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梦见你离开》 第一章 这是位于上海巨鹿路上的一幢八层高的公寓,电梯内指示灯不停地往上跳动着,虞漪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对面前的一对夫妇微笑招呼。 “蒋太太,买那么多东西啊?今天超级搞特价吗?”王太太见她颇为费劲的样子,用手肘轻推丈夫示意他帮忙。 “最近没见他们有什么活动,不过他们不促销,我们还是要买的。” “蒋太太,我帮你提吧?”王先生伸手向虞漪。 “不用了,马上就要到了。” 见虞漪婉拒,王先生也不坚持,点头便把手收回。王太太却对丈夫不够绅士的行为表示不满,皱眉瞥了他一眼后再次把视线定在虞漪身上。 “蒋太太,以后你要大采购一定记得叫上蒋先生。一个女人提那么多东西到处走,难道他就不心疼?” “我先生工作太忙了,再说这么点小事我也不想麻烦他。” “忙工作也不是借口,要是他敢……” 虞漪的笑容闪过一丝尴尬,好在电梯的门适时打开,王太太走了出去,声音也小了许多。 虞漪摸索着钥匙,身后的王太太显然并不想过早结束刚才的话题,走到她身边叹道:“我知道做阿sir辛苦,这不,前几天新闻里还报道说破了一件大案。不过你老公也太怠慢你了,怎么我觉得他对歹徒比对你上心呢?还有,我听说……” “阿彩。”王先生终于忍不住自己太太的过于热心。 “喊什么,过来了。”王太太不甘愿地挪着脚步。 “王太太、王先生,再见。”虞漪推开门,提起放在地上的购物袋走进家门。她还没来得及把门合上,就听见对门的王太太仍在对着她先生嘀咕。 “不是我多嘴,我怀疑对门那个蒋先生在外面金屋藏娇,否则我们搬过来半年了怎么也没见他几面呢?你说是不是……” 虞漪合上房门,将王太太的揣测都留在门外。她不是丝毫不介意这种八卦消息,也很反感其他人把她和辰恺的婚姻生活当做茶余饭后的聊资,但是对待王太太这种热心肠的邻居她唯有一笑了之。 从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虞漪抱着一堆需要冷藏的食品来到冰箱前。视线被冰箱上用磁石压住的浅黄色便条纸所吸引,她顺手搁下食物,将便条纸取下。 上面她随手记下的一些事项已经被一条条黑线划去。看来辰恺已经把浴室漏水的水管修好,也给鱼缸换完水了。拿起笔,虞漪将便条纸上购物的一项也划去。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把要做的事一件件罗列出来,然后张贴在经常看见的地方。她记得婚后,当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字迹被划上黑线,还在不明所以地要找人来修电器,辰恺却抽去她手中的电话,告诉她以后划掉的就是他已经做好的。 做完打扫工作,虞漪开始准备晚餐,这是她一天之中最开心的时刻。不仅是因为这是为他而烹调的,更因为这个时刻代表着他就快回来。虽然如同王太太所言,他和她不常同出同入,但他回家总是很准时。他,应该算一个好丈夫吧。 切着手边的姜丝,虞漪却不由自主地任由思绪游走,或许刚才王太太的言辞或多或少真的击中了她的软肋了吧。结婚快一年了,辰恺尽到一切做丈夫的职责。定期给家用、每天准时回家吃饭、不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通知她、每个纪念日都会准备好礼物…… 她,应该心满意足了。 但为什么她的心就像个无底洞,晦暗的深处总有一丝落寞,怎么填都填不满呢?只是刚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 “回来了?”虞漪接过包,递上玄关处早就准备好的拖鞋,然后将门合上,最后帮他脱去外衣。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做来一气呵成,就像每一个等候丈夫回来的妻子一般贴心温柔。 蒋辰恺对她的这份细心早已见怪不怪,曾经他以为是钥匙碰撞的金属声让她知道他回来了。有次,他故意迟迟不掏钥匙,但是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他终于知道只要接近他下班的时间,她就会分外留意门外的脚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凑着猫眼无数次地张望。 饭桌上菜早已烧好,他刚坐下,汤就端了上来。 “天气凉了,今天我煲了老鸭汤,你多喝几碗。” 见她忙碌的身影,辰恺站起身想要入厨房帮忙端饭,却被她按回。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坐下就好。 饭间,两人的话并不多,虞漪只是例行向他汇报着近日家里的情况。 “过几天我准备把窗帘换一下,你说什么颜色好?” “你拿主意吧。”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吴叔的儿子要结婚了,喜宴在下周,你说送什么礼好?送个金链子你说好不好?” “你说好就好。” 今天的葱油芋奶他只吃了一块,看来不是很合他胃口,以后还是别做了。虞漪小心地记下。 “最近警署忙吗?” “还可以。” 他放下碗筷,表示已经吃完了。 虞漪点点头,不再言语。知道他不喜欢说话,她便埋头吃自己的饭。但是满桌的菜肴像是失去了调味一般,淡而无味。没有她的声音,辰恺抬头,看见她垂着头,脸上的神色有些无奈和疲惫。每天似乎这样的对话总要进行,但是除了这些家长里短,他和她又能说些什么? “我来洗碗吧。”他捋起袖管。 她却把碗抢去,“你工作一天也累了,去看会儿电视吧,你漏掉的曼联的那场比赛我替你录下来了。” 坐在客厅,蒋辰恺按着遥控器,视线却围绕着虞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婚后,她很快适应了妻子的角色,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整天忙碌,甚至放弃了她的经济专业,宁愿在家从事外文书籍翻译工作。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但是恐怕在他身上她会失望。 结婚已经快一年了,日子过得真快。两年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成家的一天,但是当真的面对这个问题时,他的要求不高,顺眼就可以了。而她,确实没有不顺他意的地方,温婉贤惠、善解人意。 这些,他都知道。洗完碗,虞漪端着果盆出来,却看见蒋辰恺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赶忙将电视音量调小。近日,他似乎很累,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放下果盆,她倚着沙发看他的睡容,仿佛看他比看任何综艺节目有趣多了。他的外貌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和两年前她初见他一样。剑眉星目,笑起来很浅,往往一个抿嘴就已经包含了所有的笑意,看人的眼神很轻率,仿佛谁在他眼里都那么不值一提。那么她呢?她也是吗? 伸手将他掉落在眼睛上的头发捋到一边,他的发质很硬,听老人说,头发硬的人心肠很狠。不过,她知道,他的心肠比谁都软。 虞漪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他今天穿的是她亲手织的灰色毛衣,上面有她喜欢的柔软剂的味道。这是她第一次织,拆拆织织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循环,当终于把成品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她竟然忍不住哭了。 她按着遥控器,将电视调制成静音,因为她想听听他的呼吸声。电视里的球赛是他最爱的曼联,她虽然能够半夜为他录像,却没办法喜欢上这项运动。他的呼吸很有规律,缓缓的、轻轻的……肩头的虞漪似乎已经睡熟,蒋辰恺抱着她的背将她平放下来,让她能够枕在他腿上。刚才他其实是在装睡,和之前无数次的假寐一样,因为他越来越不知道能和她说些什么。如果不回家或许更能够避免尴尬,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和听到她因等待而焦急的神情和电话里那轻柔却掩不住失望的声音。 电视里的球赛他早已知道结果,但是辰恺仍然坚持看完。九十多分钟的球赛毫无乐趣、形同嚼蜡,但却是她调好闹钟半夜一点爬起来为他录下的。 他抱起她走到卧房,为她盖上被子。看见她满足地笑了起来,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他竟也跟着开怀起来。 他和她,都努力扮演着丈夫和妻子的角色。 无疑,他们是很出色的演员,骗了观众,想骗对方,却骗不了他们自己。 她和他的心上都有一个结。早晨,当虞漪醒来,辰恺早已离去。嫁给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做警察会那么辛苦。有时,为了能给他做一份早餐,她会特意早起。虽然他说不需要这样,但是她却觉得甜蜜。 餐桌上,他留下了字条—— 气温骤降,多添衣。 简简单单七个字,既不是肉麻的情话,也没有“老公老婆”的抬头落款。但却使虞漪站在原地足足傻笑了一分钟。将它再读了一遍,拉开抽屉将字条放进一只精致的桦木盒子。满满一盒子全是近一年里她积累起的辰恺写给她的纸条。今天是蒋辰恺和虞漪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昨晚她有暗示他早点回家吃饭却没有挑明。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光是衣着她就犹豫了半天。再来是晚餐,烛光晚餐虽然老土但是她有礼物弥补,大方的机械腕表是她一眼就相中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蜡烛一点一滴地烧尽,在闪烁了几下之后房间陷入黑暗。虞漪摸索着按下吊灯开关,如白昼般的灯光却让她刹那间睁不开眼。烛台上的烛泪和时钟的滴答声在提醒她,辰恺还未归,就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她有多久没这样空等他了?清楚地记得新婚那夜就是如此度过,但最后她还是等来了他。今天呢? 楼道里的脚步声令身处忐忑之中的虞漪犹如惊弓之鸟般地冲到门口。 “辰恺!” 对门的王先生显然被虞漪吓了一跳,虽然抑制住了惊叫声,圆睁的双目却表示他受到的惊吓不小。 见不是辰恺,虞漪失望地合上门,连道歉都忘了。 半梦半醒中度过了一个晚上,翌日一早虞漪便赶往蒋辰恺任职的警署。其实,昨晚她便想来这儿找他,但还是忍下了。她不想自己表现得那么不成熟,甚至歇斯底里。可结果就是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留意了一夜走廊的动静。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个警署,它给她的感觉和第一次一样的差。她甚至夸张地觉得这里的空气都要比外面稀薄一些。 “阿sir,对不起,请问你知不知道蒋辰恺在哪间办公室?”拦住一个警员,虞漪便问道。 “哦,你是说蒋sir啊。”小警员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虞漪,这位小姐有必要穿晚礼服到警署找人吗? “你顺着这里直走,倒数第二间就是蒋sir的办公室了。” 顺着小警员的眼神,虞漪往自己身上看去,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换衣服。还穿着昨晚那件绛红色的收腰小礼服,可是现在她也顾不了这许多,谢过小警员之后,就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去。 只剩下小警员还在对着她的背影张望着,“呵,真是奇怪的女人。” “请问有人吗?” 按着小警员的指示,虞漪走进那间办公室,大约五十平方米的房间内空无一人。虞漪环顾一周才发现办公室的左边另辟蹊径,附带一个独立房间。透过之间相隔的玻璃,她看见了她在找寻的人——蒋辰恺。 正当她要推门而入,才听见里面传出另一个男声,原来里面除了辰恺还有其他人。虞漪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见到辰恺的身影她始终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不愿打扰谈话中的两人,想待他们结束谈话后再进去。 “昨晚没有回去?”龚田武手握着速溶咖啡,从蒋辰恺睡眼惺忪的模样和沙发上的薄被等种种迹象,他便可以得出结论。 接过龚田武的咖啡,蒋辰恺就着喝了一口,却皱起了眉,“你什么时候喝加糖的咖啡了?” “口味总会改变的嘛。”对着镜子,龚田武拔下了一根白头发,“你看我头发都白了,早就不年轻咯。” 看了蒋辰恺一眼,龚田武若有所思道:“以前只有那些重案能让你整天窝在办公室,不分白天黑夜。自从你分配到常规治安组,我还以为你早就养成了固定的生活习惯。想不到你居然又故伎重施。” 听出龚田武口中淡淡的不满,蒋辰恺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不论怎么改变,你都还是我的长官。” “本来我这个位子可是你的,要不是……” “今天天气不错啊。”蒋辰恺故意打断他,拨弄着百叶窗的角度。 见他的态度,龚田武便自觉地噤声,百无聊赖地翻着办公桌上的台历,突然放声道:“天哪,辰恺,昨天可是个大日子啊!去年的今天不就是我们重案组扬眉吐气,破获历史上最大的一件跨国犯罪大案,也是你终于解放的日子……” 兴奋的意识突然被辰恺不自然的表情所打断,龚田武自觉又选错了话题。 “是啊。”蒋辰恺调转过头,给了龚田武一个安心的笑容,“也是我结婚的日子。” 沉默了良久,龚田武还是选择发问:“那你昨天怎么不回去?让她一个人在家。”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面对这个日子。”蒋辰恺烦躁地拉紧百叶窗的绳索,“刷”的一声百叶窗被整个拉起,阳光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龚田武踱步到他背后,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你难做,但与其这一年来你想尽办法躲着她,何不当初就把话说清楚,反倒来个轻松,也算是个了结。你现在每天一大早来得可比清洁工人还早。” “我和她已经结婚了。”他平静地说着事实。 “是,我知道,但你这样做全是为了破案!”龚田武激动地挥动着双手,作为辰恺的上司,是他间接造成了他的困扰,所以对于这个问题他比谁都有发言权,也更负有责任。 “我当初就建议你和她把话说清,虞小姐也不像是不讲道理之人,自然会理解我们的处境。我们也是别无选择之下,才出此下策。可是、可是……”龚田武有些气急,一想起当时蒋辰恺的一意孤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你居然妇人之仁!现在好了,弄成这副样子。你不能升职也就算了,还把你分到这个婆婆妈妈的常规治安组来,分明是上面不满意你的作为。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以前可是一分钟都坐不惯办公室的,可你还主动要求退出重案组。好,就算你蒋辰恺淡泊名利,这些全都不计较。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活得多累啊。”一口气将话说完,龚田武的脸上已是涨得通红,倒了一杯水便“咕咚咕咚”地灌下。 “我和她是夫妻。”翻来覆去还是这么一句,和龚田武的激动相比,蒋辰恺多了份淡漠。倚着窗,向外眺望,也不知他将龚田武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是,我知道。你和她已经结婚了嘛,你要对她负责。既然要负责,自然不能让她承担风险,也理当退出重案组。”这都是他当时给他的解释,龚田武没好气地重复着。 “算了,不说了。”他无奈地挥了挥手,“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龚田武却被眼前的人所震住。 “虞小姐?” 虞漪对着他微微点头,想要挤出一丝礼貌的笑容,无奈却毫无笑意。虽然她和辰恺结婚已经一年了,可是这位龚长官还是叫她“虞小姐”。在他眼里,她根本不是辰恺的妻子。 “这、这个……”龚田武尴尬地看看她,又回头指指蒋辰恺。刚才门没有关,她应该都听到了吧。 “对,我是来找辰恺的。” 越过他,虞漪的视线落在办公室里的辰恺身上。他显然已经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是错愕,是懊悔。 “虞漪……”蒋辰恺走到她面前,低声唤道。 “那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龚田武见情势不对,赶紧走为上策。 “你……” 辰恺看着一脸倦容的她,没有上妆的面容上有着失眠烙下的黑色印记,一身绛红色的晚装下摆已有褶皱,她的眼眶似乎有泪,镶嵌在她有着血丝的双眼中,这些是她空等他一夜后留下的记号。辰恺的眉头轻皱,心底流动着深深的歉意,他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似哽塞般出不了声。 “哦,我看你一夜没有回来,我……我怕你出事……既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回去了……” 虞漪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去,她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任何更残酷的言语。 “虞漪。”辰恺急忙伸手拉住她的右臂。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牛肉好吗?不然我给你烧你最爱吃的奶油螃蟹好不好?”虞漪忙不迭地问道,不给辰恺开口的机会。 “你……”蒋辰恺拉着她的手渐渐放松,他的喉结上下移动着,欲言又止的神情是一种沉痛。 “啊,我想起来了,家里还有翻译没有完,今天就要交稿,我先回去了。” 她急急地走,忘了说“再见”。辰恺没有去追,他怕当自己拦住她太过混乱的脚步后看到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庞,那样会让他的心更无所适从。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淡出视线。 讷讷地急步走着,直到转了几个弯,确定辰恺没有跟上来也再也看不到后。虞漪才扶着墙,缓下速度,再也强装不下去。低着头,让眼泪滴落在地面上,幸好今天她长发披肩,能够遮掩些窘相。 “小姐,你找到蒋sir的办公室了吗?要不要我带路?” 面前熟悉的小警员使她重新强打精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后大步走开,她忍受不了旁人好奇的眼光。 “阿蔡,你认识这个女人?” “我哪里认识,是她刚才向我打听蒋sir的办公室。”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就是蒋sir的太太啊。” “她就是蒋sir的太太?那个害蒋sir下放到基层的害人精?” “嘘,你小声点,人还没走远呢。” 虞漪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坚持直起上身昂首走下去,她不能给他丢脸。窗帘已经换上了冷色调的海蓝色,春天的脚步已经逼近,可是虞漪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面对着显示器,她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整页的西班牙文上。 在她和辰恺的这场婚姻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那个失败者,因为她付出的感情比他多得多。她承认她自私,凭借对辰恺的了解,她知道只要自己无条件地付出,他会觉得亏欠她,就不会离开她,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但原来,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在这段失败的婚姻里,他们两人都遍体鳞伤。原来失去自我的并不是她一个,他也同样吃着苦果。 他或许爱她,或许不爱,或许爱的并不是那么多。唯一确定的是,她真的好爱好爱他,爱得令她不想放手。当初就因为她的坚持,他才会陪她走了这一年的路。是不是以后她还要用她自私的坚持来套牢他一辈子? 这是温柔的束缚,以爱的名义。 她心里很乱,一整天对着电脑,却没有翻译好一页。 “在从纽约港驶往勒阿弗尔的六万吨豪华巨轮上,吉尔·萨福德的脸庞显得消瘦又坚定,是的,她很坚定。她将无名指上的婚戒取了下来,投给甲板上吹奏着英格兰小调的艺人,就如同一般给小费的妇人一样,带着骄傲的神情越过他们。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书里的女主人公也和她面对一样的情况吗? 她和他,是不是也走到了尽头? 窗外,有细雨飘进来,她依然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辰恺也是个下雨的季节。 第二章 二零零四年,刚在美国取得硕士学位的虞漪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走出虹桥机场。虽然上海上空早已阴云密布,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但却掩不住她对这片土地的思念。自从七年前她和母亲定居美国后,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不知道这一次停留的时间会有多长。狂风夹杂着雨丝打在她的脸上,虞漪利落地打起伞向外走去。 按着信封上的地址,她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当浦江畔独栋独院的花园洋房耸立在虞漪面前时,一闪而逝的惊叹过后是更深重的疲倦。 前来应门的是个个头不高的男人,隔着铁门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不耐烦。 “对不起,请问杨中仁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 风狂雨骤,虞漪的脸上早已满是雨水,她放下手中的行李,空出一只手整理了下刘海。 “你找我们家老爷?有预约吗?”男人撑着伞,语气坚定。 “麻烦你和杨先生说,我叫虞漪,他会来见我的。” “呵,好大的口气。”男人讪笑着,“那就是没有预约咯?” “请你向杨先生通传一下,他真的会见我。”虞漪的口气有些着急。 “笑话,每个来见老爷的人都这么说。你当自己是谁啦?反正没有预约就是不能进来,你走吧。”男人不再搭理她,打着伞便要离开。 “你别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杨先生。”虞漪着急地拍起铁门来,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响声。 男人见状有些气急,快步走了上来,“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识好歹,你快走,不走我报警啦。真是……” “阿强,是谁在那里?”另一个中年男子打着伞闻声而来。 被叫做“阿强”的男人赶忙上去说明情况:“管家,这个女人吵着要见老爷,可是又没有预约。” 管家白了阿强一眼,厉声道:“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老爷正在楼上睡觉,如果吵醒了他,明天就叫你卷铺盖走人。” 阿强只能低着头,尾随管家走近虞漪,先前狂妄的气势消散一空,但看到虞漪还是埋怨地白了一眼。 不待虞漪说明来意,管家便开口道:“这位小姐,我奉劝你还是快走。别说你没有预约,就算你今天预约了,我们老爷今天不舒服一律不见客。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管家的口吻虽然中规中矩,但却没有正眼瞧过虞漪一眼。他眼角的余光始终打量着她,见虞漪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撑着伞,一身朴素的装扮,他便怀疑是前来投靠的穷亲戚。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自以为攀了高枝就可以从此飞黄腾达。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只要传达一声……” 管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虞漪身上,见到门外走来的男人后,他立即上前迎道:“蒋先生,你来啦,老爷正在等你。” 满脸堆笑的态度和先前判若两人,虞漪不禁鄙夷道:“小人一个!” “还不快开门?”管家朝阿强低语道。 见铁门缓缓开启,虞漪趁势想冲进去,谁知刚迈了一步就被管家用力一推,跌倒在地。 “谁让你进来的?好大的胆子。” 不顾一身的狼狈,虞漪挣扎着爬起。伞已经落在几步之外,密集的雨滴泼洒在她的脸上,嘲笑她的自不量力。不料却有人先她一步,将伞拾起罩在她的头上,他不就是那个管家口中的“蒋先生”? “谢谢。”虞漪接过伞,透过雨滴看到了一张有些严肃的脸。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个蒋先生为人严肃,属于不苟言笑之类。虽然如此,却挡不住她心底对他的好感。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数落自己,真是犯花痴,人家只不过帮你捡把伞而已。 “说了让你等我,怎么自己就来了?” 蒋先生仍然站在自己面前,虞漪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发现原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虞漪指指自己,一脸迷茫。 “你!”让她更迷茫的是,蒋先生径自提起她的行李箱往前走去。 “还不快来?你还想让董事长等到什么时候?” “哦,哦,是。”再不能领会他的好意的话,恐怕就是她的智商有问题了。 “蒋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管家探出头,仍然不敢轻易让虞漪进门。 “她是董事长要见的人。” “可是,她……”管家仍旧不依不饶。 蒋先生停下脚步,盯着管家道:“难道董事长要做什么事,还要向你汇报?” “不敢不敢,蒋先生你请。” 紧随着“蒋先生”的步伐,虞漪穿过花园中的长廊,走进光线充沛的客厅。路过管家和阿强身边时她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来。 “你不问我来干什么?”对这个蒋先生,虞漪充满了好奇。 “你想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将她的行李箱物归原主。 “你是杨先生的什么人?”从刚才管家的态度来看,他的地位应该不低。 “我是他的助理。” 见他头也不回地就要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虞漪有些匆忙地请求:“你能带我上去见他吗?” “蒋先生”的脚步稍有停顿,回首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暗自叹了口气。他难得日行一善,想不到也会惹麻烦上身。 “我替你问一下董事长。” “谢谢你,麻烦你告诉他,我叫虞漪。”虞漪的脸庞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小姐,你把雨水擦一下吧。” 虞漪接过佣人递上的热毛巾,坐在沙发上边擦着脸边环顾四周。这里和她记忆中已完全不同,记得以前还是中国古典的风格,可现在客厅的摆设大行英伦风。