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若愚》 第一章 《“司机,麻烦你快点。”袁婧边着急地拨着秘书的手机号码边催促着出租车司机。 司机师傅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取出事先准备的早餐啃了起来,“小姐,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快,是大家都堵在高架上了嘛。今天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一大清早就遇到这种事。”司机低咒了两声,按了几下喇叭表示不满,随后又嚼起了三明治。 “韵琳,是我。面试开始了吗?”听着电话中秘书的报告,袁婧不禁皱起了眉,“你尽量拖延,我被堵在高架上了,也不知道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尽量吧。韵琳,那就拜托你了。” 挂断电话,袁婧只有认命地透过挡风玻璃盯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车队,任由嘈杂的喇叭声淹没自己。她已经能够想象罗毅的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了。“罗经理,袁经理说她被堵在高架上了,要晚点才能赶到。您看,面试能不能延后稍许?”李韵琳口气虽然客气,脸上却没有丝毫卑微的神色。 罗毅朝身边的王弘辉别有深意地一瞥,嘴角若有似无地呈现出浅浅笑意,可对李韵琳的话却装作置若罔闻。 “李秘书,想不到一向注重时间观念的袁经理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啊?”王弘辉察言观色,见罗毅没有任何不快继续啧啧道,“可真是我们这些下属学习的楷模呀!” “王秘书,请谨记自己的身份,袁经理的是非也是你能随便乱说的吗?”李韵琳可受不了他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说得好极了!李秘书不愧是袁经理的得力助手。弘辉,你越界了。”罗毅调头对上李韵琳的眸子,“不过李秘书,公司的既定时间也不是依你或者是你的袁经理便能任意更改的。” 他得意地看着李韵琳低下头去续道:“更何况这次的情况不比往常。弘辉,请外面等候的应征者按号进来。” “是。”王弘辉神气地望了李韵琳一眼,开门而出。和他斗?哼! 李韵琳急道:“可袁经理她……” 话说了一半便被罗毅的冷眼给截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职场之争便若赌注,她筹码本就低人一等,如何和人争啊。“弘辉,外面没人了吗?”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面试,罗毅仍然紧蹙着眉似乎对结果并不甚满意。 “是的,经理。这十个人是通过初试、笔试和各种团队测试而挑选出来的人才。”瞧着罗毅的表情,王弘辉猜测着上司的心思,“经理,是不是他们仍不够优秀?” 罗毅不置可否,脸上风平浪静,心里的无名之火却烧得猛烈。这个王弘辉,跟了他那么多年居然还不懂他的心思,白费自己提拔了他。 今天是他和袁婧各自为自己挑选助理的日子,也算是两个人正式较量的第一回合。他好不容易才使得她不能出席而让自己有机会独当一面,希望能从中作梗方便他为她挑个“优秀”的人选。可今天的面试者恰恰都是精英,这样岂不便宜了袁婧?也让他的一番安排变成徒然。 李韵琳接完电话后走到罗毅面前微笑道:“袁经理说她半个小时后即可到达,应当赶得上签合约。”虽然袁婧没有在场,但这批人是通过层层筛选才闯入最后面试的,选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已经安排面试人员在隔壁房间稍作休息了,就等两位经理共同宣布最后人选了。”她故意将“两位经理”放高声调。罗毅冷笑道:“李秘书果然心思缜密,袁经理有了你一定更如鱼得水吧?” 李韵琳礼貌地微微颔首,“罗经理过奖了,韵琳只知道一心为盛隆集团谋利,为袁经理分忧,不敢有丝毫私心。” 罗毅瞥了眼李韵琳,眉头不觉皱得更紧。不愧是袁婧的人,果然和她本人一样惹人厌。只有半个小时了,难道他真的要功亏一篑? “咚,咚。”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衣着随便的男子,“呃,对不起,请问……” “你是来面试的?”罗毅突然灵光一闪,热情地招呼道。 “面试?我……”男子不解地摇头,刚想解释却被李韵琳冷静的声音截断。 “罗经理,面试的十位候选人今天全部出席,此时正在隔壁休息。”她将视线转移到一身松松垮垮的汗衫和牛仔裤的男子身上,理性地分析道,“所以,这位先生应该不是来面试的。”不知道罗毅这只狐狸又要耍什么花招了。 男子忙不迭地点头,正要退出却被一道洪亮的声音唤住。 “你对月薪三千的工作感兴趣吗?”罗毅很满意也在意料之中眼前的男子停住了脚步并向自己走近。他经常怎么说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三千?”男子伸出三根手指朝罗毅求证着,眼下他正好需要找份工作。 罗毅指指身前的椅子,“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罗经理!”李韵琳的音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敢置信,她想自己应该猜到了罗毅想干什么,“你这样做是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也是对其他应聘人员的不尊重。”这只狐狸不是真的想把眼前这个笑得碍眼的男人推给她们吧? 接收到上司暗示的王弘辉阴阳怪气道:“李秘书,请你也看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着谁在说话,同时也注意你的语气。我们罗经理的决定是你能够随便质疑的吗?公司制度?哼,别忘了,公司制度还是我们罗经理制定的呢。” 感觉到气氛僵硬的男子不安地摆着手,“你们别吵了。” 他对罗毅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先生,谢谢你的好意。这位小姐说得对,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适合呢?”罗毅小心翼翼地放下鱼饵,钓鱼他可有一手,“我今天就看中你的谦虚和诚实了,现在年轻人里能对前辈恭敬的实在是不多了。”说着眼角略过一旁的李韵琳。 “可是……” “先坐下再说吧。”这个人呆头呆脑的,将来肯定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可是我没有工作经验。”男子不好意思道,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还不知道这是份什么工作呢。” 一边的王弘辉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李韵琳也已经开始翻起了白眼,罗毅瞪了王弘辉一眼,将一份表格推倒男子面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沈若愚。”男子似乎特别喜欢笑,质朴的笑容看在在场的人眼里却成了傻笑。 “沈先生,麻烦你先把个人的基本资料填写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工作应该是经理助理。”似乎是看出了男子的困惑,罗毅续道,“没经验不要紧,谁都是从零开始做起的,只要有信心和肯苦干就好了。” 接过沈若愚填写好的表格,罗毅看也不看一眼就摆在一旁,“现在,沈先生,请你明确地告诉我,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沈若愚犹豫了会儿,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站起身紧紧抓住罗毅的手,“先生,谢谢您这么看好我,我一定会好好干下去的,以后就请……” 罗毅假笑着抽回手,“我姓罗。” 王弘辉跟着道:“罗先生可是盛隆集团里最能干的经理。”全然不把李韵琳的冷笑放在眼里。 沈若愚对着罗毅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以后请罗经理多多指教。” 罗毅哈哈大笑着起身越过沈若愚,“以后你应该请袁经理多多指教才是。”不知袁婧看到他替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好助理会不会兴奋得昏过去呢?想到袁婧气急的表情罗毅笑得更得意忘形了。 “没问题的话下周一来上班,试用期三个月。”王弘辉急忙交代完毕便尾随罗毅走出房间。 李韵琳仍不敢相信这一场闹剧的发生。是,她知道罗经理和袁经理闹得很凶,但是罗毅怎么可以将公司的用人制度视作儿戏,招入这么一个人给袁经理呢? 她拿起桌上沈若愚刚刚填完的履历表,一口气顿觉不顺,口水呛到气管里,脸涨成猪肝色,不停地咳嗽着,吓得沈若愚赶紧上前欲施援手,“小姐,你没事吧?” 李韵琳立即伸手阻止他的靠近,像躲瘟神似的连连后退,她有预感这个人绝对是个扫把星。哦,老天,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姓名:沈若愚 性别:男 年龄:26岁 学历:高中毕业 特长:无 相关工作经验:无 …… 对了,他还是来自派潭的,难怪他的普通话里有着方言的口音。这样一个人让她如何跟袁经理交代啊?李韵琳紧闭着双眼进行着自我催眠道:“我在做梦,我在做梦,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小姐?”沈若愚终于想起了最初打扰的原因,“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腼腆的男声将李韵琳的美梦打碎,令她不得不承担可怕的现实,而眼前的罪魁祸首正笑得无辜又灿烂。“弘辉,你这次干得不错。”罗毅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王弘辉。 “多谢罗先生夸奖,这都是经理教导有方。”王弘辉点头哈腰地接过酒杯。 罗毅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讪笑道:“袁婧这个女人今天总算栽在我的手上了!” “我遵照您的吩咐早就打听到了袁婧的行程路线,一大清早安排了几个兄弟在高架上发生争执,引起交通阻塞,让她赶不到面试现场。”王弘辉朝罗毅靠近,小声道,“不过罗先生,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利用这个机会直接把先前安排好的人推给袁婧,做我们的内应。反而推翻了原先的计划,找了个傻小子呢?”真是便宜了那个傻瓜,难道那个姓沈的小子是罗先生的另一个安排? “弘辉,你不觉得把一个傻瓜放在袁婧身边比放一个内应有趣多了吗?”罗毅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倒很想看看一向以冷静著称的袁大经理这次如何泰然自若地面对?哈哈。反而内应却随时可以安插,别忘了钱的魅力。总之这一场比试我赢定了,盛隆集团总经理的位子注定是我罗毅的了!” “我在这儿就预先祝贺罗先生登上总经理之位,步步高升。”王弘辉献媚地给罗毅倒酒。 罗毅举杯与王弘辉碰杯,“弘辉,你放心,我做了总经理之后不会忘记你的好处的。” 小小的酒店包间里两个男人肆意地大笑着,径自构建着将来的美好人生。袁婧万万没有想到罗毅居然如此肆意妄为,给自己胡乱招聘了个人,而且过程无理取闹且不合公司规定。 望见袁婧拿着沈若愚表格因气愤而颤抖的手,虽然袁婧没有大发雷霆,但是李韵琳知道自己的上司真的恼了。 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袁婧将表格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打电话回总公司,告诉他们我不承认这个助理,我要另外安排时间招聘助理。” “这个恐怕……”李韵琳瞄了眼脸色不好的袁婧,不知该不该讲下去。 “有什么问题?” “这次袁经理你和罗经理的争斗是整个集团人尽皆知的新闻,董事长更是特意限定了一年的期限,更是具体地把你们前期的日程安排都制定好了……”李韵琳停顿了下看微微皱眉的袁婧的反应。 袁婧点点头,“我知道了,是我刚才太冲动了。罗毅肯定不会让我有机会再次招聘的,相反,如果我提出的话他还会以我上次招聘缺席为由打压我一番。” 袁婧苦笑道:“看来这次真的被他算尽了。” 见到袁婧的笑容,李韵琳才放下心来,这说明她的袁经理终于回复理智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那个沈若愚我们是用还是不用?” “我们可是要付他工资的,韵琳,你能给我个不用的理由吗?”袁婧朝着李韵琳眨眨眼,继而想到那位简历糟糕透顶的沈若愚先生,不禁按住隐隐发痛的脑际,“可是,让他来用能干些什么呢?” 看着袁婧表情丰富地变化着,间或又夹杂着几句自言自语,李韵琳不禁轻笑出声。 “嗯?韵琳,你竟敢笑我?”袁婧装出上司的威严冷冷说道,可下一秒就用哀怜的眼神望着李韵琳,“韵琳,以后我可要靠你了。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将罗毅这个怪兽打倒!”说着袁婧摆出奥特曼双臂交错的姿势。 “是,袁经理。”李韵琳娇笑着也摆出相同的姿势。 外界传言不苟言笑的袁大经理也只有在他们这些跟随了她多年的部下,或者说是朋友面前才会偶尔开开玩笑。退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李韵琳边对着电脑打字边忍不住还为刚才的情形轻笑着。面对着屏幕上的一封人事布告,她不禁开始期待起三天后她的袁经理碰上那个呆呆的沈若愚的场面了。现在就开始抢占最佳地理位置观赏会不会太早了呢? “韵琳,笑得脸上开出花来了。如果把它摘下来在下午开会时送给美商的代表,我倒认为是个不错的建议。”不知何时走出办公室的袁婧已换上一副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见不得半丝怠慢。 “经理,我……” 显然袁婧根本没时间听李韵琳的解释,“mandy,打电话给广告公司的负责人催一下我们的海报。john,大连的供货商传真过来说货已经到达码头了,下午你和友侨一起去提货。小涵,这封邀请函这里你再改一下,改完之后就送到印刷厂去好了……” 办公楼里忙碌的一天刚刚开始。“天河城,国泰大厦十七楼盛隆集团分公司办事处,就是这儿了。” 一清早沈若愚就循着地址来到了盛隆集团的所在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层面他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早了。九点上班的他为了第一天上班准时报到,特意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出门,现在离上班还有四十分钟,干些什么好呢? 正在沈若愚百无聊赖时,虚掩的大门被推开,来人似乎被堵在门口的沈若愚吓了一大跳。 “小伙子,你在这儿干什么?”难道是小偷?有可能,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 见到拎着水桶和拖把的清洁大婶,沈若愚顿时想到做点什么了,“大婶,我是这里的职员,因为第一天上班还不太熟悉所以来早了。要不我帮你打扫?”沈若愚顺便附上自己的工作证已作证明。 “哦,原来是来上班的啊。那么年轻就在这么出名的公司里上班了真是有出息呀!”她就知道嘛,长得这么老实的一年轻人怎么会是干坏事的呢。 沈若愚嘿嘿一笑,操起拖把径自打扫了起来。 “唉,小伙子,这怎么行?”大婶见状欲夺下拖把,“你们的手都是拿笔打字的,干不了粗活。” “没事。”沈若愚撩高衣袖,“大婶你就在旁边休息吧,我站着干等也没事,在家我也经常帮忙干活的。” “那就谢谢你了,真不好意思。”大婶乐呵呵地看着沈若愚忙碌打扫的身影,“现在肯吃苦耐劳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多了。”“大婶,在商务楼里做打扫工作也很辛苦吧?”沈若愚边拖着地边和大婶聊着家常。 “是啊。”大婶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我们晚上八点要打扫一次,但有时办公室里有加班的,所以早上得趁你们还没来上班,我们就要来再打扫一趟……小伙子,我到隔壁的办公室干活去了,这儿就交给你了。” “大婶,你放心好了。” 呵呵,这个年轻人真是不错,大婶提着抹布和水桶向隔壁走去,可总觉得有件什么事要交代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什么呢?总是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到公司的袁婧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背对着自己正擦窗擦得不亦乐乎的沈若愚,口中还轻快地哼着节节高的乐曲。整个办公室打扫得干净又整洁,甚至比陈大婶打扫得更令人满意。 她嘴角微微上扬,干活都干得那么开心的人还真是非常少见,“你是新来的?陈大婶不干了?”袁婧边说着边踏入办公室。 听到背后的声音,沈若愚一回头就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袁婧,赔笑道:“我只是来帮忙的。” 袁婧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点点头道:“陈大婶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不太对劲,她停下手边的动作,细细观察回想着。 “不是,只是……”沈若愚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而袁婧适时爆发出的音调虽着实吓了他一跳,但也为他解了围。 “是谁让你动我桌子上的文件?” 袁婧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沈若愚感知到面前的小姐正在生气,而生气的源头恐怕就是自己不懂规矩动了人家的东西。 “陈大婶没有告诉你我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动吗?”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虽然桌子上被整理得一干二净,但错就错在收拾得太整洁了,居然把她昨晚加班整理好的文件都打乱了。 “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沈若愚歉疚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是好。 “哎呀,小伙子,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袁小姐桌上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碰啊!”一路小跑而来的陈大婶看到一脸毫无表情的袁婧和一旁尴尬的沈若愚,暗自叫了声“不好,这下糟了”。 “袁小姐,你来啦?” 袁婧职业性地对着来人一笑,“陈大婶,辛苦你了。” “袁小姐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小伙子是好心帮我忙,他不懂规矩,你不要怪他啊。” “没事。”袁婧淡淡地回道,径自整理起打乱的文件。别人都赔礼道歉了而且不知者不罪,她若再咄咄逼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小姐,我帮你。”一直被当作隐形人的沈若愚凭着他的记忆动手帮忙整理文件。 “不用了,真的不……” 哗啦啦。 袁婧的最后一个字尚未完全说完就隐没在如山的文件跌落在地的轰然声中。她瞪着更加手忙脚乱收拾着、道歉着的沈若愚终于按奈不住自己的怒气:“我说了不用了,你给我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若愚道歉着被陈大婶拉出了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袁婧长长地吐出口气,真是个爱帮忙的人啊!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大早就这么乌龙。难道那个即将出现的沈若愚真的那么邪?人未到,邪气先至? 袁婧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开始收拾起一地的狼籍。“陈大婶,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沈若愚歉然道。 “哪里的话。这小伙子怎么就会讲‘对不起’呢?我都听厌了。”陈大婶拍拍沈若愚的肩头,“打起精神来,年轻人,别垂头丧气的。今天可是你第一天上班哦。你别看袁小姐发脾气怪吓人的,她人可好着呢!” “是吗?”刚才那个小姐板起面孔还真有几分恐怖呢。 “可不是,她啊,可是标准的外冷内热。”陈大婶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上次我小外孙在上学的路上发生交通意外,我一听到消息吓得腿都软了。可是袁小姐放下工作陪我去的医院,手术费还是她垫付的呢。” 陈大婶瞄了眼手表,“哎呀,时间倒了,我要走了。小伙子,下次再聊。” “大婶慢走。” 沈若愚坐在角落里,看着打卡上班的职员越来越多。有人眼神掠过他带着几分诧异又匆忙闪过,有人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由于上班铃声未响,大家边做着准备边聊着八卦,现代社会时间多宝贵啊,要懂得合理利用。更何况经理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根本管不到他们。 “小涵,你说这次我们经理坐上集团总经理的位子有几成希望?”mandy拉住茶水间正在泡咖啡的方涵,朝着经理办公室挤眉弄眼。 方涵搅拌着速溶咖啡摇头道:“这个难说,我们经理和罗毅都很有希望。可以说是难分伯仲,否则董事长也不会出这道难题,将去年两个业绩最差的分公司交给他们打理,一年后哪个利润高就让哪个做总经理了。” “小涵说得对,我看各占五成吧。”加入话题的陆友侨断然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肯定是场恶战。而罗毅这只狐狸更是不会将嘴边的肥肉拱手让人的。” “废话!大家都知道。” “我们经理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一起加入上班前这场利智又互动的八卦中。 倚在茶水间门上的john口出惊人,引起大家的唏嘘:“我看这只狐狸不仅会咬骨头还会咬人呢。”说完还故作神秘地眯起他本就不大的眼睛。 “john,你不要吊人胃口,有什么话就直说。” “就是,就是,说一半藏一半,多别扭啊。” “你们还没听说吗?几天前在招聘经理助理的面试会上,我们经理就被罗毅狠狠地摆了一刀。”john的右手在自己颈间用力一划,惹来一阵低呼,“听说把一个三无人员丢给了我们经理,我们经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三无人员?” “就是没文凭,没经验,还没……”john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连名字都非常好笑,居然叫什么沈若愚,难道还真以为自己大智若愚?” 众人一阵低笑,“我们经理好惨,那我们这次不是输定了?” “我看啊……” “你看什么?”李韵琳对着众同事嫣然一笑,“我看你们再八卦下去免不了丢了饭碗。” “散了,散了,大家工作了。”众人作鸟兽散,八卦就此打住,午餐时间继续,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明天赶早。”又引得一阵哄笑。 可是一字一句却都灌进了一旁默然的沈若愚的耳朵里,他一张整天笑嘻嘻的脸此时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蒙上了一层忧郁的神色。原本他还以为那天遇贵人,不嫌弃自己没高学历,没工作经验……搞了半天,只是把他当作整人的工具。商道上的人怎么就如此的道貌岸然? 沈若愚自嘲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你怎么能怪人家算计?明明是你自己贪心,以为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过你也不能再留下来给别人添麻烦了。” 想到这儿沈若愚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却被眼尖的李韵琳看到。 “你不是沈若愚先生吗?”李韵琳打量着角落里的他,眉头越皱越紧。今天他总算换掉了汗衫、牛仔裤,可是有衬衫像他那么皱的吗?连袖管都是撩得老高的。虽然仍然挂着他招牌的笑容,不过今天好似特别苦涩。 李韵琳此语一出,不仅沈若愚抬起头来,偌大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把刚才八卦中提到的关键人物仔仔细细地打量上半天,还左右不忘交流上两句。 “我……” “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袁经理可不喜欢别人迟到的。”沈若愚的话似乎总是慢人半截,说到一半就被人断了去。 “跟我来吧。” 木讷的沈若愚抿着嘴站在原地,就算不做也要和人家交代清楚啊,想到这里他大步跟上走在前面的李韵琳。 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袁婧看到李韵琳刚要开口,眼神带到旁边的沈若愚便随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不等沈若愚作答便对着李韵琳道:“那个沈若愚怎么还没来?” “他就是沈若愚。” “是你说不要见到我的。”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袁婧的视线终于对焦在一张令她头痛的脸上,“你就是沈若愚?”似要再次肯定什么似的。 经对方毫不犹豫的点头后,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第二章 本打算离开的沈若愚不但没有卷铺盖走路,反而在盛隆集团工作已有一个月。虽然以他的资质和学识并不能真正对整个公司的运作有什么帮助,助理的头衔也只是个虚名,当然袁婧也不敢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但是他却以实际行动向每个人证明他并没有白拿薪水。 每天他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学起东西来也很卖力,很容易上手。更难得的是他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有什么事差遣他,他从无怨言。所以同事们也都挺喜欢他,不会去为难这样一个同伴,或者说是跑腿小弟? “若愚,你替我打个电话到香格里拉定两间标准房,要快哦。” “香格里拉?知道了。”沈若愚在便条纸上记下。 “若愚,待会儿跑趟财务部,今天是他们做账的最后期限了。喏,这是我的报销单子。” “还有我的。” “我们的,麻烦你了。” 不一会儿沈若愚就收到厚厚一叠报销单。 “你们只会欺负老实人。”李韵琳来到沈若愚面前,“若愚,别理他们,他们再不动几下,快懒得走不了路了。” 沈若愚只是笑笑,便条纸上仍记得飞快。他知道自己在这家公司里能做的有限,既然能帮到大家,让同事们节省点时间下来做正事也是好的。 “若愚,我早上交给你的文件打好了吗?”李韵琳将要交给袁婧的文案最后再复查一遍。 “李秘书,在这儿。”沈若愚从一大叠文件中抽出一张。 “嗯。”李韵琳快速地扫了一遍,格式、文字都没有错误,“那我交给经理了。” “哦,对了。以后就和大家一样叫我名字吧。”李韵琳回过头来报以一笑,“还有,别太拼了,工作上慢慢来就好。” “是啊,若愚你那么拼命是想抢我们饭碗吗?”有同事调侃道。 “对哦,我们现在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嘛。若愚你每天加班,浪费了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多少资源啊。” 办公室里笑作一团,沈若愚面对大家善意的玩笑也已经习以为常,自己反而也笑得开怀。 在笑声中,沈若愚对着李韵琳说了一句话,虽然夹杂着众人的笑声却足以让她听清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几秒后,对着沈若愚点点头,可眼神中却多了份不同寻常的神采。“经理,这是你要的报表。” “外面笑得很欢。”袁婧浏览着报表,“又在寻沈若愚开心了?” 李韵琳会心一笑,“是啊,他一来办公室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袁婧扯了扯唇角不作表示,仍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 “经理,他很用心。”