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太寂寞》 1 今年秋天,我上大学了。 高考的成绩并不十分理想,我填报了一所本科线内的艺术院校,选了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戏剧文学系。结果,向来没有考试运的我,这次居然很幸运地被录取了。 开学的第一天,我走在新校园最宽广的一条大道上(有趣的是,这条大道虽然叫做“光华大道”,却一点儿都不光滑。)。看着黄叶铺满一地,踩在脚下发出干而脆的响声。没想到,秋天才刚开始,凄凉的味道就这么深重了呢。 在这样的气氛里,我的同学们大多脸色忧郁。他们都是搞艺术的孩子,而艺术的本质就是忧郁吧。太快乐的艺术,想必是很难成功的。 而我,却一直很快乐。因为老姐答应我,只要考上大学,就可以做两件事情:一是写言情小说,二是谈恋爱。 所以我决定,等到寝室里买了电脑,我就要开始——写文了!现在的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日记本上涂一些琐碎的文字,或者潦草地画一画男女主角的样子。处女作酝酿中,敬请期待哟。 至于谈恋爱嘛……嘻嘻,其实,我已经在恋爱了——很用心的哦,可不是玩过家家酒。 只是,被我爱上的那个人,或许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呢。 秦瑶 二○○x年九月二十一日 ps.这是私人日记,偷看者大学四年内交不到男朋友! 清晨六点,布置得温馨柔美的粉紫色调的少女卧室里,咯咯鸡闹钟震天响起来。“咯咯咯,咯咯咯……”这是催命的叫声。 而陷在绵软被褥里的秦瑶还在赖床。其实,她已经被吵醒了。她也知道今天是星期一,而半个小时以后,她就要搭乘地铁去这个城市的另一端——回到她可爱的校园里去。 在报考大学时,她特意选了一所本市内的高校,因为这样就能每个星期回家一趟——把寝室里的脏衣服带回家洗,把家里的零食带回学校吃。可是这样一来,每个星期一的早晨,就成为一种酷刑。向来最爱睡懒觉的她,被迫要在天刚蒙蒙亮时起床出门,真是痛苦。 “啊——”秦瑶大喊一声,双手用力把棉被一掀,终于坐起身来。然而,傻呆呆地坐了三秒钟之后,她又闭起眼睛,“咚”的一声,整个身子向枕头的方向歪倒了下去。 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个道理。好困,好困……讨厌的星期一,讨厌的学校,讨厌的闹钟!她还想睡觉啊! 奈何这时,却有人要不遂她的意了——闹钟的鸡叫声刚停,敲门声便紧跟着响了起来,还夹杂着姐姐秦珂的暴吼声:“小瑶,快点儿起来!你今天早上第一节有课!” 秦瑶躺在床上扭动身体,哀号着:“别管我,我要逃课啦……”大学又不经常点名,睡觉比较重要,逃课当然是家常便饭。 “不可以!快起来,你姐夫已经把车开出来了,他会送你去地铁站。”秦珂索性推开门闯进来,冲到妹妹床前,一把扯下她蒙头的棉被,“我老公为了你这么早起床去热车,你敢再睡一秒钟试试看?”口气轻柔却透着威胁。 秦瑶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子,小声嘟囔:“你就知道心疼老公,都不心疼我。”的确,自从姐姐结婚以来,她这个做妹妹的就彻底被忽视了。每次看到姐姐和姐夫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似的粘在一起卿卿我我,她就忍不住自怜地想: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和“他”这样亲密呢?什么时候,“他”能真正注意到她,而不只是把她当作好哥们儿家的亲戚小妹妹? 呵呵,又在做白日梦了。她心里的那个“他”,可是贵人事多忙得很,想必早就忘了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了吧。 “发什么呆?你圆寂了哦?”一件碎花衬衫和一条棉布百褶a字裙丢到秦瑶头上,打断了她的自怜情绪,“快穿衣服,我去帮你把早餐包起来,来不及了,路上吃吧。”秦珂说完就转身出了卧室。虽然已经嫁为人妇,她那张毫不留情的嘴却依然十年如一日地毫不留情。 一刻钟后,秦瑶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背上驮着个硕大的书包,手里拎着早餐袋出了门。她脸蛋红扑扑,眼眸晶晶亮,梳着两条如松鼠尾巴般蓬松的长辫子,这模样看起来既可爱又卡通。 一直以来,都是姐姐叫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所以,她绝对不是故意要走纯情路线的哦,只是衣橱里塞满了娃娃衫和色调粉嫩的花边短裙,别无选择的她,只好继续装可爱下去。 姐夫唐仲行倚在门口的车库前等她。结了婚的他,依旧蓄着遮眉长发,俊朗帅气。看见秦瑶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爬出来,他忍不住笑了,“带这么多零食干什么?想吃可以在学校里买啊,这样太重了。”他接过秦瑶的大背包,把她塞进车里。 “我带去给室友一起吃啦。她们大都是外地的,平常回不了家;我要让她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嘛。”秦瑶系好安全带,扭头冲唐仲行一笑,“谢谢姐夫,这么早还要麻烦你送我。” “这是什么话?一家人呐!”唐仲行怜爱地抚了抚秦瑶的头。撇去爱屋及乌这个因素不谈,他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因为她的可爱之处绝不仅仅是长得漂亮而已。她很懂礼貌,被姐姐教得很好,而且非常善良纯真,没有心眼。 这么可爱的丫头,到了大学里,想必会有一堆男生们为她打破头了。唐仲行笑笑地想着,把车子驶上高架。这时候,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将耳机挂在耳朵上,“喂?” “总监,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声。唐仲行愣了一下,然后认出这个声音来自于公司里的一名女职员,叫做谭芸蕙的。可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却发现上面有三个字在跳动——肖亚诺。 唐仲行立刻皱起眉头,在心中叹气。 肖亚诺,“弗洛森”的财务副总监,单身帅哥一名,也算是他小唐的多年酒友兼好兄弟了。年过三十还没结婚,是因为人家的外号叫做“肖公子”——只因爱慕他的女人实在太多,他便春风得意,大大地襥起来了,抱定不婚主义不肯松口。 而此刻打电话过来的谭芸蕙,则是肖公子的私人助理兼现任女友,一个没什么特色的中等美女。肖公子之所以会选她,八成是因为吃窝边草比较不费力。 想到这里,唐仲行没好气地问电话那头的谭芸蕙:“怎么是你?肖公子他人呢?” 一听到“肖公子”三个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秦瑶,神情突然绷紧了。她用手偷偷抓住身上的安全带,屏息倾听着。 “他昨晚喝醉了,现在还在睡。总监,今天我们都晚到一点儿可以吗?我担心他待会儿醒过来头会很疼,没办法开车。”谭芸蕙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这一点令唐仲行很佩服,对于一个即将生擒黄金单身汉的女人来说,她的表现可谓冷静至极——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是太有心计。 不过,这个女朋友是肖公子自己选的,别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唐仲行撇了撇嘴,“这种事情不需要向我报告,我又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如果肖公子他自己觉得迟到没问题的话,我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他一直不喜欢谭芸蕙面对他时那种接近讨好的态度,这个女人那么急切地想打入他、大唐和肖公子的三人小圈子,自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肖太太的宝座提前收入囊中。其实,她的那些伎俩都毫无意义。唐仲行十分清楚:肖公子心里头装着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谭芸蕙。 挂下电话,唐仲行一转头,却见到秦瑶的脸色郁郁寡欢。 “怎么了?”他问。这小丫头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儿突然就变脸。 “没什么啦,只是……起得太早了,现在头有点晕。”秦瑶垂下眼,嗫嚅着。 “哦。”唐仲行点点头,关切地道:“下次晚上别再熬夜看小说了。学生嘛,念书比较重要。别学你老姐,她是夜猫子。” “嗯。”秦瑶很乖地应声,没让精明的姐夫发现她眼底的落寞。也是,她的心情那么卑微,谁会发现呢?谁会相信呢?谁又能想到19岁的她,竟然偷偷地喜欢上了一个年纪比她长一旬的白领男子? 是了,她暗恋的那个人,正是叫做肖亚诺。他是姐夫的大学学弟,如今的同事好友,非常英俊又爱笑的一个男人。那张脸和那双眼,她看过一次就不能忘,深深烙在心口的位置,像胎记那样鲜明。 秦瑶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肖亚诺时的情形。那是一年多以前,她因为闯了大祸而被揪到“弗洛森”集团的顶楼会客室里,那时还不是她姐夫的小唐好言好语地安慰她,而这个被人称作“肖公子”的俊美男子,则是在她即将离开之际,小小地跟她嬉闹了一下。 当时,他把手搭上她的肩头,戏谑地笑着冲她眨眼,“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哦。”那只修长的手轻抚她的肩头,只是零点零一秒的短暂停留,却让她如同被火烫到一样惊慌失措。在那一刻,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个男人好看深邃的黑眼睛,便像傻瓜似的红了脸,低头逃出门去。 