原来的清朝花瓶被换成了郁郁葱葱的鸢尾,一套红木的家私成了如今松软的横条沙发,墙上的唐寅仕女穿上了中世纪的舞鞋,端立在镜子前有些不知所措。 虞漪走到书架旁,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排可以移动的书架,上面的玉制镇纸仍是印象中的双龙吐珠造型。 “喂,你别碰!” 下意识地缩回手,虞漪看着从门口风风火火进来的杨步修。 “修少爷。”一边的佣人纷纷弯腰行礼。 “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规矩也不懂。”杨步修坐进沙发内,跷起二郎腿,瞥向虞漪的目光带着苛刻的审视,“这是你能碰的吗?老头子平时最喜欢这玩意儿了。要是敲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本以为虞漪会吓得赶紧求饶,却见她不以为然地站在原地,杨步修惊讶地扬了扬眉,手一扬招来身后的佣人。 “她是谁?” “是蒋先生带来的。”佣人毕恭毕敬地答道。 “呵,原来是蒋辰恺的人,怪不得那么小家子气。” 杨步修起身在虞漪身边环绕了一圈,虞漪尽量忽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蒋辰恺眼光倒不错,长得挺标致的,可惜啊……”杨步修举起食指,在太阳穴周围转悠,“脑子不太灵光,否则怎么会跟蒋辰恺呢,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夸你漂亮还不算尊重啊?哦,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我说你脑子不好才不开心。”杨步修走到虞漪背后,凑近她的长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上有一阵清新的洋柑桔气味,“跟着我不就聪明了?” 虞漪快步离开他,正要发作,却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 “伯父。”见到杨中仁,杨步修不得不收敛一些,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杨中仁的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楼下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忍不住激动地唤道:“小虞,你们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爸。” 一声“爸”令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杨步修睁大了眼望着虞漪,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个老家伙有子女?就连站在杨中仁身后的蒋辰恺也不禁蹙了一下眉,但他更注意到杨中仁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杨中仁快步走下楼梯,张开双手迎接迎面扑来的身影。 “虹霞呢?”杨中仁四下张望,掩不住失望地叹道,“她没回来?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在杨中仁的怀抱里,虞漪摇头哭得更凶。毕竟是久经人事的老将,见虞漪如此反应,杨中仁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但马上他便自我安慰道:“她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这次我就和你一起飞美国,我不相信你妈舍得把我们都挡在门外。” “妈,妈她……她去世了。” 晴天霹雳,杨中仁立刻向后仰倒,幸好虞漪和蒋辰恺及时扶住他。 在沙发上静坐了许久,杨中仁虚弱地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上个月,晕倒在舞蹈教室里,送去医院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由于大脑供血不足引发的猝死。” 虞漪从行李箱里取出骨灰盒,递给杨中仁,“爸,我把妈带回来了。” 杨中仁颤抖着双手接过他的爱妻,“她在美国有提到我吗?” “其实,妈一直很惦记你。”不忍见他伤心的样子,虞漪别过头去,恍然之间,她觉得眼前的男人老了好几岁。 杨中仁对着骨灰盒上清秀的女人照片终于放声大哭,“虹霞,你现在已经不在了,你可以原谅我了吗?”“小姐,老爷说他不下来吃饭了。你看现在可以开饭了吗?”一知道虞漪是杨中仁的女儿,佣人们立刻改了称呼,连开饭都要她决定。 “我上去看看爸。” “你让董事长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不知为何,虞漪看了“蒋先生”一眼,然后点点头,交代佣人们开饭。 “虞小姐是吗?”席间杨步修首先开口。 “叫我虞漪就好了。”虞漪故意挑了个对着蒋辰恺的位子,不想连吃饭都要对着杨步修。 “原来真姓虞啊,我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呢。那么既然不是我搞错,就是伯父搞错了咯?居然认你做女儿,不会是便宜货吧?哈哈。”杨步修因为杨中仁不在场,大放厥词。 “我是爸爸的养女,所以跟妈妈姓。”虞漪没好气地为他解释道。 “哦,原来是养女。”杨步修拖长尾音,“那就是表妹咯,小虞表妹别生气嘛。我记起来了,似乎伯母确实姓虞。不过,伯母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了。” 不理会杨步修,虞漪看着一直自顾自吃饭的蒋辰恺。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蒋先生’吧?”先前从杨步修的口中好像听到过他的名字,不过她更希望能听他亲口介绍。 “蒋辰恺。”他仍然连头也没有抬起一下。 “你说话都喜欢这样拿鼻梁对着人吗?”虞漪没好气地嘀咕着,她承认他的鼻梁确实很挺直,但他忽略她的神情实在令她难过。 蒋辰恺端碗的手顿了一下,对上她的眼道:“大概是因为你人比较高吧。” 虞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高?她可比他矮一个头呢。他是在开玩笑吗?就内容而言好像是,不过他怎么连说笑时候都是毫无表情的? “我叫‘虞漪’,虞美人的虞,涟漪的漪。” 蒋辰恺点点头不予置评的态度虽然令虞漪虚荣的心有点失望,但总比有人乱献殷勤来得好。 “亲爱的小虞妹妹,原来你的名字这么诗情画意啊。真是太美了,不仅人美,名字也美啊。我的名字也很好听,我叫杨步修,步就是那个步,修就是那个修……” 这次对坐的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蒋辰恺和虞漪同时选择加快吃饭的速度。显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杨中仁下楼加入客厅里的饭后时间。 “小虞,你的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嗯,刚才佣人带我去看过,还是我走之前的样子。”是虞虹霞钟爱的粉红色系。 “是啊,我以为你和虹霞终有一天总会回来的,所以你们的房间我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杨中仁又叹了口气,没想到盼来的却是她的骨灰。 “爸,节哀顺变,你身体要紧。”虞漪轻拍他的肩头,“你的心意我相信妈会看到的,你知道妈最喜欢英伦风格,就把客厅也换了面貌。” “以前她总说我太古板,当我全顺了她的心意,她却没有回来住一天。”杨中仁悔恨地敲打着自己的腿,“早知道如此,去年我就应该留在美国陪你们。我不该回来,不该回来的,虹霞。” 一边,蒋辰恺毫无表情地翻阅着公司的文件,对于这种家务事能不听就不听,即使听了也要当做没听到。另一边,杨步修的腿已经搁在了茶几上,抬着头奋力地剔着牙。 “小虞,你也很多年没回来了,明天找个人陪你去逛逛吧。” 虞漪点头答应着,眼角却瞥向埋头文件里的辰恺。 “我陪她去。”看到杨中仁投射过来的视线,杨步修立即将脚放下,“伯父,明天我有空,可以陪小虞妹妹去见识一下本市美丽的风土人情。” 虞漪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外乡人,还风土人情咧! 早就发现虞漪心意的杨中仁沉声唤道:“辰恺,你手头的工作先放一放,明天一早来接小虞。” 是命令,不容反对。蒋辰恺领命道:“是,董事长。” 杨中仁点点头,把虞漪心满意足的甜笑收在了眼底,当然也没有漏掉一边骂骂咧咧的杨步修又把脚搁在了茶几上。翌日。 “你想买点什么?” 蒋辰恺首先发问,陪她逛了一个下午的街才发现她什么都没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过一条条街。 “什么都不想买啊。”话音刚落就看见辰恺的脸立即沉了下来,虞漪随手朝对街一指,赶忙补道,“那就到那家店里去看看吧。” 蒋辰恺定睛一看,狐疑地问道:“你想结婚?” “结婚?”他在说哪国语言啊,顺着他的视线她再次看向那家店。天哪,原来是家婚纱摄影。 “那就是观摩别人结婚?”他仍不放弃捉弄她的机会。 她停下脚步,故作怀疑地看着他,但嘴角的弧度已经掩埋不住笑意。 “我还以为你一直冷冷冰冰的,原来还会开玩笑啊。” 辰恺回望她,两人终于忍不住,相视而笑,气氛一下子融洽开来。 “你是董事长的养女?” “嗯,我三岁的时候就被他们收养了。”虞漪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补充道,“其实是我妈私下把我领来的,我爸见我妈那么喜欢我,也就把我留下了。” “爱屋及乌?” “可以这么说,爸其实很爱妈。”虞漪的口吻有丝难过,有些安慰。 “我没有见过董事长夫人。” 虞漪笑了起来,“董事长夫人?现在是私人时间,一定要这么严肃吗?那……”她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蒋助理?” “随便。”蒋辰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认为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吗?” “哦,你的意思是因为我爸才不得不陪我的咯?哼。” 虞漪装作生气地噘起小嘴,却发现辰恺只是一笑了之,并不作辩解。这个男人,刚夸他会开玩笑了,想不到还是这么不懂变通。 “我和妈七年前就离开这里了,后来在洛杉矶定居。你应该是这七年里才来公司的吧?当然没有见过我妈和……我啦。”犹豫了稍许,虞漪还是加了个“我”字。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董事长很爱他夫人,怎么会同意你们定居美国呢?” “与其每天不吵吵闹闹不形同陌路,还不如分开让彼此冷静一下。” “吵闹?”辰恺不解地皱起眉。 “是啊。” 许是走得累了,挑了张路边的长椅虞漪便坐下。 “我妈希望我爸能够结束公司的业务,可是爸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辰恺在她身边坐下,虽然是虞漪的无心之语却让他双眸一亮,“结束公司?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放弃?” 虞漪狐疑地盯着辰恺,然后开始摇头。 辰恺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调转过视线。 “你真的很奇怪。”虞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会儿表现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会儿又像个欧吉桑一样唠唠叨叨,问个不停。” “欧吉桑?”辰恺对上她的视线问道,见虞漪很用力地点头后,他只能无奈地苦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 轻叹了口气,注视着他的眼,虞漪认真道:“其实为什么要结束公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你是公司里的人嘛。” 蒋辰恺有些微微怔住,迎着他目光的双眸似乎能够看进他内心一般的明亮,“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什么了吗?不可能,她才刚回来,只是他多心罢了。 “哇!” 被她突然的放声大呼吓了一跳,眼前的女孩又叫又跳,拉着他的手就往对街跑。 “那边有卖炸四季豆耶,我很久没吃到了,快走快走。” “喂,斑马线在那边。” 见她的架势,不是想要翻越栏杆吧? 第三章 今天对辰恺来说有很多个例外,他例外地整天心神不宁,导致他例外提前下班,走到门前居然没有“自动开启”的大门,也没有虞漪那一声温柔的“你回来啦”,平日里虽然觉得这一句话可有可无甚至有些白痴,但当开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安安静静时,他反而觉得不习惯。 房间里没有弥漫熟悉的饭菜香,餐桌上也没有已经摆好的晚餐。让辰恺更为心惊的是,他没有见到她。他的心开始不安。 “虞漪、虞漪……”不在厨房,不在客厅,“虞漪,你在吗?” 幸好卧室里有他想找的人,可是当她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你……没有出门?” 面对他的傻问题,虞漪只是款款走来。他这才发现今晚的她精心装扮过,宝石蓝的露背及膝长裙搭配银色细高跟鞋,显得她的小腿格外纤长优雅。长发已经被她盘起,露出一片“颈致”的风光。 勾住辰恺的右臂,虞漪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今天出去吃饭好吗?” 他点点头,毫无拒绝之力,但不安的情绪却没有丝毫消散。蒋辰恺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虽说是吃饭,她却不停地喝酒。明明已是醉态百出,还直嚷着“再来一瓶”。 “今天够了,我们回家。”他一个弹指招来侍者买单。 “不要……我还没够。”虞漪傻笑着,指着侍者摇摇晃晃道,“你,再给我来一瓶红酒。” “要红酒?”侍者正要奋笔疾书,多拿一笔回扣,但瞥见蒋辰恺的脸色一凛,冷冷的眼光投向自己,他就顿时泄了气。 “您还是下次再来光顾吧。” “喂、喂,你别走啊。”看到侍者落荒而逃,虞漪着急地站起来,“我叫你,你没听到啊?” 见她脚下一阵虚浮,辰恺急忙上前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们走吧。”虽然他的眉头已经紧锁,但他还是尽量放柔声调。 “好,走……”虞漪很配合地把头放在他的肩上,“我们换一家再喝!” 走到街上,辰恺不顾她的吵闹,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冷吗?” 冷风仿佛吹散了她的酒意,虞漪勉强着睁开双眼,凑近辰恺的脸庞仔细端详着,突然笑了起来,“呵呵,怎么有两个你啊。” 辰恺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执意披在她身上,再拥她入怀,紧紧地圈住不安分的她。 今天的计程车司机开得很快,许是怕虞漪弄脏他的车。蒋辰恺干脆抱着她上楼,将她放倒在沙发上。 “你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不要走。”虞漪拉住他的衣角恳求着,“辰恺,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好,我不走,你说,我听着。”辰恺蹲在沙发边,将她颊上的头发捋到一边。 虞漪抓住他停留在她脸上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他的掌心,吻着吻着突然坠下泪来。 辰恺用另一手抹去她的泪,沉声道:“怎么了?” “辰恺,我们……离婚吧。”她彻底哽咽,混合着醉酒使她头痛欲裂。 蒋辰恺的手一顿,抿起双唇,伸出手要抱她。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休息。” 虞漪躲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肯定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离婚。” 辰恺的眼底闪过一丝伤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把“离婚”这两个字说得如此坚定。 虞漪的手指覆上他的唇,每次他情绪波动都会抿紧双唇。或许这只是他的小动作,却让她格外留意。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在乎她的吧,这样她便足够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拉开她的手。 她缓缓摇头,他还是不懂。 “为了昨天我没有回家?”他坚持从自身找原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又开始啜泣,短促的,小声的。 “辰恺,我们结婚一年了,甚至没有吵过一次架,你的‘谢谢对不起’占了对话的一半,除了在一起吃饭睡觉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你还在为警局里的话耿耿于怀?你不要在意,龚sir是胡说的。”他认为自己找到原因了,抚上她的发他歉然道,“对不起,昨天确实是我不好。” 他为什么总要动摇她的决心?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虞漪奋力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苦笑道:“又是‘对不起’。蒋辰恺,我告诉你,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你知不知道张爱玲曾在她的书里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已经不爱你了,而你却是早就不爱我的了’?” 他看着她疯狂地挥舞着双臂,脚下踉踉跄跄,想要扶住她却怕她更加激烈。她的书橱里确实有很多张爱玲的书,想必她很喜欢这个作者。 见他茫然的眼神,虞漪的笑有些自怜,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会知道呢?我真是异想天开。我们什么时候会谈到彼此的爱好?” “我以后会多抽空陪你的。”他再次妥协。 虞漪彻底崩溃,冲到辰恺面前,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摇晃他。 “不要!不要这样!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是我,是我抓着你不放……是我,是我自私,明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明知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一步棋,我就是不肯放你走。你看我多坏啊……” 放开他,她滑倒在地,任由泪水模糊视线,“不过我想我是爱不下去了,爱你太辛苦,我累了。你也累了,扮演好丈夫的角色,扮得累了。” 辰恺蹲下身,摸她的脸,轻柔地擦去泪水,“你不爱我了?”从她引用张爱玲的那句话和刚才的话语中,他分析出来。他曾经有想过等有一天她不爱他了,他就自由了。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没有预想时的放松轻快,相反,他的心头竟沉重起来。 她怎么会不爱他?她对视着他,明明是我爱着你,可你却从来没有爱过我啊。可是这一句她选择放在心底。 最后一次投入他的怀抱,任由泪水淌在他的肩头,“辰恺,答应我,好好找个你爱的人,好吗?” 他的唇抿得更紧,“你喝醉了。我替你放洗澡水。” 放开虞漪,辰恺朝浴室走去。她最后一句话让他的心突然揪紧,生疼。他从不奢望能找到爱的人,其实能与她朝夕相伴便已足够。他希望这只是她酒后的胡言乱语,明天一早她还是熟睡在他身边,还会为他准备晚餐。第二天,当辰恺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整理东西。其实昨晚他一夜没睡好,却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吵着她,临近三四点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 原来她真的要走。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皱眉。 虞漪似乎有所感应,一回过身便看见辰恺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她顿了一下,但马上便恢复平静,继续手中的活儿。 “今天是周末,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怕过高的音调泄露了此时的心潮澎湃。 “你,真的要走?”虽然实事就在眼前,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求证道。 “你以为昨天我只是喝醉了?”她微笑,一语点穿他的心思。 辰恺抿着嘴,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确实了解得透彻。 “我已经租好了房子。”她拉开衣橱,一股樟木的香味迎面扑来。 原来她早就打算搬走了。他颓然地想着,看来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辰恺站起身,习惯性地摸向床头,他的衬衫仍然被她折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就和平日一样。可是,明天呢? 虞漪见他对着衬衣发愣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到他身边,将衬衫拿起,示意他举起手。 “大部分衣服我已经熨平,你铁灰色的那件西装我送去洗衣店了,洗衣店的单子我贴在冰箱上了,你别忘了去取。” 任她替自己把胸前一粒粒扣子系上,隔着布料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他的胸膛,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想象一定是专注的表情。从前她也替他穿过衣服,只是今天他的心情最为复杂。明明就是近在咫尺的人,却即刻要离他而去。 抬起头虞漪为他将衣领翻下,辰恺合作地低下头。两人的脸如此贴近,本该是暧昧的气愤,却显得如此伤感。只要稍微抬起视线就能对上他的,但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会临阵脱逃。 她长发上的味道窜入他的鼻尖,是她喜欢的洋柑桔的味道,浴室里所有她的用品都是这个味道。他曾经取笑过她嗜桔如命,却还是会在洗发水货架前为她将摆放在最上面的洋柑桔香味的一款放在购物车上。 想到这里,辰恺的心突然抽痛,他伸手推开错愕的她,将衣橱里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扔出来,“你不要走,我走。” 虞漪从身后环抱住他,喃喃道:“别这样,不要让我走得有牵挂,不要让我舍不得。 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吗?别再让我利用你的善良。听着,你从来就没有亏欠过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借到你这一年的幸福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我没办法还你。”请原谅她最后一次贪恋他温暖的体温,她把左脸贴在他的后背上,闭上眼,她的泪再次滴落下来。 借来的一年?这是她独特的说法,她喜欢向他借时间。 辰恺握住她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也合上了眼睛。他知道她在哭,但是却隐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是他的背上湿湿的。 他坚持送她下楼,把她的行李提在手上。电梯门开了,看到蒋辰恺和虞漪一起,王太太眼前一亮,只顾着感慨忽略了两人尴尬的神情。 “蒋先生,难得见你陪你太太,今天可要玩得开心点哦。”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内虞漪首先打破沉默。 “不要总是三餐不定时,离家最近的超商就在拐角,如果不烧饭,就出去吃。剩下的家用我放在你的抽屉里了。我为你请了保姆,她会来帮你打扫的。你具体要求可以跟她提……” 他的喉结蠕动,想要说什么却忍住了。视线却仍然停留在不断跳动的数字上,今天的电梯似乎下降得太快。 虞漪低下头嘲笑自己:“是我多嘴了。没有我,你当然能够照顾好自己。” 辰恺想要开口却被她捷足先登:“离婚协议书我签好后会寄给你的。” “叮!” 电梯门开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辰恺抓紧了手中的行李,很紧很紧。来到马路上,她扬手,一辆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两人的面前。她伸手,他将行李递上。她坐进了车里,不一会便驶出了他的视线。 这一次,虞漪还是没有说“再见”,但是这次辰恺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 站在原地,明明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辰恺还是眺望着远方。 看着她离开的样子,提着行李的女子,仿佛时光交错,他又跌进了那个初遇她的岁月。可是这个女子已经洗净了铅华,成熟了许多,不再需要他伸出援手。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今天,也没有下雨。 辰恺抬头看着天。她走了,他以为天会下雨,那样他便有机会把她留下,可是老天没有给他机会。 这天,艳阳高照。 计程车内,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 “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那个男人欺负你?要不要报警?” 后视镜里的女人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哭泣,把司机的心情也弄得乱糟糟的。 “小姐,至少你告诉我要去哪里吧?” 她终于离开他了,虽然这一步她走得穿心绞肺,但是她还是做到了——他自由了。 她还是没有胆量回头,即使有再多的心理建设,她怕只消他的一个眼神她就会义无反顾地留下。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不劝她留下呢? 她的私心里多希望他能够拉住她说一声“留下来吧”,即使是虚情,即使是假意。 她真的好不想放手,为什么要扮作大无畏的清高相?为什么她不能自私到底?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吗?从虞漪走的那天辰恺才知道,原来她真的很喜欢张爱玲,书橱里满是她的小说和散文集。她走了,除了一些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这些书。这些她喜爱的小说不消多少时日就蒙上了一层灰,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人翻阅。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有些孤寂?