小敏极力挣扎,却被紧紧抱住,想到他目前是裸体的状况,她整个心跳到快爆炸,双手和脸颊被压贴在那滚烫平滑的肌肤上…… 等等,滚烫? 董小敏僵住,停止挣扎,勉强抽出了一只手,贴向他的额头。 哇,好烫! “谭先生,你发烧了!”董小敏这下紧张了。“你先放开我,我去拿保健卡,再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一口拒绝,“不要去找胡维胜,他是个废物,不值得……” “不是胡维胜,是去看医生!”生了病的人不都该是软弱无力吗?为何他的怀抱像钢铁一样,怎么也无法挣脱?“你先放开我,我们去医院。” “董小敏……”靠在她耳边的低喃似乎有着无可奈何的温柔情思,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让董小敏脸红心跳。“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谭先生,我们、我们先去医院吧。”为什么他喊着她的口气那么……暧昧缠绵?好像、好像真的把她放在心里惦念着。 如果他能够穿着衣服讲这些话,不知该有多好? 谭海堂安静了,突然松开她,往外头走。 “等等!谭先生你要穿衣服才能去看医生啊!”董小敏半捂着眼睛,急着追在后头。 只见他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他的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又慢条斯理晃回客厅,在沙发上落坐。 “谭先生,我、我想你还是先穿衣服,然后我们去看医生……”话没说完,谭海堂整个人已经无力歪斜地倒在沙发上,董小敏再也顾不得他的裸体,连忙跑过去。“谭先生?谭先生?” 这下怎么办?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很养眼的裸男。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她不想、也没力气帮他穿衣服啊!但总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叫救护车来吧? 天无绝人之路,董小敏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她先到房间里拿了被子,把谭海堂很让人心跳加速却露的不是时候的裸体盖起来,再从他的手机里找到顾仞轩的电话,告知他现下的窘况。 顾仞轩接到电话很快赶来,还带了个年轻医生。 医生简单做了检查跟诊疗,顺便替谭海堂打了退烧针,开了医生处方笺让她去药局拿药。 回到工作室时,顾仞轩正和医生闲聊,谭海堂则依旧躺在沙发上昏睡。董小敏有些不安地再去摸摸他的额头。 “退烧针刚打,没那么快起作用。”医生笑道:“你不用担心他,这家伙从以前生病就这样狂睡,大概是身体知道他平常睡眠不足,趁机让他偷懒一下,睡过以后吃几次药就没事了。” “耿医生也认识谭先生吗?”听完医生的保证,董小敏安心不少,便有空闲好奇八卦了。 “是啊,我、仞轩跟这家伙都认识很多年了。”耿医生笑嘻嘻地说。“我听仞轩说了海堂跟你的事情,大吃一惊呢,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浪漫的时候。” “浪、浪漫?”董小敏看看一旁微笑的顾仞轩,再看看耿医生,一头雾水。 “是啊,牺牲工作成果来换取你的爱,这样不浪漫吗?”耿医生认真地说,就怕好友难得的付出遇上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喔,你要好好把握。” 爱……他居然用这么露骨的字眼,说出她想了一晚快想破头的事情,董小敏红了脸,尴尬的希望自己没问。 “好了,我们也该上班了。”顾仞轩微微一笑,替她解围。“海堂就拜托你照顾了。” “他大概两小时左右烧就会慢慢退了,要是中午还没退,你再打电话给我吧。”耿医生拿名片给她。“等退烧后,让他吃点东西就可以吃药了。” 董小敏点点头,送走了两人。 工作室再度恢复宁静,她脑袋乱哄哄地拉了椅子在谭海堂身边坐下。 看着谭海堂熟睡时依旧俊朗非凡的五官,心里怦怦跳着。 连谭先生的朋友都说,谭先生……爱她,这表示她该相信了吗?可是他真的会喜欢上这么平凡的她吗?为什么? 叹了一口气,董小敏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惊失色。 完了!她忘了叫谭先生的朋友帮他穿衣服了! 肌肉酸痛、全身无力。 谭海堂从睡梦中清醒时,发现自己并不在房间里,有些困惑,随即眸光扫到了身旁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颅的身影。 她怎么在这里睡觉?他又怎么在这里……谭海堂昏沉的脑袋隐约记起自己昨晚睡前有些头痛,看样子是生病了。 转头看看熟睡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纤瘦身躯,俊酷的脸庞不自觉泛起淡淡的笑容。 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不过下午一点多,她就在打瞌睡了吗? 谭海堂撑起头,很恶劣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一时失去重心的人儿,差点摔下椅子,很快醒了过来。 “你醒了?我居然睡着了……”董小敏揉揉眼睛,连忙拿起桌上的耳温枪,替他测体温,谭海堂也不抗拒,就静静看着她对自己又摸又量的。 三十七度…… “太好了,你烧退了。”董小敏高兴地抬起头,群聊独家,对上了那双注视着她的灼热目光,好像他刚退下的烧一古脑全往她身上去了,热度直攀,她手足无措地收妥耳温枪,回避他的目光。 “喂,”这胆小鬼!谭海堂慢吞吞地喊她。“我要喝水。” “喔喔,好。我马上去!”太好了、解脱了!董小敏一听到指令,逃命似地溜进厨房倒水。 倒水不难,只是董小敏在厨房里磨蹭半天。 今天跟昨天不一样了,她好像有点明白谭海堂喜欢她这件事,所以看着他的时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她脑袋根本无法思考呈现空白。 怎么办?她该怎么面对谭海堂呢? “喂?”前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发出单音节催促着。 “喔,好了。”她这才拖拖拉拉走出来,将水递给他。“来,谭先生,水。” 谭海堂并没有马上接过,健臂撑起上半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单大举滑落,露出一大片裸露胸膛。 “哇!”董小敏吓得差点把水往地上扔,幸好她眼明手快接了过去。“啊!我忘了……你、你没穿,不要、不要再坐起来!” 董小敏撇开涨红的小脸,毫无杀伤力的边退边警告着。 谭海堂没说话,只是在她身后发出低沉沙哑的笑声。 他笑了耶!她突然有股冲动想回头看看谭海堂笑起来的模样,却没有勇气再去看一次他太招摇迷人的裸体。 “我去拿衣服。”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他没穿衣服的模样,她不想再看真人版了! 董小敏进他房里随便拿了衣服裤子就跑出来,撇开脸递给身后的他。 谭海堂悠哉地接过,俊眸瞥见她红通通的脸蛋,忍不住又被逗出了笑。 “你赶快把衣服穿上啦。”听不见后头有任何动静,董小敏忍不住催促。 “你只拿了衬衫和长裤,没有内裤我怎么穿?” “啊——”她不要听!她不要听这些!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跟个男人讲贴身衣物的事情?“你、你自己去拿!我去厨房弄东西给你吃!” 语毕,董小敏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谭海堂心情愉悦地大笑了。 谅那胆小鬼也不敢跑出来,他撑起酸痛的身体,大摇大摆晃回房间冲澡顺便换了衣服,十几分钟后才稍微有点人样的走出来。 “谭先生,我煮了面,你趁热吃,吃完就可以吃药了。”董小敏说着,从头到尾都垂着头,说什么也不想看那个太引人遐思的男人。 对着餐桌讲完话,回头想走,却撞进了那堵温热的胸膛,只是这次……多了衣服,还有一股刚沐浴后的清爽气味。 “谭先生……” 谭海堂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将她困住了。 “借我靠一下。”他几乎是耍赖地说。 被浓烈炙热的男性气息包围着,董小敏全身紧绷,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不敢,像是被狮子张嘴含住的猎物,怕不小心动了一下,就会被拆卸入腹。 他怎么回事?病昏头吗?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董小敏。” “嗄?”她终于找到机会呼吸,小心翼翼地吸入氧气,就怕触怒猛狮。 “我不会吃了你。” “……好。”这要她怎么回答呢啊! “至少不是现在。” “呃……”有人这样安慰人的吗? “我听说过一个快速治疗感冒的偏方。” “什么偏方?”快告诉我,我要赶快把你走样的个性矫正回来! “这偏方需要你的帮忙。” “没问题!”只要让我逃脱,什么都好。 “听说啊……” “嗯。”董小敏热烈期待着。 “听说——”谭海堂抬起头,黑眸凝着她无辜可爱的模样,闪过一丝笑意。“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很快就会好起来。” “嗄?”哪有这种事? “你说要帮我的。”低低地说完,他俯下俊脸堵住了她欲言又止地柔软唇瓣,吞噬了她一切的疑问。 她尝起来好软,好甜。 舌头探入了她的唇齿,品尝着她的甜美。 董小敏没有抵抗,根本毫无抵抗的束手就擒,她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意乱情迷,全身发烫发软,看过他的裸体以后,深埋了整天的情思和欲望突然都有了出口。 谭海堂加深了吻,大掌抚摸过她柔软的身体曲线,将她紧紧贴想自己。 这女人,只能是他的。 董小敏很神奇地没被传染感冒,可是被谭海堂莫名一吻之后,她觉得自己比感冒更糟糕了。 一整个晚上脑袋里全都是淫秽不堪的画面……天啊,她真的有这么欲求不满吗?而且说不定昨天那一吻,只是他烧坏脑袋的证明…… 第二天黑着眼圈去工作室时,她还想着该怎么面对谭海堂,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暂时缓解了她的危机。 董小敏小心翼翼地端上一杯热茶,偷偷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人。 女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五官艳丽动人,大眼睛、挺鼻子、丰润的嘴唇,精致的妆容让她原本就风情动人的脸更显立体突出,她穿着一身名牌套装,双手涂着漂亮的蔻丹颜色,衬着保养得宜的雪白肌肤看来雍容华贵。 所谓的名媛贵妇就是这样吧? 跟在谭海堂身边这一年,虽然也见过几个女人,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般漂亮,而且不只漂亮,她身上还有一股其他女人所没有的气势和自信。 就好像即便是在谭海堂这么优秀的男人面前,也不会担心无法征服他。 “谭先生等一下就回来了,麻烦你再坐一下。”董小敏招呼着。 平常她当然不会让贸然登门的陌生人轻易入室,但是这美人一进门就宛若女主人般的气势震慑了她。 “海堂呢?仞轩说他住这的。”她一进门不但亲昵呼唤谭海堂的名字,连他的好友都挂在嘴边,似乎真的和谭海堂交好。 “谭先生不在,请问小姐哪位?”她客套地问,美人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左看右看,蹙起修饰好看的秀眉。 “怎么住得这么简陋?”美人交臂环胸,淡淡批评,接着才把目光挪到她身上,很快决定对方的程度不构成威胁后,慢慢开口。“我是海堂这辈子最亲密的女人……我不喝茶,去帮我煮杯咖啡吧。” 