从那一天的那一秒钟开始,她确定自己恋爱了——一个人的单恋,没有他的参与,傻乎乎的,也很孤单。然而每晚的梦中,都会闯入那个叫肖亚诺的男人的影子,身着灰白西装,戴银边眼镜,有微卷的黑发和带笑的眉眼。再后来,白天闲下来的时候也会不时想起他;在课堂里做习题、背单词的空隙,常会突然就神情恍惚起来,把他对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在脑海里倒带千万遍,久久地回味。 就这样,她迷恋上一个只和自己打过一回照面的男人,而那男人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秦瑶自己也知道:这种感情非常幼稚,她只是肤浅地喜爱他出色的外表和潇洒的气度罢了。可是,就是这样幼稚而不切实际的迷恋——她停不下来,没办法戒掉。 后来,小唐和姐姐开始恋爱了;圈子里的朋友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她也得以陆陆续续见了肖亚诺几次。肖亚诺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他把她当小妹妹,对她很温柔,时不时地也爱逗逗她,故意惹她生气;可是她呢——每次和他说话,与他对视,都紧张得手心沁汗。她怕自己会舌头打结,被他取笑;更怕自己会脸泛红潮,惹他怀疑。 有那么几次,他们单独在一起时,她望着他俊朗而深刻的容颜,一个冲动之下,险些就要向他告白了。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她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的确,19岁的思春期小女生喜欢一个年过而立的、事业有成的、换过女友无数的情场老手?呵呵,这样的告白,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且,如果老姐知道了,一定会把她骂到臭头的。姐姐至今对大多数男人没好感,而像肖亚诺这样面容俊俏、口甜舌滑的公子哥,则是她最不感冒的类型。 所以……还是不要了。她只要默默地单恋着他就好,没有别的奢求,也不敢有。 “小瑶?”唐仲行的唤声在耳边响起。 秦瑶猛地一抬头,“啊?到了吗?”她连忙向窗外张望,果然看到绿底红字的地铁标示就横亘在眼前。 “到很久了。小瑶,你再不下车,交警要开我罚单了。”唐仲行笑着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想什么,我只是……发呆。”秦瑶红着脸回答。 “好了,快下去吧。周末要回家记得提前打电话,我去接你。”身为姐夫的这个男人很有自觉性,冒着被开罚单的危险也下了车,帮着秦瑶把书包扛到地铁的入闸口,再替她买了票,送她入站。 “嗯,知道了,姐夫再见!”秦瑶挥手。 “再见。” 唐仲行回到自己停车的地方,不意外地发现车窗上被人贴上了一张罚单。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打给老婆诉苦:“老婆,我又被罚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堂堂大男人,对着手机讲了很久,还不时压低嗓子不知说些什么暧昧的话语,引得路人侧目。 而电话那端的秦珂似乎也很会哄老公。她没说两句话,唐仲行就立刻低笑起来,柔声应道:“是,你欠我一次。” 至于秦珂到底欠了他什么,让他这么高兴——外人就不得而知喽。 关上了莲蓬头,又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肖亚诺浑身湿答答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谭芸蕙挺腰端坐的背影。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手里抓着hypnose睫毛膏。 肖亚诺撇了撇嘴,走过去坐在床头,“刚睡醒?”他问着,声音里没什么感情。 “是啊。”谭芸蕙回过头来,冲他甜甜一笑。 肖亚诺又问:“刚才没电话找我?” “没有啊。”谭芸蕙回答得非常坦荡,还奇怪地扬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肖亚诺应着,站起身来,走到壁橱前穿衣服。他套上卡其色衬衫和同色系长裤,又抽出一条赭色丝制领带系上,明知道身后那个女人在盯着他看,他动作却故意慢吞吞,一板一眼地仿佛在享受穿衣的过程。 直到女人的一双藕臂如同水蛇一般缠了上来,绕住他的颈项,“小唐说……我们今天可以迟到一点。”暧昧低回的女声含着暗示的意味,刚涂上盈亮唇膏的嘴唇在他的耳垂上摩挲。 肖亚诺没有推开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下次,不要自作主张打给小唐。”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小唐很讨厌不熟的人叫他“小唐”。 “我是见你昨晚喝得太醉,怕你开车不安全嘛。”谭芸蕙停下挑逗的动作,委屈地、娇柔地说着,“而且,小唐也没有生气啊,他说只要你觉得ok就ok了。” 肖亚诺叹了口气。当初会选这个女人作为交往对象,是因为觉得她够懂事,也够听话,是个令人满意的好助理。可是一旦助理升级成了女友,一切就都不同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谭芸蕙变得不再聪明了?这些并不高明的小手腕,看得人心烦。 又或许,是自己喜新厌旧的本性又发作了吧?和谭芸蕙正式交往近半年,已创下他和历任女友之间走得最长的纪录;可是现在,他……有些厌了。 当初会决定交女朋友,是因为在最近的这一年里头,大唐小唐相继成了家,和他一起厮混的时间少了;而他虽然不想结婚,但是每天下了班没人陪他玩的滋味也是挺孤独的。何况一个事业成功的大男人没个固定女伴在身边,个人生活是会一团糟的。 恰巧那个时候,谭芸蕙向他表白。这个安分做了他两年私人助理的温婉女子,在某个加班后的深夜流着泪抱住他,悲泣地说:“让我爱你吧,哪怕只有一晚也好。”那一瞬间,他心软了;也正好身边没人,便接受了她。 正式交往了以后,也不是没快乐过,也不是故意不想认真。只是,谭芸蕙似乎总是少了某些能令他心动的特质,使他无法投入,更不曾痴迷。他和她在一起,权当是消磨时间而已,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无甚特别意义。 也许,是因为曾经亲历过疯狂迷恋一个女人的滋味;所以现在的他,再也提不起精神去关注另一个女人,罔论痴迷,更罔论真爱。 他那本就为数不多的真情,早就在数年前那一个月的热恋情狂之际,被消耗殆尽了啊…… 发现不愉快的回忆袭上心头,肖亚诺有些郁闷地吐了一口气,抓开脖颈上谭芸蕙的手臂,语气寡淡地道:“你再多睡一会吧,我早上约了几个下属谈话,先走一步。” 谭芸蕙脸色一黯,但很快地扬起了柔美笑容,开口道:“你不睡,我这个做助理的又怎么好意思睡?你再等十分钟,我做早餐给你,吃了再走。”此时的她倒是表现得很明智,幽幽的一声“助理”,堵住了肖亚诺的嘴。 她都这么说了,他又能说什么?肖亚诺在料理台前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叠报纸翻看。而谭芸蕙见他情绪不佳,也不敢多去招惹,连忙闪进厨房。 这个女人终究不至于笨得离谱;她很清楚自己在肖亚诺心中的分量,是以从来不敢去碰触他的底线。嫁给他,衣食不愁,生活富裕,与他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她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爱情这东西,她明白自己从肖亚诺身上要不到,也就从不费力去要。 十分钟后,肖亚诺大致翻完报纸的财经版和体育版,热腾腾的腌肉吐司也上了桌。他默默地吃着,谭芸蕙很殷勤地为他倒咖啡、递纸巾,她脸上温柔似水的微笑弄得他有些内疚。 吃完两片吐司,他决定把自己的内疚化为行动,“上次你不是在parkson看中一款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手链?我的副卡在你那里,喜欢就买下来。” “嗯。”谭芸蕙点头,笑得甜美,“谢谢你,我一直很喜欢那个呢。”她不会故作矜持地推拒,这一点倒让肖亚诺省心。 “我吃饱了。”肖亚诺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谭芸蕙连忙迎上去,替他整整领带,顺势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柔情万千地低语:“昨天晚上……我很开心,谢谢你陪我。” “嗯。”肖亚诺回应似的也吻了吻她,抓起桌上手机转身要走。就在这个时候,那手机嘹亮地在他掌中响了起来。 “喂?”他漫不经心地接起,还以为是小唐打来骂他了。可是电话那头浅浅笑着的女声却在一瞬间掠夺了他的呼吸—— “arnold。”女人唤着他的英文名字,声音如玫瑰花瓣般柔软酥甜。 肖亚诺浑身一震,没发现自己直觉地推开了谭芸蕙粘靠上来的柔美身躯。后者神色一僵,但仍是乖乖地站到三步以外,摆出不打算偷听的明理姿态。 肖亚诺抓着手机的手指有些颤抖,心中浮起某种情绪,令他呼吸急促。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和它的主人。就是电话那头的这个女人,让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到失恋的痛楚…… 而他,也曾经像个傻瓜似的深爱过她…… 只是——分开了这么久,“她”为什么会突然打来? “diana?是你?”他的声音犹疑不定。不会是听错了吧?记忆中,diana从来就不是会吃回头草的女人;正如当初她甩他时,是那样的潇洒、不留情面。 “唔,还记得我呀?果然是念旧情的好男人呢。”电话那头格格娇笑起来,语气带着暧昧的轻扬,“arnold,快救救我吧,我现在——状况很悲惨呢。”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他发现自己的思绪正被她牵着走——一如当年那样失去了主张。 谭芸蕙立在他身旁,脸色并不好看。她从没见过肖亚诺这样仓皇的表情;她可以确定这不是一个寻常的电话,而这个叫“diana”的——更不是寻常女子。 