和他一样的孤独,陪着他孤独? 辰恺翻开她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书,扉页是一个女子身着旗袍仰头远望的照片。很多年后他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她会喜欢看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的书。和她生活的这一年的日子里,他只看到她贤淑温柔的一面。或许,其实她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只有这样,她才能走得如此无牵无挂。 虞漪走了。奇怪的是,从她走的那天起,他染上她的习惯,每天都要翻上几页张爱玲小说才能入睡。不知道是为了记忆她,还是麻木自己。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张爱玲在名为《爱》的散文里的一段,被她用红笔画了出来。 辰恺记得,曾经她也喜欢对他说这句话,每次她这么说,总伴着一点娇羞一点矜持。 却原来早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就有个女人这样说过了。 第四章 “噢,你也在这里?” 虞漪轻快地步下楼梯,对着客厅里的蒋辰恺打招呼。明明是听到佣人提及他来了,她才特地换衣服下楼的,但她偏要故意装作一副巧合的口吻。 蒋辰恺起身对着她点头,“董事长找我。” “哦。”虞漪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当然清楚他来必定是找杨中仁的,但是私底下还是希望他能破天荒地说一句“我是来找你的”。 “辰恺,你来啦。”杨中仁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客厅里。 “董事长,是不是日本那方面有问题?” 杨中仁摆摆手,揉着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头痛,我看这样吧,合作案改天讨论,没事你可以走了。” “爸,你哪里不舒服?我打电话给医生。”虞漪紧张地扶杨中仁坐下。 杨中仁挡住脸,朝虞漪挤眉弄眼了一番,然后再朝蒋辰恺努努嘴。虞漪自然明白了他的苦心,芳心暗自窃喜着,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我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小虞,你陪辰恺聊聊,我去花园里走走。”杨中仁识趣地给两人留下空间。 “你今天有没有空?” 杨中仁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虞漪这样问道,他不禁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你看见啦。”蒋辰恺双手一摊,“本来没有,现在有了。” “那……方便陪我出去逛逛吗?” “又逛?”上次陪她逛得两腿发软的情景仍然让他记忆犹新。 “好啦。”不待他回应她就拉着他起身朝外走去,“就当我向你借一天的时间。” “时间也有借的吗?”他一愣。 虞漪的笑容有着得逞的得意,“只要有人肯租,就有人愿借啊。” 就像感情一般两厢情愿。原本以为她又会拉着自己去压马路,没想到虞漪却选择到音像租赁店淘宝。 “老板,有什么好看的碟?” “好看的碟多了,你想看什么类型的?”对于这一类问题,老板早已驾轻就熟。 什么类型?虞漪想了一会儿后脱口而出:“中文的就好。”却引来老板和蒋辰恺的侧目。 “中文的就好?”老板重复着她的话,用奇异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虞漪。开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样分类的。 “你进去自己看啦,不是外文的,就是中文的了。”老板朝里面一指,实在懒得招呼他们。 “不是外文的,就是中文的。”虞漪琢磨着老板的话,“这个老板回答得好绝哦。” “对非常人当然得非常答。”蒋辰恺慢条斯理地丢出一句。 他以为她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吗?虞漪哼了一声,径自挑选也不理他。可渐渐她发觉一个人盲目地挑选工程量实在太大,还是请教外援比较明智。 “喂,你知不知道这几年国内哪些电影比较好看?” 蒋辰恺耸耸肩,将手上的一张dvd插入木架,“我不太看电影。”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地球人,居然连电影也不看。”要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她还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五十步笑百步的女人,要是她清楚的话还需要问别人吗? “喂喂,我和你不一样的好吗?”虞漪赶紧申明自己的立场,笑话,她怎么可能是“土星人”,“只是在洛杉矶看美国大片的机会比较多,国内的电影很少上映的。” 这一排全是周星驰的电影,不错不错,正合她心意。 “而那些美国所谓的大片都是千篇一律的英雄美女,实在大倒胃口。” 自己的双手捧不下了,虞漪瞧瞧旁边竹竿般杵在地上的蒋辰恺,立即发现了可以利用的资源,一股脑将手上的盘片全部丢进他的怀里。 “这么多?你看得完?” “不多,慢慢看嘛。”哈,这部电影也很经典! 看她兴奋的表情,蒋辰恺凑过去看她手里的盘片,“《食神》?年代这么久远的片子了,你还看?” “要你管,重温一下不可以吗?” 当然要他管,是谁在付出劳动力啊。 “对了。”虞漪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下次我会再约你出来。” “干什么?”蒋辰恺提高警惕地看着她。 指指他怀里的一大堆盘片,她理直气壮道:“还片子啊。” “可不可以拒绝?” 虞漪笑得更加无害,“当然不可以咯。说好今天是我跟你借的嘛,下次当然得由我还给你咯。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原来还是掉进了她的陷阱,她这么精明,说不定哪天被她卖了还不知情呢。 见蒋辰恺的脸黑黑的,虞漪立刻赔笑,“好啦,午饭我请,我们去吃顿好的。”午餐由虞漪挑选了一家知名的法国餐厅,当年轻的金发帅哥递上法文菜单时,蒋辰恺见虞漪的脸色奇怪。 “怎么了?” “哦,没什么。” 本以为她是因为不识法文而发窘,谁料她却用流利的法文点着菜。末了,不知她说了什么,帅哥侍者也笑了起来。 侍者来到蒋辰恺面前,递上菜单。 “一份简餐。”蒋辰恺用中文说道,虞漪正要开口却听到侍者字正腔圆地回道,“两位请稍等,你们点的午餐我们会很快为你们送上。” “他、他会说中文?”虞漪惊讶得有些口吃。 蒋辰恺啜了一口红酒,故意道:“怎么?没人告诉你,这个餐厅的一大特色就是所有的侍者都是会说中文的法国人吗?”“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她瞪了他一眼。 反正被人瞪也不痛不痒,蒋辰恺无所谓地继续品着酒。 “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说法文。” “哦,”虞漪了然地指着蒋辰恺,“你本来想让我出丑,对不对?” 既然被识破了,蒋辰恺干脆大方地举起酒杯,微笑着承认。 “想害我?哼。我大学里主修西班牙文,连带学了点法语,日常对话还是难不倒我的。”虞漪的头扬得高高的,不甘示弱地回道。 “那你为什么看到侍者递上的菜单,脸色会那么差?”对于她刚才的表现,他实在很好奇。 “脸色差?”虞漪皱起眉回忆刚才的情形,恍然大悟道,“我才不是因为菜单呢。我是看到那个侍者发呆而已,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么帅气的侍者嘛。” 蒋辰恺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估计她也把这层意思告诉那个侍者了,否则人家不会笑得有些尴尬。 “后来我问他是不是这个餐厅的每个侍者都那么好看。” 果然,“他怎么回答?” “他没有回答啊。” 帅哥侍者再次走来,送上两人的料理。 见蒋辰恺一直噙着一抹笑,肯定把她当成花痴了,虞漪恨恨道:“笑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又没有笑你,你激动什么。”总算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蒋辰恺心情大好地开始他的午餐。 “哼!”虞漪恨不得打掉他那一脸的得意,顾不上淑女形象,她伸出脚就是一踹。 “你……”蒋辰恺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一招,“君子动口不动手。” 举起刀叉,虞漪得意地晃动着,“所以我用脚啊。” 见她一副心满意足、手舞足蹈的开怀模样,蒋辰恺反倒笑出了声。“嗨,蒋助理。” 虞漪抬头,见到一个妖娆美丽的女人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嘴角虽然含着笑,眼神却有些怨气地瞅着蒋辰恺。 “真是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女人再把视线投射在虞漪身上。 见蒋辰恺头也不抬地只顾自己吃饭,虞漪开口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呃,你要不要一起坐?” “不用了,我订了位子。”刚才她明明看见他笑得自然,她一来,他却连头都懒得抬一下。难道眼前这个小丫头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 “你是他的女朋友?” 见对方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虞漪只能抬头看了蒋辰恺一眼,然后摇摇头。至少现在还不是,她在心底说道。 女子的眼神里有着狐疑,许久后冷哼了一声:“不过能够让我们的蒋助理赏脸一起吃饭,说明你有很大的希望了。妹妹,你要明白让我们蒋助理点头答应让你做他女朋友,可比中彩票的几率还小。” 蒋辰恺的眉头稍皱,为什么女人就是喜欢在一边叽叽喳喳? “真的?”虞漪紧张地问道,然后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有她说得那么可怕嘛,还是她判断有误? 两个女人谈论的明明是眼前这个男人,可他却像没事人似的,自斟自饮。面对如此情形,美丽的女子还能说些什么呢,一跺脚扭头走了。 虞漪吐吐舌头,对蒋辰恺的镇定自若表示万分的崇拜。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虞漪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当然不会是冤家。但是居然在洗手间再次相遇,要不就是巧合,要不就是有人专诚想候她。 “你喜欢蒋辰恺?”她问得直接,反倒让虞漪洗手的动作慢了半拍。 虞漪笑笑,不想回答。她是否喜欢他,是她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对这个认识不到十分钟的人谈起呢。 女人却很了解地倚在墙边,熟练地点燃一根烟。 “你会喜欢上他也很正常,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蒋辰恺长得不错,职位又高,公司里不少女孩子都对他挺有意思。” “也包括你?” 女人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笑得很大方,“对,包括我。不过我没有你的好运气,连请他赏脸吃个饭,他都不肯。” “他这么不给面子?”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都快以为他是同志了。” “同志?” 两个女人相视笑了起来。 “对啊,他对谁都不假辞色,不过不少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酷酷的男人吧。”女人吸了口烟,皱着眉道。 “既然知道他不是同志,你不是又有机会了?”虞漪建议道。 女人却笑得张狂,对着虞漪狂挥手,“妹妹,不要口是心非了,如果我真的再对他发起进攻,恐怕你就要回家偷偷哭了。” 她说得直接,虞漪的脸上红了一片,却又不甘心地回道:“无所谓啊,大不了公平竞争。” 女人轻佻地挑眉,“算了,你看我像那种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吗?” 虞漪还在好奇地打量着她,琢磨她话中的含义,女人已经扔掉手中的烟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准备离去。 “妹妹,nopain,nogain,记住这句话。” 这是临走的忠告,善意的提醒。“还想去哪里逛?” 酒足饭饱,虞漪伸个懒腰,“这么自觉?” “反正有理说不清,还不如反被动为主动。” 蒋辰恺回击得彬彬有礼,反倒让她有些愧疚,但是在太阳下一暴晒立刻挥发得无影无踪。 “那就陪我去买张彩票吧。”她眼波流转,发动下一轮攻势。 即使有些惊讶,但蒋辰恺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在美国时没有把握机会去拉斯维加斯吗?” “你以为我想赌?” “难道做慈善?” “我只是想看看刚才那位小姐说的到底准不准。”她笑得有恃无恐。 蒋辰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见他抿紧双唇不答话,虞漪趁势追击:“不要那么严肃嘛,大不了中了的话分你一半好了。”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咯?” “不谢不谢,应该是我的荣幸,那么幸运能够约你出来。” 蒋辰恺对她一笑,“约?你不是说借的吗?”其实说强迫也不为过。 虞漪吐了吐舌头,赶忙调转话题:“你真的对女孩子那么不假辞色吗?还是故意这样想引起别人注意?” “那么,我引起你的注意了吗?” 漂亮的反击。 他看到她尴尬地苦笑着。迎着阳光,她白皙的肤色像是能被穿透似的澄净,就像她的心思一般轻巧地被人看透。 “哪有人像你这样不答反问的,违反规则。”她小声嘀咕。 “那么多问题,怎么不当记者?”他喜欢看她气势凌人的骄傲神情,但此刻唯唯诺诺的低声下气也不讨人厌。 “哼,我不仅有当记者的潜质,还有当心理医生的天赋呢。”明知道是蒋辰恺的反诘,虞漪仍然不甘示弱,“看你这种逃避问题的态度,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谈过恋爱。” 有一点试探,有一点期待。自以为小聪明的她眼角睨着他,看他反应。 “没有谈过恋爱犯法吗?”蒋辰恺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今天的话题都围着他转。 “你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不否定等于是肯定。虞漪激动地绕到他面前,直视着他。 “你干吗这么兴奋?”他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这就说明我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啊。” 沉默。她倏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可是为时已晚。娇羞的红晕已经爬满脸颊,但转念一想,告白又不是丢人的事。于是,逞强似的抬起头迎接他的目光。 蒋辰恺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表情,不禁轻笑。她这个仰首阔步的模样哪里像是表白,分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留洋回来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直接吗?” “难道你喜欢含蓄的?”这就有些麻烦了,她已经表现得那么主动了,不是要扣分? “喂,你不要只顾着笑好不好?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真是……” 虞漪突然愣住,因为她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热烈。是的,热烈。平日见他不是礼貌的微笑就是抿嘴一笑,仿佛是笑不露齿的古代女子似的。可此时,迎着阳光,他笑得落落大方,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向全世界昭告他的好心情。他的笑容仿佛有感染力似的,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心情好起来。 “还不走?”蒋辰恺拍了一脸傻笑的虞漪一下。 “嗯?去哪里?” “买彩票啊,小姐。”“还记得回来吃饭?我还以为你会乐不思蜀呢。” 饭桌边,杨中仁调侃着虞漪。 “说什么啊?爸,我都听不懂。”虞漪端起一碗汤放在杨中仁面前,故意装傻。 “是,不懂不懂。你不懂,我可懂着呢。”杨中仁努努嘴,“喏,刚才不知道是谁,从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连盛饭都在对着饭锅傻笑。” “哪有?”今天反正是打死都不承认。 “好好,小虞说什么就是什么。”杨中仁端着碗的手突然一顿,叹了口气,“其实,你妈一直希望能够看到你出嫁的样子。虽然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是在我们眼中你就和我们亲生孩子没什么分别。” “爸,我知道。”虞漪握住杨中仁的手安慰道。 “可惜,你妈没有这个福分。”他将手中的碗凑近眼前端详,“这是以前我陪你妈去景德镇时挑选的,她很喜欢这上面牡丹的花纹,所以买回来也不舍得用,就怕摔坏。” “嗯,我记得,小时候我摔破一个,妈还罚我打扫房间。” “她走了,这些东西我都替她保留着,就希望有一天她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 见杨中仁的眼睛湿润了,虞漪急忙递上面纸,“其实,妈也一直在美国等你。” “是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虞漪点头,“嗯,虽然你每年来洛杉矶,妈都表现得很不高兴似的,急着要赶你走。可你真的走了,她又会一天心神不宁,每每空中有飞机呼啸而过,她都要停下手中的活注视一会儿。而她的皮夹里一直放着你们的合照。” “这些……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虹霞离开自己。原来这么多年被思念苦苦折磨着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爸,你应该明白妈的心意。”虞漪怯怯地说道。 虽然离开这里的时候她还小并不明白很多事,但在美国的年月中,眼见虞虹霞天天饱受思念之苦,但还是坚持当初的选择,她应该能够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了。 “唉。”杨中仁的叹息充满无奈,“我知道,虹霞希望我结束手边的生意,去美国定居。” “妈其实每天都很担惊受怕,天天上网查看新闻,就怕有天会看到你的负面报道。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在边缘地带再走下去了。” 杨中仁大力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做主的。”但是如果他能够预见这将要用永别他最心爱的女人作为代价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收手的。 杨中仁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和日本的山口组合作洗黑钱的事被虹霞知道时,她气愤激动的表情。可他却认为,自己这么做全是为了两人的将来考虑,于是不听她的劝说,一意孤行到底,结果自己酿的苦酒终得自己喝。 “爸,妈虽然不在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收手,就当是为了妈也好。”虞漪恳求着,但她知道多数是无济于事。如果他肯放手的话,虹霞也不会客死异乡了。 杨中仁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有分寸的。” 说放手谈何容易啊,这么多年的合作,他不是不知道山口组的作风。放手就是彻底地撒手人寰。他就像是作茧自缚的蛾子,日子久了,自己也被束缚得不能动弹了。想要破茧而出,恐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辰恺吧。” “辰恺”这两个字仿佛是个按钮,而虞漪就是被按钮控制着的人偶,一按她就会局促不安地闪烁着双眼,或者右脚踩踏着地板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他有什么好说的?” 杨中仁微微一笑,女孩的心思在他眼底是如此一览无遗。 “辰恺跟了我有三年了,一直是我的得力助手,能力很强。好像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 “他是孤儿?”虞漪发现自己过于激动,赶忙放下声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干我们这一行的,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事交给一个背景不清楚的人呢?”杨中仁将碗递给女佣,示意她再盛一碗汤来,“更重要的是……我还知道辰恺至今没有女朋友。” “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虞漪嘴里不在乎地说着,心里却很高兴这个答案再次得到证实。 “哦,这样啊。”杨中仁烦恼地“啧”了一声,“原先我还想为你们牵线搭桥的,想不到却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辰恺又没说他喜欢我。”虞漪着急地辩解。 “呵呵,这么关心他?还说不在乎?” 见虞漪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杨中仁也不再捉弄她。 “虽然辰恺确实很能干,但是他毕竟是个外人,我把位子让给他,肯定有人会有异议。远的不说,单是步修那孩子就不会罢休。但是如果你和她结婚了,情况自然不同,辰恺就成了我半个儿子,那时我再把生意交给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爸,哪有你说得那么远。” “好,不说,吃饭吃饭。” 杨中仁径自构想着接班人的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虞漪渐渐惨白的脸色。不论她和蒋辰恺会不会有结果,她都不希望他走杨中仁的老路,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第五章 入夜,蒋辰恺推开一家时钟旅馆的门,熟门熟路地穿梭在狭小的走廊内。来到3009的房间门口,他停住了脚步,伸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五下。前来应门的并不是妙龄女郎,而是一位身着深灰蓝风衣的中年男人。 蒋辰恺笔直走进去,身后的男人探出头观望了下后把门合起。 “拜托,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穿着了?这不是昭告世人你是重案组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龚sir?”还沾着假胡须呢。龚田武捋了捋胡须,小声道:“你轻点儿,我穿成这样还不是为了你好?” 蒋辰恺作势让龚田武低头,待他凑近自己,他一伸手就揭了他的胡须。 “你以为自己是波洛吗?” 龚田武揉着人中,将他的嘲笑自动清音:“最近杨中仁有什么行动?” “除了定期替山口组洗黑钱外,杨中仁还准备通过山口组走私一批海洛因进来。” “看来杨中仁这只老狐狸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龚田武皱着眉,“那你还没找到他们的证据?” 蒋辰恺双手一摊,“你当我不想早日离开那个鬼地方吗?那些能作为证据的账本以及和山口组的生意交往记录全是由杨中仁亲自保管。” 龚田武一拳击在木桌上,骂了一句粗话。 “难道就真拿他没办法了?你在他身边也有三年了,怎么他还不信任你?” 蒋辰恺冷笑了一声,“谁会信任一个人,信任到把身家性命交给他掌管?如果他真的不信任我早就一枪把我毙了,我还有命在这里和长官你说话吗?” “我知道你也难做。”龚田武拍拍他的胸口叹气,“但是最近杨中仁那么嚣张,上面对他很是不满,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拿你出气,说你办事不利,效率不高。” 蒋辰恺没有搭话,但冷笑更甚。 “最近我们发现杨步修在找人跟踪你,你留意一下他。” “会咬人的狗不响,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如果杨中仁真的把生意交给他,那我们反倒好办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阵子,我不会再找你了。” 蒋辰恺点头,站起身刚要走,龚田武就开口道:“听说最近你和杨中仁的女儿走得很近?” “养女。”他解释道,他早就知道上面会再派人盯着他,说是保护他,其实内中隐情大家心照不宣。 “哦,她对你有意思?” 蒋辰恺挑眉,“那你应该问她。” “我的意思是说……”龚田武故意不说下去,看着蒋辰恺的眼神中有光在闪烁。 “利用她。”蒋辰恺将他的意思平静地道出,三个字说得铿锵有力,而且是肯定而非疑问。龚田武的意思他很清楚。 “也不能这么说,所谓警民合作嘛……” “长官。”蒋辰恺抿嘴一笑,好声好气地唤道。 “嗯?” “你和杨中仁一样是个人渣!”这天,杨中仁的别墅里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宾客云集,全是为了庆祝杨中仁的六十大寿。 “想必这位就是杨董的千金虞小姐了吧?” 人还未到,香味先至。虞漪的步伐只能迎上眼前珠光宝气,浑身香气逼人的妇人。 “你好,叫我虞漪就好了。” “呵呵,我老公就是胜世公司的李政。” “原来是李太太,久仰大名,你好。”这些女人能够炫耀的唯一资本就是自己的丈夫,虞漪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虚荣的笑脸。 “什么大名啊,小公司一个,还不是要仰仗杨董赏口饭吃。” “李太太过谦了。”虽然不常出入聚会,但对如何应对这些太太们,虞漪还是游刃有余的。 “我还当哪位小姐这么天生丽质呢,原来是虞小姐。” 又一位太太加入奉承的队伍,虽然虞漪只是刚回来,身份也只是养女一名,但是凭借杨中仁对她的宠爱,太太们还是认为她有被奉承的资格的。 “朱太太你也来啦?”李太太故意将手上新买的钻戒聚在半空,“朱经理也来了?” “那当然。”朱太太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她。 “我还以为朱经理会忙着借钱还他那笔欠款呢,原来这么空闲啊。” 朱太太圆目一瞪,挤出笑容道:“那么小一笔钱,我们家国昌根本不放在眼里。倒是李太太你要多注意点,听说男人太久不回家是因为有第二个家。” “你说什么?” 眼看硝烟正在弥漫,虞漪赶忙借口逃脱:“两位慢慢聊,我还有客人要招呼。” “啊,好好,虞小姐你请。”两位太太不约而同地笑脸相迎,下一秒却又针锋相对。 “吴妈,你看到老爷了没有?”虞漪走到一边,拉住一个女佣问道。 “没有,好像老爷还没下楼。” “还没下楼?”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杨中仁再不出现就会显得失礼了。 “小姐,要不要我去叫老爷下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虞漪敛起长裙,步上楼梯。