李韵琳不知自己应不应该表示自己的看法,所以先小心地试探着。 “是啊,我知道。总算没有第一天那么糟了。”想到第一天见面的情形,简直就像做了场噩梦。袁婧还是不禁撇了撇嘴角。 “经理……”李韵琳欲言又止。 袁婧终于抬头正视着自己的秘书,很久没看到自己干练的女秘书吞吞吐吐了,“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沈若愚对我说了一句话,我认为有必要告诉经理。”沈若愚坚定的声音又在笑声中荡漾起来,字字落在她的耳际。 袁婧放下手头的工作,她发现李韵琳的表情十分认真,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刚才他对我说他之所以那么努力,完全是因为经理对他的信任,他不想令经理失望。” “袁经理那么信任我,我不想让她失望。” 袁婧的表情微微僵硬,她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些动容了。她和韵琳都明白沈若愚所指的信任是什么。不过是当初沈若愚提议要离开,她随意说了些场面话挽留一下而已。原话她记不清了,大概就是每个人都是从没经验走过来的,公司里每个人都会帮他,大家共同努力之类的。当时韵琳私底下还笑话她,说她说得和罗毅差不离。就是这么一番敷衍至极的说辞,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还视作自己的动力。到底是沈若愚太天真,还是自己市侩? “经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话说完了,她也尽到力了。袁经理的震动应该和她差不多吧。当时她也在场,她当然知道那番话只是上司的老一套,她也以为任谁都不会真的去相信那种话的。没想到世上竟还有那么老实的人。 “嗯。”袁婧顿了下又唤住她,“韵琳。” 李韵琳回头,袁婧微笑道:“有空多帮帮他。” “我知道。”李韵琳回以一笑。 虽不指名道姓但两个女人彼此心照不宣,谁说这个世界上老实人只有被欺负的分呢?“袁经理,外面有个报社记者要采访你。”李韵琳敲开袁婧办公室的门,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袁婧头也没抬就拒绝道:“让他回去,告诉他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李韵琳装作为难道:“可是她执意不肯走,说你一定会见她的。” 袁婧手中的笔停顿了下,仍没抬头,“不见就是不见,他若再不走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顿了顿又道,“韵琳,泡杯茶给他,如果他一定要等的话。” 一个女声轻笑着插入:“袁经理,想不到你这么狠心啊,连我也不见。”本要故作哀怨的,可话只说了一半周洁宜忍不住倒先笑出了声来。 袁婧抬头一看来人不禁也笑了起来,“好啊,洁宜,你伙同韵琳一起来捉弄我。” “经理,我可不敢,这可全是被周小姐逼迫的。”李韵琳赶忙撇清关系却惹来周洁宜的一阵花拳绣腿。 “韵琳,你敢出卖我?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个黑心的上司,你也变得薄情了。”周洁宜大大方方地在袁婧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一石二鸟地娇嗔起来。 李韵琳只能赶紧陪罪:“是,周大记者,我错了。我马上为你泡茶请罪。”说着便退了出去。 袁婧边摇头边问道:“上班时间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周洁宜小嘴一噘,“你袁大经理可忙了,我不上班时间来,哪里找得到你人啊。” 面对周洁宜的抱怨袁婧只能顺着她:“这下不是找到了?还不趁机把来意说明了?” 周洁宜不紧不慢地从包中掏出照相机,“一句话,采访你。” 早料到她来意的袁婧仍然笑容可掬,“那我也是两个字,不行!” “姐妹之间商量一下嘛。”周洁宜赶紧撒娇。 可惜袁婧软硬不吃,“洁宜,你知道我不喜欢和媒体过分接近的。” “我明白。”周洁宜点头道,“可这次我也是在帮你啊。” “帮我?”这小妮子一向能说会道,不知今天又有什么惊人之言。 “对啊!”这次周洁宜的表情更显严肃了,只是生就一张娃娃脸的她突然一本正经起来还颇显滑稽呢,惹得袁婧不笑也难,她只能假借咳嗽遮挡笑意。 “你想想,这次你和罗毅为盛隆集团总经理之位而斗法的事早就在圈内宣扬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而据我最新消息,罗毅已经通过他的关系网在某杂志上率先表态了,如果你再不迎头赶上,岂不在气势上就逊他一筹?” 她还以为她有什么大胆言辞,原来也只是激将之法。袁婧不疾不徐道:“我和罗毅比的是能力和才干,拼的是本事。我们不是美国大选,拉人气挣选票。当然,罗毅要上电视登封面过过他的明星瘾也和我没有关系。”说完附赠一个甜美笑容给气急败坏的好友。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袁大经理和风细雨的一番说辞总能让她气得吐血,让她这个财经版面最有潜质的新人顿觉前途黯淡,看来不使出杀手锏是不行的了。 周洁宜倏地蹿起来,绕过办公桌挨到袁婧身旁,双手紧紧拉住她的手,眨着泪汪汪的眼睛道:“阿婧,你就看在我们那么多年好姐妹的分上帮帮妹妹吧?这次如果再采访不到你……” “你们主编就把你踢出报馆?”袁婧看着好友再次故伎重施,也不免感慨她的演技一流。 咦?她还没说她怎么就知道了? “不是,这次更惨了。他要把我流放到七姑八婆的老年版块去。阿婧,你舍得看你的好姐妹未老先衰吗?”配合着的是两声呼天抢地的哀号。 终于换词了?还挺创新的。袁婧知道自己应该努力装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可眼中却尽是笑意,嘴上还得不停道:“好惨,好惨。” “那你愿意帮我了?”刚才还哭得悲怆的某人此刻立马用希冀的眼神望着袁婧,全无半点悲痛之色。周洁宜心里明白,袁婧答应的可能性很小,她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罢了。 “这个……”袁婧故意皱起眉,见洁宜似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地小声嘀咕着“又失败了”,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吧。”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结局令周洁宜兴奋得手舞足蹈,她不愧是最有潜质的新人啊,这可是独家呀! 望着周洁宜又蹦又跳,袁婧也不免被她的开怀所感染,“不过下不为例哦。下班后,你到我家来。” 罗毅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再不出声恐怕他真以为她怕了他。就算虚张声势也罢,总能激起点士气。即使不为其他,只因为今天洁宜绞尽脑汁编出的新借口,她也得赏个面子。 “就这么说定了,那我走了。我一点还约了钻石王老五唐炯的前任秘书,希望能从中挖到点内幕消息。”三下两下收拾好挎包,周洁宜起身便走。 袁婧只是淡笑,洁宜果然是个爽快的人。目的一旦达成便不愿再浪费一秒钟,须知时间便是金钱啊!该称赞她不虚伪的美德,还是直接过了头? “我送你出去。”袁婧拉开门,恰好沈若愚拿着文件站在门口。 “东西放在我桌上,我回来再看。” 袁婧踏出门口却没听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周洁宜正盯着沈若愚仔细打量,而沈若愚出于礼貌只是站在原地尴尬地笑着。 这丫头不知又犯了什么病,“洁宜,还不走?” “哦。”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周洁宜不舍地将视线从沈若愚身上移开。他到底是谁呢?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应该是商界的人,否则她不会如此敏感的。但到底是谁呢? 等电梯的当口,袁婧见周洁宜仍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刚才那个男人我似乎有印象。” “你是说沈若愚?” “沈若愚?”名字仿佛也曾听闻,可惜就是记不起来了,周洁宜轻拍着自己的脑袋。 “不会吧,你周大小姐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也只限于财经这一行,他以前应该和这行没多大关系。而且你可是出了名的“贪慕虚荣”,只记名人!”末了还不忘揶揄好友几句。 “是啊。”周洁宜不怒反笑,“所以袁大经理现在可是商界的宠儿,财经版面上的明星哦。我还要求您赏口饭吃呢!”说完连连对着袁婧抱拳作揖。 “好了,别闹了,电梯来了。” “那我走了,记得晚上准备点好吃的。” “知道啦。”看着电梯门合上,袁婧转身往回走。洁宜见过沈若愚?应该不可能,多半是那个丫头记错了。是啊,如果要她相信沈若愚其实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那还不如让她相信母猪会上树更容易点呢。 摇摇头,袁婧将荒谬的情绪抛诸脑后,推开玻璃门便听见公司内吵吵闹闹的声音。怎么她刚走开一会儿就出事了?渐渐里面的喧闹她听得清晰了。 “你们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见经理。” “经理出去了,老伯你先坐下来等会儿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一来她就出去?你们是故意不让我见她吧……别拦着我!再等下去我孩子都要饿死了!” 袁婧快步走上前,见到几个男职员正奋力阻拦着一位老伯。 “什么事?我就是经理!” 众人一见袁婧到了,马上安静了下来,撕扯的人群也纷纷松了手。 老伯一回头见到袁婧便道:“袁经理,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刘老伯。”这个老伯她认得,是给公司分发报纸信件的老职工了,听说一直安安分分地没闹过什么事,“有什么事你说。”其实看他如此激动,她也猜到他这是所谓哪般了。如果真是为了那件事她恐怕也爱莫能助了。 “袁经理,今天有人通知我,我被辞退了。我可是在盛隆干了十几年了啊,从没有做错过什么!怎么、怎么说辞就辞了呢?”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丢了工作还有哪家单位会要他啊!刘老伯的脸涨得通红,一激动本就沧桑的脸上更显老迈。 袁婧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这件事,“刘老伯,你别激动,这次公司人员精减……” “一精减就把我给减掉了?”刘老伯指着自己忿然道。 “刘老伯,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袁经理要不你就留下我,要不什么都别说!”他这次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袁婧闭上眼,再睁开时已下定了决心:“对不起,这是上面的决策,我无能为力。” “好啊,姓袁的,我今天算是看透你了!平时客客气气、假仁假义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本性毕露啦?翻脸不认人了?”刘老伯对着袁婧将满腔的怨气发泄出来,“上面的决策?你不就是‘上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刘老伯环视周围,怒道:“还有你们啊,别太得意了。年纪一大就不值钱了,总有一天你们也要走我这条路!”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却不料被刚才自己硬闯时碰落的物品给绊倒。 本想至少走得有骨气,昂首挺胸,这下什么都没了,仅存的假扮的骄傲都摔得一丝不剩。不是站不起来而是还有何颜面再站起来?周围没有人在笑却似听见了每个人内心狂妄的大笑。 “老伯,你没事吧?” 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欲搀扶他起来,他竟已沦落到接受别人施舍的同情。牙一咬,将来人往旁一推,这一推倒是用尽了全力,似是要将所有的委屈、无奈、不甘都化在这一推上,惶惶地跑出了门。 众人见沈若愚重重地跌在地上,纷纷上前帮忙。 “不要紧吧?” “这老头也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沈若愚笑笑,“没事,没事。” 他透过人群却见袁婧站在原地,眼神落在大门上,眉宇间尽是惆怅无边。可只消眨眼工夫,他便见她已全然自若地唤道:“把这里收拾下,大家继续工作。”便急急地走入她私人领域。当刘老伯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手提着水果礼盒的袁婧时,脸上的表情可谓千变万化,从惊讶到欢喜又转为内疚,最后竟然把持不住,眼眶中含着泪。 这也把袁婧给弄糊涂了,她事先做好各种假设。刘老伯见到自己或许破口大骂,或是怒目而视,又或视而不见,但她的种种假设中就是没料到刘老伯居然红了眼眶。 “刘老伯,你这是干什么?”袁婧扶着刘老伯进入屋内,见他的两个孩子正在饭厅的桌上写着作业,一旁的墙壁上去世多年的妻子的遗照挂在正中。 “袁经理,我对不起你啊!那天我那么不知好歹地骂你,可你当晚就差人给我送钱。我、我简直就不是人啊!” “我叫人送钱?”袁婧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就是当天晚上,你的助理,就是那个沈先生给送了五千元来,说是您交代的。” 是他。 “沈先生还给我解释了您的难处,袁经理我真是冤枉了好人了。您、您骂我打我好了。”刘老伯一脸悔不当初。 “刘老伯,你千万别这么说。在你这件事上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好在我有个朋友最近缺人手。我已经和他提过了,你依着这个联系方式找他就是。”说着,从包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刘老伯。 刘老伯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袁小姐……” 为了避免刘老伯在自己面前失态,袁婧故意走到两个孩子面前,“来,让阿姨看看,是谁的字比较漂亮?”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嚷着:“我,我……”“又不去吃午饭?公司有餐费津贴的,不用这么省吧?”袁婧对于整个办公室在午休时间只有沈若愚一个人的场面并不感到惊讶。 “李秘书早上交待的工作还没有做完。”虽然李韵琳说过称呼她名字就好了,但他还是觉得称呼“李秘书”会更妥当点,“经理,你快点去吃午饭吧,不用管我的。” 袁婧点点头,眼珠四下转悠着,故意笑问:“听说你很喜欢帮人忙?那帮我两个忙,好不好?” 见沈若愚想也没想就飞快地点头,袁婧将笑意埋在心里。 “那你可听好了。第一,以后在下班时间你和其他同事一样叫我名字。第二个就是现在赶紧放下你的工作,陪我吃饭去。” “这个……”沈若愚面有难色,他没想到袁婧竟然是要他帮这种“忙”。 “唉,可是你刚刚答应我的,不可以反悔的哦。”这个傻瓜,给他机会奉承上司都不要。 有个如此精明的上司,沈若愚知道自己是推不掉的了。袁婧特意找了家高级餐厅吃饭,沈若愚却吃得食不知味。 “怎么?这里的菜不好吃?”看他吃得那么小心翼翼,一看就知道不合口味了。 “没有,很好吃。”沈若愚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特意将嘴巴塞满,嚼了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凑近袁婧道,“不过真的好贵哦。” 还以为他为什么不吃,原来是在意这个,袁婧“扑哧”一笑,故意逗他:“美味与否和价钱高低有什么关系?越贵越难吃?真是答非所问。” 沈若愚明知袁婧说的是歪理,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之间只能径自傻笑。 “好了,这一顿是我请你的。”袁婧将服务生招来,“要不要再来份冰激凌?” “我们这里的火山冰激凌很有名,两位要不要尝尝?”服务生将菜单翻到冷饮一栏。 “不用了。”沈若愚对着服务生摇头。 袁婧翻了翻菜单,“那我来一份好了。” “请稍等。” 等到服务生走远了,沈若愚才低声道:“袁经理,这怎么可以?我不可以让你买单的……” “你犯规!”袁婧的叉子在手中晃着,对沈若愚一字一顿道,她满意地见到他急忙住口才坦言道,“这顿饭我请你是为了感谢你。” “谢我?”沈若愚莫名其妙地睁大了眼睛。 “是啊,虽然做了好事不应该留名,可是有人冒用别人的名字做好事,你说该不该谢?” 沈若愚稍一思量便想到袁婧指的是哪件事了,“你知道了?” 袁婧没做回应反问道:“我把那五千元还给你,怎么样?” “我不会收的!”沈若愚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大了点,附近用餐的人已经向他们这桌行注目礼了。 面对周遭的指指点点袁婧不以为然,反而还沉浸在沈若愚激动的反应中轻笑几声。她早料到他会如此了,只不过没想到那么激动。 “放心,那钱我不会还给你的。所以请你吃饭当作回报咯。不会再和我抢着买单了吧?其实这还是我占了便宜呢,一顿饭再怎么吃也吃不掉五千元的。” 沈若愚看着袁婧自信满满的面容,也不禁笑了起来,转念一想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袁婧暗暗叹了口气,说了半天才意识到,反应还真是迅速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动,“天机不可泄露。” 刚一说完,沈若愚便借口道:“你也去看了刘老伯?” 袁婧用手扶住下颌,眯起眼来瞧着沈若愚,他还不是那么笨嘛。 沈若愚反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连问道:“我有什么东西粘到脸上了?” “你的家乡在派潭?”她故意引开话题,免得他就刘老伯的事继续深究。 “你怎么知道?”好像什么事逗瞒不过她似的。 他的履历表还在她手上呢,她怎么会不知道。袁婧笑笑不答,径自道:“有山有水,好风光啊!” 一听到有人称赞起自己的故乡,沈若愚整张脸都绽放出别样的光芒,“可不是,特别是我家乡的水可比这里甜多了,也清澈极了,连湖中的游鱼都看得一清二楚呢。到了夏天,我们就会去下河去摸鱼,有时还会到山上……” 袁婧只是保持着笑容做个安静的倾听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神采奕奕,原来他也可以那么多话的。这也是她第一次与他坐得那么近,把他整个五官看得那么清晰。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大众化的脸上就因为那双特别透澈明亮的眼睛而让人印象很深刻。他还特别喜欢笑,每当绽放笑容时总会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也许就是这笑容让人特别易于接近吧? 待他的家乡回忆暂且录告一单元,袁婧随口问道:“家乡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到城市里来呢?” 本是无心之言却令沈若愚出现霎时的失神和茫然,但很快就又被一贯的笑容所取代了。 “你点的冰激凌来了。” “嗯。”袁婧一勺勺吃着,不再多言,希望能化解刚才的尴尬。 第三章 公司里一年之中最忙的时段非年关莫属了,虽然忙碌又辛苦,但大家却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浓浓的节日气氛中,当然还有份必不可少的年终奖金作为大家奋斗的动力。 “若愚,你可真是好运,刚来没多久就碰上发年终奖的日子了。”茶水间里john开着沈若愚的玩笑。 mandy踩着高跟鞋款款走进来,听到john的话顺势插入:“john,你看今年的奖金会给多少?” “往年都是三万的,今年就算再不济也该有个两万吧。” “我想也是。”mandy重新换了包红茶包,“好了,工作去了,为年终奖金奋斗咯。” 看着大家都动力十足的样子,沈若愚也备受感染,深吸口气,觉得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幸福的味道,过年真好!咦?怎么会有焦味?啊!他的便当。茶水间里一个男人飞速地冲向微波炉,捧出已经黑得难以辨认的盖浇饭。 “若愚,你在这儿啊?快到会议室去。袁经理要召开紧急会议。”李韵琳抱着一大摞开会要用的材料,把头探进茶水间冲着沈若愚喊道。 沈若愚将手中的便当丢进一旁的垃圾筒中,走上前接过李韵琳怀中的文件,“我来拿吧,今天的会怎么那么仓促?事前都没有接到通知。” 两人边走边聊:“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似乎和公司的财务有关。” 会议室里袁婧示意李韵琳将文件发到每个与会者的手中,“趁大家翻阅文件的时间,徐部长,你把公司的财务情况向大家汇报下。” 财务部部长徐择贤拉长着脸干咳了两声:“正如在座的高层管理人员所知道的,公司的财政情况从前年开始就已经产生赤字了。直到今年五月份前任的马经理被革职,公司可以说已经负债累累了。虽然自袁经理接手后起色不少,再加上总公司的拨款,银行的贷款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总算没有丢掉公司的信誉。但是如果还是像往年一样硬要撑门面,发每人三万的年终奖的话,恐怕是不可能了。” “啊?”事关自身的利益问题,在场的高层有些已经开始坐不住了,“这怎么可以!” “那会差多少呢?”仍保持冷静的部分人员压着嗓子问道。 徐择贤擦着额头上的薄汗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 “只有一万啊!” “这怎么行,差得也太远了!” “就是,就是!” 原本坐得住的小部分人也调转矛头,加入了声讨的大军之中,整个会议室即刻炸开了锅。 “各位安静一下。”袁婧提高声音,“今天开这个会议就是希望大家讨论出个良策,既节省公司资金,又能稳定人心。” “袁经理,你在说笑吧?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仗着自己在公司的时间最长、资历最老的销售部部长雷基率先发难。哼,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我知道年关将近,这件事确实很棘手,一旦处理得不妥对整个公司的运营和士气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所以大家务必商讨出个两全之策。”袁婧仍在不愠不火地就事论事。 底下一群管理人员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干脆向银行贷款!”经过一阵激烈的讨论,他们的决定终于揭晓。宁愿让公司的流动资金暂时吃紧也不能少了他们切身的利益呀,就算撑到后面不行了,大不了再换个经理,总公司总不会放弃他们的,拨款一过来一切就都搞定了。 “不行!”袁婧否决得斩钉截铁,“我们才刚把上次的贷款还清,如果为这件事再次借贷,势必对公司日后运作的正常贷款产生影响。” “那我们也没办法了,袁经理你有本事,不如你给我们想个十全十美的主意。”这个丫头平时就不把他们这些老一辈放在眼里,现在更是刚愎自用,他们一提议她就否决,到底有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若愚突然朗声说道:“我想到了……” 众人的眼光霎时都集中在沈若愚身上,沈若愚稍稍抬头就对上几道鄙夷的目光,吞吞吐吐地想着该如何启齿。 “沈助理,你有什么高见尽管说出来听听呀。”雷基朝着沈若愚恻恻一笑,随即又向袁婧瞥了一眼,“沈助理可是我们袁经理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人才,难保不会给大家制造出一匹不吃草的千里马来。” 对于沈若愚之所以会到盛隆来的前因后果在座的每个人都十分了解,大家也心知肚明雷基这话摆明是在讽刺沈若愚,连带把袁婧也牵连了进去。彼此都暗自偷笑着等着看好戏。 对于雷基的再三刁难袁婧也略有所知,当时前任经理被革职时所有人都认为这下经理之位将落在雷基的大权之下,就连他自己也做此打算。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总公司竟然调她来填补这个空缺,也就因此雷基每每都喜欢与自己作对。而她碍于他是一代元老也懒得和他计较,可今天他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袁婧的眼神落在不远处沈若愚的身上,即使被人如此嘲讽,但出于性格不善与人争吵的他也只是微微低头,将脸埋在黝暗的阴影之下,甚是落寞。 瞬间她竟有丝同情之意,决定为他讨个公道,便起身边踱步边笑道:“沈助理能不能找匹千里马来,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老马就应该稳重点,别到处吐着白沫边发疯似的用蹄子到处乱踹人。” 说着她已走到雷基的身后,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雷部长,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谁都知道袁婧是在影射雷基倚老卖老,不禁抿着嘴偷偷发乐,见雷基气愤得身子微微颤抖,老脸涨得通红,还颇像匹鼻孔里喷着白气的老马呢。 “哼!袁经理,我身体不适,先走了。”雷基把椅子往身后重重一推,就朝着门口走去,停在门口犹不死心道,“我倒不相信这个乡巴佬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袁婧的脸上仍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眼神已不似刚才的半开玩笑,一道寒光已映在双眸深处,“雷部长,你慢走,我就不送了。老马再不济也总还算识途的,我相信你还不至于迷路。” 刚才还是影射这儿已成了明指,底下终于忍不住笑成了一团,雷基这下气得脸都绿了,摔门而出。 袁婧坐回自己的位子,翻看着资料。再怎么样,沈若愚也是她留下的人,即使专业是差了些,但人品、性情不知比那刻薄的雷基好多少。他们背后轻视他也就算了,今天居然当面嘲弄,实在太过分了。 “若愚,你可以把你的构想说出来了。” 沈若愚平视着袁婧,淡淡道:“我忘了。” 稍稍才恢复安静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甚至比先前更甚。 袁婧不解地侧首望着他,别人都以为是沈若愚愚笨所致,真如他自己所说忘记了。她思考了下,马上就明白了,他是反对她刚才那般对待雷基,所以在用他自己的方法对抗她。 袁婧冷笑了下,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替他解围居然导致自己下不了台。她双手撑着桌沿,看也不看沈若愚一眼,从齿间迸出两个字:“散会。”随即东西也不收拾转身就走。 这下大家才发现他们的袁经理生气了,为什么呢? “八成是被这傻小子给气的吧?”有人揣测着。 “肯定是!为他得罪了雷基还以为他会有什么救命稻草,搞了半天居然来了一句‘我忘了’。哈哈,是我,我也会气昏过去的。” 众人达成一致地再度哄笑。 “经理不会真的因为你生气吧?”李韵琳拍拍一旁的沈若愚试探性地问道。 沈若愚抱起文件就向外走去,“既然是我燃的火,灭火的事就交给我吧。”袁婧知道沈若愚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有二十分钟了,但她仍然坚持把他视为透明,继续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 “经理?经理!”沈若愚没料到袁婧竟然会生那么大的气,当初面对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的助理,她都没有发过火。他还一直以为她是个好脾气的上司呢,虽然有时候有点咄咄逼人。难道今天真的是他错了?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他将同事间的关系搞僵,何况雷部长真的很惨的样子。 “经理,我是来告诉你我的提议的。” “你刚才不说,我现在也不要听了。门口在那儿,请便。”袁婧抬起头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欢愉之色,马上就又转头面对电脑屏幕。她才不在乎他的提议呢,更不奢望真有实质性的作用。 “我、我……对不起!”沈若愚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你记忆力不好有什么好道歉的?”袁婧故作茫然。 “我、我……” 袁婧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刚才你只是为了给我难堪,为雷基报不平,是吧?” “我并不想让你难堪。”沈若愚急忙否认道。 “无所谓,对不起也说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你可以走了。” “我只是觉得雷部长很可怜。”沈若愚的声音虽然轻若蚊吟但还是被袁婧听到了。 “他可是在当众羞辱你耶!”真不知道这个傻瓜的脑袋是什么做的。 “我没关系的,而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呀。” 袁婧用手附住额头做厥倒状。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在帮我。” “我只是在欺负雷基这个大好人。”袁婧冷冷地回道。 “其实,我在会议室之所以不说,更多的是考虑到这个计划越少人知道效果就会越好。”沈若愚将主要原因和盘托出。 袁婧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说看。”这事关整个公司的大事,不能因为她个人的原因而耽误眼前的事。 “嗯!”她肯让他说应该就原谅他了吧,沈若愚欢快的笑容顿时爬上了面庞,“整个……” “等会儿。”袁婧打断他,“你先坐下再说吧。”她不说他就不坐,人高马大地站在她眼前活像是受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哦。”沈若愚依言坐下,开始把他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 “怎么样?可不可行?”见袁婧都没什么表情,沈若愚紧张地问道。 袁婧将整个计划前后串连起来仔细地盘算了一遍,坚定地点头道:“听起来还不错,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试试看吧。快把韵琳招来,我们把具体细节商量一下。”“大家有没有听说?这次公司好像真的穷途末路了,不但没有年终奖金发,还要将裁员进行到底呢!”陆友侨的右手用力地在空中做了一个劈斩的动作。 “我也听说了,大过年的若被开除的话岂不是太惨了?我宁愿不要年终奖,也不要被扫地出门呀。” “会不会只是小道消息?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人吓人吓死人的!”不知为何身处暖气中的一群人居然感到一阵阵从脚底蹿起的凉意。 “小道消息?整个公司都传开了,就算没有十分真,七分总有的吧?要知道这种事不会空穴来风的,据说是经理身边的人传出来的。”做好最坏的准备总是不会有错的。 正在大家的情绪处于最低谷,纷纷思量着如何自保时,方涵匆匆闯人:“最新消息,最新消息,袁经理体恤大家为公司做牛做马辛苦了一整年,说就算再艰难也不会开除一个人的。” 众人一阵欢呼,总算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了。 “只是,奖金大概没了。” 虽然不免失望,但总比先前又没钱又没工作来得好多了。 “算了,钱以后还是可以再赚的嘛。” “是啊,饭碗没有失掉就好了。这样说起来我们经理还真是不错!” “不过一时一个说法,到底可不可靠啊?” “没有得到正式通知还是存在不安定因素的,不要到头来大家空欢喜一场。咦,韵琳……” 同事们一见李韵琳的身影便急忙截住,“韵琳,你透点口风嘛,经理到底作何决定?到底会不会裁员?” 李韵琳面对一双双希冀的眼睛,只能继续装糊涂,“我也不知道,说穿了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打工的嘛。上面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的。” 希冀立刻成了失望。 “韵琳都不知道,看来也只有坐等正式通告下来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李韵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到沈若愚面前,敲敲他的桌子眨眼道:“经理有事相商。” 沈若愚心知肚明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朝袁婧办公室走去。 李韵琳路经那群仍在忐忑不安着的同事时不禁神秘地一笑,“大家要对我们经理有信心嘛。”随即便加快步伐跟上前面的沈若愚,徒留一群人叽叽喳喳地继续讨论她的弦外之音。“我已经按照经理的吩咐先后将裁员和免除奖金的消息放出了。”李韵琳将最近的行动向袁婧报告。 袁婧十指交握,了解地点头,她也感觉出来最近同事们的焦躁不安,随即问道:“那大家的反应如何?” “当裁员的风声放出后,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担心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也顾不上年终奖金的问题了。当第二个只取消奖金而不裁员的消息被大家传得街知巷闻后,大家也都松了口气,认为能够留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李韵琳的汇报一贯滴水不漏。 袁婧与沈若愚相视一笑,果然被他料中了,“这就是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很好,那关键就看下一步棋了。韵琳,你的布告拟好了吗?” 李韵琳将布告递给袁婧,“过一会而大家就会知道在我们仁心仁术、英名神武的袁经理的苦心经营之下,终于决定既不裁员又要发奖金每人一万,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即使我们公司刚从金融风暴和人员大调动的阴影中走出来。然后大家就会感恩戴德的……” 袁婧忍住笑,对着李韵琳挑眉,“韵琳,我发觉你和王弘辉还真是天生一对耶!把你们两个拆散实在是太可惜了。”说着还煞有其事地皱起了眉。 本就已经笑得捧腹的沈若愚在听了这番话后终于忍不住前俯后仰起来。 “什么呀!”李韵琳鼓着腮帮子,又不能对袁婧发作,只能瞪了沈若愚一眼。 “对、对不起。”沈若愚用手捂着嘴道歉。 李韵琳眉头一皱刚要发作,突然计上心头,对着沈若愚笑得神秘莫测,“若愚,这些好点子可都是你想出来的哦,害得我们跟着你去到处骗人。唉,真是作孽呀。枉我还一直以为若愚你是个老实人呢。”说着对着袁婧眨眨眼,等着某人委屈的澄清,果然…… “哪有?”沈若愚一见两个女人默契十足地盯着自己等待下文,知道她们又在捉弄自己了,于是一本正经道,“命令可是袁经理下的,实行则是李秘书的事,里面哪有我的事?我可是和外面的同事一样是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呢。” “真狡猾!”袁婧和李韵琳不约而同道,说完三个人随即又笑在了一块儿。 “那我出去把这份通告贴到布告栏去了。” “我也出去了。” “若愚你等一下,我有事问你。韵琳,胜败就在此一举了。”袁婧握紧拳头给李韵琳加油。 李韵琳自信地回以“ok”的手势,“没问题!” 等李韵琳出去了,袁婧才问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了吧?” 按以往她对他的认识,他做人确实很有原则,很有同情心和爱心,但是在业务方面沈若愚确实是个完全的门外汉,而且还有点傻头傻脑。但是他又如何能够在公司危难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刻,想出如此巧妙的万全之策?难道说,正如洁宜所怀疑的,他其实是个业内人士,一直以来他只是在装疯卖傻? 沈若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答反问:“你有没有买过散装的糖果?” “什么?”袁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糖果和他们现在讨论的话题有关系吗?他如果是要顾左右而言他未免也太明显了点吧,出于礼貌袁婧仍然答道,“很少,基本上都是袋装。” “我就知道你们城市里的人不太有论斤买糖果的经验嘛。”沈若愚一副被我猜中的得意表情。 “我们可以说重点了吗?”袁婧提醒道。 沈若愚的眼神比谁都无辜,“说下去就到重点啦。” 袁婧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派潭也没有现在开发得那么好,我想吃糖的话只有到糖果店去称个半斤。”到现在他都记得那时手里拿着几块钱兴高采烈买糖的心情,现在虽然有钱买更好的心情,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当年的那种心情。即使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记得糖果店里那甜甜的滋味和一走进店门就能吸引所有孩子眼球的装满花花绿绿糖果的玻璃瓶。 “糖果店里有个胖阿姨,每次都是一只大手抓下去便是一大把放进纸袋里,然后就见她一次一次地从纸袋中取出多出分量的糖果,直到分量刚好。那时我就会踮着脚尖紧张地看着她,心里拼命地喊‘别拿了,别拿了!’ “但是,有一次店铺里来了个娇小的姐姐,她一抓缺了分量,就几粒几粒地不停加。我心里不知有多开心,真想对那个姐姐说‘我不急,你慢慢添,慢慢添’。” 袁婧看着他欣喜地怀念着逝去时光的投入表情,突然觉得沈若愚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几粒糖便能让他记忆许久也开心许久。同样,容易满足的人也比较容易幸福吧?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羡慕起他来。 “其实长大了我才明白,不论是减还是添,糖果的分量都还是这些。不会因为减了而少些,也不会因为添而多了几粒;但是人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这不是和发奖金很像吗?先告诉大家不但没钱反而还有失业的可能性,然后添点,告诉大家不会开除任何人,最后再给个惊喜,还有一万元的奖金可以拿,这可比一上来就给一万元的心情好多了呀。” “原来是这样。”听完沈若愚的解释,袁婧展颜道,“我原本还以为……”还未说完她便笑着摇起头来。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潜伏着的商业奇才呢!”袁婧做好了被他嘲笑的准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推测很可笑呢。 “商业奇才?”沈若愚的神色在霎时有些僵硬,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不过……”他望了袁婧几眼,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如果我说曾经真有人这么评价过我,你怎么看?” 袁婧愣在当下,随即便笑了出来,“你开什么玩笑?如果你是商业奇才的话,那我还是中国首富呢!”说完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沈若愚又恢复了他如春风般自然的笑容。 袁婧端起桌上的咖啡浅浅啜着,“不过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罗毅如何应付这一关?” “罗经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沈若愚对他还是很有印象的。不论他的目的如何,若没有他,自己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认识那么多可爱的同事了。 “嗯,他掌管的分公司与我们的情况差不多。如果他要死撑的话恐怕会撑不过明年,不撑的话今年就都过不了。”沈若愚看袁婧得意的神色中竟有丝残忍与冷酷。 “我想他们也会想到好办法的吧?”面对竞争对手也一副好心肠的沈若愚令袁婧十分懊恼自己刚才怎么会笨得把他视为商业奇才? “本来或许是有机会的,可惜他把你让给了我。不论如何,在这一点上我还真要好好谢谢他呢!”袁婧将剩余的咖啡一口饮尽,“啊,我还真想看看罗毅知道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之后的可笑表情呢!”“呵呵,袁婧那个女人一定以为我过不了年终这一关了。可她万万想不到我竟然遇上贵人!”罗毅将烟头掐灭开怀笑道。 “是是是,而且她更想不到的是这次借钱给我们周转的竟然会是她的旧情人!”王弘辉陪着罗毅笑得更大声了,“不过罗先生,你说那个杜文翰会不会故意设什么陷阱引我们往下跳啊?毕竟他和袁婧也好过一段,没必要不帮她反而帮我们吧?”罗毅冷笑道:“正是因为他曾是袁婧的情人,我才更相信他不会害我们。” “这话怎么讲?” “杜文翰这个人我有所耳闻,是个标准的唯利是图之人。他如何会坐上今天嘉丰集团总裁之位的?没有当年袁婧的有意退让和他现在妻子也就是嘉丰前任总裁的女儿的帮忙,他能有今天吗?”罗毅玩转着指尖的笔,杜文翰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只不过他这个小白脸比较有心机罢了,“当年他能够为了总裁之位利用袁婧,最后又一脚踢开她,现在也就能和我联手除去袁婧了!” “原来杜文翰和袁婧还有这么一段啊?”王弘辉啧啧道,不过昨天和他们见面的杜文翰果然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难怪袁婧这个精明的女人也栽在他的手上了。 “而且杜文翰借钱给我对他也是有好处的,他要求的利息可比银行高出了许多呀。届时本钱他还回嘉丰,而利息则进了他自己的口袋,他这叫‘借鸡生蛋’,我们各求所需。”他才不相信杜文翰会白白便宜他,杜文翰只是趁火打劫赚一把罢了。但他有所目的反倒让他安心,否则他要怀疑起杜文翰令有所图了。 “袁婧那边怎么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王弘辉看着心情不错的老板,不知该不该讲,只能低声道:“恐怕超出我们的想象。据他们那边传来的消息,袁婧只用一万元的年终奖就摆平了事情,而且还赢得了人心。” 罗毅的笔“吧嗒”一声跌落在桌子上,“怎么会这样?” “好像,好像……”王弘辉见老板大发雷霆不禁有些害怕,“好像就是那个乡巴佬给出的点子。” “乡巴佬?难道是我丢给袁婧的那个小子?”罗毅眯起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就是他!” “看来那个小资还真是不可貌相啊!袁婧,这次让你瞎猫撞到死老鼠,可不会每次都那么走运的,我们来日方长!”罗毅攒紧拳头,一拳打在办公桌上。袁婧今天一踏入公司便觉得有些异样,职工竟然比她来得还早,而且还在入口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 “经理早!” “早,大家早。” “经理,我们有话对你说。”被大家选为代表的mandy上前道,“经理,我们很感激你在公司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为我们这些职工着想、据理力争,不仅没有炒大家鱿鱼还给我们发了奖金。我们都非常感动,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要以实际行动回报经理你,我们一定争创新业绩,将罗经理打垮!” 说完,全体职员对着袁婧齐齐鞠躬,“谢谢经理。” 袁婧也鞠躬回礼,“应该是我谢谢大家才是,没有各位的齐心协力,盛隆不会有今天。今后就让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进步吧!” “耶!好耶!”有人开了香槟,推出事先准备的蛋糕,大家都沉浸在一片感动的气氛之中。 沈若愚端了杯香槟给袁婧,“恭喜你。” 袁婧拿着香槟,被这场面感动得红了眼眶,对沈若愚由衷道:“谢谢你。” “谢我也不必哭啊!唉,你不要哭,你……我谢谢你了,千万别掉眼泪……”沈若愚手忙脚乱地低声急道。 “傻瓜。”袁婧被沈若愚滑稽的反应逗乐,发自内心的笑容使整张脸充满了温柔的气息。 见袁婧笑了,沈若愚才松了一口气,“就是,笑笑多好,经理笑起来很漂亮呢。”才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沈若愚只能追着袁婧解释道,“经理,我、我的意思是……” 袁婧扬着唇角,端着酒杯走进人群,留下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傻瓜对自己的失言径自懊恼不已。 第四章 难得今晚因整幢大厦停电而不用加班,袁婧心情大好地走在下班的路上,刚在书报亭买了份晚报却被左边窜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经理。”沈若愚特大号的笑脸堵在惊吓未平的袁婧眼前。 “是你啊,你在等我?” 沈若愚夸张地皱了皱鼻子,“你怎么知道?”心事被人料中的他不好意思地向左右张望,她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呢? 袁婧拍了拍他的肩膀,“难不成你要我相信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在我已经穿过一条马路、买了一份报纸之后才与你‘巧遇’?” 见沈若愚已经结巴得无言以对,袁婧挥手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沈若愚鼓足勇气道:“我是想请经理帮忙。” 让她帮忙很难吗?还是她长得一副凶神恶煞?他不用做出如此内心挣扎万分的痛苦状吧?想到这里袁婧故意揶揄道:“难得一向助人为乐的若愚也会需要别人的帮助,我还真是荣幸啊!” “呵呵。”沈若愚低笑着,“我是想请经理帮我选礼物。” “哦,我明白了!”袁婧的食指径自晃动着,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情,对着沈若愚挤眉弄眼道,“我们的若愚是要挑礼物送给女朋友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女朋友!”沈若愚赶忙否认,双手摇晃得比袁婧还激动。 见他一脸严肃,袁婧也不忍再逗他,“好了,我是和你开玩笑的。那到底是买给谁呢?”知道对象她才能作这个参谋呀。“是买给小孩子的……”这下不等袁婧开口,沈若愚立即解释起来,“你别误会啊,是我住的小区附近有个孤儿院,我有空就会去陪里面的小朋友玩。我答应他们这个周末会带礼物送给他们,但是……” “但是你又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好,所以就找到了我?”见沈若愚肯定地点头,袁婧侧着头感慨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在做好事呢?真让我无地自容……好了,别再道歉或者解释了,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先答应我个条件。” “经理你说。” 袁婧做出苦恼的表情,“就是在下班时间别再叫我经理了,叫我‘阿婧’就好。” “可是经理……” “我先走了,再见。”袁婧客气地道别,随即转身。 身后的沈若愚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袁婧的身影越走越远,自己却笨拙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别扭了半天,终于当着大街上的人群高声喊道:“经理,对不起!” 这一喊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眼光,袁婧的脚步一顿,垂头丧气地用手轻抚额角。 “真是败给他了!”袁婧低咒着,不顾行人异样的眼光疾步向沈若愚走去。 “前面不远有家玩具店,我们过去看看吧。” “经理,你不生气啦?”沈若愚高兴地望着袁婧去而复还。 袁婧的牙齿不禁打颤,努力将唇角撑出个弧度,“我不生气,我高兴得很,可以了吧?还不快走?”她拉住他的手便走,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难道让他换个称呼真的那么难吗?想到这个问题袁婧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侧首对着身旁的人问道:“你非要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经理才甘心吗?” 可罪魁祸首很明显并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不停端详着自己刚被袁婧握过的右手。 袁婧虚弱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个少根神经的傻瓜啊!经过两个小时的购物,沈若愚满意地提着大包小包亦步亦趋地跟着袁婧,正想该如何答谢她,一转头她整个人已经在一扇玻璃橱窗前逗留张望着。 “在看什么?”沈若愚走近才发现这是家装潢颇复古的礼品店。 袁婧指着橱窗里一个古色古香的音乐盒,“你看这个音乐盒。” “也要送给小朋友吗?” “是我自己看中的,走,进去看看。”袁婧推开礼品店的门,径直走到音乐盒面前。 “果然和我以前那个一模一样!”袁婧兴奋地惊叹。 “以前那个?”照他看起来每个音乐盒都差不多,她怎么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呢? “嗯,曾经有个一模一样的。”袁婧端起音乐盒凑近细细地辨认着,脸上浮现着无限的温柔之色,眼神似乎能够透过盒面上精致的雕刻图案看到某种曾经的幸福。 这种表情落在沈若愚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和她精明果断的一面相比,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这个音乐盒之于她到底有什么过往?不过他能肯定的是这个音乐盒一定对她非常重要。 “可惜后来被我不小心摔坏了。”袁婧的声音不无伤感,甚至还有微微的颤抖。连面庞上的温柔之色都一闪而过被隐忍和伤感所取代。 “经理?”沈若愚小声念道。 袁婧深吸了口气,微笑着对着沈若愚眨眼,“我记得里面的音乐是莫扎特的《安魂曲》。”她轻轻掀开盒盖,从中溢出的果然是莫扎特凝重而有不乏深沉的遗作。 “小姐果然好眼光,这只音乐盒是法国伯朗尼家族的手工艺品,不仅做工精细而且声音悠扬。我敢肯定地说现在世界上不会超过一百个。” “老板,我要了,你替我包起来。”袁婧将音乐盒合上递给老板。 “对不起,这个音乐盒不卖。”老板微笑着回绝道。 “为什么?”这完全出乎袁婧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她以为是老板故意抬价,“我出双倍的价钱。” 老板说:“小姐,你误会了。这个音乐盒我本人也非常珍爱,所以就算你出再高的价钱我也不会卖的。” “老板,我真的非常想买,你能不能……”袁婧做着最后努力,希望能够说动老板。 “小姐,你可以看下本店的其他礼品,也非常出色的。比如说,你看这个以色列的花瓶……”老板语气温和却有着不肯退让的坚决。 “若愚,我们走。”袁婧看了音乐盒最后一眼,转身推门离去。 一路上袁婧仍然十分挂念着那个音乐盒,“那个老板真是可恶,不卖还放在店里,故意招览顾客上门又给人家吃闭门羹,实在太可气了!” 沈若愚停住脚步,“要不,我们再回去求求那个老板,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要去了,看他那张自命不凡的嘴脸肯定不会答应的,白白送上门被他取笑罢了。”袁婧嘟囔着,“如果当初没有摔坏就好了,现在想修都修不好。” “那个摔坏的音乐盒你还没有丢掉?” “我本来希望可以修好它的,可走了很多家店都不行。就像老板刚才说的那个工艺太精细,普通师傅根本没办法复原。”沈若愚想了会儿坚定道:“我认识个师傅手艺不错,你拿来我去试试看吧。” 袁婧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免得失望。” “尝试下而已,又没什么损失。”沈若愚继续据理力争道。 “也对,那我明天带给你。”沈若愚的房东太太是个有洁癖的老太太,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她的房子里饲养任何小动物,否则房屋决不外借。当然身为房客的沈若愚在当初谈租借事宜时也得到过明确的告诫,不过他还是有一个小宠物为伴,一只小白鼠。 那是他在大扫除时抓到的,原本应该人工毁灭的,不过这只小白鼠似乎也知道他心肠好,哀怨的眼神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终于它如愿以偿地捡回了一条小命,被沈若愚饲养在床头柜上的小笼子里。 “小白,我这几天都会梦到她。”沈若愚对着笼子中的小白鼠喃喃自语着,可小白似乎并不乐意搭理他,自己一个劲儿地踩着笼子里的转轮,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她真的很好,长得漂亮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特别温柔。而且精明又能干,还非常有爱心呢。”沈若愚坐在床沿抱膝幻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日夜萦绕的身影,“虽然有时候会发脾气,但也只是偶尔啦。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啊?”他似乎发现了小白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于是拨弄了几下笼子以示抗议,“再这样小心我把你交给房东太太哦。” 小白似乎感应到了威胁,一双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那么好,我却是很普通的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她是属于这个繁华的都市之中的。而我,迟早要回派潭的,我只是这里的过客而已。” 说到这里沈若愚不免唉声叹气起来,顺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音乐盒,轻轻地开启盒盖,《安魂曲》的乐音叮叮当当荡漾开来,曼妙的音符撒遍小公寓的每个角落。 “小白,很好听对不对?这是她很在乎的东西,我也感觉得出这个音乐盒对她很重要,虽然很多时候阿妈都说我好迟钝的。你说会不会是她哪个去世的亲人留给她的礼物?呵呵,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的嘛。” 小白调过头,踱到笼子的另一边,仿佛也在鄙视沈若愚的推理能力。老大拜托,你怎么这么老套? “所以我要尽早把这个交到她的手里,真希望看到她幸福的笑脸。”心满意足的沈若愚将床头灯关闭,“不早了,晚安,小白。” 屋子里只有《安魂曲》的乐声袅袅飘荡,配合着小白再接再厉踩踏着转轮的“呼啦”声。关掉电脑,袁婧将办公桌上要交给李韵琳的一摞文件整理出来后,抬手一看已经10:44了,又是一个加班夜,不过回去也是对着冷冰冰的四面墙壁办公,对她来说在哪里都没什么差别。 她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计算机屏幕散发出微弱的白光,“韵琳,今天辛苦你了,还有这些文件你明天再做吧。”袁婧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经理。” 她一抬眼看到的却是沈若愚的脸,“怎么是你?今天不是韵琳留下来做事的吗?” “李秘书说和男朋友早就约好了,所以……” “所以就找你做枪手?”袁婧了解地看了看计算机屏幕,“差不多了吧?剩下的就留给韵琳明天再做好了。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好。” 面对沈若愚今天的爽快袁婧倒有些愣住了。 “朋友向我推荐了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吃店,待会我们过去尝试下。”在等电梯的当口袁婧将自己的建议向沈若愚说着。沈若愚却心不在焉地翻着他的手提包。 “忘东西了?” “应该是放在办公室里了,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还不等袁婧应允沈若愚就朝来路冲回去。不一会,听到脚步声的袁婧回头问道:“找到了?” 沈若愚拍拍手提包,“被我落在抽屉里了。” 丁冬。 “电梯正好来了,我们走吧。”循着地址好不容易找到小吃店的两人不仅没有应有的兴奋,袁婧还懊恼地一个劲儿拍着自己的脑袋,“我真是蠢,那么晚了,就算是晚间营业的饮食店也要关门的。” 面对着紧紧关闭着的卷帘门,袁婧无奈道:“不好意思,让你跟着我跑了那么多冤枉路,最后还吃了闭门羹。”可沈若愚却似没有听到似的,径自想着什么。 “若愚?” “我知道!”沈若愚恍然大悟道。 “你知道?”知道什么?没头没尾的。 “走,我知道附近有吃东西的地方!” “那么晚了会不会已经打烊了?”她可不想再走冤枉路。 “走吧,那里越晚越热闹。” “真的?” 袁婧半信半疑地随着沈若愚走在已有些寒意的大街上,待两人穿过了几条弄堂拐了几个弯之后,终于来到了沈若愚所说的越夜越热闹的小吃店。 “到了!”沈若愚兴奋地回头看着有些吃惊的袁婧。 “你说的就是这里?” 夜排档! “是啊,这里到了晚上很热闹的,很多人到这里吃宵夜的还可以聊天。