diana……她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谭芸蕙蹙起眉,努力地回想。 这时,只听肖亚诺匆匆说了一句:“你等着,我马上到。”然后,他挂下电话,飞快地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对谭芸蕙吩咐道,“早上的会面替我取消,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会晚一点进公司。” 这个时候,她又恢复一个助理的身份了。在肖亚诺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对女朋友的温情。谭芸蕙忍下腹中升腾的怒火,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他是要去见那个diana吧?果然是不寻常的女人啊,她的一个电话,就轻易让他失了魂……谭芸蕙不自觉地捏紧了拳,指甲陷进手心里,那疼痛分明提醒着她:自己是个多么可悲的女人。 然而,她的自怜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肖亚诺已经等不及要出门了。在他离开之前,她仍是尽责地迎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告别吻,轻抚他衬衫的前襟要他工作别太辛苦。 虽然这个男人的吻有些潦草,可是此时此刻,他——依然是属于她的呵。谭芸蕙这样想着,分不清心中的感觉是庆幸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早晨八点半,路况很糟糕,淮海路上堵成了一条长龙。肖亚诺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奋力杀出车阵。他泊好车,走进parkson对面的星巴克,不知道是因为赶得太急还是因为紧张,居然出了一头的汗。 这时,他听到一个女人用带着异国腔的清甜声音唤他:“arnold。” 他循声转过头,看见乳白色大沙发里陷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子。黑如夜色一般的长长卷发,小麦色皮肤,狭长的丹凤眼,高颧骨,厚嘴唇。 他的心脏立刻轻微地抽痛了一下。 diana。两年未见,她没有太大变化;头发依旧乱蓬蓬地披着,眯眼笑看他。这份并不真正美丽的风情,像一柄锋利的剑,瞬间刺中他。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中坐下,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看你的样子,并不像过得很凄惨。” diana微微一笑,指了指桌面,“expresso,替你叫了。” 肖亚诺没有去接那杯咖啡,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全名叫做程黛娜的女子。严格说来,她一点儿也称不上漂亮,细眼高颧,长得像个越南女人;可是,她就是有一种鸦片似的诡异魅力,使很多男人为她着迷。 想当初,他也未能幸免。两年前,他与她曾密集交往过一个月;本以为是露水姻缘,双方都有默契,随时准备好聚好散。可是真正在一起了以后,他居然舍不得放她走了。她像一味蛊毒,不知不觉入侵他的心脏,让他神魂颠倒,冲动起来的时候,甚至想过向她求婚。这种企望长久相守的心态,如今想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异常荒谬。 可是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肖亚诺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那夜,diana坐在他的床头涂指甲油,小麦色的脚趾上闪着幽幽银光。听到他说“不如,我们定下来”的那一刻,她当即笑翻了,然后走过来抱住他的腰娇滴滴地说:“arnold太可爱了。” 那时他还未来得及体味这句话的深意,她的唇就堵了上来。他被她吻着,心志昏沉,无法去想更多。 然后,她给了他美好的最后一夜。那天晚上,他把她当成手心的珍宝那样疼爱,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今生挚爱。然而第二天一早醒来,却发现她不见了。浴室里的镜子上用玫瑰紫色唇膏留了一行字:你真的吓到我了,bye-bye! 从那天起,打给她的电话全部转接到语音信箱;去她公司找她,也总是助理出来倒茶敷衍。于是肖亚诺知道,自己被甩了,被彻底踢出她的生活,被从此列为拒绝往来户——这一切,只因他动了真心。 那种屈辱的感觉,至今难以忘怀。他没料到自己也会有栽在女人手里的一天,更没料到在分手的两年后,他见着了她的模样——心中依旧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肖亚诺有些郁闷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星巴克里冷气的温度很适宜,可是他却突然感到热。因为diana正冲他妩媚地笑着,轻启红唇道:“arnold,我失业了。不如……你收留我吧。” 好直接的话语,好坦率的要求。看来他这个前度男友,还是有些用的。肖亚诺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正色问道:“怎么会突然失业呢?我记得你一向是模范员工。” “还不是我那变态的更年期女上司,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倒来怪我。”程黛娜柔柔抱怨着,倾身靠向他的座位,“那天在酒吧里我喝得太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和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吻在一起了。” “而那个男人是有妇之夫?”肖亚诺不赞同地挑着眉。两年了,年过三十的diana一点儿都没变;对待感情事,依旧任性而放肆。 “不是啦。”程黛娜无奈地把手一摊,“他是我老板的‘那位’,小白脸一个。其实换作平时,我根本不沾这一型的,那天我还不是喝醉了吗?”她的声音蓦然娇甜起来。 肖亚诺神情一顿,感觉桌子底下有只滑腻的小脚伸了过来,一寸一寸爬上他的裤管。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diana。莫非她以为他对她至今余情未了吗? 但——可悲的是,她的“以为”是正确的。直到今天,面对她刻意的勾挑,他依旧无法平心静气。 肖亚诺叹了口气,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想与那双勾魂眼对视,“把你的简历e给我,我会向hr进行推荐。凭你的资历,到哪里都不是问题。”说着,他试图把脚往后移。 可是她却不依不饶地再度缠上来,脚趾很技巧地钻入他裤管内,在他小腿上轻划着圈,娇笑道:“或者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请我做你的私人助理啊。” 私人助理?肖亚诺一怔,想起了谭芸蕙,表情顿时变得尴尬。他现任的私人助理是他的女友,工作很尽责,几乎没有什么可挑的;可是diana……她是他心底关于爱情的唯一一块伤疤,虽然结了痂,却从来不曾彻底痊愈。 “你也知道,我很强的哦。怎么样,请我试试看?你并不会有任何损失。”diana眨着眼,继续说服他。 肖亚诺默然。他知道以diana哥伦比亚大学emba的资历,做个小小的助理非但不成问题,而且简直是屈才。可是,他能够让她重回他身边吗?她是那么危险而又难以抗拒的女人呵,他真的有把握能单纯与她共事而不心生他念吗? 再则,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他又将谭芸蕙置于何地? 见他脸色犹疑,diana率先优雅地站起了身,“我也不想给你压力。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有答案了再找我。你有我的电话哦!”说完,她轻轻地倾身向他,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巧笑倩兮地退开,走出门去。 她今天是来找工作的,却比任何求职者都要骄傲。因为她心中有那份笃定:肖亚诺迷恋她,绝对舍不得拒绝她。所以,她走得毫不留恋,留下那个心乱如麻的男人在星巴克里独坐,expresso的苦涩香味也拯救不了他此刻内心的苦恼。 肖亚诺不知道:他该拿怎样的毅力和勇气,去拒绝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子的要求? 2 一直都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毕竟他的优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连我这样的小土豆都会迷上他,更何况那些天天在他周围、和他共事的女人们? 当然也知道他的现任女友是谁了。上回去姐夫的公司借电脑写论文,我曾偷偷地跑去瞄过一眼——感觉她是个大方明丽的女子,长发披肩,笑容温柔,是很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那一型。 而当时的我,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我拿出书包里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偷拍了她的照片,然后逃跑。 的确,这是只有心志未成熟的小白女生才会做的事呢。我真是鄙视自己啊。 回到寝室以后,我把照片洗出来,分给我的室友们看。阿娅看后很口没遮拦地说:“噢咿,这个套装阿姨是谁?你情敌啊?安啦,你比她卡瓦伊多了,你瞧她笑得多假,我吐。” 呵呵,这个阿娅,嘴巴真毒。不过我听了她的话,却偷偷地高兴了好几天。 虽然,我并没有资格成为套装阿姨的情敌;虽然,我只是在暗地里嫉妒着她、并且单恋着她的男友罢了。 