在别墅二楼的书房里上演的战争也丝毫不比楼下太太们之间的斗争逊色。透过敞开的房门,只见杨中仁坐在书桌前,脸色凝重,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面前站立的是一脸坦然的蒋辰恺,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着。在蒋辰恺旁边的杨步修则是满脸得意地大声宣扬着他的推测:“伯父,你一定要相信我,蒋辰恺绝对是叛徒,留着他只会养虎为患。” “步修,如果你不把证据交出来,我很难相信你。”杨中仁不紧不慢地打开雪茄烟盒,取出一支特制巴西雪茄放在鼻端嗅着。 “伯父,你不知道,蒋辰恺这小子狡猾得很,我派人跟踪了他好几天都被他跑了。” “那就是没有证据?”杨中仁抬起眼睨着侄子。 “伯父,你要相信我。”杨步修激动地冲到蒋辰恺面前,“你前天肯定没有料到,我一直跟在你的后面吧?虽然到了时钟旅馆后还是让你跑了,但是我让手下堵住前后门,终于……” 杨步修“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叠照片,在蒋辰恺面前晃了晃之后丢在了书桌上。 杨中仁拿起照片,目光扫过一张张的照片,夹着雪茄的手一顿,“‘鹰帮’的齐耿?” “不错,就是最近抢了我们在东南亚近三成生意的齐秃子。” 照片上的男人裹着深色皮衣,狭长的双眼透露着警觉之色,虽然照片上的光线并不明亮,但是齐耿特有的光亮头顶还是让人很难猜不出他的身份。 “仅仅用齐耿和我的照片就可以说明我是叛徒?未免太武断了吧?”始终不发一声的蒋辰恺瞄了眼照片轻描淡写道。“小子,你不要太嚣张。”杨步修的食指对着蒋辰恺摇晃着,后者却不为所动地将视线定在杨中仁的面部。 “就在齐秃子走后没多久,你也出来了。虽然我没有拍到你们一起的照片,但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们就偏偏在同一家旅馆?偏偏相差不过十五分钟地离开?偏偏就在我们马来西亚的货被鹰帮劫了之后?”杨步修恻恻一笑,“蒋辰恺,难道你想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吗?” 发觉杨中仁的视线也开始闪烁,蒋辰恺知道他被杨步修的言语打动了。 “我没什么说的,正如你所言,你并没有拍到我和齐耿交谈的照片。既然没有证据,那么你刚才所有的假设就算再精彩也只是虚构。只能说……”蒋辰恺微微一笑,嘲讽的语气昭然若揭,“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不做八点档编剧实在可惜。” “你!” 杨步修恼羞成怒就要抓紧蒋辰恺的衣领,却被后者轻巧地低头闪过,反手一抓一带,杨步修的右臂已经被蒋辰恺制服在身后。 “住手!”杨中仁一拍书桌,言语之间煞是威严,“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蒋辰恺立即放手,垂手退在一边,杨步修仍在嘀嘀咕咕,但手臂的酸疼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杨中仁把手中的照片往书桌上一丢,正色道:“这些照片确实不能说明问题……” “伯父。”只消杨中仁的一个眼神,杨步修立即噤声。 “不过……”杨中仁观察着蒋辰恺的表情,希望能够察言观色看出他的破绽,但是令他失望了,眼前的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神情孤傲,无丝毫畏惧恐慌之色。 “辰恺,你必须交代清楚前天晚上你的行踪。” “对,你到底去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为什么要摆脱我们的跟踪?”杨步修咄咄逼人道。 蒋辰恺冷哼一声:“难道被人跟踪,我还要敲锣打鼓迎接你们吗?” “你……” “步修,你住口。”杨中仁有些不耐,“是谁允许你跟踪辰恺的?” “就算是我私自行动,他如果光明正大还怕被人盯梢吗?”杨步修嗫嚅了几下,气势明显减弱,“那个……你还没说到底去时钟旅馆干了什么?” 发现四道目光都投向了自己,蒋辰恺清楚道:“董事长,请恕我不能直言。” 杨中仁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思绪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旋转。 “不能直言?哈哈。”杨步修嘲笑道,“什么不能说?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你这小子吃里爬外,勾结鹰帮打劫自家的货?”见杨中仁不做声,蒋辰恺也不辩解,杨步修得意地掏出为今天特意准备的匕首,他知道什么叫打铁要趁热。 “既然这样,就照老规矩,留下你的一根手指,这件事就此罢休。” “辰恺,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蒋辰恺对着杨中仁微微欠身,“董事长,如果我说前天我只是独自一人并没有做其他,肯定不能让杨先生满意。再说,我也真的没有证人,既然如此……”他挽起袖管,一只手掌利落地放在书桌上,“我不会让董事长为难,你想要哪根手指,悉听尊便。” 杨步修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够爽快。放心,这把匕首很快。” 眼看着杨步修已经把刀锋搁在蒋辰恺的无名指和小指之间,杨中仁仍是保持沉默。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辰恺就是内奸,可是他的行踪的确有问题而且他还不愿道明。对于这一点,他很不满意,他的属下就必须全心全意地忠于他。即使这次辰恺是被冤枉的,他也应该为自己的保留付出代价。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希望他能够识时务。 “不要怪我。”杨步修不怀好意道,只要稍一用力,蒋辰恺的小指就要成为断指。 蒋辰恺只是将脸转到一边,任由匕首挨着他的皮肤,透露着阵阵凉意。杨步修显然不想让他太好过,一直在旋转着匕首,他的两指之间已有皮肤被割破。他脚往外一钩,一只椅子落在他的身后,干脆地坐下,等待那阵命中注定的刺痛。 电光火石,杨步修正要用力的刹那间,一个女声爆破在空荡静谧的房间中。 “住手!那天辰恺和我在一起!” “什么?” 杨中仁微微一愣,见杨步修惊讶过后仍要继续未完的动作,将桌上的水晶镇纸朝他面部丢去。 “伯父。”为了躲开镇纸,杨步修只能退后。 杨中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便把视线投到已跑到蒋辰恺身边的虞漪身上。 “你有没有事?手要不要紧?”拉起辰恺的手,虞漪左看右看,发现两指间的一道道血口后,秀眉拧在一起,“我去拿药水。” “小虞。”杨中仁的声音令虞漪停下脚步。 “你说前晚辰恺和你在一起?”走到虞漪身边,杨中仁将左手搭上她的肩,语气并不严厉,却容不得欺骗。 “是的。”昂起头,虞漪很坚定。 杨中仁笑了开来,走到门边将门合上。抵着门,投向虞漪的眼神带着引导的气息。踏着不大的步伐,他再慢慢踱回虞漪身边。 虞漪暗暗深吸了口气,他的脚步像是猎人般的轻巧,却又带着沉稳。随着他的身影重新笼罩在自己身上,她感到压力。眼前的杨中仁是另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人,是那个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杨中仁。 “小虞,你知道他那晚在哪里吗?” “不是他,是我们。我们去了时钟酒店。” 杨中仁“哦”了一声,看向坐在一边波澜不惊的蒋辰恺。 “你胡说!那天我们根本就没看到你。” 杨步修总是那个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杨中仁对这一点很恼火,悻悻地闭上眼睛。 “哼。”虞漪一声冷笑,“你没看见的事还多着呢。” “对,我是不知道你和姓蒋的这小子在酒店里做什么好事。” “你说话干净点。” “小虞妹妹,敢做还不敢当啊。” “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杨中仁骤然出声,打断两人的争吵不休。 “是,我们……” 杨中仁伸手打断虞漪,来到蒋辰恺面前,“辰恺,你说。” 抬起头,越过杨中仁,虞漪的眼神中有着焦急。她似乎一着急就喜欢揉自己的颈项,好在她的颈项拥有着白皙迷人的风景。 “董事长,我知道我越界了。”蒋辰恺站起身退到一边,低下头,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学生等候老师的责罚。 “爸,你别怪辰恺。”虞漪抢先一步挡在辰恺的面前。 见状,杨中仁笑了起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不近人情的父亲吗?” “我……” 拉开虞漪,杨中仁面对着蒋辰恺,两人互不言语,只是凭借眼神交流着。 “辰恺,有你的。”坐回书桌前,杨中仁开怀道,“为了小虞,你宁愿放弃一指也算有骨气。好,小虞就托你照顾了。” “伯父!”压根就不相信这些托词的杨步修气急道,“你还真相信这丫头的鬼话?小虞妹妹,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不用考虑,因为这就是事实!”虞漪走近辰恺,还不待他反应,一伸手揽下他的颈项就吻住了他的唇。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混乱,所有的紧张不安都隐藏在温热的触碰之中。稍稍拉开距离,她看着他的眼坚定道,“辰恺,你为什么那么傻?你不用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而牺牲的,再说我们是两情相悦,爸爸不会阻止我们的。” “哈哈,小虞妹妹,想不到你还挺开放啊,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杨步修在一旁鼓掌,“还有这招指桑骂槐也很绝,你到底是说给这小子听的,还是故意说给伯父听的?” 虞漪白了他一眼,“不敢当,怎么能和大哥相提并论,对中文如此精通,连成语都运用自如。” 明知道虞漪在嘲讽自己,杨步修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他发现杨中仁不满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冬冬。” 隔着房门,管家高声道:“老爷,宾客都在楼下等您。” “好,我知道了。” “你们先下去,我去换件衣服就下楼。”杨中仁起身道,见三人鱼贯而出又嘱咐道,“步修,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杨步修还是答应着:“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身后蒋辰恺的声音闷闷的,但还是清晰地被虞漪听见,她停下脚步回头道:“我有帮你吗?那天你没和我在一起吗?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走到她面前,他低声道:“如果我真的是叛徒,怎么办?” 看着他的双眼,良久后虞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生,你当自己是陈永仁吗?” 蒋辰恺微微一愣。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我才看了《无间道》。”虞漪皱眉道,“就算你是叛徒,恐怕……” 蒋辰恺挑眉,等她下文。 “哈,也没梁朝伟帅啦。” “你先回房换衣服,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失礼于人。”她看了他的手一眼,“我会让佣人把药给你送过去的。” 说完话,虞漪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蒋辰恺一人怔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唇上的温度早已消散,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指抚上。 她,到底为了什么?虽然是杨中仁的大寿,但毕竟是家庭聚会,气氛显得轻松自在。随着杨中仁招呼了一圈的宾客后,虞漪趁间隙溜了出来。按照她事先的安排,花园里也零散地摆了几张桌椅,供一些更乐于亲近大自然的人。可惜,多数人还是喜欢灯火辉煌的喧闹,花园里的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多。 “等等。” 唤住正要步入客厅的侍者,虞漪挑选了一杯特基拉日出。随意地晃动着高脚杯,让深红色的石榴糖浆渐渐晕染开,就像自然升起呈喷射状的日出。她喜欢这款满口水果味的鸡尾酒,更喜欢这个名字。特基拉日出,一个永远昭告着希望的名字,虽然夕阳早已落下。 一只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虞漪反射性地回头。 “怎么那么失望?”杨步修叹息道,“难道你希望看到的是蒋辰恺?” 将他的手打落,虞漪选择低头继续喝自己的酒。可好事之徒怎会如此轻易放过机会,在虞漪面前坐定,杨步修轻佻地笑,“这个位子没有被预约吧?” “即使我说这个位子有人,你会离开吗?\"虞漪冷嗤。 “厉害啊,连我的心思你都猜到了。小虞妹妹,你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关心我了?那么,你再猜猜我对你刚才的表现有几分失望?” “我没空陪你一起疯,恕我失陪。” 放下酒杯,虞漪就要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何必走得那么急呢?酒都没有喝完呢。” 执起酒杯,就着虞漪的唇印,杨步修一仰而尽。 “放开我。” “还是你做贼心虚?”一个用力,杨步修将虞漪拉进自己怀抱。 眉头皱得更紧,虞漪用力挣扎,“请你自重,我不是外面的小姐。” “我知道。”杨步修故意贴近她的脸,当看到她害怕地将头后仰时,他笑了起来,“不过我多希望你是,哈哈。” “你……” “走,去跟老头子说,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谎话,前晚你根本没有和姓蒋的小子在一起。”他加大手部的力量。 “你难道忘了,你答应爸,不再提起此事。” “呵呵,小虞妹妹,你真是天真。你以为那个老狐狸会轻易放过蒋辰恺吗?他只是等待时机而已,蒋辰恺落在他手里可比栽在我手里要痛苦百倍。说到底,我还是在帮他,不是吗?” 想要忽视手臂的禁锢,可是疼痛还是令虞漪踉跄了脚步,虽然受制于人,她还是倔犟地挑起对方的脾气。 “如果你真有本事的话,就把刚才那番话说给爸听。别忘了,在爸面前你可乖得像只宠物狗。” “你说什么?”杨步修一个甩手,虞漪被推落在地,“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老家伙的养女,不要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真当自己是杨家大小姐。这个家最后还是要交到我手上的,我才是姓杨的!” “你变态!” “呵呵,你还真说对了。我本来还想娶你的,这样亲上加亲,老家伙也没有任何借口了。可惜你居然不识好歹,和蒋辰恺眉来眼去,今天更是坏了我的好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杨步修伸手欲摸上虞漪的脸,却被她打落。 “和姓蒋的上床都可以,我碰一下就不行?” “对!你就是比不上他,你没有一点可以和辰恺相提并论的!” 杨步修气红了眼,欺上虞漪拉下她的发就要强吻她。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虞漪的双手用足了劲朝他抡去,奈何对方根本没把这些放在眼里,捉住她的下巴就要用强。 “呜。”杨步修突然闷哼一声,放开了虞漪。 “蒋辰恺?”抚上自己的后颈,蒋辰恺的手刀看来下了狠劲。 “放开她。” 杨步修摊开双手,“如你所愿。” “其实何必那么生气呢?女人如衣服,你穿过了,借兄弟我穿下又何妨?”他一步步地朝蒋辰恺走近,趁他不注意,右手发力就朝他的胸口打去。 “小心。” 虞漪的低呼刚完,就听见杨步修一声申吟,蒋辰恺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腹部。 “滚!”蒋辰恺喝道。 “好,今天算你们狠。”捧着腹部,杨步修边后退边愤愤道,“我看你们这对狗男女能够嚣张到什么时候!大家走着瞧。”“你没事吧?” “还没死。” “还能开玩笑,就说明情形还好。” “不过似乎脚踝扭伤了。”单脚一跳一跳,虞漪扶着椅子坐下。 蹲下身,握起她的脚,蒋辰恺的手抚上她的肌肤。 “那么高的鞋跟,不拐到才怪。没伤到骨头,擦点药酒应该就没事了。你房里有药酒吗?” “虞漪?”抬起头,他叫道。 “呃?什么?” 在他触及她肌肤的一刻起,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双耳轰鸣,整个人似乎被关在高压锅内,无名之火冲上脸颊。 “一定是酒喝得太多了,觉得脸好烫。” 是欲盖弥彰也是此地无银。 “药酒也拿来喝?”他说东她答西,答非所问。 “药酒?”他刚才的话她确实没有听见。 “算了,我待会儿给你送去。” 将她放回地面,细心地将裙边拉齐,蒋辰恺站起身,却发现她一双眼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谢谢你。”他发自内心地感谢。 “应该是我谢谢你替我赶走那个混蛋才是。”他不会本末倒置吧? “不是你帮我圆谎在先,他怎会狗急跳墙在后?” 原来他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举手之劳。”她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对象是他。 “可是,原因是什么?”他始终想不通,经验告诉他凡事必有因由,有付出必有所求。她求的又是什么? 明知故问。虞漪轻咬着下唇,抬头对上他的眼,坚定得似是已作了重大决定。 “如果我说是希望你知恩图报,让我成为你第一任的女朋友呢?” 明显调侃的口气,却搭配着紧张的表情。四周闪烁着的五彩灯球将她的脸庞照耀得斑斓璀璨,看着他的眼神在告诉他,她的期待和不安。 “我以为你会施恩不忘报。”他叹息。 “那你会更不安。”她笑得信心十足,早将他的脾性摸得通透。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并不适合你。”告诫她,亦是给自己的理由。 “你也说是可能了。”何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不是杨中仁的手下该有多好。看来她也要步上养母的后尘,但她却心甘情愿。 “后悔也是明天的事。”谁让她如此这般爱着他。 “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也好,她问得小心翼翼。 辰恺的嘴巴嚅动着,跳动着的眉是他内心的挣扎。 “我……” 突然蹿上夜空的礼花让他的答案被爆破声吞没,只看见不断闭合着的双唇。 “什么?你说什么?”她大声叫着,忘了脚上的疼痛,起身靠近他。 “我听不见!”生平第一次,她厌恶这不合时宜的礼花。 将脸贴上他的,她要个答案,“你再说一遍!” 男人撇了撇嘴,似乎和她一般的无奈,既然言语无效,那么只能用行动表达。她并未看清他如何吻上自己的唇,只知道刹那间他的柔软触上她的,犹如闪电,还带着一丝凉意。这不同于她刚才的主动,这不是蜻蜓点水似的适可而止。这个男人用狂野的纠缠和混乱的气息在告诉她最坚定的答案。 睁大双眼,她只看到他的背后烟花布满夜空,怒放着,斗艳着。生命即使短暂也要绚丽,爱情即使颓败也要记忆。 “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吗?\" 她用吻告诉他,她很欢喜。 第六章 “可能是哪家新公司开张?” 走到虞漪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曾豪看到玻璃窗外一朵朵绽放在黑夜中的烟花。 “公司开张选晚上?”虞漪微笑,视线却仍停留在那些五光十色上。所有的烟花看起来都大同小异,只是观赏的人的心境随着时间地点的转变各有迥异。 “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吧。”她喃喃道,她宁愿把这些美丽的事物与喜悦相联系。 当在她的侧脸上找到疲倦的踪影时,曾豪不舍地关怀道:“最近很累吗?” 离开窗边,虞漪走到饮水机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如果经理你不布置这么多工作的话,或许会轻松点。” “接近年关,总是如此。”他接过她的水杯,掺了一些热水后再交到她的手中。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哪敢怪你,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曾豪是她的大学校友,比她大一届,两人只是泛泛之交,可她却没想到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了她最大的忙。 “如果不是你有这个能力,就算有我推荐也难过老板那关。” 虞漪微微一笑,他是那种百分百的好人,可是好人却不是爱人,“还以为这些销售方面的知识全都还给老师了,没想到居然能够唬住老板。” “老板很看好你。” “我不会让他失望。毕竟有工作才有薪水,我也不想饿死自己。”原来什么事都比不上填饱肚子来得重要啊。 “其实也有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安稳度日的工作。” “哦?”虞漪惊讶地看着他,“愿闻其详。” “曾太太的席位至今空缺。” 曾豪的落落大方倒让虞漪扭捏起来,她没料到他居然单刀直入,但如何措辞都是拒绝。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不必急着回复。”曾豪始终懂得审时视度,商场上鏖战太久的人难免将感情也作为一场恶仗。“不用。”虞漪拒绝得彻底,“豪,我们其实并不了解对方。”这是最落伍的答案,也是最保险的,“除却这些时日公司上的交流,在美国我们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且十之八九是为了公事,所以说,他之于她只是校友、上司,至多是朋友。 “我们有将来。”这也是意料中的对答,令虞漪皱起了眉。 “我想我没这么短命吧。”曾豪的幽默总是恰到好处,“其实……我刚离婚。” 这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伤口、承认的失败,可是今晚她却要拿来与别人“分享”。 “我知道。”曾豪不愠不火,投向她的眼神将关切之意表现得赤裸裸。 “你知道?” 原以为这会是一颗重型炸弹,能将对方炸得体无完肤,再无还手之力,那么她的牺牲也算值得。可谁料引火自焚地反将她一军,令她震惊得无言以对。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指他一直留意她的情况,还是她失败的婚姻已经被传播得街知巷闻,唯独她一人蒙在鼓里还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秘密? 见虞漪面有难色,曾豪上前一步欲搀扶,她却先他一步后退,满脸神色犹如视他为洪水猛兽。看来他真的吓到她了,曾豪苦笑着。朋友多次笑话他早已变成一个香蕉人,如此视中国的礼仪为无物必定受罪。以往他还不服气,今天却不得不承认“含蓄”的重要性。 “是的,我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怎会不知! 自从校园里的匆匆一瞥他就被她深深吸引,用尽借口制造机会,可惜她从不为他停留片刻。既然她不肯停驻,那只能由他随她漂泊。远离定居美国的家人,他来到上海,以为在这片土地上能够重新开始他和她的故事。谁料听到的却是她结婚的消息。 日复一日,他总是偷偷地托朋友打听她的消息。应该已死心,却还是在聚会间似无意地捎带一句“她最近如何”?一听见她离婚的消息,他就蠢蠢欲动,动用职权让她成为他的助手。助手是假,他希望执子之手是真。 “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失恋都可以大呼小叫,当全世界对她不起。更何况她是离婚?有权请所有人退避三舍,让她静静地舔噬伤口。 “我就是怕你走不出婚姻失败的阴影,所以……” “所以才想给我另一个婚姻失败的机会?”她冷冷地嘲讽。 “可是已对婚姻失望?”他替她难过,似自己是那个负心汉。 她不语,或许会因此孤独终身,却不后悔曾与辰恺携手共度。 “我不想再介入感情的漩涡,上一段感情已让我精疲力竭。”爱得太深,投入太彻底,最后才发现没有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曾豪叹了口气,还是点点头,“我愿意等。”即使是替补。 虞漪看他一眼,“这是何苦?”到底有多苦,她已尝过。全天下单恋的人都勇气十足,也傻劲十足。 “今天的项目就交给我吧,我看你累了,先回家休息。”既然讨论下去也毫无意义,他何必自寻烦恼。反正他还是她的上司,总能找个借口体恤她。 “不用,这几个项目我比你熟。”岂能再欠他,这个世上人情债最难还。 她倔犟,他也强硬,一言不发,曾豪将灯关了,只留下桌上的台灯将虞漪隐忍的脸庞照亮。 “你这是干什么?” “我也要回去了。”掏出钥匙在她面前摇晃着,“你先走,我锁门。” 这个男人,用心良苦。 “好。”她抱起桌上的文件,“我带回家做。” 望着她坚定地离开,他站在原地失笑。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坚强,或许她的软弱只让一人看见?还记不记得终于离开父母自己过活的日子?以为身心都得到了自由,满心欢喜准备大展宏图,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样。开始还为自己打气,渐渐却发现和想象有着天壤之别。终于开始惦念起父母的好来。 虞漪的好,辰恺是始终记得的。 不同的是,他不是羽翼未脱的“雏鸟”,虞漪也不是会回头的“父母”。 这次,她是下了决心的。 离婚协议书握在手中,底下她的签名触目惊心,在告诉他一切的不可挽回。垂下眼睑,将那一纸的离伤锁进抽屉,以为可以眼不见为净,却时时萦绕心头。 她陪伴身边的时候,他没有觉得早餐特别可口。现在便利店的简餐却让他皱眉,咬了几口就全无胃口。好在他从小就会做饭,没有她还不至于开不了伙。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定决心的辰恺踱步在超市里一排排的货架间。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推着购物车了?这个问题令他心神一荡,周围的空气似乎也紧张了起来,辰恺随手将货架上的肉制品往车里丢。 “你怎么拿这么多,吃多少买多少嘛。” “那么麻烦?丢冰箱不就好了?” 身后一男一女的对话令辰恺一震,回头一看果然是相依相偎的一对。这个对话何等熟悉,曾经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辰恺,家里的牛肉还没吃完呢。” “总要再买的。” “是啦,你把整个超市搬回家算了,反正总要用到。” …… “放回去啦,还有这个鸡爪也放回去,那个鱼罐头也是,家里还有好几罐呢。以后我会经常来采购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又不是要你存粮,不知道的还当你住在防空洞呢,哈哈。” 那时,他总是嫌她嗦,她能够一路蹦蹦跳跳边说边挑。这个有营养,那个甜分高,买足多少金额能够积分,会员卡能打几折,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乐此不疲。一路上他能够接收不少男性的眼光,或羡慕或同情。 身后夫妻的对话让他明白了所有的主妇都会讲这番话,看着身边女子满足的表情让他怀念起虞漪的神态。 “先生,借过。” 夫妻从他身边走过,丈夫推着购物车,任由妻子一路上指指点点念念叨叨,却带着宠溺的神情。 啊,他似乎从来没有替她推过车,他陪她来超市的次数少得可怜,即使有,他也经常似无事人似的跟随其后。 