董小敏就被这莫名的气势给使唤了。 将咖啡端上后,她决定要去整理谭海堂的书房,却再度被喊住。 “你是这里的帮佣吗?”那美女突然开口。 “我?”帮佣?她看起来真的这么灰头土脸吗?被美人五指钦点,董小敏愣了一下,才回神。“我是谭先生的工作助理,不算帮佣啦……只是有时也会帮他整理家务。” “嗯。”美人似乎不耐烦听她落落长的解释,挥手打断她。“那你知道平常海堂有没有带什么女人回来过夜?” “过夜……”董小敏想了想,到现在会在工作室过夜的女人好像就只有她而已,不过那也是偶尔工作到太晚,美人指的应该不是这种过夜吧……“我没有见过,那是谭先生的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 “那……” 美人还想开口问话,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应该是谭先生回来了。”董小敏不太想回答一些奇怪的问题,连忙到门边找救星。 谭海堂一开门,就看到董小敏眼巴巴的在门边等他,像小狗一样。 “干么那个脸?什么事?”早摸透这女人的表情,俊眉微扬,他好笑的问。 “有个小姐在等你。”董小敏很快报告。 她微微闪开,露出后头等待的人影,谭海堂脸上的笑意很快敛起,迅速恢复成最惯见的冷漠俊脸,甚至更加严厉。 他静默站在原地,一双锐利冰冷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而那美人不慌不忙地婀娜起身,一双媚然流转的眼直直勾着谭海堂看,也没交谈的意图。 两人都没有上前或开口的意思,空气中流动的紧绷气氛一触即发。 简直像小说中高手过招的情景啊! 董小敏困惑地看着两个人无形的对峙,莫名跟着紧张,退了一小步,撞到后头柜子上的花瓶,差点倒碎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董小敏手忙脚乱抓起花瓶摆好,也就此打破了另两人的沉默对视。 “亲爱的,我回来了。” 美人率先开口了,声音娇滴滴的、柔答答的,跟刚才向董小敏问话的声音截然不同,随着柳腰款摆,一阵香气逼前,人已经扑进了谭海堂怀里。 亲爱的……这美人居然叫谭海堂“亲爱的”? 董小敏听见这她曾努力许久的称谓从其他的女人口中说出,竟是那样轻而易举时,心里居然有点干干涩涩。 谭海堂对于美女的投怀送抱毫无反应,甚至闪过一丝厌恶神情。 “你来做什么?”谭海堂拨开她,声音冰冷无情。 “别这么冷漠嘛。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难得回台湾,我来看看我亲爱的老公有什么不对吗?”美人寸步不离地贴上。 老公?在旁边看戏的董小敏差点惊呼出声。 谭先生结婚了?他怎么从来没提过? “袁秋雅,我记得我们六年前已经签字,我跟你没有关系了。”谭海堂冷冷道。 “你是说这张纸吗?”袁秋雅从名牌包包里拿出一张上头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我最近接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听出她口气有异,他突然有种很坏的预感。 “当初你太心急了,所以办离婚手续的律师找得随便,连有没有执照都没注意,一签完人就走了,我想跟你说都来不及呢。”袁秋雅娇笑着宣布。“所以亲爱的,我们没离婚。” 谭海堂向来冷静的俊脸出现了罕见的惊愕。 “而且,我决定搬来跟你一起住了。” 第六章 宁静的工作室里,气氛持续僵持紧绷,战况不明,而且又多了一个被拖入战局的倒楣鬼。 顾仞轩再度被急召到工作室,此刻他神色认真地看着一份英文文件。 “仞轩,就算你对美国法律没那么了解,但是你应该也看得懂这份法院判定离婚无效的公文吧。”袁秋雅见他久久不开口,忍不住抢白。 “这的确是法院公文,但不是判决书,即便证明你们在美夫妻关系仍有效力,但只要进入诉讼程序,法官会依照事实情况重新做出裁判。”顾仞轩放下公文,微微一笑。“我没在美国念过法律,但别忘了我在当检察官的时候,曾去过美国地方法院实习,这种案子甚至不需要海堂直接到美国,只需要跨海文件就可以处理掉。” 谭海堂始终保持缄默,冷眼旁观事情发展。 董小敏原本想躲开他的家务事风暴,到书房去,却莫名其妙硬是被谭海堂拎出来陪听。 “无论如何,现在我跟他的婚姻关系是存在的,对吧?”袁秋雅信心满满地说。 “这样没错。”顾仞轩没有反驳。 “那夫妻同居就理所当然了。”娇艳的脸蛋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那也不见得,他可以不履行义务,你也可以控告他。”顾仞轩很快地说。 “不过这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海堂……我刚回到台湾,也没地方去,你真的忍心让我住外面吗?”袁秋雅整个人软绵绵地靠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台湾了,人生地不熟的……” “那你就回美国。”谭海堂不领情地抽开手,冷酷回应,决绝的态度连一旁的董小敏都有点同情起美女了。 袁秋雅并不以为意,从怀中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妈妈吗?我是秋雅。”袁秋雅一开口,原本脸色木然的谭海堂有了些反应。“嗯,我在海堂这里了,对啊……你想跟他说话吗?” 谭海堂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却还是不得不接过电话。 “嗯……好。”话筒彼端长长叨念了一番,谭海堂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将手机交还给袁秋雅,他的俊脸恶臭。 “妈妈说什么?”袁秋雅甜腻地问。 当初双方父母对他们的闪电离婚都很不满,毕竟两家是世交,感情深厚,门当户对,简直是天作之合,没想到结婚不到两年,就闹出离婚,这让双方家长都大为光火,也一直希望他们两个能复合。 现在她愿意放下身段回来找谭海堂,谭妈妈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站在儿子那边呢? “你可以住进来。”虽然不得不妥协,但谭海堂也不是省油的灯,光明正大地宣示。“但不要妨碍我跟我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又出现了,而且出现的场面一次比一次棘手。 董小敏替袁秋雅整理出客房以后,就到他的书房里打转。 她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混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谭先生……” 看她像无头苍蝇绕半天了,正在看书的谭海堂终于斜起一道眉,调侃道:“不叫亲爱的宝贝达令了?” “我……”董小敏脸一热,却又很快想起袁秋雅那声自然的“亲爱的”,脸色莫名一黯。 “说吧。”谭海堂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之前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所以才会答应你的条件,现在你的妻子回来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董小敏一鼓作气地说出心中的疑虑。 “为什么不行?” “这样会变得很复杂。”董小敏认真地说。“而且我这样跟有妇之夫来往……是妨碍家庭耶,虽然我不知道美国法律怎么样,但是现在台湾通奸又还没有除罪化。” 呸呸呸!董小敏你脑子装什么,讲什么通奸啊……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通奸啊……”谭海堂果然没放过她,一副慎重考虑的样子。“听起来不错。” “哪里不错啊!”董小敏小脸爆红驳斥。 “我跟她的离婚官司最慢两个月之内一定会处理好。”他微微一笑。群耳卯制作,“仞轩办事的效率我很放心,你也可以放心。” 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可是一点也放心不下啊! 万一真的要告妨碍家庭,倒楣的可是她耶。 再说袁秋雅长得好漂亮,又好妩媚,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乳臭未干、发育不良的小女生……他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舍弃这样的大美女,来屈就她呢? “可是……” 董小敏陷入沉思,浑然不觉谭海堂已经移动到她身前。 长指抬起她的下巴,那双锐利黯黑的俊眸闪烁着一点奇妙的笑意,凝视着她。 “不要想逃避你的责任。”略粗糙的指尖滑过她柔嫩的脸颊,俊美的脸庞缓缓俯下,低柔威胁。“我跟你的事情,你要自己解决。” 他……靠太近了啦!董小敏屏住呼吸,看着好近好近的谭海堂,脸颊涨红,全身燥热,她觉得她连头皮都在发烫了。 他的眼神……是、是又要吻她了吗? 被她的无措逗乐了,有些奇异的温柔漾起,终于,他压下薄唇,贴住了她软软的唇瓣。 董小敏慌乱挣扎,大掌却有力地固定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甜蜜稳稳吞噬。 呼吸开始急促,脑袋一片空白,心和身体突然无止尽地发热、变轻。董小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臣服在他太过灼热的吻。 良久,谭海堂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从今天开始,你要加强训练。”欣赏着她被自己吻得小脸绯红的可爱模样,他一点也不打算放过她。“每天吃完饭跟我出去散步。” 狗急跳墙的表演时间到了。 病急乱投医的董小敏就这么一个朋友,秦宝儿再怎么任性,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恋爱达人,如果不找她商量,董小敏真的无路可去了。 “天啊,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她抱头哀号。“为什么我会介入别人的家庭?我是一个清清白白、单单纯纯的好女孩啊。” “原来那家伙结婚啦?”秦宝儿听到大八卦,倒是兴致勃勃。“他老婆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 “就是长得很美丽,家世很好,感觉跟他很相配。”金童玉女、才子佳人、龙凤配随便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不喜欢她。她看起来条件比我好那么多啊。” “董小敏,我们朋友这么多年,也不怕老实跟你说一句。”秦宝儿拍拍她,很同情却不失良心地说:“条件上要打败你实在不是困难的事情。” “谢谢噢。”董小敏白她一眼。 “不要这样,这是整件事情的重点。”秦宝儿义正词严地说。“所以谭海堂对你的爱才会这么珍贵啊!” “什么爱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中华民国的通奸尚未除罪化。 “我说真的。最近相处下来,你还是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吗?”秦宝儿认真凝视着她。“心跳加快?呼吸困难?脸红头晕?” “那、那是因为他是我老板,我看到他紧张是自然的。”想起那晚的吻,董小敏双颊轰然热了,支吾起来。 “那看到老婆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你心里有没有不舒服?”好友的神情逃不过她的法眼,她就知道一定有鬼。 “……”好啦,是有点酸酸的,心里想着,董小敏却抵死不说。 “我就说嘛。”猜也知道那是默认,秦宝儿双掌一拍,定案!“要喜欢上谭海堂有什么困难?” “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为什么她总是后知后觉呢?