我经常……”沈若愚激动地介绍着,等他意识到或许这种地方袁婧根本不屑踏足时已经晚了,只能涨红着脸结巴道:“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没考虑到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我、我真是没大脑,我怎么能带你到这种小摊来呢?你一定吃不惯的……” 等他抬起头来看她时才发现她已经朝一个小摊走去。 “老伯,给我一碗馄饨面,加葱加紫菜,不加麻油。”袁婧熟练地点着食物,在一张桌子边坐下,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笑嘻嘻地看着沈若愚发窘的表情。 “过来坐啊,站着干吗?我们可是来吃东西的。” 在袁婧的招呼下沈若愚才移动步子走到桌边坐下。 “我还以为……”话没说完,他先浅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为自己的行为可笑还是因为她的作为而暗自高兴。 “我知道,你以为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经理不应该也不会光顾这些夜排档的嘛。”袁婧招来老板,“你吃什么?” “老伯,也给我一碗馄饨面。” “好咧,老婆子,再一碗馄饨面。”夜排档的老伯对着另一头忙着煮面的妻子唤道。 等老伯走远沈若愚低声道:“不好意思。” 袁婧瞪着眼睛望着他数秒最后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烦也很固执?不仅喜欢到处‘经理’前‘经理’后地叫我,还爱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啊简直是你的口头禅。” 被袁婧说得头都快要低到桌子底下去的沈若愚习惯道:“对不起。” 两人一阵静默之后纷纷相视而笑,令送馄饨面的老伯看得莫名其妙也只能附和着干笑上两声。 袁婧拿起桌上的胡椒粉给自己和沈若愚的面里加料,“你会这样想也很正常,谁会想到一个白天衣冠楚楚的白领晚上喜欢在这种夜排档坐上一会,点碗热腾腾的馄饨面吃呢。 “你看这里多热闹,人们放下一天工作的不快,和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人同坐一桌说说笑笑,仿佛真能把一天的疲劳消除掉似的。”袁婧环顾四周,人们都沉浸在浓浓夜色中享受着夜半的闲暇和美味。 沈若愚将一个馄饨送到嘴边,“不过说真的,真的很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们这种小职员才会坐在街边吃东西。”袁婧的笑容中突然夹杂了一丝苦意,过去的时光仿佛留声机般倒映在双眼里,一个个静默的镜头在屏幕上掠过,“有一段时间我连小职员都不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请我,每天我只是不停地在面试和在报纸的招聘广告中度日。每天晚上到夜排档吃一碗面是一天最快乐的时候,虽然只是路边简易的摊位,但这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尔虞我诈的商场争斗,没有谎言和欺骗。” “经理?”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沈若愚小声唤道,借着路边昏暗的街灯他似乎隐约见到在她眼里翻滚的那片晶莹。 “只要在这里坐着,看着周围闲话家常的人们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偷窃他们的欢乐和宁静,就能忘却白天遭受的恶意刁难。”那段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只是被她故意藏起,一旦追忆就如此决堤。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背叛,忘了受过的伤,也忘了他啊。 袁婧努力眨了眨眼睛,希望把泛起的泪珠眨掉,“今天怎么搞的,居然说起这种扫兴的话。我们吃面吧,再不吃糊掉了。”她低头专心吃面,希望将一切的坏情绪统统吃掉。 “嗯。”见袁婧不愿再谈,沈若愚体贴地不再追问,“什么嘛,怎么感觉老伯给你的馄饨比较多啊?”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吃得比较快,你可别打我馄饨的主意。” “老伯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唉,我不会抢你的馄饨的,干吗吃得那么快呀!” “我心虚不可以啊?” 两人都努力改变话题来粉饰刚才的落寞,似乎那是个不能提的禁忌,一触碰就会疼,还是深埋在心底吧。反正过去的已经过去,古人不是说“昨日之日不可留”吗?时间久了就会淡了,忘了,不痛了,也麻木了。 但是真的如此吗?“吃得好饱啊。”袁婧满足地擦了擦嘴角,似乎刚才的不愉快从不曾发生过,“老伯结账。” “小姐,一共六块钱。”老伯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抹布麻利地擦拭着桌面,收了钱后还招呼着,“小姐,先生,吃得好下次再来呀。” “一定。” “老头子,明天24号了,记得去缴水电费呀,最后期限了,千万别忘了。”老伴从小棚子中探出头对着老伯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老伯拿着碗向老伴走去,“怎么又要交费了,煤气费不是刚缴过吗?” “明天就是1月24号了?”袁婧的脸上透着奇怪的表情问道。 “是啊。”沈若愚看了下手表,“确切地说是再过半个小时就是24号了。怎么了?” 袁婧笑道:“我真是糊涂,差点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啊?”沈若愚吃了一惊,“今天是你生日?你生日是23号?” “你有意见?”袁婧玩笑道。 “那今天你有没有什么庆祝会什么的?” “呃……”袁婧的嘴噘着用力想着,“和你吃了碗馄饨面,算不算庆祝?” “你别开玩笑了。”连自己都把生日给忘了,应该没什么活动和祝福才是。 “对哦,是不能算。连馄饨面的钱都是我给的。” 见沈若愚紧张的样子,袁婧随便地挥了挥手,“没什么,生日嘛,每年都有。今年没过明年过咯。现在大家都那么忙,哪有时间记住别人的生日呀,你看,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现在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或许来得及。”沈若愚自言自语道。 “喂,你要干什么?”见他跑到老伯那边似乎在买什么东西。 “好了,走吧。”沈若愚跑回袁婧身边。 袁婧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东西,“到哪里去?还有你手里是什么?火柴?你买火柴有什么用?” “帮你庆生啊!这个啊……”沈若愚得意地把掌中的火柴晃了晃,“待会你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你不会是想把它当蜡烛吧?”袁婧边跟着沈若愚跑边胡思乱想着,他干吗跑那么快?她还穿着高跟鞋。今天跑的路比她一年跑的都多。 随着沈若愚登上一处建筑物的二楼,两人临窗而立,底下是一片用来停车的空地。 “好了,可以揭开谜底了吧?”袁婧再也顾不上淑女形象,揉起自己发酸的小腿。 沈若愚神秘一笑,“先把眼睛闭上。” 虽然不相信他真能给她什么意外,但见沈若愚那么认真,袁婧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好了,我等着你变头大象来吓我一跳。” 沈若愚从手提包中取出某物放在窗台上,轻轻地开启盒盖,悠扬的乐声开启的不仅有静谧的夜晚还有袁婧的双眼。 “音乐盒!”袁婧的视线一睁开便被眼前的音乐盒所吸引,就是那个音乐盒,泛着古老的深褐色的雕花以及悠扬的《安魂曲》。 待她抬头望向身边的沈若愚时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沈若愚将从老伯处买来的火柴一根根竖在火柴盒摩擦的那一面,用右手食指用力一弹,每根火柴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划过漆黑的夜色,绽放出一秒的美丽与光辉。 “太神奇了!”袁婧不禁低呼道。 “还不快许愿?快到零点了。”沈若愚一边划着火柴一边提醒道。 “嗯。”袁婧面对着道道一闪即逝的光芒,在熟悉而动听的乐曲中,双手握拳默默地许愿着。 “好了。” 沈若愚正好将最后一根火柴划完,“生日快乐。” “谢谢。” “还好来得及,刚刚零点。”沈若愚举起手表道。 袁婧感激地望着他,“今天真是最特别的一个生日,你是怎么想到那个火柴的?” “是不是很像流星?又有点像焰火?” “确实,真的很像流星一闪而过。” 沈若愚温和地将回忆铺展开,“小时候在派潭,一群小孩子经常躲在黑暗的高地上,手中握着家里偷偷取来的火柴一根一根地划过,点燃夜晚的黑暗,也点燃小孩子心中的梦想和渴望。所以……”他将手中的火柴盒放在眼前,“火柴在我们眼中还是自己的流星,它能够帮你达成愿望的。” “真像活在童话故事里。”袁婧不无羡慕地说道,“那你小时候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相信会实现的。”沈若愚的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神采,熠熠生辉得仿佛是未熄灭的星火。 “我也相信。”袁婧笑着给他打气,全然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随后调转视线把玩起窗前的音乐盒。 “你前面急着回公司取东西,就是取它?” “是啊,本来就准备今天给你的,可没想到居然碰上你的生日。” “它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袁婧将盒盖合上,音乐戛然而止。 “很神奇是不是?那个师傅的手艺真是精湛,居然把它修好了。”沈若愚见袁婧端详着音乐盒赶忙说道。 袁婧笑意更浓,“是啊,不只技艺超群简直是菩萨心肠,居然以坏换新。”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新的?”沈若愚见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穿,不禁问道。 袁婧翻转音乐盒,送到沈若愚的面前,“那家礼品店的标签你忘了撕。” 沈若愚见到一张蓝色的小标签果然静静地躺在盒底,仿佛在嘲笑他的粗心,“我居然忘了把它翻过来看一下。” “说吧,你是怎么让那个铁石心肠的老板割爱的?”袁婧的好奇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每天到他的店里去看看老板有没有回心转意。” 恐怕是天天前后左右粘着老板苦苦哀求,让老板没办法做生意,最后只能将音乐盒双手奉上来送走这位大爷吧。 袁婧想象着沈若愚一脸恳切围着老板团团转的情形,她相信他绝对有铁杵磨成针的毅力。 “谢谢,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袁婧将音乐盒捧在怀中动容道。 沈若愚只是站在原地笑得更开怀,他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她高兴他就高兴了。 “不过我还有件事不能解决。”袁婧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甚至有丝担忧。 “什么事?我一定帮忙!” 见他一脸的紧张,袁婧捂着偷笑的嘴,向沈若愚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自己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件非常严重的事就是……那么晚了,我们还有车回家吗?” 第五章 白云山机场候机厅 “经理,这是今天从纽约飞来的最后一班航班了,还是没有看到史蒂芬先生,会不会是我们的情报有问题?”沈若愚见通道上已没有人走动,估计航班上的乘客都出来了。 “情报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我们从上午九点等到现在四点也不会错过才是。”袁婧疑惑地再次四处张望,“你的牌子可以先放下来,举到现在不累吗?” “哦。”沈若愚依言将举了半天的双手垂下,这时才发现手臂早已酸痛不已,“这次与gpw集团合作的计划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 袁婧沉重地点头,“就像我昨天开会时所说的,作为列于世界500强企业之林的gpw集团这次之所以会选择到中国内地来投资是看中了中国这块大蛋糕。但作为首次尝试,他们不得不谨慎地考虑到经验和地域问题,所以急于寻找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正因为如此,才会需要她这位经理亲自代表公司出马来迎接gpw的代表。 “因为广州的各大公司纷纷蠢蠢欲动,都渴望与gpw取得联系以望能摘得头筹。而这次全权代表gpw的中国地区执行总监史蒂芬先生莅临广州更是大家斗法的第一回合。总之这次于公,我要替公司拿下这个大客户。于私……”袁婧的笑中透着一丝轻蔑,“这也是我和罗毅决定胜负的关键,谁在这桩买卖上立了大功,基本上就离总经理之位不远了。” “原来其中有那么多的学问。”沈若愚叹道。 “是啊,这番话我昨天在动员会上已经说过一遍了,你没听吗?”当然,把她和罗毅私人之争的一段略去了。 “有,当然有。只是再听一次就能越发加深印象嘛。”沈若愚的辩驳令袁婧哭笑不得,他继续无奈地诉说着现状,“不过没有接到史蒂芬先生也是事实,我们今天看来是白来了。” “怎么会白来?至少让我们知道了有多少竞争对手。”袁婧扳着手指道,“从九点至今我先后看到尤氏、金元、嘉丰、历光等七家公司的人举着‘史蒂芬先生’的牌子。” “七家?”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那么多?那我们这次的对手岂不是很多?”沈若愚忧虑的视线对上一旁频频点头的袁婧,“经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将全部经历都放在下机人群里寻找史蒂芬先生呢,想不到你还有时间四处观望。” 偶尔偷懒一下不可以吗?笨蛋!袁婧心里暗暗骂道,可表面上却仍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架势,“我们做生意就是要眼明手快,除了知己,知彼也是很重要的。” “还有就是……”袁婧抬头对上沈若愚一派受教的谦虚表情真心道,“我相信你,由你看着我就放心了。” “经理……”沈若愚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丝丝缕缕沿着血脉上涌,最后还是凝结成唇边深深的笑意和谢意。 感觉到手机震动,袁婧接起电话,“你好,我是袁婧……” …… “我们收工走吧。”合上手机,袁婧接过沈若愚手中的告示牌,边走边道,“韵琳来的电话,她说史蒂芬先生昨天就秘密来到广州了。应该是不想让各家公司的人脉阻碍他的判断吧,所以连媒体都被他骗过了。” “原来如此,可惜浪费了我们大半天的时间。”突然见袁婧停下脚步向候机厅东面张望,沈若愚问道,“怎么了?” “那边有两位老朋友,我们过去打个招呼。”说着袁婧已迈开步子朝人影走去,沈若愚此时已看清,原来是罗毅和王弘辉。 “罗经理,真是有缘啊。”袁婧伸出右手笑意盈盈地打着招呼。 罗毅心中低念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握住袁婧的手上下摇摆,“袁经理今天也是来接史蒂芬先生的吧?怎么敢来您大驾亲自前来呢?让您这能干的助手来不就好了?” 沈若愚还未听出罗毅话中的嘲讽,礼貌地向罗毅问候道:“罗经理,你好。” 袁婧神色泰然到毫不动怒,“我哪能和罗经理相提并论?罗经理这下亲自接人才是奇闻呢,而且最奇的是居然没有接到人。” 温柔的语气却相衬着更胜一筹的讽刺令罗毅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袁婧却继续不疾不徐道:“说到若愚,倒还真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过这还多亏了罗经理慧眼识英雄。让他单独来接人也是可行的,不论怎样他总比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强太多了。”说着袁婧特地将视线与气急败坏却又发作不得的王弘辉对视,微微点头招呼。 此刻罗毅的语气已完全冰冷了下来,与袁婧的绵里藏针大相径庭:“袁经理自己不也是没有接到人?” 袁婧立即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到这里我就是特地来通知罗经理,史蒂芬先生昨天就已经到广州了,所以你们不必再等候了。” 还未收到消息的罗毅神情又是错愕又是愤怒,只能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场面话:“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说完转身便匆匆离去,王弘辉赶紧赶在主子身后亦步亦趋。 哼,袁婧,今天的这笔账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 “罗经理,走好。” “唉,‘再见’都不说,真是没礼貌。”袁婧故作失望道,她想罗毅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沈若愚望着罗毅的背影低声道:“看罗经理的样子,他好像气死了。” “你就别再担心了,他死不了。别忘了祸害是要遗千年的!”他总是不分是非,胡乱同情一把的性格让她哑口无言,“好了,我们也走吧。”袁婧推开门朝外跨去。 “经理,我们的车停在南面的车库,你走错方向了。” “对哦,我怎么忘了?”袁婧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一定是太得意忘形了,刚一转身却被眼前的身影钉住了脚步,笑容也一分一分地自脸部抽离。 沈若愚见袁婧的转变,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身价值不菲的正装加上深刻的脸庞线条,沈若愚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定是个事业有成的男子,猜得不错的话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判断应该是个商人。但是他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恰到好处地减去了几分商人与生俱来的市侩气,增添了几分儒雅。 男子将右手伸向袁婧,“好久不见。” 袁婧却当作没有看见地别过脸去,男子有些尴尬地收回右手推了推眼镜。 沈若愚为了避免男子难堪,握住男子的手热情道:“你好,我叫沈若愚,是袁经理的助手。” “杜文翰。”杜文翰提起嘴角应付了下便急于将手自若愚手中抽离。 他的表情落入袁婧的眼中更生厌弃,一把将沈若愚拉到自己身边〈“若愚,这位就是嘉丰集团的现任总裁杜文翰杜先生。” 沈若愚惊讶地赞叹道:“杜先生真是年少有为,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了。”他还一直以为总裁都是像他们董事长这种年过七旬的长辈做的呢。 袁婧冷笑了两声并不做声,却令杜文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眼前这个满脸崇拜傻相的沈若愚头上,恨恨地瞪了一眼。 “阿婧,你也是来接史蒂芬先生的吧?”杜文翰面对一脸冰冷的袁婧仍不屈不挠地寻找着话题。虽然已经两年没见,可她还是如同曾经的美貌自信,只是对待自己的态度却和多年前相差甚远,但他有信心她还是爱着自己的。 调整了下自己心情的袁婧强迫自己望进他的瞳孔中,礼貌地回应道:“‘也’?我懂了。原来堂堂嘉丰的杜总也是为了gpw的生意亲自来机场接人的啊?真是一片苦心啊!” 明知袁婧的话字字带刺,杜文翰仍然一派文质彬彬,“这次公司对和gpw的合作确实十分重视。” “唉,杜总你还是别再说下去了。”袁婧急忙伸手阻止道,“我对你们嘉丰的内部情报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落个刺探贵公司机密的恶名。” “我没有这个意思,阿婧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的。”杜文翰想要上前拉袁婧的手臂,袁婧却双手环胸令他的双手落了个空。 “杜总,我和你好像不是很熟,请你称呼我‘袁小姐’或者‘袁经理’。”想到他曾经的作为,袁婧点头明了道,“不是刺探情报?难道说杜总是在暗示我将这个客户让给你?” “阿婧,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就是我错怪杜总你了?真是不好意思。”袁婧的语气中全无歉然之意,眼中却隐隐闪烁着寒意,“谁让杜总您一直对他人谦让的东西怀有莫名的兴趣呢?” 还不等杜文翰开口,袁婧就拉着沈若愚急急走开,“若愚,我们走。”她怕多呆一秒自己就会崩溃,痛苦的往事会如决堤的洪水猛兽将她吞没。 杜文翰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阿婧,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阿婧!” “经理,杜先生在叫你。”沈若愚小声道,他也察觉到袁婧和杜文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一般。袁婧只是默不作声地拉着他疾走,快得近乎小跑了,狼狈得不似他认识的那个气定神闲、处变不惊的袁婧。 随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杜文翰脸上的温和和落寞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充满欲望的脸孔。 阿婧,你逃不了的,你注定是我的。坐上副驾驶之位,袁婧疲倦道:“若愚,开车。” “去哪里?” “回公司。” 沈若愚担忧地望着她的脸色,“你现在的情绪回公司恐怕……” “我说‘回公司’!”袁婧提高音量道。 沈若愚发动引擎,车如离弦的箭奔驰在宽阔的大道上,一路载着回忆与哀愁。 路上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袁婧的视线一直对着窗外的风景,但沈若愚知道她并没有被林林总总的各式建筑物所吸引,她只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的目光离开映满袁婧侧脸的后视镜,将注意力投入到路面情况上。 但过去就如同前方一辆破旧车辆排放出的超标尾气,缥缥缈缈地吸附于挡风玻璃之上,阻碍了视线和方向,令人看不清放不下。路边的参天大树一排排地迅速后退,仿佛被开启的时光隧道,正把她拉入回忆的时空之中。 两年的时光,她以为自己可以释怀,会试着原谅和遗忘,也曾假设过若有朝一日两人再次相见会是什么情况。即使做着千万种假设,却决不是刚才自己在机场的咄咄逼人。她刚才到底做了什么?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看到他便忍受不住了,恶意地挑衅,肆意地撒泼。她是如此的激动,这又意味着什么呢?说明她仍记得他的背叛?她仍介意他的欺骗?她仍……爱着他? 不!袁婧从自我挣扎中逃脱出来,却发现道路有问题,“若愚,你这是开到哪里去?” 沈若愚只是将方向盘左转,并不作答。 “这不是回公司的路,你到底要开到哪里去?”袁婧已经看到路边的指示牌了,这是去游乐场的入口,“沈若愚,你不要自作主张,我叫你停车!” 沈若愚漂亮地一个转弯后退,将车子稳当地停在车位内,随即替袁婧开启车门,“到了,我们下车吧。” 袁婧气愤地拍掉他搭在车门上的手,“沈若愚,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立即开车回公司。” 沈若愚却似听不见似的兴奋道:“你说我们先玩什么好呢?海盗船,摩天轮,还是旋转木马?激流勇进也不错。” 袁婧的脸色越发铁青,颤抖着嘴唇说道:“好,连你都阳奉阴违。你让开,我自己叫车回公司,要玩你一个人玩个够吧!”说着便摔门而出。 沈若愚见状急忙跑上前拦住怒气冲冲的袁婧。 “放手!” xs8@xs8 “你以为勉强自己专心于工作便会忘了一切,解决所有问题了吗?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还有,你现在这种状态绝对不适合打理公司事务!” 袁婧一时被沈若愚的气势吓得愣在原地,她从没见过他也有据理力争的时刻。 “万一判断失误,损失的是公司的利益,是一千多个员工的利益,你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吗?你对得起他们对你的信任吗?” “我……”袁婧的态度明显软化下来,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冲动。 “公司的事就交给李秘书吧,她能行的。”沈若愚又恢复到一如往常的温和,令袁婧不禁疑惑刚才声色俱厉的是否另有其人,“很久没到游乐场玩了,今天就当你陪我好了。” 明明是他陪她,却还要顾及她的面子和感受,果然是这笨蛋的风格,袁婧会心一笑,“好吧,工作了这么久,放自己半天假当犒劳好了。我先和韵琳交代一声。” “好,我去买入场券。”“那边有云霄飞车,我们快去。”袁婧像小孩子似的向摊位跑去。 已经累得抬不起腿的沈若愚愁眉苦脸道:“还玩?已经玩了不少了,经理。” “若愚,快点,就要开动了。”坐在飞车上的袁婧向底下的沈若愚招呼道。 “来了,来了。”死就死吧,今天他是舍命陪君子。 工作人员再次检查了游客的安全措施后,飞车缓缓开动了起来,相比起袁婧的期待和兴奋,沈若愚的脸色越发僵硬,“经理,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飞车已经进入正常轨道,耳边的风已把袁婧的长发吹起,她正准备着随时随地地尖叫。 伴着飞车冲入最高点又将以最快的速度俯冲,耳畔的尖叫声连连不断,沈若愚的呐喊是如此的悔不当初:“经理,我恐高啊!” 从云霄飞车上下来,袁婧一路搀着早已如软脚虾的沈若愚,见他的双脚还在打颤,她关心道:“你没事吧?恐高的话怎么不早说呢?”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勉强他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的。”他实在不想扫她的兴,“没什么,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袁婧怀疑道。 “嗯。”沈若愚肯定地点头。 “好啊。”袁婧露出魔鬼的笑容,“那我们就回去再坐一次吧?” 见沈若愚惊恐地睁大双眼和嘴巴,袁婧失笑道:“开玩笑啦,走,那边有排座椅,我们过去休息会儿吧。”说着便把他扶到一边的长椅坐下。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的早,游乐场早已是灯火辉煌,仰天望去,黑丝绒般的夜幕中间或点缀着几颗繁星。 “看什么呢?”见状沈若愚也抬头望去。 “你看。”袁婧举手指向东边,“那颗星星很亮。” 见空中只有零零散散五六颗星,沈若愚笑道:“在我家乡那边抬头就能看到整片的星空,不过在城市里能看到星星就已经不错了。” 袁婧对上沈若愚的眼,“真希望能亲眼看见。若愚,今天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沈若愚傻傻一笑,“开心就好。” “你不问我先前为什么不开心吗?难道不想知道我和杜文翰到底什么关系?” 沈若愚沉吟了会儿,抬头望着她道:“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 袁婧始料未及地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会说‘不强迫我’或者‘你要说我不必问,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之类的话呢。” “经理,你以为是背电影台词呢?”沈若愚委屈地噘起嘴,“再说每个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如果说不想知道摆明是在骗人。” 袁婧轻轻地叹了口气,若“他”也似眼前人这般老实,即使有点愚笨,不似如今精明甚至不择手段,他们便会幸福得多吧。人越聪明越不知足,心不足则贪,贪不足则生悲。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我和杜文翰是大学里的同学,后来彼此爱慕就成了情侣。我们有着共同的志向就是要在商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我们也曾梦想过两人的将来,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袁婧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人们,不禁也为当初的浓情时光唏嘘不已:“还记得那个音乐盒吗?