秦瑶 二○○x年九月二十五日 ps.决定请阿娅吃水煮鱼,开始存钱了。 画下最后一个句点,秦瑶合上日记本。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特大号的女生脸庞在她眼前粲笑着。她惊叫一声,连忙往后退,“阿娅!” “我看到了哦,有人说要请我吃水煮鱼。”阿娅——林文娅笑嘻嘻地把手按在秦瑶的桌面上。她观察这小妮子红着脸偷偷写日记的样子很久了。看来小瑶写得很投入哦,连自己偷偷凑到她跟前都不知道。 在这间明亮干净的女生寝室里住了四个大一女生,其中要数秦瑶和林文娅最为投缘。林文娅与秦瑶同系,虽然名字叫“文娅”,可为人却大大咧咧的,非常爽朗有男孩气。她蓄着一头染成金黄色的短卷发,戴玳瑁框大眼镜,穿纯银鼻钉,衣着走hiphop路线。在学风严谨的戏剧文学系里,所有老师都看她不爽,可是同学们都很喜欢她活泼开朗的性子。 秦瑶也喜欢阿娅。自打入校的第一天起,阿娅就对她很好。秦瑶是没什么心眼的单纯女孩子;谁对她好,她就也对谁好。 而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女生,则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据说,她们一个是中文系的才女,一个是戏剧表演系的班花。每天晚上,才女去图书馆给自己充电,班花和男生出去约会,寝室里经常剩下秦瑶和林文娅两个人,她们俩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几乎比家人还多,自然而然地就熟稔亲热起来。 不过好姐妹之间,也并非是无话不谈的。比如秦瑶就从来没有告诉过阿娅,她暗恋一个遥远的男子;而阿娅的感情生活,在秦瑶看来似乎也很神秘。 此刻,林文娅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秦瑶腿上,戏谑地捏捏她的粉颊,笑道:“哎呀呀,脸这么红!看来小妮子春心动矣,在写h文?” “我才……才没有呢!”秦瑶脸更红了,急忙把日记本藏到身后。这个阿娅,口没遮拦的,什么玩笑都敢开。 “那你干什么不给我看?”林文娅坏坏地扬起眉,“啊,我知道了,莫不成——你是在给男生写情书?”说着,她立刻激动起来,握住秦瑶的肩膀轻摇,“快说快说!到底看上谁了?趁着本小姐我今天心情好,就免费替你鸿雁传书一回吧!我很少这么慷慨的,机会要把握噢!” 真服了这家伙的想象力,还鸿雁传书呢!秦瑶白了莫名兴奋的室友一眼,“开学这么些天,你见我和哪个男生说过一句话没有?”在她看来,她们艺术学院的男生帅归帅,可要是比起成熟英挺的肖亚诺来,还都是发育未成熟的小男孩呢。 她爱上的那个男人,当然比其他人要优秀一百倍;她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她有些自豪地想着,浅笑泛上唇角。 林文娅搔了搔头,“也对哦,你从来不和男生讲话的,除了舒阳——啊!”她突然大叫一声,双掌用力相击,“我差点给忘了!舒阳今天早上发短信给我,要我们今天晚上去小剧场看他的戏呢!” 林文娅口中的舒阳是表演系的某位大二学长。由于外形讨喜,在大一时曾被商家相中,接拍过几支零食广告,在校园里也算小有名气。而林文娅之所以会和他相识,是因为两人都是校话剧队中的骨干,也都是性格开朗爱闹的人,碰在一起时经常斗嘴。 林文娅跳起来,着急地大叫:“天啊,现在几点了?”不待秦瑶回答,她自己先抱着脑袋哀号起来,“完了,已经八点半,八点半了!舒阳约我们六点半在小剧场门口等,现在戏都演完了!他一定会骂死我啦!” 听她这么一说,秦瑶也立刻站起身来,“那我们快走,去赶谢幕。”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一路小跑到艺术表演系的小剧场门口,只见不少学生正从大门往外走。这下不用赶了,戏已经落幕了。 一见此情景,林文娅又开始扯着秦瑶哀哀叫嚷:“小瑶,我完蛋了啦!你知道那个男人有多么自恋吗?这回我没去看他的戏,他一定会记恨我直到毕业!” “哪有那么夸张啊?”秦瑶弯唇轻笑。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朗带笑的男子声嗓:“你们两个——今天晚上死定了哦。” 秦瑶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叫舒阳的男生从小剧场的大门里缓步踱了出来。他身材高大,形神俊朗。虽然脸上带着残妆,但这丝毫无损于他阳光帅气的整体形象。 这种时候,也只有存心找碴的人才会这么说了,“噢咿,舒阳,你今天看起来肤若凝脂耶!怎么,这次你反串女主角吗?” 这一声“噢咿”的怪叫正是林文娅发出来的。此刻她八成已经忘却了方才心中的愧疚,跳上前去直朝舒阳挤眉弄眼,“下次,应该推荐你去代言化妆品,‘粉嫩嫩’。”她当下决定赐给他一个新外号。 舒阳斜眼睨着她,“林粗暴,你是很久没被我扁,所以皮在痒了是不是?”说着,顺手捶她一拳。 秦瑶忍不住笑了。这两人真是一对冤家。舒阳学长总爱把阿娅唤作“林粗暴”,因为他说阿娅一点儿都不文雅,名叫“文娅”简直就是糟蹋了“文雅”这个词。 舒阳将脸转向秦瑶,“我猜,林粗暴一定没告诉你我今晚公演。”他望着秦瑶的表情十分专注,还带点期待。 “不是啦,是我们在房间里聊得太久,忘记时间了。”秦瑶替林文娅说话。 “对哦,她话很多。如果你不主动打断她,我打赌你们可以一直说到明天天亮。”舒阳低低地笑。 林文娅在旁听得气得七窍生烟:这两个人当她死的哦?这么当面损她?当下,她没好气地一把搂过秦瑶的肩膀,转头瞪了舒阳一眼,“喂,你不是说公演完了要请我们吃宵夜吗?那就快走啦!难道想赖账啊?” 舒阳耸耸肩,道:“我没说错,你话真的很多。”然后他又转过头去看秦瑶,“小瑶,想吃什么?今晚我请。” 真的要请哦?秦瑶吐了吐舌头,“那……水煮鱼好了。”她知道阿娅最喜欢吃水煮鱼。 “好,没问题。”舒阳点头点得很干脆,“我们去后门那一家湘菜馆,那里的水煮鱼做得很地道,干锅鸡也很好。”说着,他伸手拍了拍秦瑶的肩头,用大哥哥似的爱怜口吻道:“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秦瑶一愣。 而林文娅则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边咳边挥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受不了了!‘粉嫩嫩’,你要改行演琼瑶剧了是不是?这么肉麻!” 舒阳被她说得俊脸泛红;他抿着嘴瞪了林文娅一眼,在看向秦瑶时,表情竟然有些赧然,“小瑶,你别理她,她这人就爱胡说八道。” “啊?哦。”秦瑶有些呆滞地应了一声。刚才阿娅的那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不过,她不是很懂呢。她摇了摇头。不去想了,反正今晚有好料吃了,应该放开肚子大快朵颐一番才是! 于是,她轻笑着迈开脚步,对身后那两个怒目相视的家伙说:“你们在这里吵着,我先去饭店占位置。晚自习结束了,后门排队等吃宵夜的人一定很多。” 秦瑶前脚刚走,舒阳就立刻扑上来敲了一下林文娅的头,“死丫头,刚才你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 “好痛!”林文娅抱头哀叫,“我可是在帮你制造机会耶,你还打我?恩将仇报!” “反正,下次你少多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舒阳脸上一红。是的,从第一次见到秦瑶,他就悄悄地喜欢上了这个单纯可爱的小学妹。他想追她,可又不知该怎么追。秦瑶性格文静,每天晚上窝在寝室里不肯出来。而身为学校大红人的他,又不好意思把司马昭之心真的显露到“路人皆知”的地步。 而幸运的是他早就认识林文娅——秦瑶的同学兼室友,这样一来,他就有了接近秦瑶的渠道。他借着约林文娅出来玩的名义和秦瑶见了几次面,感觉事情正朝好的方向发展着。只不过今天晚上被林粗暴这么一搅局,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被扼杀在摇篮中了。刚才那一瞬间秦瑶脸上呆愣的表情,实在令他心虚不已。 秦瑶她……可别是看出了什么?他忐忑地想着,忍不住对林文娅发出二度警告:“下回你可什么都不准说。” “耶?奇了怪了,嘴长在我身上,凭什么不许我说话?”林文娅眼睛一瞪,张口反驳,“你舒大帅哥自己要玩暗恋,怎么,还要拉我一起下水?你也说过了啊,我话很多嘛,我就是喜欢在小瑶面前乱讲,我没日没夜地讲,一刻不停地讲!你准备拿我怎么办?毒哑我?”她故意气他。 而性格老实的舒阳也真的被林文娅的快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没辙地吐出一口气,“这一次,又想从我这里敲诈什么?新买的mp3无偿借你一个月好不好?”认识林粗暴,绝对是他命里的劫数;他追女生她非但不帮忙,反而乐得拖他后腿,也不知是什么居心。 而林文娅一听这话,立刻笑逐颜开,“这可是你说的哦。明天我去你寝室拿,可别赖账。”她似乎也容易满足得很,一个月的mp3使用权就收买了她。 “那……下次别忘了帮我打听一下她原来在高中里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舒阳脸色稍霁,但仍不忘叮嘱。然后,他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伸手揉了揉林文娅的一头卷毛,放柔声音道,“快走吧,去吃水煮鱼。我知道你这家伙一向嗜辣如命。” 林文娅什么也没再说,耸了耸肩,跟上他的脚步。夜色渐深,掩去了她眼底的落寞。舒阳这个家伙,根本是个大白痴。她要他的mp3有什么用呢?她想要的,是被他的耳朵熨热过的那副耳机,是那些他反复听过的歌曲。他爱恋的眼光只专注于小瑶的身上,当然不会发现他身后的她,正用同样的眼光看他。 上几节课,读几本书,写几篇日记,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星期五下午是秦瑶扛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日子,而姐夫唐仲行说好了来学校接她。 秦瑶站在校门口等待,其间几次有系里的男同学走上前来问她要不要帮忙拎包,她笑着摇头谢绝。 