董小敏不敢也不想相信。 “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秦宝儿受不了地猛翻白眼。“既然现在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就应该认真的、好好的开始谈恋爱了。” “在他老婆在的时候?”通奸还没除罪化啊拜托!“是不是该等他们婚姻状况解决了以后……” “爱情如战场,这一切是非常险恶复杂的。”秦宝儿果然是过来人。“你一定要拿出实力好好跟你的对手竞争。” “实力……”她有那种东西吗?说脸蛋,说身材,说家世……唉。 “而且他们的婚姻关系有律师在处理,谭海堂也说了,一两个月就可以解决,他跟他老婆就算有婚姻约束,但算起来也分居六、七年有了吧?反正只要你不要被抓奸在床,一切就好办了。” “哪有这种事情,就让我好好再等一两个月不行吗?非得这么急吗?” 她是不急,但不代表每个人都会愿意配合她的步调。 美丽银白的月光,昏黄的路灯映照在闪闪发亮像镶满小钻石的玻璃砂路面上,浪漫得不得了。 依旧是个适合情人手牵手散步的夜晚,以前跟胡维胜谈恋爱时,哪里也没去的时候,经常这样散步,一边走一边聊天。 可是现在…… 她僵硬地跟在修长挺拔的男人背后,小手被他宽厚的手掌笃定握住,脸红心跳、呼吸急促,一个不小心就要休克了,而且全身僵硬紧张得要命。 这真的是他要的吗? 虽然上次被宝儿严词逼供,外加交叉询问的结果,她似乎对他有了绮念,但是那不代表她可以这么轻松的跟他漫步月光下啊! 对比董小敏欲哭无泪的模样,谭海堂可是气定神闲,完全不在乎两人看起来简直像拖强尸逛街、警察押嫌犯。 “这样真的好吗?”小媳妇般看着脚尖走路的董小敏忍不住咕哝。“把袁小姐一个人留在工作室里跑出来,她会不会生气?” 自从谭海堂宣布两人关系之后,袁秋雅对她的敌意速增,就算她天性迟钝,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太明显,连她都无法忽视,好像随时有一双眼睛紧紧监视着她跟谭海堂的一举一动。 老实说是有点毛骨悚然。 “关我什么事?”谭海堂还是事不关已的样子。 唉,他根本我行我素惯了,完全不理会世俗凡人的心头苦。 或许是夜太宁静,凉爽舒服,路越走越远,牵手的时间一长,紧张的感觉好像也渐渐消失了,原本的心神不宁悄然化成平静。 董小敏自然不知道这是某人安排的诡计,反正她当自己只是被硬拖出来散步的小狗。 “袁小姐好像还是很喜欢你,你们真的不可能复合了吗?”走着走着,紧绷的神经松懈,董小敏也就开口问了。 “如果要回头,当初就不会分手。”谭海堂略微低哑的嗓音在夜里听来有种莫名的磁性。“爱情不是玩具,喜欢就玩,不喜欢就扔,突然想到还可以再捡回来。” “喔。”董小敏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你呢?你的爱情呢?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个废物的?”谭海堂突然问了。 废物……董小敏慢半拍才意会。 “维胜……他是真的做过很糟糕的事情,可是,以前他也对我很好的。”董小敏叹了口气。 “一天到晚叫你帮他做工作算对你好?”听她这么亲昵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耳朵很刺,他轻嗤。“这么爱做白工,早知道我就不用付钱请你。” “才不是这样。”董小敏连忙否认,安静了半晌,才慢慢开口。“维胜他有他的好,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既不漂亮也不聪明,可是他总是很包容我。” 难得她话多了,谭海堂也不打断,沉默地听着。 “其实啊,你不要看我好像笨笨的,我可是个很独立的人,高中毕业就到台北念书,爸爸妈妈都在南部,家里经济虽然小康,可是也还有弟弟要念书,所以我大学就开始自己赚学费,毕业以后找工作却不是很顺利,总是跌跌撞撞,一直到进了你的工作室,我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今晚有一点星星,可是好遥远好模糊,董小敏觉得好像身边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一样。 “然后朋友就介绍维胜给我认识,这是第一次我觉得男人认真对我好,关心我吃饭没、睡得好吗?关心我最近在忙什么,心里是不是有事情……” “这样就被收买了?”果然是好骗得不得了。 “你不能这样说啊,女人都一样,要的不多,就是这样而已,有人在孤单的时候陪着,生气的时候哄着,遇到挫折的时候有地方可去,有人可以讲,有人会懂。”董小敏眼眶突然红了,就是维胜再怎么坏,但她真的很珍惜这份曾经给她温暖的感情。 “我当然气他做了这么坏的事情,还毫不考虑地要我答应当你的女朋友……其实听到他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彻底完蛋了,只是,虽然我跟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但他对我付出过的,我还是不能否认。” “你的心太软。”可是就是她对感情的傻气和执着,让他好想拥有。 “没办法,我就是个性软弱又好说话的人。”她反正也认了。 谭海堂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不再说话,只是拖着她的手,又悠悠哉哉晃回家。 两人牵手进大楼搭电梯时,董小敏突然有种很矛盾的感觉,尽管出门时有多不甘愿、多痛不欲生,此刻却统统消失了,不但如此,看着电梯楼层数字往上跳动,她竟感到有点依依不舍。 回到住处门口,谭海堂单手开门,董小敏想起袁秋雅应该还在里头,很不自在地想把手抽回去,却被冷瞪了一眼。 一进门,大美人果然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像等门的老婆一样。 袁秋雅眼神扫向两人暧昧交扣的十指,娇颜略沉,但很快又绽放艳丽笑容,起身迎接。 “回来了啊。”言笑晏晏,她伸手主动揽过谭海堂空悬着的左臂,拉着他到沙发边,指着茶几上用水晶碗盘盛得漂漂亮亮的甜品。“我帮你做了甜品,是你最喜欢的冰糖莲子汤。” “不用了。”他冷冷地抽开手。 谭海堂的拒绝太果断,大美人的脸色黯淡,美丽的眼睛开始水盈盈,闪烁泪光。 怎么办?她要哭了、她要哭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董小敏看美人那眼泪欲坠的模样,手足无措,滥好人个性使然,她忍不住打起圆场。 “谭先生,这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赶快吃……”好烂的圆场。董小敏讲到后来,觉得自己完全没立场插手人家的事情,羞愧起来。“我肚子痛,先去一下洗手间。” 董小敏一落跑,袁秋雅也就肆无忌惮拉着谭海堂坐下,一面递上甜点,但他始终没有接过。 “你不是最爱吃我做的冰糖莲子吗?”袁秋雅偎在他身边,柔声地问。 “曾经。”谭海堂冷淡的拉开距离。 “我做的冰糖莲子还是一样好吃。”袁秋雅不服气。 “现在不合我的口味。” “你的口味也落差太大了。”一再献殷勤被拒绝,袁秋雅恼怒起来,她是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哪受过这样的冷落。 这趟回来,她是认真打算跟谭海堂破镜重圆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身边会有别人,而且是那个朴素、不起眼,简直像佣人模样的女人。 一度以为那是他想要吓退她而临时找来的幌子,可是两三天下来,她也敏锐地察觉两人之间确切流动的暧昧情愫。 他不是完美主义的人吗?为什么会看上那样不修边幅的女人?她不相信也不会承认的! “海堂,当年或许真的是我亏欠了你,但是那时我们都还年轻,不懂事、不够成熟。”见他不说话,袁秋雅改变攻势,声调轻缓下来。“你也不能否认当年你还不稳定,不能给我一个安定的生活。” “是啊。”他淡淡应了,也不否认。 “那时你突然放下工作,说要写你的小说,根本没有顾虑我的心情,爸爸叫你回去公司接掌家业,你又不肯,我心里有多担心?”袁秋雅说之以理。“没有人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才华,也没有人想到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我们会害怕担心是理所当然的。” “也有道理。” 见谭海堂还是不否认,袁秋雅有些慌了,她宁可他跟她辩驳,跟她吵架,而不是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 “凭良心说,那时你也是很自私的。”她希望能让他感到愧疚。“我从小的生活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下子跟爸爸那边断绝关系,我怎么可能接受?你有没有顾虑过我呢?我也怕生活过不下去呀!我习惯吃好穿好用好的,我习惯家里有帮佣做家事,我的生活二十几年都这样,你不能因为你的梦想就要我放弃我的生活方式。” “所以我们走到这一步了不是吗?”他淡漠地看着曾与他有过婚姻关系的女人,慢条斯理地下了结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袁秋雅急切地说着。“现在我们彼此心智成熟,一切都很稳定了,过去的遗憾可以重新弥补,我们可以从头开过。” “但我对你,没有遗憾。”谭海堂站起身,不想再绕着这个话题打转。 “因为她吗?那个其貌不扬的平凡女人?”他的决绝太过伤人,袁秋雅表情变了。 谭海堂想了想,笑了。 “也是。” “你爸妈不会承认她的!”袁秋雅说得很有把握。 “我做事情,从来不需要他们承认。” 语毕,谭海堂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留下面红耳赤的袁秋雅怒气未平地瞪视着那扇木门。 她不信,她不信会败给那样平凡的女人。 他们之间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第七章 袁秋雅是个聪明的女人,至少在争夺男人的角力战中,从未屈居下风。 她可以让谭海堂娶她一次,就可以让他娶第二次,尤其对手又是如此卑微可笑的平凡女人。 于是她决定改变战略,既然谭海堂的态度这么坚定,她就从董小敏身上下手。 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董小敏这个女人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没有特别的优点,就是平凡而已。个性也很乖顺,如果找来当佣人是很合适,可是要谭海堂这么耀眼的男人跟她在一起,那就真的很糟蹋了。 她想董小敏自己一定也很清楚这点,才会老是在她面前显得这么畏缩心虚。 下午,谭海堂让董小敏出门买东西,袁秋雅借口闲得发慌,硬是要跟着董小敏出门,谭海堂看在眼里,没多表示。 虽然有些尴尬,董小敏一时也无法拒绝,还是乖乖开车带她一起去。 买完谭海堂交代的书籍用品后,袁秋雅一改之前的态度亲热起来。 “小敏,我好久没在台湾逛街,你可以陪我到处逛逛走走吗?” 见几日来对自己颇有敌意、脸色也不佳的袁秋雅突然示好,董小敏有些受宠若惊,先是困惑,却抵挡不住美女的恳求,便答应了。 谁说只有男人吃这套呢? 她打电话回工作室跟谭海堂报备,说要晚点回去,便开小差带“老板的妻子”逛街去。 袁秋雅出身名门,所谓的逛街自然不会是路边摊、五分铺,董小敏今天一身t-shirt、牛仔裤,怎么看都是穷学生的样子,跟着一身香奈儿套装的袁秋雅走进百货公司的名牌专柜,实在很像随从。 袁秋雅尽情地在名牌专柜试穿各式套装礼服,白金卡拿出来,一件衣服、一条裙子随便刷就是几万块,砸钱的豪气令人咋舌。 “小敏,你觉得这套衣服好看吗?” 香槟银色的短礼服在身材秾纤合度的袁秋雅身上再适合不过,董小敏连忙点头。 “好好看,好像女明星。”