到底在这份婚姻中、感情里,他投入了多少? 自问自答的自我折磨令辰恺不得不逃也似的冲出超市,幸亏手里还提着些原材料,也没忘了结账。他会做很简单的菜式,幸亏他对饮食的要求不高,一个炒时鲜一个汤就能解决一餐。 可当厨房飘出焦味时,他知道他又错了。她的无微不至,早令他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寄生虫。 电话铃声将睡在沙发上的他吵醒,跑过去接起话筒对方却已挂机。房间里只听到他不甘心的一声声“喂,哪位?请讲”。 其实,他希望的是哪位呢?又希望她能够讲些什么? 辰恺很明白自己是在等她的电话,所以才会在乎每一次的响铃,才会对每一个错失的电话懊恼不已。 曾经,她是否也是如此?孤孤单单点一盏灯,等一个不回家的人,等一个报平安的消息? 他,开始想念她。 原来一年来,是他依赖她。 她,已成为他的习惯。蒋辰恺推开家门,第一眼看到的人让他愣了几秒钟后才说服自己不是做梦。 虞漪对着他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来收拾吧。”见她在收拾散乱了一地的易拉罐,辰恺急忙迎上去。 虞漪退后一步,也不推辞,将早就打好的腹稿笼统搬出。 “我来拿点东西,上次走得匆忙,将几件衣服落下了。”看着他半蹲的身影,让她无来由地双眼泛红,眨了眨眼虞漪别过头去。 “因为正好路过楼下,没有事先通知就上来了,正巧你不在。” 他将地上的易拉罐都捡起,放在一边。他记得当初她连钥匙都留下了。 “等了你半个小时也没见你回来,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备用钥匙还是放在老地方。” 辰恺微微一笑,是盆景底下。新婚时她总是忘记带钥匙,迫于无奈他搬来一盆桂花,将备用钥匙塞在底下以供不时之需。 “一拿好衣服我就走。” 见她快步朝卧室走去,辰恺只是站在原地苦笑。 “要不要喝茶?” 端着绿茶辰恺走进卧室,却和她撞个满怀,茶杯虽没打翻却有茶水泼在彼此身上。 “对不起。”辰恺急忙想用纸巾替她擦干。 “不用了。”虞漪退后一步,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又是“对不起”。她和他之间永远只能充斥着这些外交辞令,可是事到如今她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这是?” 经他一撞,一个小巧的檀木盒落在地上,其中的纸片也散乱开来。 “我自己捡。” 虞漪的紧张反倒使辰恺怀疑起来,将最远的一张黄色纸片拿在手中。 今天上午rita打电话来找你,让你给她回电。 简短的一行字,是他留下的便条。 望着她手中一叠黄色的纸片,他心中一沉,这是一年来他留给她的便条纸。明明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她却收藏起来。 见她利落地将纸条都装进木盒,郑重其事的模样让他不得不起疑,难道她今日是为了这些便条纸而来? “没有要解释的吗?”他将手中的一张递给她。 虞漪只是低着头默默接过,并不吭声。 “还是丢了吧,都是垃圾。”辰恺迅速地从她怀里抽出木盒,举高双手。 “不要!你还给我!这些是我的!”虞漪激动得又蹦又跳,渐渐软弱了下来,眼眶却红了。 “是我不好。”他将木盒交到她手上,逼出了她的真心,也逼出了她的伤感。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蒋辰恺的左脸上,还来不及错愕,虞漪就歇斯底里地哭喊道:“非要看我掉泪你才开心是吗?为什么不让我保留一点尊严?” 辰恺伸出手擦去她的眼泪,这次她没有闪躲,可是仍旧哽咽着:“是,我是回来取这个盒子的,拿衣服只是个借口。可你为什么要揭穿我,为什么……” 任由拳头落在自己的胸口,辰恺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摸着她的发不做声。 “这些都是我的回忆,都是我的、我的……你不可以拿走。” 这些,都是他们的回忆。 感觉到怀里的虞漪渐渐平静,辰恺开口:“留下吃饭吗?” 她身子一僵,离开他的怀抱,“不用了,我该走了。” 低着头,她用手背将脸颊上的泪痕抹去。她在干什么,竟然躲在前夫的怀里失声痛哭,这里已不是她的家,这个男人也将成为别人的。 “离婚协议书收到了吗?”她用事实来使自己清醒。 “还没。”他涎着脸,视线却瞟向床头的抽屉。 虞漪“哦”了一声,“那我让律师再寄一封。” “不用,可能路上耽搁了。”辰恺无奈道,他何苦保留两份来提醒自己的失败。 “那我……” 骤然,房间里的照明设施黯淡下来,还未适应黑暗的两人只觉眼前漆黑一片。 “停电了?” “可能保险丝烧断了,物业并没有通知今天停电。” 蒋辰恺摸索着向外走,储物柜的抽屉被他一只只拉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手电在左边第三个抽屉里。” 按着虞漪的提示辰恺果然找到手电筒,一按按钮却没有如预期般发出亮光。 “里面没有电池,电池也在那个抽屉里。” 轻而易举地拿出两节五号电池,她取过辰恺手中的手电,装配完毕后一按按钮,一束亮光打在辰恺的脸上。 “家里的东西还是你最清楚。”他由衷地说道。 将手电塞到他手里,虞漪轻声地叹了口气,“去看看电表吧。” 打开电表箱,辰恺将手电咬在嘴里,开始寻找电路。 “还是我来吧。”虞漪将手电接过,替他照明。 “不是保险丝的问题。” “难道真的停电了?” “哎呀,蒋太太你们家里也没电啦?” 王太太穿着睡裙挤进两人中间,“是不是保险丝断了?” “不是电表的问题。”辰恺说道。 “哦,物业也真是的,停电也不提前通知,害我洗澡洗到一半。” 虞漪对她微微一笑就要离去,谁知却被王太太喊住:“蒋太太,这一阵怎么都不见你?\" 虞漪敷衍地笑着,朝蒋辰恺看了一眼。 “我还以为你们夫妻俩吵架,你回娘家了呢。不过回来就好,如果以后蒋先生再发脾气你就来找我,我可是认识妇联的人。” 王太太恶狠狠地瞪了辰恺一眼,“别以为我们女人好欺负。”这一句很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王太太,劳你操心了。” “没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好了。” “哦,对了。”见两人就要进门,王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你们这回不会再放鞭炮了吧?” 鞭炮。 虞漪和辰恺对视一眼,立即轻笑了出来,很好,两人都回忆起来了。 “王太太,我保证今天你们家的狗不会再受惊了。”辰恺合上门,将一脸怀疑的王太太留在门外。 “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王太太不在了,虞漪干脆笑出了声。 也是一次停电的夜里,两人拿出家里剩余的鞭炮在露台上燃放,害得王太太家里的狗大吠不止。王太太紧张地来敲他们的门,两人却窝在沙发上捂着嘴闷笑。第二天王太太严肃地告诉他们,由于他们的行为致使他家的狗流产了。哦,她敢发誓,王太太家的狗绝对是公的。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辰恺也忍俊不禁。 “我当时劝你别放,可你偏不听。” “拜托,是谁点的引线?”想赖在她身上? 脚底一滑,虞漪整个人朝后倒下。 “小心。”辰恺右手一抄,接住她的背,停止她下滑的趋势,“没事吧?” 他与她的脸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我……大概踩到易拉罐。” 手电已经落在地上,黑暗中她能感觉到他正怔怔地盯着自己。 两人只是如此静静地看着对方,任对方的气息笼罩着自己,谁一低头或一抬头就能碰触到对方的鼻尖,或者唇。手电落在不远的地面,射出一条笔直的光线,但和无垠的黑色比起来则太微弱。些微的橘色令两人都能适应这种漆黑,也能在这漆黑中看清对方,甚至比阳光下更清晰。透过皮肤,血脉,看到……心。 “不要走,好吗?” 辰恺的请求如同竹林间迷惑人心的笛声,一字字地落在她的心底。 “我……”她正在动摇,心底的防线在崩溃,明知这次的心软会造成自己日后的悔恨,明知这对两人都没有好处,只是将过往一次次地重复,明知……但她无法拒绝。 房间突然大亮。 幸好。 虞漪长长地叹了口气,支撑着站了起来,“谢谢。” 只是一分钟都不到的停驻,却宛若几个世纪似的。她还是比较喜欢澄亮的环境,将问题暴露得清晰,将暧昧隐藏得彻底。 辰恺摊手,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他的问题她不会再回答了。 有时,机会只是一瞬,稍纵即逝。 “我要走了。” 果然。 将木盒和衣服装进背包里,虞漪走得毫不迟疑。 “我送你。” 闪身进入缓缓闭合的电梯中,她没有时间拒绝。 再次望着她在路边扬招,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一切就似上一次,只是这回…… “留下来。”他抓住她的手臂。 “不得不走。”掰开他的手,她不想半途而废。坐进车里,虞漪低着头苦笑。其实她哪有外在表现得那么坚强,如果他的“留下来”换成另外三个字,或许她就会当场哭得一塌糊涂。即使只是欺骗,但她宁愿自欺。 “小姐,你好面熟哦。”透过后视镜,司机先生犹豫不决,“啊,怎么是你?” 她,她不就是上次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那天怎么问她地址都不说,最后只能载着她兜了几个圈子。虽然也赚了不少钱,但是她的哭声着实也让他头痛了好几天。 “小姐,去哪里?” 呃?仍旧不说话哟,不过好在今天这个小姐没有哭,那就让他好心情地再带着她浏览一下本市风光吧。 “麻烦你。”虞漪报出地址,微微一笑,“这回,请别再绕远路。” “呵呵。”司机笑得尴尬,“小姐,那我记价咯。” 看着她再次绝尘而去,辰恺的胸口闷闷的,站在原地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摸出手机,“长官,我要请一个月假。”“可是最近警局人手不够。”电话那头的人很不满意。 “就当是年假。” 不让对方再抱怨,辰恺直接挂了手机。每天都是在警局值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在他下阶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已经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呵呵,其实他哪有照顾她?那么只能希望她现在过得很好,只有她得到幸福,才能让他安心。 第七章 越晚越精彩的酒吧里,形形色色的男女穿梭在其中,或是开怀或是寂寞,都只是城市的掠影。台上助兴的乐队在弹唱着原创的歌曲,虽不是满街的流行音乐,听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角落的沙发里蒋辰恺自斟自饮,他今晚并没有喝很多,至少和他一直关注的人来相比确实如此。 “小姐,我请你喝一杯?” 朦胧中,虞漪抬起头,透过手中的玻璃杯她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请我喝酒?”她的笑荡漾开。 “有这个荣幸吗?”搭讪的男子故作绅士,心知肚明鱼儿已经上钩。 “好呀,不过有个条件。”虞漪伸出一个指头在男人的面前晃啊晃的。 “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都没有问题。”看着眼前痴痴傻笑的女子,男人信心十足。 “你听好了……” “你要每天早晨做我的闹钟,做我的面包机,我的司机,我的洗衣机。我发脾气的时候还要做我的沙包,我睡不着的时候就是安眠药……” 酒精使虞漪的舌头打着结,后面的话含糊不清叫人听不清楚,但她还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些话在男人听来没有多大意义,他只是一味地点头和说着“没问题”,心中却暗骂虞漪神经不正常。但在辰恺听来,却不由得一震,这些话…… 这些话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这一年来她始终坚守着他未完成的誓言,苦苦经营着他们的家庭。其实,她才是他的闹钟、面包机、洗衣机…… “可是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爱人?你为什么不爱我?辰恺……” 虞漪对眼前的男人哭喊着,男人借机环抱她,“不哭,不哭,我送你回家。” 正当辰恺要起身阻止,已有人先他一步,“放开她!” 曾豪拉开男人,让虞漪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谁?”男人眼见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不免恼羞成怒。 “我是她男朋友!”将虞漪手中的酒杯夺下,曾豪续道,“如果你再纠缠不清,我就报警。” “男朋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男人嘀嘀咕咕着,却也不敢再造次。 “虞漪,怎么喝这么多酒?” 曾豪扶着她,一身的酒气令他皱眉,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健康。最近她总是跑到这个酒吧来买醉,也不知道是为了惩罚那个男人还是她自己。 “你不是辰恺,你走开。” 虞漪用力挣脱他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上台去,十步间撞了三个人。 “你们会不会弹《贝萨曼莫曹》?” 看着骤然跑上来的疯女人,乐队成员都摇摇头。 “你们连这个都不会,还、还唱什么歌啊!” 拿起一边备用的话筒,虞漪大声地向整个酒吧的客人宣告:“我、我来为大家唱一首歌,歌名,歌名叫《贝萨曼莫曹》。” “呵呵,大家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这就是西班牙文的……” “我们回家。”夺过麦克风,曾豪强行把虞漪拉下台。 “我要唱歌,我要唱。” 角落中的蒋辰恺轻声地吐出四个字:“多多吻我。” 贝萨曼莫曹的意思就是多多吻我。 他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虞漪放了一张唱片。在古典弦乐声中,她走到他面前将手递给他,于是两人赤着脚在房间里跳了一个下午,只有乐声和阳光陪伴着他们。 “辰恺,贝萨曼莫曹。” “什么?” “是这首歌的名字。” 她狡猾地一笑,踮起脚尖,鼻尖触碰着他的下巴。 “也是西班牙文多多吻我的意思。” “如你所愿。”他低下头,没有让她失望。将车停在公寓楼下,看着虞漪被一个男人送上了楼,蒋辰恺坐在车里,透过玻璃,注视着那家的灯亮起又暗下。 他不是不嫉妒,他简直嫉妒得要命。但他有什么立场?他最多也只是一个负心人,她的前夫而已,但那个人却是她的男朋友。这种吃不到的醋才是最酸的。 男朋友,多么讽刺,原来她已经有了新男友。 但是如果她已经忘了他,接受新的一个人。为什么又要在酒吧里喊着他的名字,说着两人曾经的片断呢? 辰恺混乱得真想冲上楼,向她问个明白。但理智却告诉他,他现在至多只能待在车里抽根烟解闷。 二十分钟后,那个男子终于再次出现在公寓楼下。辰恺立即警觉起来,但令他不解的是男人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在一盏小小的灯下抽着烟。 难道这个男人也同他一般郁郁寡欢? 冷风中的男人很快抽完了烟,拉了拉衣领走进了寒风中。 见他离开,蒋辰恺并没有上楼,只是走出了车子,抬头望着公寓黑压压的墙壁若有所思。 同时,也若有所失。“这个月的销售额明显较之上月提高了不少,我想应该是我们的新策划起到了预期的效果。” 一身职业装的虞漪用胭脂水粉将宿醉的憔悴遮盖,在办公室里演绎着自己的角色。 接过她的业绩报表,曾豪翻阅着,但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怎么没有请假?” 她愣了一下,随即接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早上喝了一杯咖啡好多了。还有,昨天谢谢你。”她知道是他送她回去的。 “没有头痛?”他自顾自地询问。 虞漪有些尴尬,当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状,“很好啊,没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没错,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每天到酒吧去透支自己的生命?”曾豪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他更恨她这么在意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你是以上司的口吻和我说话吗?如果是,我就接受;如果不是,那么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她昂起头,并不示弱。 他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如果真的很好就好了。” 他不想拆穿她,每晚她喝醉就会大喊着前夫的名字,看到每个人都是那个男人的影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像个孩子似的不肯入睡。她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只是玩具可以再买,她丢了的心呢? “当然是真的。”她有些心虚。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不等他答话她就往门边走。 “虞漪。” 她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 “以后别再去酒吧了。” 终于,她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离去。 他欣赏她可以这么执着地爱一个人,可是如此执着的爱也令他退缩。不是怕失败,而是根本毫无胜算。又是一个夜晚的降临,每个黑夜她都格外孤单,思念辰恺的情绪也逐步攀升,吞没了她,毫无抵抗力。所以她才会选择醉得不省人事来麻痹自己。每天早晨起来又是新的一天,又是精力充沛的虞漪。只是黑色的眼圈和剧烈的头痛出卖了她。她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忘了他,但退而不去的头疼更明显地提醒着她,他的存在,不分白天黑夜。 头痛,是想他的后遗症。 揉着额际,虞漪摸索着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打开橱门,迷迷糊糊间吞下一把头痛药。扶着墙再退回卧室,头却更加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闭上眼,蒋辰恺的身影越加清晰,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后背,可是他却没有回头,她只能不停地喊着喊着,喊他的名字,仿佛如此,他就会来到身边。 渐渐,泪水沾湿了枕巾。二零零四年的夏天,在开场前的电影院里一个女孩不顾众人的目光,大声叫喊着:“辰恺,辰恺。”虞漪频频招手,“位子在这里。” 待蒋辰恺在身边坐定,虞漪抱怨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她的眼神故作怀疑,夸张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哦,我知道了!说,是不是认识了新的女孩子?” “有你一个就够头疼了,还敢认识第二个?” 他说的是实话。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靠在他的肩头,虞漪还是有些计较,“我让你头疼了?”见他不再说话,她嘟囔着,“我又不是紧箍咒。” 辰恺大笑,“你更厉害,是观音姐姐。” “是因为公司里的事烦心吗?” 看了她一眼,辰恺胡乱点头。 “电影开场了,不要说话。” 影院里灯已经熄了,帘幕徐徐拉开,借着些微的光亮辰恺看着虞漪的侧脸默默发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和她交往,是为了早些破案?是为了取得杨中仁的信任?还是,真的爱上了她? 无论什么原因,不管对她是否公平,既然选择了开始,就没有办法回头。 暗自咬紧牙关,辰恺正对着屏幕,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前几天在杨中仁办公室的画面。 “你是不是在和小虞交往?”杨中仁直接切入正题。 辰恺点头。 杨中仁笑了起来,“很好啊,为什么这么严肃?是怕我反对?” 他继续选择沉默。 杨中仁起身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不会反对你们两人的。我又没有门户之见。” “谢谢董事长成全。” “辰恺,我欣赏你做事一丝不苟的风格,但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在,而且谈的是公事,你就不需要这么滴水不漏了吧?” “是,董事长。” 叹了口气,杨中仁不再勉强。 “算了,反正再过一段时间你总是要改口叫我爸爸的。” “爸爸?” “怎么?你没想过和小虞结婚?现在年轻人流行的不婚我可不赞成,你们想都别想。”杨中仁口气坚决。 “不是,只是恐怕我和虞漪还没有到结婚这一步。” “总是要面对的,这是迟早的事。” 杨中仁将雪茄放在鼻端嗅着,辰恺知道这是他的癖好,他并不喜欢吸烟,而偏好闻烟。 “再说,我没有儿女,我一直把小虞视作亲生女儿。可惜她一个女孩子,不可能挑起公司这副担子,总要找人帮帮她的。如果你和她结婚了,那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把生意交给你。” “董事长,公司最需要的人是你。” “呵呵,我老了,也想享享清福。辰恺来,过来。”待蒋辰恺走近,杨中仁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这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里面有公司这些年来所有的生意记录和账册,等到你和小虞一完婚,我就把钥匙交给你。” “不敢,恐怕还有比我更能够胜任的人。”辰恺退后一步,眼角瞥见杨中仁又把钥匙放回衣袋。 “你是说步修?”杨中仁似有怒气,“我自己的侄子,我自然知道他的脾气。有勇无谋,把公司交给他,恐怕是自掘坟墓。”辰恺低着头,并不做声。 “其实,经过上次那件事,我也怀疑过你。” 感觉到杨中仁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辰恺立即提高警惕。 “不过……”杨中仁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更宁愿选择相信自己的眼光。” 辰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喊口号般地说道:“谢谢董事长抬爱,辰恺定不让董事长失望。” “很好、很好,哈哈。其实……”杨中仁顿了顿,“我也相信小虞的眼光。” 在杨中仁的笑声中,蒋辰恺僵硬着身子,只能赔笑着。 “辰恺!” “呃?” “你怎么又在发呆啊。” 影片还没结束,虞漪压着声音抱怨。影片已经放映了半个多小时了,看他的神情似乎根本没有投入其中。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低着腰往外走,仍然有后排的观众不满地小声指责。 “对不起。”走出电影院,他第一句话就是道歉,但他知道今后他要道的歉还有更多。 “没什么。”挽着他的手,虞漪心疼地抚上他的眉目,“也不知道爸交给你多少工作,把你累成这样。” 说到公司,她总是有众多不满。 “辰恺,要不你辞职吧?”她异想天开。 “我不能对不起董事长。”他握住她的手轻柔着。 虞漪噘起嘴,“我是担心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话中的含义两人心知肚明,辰恺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放心,我自由分寸。” 点点头,她也不再追究,“那今天我自己回家好了,你别送我了,快回去休息。” “都十点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哈,你怕我碰到变态司机?”虞漪打趣着。 “是啊,好怕好怕。”他学她的口气,“我是怕你变态,把人家司机怎么了!” “好啊,你耍我!看我不打你!” “追到我再说。” “蒋辰恺,有本事你别跑。” 两人一前一后打闹着,却疏忽了午夜的大街上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呜。” 突然,虞漪的口鼻被人从后面捂住,一直拖到路边的小巷里。 立即发现变故的辰恺也赶到小巷,“你们干什么?快放开她!” 眼前有五个男子已将他围住,加上挟持虞漪的,一共六个。 “你说放就放,我这个老大还有什么脸面?”阴影处杨步修缓缓走出,一脸猥琐的笑容,“你说我说得对吗?小虞妹妹。”“你快放开我!否则我告诉爸。”男人已将捂在她脸上的手放下,可是仍旧反拧着她的双手。 “爸?啧啧,叫得还挺顺口呀。还真以为自己身价不同啦?”说着,杨步修在虞漪脸上摸了一把。 “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蒋辰恺咆哮道。 “你当你是谁?我有事找你?”杨步修大步地走到辰恺面前,挤眉弄眼了一阵却又笑道,“不过这回还真的猜对了,我就是来找你的。为什么你总是要这么聪明呢?你这么聪明实在令我讨厌啊。” 杨步修做秀似的皱紧了双眉,双手用力互相搓着。 “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何必为难女人?” “好!我就是要你这句话!”杨步修击掌道,“那么你再猜猜,我要你做什么事呢?” 辰恺一声冷笑,“虞漪落在你手里,你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要,辰恺你不要听他的。杨步修你快放开我!”情势告诉虞漪接下来的发展会对他们很不利。 “嘘,小虞妹妹,轻声点。”杨步修掏了掏耳朵,左手一扬,“还是把她的嘴封起来吧,我实在受不了女人的尖叫,又不是在床上。” 杨步修的手下一阵哄笑,立即有人把胶带贴在了虞漪的嘴上。 “现在终于可以轮到我们谈交易了。” “请说。”辰恺从容道。 “我还真讨厌你这副临危不惧的嘴脸。” 一个用力,辰恺的腹部就遭了一拳。 听见蒋辰恺的闷哼声,杨步修兴奋道:“这样才对嘛,才像个人了,干吗总是要当英雄呢?谁不清楚我们都是坏蛋,坏蛋啊,该死的你当自己是条子啊。假正经!”说着,对着辰恺的脸又是一拳。 “哎哟哟,好疼哦。”杨步修吹着自己的拳头,“你的脸还挺硬的啊。你说是我这一拳重,还是那天你给我的拳头重呢?”原来他是为了那天的事伺机报复,蒋辰恺将嘴角的血渍擦去,“恐怕你还差得远了。” “这才是蒋辰恺嘛,如果你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我也觉得无趣,枉费了我布置这么大个局。天很热耶,一帮兄弟等你们等得可累了。小虞妹妹,你流了这么多汗啊,真是可怜。” 一边被束缚着的虞漪只能无声地掉泪,杨步修故意将她满脸的泪水说成汗水。 “不过我真的打累了,要不这样,接下来的表演时间就交给兄弟们吧。” 挥挥手,五个人一拥而上对着蒋辰恺拳打脚踢。 看着蒋辰恺被打在地上,杨步修出声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沙包都变成红色的了,你们出手也太狠了吧。” 杨步修假惺惺地走到辰恺身边,蹲下身拍拍他的脸,“为了一个女人,被人当沙包打的滋味怎么样?我真佩服你的勇气,换作我可能就没那么傻咯。好,这个女人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抽出手帕,杨步修将手上沾染到的血迹擦拭着,擦完后故意盖在蒋辰恺的脸上,“哈哈,收工。蒋助理,小虞妹妹,晚安!” 一得到自由,虞漪就撕掉嘴上的绷带,跑到辰恺身边。 “你怎么样?