他知道我喜欢,特别托人从德国带来的,那时我们都没有钱,那是他一个月不吃早餐省下的。” “那你们后来怎么会变成、变成……”沈若愚实在不忍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袁婧一声轻笑,“仇敌?” “因为当我们都对将来有了明确的目的时,两人不但没有像其他情人一般因为毕业而分手,反而更加坚定地走了下去。两人更是双双进入嘉丰集团工作,更让我们兴奋的是我们就在同一个部门,这样即使经常加班没有空暇时间却也能不时地看到对方了。我们也一直以为这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厚礼,很多年后我才发觉那只是个诱惑,一个陷阱而已。” 见袁婧的眼中竟含着泪花,沈若愚将手帕递上,“经理。” 袁婧摇了摇头,并未去接,用力地眨了眨眼将泪水眨去,“我不会再哭了,眼泪早就在三年就流干了。”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察觉到事态的发展进入关键的沈若愚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到嘉丰的头两年,我们都因为工作表现突出而纷纷得到了提拔。可以说在事业上已小有成就了。照理说我们应该更加相爱,但我日益感觉到他正一点一点地疏离我。虽然如此,我还是一直为他找借口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他只是工作太忙的缘故。 “直到企划部的经理突然车祸住院昏迷不醒,上天的捉弄才正式拉开了序幕。上级决定在我和他之间选拔一名来接替经理之位。其实我根本无意与他竞争,他也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取胜,但他不能允许一丁点意外的产生……” “他要你退出这场争斗?”沈若愚猜道,随着袁婧的摇头他的疑惑更甚。 袁婧平静道:“他要我辞职。” “怎么可以这样?”沈若愚紧握的拳头一拳砸在椅子上,激动的行径惹来保安的关注,“经理,你竟然答应了?”所以她如今才会跳槽到盛隆? “我开始也很犹豫,也完全没有意料到他会提出如此自私的要求。但是他反而不再提及此事还自责起来,他说要靠真正的实力来赢得这个职位,也为此整日整夜地修改方案,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我望着他惨白的脸,终于决定成全他。他听了之后坚决反对,但我执意如此,他也只能由着我去了。当时,他抱着我做出承诺,要照顾我一生一世。” “经理,虽然你放弃工作很可惜,但是这也算是大团圆结局了。”沈若愚想不出为什么大团圆会闹成今天的势不两立呢? 袁婧无奈地摇头,“当初我就和你一样天真,觉得能够陪伴在爱人身边是无比的幸福,就算让我放弃整个世界又如何?但是……”她紧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掌中,刺痛感一如往昔。 “他反悔了?”沈若愚再次激动起来。 他的紧张反而令袁婧笑了起来,一拳轻击在他的左臂上,“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没事了啦!” 沈若愚毫不隐藏的怀疑之色令袁婧再次举手投降,“ok,我老实交代,我刚才看到他确实有想把他剁碎喂狗的冲动。不过我怕狗吃了不消化,动物保护协会的人来找我,才没下手。” “不是因为机场的人太多吗?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 袁婧愣了半天,然后笑到直不起身,沈若愚关切的声音不停在耳边萦绕。 “不好意思,呃,实在是……”袁婧调整好气息抬头望着他,但一看到他的一脸正经不禁又是“扑哧”一声,“呵呵,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开玩笑,所以没做好准备。” “我讲的……真有那么好笑吗?”沈若愚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袁婧摇首道:“就是因为不好笑。” “不好笑?”那她还笑得那么欢? “我们回去吧。” “哦,好啊。”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笑话真的好冷。” “有吗?” “没有吗?” “有啊!” “但我不记得有。” 两人沉浸在欢闹的游乐场中,玩着周星驰电影中的对白游戏,不亦乐乎。道路两边的欧洲复古街灯将两个快乐的身影拉扯得冗长,不远处喧嚣的旋转木马还在放射着绚丽的霓虹,照耀在两张生动的脸庞上。 谁都不要去在意过去的点滴,时光会把一切疼痛停留在城市昨日的尘埃中,等到哪天连回忆的欲望都激不起。那天,她相信不会太远。那天,她要举起香槟再和这个傻小子一起庆祝。 “不是,经理我是说我有讲过笑话吗?” “哈哈……若愚。” “嗯?有!” “你好可爱。” 有人搞不清状况地愣在原地,看着脚步轻盈的袁婧渐行渐远。 “啊!若愚,我想起来了,鬼屋还没玩呢!你怎么走得那么慢。” 沈若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提着衣领往前走,“经理,你不是说要回去吗?” “我看下指示图,找到了,就在这条路尽头左转!”某人直接把废话过滤,“若愚,我们快过去吧。哈,现在天色暗了,应该会更加恐怖刺激吧。” “经理,不要啊。你真的说过要回去的,我可以发誓。” “若愚,放心,我会让你扮英雄,在我前面带路的。听说这个游乐场的鬼屋新增了真人扮演的版块哦,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期待啊?” 谁来,救救他? 第六章 “据我们获得的资料,截至上周五已有共14家公司把合作意向书交到gpw指定的地点了,其中除了我们之外还有金元、嘉丰、历光四家大公司。” “等等。”袁婧打断李韵琳的报告,“尤氏没有交意向书?” “是的,听说尤氏因为高层贪污案的浮出水面已经自顾不暇,自然没有资金和精力再来打这场恶仗。” 袁婧微微点头,“尤氏高层的丑闻我也有所耳闻,呵呵,看来这次天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地少了个强有力的对手。” “不过这次gpw的行动也颇为古怪,指定好地点、时间,让有意这项合作案的公司将意向书交到他们工作人员的手中就完事了,完全不理会商场的那套老规矩。”李韵琳将报告放在袁婧面前。 袁婧翻看着文件,思绪却被韵琳的话所干扰,“你是说酒桌上谈合同的规矩?” 李韵琳点头,将视线落在始终没有开口的沈若愚身上,“若愚,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接收到李韵琳鼓励的神色后,沈若愚尝试着分析,“我觉得酒桌上的那一套制度本身就已经落伍了。而gpw的做法更像国际大公司的行为法则,他们这样做也许是想告诉大家他们绝对会以意向书为唯一也是绝对的评判标准来挑选合作者吧。” 随着沈若愚的讲述,袁婧的眼神从散乱地落在某一处渐渐转移到他的身上,从怀疑、惊讶、满意到最后的笑容溢满了眼神。也许她该重新衡量这个“傻瓜”了,她明白韵琳之所以让他开口是希望多给他些机会,但她看得出韵琳和她一样的诧异。或许,他真的是个可造之材? “说得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完全处于被动,甚至连解说我们的计划的机会都没有。这或许也是像gpw这种大公司的目空一切所引起的单项法则吧。” “不过既然我们和嘉丰他们都被拒之门外,也算不上落下风了,我相信只要gpw够眼光的话,单凭我们的意向书也会选择我们的。”李韵琳并不认为这样会构成什么问题,公平又公正的商业手段是她向来欣赏的。不过看着袁婧浅浅的蹙眉显然并不如此认同。 “韵琳,史蒂芬先生的下榻地点是不是毫无着手之处?” “嗯,不止我们,听说就连媒体也没有头绪,看来这次史蒂芬先生是有备而来,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啊。” 袁婧轻笑起来,“只要有心就总有漏洞可循。我向来不喜欢任人宰割,商场就如战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若愚,准备车子在门口等我,我们到广播电视大厦恭喜史蒂芬先生访谈节目录制成功。” “是,经理。”沈若愚赶忙出门准备,留下还在感叹的李韵琳。 李韵琳将外套递给袁婧,轻摇着头,“怪不得以前教授就说过,你的脑袋是病毒,你想算计的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你啊,就会揶揄我。这次还要多谢洁宜的情报网,等我们开庆功宴的时候她的那杯酒我绝对要敬。” “对了,罗毅那边怎么样?” “他们在我们后一天也递交了意向书。” “呵呵,如我所料。好了,祝福我吧,希望我和那个美国佬能够相谈甚欢,共度一个愉快的下午。”袁婧让沈若愚将车子停在广播电视大厦的侧门,两人在车中关注着侧门的动向。 “经理,为什么要把车子停在侧门,而不是前门?或者后门?” “前门是肯定不能走的,除非他想这次秘密采访马上曝光。至于后门……”袁婧对着沈若愚微微一笑,马上又将视线转向侧门,“连你都想到了,你说他们会疏忽吗?” “说得也是。不过如果他们没从这边出来怎么办?”他们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仍没有等到来人,让他不得不有此顾虑。“所以说我这次是在赌博,和自己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赌注只会增不会减,就如韵琳讲的一般,即使我们今天没有等到史蒂芬先生,大不了和其他几个公司回到同一起跑线。一个不会输的赌博,实在令人兴奋。” “不过,似乎今天我的赌运不错!”随着袁婧透露着坚定眼神的方向,沈若愚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美国人正推开侧门快步前行。 “若愚,在车子里等我。” 袁婧推开车门,自信地朝史蒂芬先生走去。 “史蒂芬先生,您好。我是盛隆集团的袁婧,目前负责和贵集团合作的项目。”袁婧优雅地向史蒂芬伸出右手。 袁婧的开门见山显然给史蒂芬造成不小的惊愕和叨扰,但立即这位身经百战的老者脸上流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伸手与袁婧一握,“袁小姐,你好。虽然我对能够认识你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感到万分荣幸,但显然今天并不是会客的好日子。” 对于史蒂芬的发难早在袁婧的意料之中,她的回答显得得体又大方:“我也知道史蒂芬先生您日理万机,但如果您能够拨冗给我半个小时听我为您解说这次我们的计划案的话,我想对您甚至gpw集团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袁小姐,史蒂芬先生行程已有了安排,请您……” 史蒂芬助手的话被史蒂芬伸手示意打住,史蒂芬先生思忖着,将大衣口袋里的眼镜重新戴上,正像他准备作决定的时候时常做的那样。 “袁小姐,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袁婧喜出望外,虽然只有十分钟,但也已经足够。 “但条件是你先听我说几句。” “那是当然。”袁婧赶忙附和。 史蒂芬点了点头,“如果我说完后,你还是坚持要说的话,我将会洗耳恭听。” 老者推了推眼镜框,虽然他的眼镜并没有滑落之虞,但这个小动作表明他已经盘算完毕,整个细节都已经清楚无比,他将像往常一样运用他清晰的思维和雄辩的口才给对手以致命一击。 “袁小姐,首先我对你的能力和智慧表示欣赏。能够知道我今天的行踪除了证明我们内部的工作出现漏洞外,就体现了袁小姐你在人际关系上的雄厚实力。获悉第一个还不难,能够猜到我会从侧门出来就是袁小姐你个人才智的体现了。” 袁婧微微低首,除了略表谦虚之外,她是高兴的。毕竟能够得到史蒂芬先生这样的精英人士的肯定,是对她工作的另外一种激励。 “可惜……”袁婧对他突转的话锋暗自惊讶。 “可惜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袁小姐你虽然赢了小战役的胜利,却败了整盘棋。其实,今天你来找我,本身就是个大错特错!” 袁婧从史蒂芬的眼中找到了一丝狡猾的笑意,这是那种老谋深算的人才有的眼神。而后者很满意他的对手已经陷入迷惘无措的状态。 “你那么聪明应该可以理解我们这次合作案为什么不和几大公司接触。我们只是希望单纯地凭借你们的计划案找到合适的合作者,所以,大家应该把所有的实力和时间都花费在这个案子上,而不是无聊的应酬。” “可是史蒂芬先生,我认为恰当的注解还是必须的。”袁婧仍然据理力争。 史蒂芬轻蔑一笑,“袁小姐,你是在怀疑我们gpw的理解能力吗?”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史蒂芬很高兴看到对手已经完全慌乱的样子,其后他笑得更加低沉,“袁小姐,你知道你们还有个巨大的错误在哪里吗?” 袁婧惊讶紧张的表情已经完全给老者以满足感,他低哼一声:“是你们的分裂!” “你和贵公司的另一位经理的职位之争我也有所了解,但这完全不应带到工作中去。难道你们都不顾及整个盛隆集团的利益吗?哦,天哪,我当时看到了什么?代表你们盛隆的居然有两份合作案! “袁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些行为有多少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恐怕更多的是自己能够荣升总经理之位吧?明明是同一间公司的人才,却为了私利各自谋算。坦白说,你们的计划案都不能让我百分百满意,你们为什么不合作呢?你们如此只会给其他公司以可乘之机。” “况且我们gpw今天来是找个忠实的合作者的,你们内部都学不会合作,居然就要和我们合作,难道袁小姐你不认为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吗?” 史蒂芬连珠炮似的反诘让袁婧频频倒吸冷气,全无招架之力。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如果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话,我会遵守诺言实现我的十分钟。”史蒂芬看了看表,他已经在这里花费了六分钟了。 袁婧缓缓摇了摇头,气馁得连视线都不敢聚焦在对方脸上。 “既然这样,袁小姐我们后会有期。”史蒂芬偕同助手走下台阶,“对了,袁小姐,你不必担忧我们今天的交谈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还是那句老话,我只看重你们的计划案。” 史蒂芬绕过袁婧的车,却在车前停留了几秒。透过挡风玻璃,里面的男子令他失神些许。 沈若愚见史蒂芬两人走了但袁婧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急忙下车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刚才的对话多少他也听到一点,他明白此时袁婧的心里一定五味翻滚。 听到沈若愚的声音,袁婧的视线渐渐聚焦在他的脸上。晶莹的泪包裹在眼眶中,呼之欲出却又不服输地不愿轻易掉落。扑到来人的怀中,让眼泪栖息在他的肩头,这样便谁都看不到她的脆弱。 “我输了,在这盘不会输的赌局上我败得一塌糊涂。”清早七点对于上班族来说还是刚起床的时间。而有个女子却已经在天河城国泰大厦前站了许久,引来路人的好奇一瞥。 袁婧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她只想静静地仰望这幢棱角分明的建筑。在这里两年多了她也不曾好好地观察它,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它是这一带最高的一幢建筑,难怪晨曦总是最先青睐它的玻璃外层。平时她见到的都是九点整人来人往的大厦,似今天那么早才知道原来定期都会有“蜘蛛人”赶在他们上班前把大厦的玻璃擦干净。 “我猜你还没吃早饭。”一个冒着热气的蛋饼递到她眼前,看到的是沈若愚傻气的笑脸。 “你今天好早。”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嘛。”沈若愚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食物,袁婧才接下。 袁婧正视他道:“若愚,我想辞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个决定第一个告诉他。 本来以为他会吃惊,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袁婧走到门前的阶梯上,率性地坐下,示意沈若愚也坐下。 “昨天史蒂芬先生那席话始终在我耳边回荡,我想了一个晚上不能入睡,一早便逛到了这里。”她叹了口气,苦笑道,“他说得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盛隆。我根本没想过要为这个公司做什么,我自始至终顾及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一开始进盛隆是为了向杜文翰证明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很好地生活,甚至还想过利用盛隆的势力来报复他。呵呵,多么单纯幼稚的想法啊。渐渐,是为了自己能够不断地升官发财,能够积累足够的商业资本待到有一天来打造自己的小王国。是不是又很势利?每次谈成一件生意,我不会在乎能为公司带来多少利润,而是先算一下这能为自己创造多少财富。现在,又为了个总经理的位子,和罗毅争得不可开交。史蒂芬说得没错,我太自作聪明了,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袁婧苦笑更甚,见沈若愚始终没有发话,不由打趣:“怎么?被我的丑恶面目吓得说不出话了?” “你真的决定走?”沈若愚盯着她的半边脸,语气中似乎有着淡定。 “是啊,或许换个环境会好一点吧。”袁婧侧过脸与沈若愚对视,“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吗?” 沈若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敢不敢玩个游戏?” 袁婧挑眉。 “如果是花你就留下,是数字你就走。” 她思忖了会儿,点头道:“好啊,因为我预感肯定会是数字。” 沈若愚抿嘴一笑,将硬币抛起,不停地旋转令硬币散发出金属的耀眼光泽,轻微的“嗡嗡”声清脆悦耳。他伸手临空一抓,将拳头放在袁婧面前。 袁婧看着拳头缓缓打开,她没来由地竟然紧张起来。 “是花。”沈若愚笑得沉静。 她舒了口气,也笑了,“愿赌服输,我留下。” 是的,硬币旋转的刹那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她还舍不得这个名利场,她还不甘愿输得如此一败涂地,她不能走得那么灰头土脸!现在,还不是走的时候。 但她好不服气,为什么他可以那么镇定自若,似乎知道她不会走? “你似乎不相信我真的要走,难道你以为我在说大话吗?我是真的可能走的。”连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质问显得那么孩子气。 他又笑了,这次开怀得露出一口白牙,“如果你真的不留恋这里的话,就不会大清早跑来吹冷风了。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玩这个游戏。我不太会说话,也没有办法劝你留下来,不过前提是你真的对这里没有感情。” 她讨厌他得意的笑,似乎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他明明是个憨憨的傻瓜。 “你刚才是在冒险。”她说的是实话,如果是数字,她会走,虽然有遗憾。 “不,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 “马后炮。”她笑骂。 他摇了摇头,把硬币递给她,“我从小就知道一切只有争取才能得到。” 她将硬币接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一个硬币,一面是花,另一面……仍是花。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袁婧将硬币紧紧地握在手心。 抬起头“蜘蛛人”仍在忙碌地工作着,对街的车站开始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夹杂着各式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她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体验到原来大都市的空气也可以如此宜人。将手中的蛋饼用力地咬了一口,不顾是否与身上的这一身行头相衬,顿时齿颊留香,是她喜欢的香菜味。 这里,也许真的有值得她留下来的东西。办公室内,袁婧将和史蒂芬先生相谈的内容简要告诉李韵琳,当然省略了她的尴尬和颓然。 “所以说史蒂芬先生对我们的计划案还不是最满意?”李韵琳并不知道袁婧内心的大转变,在她看来眼前的上司仍和平时一样的果断和决绝。 袁婧将计划案的副本递给李韵琳和沈若愚各人一份,“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们到底是哪里做得还不够?” 她将视线落在沈若愚的身上,他说得没错,她确实放不下,否则就不会把这个案子翻来覆去思考整晚。后者感觉到她的注视,对应的眼神中有着疑问。她回以淡淡的一笑,是感谢也是理解。 “这个案子我们从去年三月份就开始策划,从调研、统筹、宣传一路走来,计划案成型后也综合了各方面的意见再次修改,可以说交到史蒂芬先生手中的意向案是非常成熟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不足之处。”李韵琳直接将计划案放回了桌上,这本计划案她熟悉得能够从头背到尾,在她眼中它是完美的。 “韵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们的眼光太主观,往往一针见血的问题却被我们忽视了。” “你的意思是真有漏洞?” 袁婧轻轻将双手掌心相搓,“你别忘了,这次gpw愿意出资一亿人民币来投资百货中心是为了什么?是更大的回报!” “这个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的生意。” “嗯,但我们的选址……” “你是说我们选择的国贸旁边的那块地有问题?”李韵琳激动得直起上身。 袁婧走到挂板前,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两个字。 “交通?”沈若愚和李韵琳异口同声道。 “我懂了!”沈若愚兴奋道,“我们的问题就是高架的竣工!” 袁婧没有说话,但她的笑容已经证明他答对了。李韵琳迷惑地看着两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让若愚解释给你听吧,他领悟到了。” “是这样的。我们选择国贸旁的这块地,一来是因为它占地面积大,二来是因为它被规划在政府下一步重点开发的地域内,所以前景明朗……” “这些我都知道,你讲重点吧。” “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们都知道在百货中心落成前,新的高架也将竣工通车,构成交通的立体网络。” “对阿,这些不都是我们当初考虑到的吗?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袁婧左手轻抚自己的下巴,这是她的小习惯,“谁告诉我们高架会修建了?我们得到的只是小道消息,只是大家的自以为是,政府根本还没有对此发表明确意见。” 李韵琳恍然大悟后随即紧皱双眉,“那怎么办?明天我去次市政局?” “你以为市政局是市场吗?你问什么他们答什么。” “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 “当然不是。韵琳你忘了最近那边的时事了吗?”袁婧的笑容显得十拿九稳。 果然是合作多年的好友兼同事,一点即通,“你是说从动迁户下手?” “嗯,政府这次大规模地解决住房问题,偏偏从那块地着手。就算口风再紧,在说服那些钉子户时也难免不透出风声。”“那我明天就去找那些人家聊聊。”沈若愚喜欢袁婧运筹帷幄的样子,只有当她的眼中透露出熠熠的神采,那才是真正的她。 李韵琳刚要插话却被袁婧捷足先登:“不用,明天我亲自去。”她要以实际行动挽回败局。 “明天你们两个谁都别去。刚刚气象局发布警报,今晚会有强台风登陆,明天肯定是大风大雨的天气。” “我还是要去。哪次台风登陆不是大做文章的?你还怕我被刮走了吗?”袁婧自嘲地对着李韵琳挤眉弄眼。 “阿婧,这次不一样。”看袁婧已经穿外套要走的架势,李韵琳挡在她身前,“就算要去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袁婧将食指竖在李韵琳的唇上,“嘘。我决定了。如果真的出什么事的话,我会记得修改遗嘱,让你做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 “不是,阿婧,你听我说……” 轻巧地绕过李韵琳,袁婧在门边和大家挥手道别:“我先回家啦,养足精神才能和台风做斗争嘛,哈。你们别忘了帮我关灯关门,bye。” “你看她还有心情说笑。”李韵琳急得直跺脚,“你怎么也不帮我劝着她点?” 沈若愚笑着摇头,收拾起桌上的文件,“你说都没用,我说了还不是一样。” 李韵琳低声嘟囔了几句,抱怨道:“阿婧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她今天很奇怪。”摇着头便走了出去。 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她的照片,他捧在掌心用手指将玻璃上灰尘擦拭。韵琳说得对,她今天不同以往,她是下定决心的了。下决心要让史蒂芬先生刮目相看,下决心创造她在盛隆的另一个奇迹。所以不论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都会支持,并且义无反顾。 照片上的袁婧在笑,于是,他也笑了。一早八点,袁婧从家里出发坐公车来到目的地。韵琳没有说错,台风就如同气象局预测的一般昨夜便在本市登陆了。她还记得深夜被窗外的风雨声吵醒的情景,但是就如她坚持的,她还是准时在七点出门了。车况如她估计的一般糟糕,平时只要半小时的车程却延长了一倍的时间。天气却比她估计得还恶劣,从司机和不多的乘客的嘀嘀咕咕就可见一斑。一路开来不少地方都积水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细高跟,她暗暗祈祷那里可别积水。 谢天谢地,老天显然没有听见她诚挚的祷告,刚一下车,她便一脚踩在了水里。很明显,鞋里进水了,袁婧边一步步退到“浅水”区域边将直筒长裤小心地提起。她刚刚还在后悔穿了双高跟鞋出来和自己作对,现在她不禁感慨没有穿双更高来了。不错,高跷就更完美了。 心中还在自嘲着的袁婧在看到她即将涉足的路况后彻底没有了笑意。是,她知道这里是旧区没错,但也不用夸张到整条路面都积水吧?还是泥地? “啊,我的伞!”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阵强风袭来,袁婧手没握紧,伞便被打横吹了出去。 她急忙追赶那把跌跌撞撞的伞,连追了五六家店面才看到那把伞不再有运动趋势。刚要伸手却被人先一步拾起,袁婧抬头,那把被缓缓拾起的伞正好挡住那人的脸,她只看到他一身蓝色的雨衣以及上面大大小小的雨滴。 伞在她的头顶停驻,雨滴落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就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随着伞面的移动,她看见他刚毅的下巴,洁白的牙齿,弧度上扬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真诚的眼睛。 “你。”她已经惊讶得只能吐露这一个字。 他将她扶起,把伞交到她的手中,“当心,别再吹掉了。”他费力从雨衣内掏出一包纸巾,“你的脸都湿了。” “谢谢。”今天的她显得被动,“你怎么会在这里?”其实她的心里隐隐有个答案。 “哦,正巧路过,就看到你了。”他说谎的时候眼睛总会闪烁。 “是吗?”她不动声色,用纸巾擦着脸,“你没看见刚才我从56路下来的时候可狼狈了……” “你不是坐984来的吗?” 她微笑,看着他狼狈地不停傻笑。她的小伎俩换来他解释不清的支支吾吾,却让她的心里异常明白。 “呃……其实是李秘书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嘱咐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他又笑开了,似乎很满意这个蹩脚的借口。 “原来这样。”她见好就收,不想见他继续傻笑和淋雨,“你雨衣的帽子没戴好。”满脸的雨水沿着脸部线条汇集在下巴,她将纸巾还给他。 “那我们走吧。”她是不是应该干脆把鞋脱了呢? “好,我去推车。”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骑了辆车来。 “这个……”她纳闷地指着自行车。 “我想这是个老区,很有可能会积水。所以就想把车骑来,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可以把你推过去。” 他的表情很自然,似乎在他的脸上要找到傻笑之外的第二个表情是件困难的事。她就这么看着他,失神了几秒。如果她今天临时决定不来呢?如果她直接坐出租车长驱直入呢?如果这条路没有积水呢?有千千万万个可能可以不需要他这个人,他这辆车。他却为“她有需要的话”在大风大雨里不知等了多久? 他,真是个傻瓜吗? 第七章 “好了,船家,请渡我过河吧。”袁婧轻松地打趣着。 沈若愚将后座上的雨水擦净,待袁婧坐稳后,把着车把慢慢前行。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他早在见到她时就已经将裤管卷到小腿以上,还特意穿了双凉鞋来。 “你的帽子……”她提醒道。 “哦,总是被风吹下来。不管它了,反正已经湿了。”他头也不回。 她将伞移向他,“你靠后一点,我帮你打伞。” “不用!”他的坚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是说你自己撑着就好,没必要两个人都淋湿的。”向她传达了个安心的笑容后,他继续推车。 她拗不过他,只能打着伞看着他在前面推车的背影。袁婧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爸爸也是这么在下雨天推着自行车载她走过街上的积水,也是将唯一的一把伞打在她小小的头顶,也是如此安心的笑容。 她怎么会把沈若愚和父亲联想到一起了呢?她轻轻晃了晃脑袋。 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昨天韵琳的劝阻是正确的,这么恶劣的天气干什么都会事倍功半,是她太急功近利。他当时的不言不语,她以为是无声的支持。原来她错了。他其实在当时就打算这么做了。 鼻子有些酸,她笑着使劲眨着眼睛,被人关怀的感觉真的好温馨。 “若愚。”声音有些闷闷的。 回头的是一张聚满了雨水的脸庞,前一秒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后一秒的雨水便重新扑向他的脸庞。雨水太密集了,他不得不垂下了眼睑或者使劲地眨眼,来看清前面的路况。或许是感冒了吧,他不时地吸着鼻子。抿紧的双唇仍然有着深深的唇纹,就像他眼角的笑纹一般。只有迷人的笑容,才会聚积纹路。她第一次发觉,原来他长得还不赖。 “我们回去吧。” 坚定的声音中透着笑意,最后蔓延到了她的眼和嘴。袁婧跳下后座,无视沈若愚惊讶的低喊,举高手臂努力将伞罩在他的头顶。让裤子和鞋子见鬼去吧,偶尔玩水也不错。 “你长得那么高干吗?罚你撑伞。”她噘起嘴硬将伞柄交到他手中。 这场仗她输了,却输得心甘情愿,是他的宽容和无私击败了她的固执和幼稚。整个公司都陷入极度的紧张状态,员工们知道现在他们的老板就像喝了整筒的炸药,哪个笨蛋如果点燃了导火线,那么他们全都将成为炮灰。所以,经理的那扇桃木门还是别敲为妙。 “何止啊!”方涵特意将尾音拖长,“我说我们经理现在本身就是剧毒,身上签着几个大字——生人勿进!” 在一片赞同声中,john的餐刀已经重重地落在一客五分熟的牛排上,既狠且猛,把旁边吃着蛋炒饭的陆友侨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从今天起到下周gpw集团的新闻发布会为止,大家可要小心了,别贸贸然送了卿卿性命。”john边露出魔鬼的笑容,边故意用餐刀与餐盘摩擦制造出“呲呲”的噪音。 “要我说啊,gpw的史蒂芬也真是的,他是来谈公事的,又不是做间谍。用得着将自己的落脚点遮掩得那么隐秘吗?害得我们连送份新企划案给他,都投送无门。”mandy气不打一处来地将一杯柠檬水喝完,“才会连累我们看到袁经理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唯恐惹祸上身。” “若愚,你在经理身边,有没有得到点什么口风?”陆友侨用手肘顶了顶一边的沈若愚。 “和大家知道的一样,对于现在的情况经理确实挺着急的,就希望能够早日打听到史蒂芬先生的宾馆,把企划案交给他。”沈若愚的回答令急于在午餐时间探询八卦的众人顿时失了胃口。 “如果那么容易找到,还着什么急啊。” “我听说啊,除了我们别的公司也在全广州地找这个老头呢。他到也挺能耐的,难不成还会隐身术?” john的调侃引来阵阵笑声,算是让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同事们减压少许。 mandy的丹凤眼一一横扫诸位同事,“如果这次谁能找到史蒂芬,帮经理把这件事办妥了。我看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岂止啊,如果是哪位男同胞,说不定我们经理还愿意委身下嫁呢。” 又是一阵哄笑。茶余饭后对上司的调侃成了高压政策下的一点自娱自乐。 午餐八卦时间即将结束,众人起身准备迎接剩下的四小时工作时间。 “友侨,你的‘黑蛋炒饭’还没吃完啊?小心回办公室晚了,经理就真把你变‘黑蛋’直接‘炒’了。” “咳咳咳……你……你……毒……咳……” 方涵的警告害得陆友侨当下严重呛到,但比呛到更恐怖的是,他更担心袁婧真让他卷铺盖走人,赶紧小跑步赶上众人,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掐住方涵的脖子。一回到家,沈若愚鞋也没脱,冲进房间便开始翻箱倒柜。不消多少时间不大的房间就被他塑造得“焕然一新”,凌乱得可以媲美罪案现场。每个抽屉都被彻底地搜查过,每个衣服口袋也被淘空了,就连床上的席梦思都被翻了个身。 沈若愚从床底钻出来,关掉手中的手电筒,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尘,只顾坐在地板上环顾四周,查找还有哪处漏网之鱼,口中不停地嘀咕着:“到底放哪里了?” “难道放在派潭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明天就赶回老家。 正在沈若愚胡思乱想之际,门铃突然响了。 “来了。”下意识地刚应完门,他便想到可能是房东太太来了。如果让那位有洁癖的老太看到房中如此光景,恐怕他今晚就要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正当他考虑开是不开,是整理完再开还是怎样,门铃声有节奏地再度响起。 算了。沈若愚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拧开门锁,准备迎接房东太太的惊呼和责备。 可是,这次吃惊的人竟然是他,沈若愚。 “不请我进去吗?”来人显然对他的惊讶有所准备,满脸堆笑地为自己解围。 “哦,当然,当然。史蒂芬先生,您请。” 是的,来人就是gpw集团的史蒂芬·谢尔顿,那个全世界都在找的人竟然主动来到他家的门前,让他如何不惊讶? “在大扫除吗?”史蒂芬面对一屋的狼藉有点哭笑不得,“还是被小偷光顾了?” “大扫除,大扫除。我……刚刚吸完尘。”沈若愚尴尬地将沙发上的东西搬到一边,先腾出地方让史蒂芬坐下。 史蒂芬对着地上一大摞衣服挑了挑眉,衣服也需要吸尘?天才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你是在找我吧?” “你怎么会来找我?” 坐定后,对于两人的异口同声解除了不少冰冻的气氛,沈若愚笑着先点头,“是的,您很难找。” 对于沈若愚的评价史蒂芬不置可否,“知道你要找我,我就来找你了。” 如此玄机的回答更让沈若愚如置身云雾之中,他紧锁的双眉代表了提问。 “哈哈,你们盛隆动用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精力和人脉,如果我还不知道你们在找我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我聋了。” “但你要知道,即使如此,你们要找到我仍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史蒂芬环顾了一周如同被洗劫过的房屋,突然灵机一动道,“你不会就是在找那张纸吧?” 沈若愚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不过,现在不用了。” 史蒂芬这次的大笑使得沈若愚也羞赧地笑了起来,“当年我写地址给你的时候,你一定没有想到会有派上用处的一天吧?” 沈若愚一笑带过史蒂芬微微的嘲弄,当时他确实没有想过会再次遇上这个美国老头,更别提主动来找他了,“任谁也没有想到您早在多年前就在广州秘密置房,当所有人都在宾馆的服务台上重复您的名字时,您正坐在家里自在地看着电视。”对于沈若愚的夸奖,史蒂芬不是没有得意的,他摸了摸修剪整齐的胡子,突然叹了口气:“你能够狠心地不来见我,我可实在想念你很很啊。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沈若愚虽然知道他的自怨自艾中夸张成分居多,但还是心有歉然,“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拜访您。” “这可是你说的,我会好好记着的。”史蒂芬兴奋得将右拳击在沙发上。 “您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沈若愚将冲好的咖啡放在茶几上。 “你们要查我不容易。我要查你可简单许多了。”史蒂芬啜了一口咖啡继续道,“那天在广播大厦门口看见你给盛隆的袁小姐开车后,我就一直纳闷,不知道你是改行做了司机,还是投入了盛隆旗下。结果我让助手一查才知道,原来你给那位袁小姐做助理。 “唉。”他摇着头,将手指有节奏地在腿上敲击着,“如果你当年答应我的提议,恐怕现在代表公司来广州这一行的就是你了。可你却回绝了我,反而去盛隆小小一个分公司打下手。我实在不明白……” “史蒂芬先生,您误会了。情况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沈若愚语气中的诚恳让史蒂芬愣了下,随即表现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今天来就是想了解这件事的,当初你拒绝我是因为不想进入商海,那今天你在盛隆又是为什么呢?”史蒂芬的脸有点涨红,声音有些洪亮。他确实很介意其中的原因,难道这个当初他欣赏乃至想收归手下的年轻人只是在欺骗他?他不能忍受别人的欺诈,更不能释怀自己的错误判断。 沈若愚神态自若地将杯中的绿茶饮去一半,“这个故事有点长,如果史蒂芬先生您今天晚上没有其他安排的话,就请容忍我的嗦,将这个故事听完。” 史蒂芬微笑着接受他的提议:“孩子,说吧,今天晚上的时间都是你的啦。”这个年轻人仍然像若干年前一样的不卑不亢,他相信接下来的解释肯定能够让他满意。 讲述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对沈若愚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他讲述着如何来到广州、怎么会进盛隆的经过,话语朴素而自然,逐字逐句地讲述着其中的因由。史蒂芬坐在沙发上用心地听着,不停地用食指抚摸着他那两撇漂亮的胡须。当沈若愚讲完之后,他克制着内心的笑意,前去拥抱他年轻的朋友。 “真没想到原来会是这样,真是,真是……”这位中国通此时也词穷了。 “乌龙。”沈若愚提醒道。 “是是,真是乌龙!”两人相视而笑,“如此说来,你会离开盛隆?” “嗯,应该是不久之后的事,我还是不太习惯商场上的环境。”仍然是同一个原因,当年这个原因拒绝了他的邀请,当下还是这个原因使他原本想说服他跳槽的念头顿时变得毫无意义。 “对了,史蒂芬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关于盛隆?” 沈若愚点头。 “和那位袁小姐有关?” 他继续点头。 “也是你翻乱整间屋子找我地址的原因?”史蒂芬的笑容已经有丝诡异神情。 他再次点头。 “我懂了。是意向书的事吧?” 沈若愚拿出新制作完成的意向书递给史蒂芬,“我知道这么做是会违反你们公司的规定,但是我们希望能够做到最好,我不认为追求完美也是一种错误。” 史蒂芬盯着沈若愚的双眼,表情异常严肃,转而笑了起来,“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说。”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夹,随意地翻了几页。 沈若愚长叹了一口气,他原先还以为让史蒂芬先生接受新的提案会是件困难的事,没想到如此容易。 xs8@xs8 “哇!”史蒂芬惊呼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惊魂方定的沈若愚又紧张了起来。 史蒂芬摇着头不可思议道:“若愚,请告诉我。那位袁小姐会读心术吗?这份意向案正好弥补了始终困扰我们公司的几项漏洞。真是太神奇了。简直是pefect!” “她……”沈若愚抿嘴思量了会儿,“确实很能干。” “岂止是能干,简直是一点就通。”史蒂芬不无感慨道,“不过袁小姐最聪明之处就是将你收作其下。这是我嫉妒都嫉妒不来的。” “您太抬举我了。” “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份新企划怎么会到我手上?如果我没拿到这份文件,呵呵。”史蒂芬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坦白说,在看这份企划之前,我已经初步决定和嘉丰合作。不过现在我恐怕要改变初衷了。所以,应该让袁小姐好好地感激你才是。” “我只是拿了工钱做分内的事而已。”沈若愚说得很实际,但他的思绪很难不想到袁婧。如果袁婧知道新的企划已经送到史蒂芬手中,一定会安心一些,不再每天愁眉不展。但是,他并不准备告诉她,也不准备让她知道他和史蒂芬是旧识。 “好了,朋友,我要走了。你给我的文件我可要回去好好地看看。” 把史蒂芬送到玄关处,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拍了拍沈若愚的肩头,“虽然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是若愚,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当下面的话是以我私人的名义来关照你这个小朋友的吧。” “怎么了?”看史蒂芬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 “在盛隆小心你们的董事长,盛涯。”gpw集团关于决定中国内地合作伙伴的新闻发布会晚七点在君悦酒店最大的会场进行。会场内提前便挤满了记者和各大公司的执行人员,袁婧和沈若愚以及李韵琳也落座在gpw事先布置好的位置上。 “坐在第一排的就是这次有意向和gpw合作的几大公司的总裁或者是执行总裁。”袁婧为其他两人介绍道,“坐在左手第三个的就是我们的董事长盛涯,他右边的那位是……” 这是沈若愚第一次看到盛隆集团的董事长,虽然相隔五六排的座位,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这是个精力充沛并且老于世故的老者。老式的手工西装穿得一丝不苟,胸口的口袋上的手帕折得整整齐齐,露出漂亮的一角。他和史蒂芬一样都是走过商场上风风雨雨的老将,只是他比史蒂芬多了几分严肃。 “若愚,韵琳呢?” “她去洗手间了。” “哦,我怎么不知道?”她有些纳闷。 “你太关注前排的情况了。”他声音里有着隐隐的笑意。 “哦,我是想看看能不能从gpw集团的人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不知道我们这次……” “经理。” “嗯?” “你今天话很多。” 终于发现异样的袁婧,扭头一看便看到连眼角都在笑的沈若愚。 “嗯哼,你是在笑我吗?” 对方很配合地用力点头终于也使袁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今天是挺紧张的,毕竟努力了那么久马上就要公布结果了嘛。”似乎在他面前她不需要隐藏什么,他不会嘲笑她的软弱,也不会讽刺她的假装坚强。 “既然努力过了就无愧于心,我相信会是个好结果的。”沈若愚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笑容。 “话虽如此,但我们新完成的企划案还是没有送到史蒂芬先生的手中。”她的声音中不无惆怅。 沈若愚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如果觉得遗憾的话,就算公布了结果,我们一样可以拿给史蒂芬先生看。就算不能改变什么,至少我们的努力能够得到肯定。” 袁婧看着他良久,突然不可自抑地轻笑起来。推开他的文件夹,从随身的公文带里也抽出一份相同的企划。 “我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想这么干。”袁婧凑近沈若愚小声道,“不过我更想看看那个美国老头后悔的表情。谁让他不选择我们的,哈。” 由于她刚才的突然凑近惹得沈若愚双颊熏然,幸好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里,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她还是渴望胜利的,从今天特意盘起发束便可见她不希望失礼于会后的酒宴,她更期待在胜利者的筵席上端起那澄黄的高脚杯吧。他知道为了能够换得她的笑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希望看到稍后她能笑得更加灿烂。 “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李韵琳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傻笑着,“你们看,司仪来了。” 果然,当地电视台知名的财经界美女主播盈盈上台,宣布新闻发布会的正式开始。 经过一连串的相关介绍和活动后,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了。只见史蒂芬先生站在主席台前,手持一个密封的白色信封。 “经过对所有公司意向书全面以及权威的评估后,这个信封里装着的就是我们gpw集团通过董事会投票产生的中国合作伙伴。现在,我将它拆开……” 拆信刀与信纸摩擦产生的轻微声音透过麦克风,此时竟成了全场最清晰的声响。 “现在,我宣布,成为我们gpw集团中国内地投资合作伙伴的是……盛隆集团!” 一秒的静谧后爆发出了如雷的欢呼声,掺杂着各类叹息声、咒骂声和不屑声,记者们手中的相机对着史蒂芬和盛涯的握手不停地按着快门。 袁婧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竟然胜了,在史蒂芬对他们的意向书大加批评后,对她的能力大加否定后,他们竟然打败了所有竞争者脱颖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但是周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我们赢了,你听见了吗?是盛隆!”袁婧欣喜若狂地重复着,一把抱住了沈若愚,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之际便转身和韵琳拥抱。 半抬起的手臂证明前一刻伊人在怀,她身上的体温还来不及传达给他,便已经离开。虽然只是礼貌性的一瞬,但沈若愚仍然自我满足地傻笑着,直到会场重新安静下来。 “喂,若愚,坐下。”袁婧拉着沈若愚的衣角将他唤醒,这个傻瓜不知道他的呆立着已经引起全场的注意了吗? 回过神来的沈若愚赶紧坐下,发现台上正在进行两大集团的签约仪式。一阵掌声之后,主办方邀请大家参加稍后的酒宴。发布会上的各大公司的人员走了大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好的风度在迎接失败的同时,还要假意笑脸恭贺胜利者。但杜文翰显然是个中翘楚,即使输了他也要输得有风范,难保下次的胜利不是从这次的失利中得来的。虽然,他心中深埋着不甘和记恨。 袁婧是看到杜文翰朝自己走来的,以往她要不就是转身走开,要不就是对着他冷嘲热讽。但今天她既不想躲藏,也不想攻击,她突然觉得面对他自己已经能够很平静了。 “恭喜你。”杜文翰伸出手掌,诧异于袁婧竟然很自然地将手与他相握,但除了惊讶他心里更多的是有了些期待。 “你今天穿得很漂亮。”虽然仍然是得体的职业装,但剪裁合身的立领小西装,将她的身材衬托得近乎完美。立领的设计更是将她优雅颀长的“颈致”展现在众人面前,挽起的盘发更是增添了女性的柔美气质。 袁婧轻轻呷了口手中的香槟,第一次抬眼睨了眼杜文翰。真是言语无趣!害得她连句“谢谢”都懒得说,她以前怎么会执迷于这样一个人? 吃了闭门羹的杜文翰显然并不死心,正要再寻话题,却见袁婧端起酒杯向远处作势敬了一下,说了声“失陪”便翩然而去。不远处,史蒂芬和盛涯正热情地和袁婧打着招呼,两家“胜利者”齐聚一堂,不时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杜文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大厅。今天他输的一定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那时他要袁婧知道冷落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别人都在里面喝香槟,就你喜欢在外面喝冷风。”好不容易从一大群道贺的人中抽身却发现沈若愚不知去向,在会场兜了一大圈后才在阳台上发现他的身影。 “里面人太多,我不会应酬,帮不了你。李秘书应该能帮上你的忙。”沈若愚将视线从夜色中调转回她的身上,发现她双颊熏染着红晕,“你喝酒了?” “有那么明显吗?”袁婧将手心贴在脸上,吸取掌心的冰凉,“高兴嘛,就多喝了一点。不过你放心,我还没醉。”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亲密,有点像情人间的解释,袁婧羞赧地别过脸。但心中的喜悦令她还是忍不住急于与他分享。 “你知道吗?前面史蒂芬先生在董事长面前夸奖我们的企划,还跟我聊了一会儿其中的具体事宜。当时罗毅也在现场,你没看见他那尴尬的表情。他就像隐形人一般,从头至尾没人搭理他。”说到方才的得意袁婧笑得得意忘形,还特意皱起了小巧的鼻子,小女人姿态展露无遗。 沈若愚自然地用食指向她的鼻梁刮去,“有那么开心吗?” 食指还停留在袁婧的鼻梁上方,两人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四目痴痴地纠缠着,就如同对方的眼中隐藏着上古的宝藏,深不见底,想要探询却害怕粉身碎骨。袁婧先逃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来便用掌心冰凉自己已然滚烫的双颊。 沈若愚也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的神经大条。 “呃,我的意思,呃,其实是,看来我们的企划很成功。”为自己总算能够完整地说完一句话,沈若愚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他一提醒,袁婧的怀疑压倒了羞涩,“不过这次有一点很奇怪。很明显,史蒂芬先生是在看了我们新的企划案后才决定和我们合作的。他和我交流的事宜也是新企划中的事项。但问题是,是谁把企划交给史蒂芬先生的?他是如何得到我们的新企划的?” “呵呵。”沈若愚干笑了几声,“这倒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不管是谁牵的线搭的桥,只要最后史蒂芬先生拿到了不就可以了吗?” “但你不觉得整件事情很蹊跷吗?如果……” 袁婧的话被一个稚嫩的童声所打断:“哥哥,姐姐,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呜呜呜。” 一个貌似五六岁大的孩子拉着沈若愚的裤管,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尽是渴望。 沈若愚一把抱起孩子,“不哭哦不哭,来告诉哥哥。怎么回事?” “今天我和爸爸妈妈来看新娘子的,本来我想偷偷溜出来玩的,却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孩子将脸埋在沈若愚的怀里,不停地抽泣着。 袁婧敢发誓,她看到这个小鬼在偷笑。 “可能是来参加婚礼喜筵的宾客。我们到服务台看看今天哪里在办喜事。”沈若愚对袁婧提议道。 袁婧走上前,拍拍孩子的脸蛋。一滴眼泪都没有,小鬼装哭倒装得挺像的。 “原来你迷路啦?”袁婧眨着眼睛假扮纯真,“好可怜哦。” 孩子嘟起了小嘴点了点头,哈,又一个傻瓜上当了。 “若愚,太好了。这个小孩那么白白胖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哼,跟她玩角色游戏,他还没出师呢。 “什么?”沈若愚无法明白袁婧的意思。 “你把他抱紧点,别让他溜了。”哈,小鬼已经在害怕了。 “你在说什么?要不我自己去找他父母好了。” “嗯,也好。看看他爸妈还有没有小孩子,一起拐来卖钱!”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孩子用力地蹬着腿,沈若愚无奈只能让他落地。 一下地,孩子便朝着他们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又叫又跳:“一个笨蛋,一个坏蛋,绝配绝配!” “你这个小鬼,装哭骗人还那么大声,看我不打你屁股。”袁婧作势要上前抓她。 孩子先一步跑了开去,“你那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你,你,有本事别跑。”看着孩子转眼不见了,袁婧气得只能频频跺脚,“你还笑?” 既然被发现了,沈若愚干脆笑出声来,那个小孩太可爱了。 “你笑什么啊,那小鬼不也骂你笨蛋吗?”五十步笑百步的家伙。 沈若愚笑得只能不停地摆手,表示他笑得不行了。 好,不能和小鬼计较,就都朝你计较了。袁婧对准他的小腿就是狠狠的一脚,哼!让他再笑话她。 那厢,可怜的男人只能吃痛地跳着脚,眼看始作俑者整了整衣衫趾高气扬地步入灯火阑珊处。 第八章 “这是这个星期的第六束郁金香了。”李韵琳将花放在袁婧的办公桌上,“还是和以往几束一样没有卡片,快递公司那儿也没有任何信息。” “那就和往常一样处理吧。”袁婧投给韵琳一个“你明白怎么处理”的笑容。 李韵琳回以“ok”的手势,抱着花退出袁婧的办公室,“看来又要便宜外面那群单身汉了。” “阿婧,你知道黄色郁金香的花语吗?” 袁婧停下手头的工作,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美丽的秘书将如何语出惊人。 李韵琳神秘一笑,“绝望中的希望。” 袁婧会心一笑,“我知道。”走出仍然灯火通明的办公大楼,走进一片华灯初上的夜景。袁婧不是没有钱买车,她也手持驾照,但她更享受步行带来的快乐。工作时有公务用车,必要时满街的公车和出租车可以带她到任何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地点。驾驭车辆虽然可以带来风驰电掣的感觉,但永远只是和机器打交道,眼前一切景象都要透过一块厚厚的挡风玻璃。 今夜的风有些猛烈,听说冷空气要南下。袁婧将大衣的纽扣都系上,抵挡一阵阵的寒风。街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即使满街灯火辉煌,但他们还是要赶往心中的那一站灯火。冬日里,情侣们互相依偎,女孩子将手伸进男朋友的大衣口袋,男孩子将女孩子的手提带提在手上,宁愿自己的手冻得通红。袁婧为他们的甜蜜而祝福,看着他们的幸福,她的脚步也轻盈许多。 “嘟嘟。”一片车灯打在她的身上,一辆蓝色积架跑车停在她的身边。 “阿婧。”杜文翰下车将一束黄色郁金香递到她的面前。 “有什么事吗?”双手依然插在大衣口袋中。 杜文翰尴尬地将花垂下,“能赏脸一起晚饭吗?” “对不起,我没兴趣。”她回答得决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看着她从身边越过,杜文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阿婧,给我个机会。” “请你放手。”袁婧的口气冷漠中透着坚定。 “你是在害怕吗?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了。” 袁婧使劲挣脱着却发现徒劳无功,“杜先生,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就算我对你害怕得不得了,行了吧?你可以让我走了吗?” “阿婧,你别这样,我知道自己错了。” “你放手,你简直莫名其妙!”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一名巡逻警察的加入,使得袁婧得以甩开杜文翰的手。 “这是你们的车?”警察指着那辆积架,“你们知不知道这里不能停车?” “警察先生,这不是我的车,这里的事也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以走了吗?”袁婧倨傲的态度让警察都为之一愣。 “对不起,警察先生,我女朋友在和我闹别扭。我们马上就把车开走。”杜文翰一把搂上袁婧的腰。 “你干什么?”袁婧双目圆睁。 “阿婧,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次机会。” “好了,好了。”警察不耐烦地挥手,似乎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你们赶快把车开走,如果还要在这里闹的话,就请你们到警局把话讲清楚。” “你……”面对这么妄下判断的警察,袁婧也无可奈何。 “有什么话我们上了车再说,好不好?”杜文翰轻声道。 袁婧的视线在杜文翰和警察之间游走,叹了口气后不甘愿地登上杜文翰的跑车。 杜文翰上车后发动引擎急驰而去,空留警察先生还在原地嘀咕:“这些有钱人就是喜欢吃饱了饭瞎折腾。”“是不是我陪你吃了这顿饭,你就不会再来骚扰我?”袁婧努力压抑着怒火。 “阿婧,我从不想对你造成困扰。”杜文翰的眼神看来真挚无比。 袁婧冷冷一笑,“我所指的当然包括你的花。” “喜欢我的花吗?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黄色郁金香了。” “是吗?”袁婧的回答毫无感情。 杜文翰有些失望地不再言语,他本来希望能够借助昔日的感情来重新赢得佳人,不过似乎她并不想重温过去。不过,他对自己今天的安排有信心,他相信自己还是能像从前一样掳获袁婧的芳心的。 “又过桥又高架的,你的餐厅不会太偏僻吧?我怕打车回家不方便。”袁婧的不耐烦全都表现在脸上。 “晚饭后当然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就好。” 对于她的拒绝,他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的,隐隐还有一丝怒气,很久没有人如此挑战他的极限了。 “到了。”杜文翰绅士地拉开车门请她下车,“希望你会喜欢这里。” 袁婧不明白他溢于言表的得意代表着什么,但当她踏下车门的那一瞬便愣住了。她明白这样会让这个男人很得意,但是她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眼前全透明的玻璃建筑像是散发着光芒的瑰丽水晶宫(我要建一个餐馆,它的四周是玻璃,能够一望无遗。)。 餐馆的正门上是用楷体书写的“渡缘”。(餐馆的名字一定要起我们名字的谐音,叫什么我还没想好,留给你好了。)。 门前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是黄色郁金香(门前一定要栽我最喜欢的黄色郁金香,因为它永不言弃的花语“绝望中的希望”。)。 随着杜文翰走进餐馆,袁婧就像个亦步亦趋的木偶,或者是初进神秘园的爱丽丝,每一步都那么不真实。 服务员拉开大门,一阵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其间。(我一定要用栀子花的清香剂,让每个顾客一进门就可以闻到这种“家”的味道。) 小提琴的弦已经架上,悠扬而熟悉的曲声令她心惊,女歌手已经缓缓走上了台前。 “爱就爱就心甘情愿,总是难忘现在和以前,谁是谁非都不要亏欠,全心全意天天年年。爱就好像昙花儿一现,稍纵就会消失不见,幸福在一线之间,有苦涩才有甘甜。你甘愿就不能自顾尊严。委屈在所难免,千万不要踌躇不前。想他,想他就去吧。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走吧,跟他海角天涯。是缘,就会完完全全,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袁婧的泪夺出了眼眶,一切都那么似幻似真。她还记得从前自己的那个梦想:“一定要有个古典长相的女孩在我们的餐馆里吟唱陈淑桦的《生生世世》,我才不管别人是不是笑我老土呢。” 杜文翰把她引到中间的一张桌子落座,侍者推来一辆花车,满车的黄色郁金香。他从其中抽出卡片交给她,袁婧迟疑着接过,上面的字迹她认得。 “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是她喜欢的一首歌名,她的泪落得更凶。 杜文翰看着袁婧掉泪,温柔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是容易被梦想感动的生物。他很聪明,记得她们的梦想,或者说,幻想。 “阿婧,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要让情侣们能在我们的餐馆中看到满天的繁星。” 袁婧幽幽地看着他,只见他轻按手中的遥控器,顶棚竟然缓缓向两边移开,黑丝绒般的天际展现在她的眼前,浩瀚渊博,如她当年想象中的一样美。虽然,今夜没有星星。 杜文翰走到袁婧面前,将她揽入怀中,这次,她没有挣扎。 “喜欢我为我们的餐馆起的名字吗?” 袁婧没有回答,只是畅快地让自己落泪。她知道,今天的眼泪是为了祭奠年少的青春、爱情和梦想。青春虽已不在,爱情也已幻灭,但她很欣慰能看到当年的梦想成真。不论这个曾经伤过她的男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目的何在,但她已经彻底原谅他了。她,无法再去恨一个自己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即使,爱,已不在。因为,爱已不在,她也无须再恨。 “阿婧,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杜文翰对答案十拿九稳。 袁婧抽出他的怀抱,擦干眼泪,突然笑了起来。 “谢谢,真的谢谢。” 他要的不是感谢。 “阿婧,以后我们一起经营这家餐馆,我做老板,你是美丽的老板娘,让每个顾客都羡慕我们。”他又握住她的手。 袁婧抽出手,平静道:“文翰,我们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很感谢你今天让我回忆了当年的美好。可是,这些都过去了。” “不会的,阿婧,你骗我。刚才你明明很激动,你、你难道就不怀念我们美好的过去吗?”杜文翰瘫在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怎么和他预计的不一样?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了。” “曾经的我们就像所有力争上游的年轻人,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能够给对方最好的一切。所以我们拼命发愤,边受着老板的气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袁婧环顾着梦想中的空中楼阁,轻笑了下,“但当梦想变成现实,我才发觉玻璃房子太冰冷,房前的郁金香过不了冬天,栀子花的香味确实和厕所的香气好相似,广州的夜空星星少得可怜,而《生生世世》也真的过时了。” 叹了口气,吸进的全是呛鼻的栀子花的香气,“或者你会说我现在一点都不浪漫了,也许老了吧。如今我才体会到,只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根本不用富丽堂皇的餐厅,即使只是热气氤氲的路边摊也会觉得很温暖。”说完,才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不禁轻蹙了下眉头。怎么会突然联想到那个笨蛋了呢? 杜文翰则一心沉浸在自己落败的阴影里,不敢置信袁婧居然不肯回头。他为了她大兴土木,就是为了能够看到她再次笑意盈盈地偎在自己怀里,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应该感动得马上点头答应吗?怎么会说他们已经过去了呢? 应着突如其来的“砰砰”声让袁婧抬头望见满天缤纷绚烂的焰火坠满了静谧的夜空。 “没想到连这个你也记着。” 事先安排的焰火本来是为了见证他和袁婧重修旧好,现在却在冷冷嘲笑他的失败。 没意识到杜文翰异样的袁婧仍在径自说着:“原先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背叛的,但现在才发觉我早就不怪你了。今天,至少证明了我们以前确实真正地爱过彼此,我想那也已经足够了。” 恍然大悟的杜文翰突然抓住袁婧的双臂道:“我懂了,阿婧,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袁婧奇怪地望着眼前双目中充满了血丝的杜文翰,他弄痛她了。 “你还在怪我和ivy结婚是不是?我对她没有感情的,如果你肯等我的话,我会和她离婚,我会!阿婧,到嘉丰来帮我吧,我离不开你。” “你在说什么疯话!”袁婧使劲挣脱掉杜文翰的控制,“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破坏你的婚姻。” “呵呵,我懂了。文翰,我还是不够了解你,我以为你是出自真心的。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你希望把我从盛隆挖走的蓄意安排。那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目前还不想离开盛隆,更不会到你公司听候你的差遣。” 被说中心事的杜文翰脸上阴晴不定。 “今天的晚餐不用吃了,我已经饱了,谢谢招待,不必送了。”袁婧抓起包朝门口走去。 在门口她再次环顾了下这年少的梦想,将它们深深地印记在脑海之中,和那些回忆一起安静地躺在曾经的幸福里。然后,毫无留恋地大步走了开去。 “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杜文翰不停地自言自语着,紧盯着门口的表情使侍者也不寒而栗。 “为什么?”杜文翰端起一把椅子朝玻璃砸去,伴随着侍者的声声尖叫,防化玻璃整块地卸下,如水晶一般掉了一地。 “阿婧,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被爱人抛弃的滋味,原来是那么的苦涩和欲哭无泪。一家颇具知名度的日本料理店的包间内,两个男子盘腿相对而坐。包间内一名日本艺妓正身着菊花和服翩翩起舞,一曲舞罢,男人将小费塞给女人并示意她可以离去。 “其实,你没有必要遣她出去,这家店的艺妓都是如假包换的日本人。不用担心她们会透露我们的谈话内容。”杜文翰端起瓷杯将其中的清酒饮尽。 罗毅赶忙为杜文翰斟酒,“我也是以防万一,毕竟事情败漏的话,我们都不好过。” 杜文翰轻蔑地一笑,“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罗毅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推向杜文翰,“盛隆今年的年度报表全在这里了。” “你拿到它也不容易吧?”杜文翰抽出其中的厚厚一叠纸张,翻看着。 “确实费了不少心思。”罗毅夹起一块生鱼片送入口中,“但你放心,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当然就更不会牵扯到杜总裁你啦。” 在罗毅得意的笑声中,杜文翰将带来的手提箱摆在矮桌上,密码锁清脆地被打开,满箱的美金令罗毅满意地点头。罗毅接过手提箱,重新锁上摆放在自己身边。 “杜总裁,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两人各怀心事,举起酒杯轻轻一碰。 “这下盛涯那个老头可有得受了,杜总裁你下手可别软啊。”罗毅想到盛涯现在对袁婧的器重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多年来为盛隆做牛做马,利用完了就往旁边一丢,还比不上一个后来居上的女人。他算是想通了,与其恳求别人的怜悯赐予你一官半职,还不如凭借自己的双手来赢得他应得的。 杜文翰垂下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意有所指道:“确实,盛涯也总算领教到罗经理的高招了。有些人,确实不能小觑。”这种会出卖主人的狗,他怎么会真心相待?难道还指望他回头再咬他一口吗?所以,他宁愿给他现金而不是开支票,让他握有一丝半点的证据。 罗毅冷哼了声:“这也不能怪我,是那个死老头的报应。” “罗经理,难道光让盛涯难堪,你就满足了吗?”杜文翰微笑起来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杜总裁的意思是……” “如果不是袁婧,罗经理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呢?” 罗毅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这个女人做事滴水不漏,要找她的麻烦恐怕不容易。” 杜文翰的笑意更深,“你们盛隆现在不是正有个天大的麻烦吗?” “你的意思是……将这件事嫁祸给袁婧?” “罗经理觉得这个想法如何?”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需要点破。 “好是好,不过操作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罗毅皱起眉来。 前面还道他是个聪明人,转眼却蠢顿如猪,杜文翰勾起手指示意罗毅靠近。 “袁婧身边不是有个白痴助理吗?利用起来可是正好。” “你是说沈若愚?恐怕,他对袁婧一心一意,说服不了。” “罗经理,这就看你的本领了。毕竟,没有人能够对钱不动心的。” “不错,不错。”罗毅笑得张狂,望着杜文翰优雅的一杯接着一杯。这男人也真够狠毒的,他以前和袁婧不是情人吗?现在劳燕分飞了,还要拼命踹一脚,如果袁婧知道了一定会很有趣。“老大,他醒了。” “嗯。” 迷迷糊糊中,沈若愚听到有人在说话。努力睁开眼睛,他才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废弃的仓库之中。偌大的黑暗中只有这里悬挂着一个橘红色的灯泡,这里应该很久没人问津了,透过迷蒙的光线,空气中尽是灰尘弥漫。 他只记得自己和往常一样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在一条小弄堂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一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貌就被击了一棍,醒来就在这个充满粉尘的地方了。 “沈助理,本来我应该以一个更礼貌的方式请你过来的。只是我对你是否愿意赏脸太没有把握了,所以你不会介意我这么做的吧?” 沈若愚用力想看清是谁在说话,但他始终躲在阴影里。他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捆在一张椅子上,身后居然还站着几个男子。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呵呵,原来你想知道我是谁啊。真该死,我怎么忘了自我介绍了呢。不过,我相信沈助理的记性还没那么差,不会忘记衣食父母的。” 火石摩擦的声音过后,一簇微弱的火苗照亮了说话的人。虽然光线很暗,但已经足够沈若愚看清了。 “罗经理……” “我就说沈助理很念旧的,怎么会忘了当初是谁引荐你进盛隆的呢。”罗毅跷起左腿,抽了口烟。 “罗经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明说。何必那么兴师动众呢?” 罗毅一个弹指,“好!爽快,我喜欢。既然若愚你那么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相信你也知道,最近公司里报表遭泄密的事是弄得纷纷扬扬。上面大有刨根问底之势,要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找出来。我今天请你来,就是讨论这件事的。” “难道你们怀疑是我偷了公司报表?”沈若愚的眉头不禁纠结在一起。 罗毅大笑了起来,起身将椅子拖到沈若愚面前后坐定。他凑近沈若愚的左耳,“你认为你有这个本事吗?哈哈……” 看着罗毅似疯子般地大笑,沈若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的陌生。 “难道,那个幕后黑手是你?”他小心翼翼道。 “啊。”罗毅故作惊讶状,伸手拍了拍沈若愚的脸,“别人都说你笨头笨脑的,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嘛。” 罗毅的嘲笑惹得沈若愚背后的几个男子也一起笑了开来。 此时沈若愚的声音听来却格外冷清:“罗经理,这件事是你干的也好,不是你干的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你抓我来干什么呢?” 罗毅对他的冷静充满了疑问,不知是他故作姿态,还是其他。一时之间,他倒不知如何应答。 “若愚,看起来你也是个聪明人。那我坦白跟你说,这次请你来其实是想你帮个小忙。”罗毅将烟头丢在地上,溅起的火星霎时绚烂着,将这个昏暗仓库的一角照亮。 沈若愚不言语,看着罗毅将他的话说完。 “我希望你能够将这个罪名嫁祸给你们亲爱的袁经理。” 一阵静谧,沈若愚只是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罗毅。罗毅第一次从这个小子的眼里看到了……深不可测。是的,深不可测,漆黑的眸子就像暗夜的深井,越看越戚冷,越看越绝望。这个小子怎么会带给他这种感觉?还是,他找错了对象? “说话啊你,哑巴啦?”沈若愚身后的一名男子先按捺不住,伸手对他的头就是重重一推。 沈若愚缓缓抬起头来,重新对上罗毅的双眼,但这次对方有些闪烁,“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 “为了钱,所有人都愿意铤而走险,不是吗?”听他开口,罗毅才缓了口气。只要肯谈,就有希望,看来这小子并不是完全的木鱼脑袋。 “袁经理平时待我们不错。” “当然,我给的价钱会比袁婧更不错。” 沈若愚点点头,轻笑道:“为什么是我?” 罗毅倒在椅子后背上,谩笑道:“给你个发财的机会不好吗?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袁婧待你不薄,你也理当涌泉相报,况且你又那么老实,谁都不会相信你会陷害她啦。除非,是她真的做过。”光是想象袁婧到时百口莫辩的神色,他就打心里高兴。“况且如果你不帮我指正袁婧,我自然还会找别人。只是让你白白错过了那么个大好的赚钱机会,不是很可惜?要知道这些钱,你做一年也不一定能拿到。” “要指正她也要有人相信,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沈若愚开口,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听他的口吻,似乎已经答应了此事,罗毅也算放下一颗心了。 “证据?哈哈,到时嘉丰那边也会说是袁婧卖情报给他们的,敌我两方都说是她,还需要什么证据吗?” “其实,这些都是你和嘉丰的密谋安排?” 罗毅警惕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需要回答我干或是不干?” “你不担心我回头去告诉袁经理吗?” “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罗毅一个弹指,沈若愚身后的男子更加靠近他,“他们会请你到医院去休息一阵子的,直到袁婧被赶出盛隆,或者锒铛入狱那天。” ……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沈若愚叹了口气,口中吐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一团团地凝结。 “罗经理,我有权说‘不’吗?现在,可以替我解开绳子了吗?” “那是当然。”罗毅一个眼色,身后的男子急忙上前解开缚住沈若愚的麻绳。 罗毅笑得奸诈,“你还真够狠心嗒?袁婧确实挺照顾你的。” 沈若愚回以温和的一笑,“罗经理,不是你教我的吗?所有人都会为了金钱前仆后继的。” 第九章 在盛隆集团最大的会议厅里,盛隆高层人员陆续走进其中,围坐在圆桌旁,等待他们最高执行人员的到来。 “若愚,你到外面等我吧。这个会议你可能不能参加。”袁婧在门口交代道。 “为什么不能参加?袁经理不会是心中有鬼吧?” 紧随其后的罗毅的一番抢白令袁婧莫名其妙地翻着白眼,全当没看到这条会咬人的恶狗。 “若愚,你尽管进来,说不定今天我们董事长最想见到的就是你呢。”罗毅揽住沈若愚的肩膀,双眼却向袁婧斜睨。 “罗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会议只有高层人员才能参加,请你不要自作主张。当然,如果你能保证若愚的出现不会有任何差错的话,我自然乐得见我的助理坐在我旁边。” “袁经理,你请放心,这点我自然能够担保。不过,今天若愚可不能坐在你袁经理旁边了,他必须坐在我周围。”罗毅笑得高深莫测,挤过袁婧拉住沈若愚朝里面走去。 袁婧毫无头绪地听着他不知所以的嘲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更让她困惑的是,什么时候若愚竟然和罗毅走在了一起?! 盛涯的到场令到会的每个人肃然起立,毕恭毕敬地称呼着“董事长”。盛涯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在董事长的位子上坐定。还未开口便扫了眼在座的每个人,他虽然老了,但目光依旧锐利。在看到沈若愚的时候,他的视线定了定才游走到下一个人。 之间虽然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但袁婧注意到了。为什么董事长没有对若愚的出席提出异议?难道他认识若愚?还是他早就知道若愚会在场? “今天临时召集大家到这里开会,是有件关系着我们盛隆命脉的事要和各位商讨。”盛涯不紧不慢的声调却令在座的人心中感慨万分,生怕会牵连到自己,却也对盛涯接下来的话充满了好奇。 “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近日我们的年度报表无故被泄露,导致嘉丰掌握了一些不利于我们的商业信息,造成我们目前在谈的几个项目的停滞。”盛涯习惯性地摸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再次扫过在座的众人,“对于这种事的发生,我相信全公司的人员都是不忍见到的,我也相信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虽然我不想怀疑在座的各位,但是似乎我们掌握的一些资料迫使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你们。”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嘈杂,“董事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跟了您那么多年了,难道您还怀疑我们之中有内鬼吗?”沉不住气的人已经当众喊起话来,使得不少人纷纷附和。 盛涯双手平举,“大家安静一下,所以我说今天请大家来讨论一下嘛。罗毅,这个会下面就交给你了。” “是,董事长。”罗毅神秘地一笑。 虽然袁婧早就料到在盛隆集团目前的处境下紧急召开会议,必定会无好会,但她始终镇定自若,想看看其中到底是什么谱儿。就算她猜到是为了报表遭泄一事,但她怎样都无法料到董事长居然会把这件事交给罗毅处理。而罗毅刚才小人得志的表情,加上会前的故意挑衅和言外之意,再有若愚的反常……这一切出乎常理的情况令她不得不提高警惕,隐隐她觉得此事可能会牵扯到自己。 “刚才董事长已经把这次会议的要点和大家说得很清楚了,我也不再赘述。”罗毅起身依着顺时针的方向绕圆桌漫行,“我也和大家一样,希望这次事件完全属于意外,并不关我们盛隆任何一位职工的事。但是……” 罗毅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道:“我现在的心情很沉重,我实在不想承认原来盛隆里面有人吃里扒外。” 众人又是一片低呼,三三两两低头耳语地猜测着罗毅将要把矛头指向谁。 袁婧微微皱眉,不仅是因为罗毅的语出惊人,更因为她感觉到罗毅正缓缓地踱向自己的背后。她潜意识里感觉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果然,一只手忽然搭上袁婧的肩头,“袁经理,你觉得呢?” 袁婧一回头,罗毅狡猾的笑脸便映入眼帘,“罗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袁经理,你别再故作镇定了。难道你敢说,窃取盛隆商业机密,透露给嘉丰的不是你吗?” “啊!”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袁婧凛冽的神色上。 “罗毅,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做过,当然敢说不是!” “不是?”罗毅敲敲自己的脑袋装出怀疑之色,“难道我弄错了?不对啊,袁经理你和杜文翰难道不是旧日的情侣吗?” 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经罗毅的提醒纷纷点头称是,至少有了作案的动机。 袁婧回过身面对众人,平静道:“我承认曾经和杜文翰有私人交往,但仅凭这点就说是我偷了公司的机密,恐怕说不过去吧。我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和杜文翰的私交甚好啊。” “说得好!”罗毅带头鼓掌道,“所以,我们不会冤枉了袁经理的,一定会让你觉得有凭有据。” 他快步走到沈若愚身后,双掌撑住其肩头,“这位是袁经理的助理沈若愚先生,相信在座的不少人都认识他吧。现在我们就请沈助理告诉我们到底是不是袁经理她窃取了公司的机密。” “若愚?”袁婧神色复杂地盯着表情自若的沈若愚,缓缓摇头。她不敢相信,他竟然伙同罗毅一起陷害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怪先前罗毅会执意要求他进来开会了,原来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他可是指正自己的最有力的证人啊。 想到这儿,袁婧反而冷笑了起来。只是心突然被揪紧,一阵阵地刺痛。她记得这种感觉,当年杜文翰离她而去时也是这种痛。相同的背叛,不同的是从前她还能用眼泪化解心中的伤痛。今天,她却欲哭无泪。 到底,是她看错了人?还是自己太天真? 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的沈若愚,抬起头对上袁婧的冷笑。那笑容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映衬在她煞白的脸庞上。他了解她,她又在故作坚强了。她不肯服输,不愿示弱,即使心中难过不已,还要用嘴角的弧度欺骗别人和自己。她现在,是在怨他、恨他吗? 对不起。沈若愚在心底轻声说道。 看着对视中的两人,罗毅生怕情形有变,用力拍了拍沈若愚的肩头,“若愚,你不用怕。尽管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罗经理,你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对沈若愚突如其来的一笑,罗毅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自始至终不是都是他主导情势的吗?为什么他那一笑让他无来由地紧张?那一笑太自然太无害,令他惴惴不安。有那么灿烂笑容的人,他应该相信吗?他,是不是找错了人? 就在罗毅心中人神交战之际,沈若愚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录音笔。 “我就不说什么了,这盘磁带把一切事实说得很清楚。” 沈若愚按下播放键,一小段空白后,男人突然的说话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若愚,这是十万元的支票,等我们的计划成功后,那另外十万我会存入你的账户的。” “如果到时候没人相信我的话,怎么办?” “放心,只要你出来指正袁婧,再加上嘉丰那边我也打点妥当。这次,袁婧想要翻身也难哪!” 一阵大笑后,沈若愚的声音继续道:“你就那么讨厌袁经理,要把她置之于死地?” 男人冷哼了声:“你懂什么,你知道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的尴尬吗?论资历、论功绩、论进盛隆的年数,她哪一样及得上我?还不是盛涯那个老头老眼昏花,还有那个美国老头不知道被袁婧下了什么迷药。这次让她出尽了风头,他们眼里哪里还有我?所以,我要争取……” “不要放了!”罗毅上前一步将录音笔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他凶狠的样子令周围的人纷纷离座。 罗毅望着沈若愚,双眼中充满了血丝,喃喃道:“没想到我竟然输在了你的手里,我竟然会输在一个傻瓜的手里,输在一个傻瓜的手里!哈哈哈哈。” “罗经理,对不起。你不应该替我松绑的。” “原来这样,原来这样。”罗毅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很好,很好。” 