她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不知道海堂会不会喜欢……”看着镜中的影像,袁秋雅低声咕哝着,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传到董小敏耳里,她的表情微微哀怨无奈,整个就是西施捧心让人怜爱的模样。 “一定会的……”董小敏轻轻回答。 要是这样的女人还有男人不爱,那么那个男人一定有毛病,就连她是女人都快要动心了。 擦拭得光洁的连身镜,映出两人天壤之别的外型,董小敏只觉得站在美若天仙、气质优雅的袁秋雅身边,她显得又矮又胖又丑又笨,好像连手脚摆放的位置都不对了。 袁秋雅结账完毕,董小敏也不好意思让踩着高跟鞋的华丽女王自己提东西,大包小包就往手里拿,这样一看更像是大小姐带婢女出来采买了。 买得尽兴了,袁秋雅甜甜笑着感激她的陪伴。 “谢谢你陪我逛了一个下午,我请你吃下午茶,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啦,我也很少出门逛街,不用那么客气。”董小敏觉得自己也算是出来开眼界,不太介意,却还是盛情难却,最后跟着她到了五星饭店。 只是董小敏那身太过随意的服装,进了这样高级的地方,自然也遭到关切。 “她是跟我一起来的,有问题吗?”袁秋雅昂起下巴,高贵的姿态让经理退缩,却让董小敏也尴尬得热了脸。 “好累喔!好久没有逛得这么开心了。”落坐点了下午茶后,袁秋雅满脸笑容地看着她。“你平常都闷在海堂的工作室里,一定很无聊。” “其实也还好,帮谭先生找资料挺忙的,他看东西很快,有时帮他工作压力不小。”董小敏很老实地回答。 “我想一定是,海堂很聪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呢,别看他好像酷酷的什么都不在乎,也没见他认真过,可是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我嫉妒得要死呢。”袁秋雅叙述的口气极其亲密,像是谈论着仍在热恋中的情人。“他这人龟毛又完美主义,可是心思很细腻的,温柔起来会甜死人……啊,不好意思,我不该在你面前讲这些的,你现在是海堂的女朋友……”她像是懊恼自己的口误,道歉着说。 “不……其实不是啦。”董小敏忍不住否认,“我跟谭先生……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虽然谭先生已经讲了几次,他们也牵手接吻过了,但是她至今也还无法接受两人的关系是“男女朋友”,如果硬是要定位,或许还在暧昧期吧。 “真的吗?小敏。”袁秋雅双眼晶亮起来,充满希望地看着她。“这么说,我还有机会吗?” 这话要怎么回答?董小敏愕然。眼前的是谭先生现任名义上的妻子,要怎么说没机会呢?而且这样问她,她该怎么回答?怎么说都不伦不类。 见她回答不出来,袁秋雅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其实这次我回来,是真心想要跟海堂重新开始。”她叹了口气,柳眉轻蹙。“我曾经伤害他这么深,辜负了他对我的爱,我以为他会一直等我的……” 董小敏看着美女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同情,但又想起那晚散步时谭海堂说过,爱情不是玩具,不玩就丢,想到又想捡回来的话,有些挣扎。 他对过去的爱情,真的不会有留恋 、不会想捡回来吗?她不敢确定。 “小敏,其实我知道我跟海堂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见董小敏始终不说话,袁秋雅握住了她的手。“我也知道和他离婚是一定的,但是剩下这一两个月,我真的好希望再试试看,我希望能弥补曾经伤害过他的一切。” “袁小姐……” “小敏,算我拜托你好吗?再给我一个机会,给我这两个月的时间,在我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我还想试试看,求求你好吗……”美女的明眸泛红,楚楚可怜,说起话来那样恳切,谁能不动容?“给我和海堂再一次的机会……” “袁小姐,你别这样。”她可是心比棉花软的董小敏,怎么可能抵抗这种哀兵政策。“其实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在这种时候介入你个不跟谭先生,你才是他的妻子……” 话说到这里,大势已定。 董小敏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什么这句话说出口,心会有撕裂的疼痛呢?她不知道,也不敢想了。 方才在连身镜里看到那一幕再度涌上心头。 或许她该清醒一点,别再瞎猜乱想,眼前美丽优雅的袁秋雅才是谭海堂最正确的选择。 自从那日董小敏和袁秋雅单独出门后,情况就变了。 谭海堂不是傻瓜,精明如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所以然。 两个女人之间变得异常亲密,像是好朋友一样,袁秋雅总是热切地跟董小敏说这说那,做什么事情都同进同出。董小敏向来就不是会拒绝别人好意的人,人家好声好气,她也就傻傻笑着接受。 他也不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小敏,吃完饭陪我出去买东西好不好,我在台湾还不会开车,又不敢晚上自己出门。”袁秋雅总会这样笑眯眯地找个理由,在饭店把董小敏带走,阻碍了她和谭海堂原本夜晚散步的约定。 “喔,好啊。”明知道旁边有双锐利如刀的眼凝视着她,董小敏却也只能点头答应,然后低头吃饭。 如坐针毡就是她现在的写照吧。 答应了袁秋雅把谭海堂还给她以后,她就尽可能的躲避所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事实上这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基本上只要在工作室里,袁秋雅总会跟在两人身边,她在书房帮谭海堂准备资料时,袁秋雅就会进来看书,她替谭海堂准备了餐点,就由袁秋雅拿进去给他吃。 他似乎也没有抗拒这样的新发展,只是有时看着她的神色显得非常……嗜血,不过一定是她看错了。 因为这几天下来,他似乎也开始和袁秋雅多少有互动,甚至有时候还会说上几句话,已经不像初时那样充满敌意和排斥。 看着他们逐渐上了轨道的进展,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呼吸都空荡荡的。 “那……谭先生,我先出门了。”董小敏洗完碗,很心虚地去跟他报备,连头都抬不起来。 “嗯。”谭海堂答得冷冷淡淡,睨着她的俊眸却不然,只是始终垂着头的董小敏怎么也没发现。 临要出门前,电铃声却先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董小敏连忙上前应门。 一位年约五十几岁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外,她推开铁门,客客气气地招呼。 “您好,请问找谁?” 那妇人还没回答,董小敏身后就传来袁秋雅的声音。 “妈!”她迎了上来,很自然地将董小敏逼开。“您来了。” 妈?是袁小姐的妈妈吗?董小敏在旁边偷偷打量,只见那妇人雍容华贵,虽上了年纪,五官依稀可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那妇人让袁秋雅亲热地搀扶着进门,精明的眼睛扫过一旁的董小敏。“秋雅,这小姐是?” “她是海堂的助理。”袁秋雅介绍着。 “您好。”董小敏礼貌地点头。 那妇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跟着袁秋雅往里头走,好奇地跟在后面的董小敏总觉得妇人不太像袁秋雅,倒是那神态模样,好像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书房里的谭海堂大概听到了外头的骚动,走出来探看,在见到妇人时,俊脸微沉,开口喊了一声。 “妈。” “你还认得我这个妈吗?”谭母掩饰着许久未见儿子的激动情绪,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便在沙发上坐下。 啊,是谭先生的妈妈!难怪,好像啊!董小敏弄清楚状况后,很机灵地跑进厨房里泡茶。 “妈,您怎么会过来?” “我刚好参加聚会,经过这附近,就让老陈绕过来看看。”谭母说着。“你这么久不回家看看我跟你爸,我只好自己过来。再说,听说秋雅住在这里,我也得过来看看。” “妈。对不起啦,我跟海堂应该去拜访你们的,只是最近他比较忙,就想说等过阵子再去。”袁秋雅笑吟吟地开口。 “不要这么客气,谁看谁还不都一样?”群聊制作,谭母和气地拍拍她的手。“你爸妈在美国都好吗?” “他们很好啊,好久没见到你们,他们也很挂念呢。” “唉,你跟海堂那时说分就分,我跟海堂的爸也知道是我们谭家对不起你……我们也没脸见你爸妈。”说起跟亲家良好的交情却因儿子的任性行为而破裂,谭母不免也有气。 “妈,别这么说,是我跟海堂不好……”袁秋雅低下头,一脸难过地说。 “海堂,既然当初离婚手续没办成,就表示你们还有缘份,人家秋雅不计较,大方回来了,你也要好好想清楚,不要再错第二次了。” “离婚手续已经在补办了,这两个月很快会下来。”谭海堂完全没有顾念母亲的想法,迳自叙述现况。 “海堂,妈刚才讲的话你没有在听吗?”谭母见儿子固执己见,不免有气。 “你跟秋雅……” “我跟秋雅不可能了。”他斩钉截铁道。 “海堂!当年是你辜负人家,现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谭母这下真的动了肝火。“你为了自己的梦想抛弃秋雅,现在有了点成绩,就该是时候从头来过,难得秋雅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怎么可以……” “妈,别说了。”袁秋雅挽着谭母的手臂,表情哀怨地苦笑道:“海堂已经有女朋友了。” “什么?”谭母有些惊讶。“海堂,真的吗?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就是刚刚那位助理小姐。”袁秋雅轻声追加说明。 “刚刚?”谭母皱起眉头。刚刚的确看到一个女人,但是长什么样子她还真是有点印象也没有。 “董小敏,出来。”谭海堂朝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没办法,偷偷在厨房门后偷听的家伙乖乖走了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谭母上上下下打量,眼前这女人衣着朴素、长相不起眼,也缺乏富贵人家自然散发出来的气质,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己优秀的儿子。“海堂,不要胡来!不要为了气秋雅就随便找个……” “其实我……”又来了,她好倒楣喔。董小敏正想解释又被打断。 “袁秋雅在这里住了几天,她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是随便找的。”谭海堂慢条斯理道。“否则就不会花那么大力气打扰我跟小敏的相处时间。” 见儿子强硬的态度似乎不像在说笑,谭母这下才重新检视眼前平凡的女人。既然能让眼高于顶的儿子倾心,或许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平凡。 “你叫董小敏?” 董小敏点点头。 “家里几个人?爸妈是做什么的?”谭母问。 “家里有四个人,我还有弟弟,家里是开水果店,爸妈在卖水果。”董小敏乖乖回答。 “水果店?”谭母困惑了。“规模多大?是连锁店吗?” “规模多大?”董小敏比她更困惑。“就是一般的水果店啊。” “海堂,告诉妈你是在开玩笑?”谭母转头严厉道。 “不,我是认真的。”谭海堂轻松地答。“如果稳定的话,我预计明年就结婚。” “海堂!” “谭先生!” 此话一出,不只谭母和袁秋雅,连董小敏都怪叫出声。 太夸张了!结婚?谭先生到底在想什么啊! “海堂,我们谭家是什么家庭,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我们家门?”