怎么会这样……” 看着他肿胀的脸和满是血渍的衬衣,她的心宛如刀割一般。 “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 “你……”辰恺艰难地抬起头,摸她的脸,却触到一脸的泪水,“……没事?” “我没事、我没事。” 似是松了一口气,蒋辰恺昏死了过去。 “辰恺辰恺,你不要吓我,我马上叫救护车来,你一定要撑着。” 小巷里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眼泪将妆容弄花,头发一根根贴在脸上,她的右手拿着电话,拇指却颤抖得不能行动,只能伸出左手来按键。围观的人群渐渐围拢,有人已先她一步流利地拨打了急救电话,也有人掩住口鼻却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瞄向地上的伤者。 女人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男人的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止住他的血让他苏醒,喉咙已经哽咽,哭不出声音,只有泪水一个劲儿地在坠,伴着救护车的鸣笛声蒸腾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第八章 本市某医院的病房里,蒋辰恺被浓烈的香味刺激得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他就发现了始作俑者——病房里随处可见各式花篮,而且还夸张地挂着“早日康复”的绸带。就连他的床头柜也不能幸免于难,一束夸张的百合正怒放着。 他紧缩的双眉却在看到床头的虞漪时舒展了开来,见她疲累得趴在床边熟睡的样子,恐怕担心他许久了吧。想举起手抚摩她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她握在了手中;想要偏一下头好好地看看她,却触动了神经让他急忙吞下申吟。他可不想吵醒她,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可惜……“啊、啊、啊欠!” 终于,虞漪醒了,可她的第一句话却是…… “辰恺,你终于醒了!” 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猛烈晃动的兴奋状,他也一阵好心情。 “怎么?我睡了很久?” “大概十多个小时吧。”她算着时间。 “睡觉也需要这点时间,小姐,你没那么吝啬吧?”他调侃她。 虞漪将他的手一丢,见他一蹙眉,立即再将他的手握在掌中,还仔细地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 “那么娇贵,豆腐做的啊。”嘴上这么说,可她还是加了一句,“这种针管是可以自己调整的,你动一下也没有关系。” “也别乱动啊。”见他抬起手,她急忙按下。 辰恺苦笑,“小姐,那就麻烦你帮我调整一下枕头吧。” “早说嘛,干吗硬撑?还以为自己是正常人啊。”虞漪起身替他将枕头垫高。 “怎么?我成了残废?”他有一丝紧张。 “是啊!死了更好,谁让你逞英雄的。”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还是据实以告,“放心,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根本没有担心。”辰恺看着她明显的熊猫眼,逗趣道,“担心的是你吧?” “我、我哪有?” “没有?” “当然没有!” “我还以为你为了照顾我一夜没睡呢,眼屎都在脸上。” “什么?”虞漪赶忙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哪里有眼屎!”又耍她! “没有吗?不好意思可能看错了。”他的道歉全无诚意。 “哼!看在你是病人的分上,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你不跟我计较,我有事问你。是谁把这里布置得跟灵堂似的?” “灵堂?”环顾四周,虞漪诧异道,“你是在说这些鲜花吗?”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辰恺的头往一边退让,离开床头的百合越远越好。 “你这个人很奇怪,人家希望你早点出院才买的花。”狗咬吕洞宾! “别和我说这么多花都是你买的。”辰恺的脸色煞白。 虞漪指着床头,“这束最美丽的百合是我送的,其他是同事朋友来看你送的。” 嫌恶的眼神再次掠过那束淡粉色的百合,仿佛报复似的,它的香味越加浓烈,引得他喷嚏连连。 “你怎么了?”意识到情况严重的虞漪急忙将百合移开。 “我有花粉过敏。” “啊?” “不用怀疑,你没有听错。”叹了一口气,辰恺无奈道,“本来睡得好好的,就是被你的香水百合的香气弄醒的。” “真的?”怎么看来她似乎很高兴,“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买了。不过既然你有花粉过敏,我待会把这些花都处理掉吧。”说着,虞漪抱起床头的百合就往门外走去。 “喂。” “怎么?” “你手里那束……” “呃?” “留下吧。” “你不是嫌太香吗?”虞漪暗笑。 这个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觉得确实挺漂亮的,放远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好啊,这是你说的。” “嗯嗯,我说就我……啊欠……啊欠!” “哈哈,我知道,离你远一点。” “叩叩。”杨中仁推门而入,见到蒋辰恺醒了,微微点头。 “董事长” “感觉如何?” “医生说他还要留在这里多观察几天。”虞漪抢先道。 杨中仁好笑地看着她,“小虞,你该回去梳洗一下了,否则辰恺会嫌弃你的。” “他敢!”虞漪脱口而出。 “呃,我的意思是……” 在两个男人的哄笑下,虞漪夺门而出,“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回家一趟。”不久却又折返回来,叮嘱道,“蒋辰恺,你别给我瞎折腾,要是医生说你不配合,你就别想吃晚饭了。” “怎么样?”杨中仁的眼中满是笑意,“我这个女儿剽悍吧?” “简直似我后妈。”辰恺甜蜜地抱怨着。 “哈哈,确实确实。”笑意一顿,杨中仁正色道:“辰恺,这次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了,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蒋辰恺沉默许久道:“其实,我只是皮肉伤。” 他知道杨中仁所谓的还他公道,肯定会“连本带利”地加在杨步修身上。虽说杨步修是他亲侄子,但是据他所了解的杨中仁的为人,他更痛恨有人阳奉阴违,在他背后惹是生非。 杨中仁举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我主意已定,你不必觉得内疚。既然步修有这个胆量偷袭你们,就应该明白自己要担负的责任。” “我可以私下和他解决。” 杨中仁笑了笑,“辰恺,须知妇人之仁后患无穷。我这是在为你立威,等我把生意交给你之后,如果步修再纠缠不休,你怎么办?” 辰恺不做声。 “所以,这一关一定要过。你放心吧,我不会要他的命的,毕竟他是我的侄子。不过教训还是难免的。” “怎么?这些花都是那丫头买的?”谈完正事,杨中仁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又和一般的中年人并无差别,“她就和她母亲一样,喜欢这点花花草草的,也不觉得麻烦。” “我是觉得挺麻烦。”辰恺看着那束百合笑道。 “唉……”杨中仁叹了口气,“见你们这样,我也放心了。把小虞交给你,我总算也对得起她妈妈。” “董事长。”辰恺看到他眼角的晶莹,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有尚未泯灭的人性。 “无妨。”杨中仁大方地将眼泪拭去,“辰恺,话说回来,这次你还要好好谢谢步修把你打成这样。” “是吗?谢他把我打得手和脚都骨折?” “你不要说动气话。”知他生气,杨中仁解释道,“不是因为你住院,小虞会这么快表达心迹?你们会突飞猛进?我本来还担心这场喜事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辰恺不言语,眼中却似有千言万语在闪烁。 “等你康复了,我看就举办婚礼。届时双喜临门,我再把生意都交给你,哈哈,这下就圆满咯。” 看着杨中仁眉开眼笑的神情,蒋辰恺陷入了沉思。 这个婚,他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大少爷,可以吃饭了。”虞漪端着饭,坐在蒋辰恺的面前。 “不高兴喂我,不用勉强。”他张开嘴。 将一调匙的饭塞进他的嘴里,虞漪咬牙切齿道:“我愿意,心甘情愿得很!”再塞一口。 “小姐,你当我储蓄罐啊,多多益善?我是人好不好!还是个病人呢。” “哪有病人像你当得那么舒服又大声的?我看没病的人都没你有精神。” 将满口的饭咽下,再被她这样喂下去,他手脚还没好就要看胃病了,“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你哪有美国时间来得罪我,你和你的护士小姐谈情说爱都来不及呢。”嘟着嘴,虞漪数落着他的罪行。刚才她一推门回来,就见他和一位护士谈笑风生,那个护士打完针还迟迟不愿离去。 “天地良心,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啊。” “哼,我再晚到一点,你就可以得逞了。到时别说是名字了,就连地址啊电话啊,都搞定了。”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 “你开始嫌弃我无理取闹啦!” 他哪有说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 见他别过头不理自己,虞漪一时气急地抡他的胸。 “啊!” 等到辰恺惨叫出声,虞漪脑中才红色警报大作,她干吗动手呢?就算要动手也要等到他出院嘛。 “辰恺,你怎么样?”看他的样子好像很辛苦。 “我……刚接上的肋骨好像又断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她的泪水立即落了下来。 “很后悔吧?” 虞漪用力地点头。 “很无助吧?” 虞漪点头如捣蒜。 “知道错了吧?” 嗯嗯,再点……慢!“你根本没事!” “唉,别再打了,受得了你一拳,可受不了你第二拳。”见她又把手举起来,辰恺先作警告。 她赶忙把手臂放下,“谁像你想得那么野蛮,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恶劣,整天骗人啊?” “我好好和你解释你又不听,我怎么办呢?”辰恺的叹息无助得很。 “解释什么啊?”虞漪明知故问。 “我蒋辰恺发誓,如果我和那个护士小姐谁谁谁有什么暧昧的话,就罚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说不定你下辈子本来就进畜生道哪。”嘴上虽然不肯示弱,但胸口的一股气已经吞下,“你这饭还吃不吃呢?”她端着饭送到他面前。 “吃,我都还没饱呢!”辰恺笑道,“再说是你烧的,我怎么舍得浪费?” “你怎么知道是我烧的?”她又没有提及。 他笑笑并不言语,她天天问他要吃点什么,又不许他抱怨饭菜不可口,不是她的手艺她何必这么紧张。 “你不喂我,我怎么吃?” “用嘴巴吃啊,笨!”说着,虞漪已将饭送到他嘴边。 他一口将饭咽下,“如果我的手没骨折,你还会不会喂我?” 今天的他很得寸进尺,虞漪低着头,微红了脸,“你只是左手骨折,吃饭根本只要右手就行了。” 呵呵,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呜。”低吼一声,辰恺迅速地用右手将饭盒夺下,憋气似的一口口送入口中。本来还以为可以继续装残废下去呢,原来她早就道破天机。 见他孩子气的样子,虞漪一阵好笑。 “打扰,病人要检查了。”门口的医生一脸严肃,不,只是他散发出的气息很严肃罢了。他的大半张脸罩在口罩里,根本看不到表情。 “辰恺的主治医生是于医生,怎么他没来?”从他的身形判断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于医生今晚有急诊,我来顶替,小姐,可以请你到外面等候吗?” 虞漪收起饭盒,望了辰恺一眼往外走去。 医生将门合上并且落了锁,警觉地来到窗口又将窗帘拉上。 “这次你的装扮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难怪虞漪刚才满腹狐疑,估计以为你是杨步修派来的杀手。” 给了辰恺一个白眼,龚田武将口罩拿下,没好气道:“你以为是在拍连续剧吗?” “情况怎么样?” “龚sir,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看我包得像个木乃伊似的,也不慰问一下。一上来就问公事,太让我失望了。”蒋辰恺一派轻松,调侃上司一向是他的兴趣爱好。 “和那个女孩子时间长了,你也变得长舌了。”龚田武在他的石膏上敲了两下,立即惹来辰恺的不满。 “老大,你以为买西瓜吗?痛耶!” “自找的!”龚田武一点也没有同情的意味,“当年那个警校第一散打高手去哪里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听说是你自己不还手。”他的情报向来准确。 吹了记口哨,辰恺无话可说。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你太能打,反而会引起杨中仁的怀疑。” 辰恺笑笑,警队里的人总是如此,思想总是围着任务转。他是警队里的人,难道他不是吗?那他现在在乎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什么?” 龚田武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被那个女孩迷住了。辰恺你记住,像你刚才那个神游,可以让对手有在你身上扫射23发子弹的机会。” 辰恺抿住双唇,并不反驳。 “你是否已取得杨中仁的信任?” “他说只要我和虞漪一结婚就把生意交给我。”这次,辰恺面无表情,又回复了在重案里常见的冷漠。 “这就好。”龚田武的声音中有难掩的兴奋,“你一出院就向那个女孩子求婚,只要她一答应,杨中仁把所有犯罪证据移交到你手里,我们就收网!” 这件案子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眼看就要验收成果,他们怎会不高兴。只是他为什么开怀不起来? “我一定要向她求婚吗?” 知道他的顾虑,可是这是唯一的可行之道。龚田武点头。 “我知道了。” 抬头看了眼时钟,辰恺提醒道:“于医生会在七点整准时来巡房,你现在有七分钟的时间离开。虞漪那边我会让她回去,免得被拆穿。” 龚田武带上口罩,“这才是我熟悉的蒋辰恺。” “行动时间我会打电话给你。” 看着虞漪再次走进房门,笑容还没堆上之前,在心里辰恺先说道:“对不起了,虞漪。”“于医生说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一定夸你照顾得好。”他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除了,脚上的石膏过几天也要拆了。 哼,怎么什么都被他猜中?! “他还说要常推你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坐在轮椅上,辰恺任由虞漪带他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 “这么听医生的话,你比我更适合当病人。” “唉,可别咒我。真的成为病人我可就不乖了。” 辰恺哈哈大笑,“原来你也知道病人的苦衷啊。” “听说爸爸要把公司交给你?”虞漪试探道。 看着她紧张的神情,辰恺拉着她的手,“你怎么知道?” 见他不否认也就是承认了,甩开他的手,虞漪双手环肩。 “爸找人把杨步修打了一顿,他不服气,叫人推着他来家里找爸理论。争吵之间,我听到爸说要把公司交给你,而且……”看了他一眼,她续道,“而且条件是和我结婚。” 微微一笑,辰恺道:“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不想你接手公司!” 虞漪的激动引来他侧目,“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有危险!因为我不想每天看不到你回家!因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被人打死或者被警察抓到!因为我不想和妈妈一样,天天要留意报纸头条,看有没有你曝尸街头的新闻……” 将情绪激动的虞漪揽在怀里,辰恺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辰恺,答应我,离开公司好吗?我不想再步妈妈的后尘。”虞漪抱着他的脸,一脸诚恳,“我爸做什么生意其实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我知道肯定是违法的勾当,听说随时有生命之忧。当年妈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也曾奉劝甚至以他们的婚姻威胁爸爸金盆洗手,可是他并没有回头。 “虽说要离婚,但我知道妈妈始终还是舍不得爸的,她一直保留着希望,希望可以在美国的蔬菜园子里看到爸和她一起劳作的情景。”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她没有等到。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在美国的家里,每当吃饭时妈总要摆三副碗筷,有三张椅子。可能在爸的心里,妈永远也没有生意重要吧。 “辰恺,你可以当我自私,就算为了我着想,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放手?我不想等待也不愿抱着希望和失望过一生,更不想每天睁开眼睛就战战兢兢的。如果这样……”她的神采黯淡了下来,双手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上,“我们现在就分开吧。”握住她爬在他脸上的手,辰恺承诺道:“相信我,我和你爸不一样。我不会做任何为非作歹的事,更不会让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继续下去,最最不会的就是……” 他吻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干燥,可能是这几天为他洗手做羹汤留下的印记,“最不会为了那些放弃你。” “辰恺……”虞漪不知应该哭还是笑,明明是个好消息,却让她有掉泪的冲动。 “我答应你,等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就是生意结束的那一天。” “真的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世上真有人愿意为了爱情放弃金钱权力吗?她妈等了一辈子也只能屈居第二,但她却如此轻而易举得到了,太亦幻亦真了。 蒋辰恺坚定地点头,“记住,这是最真的一次!” 确实,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这里就是你家?” 走进蒋辰恺的居所,虞漪有些惊讶这里的简单布置。 “哦,平时在公司的时间居多。” “所以这里是旅馆。”虞漪补充道,伸手在桌子上一抹满是灰尘,“还不如旅馆。” “小姐,你是来吵架的吗?”他笑问。 “本来我是送某人出院就算完成任务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捋起袖管,虞漪对着辰恺微微一笑,“今天是大扫除的日子。” “又没过年。”有人反对。 她低咒了一声:“蒋辰恺,你相不相信我立即将你的腿打断再送到医院里去?!” “哎呀,我的扫帚放哪里了,我去找找。” “还算跑得快!” 经过一个下午的整理,辰恺的“旅馆”总算旧貌换新颜。 “你还会做菜?”望着满满一桌的美味,辰恺迫不及待地先尝为快。 “还没开饭。”拍掉他的筷子,虞漪解下围裙,“在医院你天天喝的汤是谁煮的?干吗这么大惊小怪?” “但这次是亲眼见到。医院里喝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在大街上买来的味精水。”嗯,味道很正点。 “味精水你也喝光?下次给你炖王水!”虞漪赌气地和他抢菜,胜利之后,夹着一筷子青菜得意洋洋地挑衅着。 “你煮的就算是潲水我也喝。”辰恺将鸡腿送到她碗中。 “懒得理你。”虞漪红了脸低头吃饭,心头却是温暖如春。 放下碗筷,辰恺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凝视着她。 “你干什么?”虞漪有些大惊失色。 “虞漪,嫁给我。”他的求婚来得突然。 “这就是你的求婚?” 辰恺用力地点头,有问题吗? 望了桌上的饭菜一眼,虞漪明了道:“不会吧,当了一次煮饭婆你就乘机想让我当一辈子?哼,死了这条心吧。” “就算娶了你之后天天吃外卖,我也甘之如饴。”握紧她的手,辰恺认真道。 望进他的眼神,她知道他并没有撒谎,“你是不是心血来潮?” “不,蓄谋已久。”确实,他为此挣扎了很久。 “我当初只想做你的女朋友,并没想这么远。”虞漪红着脸,仍在为当初自己主动追求他而耿耿于怀。 “对你而言,女朋友是第一任,老婆也是第一任。” “哇!”虞漪推了他一把,“你还想要几任老婆啊?” 辰恺双手高举投降,“唯一的一任。” “事先声明哦,娶我没有任何好处的。我爱睡懒觉,不喜欢洗衣服,经常发脾气,睡不着的时候也不让别人睡,还有啊,别指望我天天为你做饭做菜。” 他怎么不出声了?看他一脸惨白,难道打退堂鼓了? “喂,你现在想清楚啊,免得日后反悔。”她赌气,起身往客厅走。这个傻子怎么不知道随便哄哄她啊,都不知道甜言蜜语! “哇,你干吗?”她的腰被人抱住。 辰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凑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晰道:“那就让我做你的闹钟、面包机、厨师、司机、洗衣机,赌气时可以当我作沙包,睡不着时我是你的安眠药,下雨时是你的避风港……” “眼泪代表‘你愿意’吗?”听见她的啜泣,他伸手轻轻抹去。 “你想得美啊,什么沙包安眠药的,你当自己超人啊。”虞漪的心震撼着,原来这个男人不是不懂浪漫,而是浪漫得太猛烈。 “那就让我做你一辈子的超人,好不好呢?” “都没有玫瑰和戒指……” 辰恺松开虞漪,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喂。”他不会现在想去买吧?“虽然没有玫瑰和戒指……我也愿意。” 拎着外套,辰恺站在玄关处看着虞漪,他一只脚上穿着拖鞋,另一只脚上已经套上皮鞋。站在原地的虞漪也将双手附在背后,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望向他。 两人终于对视一笑,张开双臂,他等待一个甜蜜的负荷。婚礼安排在教堂里,挽着杨中仁的虞漪有些昏眩,不知道是礼服束得太紧,还是一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的后果。参加婚礼的亲友并不多,后边的长椅上都是空着的,而且很多出席的还有她不认识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这里,只要有他和她,还有真挚的祝福,就足够了。 阳光透过教堂斑斓的玻璃射了进来,玻璃上贴着《圣经》上各种人物的窗花,显得庄严又瑰丽,让她仍然如置身梦中,但她清楚每跨出的一步都是她向他走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一袭白色礼服的辰恺显得有些不安。他也和她一样紧张吗?身后的小花童紧紧拽着自己的裙摆,两个孩子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和着《婚礼进行曲》在哼唱。 “我把她交给你了。” 杨中仁把虞漪的手交给辰恺,两个男人对视着,后者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格外坚定。杨中仁突然发觉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没有以往的谦恭,似乎多了一丝不羁和执着。 “你会不会后悔?”辰恺轻声说。 一步一步地往前跨着,她挽着他的手用力一送,用行动说出答案。 “你也有婚前恐惧症吗?”她笑话他,却也不敢大声。 他只是笑笑,最后给她的机会她没有把握。 “蒋辰恺先生,你愿意承认接纳虞漪小姐做你的妻子,诚实遵照上帝的诫命,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愿意终身养她、爱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以至奉召归主吗?” 没有听见预计的回答,虞漪侧头看着辰恺。只见他面有怀疑,似乎在凝神思考的神情。难道他想悔婚? “蒋辰恺先生?” “我愿意。”辰恺说道。 总算有惊无险,神父转向虞漪。 “虞漪小姐,你愿意……” 还不等神父说完,虞漪就答道:“我愿意。” 神父不敢苟同,“虞漪小姐,你应该让我读完。” 虞漪耸了耸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底下已经有人在窃笑。 任凭神父的嘴一张一合地读着结婚誓词,虞漪的视线却落在身边的辰恺身上。站在这座神圣的殿堂里,今天的他就犹如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只是这个神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着,让她有些担心。但她又需要担心什么呢?他已经说了愿意啊,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啊,但为什么她还是莫名地心惊呢? 啊,今天的他太安静,太投入了,却不是投入这场婚礼。 “虞漪小姐?”神父有些气恼,这对新人怎么都是这样? “啊?什么?” “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面纱被掀起,虞漪微抬起头,选择闭上了眼。 在那个吻未落下之前她仿佛就能够听见祝福的声音,闻到幸福的味道,甜甜的、浓浓的,永远都不会腻,永远都值得珍藏。 教堂的钟声已经敲响,她,在等待,即将落下的幸福……“啊!” 病床上的人突然激动了起来,满头大汗地挥舞着双手,使得一边始终绷紧着神经的两个男人同时跳了起来。 “虞漪。” “你怎么了?” 虞漪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射进双眼,这么直接这么明亮,就像婚礼上她睁开眼的瞬间一样,耀眼得仿佛要揭穿一切谎言,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想到这里她皱了下眉,一时间有些亦幻亦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伸出手挡住光,虞漪用力分辨着周围的环境,白墙壁,简单挂画,身上横条的衣服,还有眼前一脸着急的男人。 “豪,我这是在哪里?”其实,她心中早已猜到答案。 “你因为服安眠药过量被送到医院。”曾豪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怜惜”两字。 “安眠药?” 她没有吃安眠药啊,只是头痛然后吃了点……难道…… 难怪她做梦连连,梦到了他,也梦到了他和她的婚礼,可是梦中断了……虞漪自嘲地笑了一下,还好梦醒了。退下戒指的那一刻,她就明了了她和辰恺之间只是虚幻和捕风。她太傻了,制造虚幻,以为可以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追捕风的踪迹。 叹了口气,虞漪转过头,却在见到眼前人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满脸胡碴的蒋辰恺只是笑笑,“我去叫医生来。”他知道她并不想见到他。 “等等。”她喊住他,“我并不是想要自杀,所以你不必内疚。” 