下午五点整,一部银灰色轿车准时开到她面前,唐仲行从车窗内探出头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啦。”秦瑶拉开车门,把硕大的书包塞进后车厢,然后自己也一猫身钻进后座。 这时突然有人问她:“带了些什么东西,书包这样鼓囊囊的?” 她瞬间愣住。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转过头来冲她微笑,“是我,我今晚去你家蹭饭吃,欢不欢迎?” 秦瑶的脸儿蓦然红得像一颗番茄。是……肖公子?他怎么会在姐夫的车上? 这时唐仲行笑着为她解惑:“他这两天和女朋友在冷战,所以有家归不得。” “喂!”肖亚诺立即抗议地叫起来,“什么叫我有家归不得?我是不想回去,吃别人家的饭就是比较香,不行吗?” 秦瑶低垂下头。她觉得自己既蠢又坏,这一刻听到肖亚诺和他女朋友吵了架,她心中竟然浮起窃喜的感觉。 其实,这有什么值得窃喜的呢?就算肖公子和女朋友分一千次一万次手,也不会看上她这个小白痴的。他一直只把她当小妹妹,她还不明白吗? “肖大哥……和谭姐姐吵架了?”她很讨厌自己脸红红刺探的表情,可是又忍不住要问。 “倒也没有,只是偶尔也想一个人待着。”车子启动了,肖亚诺摇开车窗,风灌进来,吹歪他的领带。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而且,秦瑶小妹妹上大学了,我当然也要来关心一下。”说着他冲秦瑶一挤眼,后者猛地咽下一口唾沫,险些给呛着。 好帅哦……秦瑶抚住胸口,心怦怦跳。上帝啊,请原谅她这个肤浅幼稚的小花痴吧。明知道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情激越。 唐仲行没好气地白了肖亚诺一眼,也凑趣对秦瑶道:“也对,你多跟肖公子谈谈,听听他在大学里是怎么骗女生的。以后在学校里碰上像肖公子这样的男生,一定要马上抬脚踹过去。” “是啊是啊,我当年的确是魅力横扫校园,每个女生看见我都脸红心跳,情人节收巧克力收到手酸。关于这一点,小唐一直很嫉妒我。我了解,我了解。”肖亚诺毫不示弱地开口反击,他神情轻松,笑呵呵的,一点儿看不出是和女朋友吵了架的。 秦瑶抿着嘴,偷偷地笑。她心里好高兴,实在喜欢这一刻车里的气氛。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做起白日梦来,幻想肖亚诺是没有女朋友的;他只是一个笑嘻嘻的、到处闲逛的顽皮帅哥而已,所有女人都爱他,他并不特定地属于谁。 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自由的呵。 “怎么?终于和女朋友分手了?” 这是秦瑶的姐姐秦珂见到肖亚诺以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此刻的秦珂,腰上围着花色围裙,手里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沙发上跷脚看电视的两个大男人。 听她这么说,肖亚诺刚扔进嘴里的一根薯条,立即卡在嗓子眼里。他抬眼,瞪着秦珂,“嫂子,‘终于’这个词听起来不像是褒义哦。再说,我根本没有和她分手,我们仍旧好好地在交往,ok?”自从小唐和秦珂开始谈恋爱,他就领教了秦珂的这张嘴。她似乎对男人天生没有好感,更喜欢损他这个可怜的黄金单身汉;而小唐结婚以后,明显地比较偏帮老婆,至于兄弟嘛——那重色轻友的男人八成老早就忘了“兄弟”二字怎么写了。 比如此刻,小唐居然带头笑起来,还假模假样地对自己老婆说:“他现在是被女朋友赶出家门的无壳蜗牛一只,你就别嘲笑他了。” “谢谢你哦,这么同情我。”肖亚诺白了兄弟一眼,站起身来往厨房里走,决定不跟这对没口德的夫妻废话了。 “小瑶,有什么可吃的?我快饿扁了。”他走进厨房,看到个子小小的秦瑶站在料理台旁,正手持汤勺用力地搅拌着什么东西。他凑过去,一点儿都不避嫌地将双手搭上她的肩头。 就见秦瑶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然后,她迅速地转过身,借着这个动作摆脱了他的双手,并像背书似的快速说着:“我正在煮番茄牛肉汤,大概还要等十来分钟。冰箱里有蔬菜色拉和煮好的玉米,你饿了可以先拿来吃。” 聊聊天嘛,这么紧张干什么?肖亚诺奇怪地扬了扬眉,当然不懂她的女儿心思。况且蔬菜和玉米,也勾不起他的食欲。这样想着,他把脸凑过去,就着秦瑶手里的汤勺“咕嘟”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秦瑶巴巴地低叫。他表现得那么自然,她心里却已经兵慌马乱。 “还好啊。”肖亚诺咽下那口汤,舔了舔唇,赞道:“味道真不错呢。” 秦瑶立刻红了脸,心里感到甜丝丝的。他,喜欢她的手艺啊…… 谁知这时,肖亚诺突然把汤勺伸到她嘴边,“大厨,自己尝尝看。”他眼眉带笑,声音温柔。 秦瑶又羞又窘地盯着那个汤勺。他才刚就着它喝过汤,现在又给她喝,这样子……算不算是某部日剧里说的那个什么“间接接吻”?天啊……她可以被允许以这种方式“接近”他吗? 不行,不行!秦瑶连连摇头。“间接接吻”呢!这个词语太亲昵了,太劲爆了。她小小的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 “怎么了?”见她不喝,肖亚诺更觉得奇怪了,“不想喝吗?”她自己煮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待会吃饭的时候再喝好了。”秦瑶害羞地转开脸。厨房里空间本就不大,肖亚诺再一进来,这强烈的存在感使她觉得都无法顺畅呼吸了,脸颊燥热着,手心出汗。 “哦。”肖亚诺应了一声。现在的年轻小女生,动不动就红着脸,他也弄不懂了。他靠在洗碗机边上,随口跟她聊,“大学里好玩吧?住校还习惯吗?” “还……还好。”她声如蚊蚋地回答。 连回答这种问题也要结巴?肖亚诺眉头微蹙,继续问道:“交到好朋友没?” “有……一两个而已。"她盯着地板说话。 他眉头蹙得更紧,但仍是以轻松语气道:“这样啊。我猜,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对不对?你长得这么可爱。” 这下子,“轰”的一声,秦瑶的脸又红成一颗番茄了,“没……没有啦。”她答着,心中有点委屈——因为他说有很多男生追她,但又矛盾得有点怯喜——因为他赞她可爱。她傻傻地埋着头,不知道还要应付多少个来自于他的问题。跟他聊天,似乎永远也没办法自然。唉……谁叫她喜欢他呢! 这时候,肖亚诺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小瑶,你这样可不行哦。” “啊?”秦瑶呆愣。她做错了什么吗? 下一秒钟,那双厚实大掌再度按上了她的肩膀,肖亚诺特大号的俊颜猛然凑到她鼻尖,黑色眼眸紧紧盯牢她,一字一句地说:“上大学了,就不可以再这么害羞了。说话的时候,要看人,不可以看地板;声音要自信响亮,不可以结结巴巴的。知道吗?”他感觉自己像在培训新进员工。 秦瑶被他这样抓着,心中又激动又混乱,几乎快昏倒了。这么近距离地看他,好像是第一次呢。他的脸部轮廓长得好完美,眼睛似会说话,声音很动听,像拂过耳边的清风……完了完了,他的魅力像大海的浪潮一般扑打过来,她脚跟还没站稳呢,就被大浪卷走扔到天边。实在是……太喜欢他了,这份汹涌情潮,她怎么才能忍住不告诉他? “我……”我喜欢你!她心中的那个声音在大喊。而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肖亚诺浑然不觉,继续“培训”她:“你以前一定上过演讲课吧?记得吗,有一个最通俗的方法是:感到紧张的时候,就先深呼吸三次,然后把你的听众全都当成卷心菜。”说着他捧住她的脸,逼她直视他,“看见了没?我是一颗卷心菜,很帅很帅的卷心菜王子。”他故意耍宝,做鬼脸,想让她放松点。 果然,秦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而厨房的门口,也有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仿佛应和似的。 肖亚诺回过头,发现秦珂倚在门框上冲他眨眼,“卷心菜王子,你既然这么有空,不如顺便替我把那边的蒜头剥一剥。”然后她看向妹妹,“汤好了吗?端出去吧。” 肖亚诺难得幼稚一回就被当场抓个正着,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开玩笑地反问:“我是卷心菜王子,又不是蒜头王子,干吗要我剥蒜?” 秦珂微微一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肖公子来人是客,哪会真的要他剥蒜?她转头朝客厅里喊:“老公,过来帮下忙好吗?” 然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唐仲行就精神抖擞地跑进厨房,“要我做什么?”边问,边自觉地系上老婆手中的花布围裙。 肖亚诺看傻眼了。哗……男人结婚前和结婚后,真的差很多哎。他无话可说,双手在大腿上拍了拍,一转头看见秦瑶正捧着几乎有脸盆那么大的汤碗小心翼翼往外走,他连忙上前接过,“我来吧,你个子这么小,端那么大的碗,我看了都担心。” “可是……”秦瑶的双手突然空了,她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填满厨房的门框,然后走了出去。 刚才两人手掌相触的那个片刻……太短暂。她胸口震颤着,一瞬间,心底闪过这样荒谬的念头:如果他没有女朋友,如果自己能再长大些,那该有多好呢?她发誓: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会追他的,她会很勇敢地去争取他的爱,去博得他的关注,而不是只像个白痴似的傻站在这里脸红。 “小瑶?”姐姐的唤声响在耳边。秦瑶猛地一抬眼,发现秦珂正以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她,“你觉得肖公子长得很帅吗?”她问着,眉宇间净是不以为然。 秦瑶偷偷地将双手交握——因为这个姿势比较不容易紧张,“他还好啦,和姐夫是同一级别的帅哥。”面对老姐时,她说话就流畅多了。 “是吗?”秦珂挑眉,看了眼正在低头剥蒜的老公,“我还是觉得我们家小唐长得好看一些。不过也许吧,情人眼里出西施,肖公子的模样,也是很讨女人欢心的。” “嗯。”