谭母怒道,“别说是我,你爸更不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谭妈妈,我想你误会了。”都是谭先生乱讲话!董小敏连忙解释。“我跟谭先生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董小敏。”谭海堂眯起俊眸瞪向她,警示意味十足。 “至少还不是,我很清楚他和袁小姐的婚姻关系,所以我不会介入他们的。” 她现在才没空理他,只想诚恳地跟谭母解释。 谭母平了些许火气,昂起下巴睨了她半晌,才开口,“那你发誓永远不会跟我儿子结婚,永远不会进我们谭家的门。” “我……”这是在演哪一出啊?董小敏愕然。 “说啊?还是嘴上讲得好听,你根本还在觊觎进我们谭家?”决心快刀斩乱麻,谭母毫不客气地说。 或许是谭母的态度太过傲慢,也或许是这几天来心里的委屈和烦恼累积太久,董小敏终于爆发了,她握紧拳头,微微颤抖,却还是大声开口。“我想这是您家的家务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需要为这种事情发誓,真的……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什么莫名其妙?你爸妈怎么教的,这样对长辈讲话对吗?太没教养了。”谭母尖声道。 “请您……”可恶!她不是一个会跟别人吵架的人,话没说两句,眼眶已经红了,但心里的火气却让她不再退让,声音颤抖地反驳。“不要欺人太甚……什么结婚离婚,这全部都是您家的事情,无端把我牵扯进来,还批评我的父母……请您不要这么过份!” 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谭母瞪大眼睛,气白了脸。 “对不起,我不愿意再这里继续听这些。”董小敏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我先走了。” 语毕,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工作室。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谭母觉得受辱,怒视着儿子。“海堂,这就是你找的对象?” 谭海堂站起身,神情冰冷。 “对,她就是我要的人。”他淡漠却坚定地说,一双锐眸如冰刀般扫向一旁的袁秋雅。“当年发生什么事情你我心里都有数,我不想再去追究,你如果够聪明的话,最好不要再拿那段婚姻做文章。” 谭海堂说完,留下脸色灰白的袁秋雅和不明所以的谭母,跟着离开了工作室。 可恶!她为什么这么倒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找她的麻烦! 董小敏离开了大厦,才让眼泪掉下来。 她已经答应了袁秋雅退让,这样还不够吗? 她脾气好没有错,可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她本来就知道自己配不上谭海堂,所以尽管他对她提出奇怪的要求,她心里还是持保留态度不敢妄想。 为什么还要对她品头论足、严厉批评呢? 董小敏难过的抹去泪水,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清朗嗓音。 “胆小鬼放完话就跑了。” 董小敏吓了一跳,一回头,差点撞进过近的男人胸膛。 “谭先生……”泪眼朦胧地,她看见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妈妈那么凶,可是……” “嗯。”谭海堂轻哼了一声。 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心念微动,有种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他敛起空虚的掌心,淡淡地问了—— “我跟你,真的不是任何关系吗?” 董小敏微微一愣。看着眼前总是带着一点淡然、愤世嫉俗的男人,心里突然涌起了复杂的苦涩与甜蜜。 她该怎么办才好?她心跳了,她假戏真做,为了他心跳了,可是…… “你现在还有婚姻没有解决,我真的不能介入……”她低下头;终究是有气无力地说了。 “是你不能还是不敢?”他淡淡地说。“或者,又傻傻答应了别人什么,所以没办法?” “嗄?”他为什么知道?她讶然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不清楚袁秋雅那套吗?”谭海堂冷笑。“我跟她认识了大半辈子,我知道她会做什么。” 原来……原本他都看在眼里,董小敏苦涩无言。 “你答应她跟我保持距离,”谭海堂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咄咄逼问。“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谭先生……”她叹了口气。“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所以爱上我真的有这么勉强?” “不、不是。”怎么可能勉强,宝儿说得没错,要爱上他太容易了,没有任何难度,随便爱都能爱上。可是,能爱不代表能拥有。“只是……我们真的不适合。” “又是你长得不好看、不聪明、家世不够好那套吗?”谭海堂轻嗤。“你不觉得拿自卑当护身符是很胆小的事情?” “你不能这么说……这样讲不公平。”为什么又骂她了呢?董小敏觉得很受伤。“你长得好看,聪明,家世又好,所以你会觉得很多事情是理所当然的,遇到好事情是应该的、别人对你好是应该的、被女人喜欢是应该的,可是我不一样。我一直都是那么平凡,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好事,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不劳而获,甚至常常遇到即便努力了,也没有结果的事情,可是……” 董小敏停顿了半晌,才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谭海堂。 “你对我来说,就是不劳而获的好事。”她轻轻道:“像你这样条件的人,是不应该会无缘无故喜欢上我的,至少,我的逻辑是这样,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可以理直气壮接受这件事。” 他眯起俊眸看着她,良久,似乎愿意接受了她拙劣却真实的理由,但这不表示他愿意放手。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他直率的问法,让她心跳突然加速,脸红垂下脸, 难以否认。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谭海堂却没有更高兴。“但你却因为心软同情答应了袁秋雅疏远我?” “我……”董小敏无法反驳。 “我知道了。”谭海堂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有着难言的苦涩。“我跟你的约定就此结束吧。胡维胜那家伙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这次,只是我赌输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董小敏喉头哽咽,想喊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办?她是不是伤了他? 可是为什么?她不懂。 离开了谭海堂的工作室,董小敏漫无目的地在附近瞎走,走过两人曾经一起牵手散步过的玻璃砂道路,那依旧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她身边却少了那双轻松笃定握住她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那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只知道此刻心脏疼痛得让她无法喘息。 只身走在夜里的街道,她眼泪流了又流,终于还是走回自己的家。 回到公寓门口,她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睡觉,才拿出钥匙,后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轻唤她。 “小敏。” 说话的是胡维胜,他从黑暗中走出来,露出了一张满是胡碴的脸庞。 “维胜?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 “小敏,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胡维胜激动地拉住她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现在不是好时候,董小敏疲倦地抽开手,无力又无奈地问着。 “我可以进去再说吗?”胡维胜恳求地问。 “在这里说就好了。”她轻声回绝了。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拒绝,但事情紧急,他也不想在这当口拖磨,只好直说了。 “自从得了文学奖以后,因为工作忙,所以我很久没有新作品了,因为没有新作品,出版社那边希望我可以写“黑天鹅之门”创作过程的专题,可是你也知道,谭海堂跟我写作的方式不一样,而且那个故事背景比较特殊,所以……”胡维胜停顿几秒,才低低地开口。“可不可以请你提供我一些写“黑天鹅之门”的资料?” “新作品的话,你不是可以拿你原本要参赛的作品给他们吗?”这个男人究竟要在她眼前失去尊严到什么地步? “不行。我跟他的写作笔法不一样。”而且他根本没有完成什么作品,胡维胜不愿多说。“总之,我现在需要“黑天鹅之门”的资料 ,他们星期一就需要看到稿子。” 看着门灯下狼狈的男人,董小敏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愚蠢。 她怎么会傻到相信这个人真的是因为不小心才把稿子寄错了呢?这个人从来没有想要自己努力过任何事情,谭海堂看得很清楚,是她傻了。 她对胡维胜的心软是盲目的。 “我不可能这么做。”董小敏静静地开口。 “可是小敏,我要的只是一些资料,那些资料又不是谭海堂的,是你帮他搜集的。”他迫切地说。“我只是需要那些资料来讨论那部作品。” “我不可能给你的。”她坚定地看着他,头一次冷静地看待这件事情。“维胜,回头吧。不要继续错下去,作品不会说谎,你或许可以一时蒙骗过去,但是未来呢?那是谭先生的作品,不是你的,永远也不会是。” 头一次被个性软弱的前女友直言反击,胡维胜恼羞成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上冒出青筋隐隐跳动,他愤怒爆发了。 “你为什么要一直重复这件事呢?谭海堂本人都不计较了,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谭先生的努力,那部作品是他的心血。”为什么他会这么执迷不悟? “小敏,你变了。”胡维胜几乎是控诉地说。“你以前不会这样见死不救的。” “我以前……”是啊,她一直都是个被称作心软善良的人,总是处处为别人着想,一退又退,退到了几乎没有尊严的软弱地步。 是她变了吗?她只是终于懂了。董小敏无奈地笑了。 “我没有变,我只是清醒得太慢。” 第八章 半年后。 房间里的音乐放得震天响,一双小手在键盘上飞快移动着,滑鼠在页面轻点几下,文稿终于完成! 董小敏长长吁出一口气,转转头、槌挝酸疼的肩颈。自从半年前留下辞职信,不告而别后,她回到了老家的水果店,一面帮爸妈照顾店里生意,一面也接接外稿、文编或文案之类的工作。 这或许还该感谢从前胡维胜常把工作丢给她,让她对这类工作得心应手,而且速度之快还经常能当出版社的救援兵。 胡维胜……这名字怎么好像已经变得遥远陌生了? 半年前,她拒绝了胡维胜的要求,没多久文坛上便有了耳语,文采和人文素养毕竟是长期累积培养的,胡维胜在那圈子里滚了一圈,接触过他的人看穿了他是绣花枕头,也就不免怀疑起那简精彩杰作从何而来。