他突然快步冲向沈若愚,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 沈若愚吃痛地蹲下身子,四周叫嚣着各类声音,有人大喊着“快叫保安”。 “你小子好样的,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出卖我?!你连钱都不要,果然是傻瓜!傻瓜啊!”罗毅将上身撑在圆桌上,目睹一群人惊恐地望着他,他兴奋地大笑,“你们一个个都对不起我!是你们逼我的!” 盛涯仍然坐在原位,皱眉看着罗毅,“罗毅,你太让我失望了。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到盛隆上班了。”说完后走出了会议室。 看到董事长走了,其他人终于找到机会也跟着盛涯逃出办公室。赶来的保安把仍在叫嚣着的罗毅强行带走。空空荡荡的会议室像上演了一场闹剧后,终于落幕,散乱的桌椅见证了人性的扭曲和欲望的蔓延。 沈若愚早已支撑着站起,倒在椅子里看着袁婧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近,鞋跟敲击在木质地板上,富有节奏性地让人觉得安心。 “刚才为什么不躲开?”她看得清楚,罗毅那一击并不迅速。 沈若愚微微一笑,“这是我欠他的。” 袁婧的脸仍然阴沉,“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多管闲事?总是要替别人着想?”她有些气急。 “也许罗经理说得对,我就是个傻瓜。” “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若愚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将头向后仰倒,“终于,到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最新新闻,原来这次偷公司报表的人是罗毅。他还想陷害给袁经理,幸亏沈若愚他……” “我也听说了,你们说这次我们经理会不会对沈助理感激涕零?” “我看不止吧?哈哈。” …… “要说八卦我建议你们回家去说,也不用来上班了。”说闲话被上司抓到已经很倒霉了,更倒霉的是上司今天一看就是心情不佳,也难怪被当成出气筒了。 跟随在袁婧身后的李韵琳小声提醒道:“你们今天小心点。” 走进办公室,袁婧将自己抛入椅子上,李韵琳泡了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罗毅要将你一军,反而揭了自己老底,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袁婧无语,视线茫然地不知该落在哪里,过了很久才听到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也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至少不该像现在这样啊。” “叩叩。”敲门声适时地响起。 “请进。” 看清进来的人后,袁婧重新垂下眼。 “若愚,有什么事?”李韵琳为了避免尴尬,招呼道。 “我、我来交辞职信。” 一张信封被平整地摆到袁婧面前,她心一震,抬眼便将上面端正的三个字看在眼里。 “辞职?”李韵琳惊讶道,“为什么突然要走呢?你不是做得很好吗?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只是我不太习惯这个环境。”沈若愚急忙解释。 “不习惯?不再考虑下吗?若愚,你这样走了,大家都会很舍不得你的……” “我……” “韵琳,不用强留他了。我收下你的辞职信,你可以走了。”她拉开抽屉,将桌上的信封丢进其中。 “阿婧。”李韵琳对这样的袁婧感到陌生。 沈若愚淡淡一笑,“再见。” 最后一眼看了袁婧的侧脸后,他转身大步开门而出。 听到门开了又合的声音,袁婧才望向厚实的木门。他,终于走了。 “阿婧,你在气什么?你是在怪若愚吗?”李韵琳再也忍受不了了,她一定要点醒袁婧这个死脑筋。 “难道我不该怪他吗?”袁婧偏头看着激动的韵琳。 “你在说什么?是若愚,是刚才走的沈若愚救了你!你有什么理由去怪他?” 袁婧也不禁激动起来,撑住桌沿大声道:“就因为他当场揭穿了罗毅的诡计,我就应该对他千恩万谢?他凭什么自作主张决定怎样对我最好?他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不把其中的原委告诉我?如果罗毅发现了他的伎俩,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罗毅那一拳朝他打下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有多紧张?” 不觉眼泪一滴一滴地坠了下来,袁婧缓缓地滑落,瘫在了椅子上。 “阿婧,你、你爱上他了?你爱上若愚了,是不是?”李韵琳不敢相信道。 “谁会爱上那个傻瓜!我才没有!”袁婧哽咽不清道。 “还嘴硬?你分明是在担心他。你怪他不告诉你,其实是怕他独自涉险。” “你非要说得那么明白吗?”袁婧脸上一片潮红。 “不说清楚,有人死不认账,还硬要往死胡同里钻,我有什么办法呢?”韵琳笑着调侃。 “那他现在走也走了,我怎么办?”真是个傻瓜,她叫他走他就走。 韵琳双手一摊,幸灾乐祸道:“刚才又不是我装腔作势把人家赶走的,我怎么知道。谁作的决定当然由谁收拾善后咯。”说完便拿起她要的文件退出办公室,有些事并不是她这个局外人能够解决的。 “你……”袁婧当场气结。 她拉开抽屉,取出那封辞职信,抽出纯白的信纸,上面赫然只有两个字—— 珍重。事到如今,袁婧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乎沈若愚的。一个下午她不停地打着他的手机,可是始终无人接听。当她兴奋地听到不是盲音的刹那,不禁自责起自己的冒失来,她该对他说什么呢。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让她根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阿婧,若愚把公司分配的电话留下了。” 当时的她充满了失望,他真的不愿再见她了吗?不过幸好他的档案里还有广州的住址。她第一次在工作时间交代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赶到他住的地方却无人应门,最后隔壁的房东太太告知她,沈若愚中午便收拾行装离开了。 原来,他走得如此决绝。 今夜,又是她一个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开始时她希望能够寻到那个熟悉的笑容。渐渐,一次次的失败后,她明白了,当一个人决心离开的时候,是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的。他留给她的,或许只剩回忆。 路过一个书报亭,老板已经在收摊了,袁婧掏出零钱,“老板,给我一份晚报。” “小姐,你运气好,最后两份了。” 袁婧礼貌地笑了笑,接过递来的报纸,转身要走,突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下。 “若愚。” 路人显然被袁婧莫名的热情吓倒,“小姐,这一元钱是你掉的。” “谢谢。” 她是怎么了?故意去买份报纸,期待能像以前那样能不期然地遇到他,还特意……袁婧看了看这条街,就是公司不远的马路。到底是她无意逛到这里的,还是有心想故地重游?心中的苦涩却令她笑了出来,笑自己的傻。原来和傻瓜在一起时间久了,自己也会变傻瓜的啊。 礼品店中的物品依然精致,但曾经放音乐盒的地方已经换上了别的工艺品。袁婧推开门,走到曾经摆放音乐盒的木架前,愣愣地出神。 她仍然记得沈若愚送她音乐盒的情景。他还试图骗她那个音乐盒是原先那个被修理好的。她曾经一直以为关于音乐盒的记忆里永远只会是有关她和杜文翰的故事,现在才知道那个记忆早已被另一个叫“沈若愚”的傻瓜所替代。就如同现在摆放在她床头的已不是当初那个音乐盒,而是沈若愚送的这个。 “小姐,看中什么?这只水晶海豚我可不卖的。”老板见袁婧死死盯着自己的心头爱,不免担心。 袁婧回头笑道:“老板,看来放在这个架子上的都是你不卖的。” “哦,我记起来了。就是你和那个小伙子把我的音乐盒给骗走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心痛不已啊。 骗?有人居然会在沈若愚身上用“骗”这个词?袁婧再次笑了起来。 “不过我是看那个小伙子是真的很有诚意才割爱的,双休日我还没开门他就等在外面了,工作日呢一下班就又来蹲点。”老板打量了一番袁婧,“姑娘,那个音乐盒在你那?” 袁婧点点头。 “不是我人老了爱多嘴啊,那个小伙子对你还真不错啊。你们现在还好吗?”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袁婧仓惶逃出礼品店,徒留老板在纳闷他到底说错了什么。 躲在角落里,袁婧终于落下泪来。 “他、他走了。”只是老板已经听不见答案了。回到家里,袁婧打开床头柜,取出音乐盒,让它的乐声充斥在房间中。她的眼睛被抽屉角落的一个火柴盒吸引,她记得那是生日那天她坚持留着做纪念的。推开火柴盒,里面竟然还剩一根火柴,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里面。 “火柴在我们眼中还是自己的流星,它能够帮你达成愿望的。”她还记得那天沈若愚这么说过。 袁婧取出火柴,擦亮了它,“呲”的一声后火柴燃起了小小的火苗,在灯光的辉映下它是那么的不显眼和微弱;但袁婧却当它是最后的寄托,她就像那卖火柴的小女孩般,对着最后一根火柴许下最美好的冤枉。 “带我去找他。” 火柴燃得很快,差点烧到手指了袁婧才放手。原来在寂寞的夜里,她和他的点点滴滴会成为吞噬她的猛兽,让她不得不怀念。 “我希望每天都能像今天这么开心。”这是她生日那天许的愿望。 现在袁婧终于明白,原来这并不困难,只要,有他的存在。“阿婧。” 一清早,刚踏出家门便见到不想见的人,心情实在很难好起来,袁婧头也不回地想要走。 杜文翰赶忙追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我等了你很久,能给我点时间吗?” 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袁婧微一沉吟,“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我还要赶着上班。” “不如我送你去上班,我们在车上谈?” 袁婧作势就要走,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缠不清。 “等等,我现在就说。”杜文翰看着她浮肿的双眼,不免感慨道,“阿婧,你昨晚没睡好吗?” “有什么话能不能请你赶快说?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她不知道他还要玩多久假惺惺的游戏,在他和罗毅勾结陷害她的事情暴露后,他居然还能如此厚颜无耻地来找她。 “阿婧,我和ivy离婚了。”他如今的地位已经巩固,无须再留个没有半点感情的女人在身边。 “这是你的私事,和我无关。” “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原先她恼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现在他离婚了,准备和她再续前缘。她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文翰,我真的很佩服你。现在居然有心情和我说这么多废话,我还以为你应该担心罗毅把你供出来呢。” “以我的身份和地位,谁会相信他的话?”杜文翰不免有得意之色,这也是他当初设想好的一步棋。 “那你就是承认当初设计陷害我了咯?”袁婧冷笑道。 面对袁婧的反诘,杜文翰愣在原地,睁睁地看着她走远。 “呵呵,袁婧,我得不到喜欢的人,你不是一样得不到吗?我们都是同样的可怜人哪!” 袁婧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不会还不知道自己爱上那个傻小子了吧,那个小子也真是不错,为了你假装和罗毅合作,宁可自己离开盛隆也不连累你。啧啧,真是难得的痴心啊。可惜啊,偏偏碰到了我们铁石心肠的袁大小姐,这下好了,升官发财在前怎么会想到当初共患难的垫背呢。” 早在史蒂芬先生的酒会上,他就觉得袁婧和那傻小子关系暧昧了。本来他这番话只是想刺激下她,但看到袁婧复杂变幻的表情后,他知道自己说对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得意,反而有点苦,有些酸。 袁婧缓缓笑了,还笑得很开怀,“文翰,谢谢你提醒了我。如果如你所言,你真的爱的是我,那么可惜你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了。但你点醒了我,我想我会追到属于我的幸福的。” 走了几步,袁婧重新回头,“还有件事,我不会再留在盛隆了,升官发财还是留给你吧。” 这次,她的脚步没有迟疑,坚定地跨向未来的每一步。 杜文翰在原地踉跄了下,看着袁婧的背影,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阿婧,你知道吗?罗毅真是个大傻瓜,以为当初我真的是想陷害你吗?其实我只是想来个英雄救美赢回你而已,不过很明显在你的剧本里已经有个英雄了。既然扮不成英雄继续做坏蛋好了,好让你记得我长一点。” 这番话是真是假,此时都没有意义了。 第十章 咖啡馆中,靠窗而坐的袁婧显得有些急躁,小匙已经把餐盘中的蛋糕戳得稀烂。好在有个女子比她更急地闯进了这片宁静的午后,位子还没坐定便开始聒噪起来。 “阿婧,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可是知道你在这里就马上赶过来啦。”将面前的冰水一饮而尽后,周洁宜才觉得神轻气爽起来。 先前洁宜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得知她在这个咖啡馆后便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不急,反正你知道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她指的是她辞职的事。 “不过我接下来的信息也不会让你白等的啦,一定会让你觉得物有所值。”周洁宜拿出一份已经微微泛黄的报纸摊在袁婧面前。 现在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能激起她的兴趣吗?袁婧自嘲地笑了下,低头却被醒目的标题所吸引。 “派潭?” 只见标题上赫然写着“派潭惊现商业天才,震动gpw高层人员”。 袁婧狐疑地望着周洁宜。 “你没有看错,也没有猜错,这份报道确实和你的助理也就是那位沈若愚先生有关。”周洁宜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道。 “还记得当初在你的办公室我第一次看到沈若愚,就觉得眼熟的事吗?”见袁婧点头后,周洁宜续道,“你也知道,因为工作关系,一般我只对财经界的杰出人物有深刻印象,其他人的话要我记住恐怕有点困难。但当时我居然对那位沈先生有印象,而他却只是你的一名助理而已,所以我就觉得相当奇怪。但后来因为有很多事情,也就没有再做追究。 “直到前几天,我遇上韵琳,她和我讲了你和沈若愚的事。”周洁宜看了眼明显憔悴了的袁婧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不管是谁都会为爱所困。 “重新听到他的名字,我还是有很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肯定不一般。况且,他还和你有这层关系,我就更有义务要把他的情况查得水落石出了。” 袁婧感激地握住好友的手,周洁宜也心领神会地一握。 “幸好,我有剪报的习惯,十年来所有财经方面的大小要闻都被我收集着。花了一番工夫,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答案。就如同这篇报道所写的,沈若愚在七年前,也就是他十九岁的那年曾经名噪一时。” 虽然已经将报道大致看了下,但听到周洁宜说出口时,袁婧的心中还是泛起不小的涟漪。洁宜口中说的人会是那个她认识的若愚吗? “原先,他也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在派潭平凡地生活着。但随着派潭的开发开放,一阵经济洪流卷过了他的家乡,那时所有人都相信也梦想着凭借自己的劳动来发财致富。就在派潭家家种桃种柳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竟然带动周围的人编柳筐。开始时,谁都不能理解他的行为,认为他是在做傻事。” 袁婧从心底笑了出来,原来在多年前他就已经那么笨头笨脑了。 “但当桃树丰收要运往城市销售,却大缺箩筐装载时,大家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前瞻性的行为了。他就因为编柳筐而带动了不少人富了起来,那年他才十九岁。 “听说他在小时候就挺有商业头脑的,人家在开山挑石卖给大理石工厂,往往一担子的石头也卖不了多少钱。他却整天在山上捡些奇奇怪怪的小石子,到花鸟市场去卖,有时候一块石子就能卖一百元。” “这么说起来,他倒也不笨。” “岂止不笨,简直是聪明绝顶好不好?”周洁宜纠正道。 “那若愚又怎么会和gpw集团有来往的?”袁婧没有忘记那个醒目的标题。 “沈若愚的这些事迹经过新闻媒体的一再报道,让gpw的老总听到了,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就派了他当年的助理……” “史蒂芬先生?” “你怎么知道?” 袁婧但笑不语,她总算能够把一些谜底揭开了。 “那位史蒂芬先生来到派潭的时候,沈若愚并不在家,邻居告诉他,沈若愚去他开的服饰店了。于是史蒂芬先生来到他的服饰店,却看到沈若愚在和对街的一家服装店争吵。” 袁婧睁大了眼睛,她实在很难想象他和人争吵的样子。 “原来两家服装店都恼对方抢自己生意。于是沈若愚宣布他的店当天打八折。对街的老板看顾客都去他家了,于是说他打七折,然后顾客又去到他店里去了。两家店就这么以削价来抢生意,最后双双打五折,使得顾客们笑得合不拢嘴,买完这家又买那家。” “他怎么会这么做?这样意气用事对业绩根本没有好处。” “对阿,当年史蒂芬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对沈若愚的表现很失望。当下连沈若愚的面都不想见了,就要离开。就在这时候,带史蒂芬先生来的邻居轻轻地和他说了句话,当下让他对沈若愚大为赞赏。” 袁婧听得入迷,催促好友别再卖关子。 “当时那位邻居对史蒂芬先生说的是……这两家店其实都是沈若愚的。” 说完谜底,周洁宜面带笑容等待袁婧惊讶的表情。而袁婧也没有让她失望,一副难以想象的表情。 “真是太棒了!” “不过在如今看来可有些欺骗消费者的嫌疑哦。”周洁宜打趣道。 “见到这种人才,史蒂芬先生肯定不肯放过的吧?” “那是当然,你都想到了,更何况远道而来的史蒂芬先生。”周洁宜突然皱眉道,“不过很奇怪,最后史蒂芬先生还是空手而归。谁都不知道沈若愚拒绝他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她知道,就如他所说的,他习惯不了商界的那些尔虞我诈,兮兮扰扰。 “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时间久了,大家当然也就遗忘了。这个世界那么精彩,每天都有新的人新的事带给大家新的刺激,沈若愚终究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是啊,所以,我们的周大记者居然能够记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袁婧的戏言里还是包含着对周洁宜的感激的。 “那当然。”周洁宜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埋怨道,“要不是这张照片那么模糊,又是远景又是侧脸的,我也不会没有当场认出他来。” 袁婧看着报纸上的照片,照片显然是偷拍的,其中的头像照得模糊不清,又是个侧脸,但很明显里面的人儿在笑。她不用看都知道这种傻瓜才有的灿烂笑容一定是那个叫沈若愚的人所特有的。或者说,天才? “阿婧,那你下面准备怎么办?”这个沈若愚居然不说一句就走了,真让人伤脑筋。 “我原先就准备到派潭去找他,现在有了你提供的消息,原来他那么出名,看来找他应该很容易。”袁婧的双眼重新闪现自信的神采。 “别说我不帮你。”周洁宜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纸,“喏,拿去。这是我向报馆里的资深记者那讨来的,他当年曾经想去采访这个传奇少年,只是吃了闭门羹而已。如果他家还没搬的话,你这次应该用得着。” 袁婧接过地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洁宜……” “好啦,感谢的话就别说了,我怕太肉麻了会受不了。只要能够看你再次像个母夜叉似的精神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喂,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这是咖啡馆你别那么没气质好不好?” “你居然还敢说我没气质?” …… 悠扬的午后,炙热的阳光驱散了一切的阴霾。手中的曼特宁,味道有点苦有点涩,但袁婧知道那只会停留在味蕾上,再也无法侵蚀她的内心。这是袁婧第一次踏上派潭的土地,虽然她早就听闻这里山清水秀是个休闲胜地,但当这一切秀美的自然景色真实地展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其中的魔力。也令她明白了只有如此大气田塍的青山绿水、黛翠春浓的花卉果木、幽雅古朴的民风民俗才能造就出这么一个朴实卓然、大智若愚的沈若愚。 按着周洁宜提供的地址袁婧找到了他的家,三层高的楼房,红瓦白墙,透过雕花铁门她望见房前居然有叠石假山、曲桥卧波的设计,可谓灵巧别致、淡泊自然。 前来应门的是位中年妇女,见到袁婧不惊反喜。 “你,是不是袁小姐?” 袁婧点头,诧异道:“你认得我?” “我是若愚的妈妈。”沈母兴高采烈地自我介绍着,“你是来找若愚的吧?”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袁婧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傻孩子在溪边钓鱼呢。” “钓鱼?”他倒有闲情逸致。 “嗯,就是顺着这条路直走到尽头的那条溪流。袁小姐要不要我带你去?”沈母不停地上下打量着袁婧,令她颇不好意思。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去就好了。”路的尽头果然有条溪流,袁婧一眼就看到坐在岸边垂钓的沈若愚。心中五味翻滚,不知是喜是酸,是该痛快地骂他一顿泄气,还是倒在他的肩头哭泣。 她走到岸边,在他的身边坐下,微笑地看着他缓缓将头转过来。他会是惊?还是喜? “你好像不太乐意见到我?”她千里迢迢跑来找他,他居然只是愣愣地傻笑?他不是应该后悔莫及地抱住她忏悔自己的不告而别吗? “婧,我等了你很久了。” 只是一句平淡的寒暄,她竟然不争气地泪流满面,但泪中却还带笑,“你这个傻瓜,终于不叫我‘经理’了。” 用将她的泪擦干,沈若愚认真道:“以后别再哭了,我喜欢看你笑。” 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将身体依偎在他的左肩,看着湖面的波澜不惊,倾听着自己的心踏实地跳动着,就让韶光静静地流淌过去,见证年华赐予的最美的瞬间。 “你那么不喜欢在公司工作,当时怎么会进盛隆的呢?”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沈若愚看着鱼杆,将头靠在袁婧的头上,“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离开这里去广州谋生了。可是渐渐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和我妈等待过、失望过、痛心过,终于再也没有了感觉。但一年前有人说看到了我父亲,还给了我们他的地址。不论怎样他总是我的爸爸,于是我来到了广州,叩开了那个地址上的大门。” “然后呢?你爸他怎么样了?”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房东告诉我,那个可能是我爸的男人在不久前逃走了,还欠了她几个月的房租和一万元的借款。” “接着,那个房东要你还钱,而你也答应了。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被罗毅召进了盛隆?”袁婧推测着,却被沈若愚不停的点头证实了。 真是个傻瓜,连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爸爸都不确定,就替他还债。就算是,他离开他们母子那么久了,他也没义务替他担这个责任。这些话袁婧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沈若愚的可爱之处就在这一点。 “罗经理怎么样了?” “你还惦记着他?”袁婧失笑道,“真不知道是该赞你心底好,还是笑话你这个现代版东郭先生。他啊,除了被开除出盛隆之外,也没什么。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盛涯居然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罗经理卖给嘉丰集团的那份报表应该是假的。” “假的?”袁婧微微皱眉,“照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发生这么严重的监守自盗盛隆居然一点影响也没有,还真是奇怪。那难道盛涯早就知道罗毅暗藏祸心了?” 沈若愚摇了摇头,“这点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有。还记得史蒂芬先生吗?他曾经告诫过我,其实董事长根本就不信任别人,包括你和罗经理。” 袁婧满脸迷惘地看着沈若愚。 “在gpw集团投标那件事上,董事长虽然一边鼓励你和罗经理各自竞争,但也担心你们为了私利而影响盛隆的利益。所以,他私下对史蒂芬先生声明,除了盛隆总公司的企划案之外,其他一切名义提交的企划书都毫无效力。” “史蒂芬先生告诉你的?” 沈若愚点点头,“你能找到这里,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认识史蒂芬先生的事了。” 虽然他的脸上全无骄纵之色,但袁婧实在有点恼他料事如神,“对啦,对啦,你厉害,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辞职不干了?” “你辞职了?”她不是一心要坐上总经理之位吗?现在的情势明明对她有利,“难道,是因为我?” “你不要臭美!”袁婧用力将他的头推开,“就像你说的,盛涯根本没把我们当他的部下,从头到底我们只是鹬蚌相争的棋子而已。罗毅已经是前车之鉴了,我又何必步他后尘呢。你、你那是什么笑容啊?我没工作你很开心吗?” “婧,你终于体会到我的心情了。”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对,你是世外高人嘛,不工作也有吃有喝的。我可不一样,我现在可是失业,你知道什么……” “我养你。” “谁、谁要你养。”天边的晚霞还未染上湖面,袁婧的脸庞已是泛起红晕。 “我带你去我家。”沈若愚伸手将袁婧拉起。 “你不钓鱼了吗?” 沈若愚将鱼杆收起,低笑道:“已经钓到啦?” “钓到了?”环顾一周,既没鱼篓也没鱼饵,更别说是鱼了,“你的鱼杆上没放鱼饵。” 沈若愚凑近袁婧的耳边道:“我这叫‘姜太公钓鱼’。” 恍然大悟的袁婧使劲拍打着沈若愚,“你说清楚,谁愿者上钩啦?还有啊,你妈怎么会认得我?” “我早就跟她提过你了,还说得很详细。” “没事说我干吗?”袁婧娇羞得转过身去。 “我告诉她,将会有个未来儿媳妇来找我啊。”沈若愚故意逗她。 “你胡说八道点什么啊,我走了。”袁婧作势就要离开,这个人原来一点都不老实。 沈若愚紧紧拉住她的手,“婧,这次我决不会再让你走了。”原来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是那么的难受,以为每一个下一秒出现的人都是那个她,可是每一次都要失望。 袁婧甩掉他的手,转身面对他,轻松道:“好啊,那我们也让老天决定吧。”她学他曾经的举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老规矩,是花我就留下。” 硬币在两人之间飞速地旋转起来,两人专注地看着它,似乎此时所有的湖光山色亭台楼榭就在这一枚小小的方寸之间,从前、未来都不必多想。 在落下的一瞬间袁婧伸手接住,屈起的手指缓缓伸展开。 “是花。”沈若愚笑得气定神闲,“这枚硬币你还留着?”当初他制作这枚硬币只想帮她恢复自信。 袁婧望进他眼底的深处,这次,她笑得幸福无比,“这真是老天的决定。”一伸手将硬币抛向他。 完整的硬币在阳光下闪耀,一面是花,一面,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