秦瑶怯怯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姐姐的看法。可是过了一会儿,心中又莫名地恐慌起来,觉得姐姐似乎话里有话。 难道说……她那卑微的暗恋情怀,终于被发现了吗? 这天晚上,肖公子心情很好,和老友一家一起吃饭,就是其乐融融。甚至当秦珂有些故意地提起谭芸蕙时,他都是笑着的。 “都说了,没和她吵架。”肖亚诺笑眼弯弯,摇着手里的酒杯,“她只是在闹情绪罢了。你们知道,我很礼遇女人的,惹不起就躲出去咯。” “是吗?”唐仲行怀疑地挑着眉。他知道谭芸蕙一向很沉得住气,这一次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可闹? 秦瑶低着头,努力喝汤。他们大人讲话,她不该参与;可是她那爱幻想的毛病又忍不住犯了,她想:如果她是肖亚诺的女朋友,她一定会对他百依百顺,绝对不会和他闹别扭。而且,肖亚诺的脾气那么好,那么宠她,他们之间一定不会有任何矛盾产生。 她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想着,想得很乐,直到姐姐把她赶下饭桌,催她去洗澡。 而与此同时,吃完了晚饭,唐仲行和肖亚诺各自手里端了一杯酒,移师到露台上聊天。 他们坐在宽敞露台的白藤椅上,夜风微凉,酒意被淡淡吹散了。 “我听说,前天你把diana的简历推荐给了人事部。”唐仲行开门见山地说。本来今天把肖公子叫来吃饭,就是想和他谈这件事的。他知道“diana”这个名字对于肖公子来说,一直都是一道坎。 肖亚诺啜了口酒,眼神深处闪烁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坦然,“她离开了原来那家公司。而我见我们这边人事部正在招人,就顺手帮她个忙咯。” 唐仲行立刻皱起眉,“你把她招进来,以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一起努力工作啊。” 说得倒轻松。唐仲行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也不去戳穿他了,又问道:“谭芸蕙是为了这事给你脸色看?” “也不一定。没准她是气我没给她买那条手链。”肖亚诺低笑。 唐仲行瞪着他自得其乐的笑脸,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老兄,你根本不爱她,趁早散了吧。”他实在不欣赏肖公子处理感情的那种方式。自己不投入,害得别人也伤心,何必呢? “你和大唐都结婚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多可怜哪。”肖亚诺仍是皮皮地笑着。 “那么——diana呢?”唐仲行的表情很严肃,“我知道你最想要的一直是她,其他女人只是备胎而已。现在她回来了,你如意了?” “喂,别乱说哦。”肖亚诺假意虎起脸,“我现在可是有固定女友的男人了,你想害得我被女朋友甩?” 唐仲行朝天翻了个白眼。看来今夜肖公子是不打算和他好好谈了。他把手一摊,“你现在尽管笑,以后如果再被那女人伤了心,记住不要跑到我面前来哭,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肖亚诺意兴阑珊地把头别开,仿佛这个话题引不起他的一丝兴趣。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向夜空时,他的眼前却突然有些模糊了。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吗?把diana招进公司,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当真对自己的理智有信心吗? 他这么做——究竟是想证明自己已经不爱她,还是想让自己再一次爱上她? 他缓缓摇了摇头,神情困惑。他没发现,唐仲行也没发现,露台的曳地丝绒窗帘后头藏着一个小小人影,手里捧着睡衣,脸上带着苦恼神色。 diana……是怎样的女子呢?会比谭芸蕙更美好吗? 原来她的情敌,可不止一个呢。这下子,她的单恋之路,注定要走得比较坎坷了吧?她又多了一个嫉妒的对象了。 想着想着,秦瑶把小脸埋进棉布睡衣里,嗅着那上面洗衣粉的柠檬香气,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坎坷又如何?嫉妒又如何?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这场戏罢了,从来就没有人配合她,她又何必想太多、徒增烦恼? 单恋,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呵。 3 一连好几天,我都特别关注“diana”这个名字。 那天去学校图书馆上网,在google上打了“diana”,结果跳出来几十页的新闻。我知道英国的已故前王妃叫diana,有个黑人女歌手叫diana·ross,可是我想象不出,他所喜欢的那个diana是什么样子的。她有多漂亮?多迷人?很性感吗?一定是长头发吧? 唉,我又想带着数码相机去姐夫的公司偷拍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昨天舒阳学长打来电话,说要请我吃饭。以前,他都是约阿娅的时候顺便带上我,可是这回,他似乎并没有联系阿娅。 我问他干吗要那么破费?他只说:有事求你帮忙,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 听上去好像是个鸿门宴哦。不去可不可以? 秦瑶 二○○x年九月三十日 ps.明天就是十月一日了,七天的长假,好奢侈,决定去逛街。 “啊?!” 学校后门的比萨屋里,摇滚乐声嘈杂。秦瑶惊诧地张大了嘴,双眼圆瞠瞪着坐在对面的帅气男孩,“舒阳学长,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舒阳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面对秦瑶,似乎比面对摄像机镜头更令他感到紧张,“小瑶,我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一下。” “可是……为什么会是我?”她语带怀疑地问出。 “我觉得你很合适。”舒阳语气虔诚地回答。 “可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学长会……” “答应我,回去好好地考虑一下,过了国庆节给我答复,可以吗?” 对话进行至此,邻座的几位大学女生已经开始骚动,不时探头探脑,往他们这一桌瞅来。在她们看来,学校里的影视多栖大红人舒阳和某个可爱粉嫩的一年级小学妹之间,正进行着一场疑似“表白”、“示爱”的对谈,那一句句语焉不详的对白,搔得听者心痒痒。 秦瑶低下头,望着盘子里吃剩下的意大利面,心想:果然是一场鸿门宴啊。舒阳学长的这个请求,令人吃惊,也让人为难。她咬了咬唇,开口:“学长,我害怕我……没什么经验,无法达到你的要求。” 经验?要求?邻座的女生激动得险些推倒桌上水杯。难道说,和舒阳谈恋爱还要预先累积经验值? 而舒阳则是连连摇手,“不需要,不需要,你只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邻座女生愣住:本色出演?演什么?怎么好像越说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秦瑶依旧拧着眉,担忧地问道:“可是,万一我演砸了怎么办?我知道《青春》是话剧社的年度大戏,你又要我演女一号,戏份这么重,我怕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答案揭晓,这帅哥没在告白,这美女也没打算恋爱。他们两人只是在谈一出叫什么青春的话剧罢了。邻座一群小女子立刻失望地垮下肩膀。 见秦瑶不肯点头,舒阳急了,“我打包票,这个角色就是为你度身定做的!要不这样吧——演好了算你的,演不好算我的,你什么包袱都不用背,所有责任我来担,可以吗?”他简直是在恳求了。 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邀请秦瑶加入话剧社,既可以扩充社里的美女资源,又可以多些时间和秦瑶相处。每天一起排戏,日久生情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没想到,大学女生人人趋之若鹜的话剧社,在秦瑶看来却并不怎么有吸引力。 听听,她总有借口,“而且——学长,我这学期课还蛮多的,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排练呢,会耽误大家的进度的。这样吧,我再考虑一下。” “要考虑多久?”舒阳急切地追问。 秦瑶脸上微微一红,“那个……等国庆长假以后吧。”到时候她就求阿娅帮她编个理由婉言谢绝好了。 现在的她,只想单纯地念念书、写写文章,顺便继续单恋“那个人”——这样就够了。她的课余时间用来“恋爱”,她觉得很值得,比加入话剧社演戏出风头更值得。 这样想着,她放心地吃掉铁盘里的最后一块比萨,拿出纸巾抹了嘴,正想向舒阳道谢;舒阳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对了小瑶,国庆节有空吗?找一天出来玩,我请你吃寿司怎么样?” 秦瑶愣住。又请吃饭?这个学长……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不要了,太破费了。”她摇头,“不如,改天我回请你吧。” “你们两个就这样请来请去,都不带我哦?”这时,斜里突然插进一个嗓音,然后一个穿宽袍大袖hiphop服装的金发女生在他们的对桌坐了下来,冲他们俩皮皮地一挤眼。 “阿娅,你怎么在这里?”秦瑶叫道。 林文娅笑着挑了挑眉,眼光却定在舒阳身上,“兴致这么好来吃比萨?” 舒阳当即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活捉的怪异感觉。说来奇怪,他追女生并不需要向林粗暴汇报啊,可是此刻她的眼光就是令他心虚不已,“……你午饭吃了没?我替你叫份培根面?”出于内疚,他这样问道。 而林文娅也绝对不跟他客气,“培根面有啥好吃的?