他最后为了撑场,不明智地选择交出自己创作的作品,杂志看在他的名字响亮过一回,那幼稚的文笔和故事架构连董小敏看了都有些替他脸红。 后来,这个人就彻底消失在文坛了。 她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半年来,她就只专心在自己soho的工作,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让她很快稳定下来,只是工作顺利了,心里却始终像是有一个填不满的洞,在不忙的时候,独自沉淀下来的时候,显得特别空虚可怕。 她很明白是为什么。 抽出书架上那本剪贴簿,里头都是谭海堂这半年来的新闻,在报章上的连载、杂志上的专栏、书评,她全部搜集得仔仔细细,网路的、平面的,一点消息也不放过。 半年前的她,确切的爱上了谭海堂,却也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失去了他曾经给她的机会。 可是她始终不明白,谭海堂是为了什么决定结束他们的约定?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她一样,她始终只能傻傻的接受他的决定。 只是午夜梦回,他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总会太清晰、太刻骨铭心地被想起,然后只能好痛好痛的闭上眼睛,想办法要自己忘记。 不知道他现在好吗?跟袁小姐是不是又复合了呢…… 董小敏失神的想着,直到外头妈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敏,吃饭了。” “喔,好。”她应了一声,连忙把手中的剪贴簿放回书架上,出去吃饭。 晚餐的餐桌上,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但都是热腾腾的,全都是妈妈亲手煮的饭菜。每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动。 毕竟独自在外头生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这样简单晚餐的温暖和珍贵。 “别一天到晚老是待在房间里,工作归工作,有空也要出来透透气啊。”董妈妈叨念着,一面添饭。“还有啊,你有空也要多出去认识人。” “妈,”只不过回家当然也有坏处,就是经常要被催婚。董小敏已经习以为常,可以嬉皮笑脸带过了。“现在哪有人那么早婚?” “不是结婚的问题喔,姐。”刚退伍的董浩然正在找工作,大环境景气不好,暂无安身之处也只好先在家里帮忙,他全然遗传老爸老妈的乐天,对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担心,随遇而安,倒是对她意见多多。“你现在已经不是宅女,是干物女了,缺乏爱情滋润、在家里邋遢不打扮、每天很懒散。” “吃饭吧你!话这么多。”董小敏白他一眼。“妈,我还不是很饿,你们先吃,我先去帮爸看店,让爸来吃。” 她出了饭厅,掀开角落的门帘,外头就是经营了三十几年的老字号水果店,一波客人刚散,爸爸正忙里偷闲喝了口茶。 “爸,你先进去吃,现在客人不多,我看着就好了。”董小敏替老爸捏捏肩膀,催促着。 “好啊,那我先吃饭,忙不过来再叫我一声。”董爸爸拍拍她的手,笑呵呵地说着,一面起身进屋了。 已经习惯了水果店的工作,董小敏熟练的帮客人秤重,包装,还亲切地招呼客人几句,少算几个钱、多送一个水果,看客人眉开眼笑地离开,点点滴滴都是做生意的趣味,她渐渐也有些明白爸妈始终割舍不下水果店的原因。 “你家果然是开水果行。”一阵名牌香水的香氛扑鼻,随着柔媚的女声扬起,“真小间。” “袁小姐?”看清来人,让董小敏正在秤重的手停住了。“你……你怎么会来?” “快帮客人结帐啊。发什么呆。”袁秋雅催促着。 “喔,对不起。这里一共两百二。”董小敏这才回神,结帐送客。 店里暂时没了客人,看见袁秋雅依旧美丽如昔,穿着贵气逼人的套装踏进小小的水果摊,董小敏一颗心七上八下。 “袁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要忙多久?我有话想跟你说。”袁秋雅说话的口气少了那时刻意亲近她的友善,有些冷淡。 “姐,你有客人啊?”董浩然刚吃饱,从里头探出头,发现来人娇贵,有些困惑。“这是你的朋友吗?” “浩然,你看一下店,我要出去一下。”不想多解释,董小敏匆匆扔下弟弟,跟着袁秋雅离开了水果店。 一时也没想到该去哪,只好带着她到巷口的公园。 夜里有些冷了,董小敏没搭衣服,感觉有几许寒意,但此刻两人尴尬的沉默却让她更加不舒服。 “我跟他离婚了。”袁秋雅终于率先开口。“海堂。”“喔。”董小敏一愣,点了点头,心里很恶劣地感到轻松了些。 “你走后没多久就离婚了。”袁秋雅从怀中掏出精致的银色烟盒,拿出烟点上,抽了口,缓缓吐出白烟。“他真的一点也不留恋从前的夫妻情份。” 董小敏不知道该怎么搭腔,只是环抱着有些冷意的双臂。 “你知道我跟海堂离婚的原因吗?”袁秋雅问。 “我……没有问过。”或许是离开过去的生活已经一段时间,自己也成熟不少,此刻面对袁秋雅,她不再有从前的退缩。 “是吗?你不好奇吗?”袁秋雅有趣地问。 “我……”董小敏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她面前坦白自己的心意。“好奇得要死,可是我问不出口,总觉得问了很失礼。” “你只是胆小而已。”袁秋雅轻轻地说。“海堂说得对,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害怕被别人讨厌。” 害怕被人讨厌……他,是这么说她的吗? 董小敏有些错愕,随之而来却有着更多的震惊,那是一种被人洞悉看穿深深隐藏弱点的惊骇。 “看起来好像替别人着想,其实只是害怕被别人讨厌,所以不敢拒绝,这不就是你?”袁秋雅自顾自地继续。“不过我可不是来讨论你的问题,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跟海堂之所以离婚,是因为我有外遇了。” “嘎?”还没从震惊恢复的董小敏二度被吓了一跳。 袁秋雅叹了口气,才幽幽地继续。 “我跟海堂从小就被大家公认是一对,后来顺其自然就结婚了,那年海堂刚从大学毕业,进他爸爸的公司工作,我以为他会是稳定的依靠,就在家族事业体系中慢慢往上爬,最后变成企业接棒人。”她顿了顿,看着手上燃烧的火红烟头,若有所思。“可是我没想到他还有别的梦想,而且对梦想的狂热竟然让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开始全心创作。” 那的确很像谭先生会做的事情。他向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因为太清楚,所以不免让人觉得任性。 “这改变对我来说冲击太大了,我没办法接受我的丈夫没有正职,每天只窝在家里看书写字。”袁秋雅冷静叙述着,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于是我们慢慢有了争执,海堂不爱说话,所以每次吵架都是我在演独脚戏。久了,我也累了,对他的任性感到疲倦……不要这样看我,在他还没成名的时候,他所做的决定看来都是愚蠢至极、而且非常自私的。” 是啊,在他还没成名之前,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才华、能做到什么地步。 董小敏开始有些同情起她。 “没多久,从前学生时代追求过我的学长恰巧出现,那时我很气海堂,也对婚姻失望,就没有挣扎的有了外遇。”袁秋雅继续道:“他发现之后,问我要不要离婚,他的态度太冷淡、太不在乎,我一气之下也就答应了。” 不是的,谭先生虽然看起来冷淡,他一定还是受到伤害了!董小敏很想这么说。他只是嘴巴不饶人,心其实很软,否则也不会写出那样细腻的故事。 “离婚后,他隐瞒了我出轨的事情,扛下两家父母的指责,把美国的牵绊也断了,只身会台湾写作。” 至此,算是结束了交代。袁秋雅默然抽烟,不再说话。 “你、你还爱他吗?”好不容易,董小敏才开口。 “扣去不见面的六年,我跟他也认识了快二十几年,说没任何感情是骗人的。”袁秋雅看着她笑了,笑容里有些失落。“或许是离开他之后的几段感情都不顺利,所以当我半年前得知离婚没有生效后,便毫不犹豫的跑来找他,希望两人能再试试看,没想到……” 听到这里,董小敏低下头,几乎想说抱歉。 “干么一副歉疚的模样?你又没要做错什么。”袁秋雅稍稍提高了音量。“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讨人厌。喜欢海堂就承认,喜欢了就去争取追求,这样身为对手的我还会尊重你几分,可是看看你,爱也不敢承认,一遇到小挫折,自顾自就跑了!海堂爱到你还真是浪费。” 董小敏对她突如其来的指责哑口无言了。 “你一定想说明明是我拜托你远离海堂,怎么又会怪你不够努力?”她冷笑。 “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因为无法拒绝其他人的要求或怕被人讨厌就放弃,那你根本不懂爱人。” 这一刻,董小敏终于明白了谭海堂那晚的愤怒,和自己带给他的伤害。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放弃自己心爱的作品,用一个荒唐的约定要求她的爱,她却轻易地扔下他几乎是捧到她眼前的真心。 董小敏握紧了拳头,忍住鼻腔漫上的酸楚,想克制自己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袁小姐,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跟海堂虽然已经没有爱情,但相处二十几年,朋友之情还是有的。”袁秋雅觉得自己真不适合当好人,弹了烟蒂起身要走,“话说到这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袁秋雅的一番话让董小敏整夜辗转难眠,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回台北找谭海堂。 虽然她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对她有一样的感觉,但是她决定就为自己勇敢这么一次! 就算他拒绝她也没关系,她想让他知道,她曾经那么懦弱地从他身边逃脱、将他推给别人,是因为她对爱情还有迷惘,但现在她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不会再彷徨。 “妈,我想上台北一趟。”趁着妈妈准备早餐的时候,董小敏跟去厨房帮忙,若无其事地提起。 “好啊。”董妈妈停下手边的工作,慈蔼地对女儿笑了笑。“是长期还是短期?” “啊?妈妈怎么会这么问?”董小敏有些讶异。 “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董妈妈继续道:“你这孩子啊,半年前突然从台北搬回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什么也不肯说,我和你爸心里着急,也不敢问。虽然看你这些日子像是好了点,但心里似乎总还有事情……是不是跟昨晚来的那位小姐有关系?” “嗯。”没想到爸妈暗地里这样为她担心,董小敏愧疚地点了点头。 “你能愿意再去就好。”董妈妈放松地笑了。“万一你一辈子都再不想去台北,我和你爸大概就一辈子胡思乱想你到底是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有啦。”她半年前回来的时候有那么糟糕吗?董小敏连忙除去妈妈的疑虑,“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我喜欢上一个人……” 董妈妈没有答腔,让她继续往下说。 “他什么都很棒,长得好看、聪明又优秀、家世很好。”想起谭海堂,她的脸又热了起来。