辰恺背对着虞漪,抿住了双唇。 “我只是错把安眠药当头痛药吃了。”虞漪顿了一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所以,你不用担任何责任,你可以走了。” “虞漪。”曾豪低喊了出来。 虞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已经互相认识了?对,他就是我的前夫。” “虞漪,其实蒋先生还是很关心你。”曾豪忍不住为情敌说情。 虞漪突然笑出声来,“你也以为我是为情所困,想用自杀拖住他吗?” “你……”曾豪的话哽在喉间。 “那你好好休息。”蒋辰恺的话像是由叹息组成的,听起来满是无奈。 看着辰恺离开这间病房,虞漪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解脱了自己还是增添了烦恼。仅剩的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良久,虞漪终于开口。 “是你通知他来的?” 当天她和曾豪说好,第二天他来接她去机场接人,所以应该是他发现她睡死在家里,可是他又怎么会有蒋辰恺的电话呢?难道是自己迷迷糊糊之中让他通知的? “你还会在乎他吗?” 曾豪的口气有些冷,让虞漪猝不及防。拉高了被子,别过脸去,选择逃避。 他通知蒋辰恺?正好相反,他怎么会高尚到安排他们见面?看她在他面前失控的样子,和他离去后她的若有所失,他就明白那个男人在她心中占了多大的位置了,虽然,她不肯承认。 他应该整晚守在她的家门口,就和她的前夫一样。而不是下午姗姗来迟后,才发现那个人抱着她匆匆忙忙地下楼。所以,他,才是救她的英雄。他曾豪只是迟到的王子,一旦迟到,王子只能变救护车司机。 曾豪自嘲地苦笑着,明知道床上的虞漪在装睡,他并不想揭穿她,只是替她轻轻合上了门。 或许那个前夫对她的感情,比她认为的多得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只是他这个旁观者有必要让这个当局者清起来,还是仍然让她迷下去呢。 人总是自私的,他亦不能幸免。 第九章 “蒋sir,昨天抓来的那个小混混到现在还不肯配合录口供。” 小警察刚推开蒋辰恺办公室的门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酒气,退后了半步适应了办公室里昏暗的灯光后,才发现他的长官正醉倒在地上。 “不肯录口供?”蒋辰恺摇摇晃晃着爬了起来。 “呃,是的。”他怎么觉得今天长官的目光有些凶恶? “好,我去帮他录。” “长官。”见蒋辰恺要跌倒的样子,小警察赶忙扶住。口供房里,一个警察正在发火,“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阿sir,我不是说了,天生被丢在路边,没有名字!” “胡说!你身份证上不是有名字的?” “哇,阿sir,你都看到我的名字了,还来问我,不是故意耍我吗?你们已经关了我快24个小时了,别以为我不懂得法律,没什么证据就快放了我。” 门被猛烈地推开,蒋辰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蒋sir。” “阿华,你走开我来录。” “哦,好。” “怎么,一个不行,换一个酒鬼来啊?喂,你不要蒙我,警官证呢?别冒充阿sir。” 一支笔朝小混混丢去——正中脑门。 “阿华,再申请24个小时,我们慢慢耗。” “你……”小混混气急反笑,“好啊,我倒看看你们怎么车轮战。” “名字?” “不知道。” “住哪里?” “四海为家。” “出生日期?” “石头里蹦出来的。” 蒋辰恺将桌子一蹬,小混混连人带椅被压至墙壁,而且他还在不断地用力。 “来人啊,阿sir打人啦!”小混混用力呼救着,但渐渐他连呼吸都困难。 “现在清醒点了吗?” “我、我说,说……” “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闻声而来的警察赶忙拉开蒋辰恺,“蒋sir,你这样会把他弄死的。” “对他这种人渣,这还算轻的。”蒋辰恺解开衣领,不耐烦地将椅子踢到一边。 “阿sir,我要投诉。”刚脱离险境,小混混仍在叫嚣。 “投诉?”蒋辰恺冲上去又是一脚,“我叫蒋辰恺,你记住了,不投诉你就不要离开这儿。” “蒋sir,算了算了,阿华把蒋sir送回办公室,这里交给我们吧。” 将桌椅摆好,警员甲莫名其妙道:“今天蒋sir怎么火气这么大?”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看了眼仍心有余悸的嫌疑人,警员乙续道,“如果你不想被打死的话,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们也救不了你。” “好好,我说我说……” “还真是欠打。”警员甲边记录口供边摇头道。 “你把蒋sir安顿好了?” 推门而入的警员抹了一把汗,“累死我了,今天蒋sir喝得还真是不少。嗯,把他送回办公室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蒋sir肯定要挨批。” “还用你说。”警员甲和警员乙异口同声道。办公室里没有开灯,被安置在沙发上的蒋辰恺虽然有些口呓,但神志却分外清晰。他知道刚才自己一时冲动对嫌疑人动用了武力,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是写处分报告,但他更记得一年前婚礼的场景。本以为买醉就可以忘记一切,其实不然,原来有些回忆借着酒精反而会越发肆虐。 原来,他连完整的婚礼都无法给她。 婚礼的当天并不是晴天,云彩堆积得有些厚,就像他沉重的心情。挽着虞漪的手走在红地毯上,他专心的却是左耳的隐形麦克风。只消上头用杨中仁给他的钥匙取得犯罪证据,一声“行动”,他便会逮捕杨中仁。所以,这是场婚礼,更是场布局。胜或败,只在一举。 但辰恺还是被虞漪分了心,当她挽着杨中仁的手出现在红地毯的那一刹那,他怀疑自己的耳朵瞬间聋了,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惊叹。这就是他要娶的人啊,可是他有这个资格吗?或许这只是个假象,当他亮出警察身份的刹那,所有的迷雾都将消散开,那时,她会原谅他吗? “你会不会后悔?”他希望她能够反悔,那他便能少一份内疚。 “你也有婚前恐惧症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给他力量,他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叹为何这段红地毯为什么走不尽。 辰恺知道牧师、虞漪和所有的嘉宾都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却凝神听着耳中的动静,没有声音。 居然还没有声音,那么此刻他该如何应付?该交心吗,还是当做一件任务,让拘捕顺利进行下去的任务之一? 最后他选择看了虞漪一眼,从她的脸上他看出了焦虑和不安,她该对自己有信心的。 “我愿意。” 啊,他终于说了,那便再也不能更改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誓言了。 但是,他居然没有一丝为难,原来这三个字是如此水到渠成。 “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掀开头纱,他竟然舒了一口气,他和她终于结为夫妻了,至少程序上是的,他其实很担心在她“我愿意”那三个字说出之前,就听到那一声“action”。 原来,他真的有婚前恐惧症。 她把眼睛缓缓合上,扬起的脸蛋透着幸福的神采,教堂里的《婚礼进行曲》仍在演奏着,一边小花童也在痴痴地笑望着他们,一切似乎都是这么美好…… “当!当!当!” 教堂外的钟声让辰恺失了一下神,吻下的动作有些僵硬,只是停顿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传来的声音。 “蝙蝠,犯罪证据我们已经找到,请立即展开行动,教堂外已经埋伏好人手,请立即展开抓捕行动。” 蝙蝠,是他的代号,非禽非兽,只是个游走的中间人。 “深深地看了虞漪最后一眼,幸好她选择合上双眼,这个世界太黑暗,不该让她看到。 推开她,蒋辰恺高声呼道:“行动开始!” 埋伏在教堂内外的特警们从各个入口一拥而近,蒋辰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枪对准杨中仁,“杨中仁先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从胸口掏出证件,辰恺沉声道:“我是警察,这是拘捕令,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杨中仁终于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身边的手下虽然惊愕这突发的情况,但还是掏出了手枪对准蒋辰恺的脑袋。杨中仁一挥手让手下收起武器,将双手伸到辰恺面前,辰恺利落地将他的双手铐上。 “辰恺,干得漂亮,这是你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买卖。”杨中仁出自真心地夸奖道,突然却又皱眉摇头,“可惜……” 他望了眼一边的虞漪,“成本过大,赚的还不够赔的,哈哈哈哈。” 蒋辰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他也故意背对着虞漪,他始终愧对她。 一切就是这么十几分钟,短短时间胜负已定,教堂里不再是圣洁的婚姻殿堂,到处都站满了身着防弹衣的警察,押着杨中仁的手下鱼贯而出。 虞漪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事件的发展。就好像是串台的节目,一下子从爱情剧转到了警匪片。她仿佛有资格询问一切,但还需要多嘴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杨中仁是匪,蒋辰恺是官,那她是什么呢? 她是中间的线,中间的桥,是她牵的线搭的桥,让结局以正方大获全胜而落幕。说实话,她并不为杨中仁的被捕而心痛,她和杨中仁并无太多感情也始终希望他能够步上正道,如此一来也算被迫金盆洗手。但她为什么还是耿耿于怀,心阵阵地纠痛呢? “如果我真的是叛徒,怎么办?” “我答应你,等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就是生意结束的那一天。” 原来他一直都有暗示,是她太傻才会没有发现,是她太相信他才会伤得太深,是她爱得太多才会跌得那么重,可是,她好不甘心! 虞漪一伸手扯下头纱,喊住在她面前走过的人。 他押着杨中仁自她面前走过,可是竟然没有勇气看她一眼。他竟然连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你……”她并没有错,她可以说得更加响亮一些,可是为什么声音在颤抖? “你……是不是……连名字都是假的?” 蒋辰恺的脚步一停,痛苦的神色一闪即逝,他现在是警察,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没有回答也没有逗留,他走得迅疾,只有杨中仁笑得不可自抑。 意念终于支持不住身子,想要扶住一旁的椅子却已经滑落在地,原来在这场“官兵抓小偷”的游戏里最大的输家竟然是她,是她啊! 不过她不会是唯一的输家,不,正确的说法是这次没有赢家。 辰恺,或许你并不叫这个名字,但无论你叫什么,我们都已经在神的面前许诺一世了。 你,逃不了了!走出审讯室,蒋辰恺接过助手递来的咖啡,轻轻将身后的门合上。 “结果怎么样?”龚田武公式化地问道。 “你透过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不是都看到了吗?” 龚田武有些尴尬,但早已习惯这个说话不留余地的手下,“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蒋辰恺看着手中的纸杯,沉默片刻道:“或许他也累了。” “是啊,不过在这么多证据面前杨中仁实在没有必要逞强。”瞄了蒋辰恺一眼,龚田武敬了个军礼,“02278,欢迎你归队。” 蒋辰恺立即将右手举至额际,“thankyou,sir。” “不过从刚才杨中仁望着你的眼神看来,他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每个被捕的罪犯都不会死心,不过我却还能活到现在。” 龚田武哈哈大笑,“是啊,我忘了,你可是卧底之王啊。” “如果可以,我也想换个工作。”蒋辰恺将咖啡一饮而尽。 “怎么?后悔走上这条不归路了?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吵着要领命的?” 面对龚田武的调侃,蒋辰恺回以一个促狭的笑容,“是啊,我现在可是怕得要死,就怕哪天会不明不白地枉死。到时候特殊津贴拿不到也就算了,连养老金也泡汤了,我还没来得及把受益人改为龚sir你呢。” “死小子。这样的话,看来我要立即调动飞虎队来保护你的周全了,就怕杨中仁真的把你大卸八块。”沉吟了一会儿,龚田武认真道,“不过你真要注意安全,杨中仁肯定对你欺骗了他那么久愤愤不平,他外面的余党又没有连根拔除……” “龚sir。”蒋辰恺打断他,“你真的老了,前怕狼后怕虎的。不必担心啦,我不会对杨中仁手软的,我还没有爱上嫌疑人的前科呢。” 龚田武无奈地摇着头,虽然被下属嘲讽却全然没有不悦。蒋辰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自然很清楚他的脾性,只是这次似乎有些不同。虽然他始终说说笑笑,但他居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配枪还留在审讯室内没有带走,可见他正心神不宁着。 “辰恺,这次上面很满意你的……” 话语随着蒋辰恺骤停的脚步吞了下去,顺着他的视线,龚田武看到昏黄的走道长凳上一个女人正襟危坐着,一个穿着套头浅色毛衣搭配一条深色牛仔裤的女人。但显然这个女人换装时也急急忙忙,脸上的浓妆没有卸下,头发随意地散乱着,沾染了不少发胶,耳环也掉了一个,整个人看来落魄又失魂。 想到这里,龚田武皱了皱眉,失魂落魄?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蒋辰恺,这两个人一般的失魂落魄。看他紧皱的双眉,抿起的唇角,龚田武暗暗叹了口气。辰恺,原来你爱上的是这个人。 虽不是犯罪嫌疑人,但却是犯罪嫌疑人的养女。这个他不能坐视不管。 “辰恺,你去我办公室等我。我来和这位小姐解释。” 一只手有力地拦在他身前,“龚sir,给我十五分钟时间。” 龚田武点点头,走了开去。 走廊上就剩下他和她两人对望着,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启齿。 “爸他……”虞漪舔了舔唇,仿佛如此话语便能通畅,“会不会被定罪?” 他点头,“罪证确凿。” “终身监禁?”她再问。 辰恺压抑她的平静,“因为大多数犯案地在日本,所以可能会移交日本法院审理。” 虞漪“哦”了一声,稍后又抬头道:“你会替他求情吗?” “我不该为难你。”她补充道。 见她左手一直抚着自己的右臂,蒋辰恺将走廊上的窗户合上。 “入夜风大。”他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她不再言语,只是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他最终还是逃不开良心的谴责,冷冷热热的反复煎熬还不如霎时的爆发来得好过。 “问什么?”她的眼神好些无辜。 这下换他蒙住。是啊,问什么?是问她被人欺骗之后的感受?还是问她为什么不扮出泼妇状让他心安?抑或是问她……眼神落在她的指尖,为什么还戴着那枚白金戒指?想到这里,蒋辰恺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右手,呵,他也忘了退下。 “什么时候能下班?”虞漪开口问道。 看了眼腕表,他回道:“半个小时以后吧。” “好,我等你。”她回应得理所当然。 辰恺怔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一直在等我?” 这是她今晚第一个笑容,笑他的迟钝,还是笑他已经掉入她的陷阱? “肚子饿吗?我去给你买宵夜。”警局边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来的时候便已瞧见。 “谢谢。”嗫嚅了半天,他挤出两个字,但是内心还是挣扎万分。 “谢什么?”虞漪笑得很自然,却掩不住倦意,“我们是夫妻啊。” “轰”的一声,蒋辰恺的心理防线节节崩溃。 “虞漪。” “等我回来。” 她回过头看着他,轻描淡写地挥了两下手,便掉头走开。 身后的蒋辰恺沉默地站在原地,他知道短短的几分钟已足以改变今后的生活。是他有错在先,是他的道歉卡在喉间,还是他舍不得就此放手? 间或有一两个值班的警员从他身边走过,对他视而不见的样子张望了几眼后便也匆匆走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上司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定,正如蒋辰恺不知道在虞漪转身的刹那,笑意被泪水所替代,一滴两滴,缓缓地滴落,还来不及掉至唇边便干涸了。 既然要沉沦,便捆绑在一起吧。 这是虞漪在人去楼空的教堂里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念出的最后的祷告。“丁冬。” “请进。” 还不待蒋辰恺坐下,龚田武便兴奋道:“我刚刚才和上面通完电话,你快回去烫平西装等着升职吧。” “你一直在等我?” “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早就在等机会让贤,我该好好享受退休生活咯。” “我们是夫妻啊。” “当然我知道你可不愿意像我一样天天蹲办公室。放心,我已经替你申请调往南非和其他国家的国际刑警一起参与当地最大的贩毒集团破获案……辰恺、辰恺……”龚田武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龚sir,我要调文职。” 终于,蒋辰恺的眼神不再迷离,这次他是下了决心的。 “为什么?”龚田武的声音有些抖动。 他恢复以往的悠闲神态,跷起二郎腿晃啊晃,“你也知道我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不适合再做卧底。” “成家立业?”这仿佛是他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是指你和刚才那个女人?那个杨中仁的养女?” 蒋辰恺笑笑,“她叫虞漪。” 龚田武终于发作出来,将桌上的钢笔朝他扔去,却被后者闪开。 “辰恺,你疯了!你们是假结婚,假结婚你懂吗?” “教堂里神父面前说的誓词也有假的吗?”这是他用来说服自己的,此时用来说服别人。 “我不信基督教,你别和我来这一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 “警务人员是不能食言的。” “shit,你的工作就是说谎!” 情急之下,龚田武说中了他的痛处。 蒋辰恺侧着头思量了一下,“所以……我要改邪归正。” 起身利落地走到门口,蒋辰恺给了龚田武感激的一笑。 “明天我来交申请。”顿了一顿,他续道,“还有请一个月假度蜜月。” 刚合上门,就有重物敲击在门板上,里面的人还在咆哮:“蒋辰恺,你这个傻瓜!” 深深地吸了口气,辰恺感到无比舒畅,如果之前是他利用她,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让他弥补她吧。 大步地向前走着,因为他付出了承诺。 他说过会等她,会伴她一生一世,那么他便不走。 第十章 人不能一辈子躲在回忆之中,当然更不能在医院里避世。出院后的虞漪一如既往地工作生活,说午夜梦回时不若有所失是假的,但泪水也不再那么张狂地像是即开即有的自来水。 出院那天曾豪来接她,金黄色的雏菊买了一大束,病房里的护士羡慕地夸赞了好一阵子,虞漪慷慨地借花献佛。护士小姐开心地道别,想说“再见”却自觉不妥,尴尬地笑着。 她慢慢地整理衣物,慢慢地和医生道别,慢慢地说慢慢地走,可是还是等不到那个他。以为他会姗姗来迟,原来根本就是她一厢情愿躲在梦里不愿醒。自嘲地苦笑着,虞漪跨开大步离开这幢乳白色的建筑物,以后她不会再慢慢了,她要快快忘记一个人。 可是她忘了欲速则不达。 拐角里,有个人静静地站着,护士小姐显然认识他,把手里的雏菊在他面前晃了晃招呼道:“虞小姐出院了,你总算可以不必天天报道了。”每日早晨九点,比她还准时。 “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护士小姐拨弄了下花瓣,“虞小姐好像有中意人了。”自然是那个送花人。抬眼看了眼面前的木头一眼,她低低咕哝道:“更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显然是交浅言深,但却意味深长,现代的女性懂得如何为自己筹算。 “这碗汤麻烦你拿给别的病患吧。”蒋辰恺将暖瓶往前一送。天天褒汤竟成习惯,忘了她今日出院。 “又是薏米腐竹素汤?”每日为他匿名送汤,病人还以为医院伙食可口,赞不绝口。这个男人也算用心,不过每天都是同一款,不知道是手艺有限还是别有他因。 “喂……”护士抬起头那人已走远,也不知姓甚名谁,只能“喂喂”地招呼。 打开饱暖瓶,香气四溢,落寞的心立即被美味填满。今天算是大丰收,不仅可饱口福还额外附赠暖瓶,哪个卖场酬宾都无此便宜。 暖瓶内白色的是薏米、红色的是萝卜、黄色是腐竹,难怪他每天都煮,单是看着就胃口大开。 这汤看来简单做来不易,单单白果去壳去衣,陈皮去瓤,萝卜切丁就足够让人头痛,更何况一个男人。 “唉,真是个好男人。” 叹气,因为得不到;称赞还是由于得不到,得到了便理所当然不必要赞美。“祝先生,我们公司在上个月便给您发邮件请您鉴定货物了,当时您没有异议,现在隔了那么久您跟我们说那批货有问题……” 虞漪拿着电话站在横道线上等绿灯。生存不易,每每有难缠的客户她都如此安慰自己。幸好那位祝先生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否则定会被她如麻花般的眉头吓倒。 “祝先生,我们也不希望有这种事发生,但……” “小心!” “啊……” 仅仅一刹那,一辆重型摩托从虞漪刚刚站立的地方疾驰而过,那摩托车的马达声仍然停留在耳边,而她也摔倒在一边。 幸亏有人拉她一把,否则说不定会不会成为车下亡魂。定了定神后,虞漪抬头道谢,但那个“谢”字却哽在喉间。 “好巧。” 真的好巧,人海茫茫,她居然碰上他,还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是啊,好巧。”蒋辰恺附和,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不是他跟了五条街也不能拉她这一把。 “我在这一带值班。”他继续解释,生怕她误会。 “呵呵。”她站起身,拍了拍尘,“值班?” 连警服都未穿,可她不想揭穿他。离开了他,她变得聪明许多。 “本来想谢谢你,不过警察保护公民是应该的,那我便省了。” “天经地义。”特别是对她。 “啊,可惜手机摔烂了。”虞漪拾起地上一分为二的电话。 “我已把摩托车的车牌记下,定能为你赔偿。” “好快的反应。”她称赞,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调侃,“不愧是干这行的。” 见蒋辰恺一脸尴尬,她暗怪自己何必咄咄逼人,挥了挥手道:“我先走了。” “虞漪。”他在最后一刻开口,等她缓缓回过头来,“你现在过得好吗?” 她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很好。你呢?” 直到这时她才仔细地将他看清,体形还是一如既往,并没有快速消瘦。想到很多电影里两人久别重逢都会感情充沛地说一句“你瘦了”,可现实生活中没有给她机会。确实,谁没了谁都要好好过下去。 可是,他的嘴却抿得更紧了,似乎也比从前沉默很多。 见他久久没有回答,虞漪笑笑,转身便要走,却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 “不好,很不好。” 她的脚步定住,可他却不放过她,急急地绕到她身前。 “既然分开之后都过得不好,为什么……” 停!她皱起眉,“我没有说我过得不好。” 蒋辰恺的叹气轻易瓦解了她的逞强。 “我们在一起时,也没有好过。”她幽幽地说道,事实总是残忍。 蒋辰恺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她却看着自己的脚尖。周围过路人来来去去,红绿灯轮回了好几回,两个人却似浑然不知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想挽回?虞漪猜度着。 她已死心?辰恺揪心着。 “我还约了客户,先走了。”她故意抬起腕表,装出时间宝贵的样子。 辰恺拉住她的手臂,“能给我一天时间吗?” “我这几天都没空,公司里……”她目光闪烁,笑容虚浮。 “我想完成曾经的誓言。” 只消低低的一句,便让她放弃挣扎,眼睛酸酸涩涩的,似是要流泪却挤不出一滴,可是心里却波动起来,不论答应与否都会后悔。 “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弥补。”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绿灯再次亮起,她不想错过。 “明天你来接我。”为了不让自己改变主意,虞漪逃得飞快。 人群里,辰恺的笑容一闪即逝。上学时老师说过,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客厅里,虞漪坐立不安,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会变成蒋辰恺。见他围裙加身,锅碗瓢盆应对自如的情形,她惊讶之余竟觉得格外温馨。原来有个人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的感觉竟是这般甜蜜。 先前她提议去吃快餐,他看了她一眼回道:“你以前都说快餐没有营养。” 虞漪猛然怔住,当年是因为想要全心全意照顾他,才会勤练厨艺,只差没有去考营养师证。现在一个人生活,能省就省,省钱省力,外卖是常有的事。现在反倒角色互换,成了他替她的健康着想。 十二点正午餐开始,满满一桌的菜肴像是过年般丰盛,阵阵香气热气在空中袅袅,蒸腾得她双眼湿润。她知道他会操持些简单菜式,没想到竟可比庖丁。 “原来你深藏不露。” 蒋辰恺解下围裙,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多亏厨艺班的老师指导有方。” “厨艺班?”她的筷子顿在空中。 “尝尝看这个咖喱。”蒋辰恺舀了一勺咖喱给她。 原来为了这一餐,他做足工夫。一勺入口,虞漪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和楼下的咖喱店不相上下。”她是楼下那家店的常客,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她一口接一口。 “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 辰恺笑得开怀,“我没说这是我煮的。”原本他是想煮,可惜火候不对,三小时的一锅咖喱煮坏。干脆拨个号码,楼下外买只需三分钟。 “啊?”虞漪如梦初醒,“你找死……” 刚要打闹,看到他一身正装,再看看自己特地装扮的本季新款。啊,身份早已不同,真正梦里不知身是客啊。 尴尬之余,她只有执起筷子低头管吃。 “除了咖喱,别的都是我做的。” “哦。” 番瓜红花蟹、清蒸左口鱼、西芹滑牛柳、清炒香菇、叉烧酥。 她一个个在心中暗念,真当她是座上宾,贵客招待了。 “你参加的是厨艺班?还是酒店培训班?” 蒋辰恺知她说笑,便也自嘲道:“还差个水果拼盘便成小酒席。” 酒席?她想起来了。某次他们参加一个婚宴,席上便有这几道小菜,她还夸耀那家酒家厨师的手艺好。原来连她的随口说说,他都记得。 虞漪叹了口气,“吃点家常菜便好。” “不合胃口?”他紧张。 看着他立即敛起的面容,她心中一动,“没有,很好吃。”虽然蟹偏咸,酥偏甜,鱼背还有鳞。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蒋辰恺捧起碗,用力地扒饭。 从前他吃她做的饭菜,也没有今天这种满足的表情,难道真的施比受有福?虞漪嚼着口中的牛柳,有些老了。