嗯……我要九寸的海鲜比萨,还要吞拿鱼炒饭。”她指着菜单上最贵的两样,语气很重,仿佛跟谁怄气似的。 “阿娅?”秦瑶低叫,去拉好友的衣襟。她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嘛。 舒阳也变了脸色,“林粗暴,你点这么多一个人吃得下吗?” “吃不下可以打包回去当夜宵啊。”林文娅口气很凉。 “那你自己买单。”舒阳皱起眉。他不是小气到不愿请客,可是现在她明显就是在捣乱。而且他讨厌自己的情绪波动。他为什么要因为她而感到心虚? “好啊,本来也没指望要你买。”林文娅毫不在乎地一耸肩,随即高高地扬起手来,“小姐,点单!我要海鲜比萨,吞拿鱼炒饭,对了,再加一对鸡翅!饮料有什么推荐的?” 舒阳沉着脸,而秦瑶则不安地低声道:“阿娅,钱我来付好了……”她再愚钝也感受到了舒阳学长和阿娅之间的怪异气氛,他们俩——是在吵架? “不用了,我付就是我付,今天我请我们三个。”林文娅豪爽地把两张百元大钞拍在桌面上,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等菜上了桌,她用叉子叉起鸡翅啃咬,完全不理睬同桌的另外两个人,末了含糊不清地说出一句:“小瑶啊,这次国庆长假我恐怕不能陪你逛街了。我要去海南旅游,都订好了机票的。” “噢,没……没关系的。”秦瑶傻傻地点头。是人都看得出来阿娅现在心情欠佳,当然她说什么是什么咯。 舒阳也板着脸插上一句:“去海南?和阿sam他们?”他知道这次国庆话剧社的活动就是双飞海南游;可他也知道林粗暴和他一样,从来不喜欢这种常规集体活动,也从不参加。这次她干吗突然转性? “是啊。”林文娅喝了口果汁,照例回答得话里有话,“话剧社里帅哥比较多嘛,多和他们出去玩玩,也许日后有机会发展也不一定呢。”她简直是在用鼻腔说话了。 舒阳皱起眉,确定自己很不喜欢她此刻的语气,“你想交男朋友?目的性这么强,小心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他讽刺道。 林文娅眉毛一挑,扔下叉子,目光瞬间尖锐起来,“请问现在是谁的目的性比较强?” 一句话,堵住了舒阳的嘴。他闷闷地坐着,不再说话。心仪的女生就坐在身边,可是他的心情被林粗暴破坏殆尽,甚至提不起精神来和小瑶搭话。 他明明就喜欢小瑶呵,然而——为什么在听到林粗暴要找男朋友的那一刻,他会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浑身不对劲? 就这样,三个人的餐桌,两人郁闷沉默;而秦瑶——也只好陪着这对冤家一同沉默了。她嘴比较笨,不会说笑话来缓和气氛,只能低头绞着双手,兀自沉思。 长假就快到了,大家却都不快乐。学长和阿娅不知为了什么在生气;而她——只要一想到diana这个名字,心头就蓦然沉重起来。 那个会令肖公子伤心的diana……究竟是怎样神通广大的女子呢? 九月的最后一天,程黛娜到“弗洛森”报到。经由肖亚诺的力荐,她顺利坐上市场部内场主管的宝座,从此以后,她的办公室和肖亚诺只隔着一层楼面。 对于这份新工作,她——显然是满意得不得了。上任的第一个上午,她整理完了案头的东西,便腰肢款摆地走上肖亚诺所在的十六楼。她今天擦的是“沙丘”香水,穿亚麻色职业套装,领口开得很低。脚步移动间,洒下一路芬芳,惹得不少职员侧目。 她微笑着走到肖亚诺办公室的镂花木门前停下,门前办公桌后的女子立刻起身,眼神如猫般,警惕地望住她。 “我找arnold。”程黛娜直截了当地开口。 “请问您有预约吗?”双手扶桌的谭芸蕙挑起柳眉,声音淡漠。这一刻,她没能认出她的情敌来;可是diana身上散发出的清雅香水味让她感到了威胁。 “自家同事要什么预约?”diana轻笑起来。面前这个中规中矩的清丽女子……就是arnold的现任女友?果然——很无趣呢。 “你是……” “diana,市场部新上任的内场主管。”她轻巧抛下一颗炸弹。 下一秒钟,果然见到谭芸蕙顿时变了脸色。她愣了片刻,突然轻咳两声,语气刻板地道:“请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头,程黛娜很愉悦地欣赏着谭芸蕙打内线电话给肖亚诺的过程。看着谭芸蕙面色渐渐苍白,嘴角渐渐抿紧,她忍不住好笑。 “如何?”谭芸蕙放下电话后,她立刻问。 “总监请你进去。”谭芸蕙的表情活像被人兜头扇了一耳光。 程黛娜目不斜视,径自越过谭芸蕙的桌子走进办公室。她从来没有多余的兴致去怜悯自己的手下败将。 门开了。肖亚诺坐在宽大柚木桌后,表情并无甚惊喜。刚才在电话里,谭芸蕙泛着醋味的话语已经够令他心烦的了;此刻,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也保持和diana之间的距离。 “工作第一天,感觉如何?”他迎视长发女子细长的丹凤眼。香水的味道包裹住他,他吁了口气,要自己别受影响。 diana在桌前坐下来,“又有薪水可以养活自己了,当然开心。” “那很好。”他点头。 “这次可是多亏arnold的推荐呢。”她又露出那个玫瑰花一般的笑容了,“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如何?就当是答谢你。” 肖亚诺神情一顿。理智告诉他,不应该答应这个女人的邀请。首先,他是有女友的人了;其次,diana不是一般女子——她很迷人,但也相应的很伤人;最后,他还未能对她的魅力完全免疫,还是不要以身试险的好。 于是他拢起眉,“抱歉,今天约了女朋友吃饭。改天吧,我请你。” diana扬起戏谑的微笑,并不介意他的拒绝,“这么乖呀?那就不勉强了。哪天有空,记得带女朋友一起出来聚聚,我也想见见呢。”她假装不知道谭芸蕙就是他的女朋友。 说完后,她站起来,款款走到门边,又回头道:“有空来我的办公室看看吧,当年你给我的那盆植物还活着哦。” 肖亚诺沉默了。 那时候,他迷她迷得死去活来,送她的东西堆满整个房间。她并不喜欢那些他精心挑选的小礼物,却很喜欢他为她花钱。有一次,他买了一盆昂贵的荷瓣兰回来,她漫不经心地丢它在墙角,没有太在意。 想不到两年后的今天,那株花还活着;而他与她之间,不过一个月的短暂交集罢了。花比人长久?真讽刺。肖亚诺自嘲地摇了摇头。 “有空一定。”他虚应着,目送她修长的背影走出门去。心底,也许有过一丝的颤动;然后,所有情绪归于平静。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秦瑶就落单了。 唐仲行和爱妻秦珂乘飞机“咻”地飞到香港去游迪士尼;而秦瑶抵死不肯做电灯泡,于是决定一个人乖乖待在家里,享受“小鬼当家”的孤独和乐趣。 而她选择不去香港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肖亚诺。国庆黄金周,七天的假期,如果连一天都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那这假期未免太过凄凉。 十月一日。中午时分,吃过了“国庆大餐”——海鲜泡面加荷包蛋,秦瑶就把自己窝进沙发里发愣。手里把玩着手机,她很苦恼。该用什么理由打电话找肖亚诺呢?她可从来不是擅长和男生说话的人呵。 向他诉苦,说姐姐姐夫抛下她去逍遥游,然后叫他陪她出去玩一整天?不,不行,这样他会觉得她很幼稚,还是个小女孩。 向他卖可怜,说自己不会煮饭、在家里快要饿死了,然后叫他带她出去吃顿好料?不,不行,她明明就会煮饭——他知道的。 要不然……向他撒娇?学着用寝室里那位表演系系花的口吻对他说:“肖大哥,我上大学都快一个月了,你还没有送过东西给我呢!” 这样做虽然很矫情,但也很有效果吧?她看过系花这样约男生,每约必中。 秦瑶摸着下巴,琢磨了又琢磨,过了快一个小时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拨通肖亚诺的电话。 好紧张……她抚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耳朵开始发烫。 几声长音过后,电话被接起,那头却传来柔和的女子声嗓:“喂,请问找哪位?” 秦瑶顿时泄了气。他——果然是和女朋友在一起呵。 心里又紧张又嫉妒,她反复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巴巴地憋出一句:“我……我找肖大哥,请问他在吗?” 那边的女人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你叫秦瑶是吧?我常听他提起你,今年上大学了吧?” 谭芸蕙的语气非常亲热,却让秦瑶听得气馁。套装阿姨对她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对小孩子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气短。 “那、那个……”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肖大哥他……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吗?” “哦,他在书房上网,你等一下。” 谭芸蕙的声音隐去,过了片刻,另一把男子声嗓从听筒里传出,瞬间熨热她的耳垂,“喂?” 她的心蓦然抽紧了,出口的话带上轻喘,“肖大哥……我是秦瑶。” “哦,小瑶啊。”肖公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今天放假,没出去玩?” “没、没有。” “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没精神。”那端扬起关切的轻问。 “我……我胃痛。” 话一出口,秦瑶就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胃痛?这个借口真烂。她活到这么大甚至没有犯过一次胃病。 “胃痛?什么时候开始的?”想不到他居然相信了。 “就……就刚才。”既然撒了谎,就只有圆下去了。 “你姐姐姐夫一不在,你就乱吃东西了对不对?”肖亚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责备。 “嗯。”秦瑶尴尬应声,“我现在……疼得很厉害。”她睁眼说瞎话,话语间心虚的停顿听在肖亚诺耳中更像是疼痛的抽息。 他有些急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送你去医院。”