“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你怕自己配不上他?”董妈妈一针见血地问,让她吓了一跳,倒是董妈妈笑了。“你这点心思?妈怎么会不知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怕自己不够好。真是的,就算觉得自己不好,也要想想你有全世界最爱你的爸妈,光这点还有谁比得上你呢?” 董妈妈半开玩笑地说,董小敏看着妈妈温柔的笑脸,眼眶一热。 是啊,爸爸妈妈这么这么爱她,她为何总想着自己的卑微呢?她可是拥有那么珍贵的爱、那么幸福的一个小孩啊,她有什么好自卑的呢? “妈!”她忘情地突然抱住妈妈。 “好啦好啦,别这样,我在切菜。”董妈妈无可奈何却也宠溺地笑了。 “姐,你好恶心喔,一大早就撒娇。”董浩然探头进来就看到这母女情深的画面,很受不了地摇头。 “要你管!”董小敏朝他做了个鬼脸。 “我才没要管你,只是要跟你说,刚才在电视上看到新闻,你以前工作室那个老板啊,叫谭海堂对不对?”董浩然跟着靠过来偷菜吃。 “怎么了?”看弟弟神秘的口气,董小敏突然警觉起来,感到不安。 “刚刚看新闻快报,他昨晚出了车祸,好像满严重的,你要不要打电话去……姐?” 董浩然话没说完,就发现董小敏已经不见了。 新闻报导说得不清不楚,只说昨天深夜台北市区出了一起严重车祸,肇事者是一名酒驾男子,与朋友喝酒后,驾驶小货车回家途中追撞几辆等红绿灯的车辆,其中一名伤者是文坛知名作家谭海堂。 找不到更详细的相关消息,董小敏急得眼眶都红了,也无暇多想,拿起手机就直接拨打谭海堂的手机号码。 手机关机中。怎么办?他到底怎么了?伤得严重吗? 退而求其次,她努力翻出顾仞轩的名片,打了他的手机。 “喂,哪位?”手机彼端传来顾仞轩斯文的嗓音。 “喂,我是……”忍耐好久的恐惧让她的声音破碎颤抖,她觉得喉头好像梗着什么,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是董小敏吗?”倒是顾仞轩认出来了。 “是。”董小敏应了声,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谭先生……谭先生他怎么样了?” 话筒彼端沉默了许久,她只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震耳,屏气凝神地等待答覆。 “海堂他的情况……不太好。”顾仞轩轻轻地说。 董小敏只觉得手脚冰冷,脑子一片空白。 顾先生她见过好几次了,讲话不会骗人,也不会夸张的,连他都这么说,难道谭先生真的…… “谭先生他……”董小敏勉强地问。“有危险吗?” “他……”顾仞轩沉吟了几秒。“总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早点来看他吧。” 第九章 单人的vip病房,依旧有着医院特有的浓浓消毒水味道,只是空气里,还混合着各式花朵的香氛。 病床上,一个清俊的男人正拿着手机说话,正是谭海堂,他那双漂亮略冷的黑眸不时扫向那些堆了半个房间的花束。 “车祸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反正我没被撞死,对方大概就判六个月吧。”尽管谭海堂头上、手臂都缠着纱布,脚上还裹着石膏,讲话却还是漠然得像不是他的命一样。 “台湾酒驾肇事差不多也是这样了。”电话彼端的顾仞轩认同。“事情我会处理,你多休息吧。” “现在除了休息,我还能怎样?”谭海堂疲倦地露出了些许无奈。“好啦,有事再联络吧。” “喔对了,海堂。”挂电话前,顾仞轩突然喊住他。“你处女座的对吧?” “干么?” “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的今日运势。”顾仞轩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你今天会有桃花运。” “白痴。”谭海堂懒得理他,切掉手机。 手机才挂上,马上又响起。 难道不能让他休息一下吗?谭海堂虽然咕哝着,却还是因为太无聊而接了电话,这次电话彼端传来了熟悉柔媚的女声。 “我是秋雅。我快上飞机了,现在在候机室。”袁秋雅的声音显得有些担忧。 “海堂,你真的没事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是可以多留几天。”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谭海堂的口气已经不若半年前那般尖锐了。 这半年来,尽管两人正式结束了婚姻关系,但在袁秋雅“纠缠”下,谭海堂反而增加了和她相处的机会。 毕竟两人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除去了那段不堪的婚姻外,两人并没有非要针锋相对的理由。经过半年的关系重建,他改变了先前许多的想法,甚至有些庆幸袁秋雅的出现。 一段破裂的婚姻关系并不会因为他拒绝面对而消失在他的人生里,当年太过匆促草率地结束,让他和秋雅心里都有个死结。 这个结让秋雅在这么多年后 ,依旧无法敞开心胸面对新的感情,只好回头找他复合。这个结也让他对秋雅始终无法谅解,对爱情有了疑虑。 虽然董小敏的出现让他重新对爱情有了渴望,但背负着阴影的爱情对董小敏也不公平。 这也是为何他这半年来想了千百次,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去将她找回来的原因。 “海堂,这次我回美国大概很久都不回来了,我要去找那个对的人了。”袁秋雅轻轻地说,不再气焰嚣张、不再故作姿态,就像是年幼时单纯和友伴说话的口气。“这次我会学你,找一个没那么聪明、懂得死心塌地的傻瓜。当然,最好能赚很多钱给我花,什么都听我的,永远都不变心……如果不行的话,只要我很爱他,他也爱我就好。” “你一定可以找到的。”谭海堂真心地说。 “你也是啊。”袁秋雅有些感伤却仍笑着。“那个胆小的呆瓜大概还在原地等你,你赶快去领她吧。半年也够久了,要是因为我,让你错过她,我会埋怨自己的。” “这不用你费心了。”半年的确够久,也是时候了。谭海堂嘴角微微扬起笑。 对董小敏,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现在暂时不见面、不联络,但当他准备好的时候,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让她重新爱上他的。 “不过我想你总有一天还是会感激我的……”君羊聊独家制作,袁秋雅说得很小声,几乎是咕哝了,“好好保重吧,我要登机了……谭海堂,再见。” 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告别,袁秋雅的声音很慎重。 谭海堂笑了。 “再见。” 合上手机,他终于有些倦意地闭上双眼。 下一刻,病房的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他才微张开眸,就见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娇小身影满脸泪水滴朝他飞奔而来。 ——你今天会有桃花运。 顾仞轩那多事的家伙…… 谭海堂确实计划最近要和董小敏重逢。 确实的程度几乎可以排进他的行程表了。 可是重逢绝对不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你的脸现在这样,我实在看不出你是这半年吃太多变胖了,还是哭太多水肿。”谭海堂对着眼前仍在抽噎的人儿无奈地开口。 “谭先生,这位小姐留在这里没有问题吗?”虽然是顾律师特别指名可以放行的访客,但看这个小姐激动的情绪,护士小姐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什么疯狂粉丝。 “没关系。”谭海堂点了个头,却在护士小姐要离开前再度叫住她。“对了,林护士,这次入院我有没有检查出什么不治之症?” “嘎?”林护士一脸困惑。“没有啊。” “没事了,谢谢。”护士一走,他推了推还在擤鼻子的笨女人。“听到没?我还没要死,不用这么早哭。” “你……呜……”他嘴巴还是这么恶毒,“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担心你……担心你……你都不知道我……我担心你……” “你跳针了啊?”看她担心成这样,谭海堂不免有些好笑,但心里却同时被温暖、愉快充满。 虽然知道她死心眼,半年前对他动了心,不会这么快改变,但真的发现她还是在乎自己时,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他没再调侃她,让她收拾好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一旦平静下来,董小敏才突然觉得不好意思。 都怪顾仞轩在电话里语焉不详,讲得好像他怎么了一样,害她搭车北上的途中,一路胡思乱想,多少可怕的画面跟糟糕的结果都在脑海中演练好几次。 她怎么都无法想像他可能就这样离开她,她甚至都还没让他知道她的真实心意……这些假设性的念头和遗憾自动转换成一大堆一大堆的眼泪,让她变成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幸好!幸好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而已! 他还好好的在她眼前,不过说好好的又有点言过其实,虽然眼前的他不像想像中那副戴着氧气罩、随时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样子,但也绝不是好好的。 他额头上覆着一块纱布、脸颊也有血痕瘀青,更别说他手臂上缠绕着绷带和右脚上的石膏。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谭先生,你痛不痛?”董小敏眉头皱得紧紧的,担心地问。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要问我这个吗?”谭海堂扬了下眉。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我想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如果你缺助手的话,可以让我再当你的助手吗?”她认真地看着他。“我需要一个机会证明给你看——我完成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谭海堂静静地看着她,终于等到她回到眼前,说出他期待的那句话,心脏几乎疼痛了。 “要是我没出车祸,你会回来找我吗?”他问。 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她把他放在心上,可是有多在意?愿不愿意为了他抛下该死的胆小和矜持?他想知道。 看着他过份好看的俊脸,她认真想了,诚实回答。 “会……”她红着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好响。“可能要花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可是,一定会的。” “为什么?”谭海堂深深地凝视着她。 “因为我一直想回来跟你说……”董小敏紧张地吞了下口水,握紧拳头,豁出去了。“谭先生,我达成了我们的约定……我、我爱上你了。” 她说了。他等待了好久的这句话,她终于说了。 谭海堂的表情还是那样淡漠轻松,但眼神却不再相同。 那双漂亮冷漠的黑眸,变得炽热深沉,像是要将她吞噬。 “要是有人说你配不上我呢?” “我不会理他。”说出了那句最艰难的话,一切好像都变得轻松了。“可是我会叫他去找你理论。” 谭海堂嘴角露出了笑意。 “如果我爸妈要你离开我呢?” “我会死赖着不走。”董小敏很快回答。 “死赖着不走就可以了吗?”笑意漫入眼底。 “我们的约定是这样的。”谭先生此刻的表情……好温柔。他自己一定不知道吧?看着他,董小敏几乎快不能思考。“我只答应要爱你,其他的……我不负责。” 