一瞥间见到他手指上的ok绷,可能是在切菜时也可能是被蟹钳所夹,更可能与这些都无关,只是她多心。 酒足饭饱之后,辰恺建议去逛街。 “你不是挺讨厌逛街?”男人都不喜欢逛街,他也不例外。即使他有副好脾气,也是能躲就躲。 “你喜欢就好。” 对了,他今天要扮演一整天的好老公。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但是她还很沉迷这个角色游戏中,否则便不会答应了吧。她也想让那个承诺成为现实,即使只是一天也好,让她圆梦,让他对自己有交代。 虞漪不再言语,率先走了出去。 既然有人愿意当搬运工,她便不用客气,大包小包给蒋辰恺提就是了。 “你走里面吧,外面会晒到太阳。” 蒋辰恺主动绕到外面,虞漪有一小会儿的失神,但立即钻进商店前的阴影下。她知道他一向很细心,只是连这种细节都想到了,实在有些出乎意外。 “你是不是脚痛?”见她越走越慢,他不禁怀疑。 虞漪低头看看自己八厘米高的鞋跟,露出一脸苦笑,“穿这种鞋逛街还真是花钱买罪受。” 蒋辰恺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商店内走。虞漪小跑步地跟着,心里不停盘算,难道他想要学电影桥段,和她换鞋? “小姐,给我们一双36码的女式运动鞋。” 原来是给她买鞋,是啊,人就在商店内买双鞋易如反掌,何必换鞋自寻烦恼。 “小姐,你喜欢哪双?” 虞漪看了眼琳琅满目的样品,随手一指,“就那双吧。”他连她的鞋码都记得。 “好的,请稍等。” 售货小姐把鞋拿来,虞漪正要弯腰试穿却被蒋辰恺拦下,“我来吧。”说完便蹲下身,替她脱鞋。 一边的售货小姐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俩,虞漪也只能干笑几声。但脚上的痛立即让她笑不出来了。 “皮磨破了。”辰恺抬起她的脚,看到脚底也磨出了水泡。 “这双鞋今天第一天穿。”她其实也好看重今天的约会,好似两人第一次约会般郑重其事,穿新衣试新鞋,还提早半小时起来化妆。明明已经离婚,还要刻意装扮皮相,连她自己都不由得鄙视起自己来。 “我去买创可贴。”扔下一句话他便往外冲。 售货小姐先回过神来,看着早已不见的身影愣愣道:“这附近哪有药房?” 随后看看虞漪忍不住羡慕,“不过你男朋友对你真的没话说,简直体贴到家了。” 虞漪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目光一瞥,见到他的外套还留在这里,不禁暗暗着急起来。 半个小时后,蒋辰恺再次出现在商场内,只是满头大汗的样子引来不少侧目。 “先生,你买到创可贴了?”售货小姐迎上前来。 扬了扬手里的包装袋,蒋辰恺蹲下身替虞漪贴上。 “我的天哪,你在哪里买的?\"售货小姐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 “药房。” “可是附近没有药房。”售货小姐据理力争,“看你的样子,难道你……跑着去的?”这个男人不会叫出租车吗? 蒋辰恺没有吭声,只是专心地处理虞漪的伤口。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刚才身无分文。”虞漪看着他一起一伏的胸膛,这就是他跑着去的证明吧。 “外面在堵车。” 原来如此,虞漪“哦”了一声,“那这些创可贴呢?”药房今天成了善堂? “我把手表压在那里。” 虞漪还未做声,售货小姐已经感动不已,“为什么我的男朋友及不上你男朋友的一半?” 听了这话,辰恺和虞漪四目相望,久久不言语。 “或许你提出分手的那天,你男朋友会醒悟。”趁着辰恺结账的当下,虞漪走进售货小姐身边轻声说道。在那位小姐又惊又奇的眼神下,虞漪踏着大步往外走去。 并肩走到阳光下,看着身边的他亦步亦趋,这个狠狠利用她再被她狠狠利用的男人此时竟然还不觉悟。还甘心事事听她吩咐,为她效命,只因为他觉得亏欠她。今天,他还要实践婚前的诺言,做她的闹钟、面包机、厨师、司机、洗衣机、避风港…… 难怪刚才那位小姐会有感而发,连她都觉得感动异常。虞漪突然红了眼眶,停在原地不再前进。 “怎么了?”蒋辰恺也停住脚步。 “你做得很好,下一任蒋太太一定会很幸福。”她没头没脑地说着。 他抿住双唇,过了半晌才道:“可惜我没有办法让第一任蒋太太幸福,连留下她都做不到。” 虞漪抬起头望着他,满是心疼,“辰恺,答应我,下次一定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要再为了其他原因仓促迁就了。”“虞漪,给我一次机会,我……” 身后突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让两人同时回头。 “豪来接我了,我们晚上还有个项目要赶工。” 虞漪告诉自己不要被辰恺的话所迷惑,要抬起双脚一步步朝前走。现在她离开他至少还有尊严,等到日后待他找到真爱撵她走时,她需要整理的不只是一地的伤心还有无法捡回的自尊。即使他一辈子伴她左右,她也得不到他的真心,只有日复一日的内疚缠绕着两人。 坐进车内,虞漪眼神迷茫,曾豪提醒道:“虞漪,蒋先生似乎有话对你说。” 她一愣,随即见到辰恺快跑过来想要拉开车门。她一时失神连车门都没有关,虞漪急忙想要合起车门,不想听他的挽留。 用力一拉,车门并没有发出预料中的声音,相反四周反而更加安静下来。看着被夹在车门内的手指,虞漪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即使他的手被卡在其中,他也不吭一声,只是无奈地将车门打开。 “你买的东西……”替她合上车门,他转身离去。 虞漪内心澎湃,原来他急于追赶上来并非为了纠缠不清,而是为了这些大包小包。但她却一意误解他,还夹伤他的手。刚才那用力一击到底有多痛呢?用上整整一包的创可贴来贴他的伤口有用吗?那么心呢?她伤他的心,该如何修补呢?“现在下车追他还来得及。”曾豪建议道。 虞漪只是缓缓地摇头,“下车只会是再一次互相折磨的开始,他……根本不爱我。” 她要的只是爱,看她多容易满足。 她要的却是爱,蒋辰恺给不起。虞漪下定决心不再见蒋辰恺,如果他再来找她,她会和他说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但蒋辰恺没有给她机会,他自那天离开之后没有再来找过她,可是这样她却开始惦记起他来。他的手要不要紧?有没有看医生?会不会有后遗症? 她开始有回头强迫症,每次出门上街走到人群密集之处,她都会分外留意地频频回头,就怕他躲在哪个角落错失了邂逅。她明明可以去他家探望,但碍于愚蠢的自尊让她下一秒就打消了念头。如此反反复复搞得整个人昏昏沉沉,连曾豪都看不下去建议她回家休息。 “我身体没问题,可以工作。”她坚持。 “我是怕你影响别人工作。”曾豪知道如何让她成为泄了气的皮球。 一语中的,虞漪只能拿起包离开公司,阳光明媚的午后让她一下子失去方向,那个冷清的单元不是她的归宿,她宁愿如同幽魂一般随处闲逛。 “当当!” 整点的钟声响起,虞漪抬头望向那只大钟。心里一阵五味陈杂,她怎么走到这里了?是下意识还是有意识?正想转身离开,心底却又呐喊着留下来。 终究情感胜了理智,快步迈入教堂,挑了一个后面的位子坐下。正巧有新人行礼,红地毯,白婚纱,美丽的新娘,精神的新郎,到处系满的鲜花和气球。原来每个婚礼都差不多,神父的问词更是千古不变。 “下面请问谁对这两位新人的结合有意见?” 神父望了望下面的人群,观礼的嘉宾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大家都知道这句问话毫无意义,只是一个步骤,一个形式。 “我、我……” 教堂内突然冒出一个模糊的声音,短促又朦胧,正当大家都以为是自己耳鸣时,一个人从第一排的座椅下面爬了出来,惊得第一排的嘉宾跳了起来。 “我、我有意见……” 那个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一身的酒味令人退避三舍,眼睛半开半闭地张望着眼前的一对新人。 新娘显然也被这突发状况吓到了,躲在新郎身后不敢做声。 “你是什么人?”新郎推了他一把,那人立即脚步不稳,仰天摔倒。 他是什么人?虞漪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辰恺还会是谁?但他为何要来捣乱别人的婚礼?带着疑问,虞漪并未现身,只是坐在最后一排静观事情的发展。 “阿门。”神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施先生,请你尊重他人。”神的面前众人平等。 “不要嫁给他,跟我走,不要嫁给他……”蒋辰恺再次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新郎面前,朝他身后的新娘喊着。 新郎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忍住回头质问的冲动,但新娘却忍不住地喊道:“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 全场一片哗然,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结婚第一天便有好戏可看,真是功德无量。 “你……走开!” 蒋辰恺用力一拉,新郎被甩到一边,眨眼之间他已经握住新娘的手臂。全然不顾新娘的挣扎和哭喊,他一味诉说心声。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每天叫你起床,帮你做早餐,送你去上班,替你包揽所有的家务,风雨无阻。你烦恼的时候我愿意倾听,睡不着的时候我陪你兜风,下雨天我一定把伞让给你,如果有天……” “你到底是谁?\" 新郎的吼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倾听,包括新娘。她不认识这个陌生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更是担惊受怕,但她却莫名地被他的誓言打动。 “你走开!” 蒋辰恺一挥拳,新郎应声倒地,在新娘的呼喊声中,他拉着她就往外走。 不用新郎指示,伴郎和几个男宾立即一拥而上堵住了他的出路。群策群力,不一会儿就将他制服,只剩蒋辰恺还在大舌头地拼命高喊:“虞漪,不要离开我,不要……” 直到此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酒鬼认错了人,立即嘘声一片,不知为何新娘叹出的却是失望之气。 “把这个疯子拉出去。”新郎爬了起来,开始指手划脚。 等到虞漪回过神来,才发现蒋辰恺已经被架了出去,她立即跑向出口。一颗心“扑通扑通”乱撞,在他喊出她名字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彻底被禁锢,动弹不得。所有两人经历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翻滚,快乐的、悲伤的、甜蜜的、挣扎的,她发现自己通通都舍不得丢弃。 “你这疯子真会挑时间,这会儿来捣乱。”一个男宾说着就给了蒋辰恺一拳。 刚刚赶到后巷的虞漪呼喊出声:“你们不要打他!” 三个男人看了虞漪一眼,动手的男人嘀咕了几句便把蒋辰恺往杂物堆上一丢。 “走吧。” 待三个人一离开,虞漪便上前抚上辰恺的脸,他下巴上的胡须扎到了她的手。 “你怎么样?” 辰恺张开眼睛,笑了,“你终于还是跟我走了。” 他的酒气喷在她的脸上,醺得她两眼酸涩,虞漪咬住下唇,“痛吗?”刚才那一拳打得结结实实。 “你没有和那人结婚,太好了、太好了。”蒋辰恺只顾自言自语着,半睁的双眼缓缓合上。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虞漪用力拍打他的脸,“辰恺,你醒醒。” 眼角一瞟,虞漪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开始下坠。她用力地抱起他,杂物堆上一大块破碎的玻璃上还沾着血。 “你……怎么这么傻?”当看到他的后背还插着一块碎玻璃时,虞漪开始哽咽。 破旧的小巷,倒地的他,哭泣的她,一切都似曾相识,但虞漪憎恨这似曾相识。这一次,她有足够的勇气掏出手机,虽然抱着他后背的手已经沾满了献血。当蒋辰恺睁开眼时,他看到虞漪静立在窗台边,生怕是自己的幻觉,于是他眨了眨眼却发现她并没有消失。他没有出声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她的侧脸,记忆开始缓缓聚集,虽然有些细节他记不清晰了,但大致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明了的。 “你醒了?”虞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太激动,“我去叫医生。” “不要,先别走。”他的上半身硬撑着抬起。 虞漪恻然,先扶他躺下再坐了下来。 “你又救了我一命。” “是医生救你的,不是我。”她看着白床单冷冷道。 “总之……谢谢你。” 她冷笑了一声,“我接受,说完了吗?你现在也醒了,我看是我该走的时候了。”一声“谢谢”让她清醒两人现在的处境。“虞漪,听我说完。”他急道,插了输液管的左手紧紧握住她的。 她缓缓坐下,抬了抬手指后还是任由他握着。 “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要走?”蒋辰恺一字一顿道,恳求的眼神在她脸上寻找答案。 虞漪的手颤了一下,想要抽走却被他握得更紧。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那份协议书我一直没有签。” 她抬眼对上他虚弱的笑容,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我们还是夫妻。” “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来打扰。”虞漪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蒋辰恺焦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你明明关心我!” “那又如何?自欺欺人的人何止我一人,你不也是强迫自己不断地补偿我?我受够了,蒋辰恺,我不要你廉价的施舍!”“你……” “吵什么?”巡房的主治医生恰巧走进来,“醒了?”他看了辰恺一眼随即瞟向虞漪,“刚醒就大吼大叫你还让不让他活了?” 见虞漪不吭声地退到一边,医生便查看了一下仪表和蒋辰恺的情况,指着他道:“你也是,对着她吼?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血型多稀有了,要不是她40的血输到你血管里你还能活吗?”说到这里医生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你们也挺有缘分的,居然都恰好是rh血型。好了,我要去巡下一个房,稍后我让护士给你量血压。你们可别再吵了,否则我让护士不给你饭吃!” 虞漪被这个老顽童似的医生逗乐,站在一边发笑。 “你没事吧?”蒋辰恺的声音有些发颤。 “哦,没什么。”意识到他所指何事,她轻描淡写带过。 “能过来吗?” 虞漪挣扎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 辰恺握住她的手臂,将衣袖挽起,抚上她青色的静脉,感受它的跳动。 “虞漪,别再钻牛角尖了,让我照顾你。” “辰恺,是你不明白。”她有些急,“我知道了,你肯定又觉得因为我输血给你,你又欠了我什么!我要说多少遍你才懂,你不欠我不欠不欠!即使是个毫不认识的人碰到这种情况我都会捋袖的。” 看他不为所动地只是抓着自己的手,虞漪赌气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会输给你了。” 蒋辰恺突然笑了起来,放开她的手,“真的没有挽回了?” 听来有些凄凉,但虞漪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好好,既然我们两不相欠就再好不过了,从此我们形同陌路。” 明明是她的意思,但从他口里说出却字字敲在她的心上。 “你走吧。” 虞漪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但就在一刹那直觉似的她再次回头。 “你干什么?”她扑上前拍掉他手里的水果刀。 “不干什么。”蒋辰恺笑得坦然,“只是想把你的40还给你,既然大家从此陌路我不想亏欠你什么。” “你、你……” “放心,这是在医院,医生不会让我死的。”他一派悠闲,拍拍她的脸,“来,帮我把刀拾起来。” 虞漪一跺脚,将水果刀踢到床下,“你是在威胁我!”泪水又开始宣泄,她气恼地拍打着他的身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对你置之不理,你明知道我就是放不下你,明知道我时时刻刻担心着你的安危,明知道……我、我……” 辰恺一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抵着她的头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要离开我了。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放心,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一定不会出事的。” 虞漪吸着鼻子,闷闷道:“你真是坏透了!怎么天底下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他轻而易举地将她的防线一举击溃。 “是是,我不好,我最坏。我只是在拿命赌最后这一次。”带着做好的便当,虞漪推开病房,入眼的是站在蒋辰恺面前的曾豪。虽然曾的出现让她隐隐不安,但她还是面带笑容。 “豪,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让你一个礼拜不上班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曾豪的嘲讽干脆又利落。 “公司的事我交给助手了,每天晚上回去我也会用邮件和她联络,这里你不用操心。”虞漪有些生气,径自端出碗筷,将暖瓶里的汤盛出来。 曾豪笑了起来,“怎么这一阵我们跑医院跑得这么勤快,先是你后是他,不会是你们串通的吧?” “豪,够了!如果你今天是来吵架的,请你出去!” “他都没有开口,你倒先急了?虞漪,你还说自己没有爱着他?”曾豪的手指指向床上一声不吭的蒋辰恺。 “我……”似是被戳破的气球,虞漪别过头躲开辰恺的视线,“我只是尽一个朋友的义务。” 蒋辰恺的叹息浓重得令三个人都听得清晰。 “好,既然这样,你跟我走。”说完,曾豪便来拉虞漪,“虞漪,我的心意你不会不明白吧。” “豪,你别这样。” 在两人拉扯之间,蒋辰恺踉跄着下床,一把推开曾豪。 “你别碰她。” “呵呵,笑话。”曾豪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她的丈夫吗?她都说不爱你了,你省省吧。” 一语说毕,他的拳头也跟着落在了蒋辰恺的左脸上,后者应声倒地,后脑敲在了床沿上。 “你干什么?”虞漪用尽全力推开曾豪,又急忙扶起地上的辰恺。 “豪,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的心意你也应该了解。”凄凄然地对上辰恺的眼,虞漪幽幽说道:“或许我总有一天会忘了他,可是却没有人能够取代他。” 每次他受伤就仿若伤在她身,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融于血,怎化得开? “我懂了。”曾豪意味深长地看了蒋辰恺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需不需要叫医生?”病房里终于又剩他们两人。 “不要了,李医生更像恶煞,我宁愿不见他。”蒋辰恺开玩笑道。 白了他一眼,虞漪将他扶上床,“李医生是为了你好。” “那你呢?” “我?” “你是不是为了我好呢?”辰恺耐心地重复。 “我……”她该怎么回答? “如果你也是为我好的话,就别离开我好吗?”旧事重提,他不是不紧张,生怕又激起她强烈的情绪。 直直望进他的眼,右手趁势抚摩上他的眼耳口鼻。他自由的时候她用责任和内疚禁锢他,她放他自由的时候他却要求被困住。感情真是人世间最复杂的东西啊! “那……”她舔了舔唇,让自己放任,“你爱我吗?” 辰恺知道这是她给的后路,激动地抓住她摸索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直到她离开,他才知道这个叫虞漪的女人已经不是他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人。他以为可以用记忆和怀念来度过剩下的日子,试过才知道,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他希望能够抱住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影子。 他用张爱玲的话给她答案。 “也许爱不是怀念,不是热烈,而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你,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扑倒在他的怀里,不顾是否会压疼他的伤口,只是不想让眼泪挥发在冰冷的空气中。这比她听过的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来得甜蜜,来得撼动她心。她和他或许没有热烈,也不要怀念,她只要年深月久的岁月,下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能和这个男人生死与共。 不为其他,只因他也早已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分不开,剪不断。尾声双人床上有人辗转反侧,眉头紧缩,抓着棉被的手渐渐加重力道,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要喊什么却又出不了声,痛苦异常。突然,双眼圆睁,渐渐意识到一切只是个梦境,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橘黄色的床头灯亮起,虞漪不明所以地半眯着眼。 “怎么了?”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见他惨白着一张脸,还有薄汗在额上,虞漪提了提精神替他擦干,“梦到鬼,还是猛兽?” 他笑了起来,将她搂在怀里,“你当我孩子哄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被吓坏的样子还真像个孩子。”只差没有大呼小叫。 “我梦到你离开。”见她静静听着并不答话,辰恺续道:“我想拉住你,却不能动。我想叫住你,却喊不出声。”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回味着刚才的梦境或是刚才的话语。 虞漪抬手关了床头灯,“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辰恺闷闷地应了一声,抵着她的颈项低声道:“还好只是个梦。” 梦醒后,她依然在身边,真好。 任他紧紧地抱着自己,虞漪没有出声,虽然他这个举动势必导致她一夜清醒。他的胸口贴着她的脊背,让她明白地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下两下,坚定有力。突然,虞漪轻轻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 她不会告诉他,过去的一年里多少个夜晚她也做着相同的梦,夜夜心惊不得安睡。只是那个要离开的人是他,束手无策的是她而已。三人行必有我师! 两个男人—— 街边露天的咖啡馆里,两个男人在享受午后悠闲的时光。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虞漪不会那么快回到我身边。”蒋辰恺的道谢出自肺腑。 曾豪瞥了他一眼,“千万别从此把我当朋友,也不必太感激我。”因为朋友妻,不可欺。但如果他们之间再出现任何问题,他势必加入战争,“你以为我是真的想和你玩那个无聊的赌局吗?” 蒋辰恺不解,挑眉看着他。他们在医院的那一幕是事先安排妥当的,他们承诺无论虞漪选择了谁,另一方都要就此退出,成全对方。 曾豪笑了起来,辰恺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嘲讽。 “我只是让她为自己找个借口而已,让她替自己安排一个投降你又不辜负自己和我的借口。” 说完这句,曾豪翩然离去,他不稀罕别人的道谢。 阳光落了蒋辰恺一身,他看着曾豪离去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只能说这一仗他赢得好险。 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他轻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满足是愉悦。 或许他很久之前就爱上了她,或许她对他的感情是亲情,或许他对她仍然内疚大于感情,但是他肯定的是他不要失去她。当对一个人的感情太过复杂时,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撇开所有的纷纷扰扰,沉沦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只你只我。一个女人—— 世上没有不完的故事,只有未死的心。 虞漪离开了原先的公司,她不想让曾豪的心不死,只因她牵挂在蒋辰恺身上的心也未死。无论他是现在的无微不至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她的心始终在他身上。也许等哪天心死了,不用呼天抢地,不用任何借口,她会走得决绝。 “fish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体贴的老公。” 新公司里女人当道,茶余饭后八卦是调剂也是喘息。电脑屏幕后的虞漪只是笑笑,她们又怎会知是因为蒋辰恺先有个好妻子,他才成为了一个好丈夫。 或许这一次的结合又是个错误,但爱情本身就是含笑饮毒酒,她已经错饮成千上万杯,又怎会介意多这一杯呢? 心,早晚会死的。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他的心却刚刚才爱上她。 这场仗,交给时间作决定。后记有多少人在为自己笔下的男女主人公起名而烦恼?又有多少人是懒人?如果你既烦恼又是懒人,而且不怕被亲朋好友敲竹杠的话,那恭喜你,你第一个烦恼即将被第二个答案所解决,虽然你肯,极有可能遭遇上述第三个难关。当某位张姓导演阅读了上述段落后,终于仰天长叹,拍出一部反映广大读者心声的影视作品——《有话好好说》(以上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好好说一说事情的始末了。这本书开篇之际,我还在为女主角的名字烦恼,到底是叫“张美丽”?还是叫“王善良”?又或者“姚能干”?在一个个提案都被枪毙之后,醉笙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翻开了电话簿,闭上眼随手一指!哦,我们伟大的女主角的名字就此尘埃落定。感谢耶稣,感谢如来,感tv、mtv……于是,我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我们温柔善良的虞漪小姐,尽告知义务。什么?你说我应该是征求?而非告知?嘿嘿,我这叫先斩后奏,更何况没看到我说我们的虞漪小姐既温柔又善良吗?怎么可能眼见她亲爱的朋友为小小的一个人名置身水火而袖手旁观呢? 男主角的名字醉笙一向手到擒来,所以全不费劲。不过写着写着,我就发觉不对劲了。写男主角的全名时没有问题,但当把姓去掉,亲切地唤一句“辰恺”时……这、这不是天天见到的某位先生的名字吗?呵呵,干笑之余也只能如此了,好在我相信这位男士对爱情小说是绝对不感兴趣的。 现在大家明白了吧?我要说的是,如果有哪位朋友还在为起名烦恼时,请不要吝啬拿身边的猪朋狗友开刀吧。当然,如果是为新生儿取名的话,爸爸妈妈还是负责任些好,否则就会别扭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