谭海堂终于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柔软的躯体碰撞在胸膛上,微微震动了伤口,却没有太多疼痛,只有甜蜜。 “等等,谭先生……”虽然整个人已经贴在他身上,董小敏还是残存着一丝理智,伸手抵着他。 谭海堂微挑着眉,对她的迟疑不解。 “所以我可以回去当你的助手,证明我的约定吗?” 真正的爱,不只是口头上喊“宝贝honey亲爱的”,这些事情酒店小姐也会,0204也有。 那真正的爱该怎么表现呢? 谭海堂答应了董小敏的请求,让她再度进驻工作室,给她机会表现她的爱情。 董小敏就像从未离开过,很快上了轨道,接掌工作室的一切。只是就一个月以来的表现看来,她所做的一切跟从前并无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她对他的伤势照顾得无微不至,简直把他当成中风病患,只差没要求喂他吃东西。 “我石膏拆了,伤口也都好了,你可以不用再买鲈鱼了。”这一个月的休养,他已经尝遍了鲈鱼的各种吃法,如果可以,他这辈子暂时都不想再伤害任何一条鲈鱼。 “真的吗?”她靠过去,眯着眼睛认真地检查他额头上消退的伤疤。“好像真的不见了。” “是的。”谭海堂很无奈。 “那就好,不然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董小敏很认真地说,称赞完毕,飞快在他的嘴巴印下一吻,红着脸转开。 “这证明太肤浅吧?”一把拉回想偷跑的人儿,谭海堂重新验证爱情的吻,热烈甜蜜,是不留空隙的完全占有。 好吧,说除了过份照顾以外不太有变化,是不公平了点。 她这次的重新开始,多了一点勇气。 从她第一次生疏又害羞到快要爆炸的偷吻后,她慢慢释放了自己的感情,有时尽管脸红得不得了,却还是要故作大方地牵他的手。 找理由替他按摩,一面对着他的背练习撒娇。 在替他影印的资料里,偷偷夹入“谭海堂我爱你”的纸条,若无其事地忙碌擦地板,一面偷偷看他反应。 她代替他接手机,里头暧昧女声问:“你记得我是谁吗?上次我们再ktv一起唱歌,你都不打电话给我 ,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那是诈骗电话,接完电话闷了两个小时,才红着眼睛把电话还给他。 “我还是不能没有一点自卑,毕竟我真的不是条件最好的人。”她的小脸认真得不得了。“可是我会最爱你,所以不要跟别的女人来往好吗?我已经打电话跟那位小姐说清楚,说我跟你在一起了。” 特地回拨电话说这几句话已经不知道被骗了几百、几千块,可是谭海堂却被骗得很开心。 他的董小敏至少学会了大方表现嫉妒和占有欲,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闷不吭声的躲得远远。 这是不是表示,她渐渐学会不随便放弃他了呢? 无论如何,他很享受两人之间的甜蜜,更享受亲吻她时的美好感觉…… 突然,非常不识相的电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热吻,董小敏勉强挣开他,诽红着脸蛋,微微喘息着。 “我、我先去开门。”一溜烟从他怀中逃开,她在玄关前整了整头发才应门。 “啊,谭爸爸、谭妈妈。” 一对穿着高贵、举止优雅的中年夫妇站在门口,董小敏认了出来,连忙开门。 谭海堂听是父母来了,脸色有些僵硬,随即有了困惑。 小敏见过母亲没错,但她怎么认出父亲的? 他无暇多想,父母已经进门了。 “谭爸爸、谭妈妈,这边请。”董小敏带两位到客厅沙发,便进厨房准备茶水。 “爸,妈。”谭海堂沉着脸打了招呼。 他已经忘记有多少年没过父亲了,父亲的双鬓斑白,脸上的皱纹也明显增加,整个人苍老不少。 “你伤都好了?”谭父进门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嗯,都差不多了。”谭海堂难得感到紧张,自从被父亲逐出家门后,他头一次和父亲说话。 他不太理解父母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谭爸爸、谭妈妈请用茶。”董小敏这次并没有抛下他躲起来,奉茶以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谭父上上下下打量了董小敏良久,才问:“你就是董小敏?” “是,我是。”董小敏很有礼貌地回应。“我就是海堂的女朋友。”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父母歇斯底里的反对和争执,谭海堂全身紧绷戒备,准备随时要反击,却不料父亲并没有太多反应,谭父只是点点头,谭母也不像半年前那样反应激烈,反而平静得像是已经接受了。 “谭氏现在我交给你叔叔他们了,今年年底就退休当个普通股东。”谭父静静地说着。“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家,我不会再逼你了。” “爸……”当了这么多年的逆子,终于等到父亲的一句许可,谭海堂俊美冰冷的脸庞出现了罕见的激动,一只柔软的小手握紧了他的,是来自最深爱的人的支持。 “前些年是我想不开、想不通,总把你当作我的一部分,希望你能延续我人生的荣耀,是我太自私。”谭父眼眶也红了。“现在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也过得很好,这样就好了。” “谢谢……”终于说出这两个字,是感谢父亲终于愿意肯定他。 亲子关系毕竟是血缘天性,没有深仇大恨,怎能真的冷漠无情呢?只是父子俩都太固执,太执着于自己的理念。 “你爸爸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这几年苦了你,要忍耐我们给你的压力,现在我们都放下了,也都别再赌气了。”谭母在一旁拭泪,脸上却有了云开见月的笑容。“现在我跟你爸都打算搬回台湾住,住得近一点,你也好常来看我们。知道吗?” “嗯。我一定会。”谭海堂点点头。 “好了,刚下飞机,我们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谭父谭母起身准备离开。 谭海堂有些不舍,毕竟是好不容易回到生命中的亲情,但也体谅父母年事已高,跟着董小敏送两人至门口。 临出门前,谭母停下脚步,回过头对儿子开口,却是说给两人听的。 “海堂,上次是我看错了,你确实找到了很好、很爱你的对象,好好把握。” 谭母并意有所指的说:“如果不是她,今天你爸爸也不会来这趟了。” 谭氏夫妇离开后,对于今天突如其来的转变,谭海堂自然只能问在场唯一的知情者。 “你究竟做了什么?”固执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到底有什么能打动他?谭海堂感动又好奇。 “我只是跟秋雅要了你父母的联络方式,把你这些年的报导剪贴资料和你的作品寄给你父亲,告诉他你真的很努力。”她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被她说动回台湾跟儿子和解,她好为他开心,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 “话没说清楚,你哭什么啊你?傻瓜。”谭海堂好气又好笑,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温柔替她拭去泪水。“你一定还做了些别的事情,我了解我爸,他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人。” “我每天都打电话跟他讲你的事情,其实他一开始很凶,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很想多了解你的近况,我可以感受到……他很关心你,只是说不出口啊。如果他不关心你,就不会在意我的家世背景和你相不相配。”董小敏抽抽噎噎地说。 “他跟我妈一样,逼问了你家的事情,也企图阻止你跟我在一起对吗?”谭海堂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说?” 他想知道,这次,她是不是又要逃走? “我、我跟你爸爸说,我家虽然卖水果,可是我真的很爱你啊。爱到就算我家改行卖菜,我还是会很爱你。” “什么跟什么啊。”谭海堂被逗笑了。“然后呢?” “他骂我没逻辑,我说我才最有逻辑,他说我配不上你,我说我才最配得上你。”不流泪了,她越说越快。 “你的回答跟幼稚园没两样,到底是怎么说服我爸的?”谭海堂越听越无奈。 “他问我哪里配得上。”董小敏才不管他,继续说。“我说我知道我什么都比不上你,可能永远都配不上你,可是我却有一对全世界最爱我,永远都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爸妈,所以我赢了你,我永远都不可能输给你……” “你用激将法啊?”谭海堂终于明白了父亲退让的原因,想不到她平常看起来傻傻的,居然也会用点小手段。 “什么激将法?”董小敏困惑地看着他。她只是陈述事实啊。她就是因为这样才有勇气回到他身边,要求从头来过。 “没事……”果然是他想太多。“他没问过你为何会缠着他讲这些事情吗?” “有啊。”她点点头,脸突然红了起来。 “那你怎么说?”那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兴味十足地问。 “我说……”她垂下脸,不敢直视他。“我说要是有天我会跟你结婚,到时候如果你的爸爸妈妈没有参加婚礼,一定会很遗憾……” 她越说越小声,螓首越垂越低。 “或是有一天我们有孩子,他不能抱孙子的话,他一定也会很难过……父母终究要看见孩子幸福才能快乐的……” 好不容易把丢脸的话一口气说完,董小敏却没听见他的回应。 他该不会生气了吧?气她多管闲事? “对不起啦,我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这么做,我、我只是想……那天在医院你问我,要是你的父母反对怎么办,我说我会赖着不走……后来我觉得这样问题没有解决,你一定会希望你爸妈也喜欢你做的决定,所以我……” 她话没说完,突然被紧紧拥入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小敏,谢谢你。”抵着她的额,谭海堂轻轻地说。 她傻傻的,圆满了他这些年来人生最大的遗憾。 “现在我知道,你真的完成了我们的约定。”如果不是爱他,怎么会去承受父亲的冷言冷语和百般刁难呢?他知道父亲的性子,这个月她一定不好过。“我知道你爱我了。” “谭先生,那、那你呢?”你爱我吗?董小敏害羞的问不出,窝在他的颈项间咕哝着问,这个月来她说了好多次好多次,他却老是不肯回应。 听着她认真期待的声音,谭海堂笑了。 “不要再叫我谭先生。”俯下俊脸,他微笑地在她唇边低语。“我爱你这件事是理所当然,以后会白纸黑字给你交代……” 白字黑字?董小敏觉得脑袋好像轰了一声要爆炸了。他是说……结婚吗? 不让她有发问的空挡,他吻上了她的唇。 终于重温了等待已久的甜蜜。 所谓的白纸黑字…… 大家好,又来到我们每周的新书分享单元啦。 今天依旧是由小弟luna我在空中为各位服务,本周当红新书是《血色屠杀》。 沉寂了将近两年的谭海堂老师终于出版新作品啦! 这次的作品《血色屠杀》融合了惊悚、推理、犯罪元素,是描述了一个连续杀人魔计划一场大规模虐杀的故事,这部作品突破了谭老师以往写作的尺度,书中出现了不少血淋淋的犯案描述。也因为描写得太多血腥,luna在此要特别提醒大家,本书是十八禁的喔。 当然,luna昨天晚上已经把《血色屠杀》看完了,luna个人给最高分五颗星!只能说谭老师再度创造一次个人高峰了,看到结局你会发现所有详尽的杀戮描述都是有必要的,luna不想破坏大家的阅读乐趣,所以在这里先不详述。 除却故事内容,我们来聊大家感兴趣的八卦吧。 《血色屠杀》内页开头大家会看到两个字“献给董小敏”,董小敏是谁呢?就是谭老师的未婚妻啦!据说这部作品是谭老师在思念董小姐的时候产生的作品,谭老师说,这段日子过得多折磨,内容就有多血腥…… 咳咳,这爱情似乎有点怪怪的,不过谭老师下个月就要跟董小姐结婚了,我们还是要在这里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