简短地说完这句,立刻挂下电话。小唐去了香港,秦瑶独自在家没人照料,这事他不能不管。 他快步走到玄关,刚拿起车钥匙,谭芸蕙急匆匆地跟了上来,问:“你要去哪里?” 肖亚诺回过头,淡淡扫她一眼,“电话不是你接的吗?我去找谁你应该了如指掌。” 谭芸蕙顿时哑了。她知道肖亚诺不喜欢她擅自接听他手机的习惯,可是,她终究是他的女朋友,即便她犯了什么错,也不该得到他这样的冷脸薄待。 她终于忍不住了,板起脸,声音尖锐地拔高:“只不过是顺手替你接了,有这么严重吗?还是你有什么怕让我知道的秘密?” 肖亚诺蹙起浓眉,“我现在没空跟你吵架。”说完后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跨出门去。 谭芸蕙狠狠瞪住那扇被摔上的门。良久,她蹲下身子,在玄关上坐了下来,把脸埋进双腿间。肖亚诺说得对,他甚至没空跟她吵架。那她……究竟算是他的什么人呢?这份感情,于她而言——已变成一种羞辱了啊。 秦瑶和肖亚诺通完电话以后,立刻把手机摔向绵软沙发,然后整个人高高地跳起来,挥手喊着:“yes!” 现在整间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没必要再扮乖乖女,亦没必要掩饰内心的激动。心里好高兴,肖亚诺说要来看她呢!想不到她的借口虽烂,收到的成效却大大出乎意料——不,应该说是,好得出乎意料! 他要来找她,然后带她去医院,这证明他很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想到这里,秦瑶脸上的笑容凝结了。她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并没有真的胃痛,去医院一定会穿帮! 这下怎么办?怎么办?怎样做可以让她的胃突然痛起来?秦瑶傻站在原地,双手捋着长辫子,脑筋飞速旋转。 突然,她双眼一亮,大步跑进厨房,打开冰箱,捧出里头的大盒哈根达斯,就用勺子挖着大口吃了起来。 吃冷饮,好主意!吃冷饮应该会伤胃吧?这样想着,她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干掉一整盒香草冰淇淋。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她的胃依旧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感。 于是她又趴在厨房的地砖上做俯卧撑。听说吃过东西后马上运动也会导致胃痛。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连续做了30个俯卧撑,然后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地。手臂好酸,可是胃……还是没感觉到痛。 她没辙地瞪着厨房的天花板。辣椒型的红色吊灯一晃一晃的,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盯住那盏灯,突然间,一个念头袭上心来。 她又跳了起来。拉开橱柜,拿出一个红红的小罐子,瓶身上的标签写着:密制天府辣椒酱。 秦瑶深吸一口气,为了肖亚诺,她豁出去了!她拧开瓶盖,捏住鼻子,把瓶口倾斜,将红红的辣椒酱倒进嘴里。 那种感觉……她这一辈子都不愿再去回忆,口腔里又麻又辣,仿佛有火在烧似的,热辣辣的痛楚;舌头似乎肿成了原来的两倍大……吃了几口,秦瑶终于受不了,放弃了。她扔下那个罐子,冲到水槽前对着水龙头猛喝一气,然后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比白痴还白痴。 吃冷饮,作俯卧撑,灌辣椒酱……瞧,为了这段无望的单恋,她做了那么多傻事。可是,连老天都不帮她。她糟蹋自己的胃,却得不到想要的痛楚。一切的努力,全是徒劳无功。 她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是说好了只要默默爱他就够了?那么此刻的她,又是在痴心妄想什么呢?她……即便是再想,也无法得到啊。 想想吧,肖亚诺三十一岁,跨国公司高级管理人员,有车有房,有固定女友。而她二十岁,念大学一年级,没自己赚过一分钱,甚至没拉过男生的手。 他与她之间的差距,比天空还大,比海洋更深。她要怎样仰望,才能窥见他的爱?要怎样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努力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小丑? 秦瑶躺在地上发愣;这时候,门铃声嘹亮地响起来。她低叹一声,爬起身去开门。 胃,还是不痛。 4 今天晚上胃痛到很想杀人或自杀,日记改天再补上。 秦瑶 二○○x年十月一日 秦瑶拉开铁门;高大俊朗的男子就站在门外。衬衫长裤,休闲打扮,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 “你还好吧?”肖亚诺快步走进来,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下,“去拿你的学生证和健保卡,我们走了。” “我……”她既惭愧又心虚地垂下头。 “怎么了?” “我的胃……不痛了。”她声如蚊蚋。又在撒谎了,她的胃根本没痛过。 “不痛了?”肖亚诺扬起眉,片刻后,宽慰地露出微笑,“那很好啊。”为什么她看起来却不高兴? “对不起,肖大哥,害你白跑一趟。” “你没事就好。”肖亚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对她笑出一口白牙,“改天我让小唐请我吃饭谢恩好了。” “嗯……哦。”他的玩笑话并没有减缓她的心虚。她立在玄关,搓着双手,心想:她没事了,那他……就该走了吧? 的确,她已经耽误了他太多和女朋友相处的时间;他没理由再留下来的。 可是,就在下一秒钟,她看见他笑笑地冲她眨眼,“怎么还不请我进去坐,顺便问一下我想喝什么?” “啊?”秦瑶张着嘴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不打算离开吗? 好……好高兴。她捂住胸口,担心自己的心脏因激动而蹦出胸腔。 可是……又好紧张。要知道,她可从来不擅长和自己暗恋的男子单独相处呵。 就在她呆愣间,肖亚诺已经走进客厅,大咧咧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舒服地伸展双脚,摸到遥控器打开电视。 回家的话,也不过是和女友吵架罢了;与其对着谭芸蕙哀怨指责的眼神,还不如留在这里陪陪小妹妹。 “那个……肖大哥想喝什么?”秦瑶走过来,脸儿红红,很顺从地问出他刚才“传授”她的问题。 肖亚诺轻笑出声。这小丫头真的很可爱,“逗你玩的。我又不是什么客人,要喝什么我自己拿就好。”的确,在小唐家里不用客气。他很自发地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 坐回沙发上,见小丫头仍然红着脸站在原地,他忍不住蹙眉提醒:“小瑶?需要我说‘请坐’吗?” “啊?噢!”秦瑶猛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客厅门口罚站的样子有多傻气。她连忙学着他的样子在沙发上坐下来。本也想潇洒地襥起双脚,可是肖亚诺用玩味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看,害她紧张极了,两脚往前一伸——“砰”的一声!脚跟没搁上沙发前的茶几,反而掉到地上。 “啊!”她尖叫,身子连带着往下滑,摔入沙发与茶几间的狭窄空间中,并且卡住了。 “小瑶,你还好吧?”在这一刻,肖亚诺实在很想笑,但看着小丫头脸上羞愧得恨不得立即死去的表情,他还是好心地忍住了。连忙弯身扶她,关心地问:“摔疼了没?” 秦瑶此刻真的很想死。天啊,她笨死了!在暗恋对象的面前居然跌落沙发,还是以这么丑的姿势!她为什么不索性砸穿地板跌到楼下去呢?真丢脸,大白痴! 她嗫嚅着爬起来,完全不敢直视肖亚诺的眼睛。偷偷揉着被摔疼的屁股,嘴上还说:“不……不太疼。” “那就好。”肖亚诺再度忍住笑,看着她羞得通红的俏脸,一时之间,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悸动的感觉来,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她的长辫子,笑道:“在我面前用不着害羞的,小瑶。你觉得疼,可以用手揉。” “轰”的一声,秦瑶的脸颊再度燃烧成赤艳的霞色。天啊,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叫人尴尬?她的心上人居然建议她光明正大地用手揉屁股、可以不必顾虑他的存在?! 唉……看来,他真的从没有把她当过女人看。秦瑶沮丧地瘪着嘴,把目光调回电视屏幕,那里正在播一部搞笑电影,周星星在大叫“天外飞仙”。而她现在真的很想飞到天上去,躲开这尴尬生不如死的局面。 她沉默着看了半个小时的电影,电影很好笑,可是客厅里没有人笑。肖亚诺见秦瑶羞成这样,自然也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声来。少女心都很脆弱,他不想伤了她的自尊心。 又过了半个小时。电影播完了,肖亚诺终于忍不住了。他问秦瑶:“想不想出去玩?”或许这样可以令她忘记刚才发生的糗事。 秦瑶微讶地抬起头,看向他,“可……可以吗?”做梦也不敢想有这样的好事呀。 “当然可以。”她晶晶亮的期待眼神太可爱,他忍不住又捏了她的脸颊一把,笑道:“你上大学也快一个月了,肖大哥还没送过礼物给你呢。我们今天出去买,好不好?” 秦瑶又惊又喜地张着嘴。原来……系花的办法真的有效哎。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带她出去玩、给她买礼物?她、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上帝啊,今天一定是她生命中最幸运的一天了。尽管吃了好多糟糕的东西,又摔疼了屁股,可是——真的很值得,是不是? 她难掩兴奋地站起身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我……我去换衣服!” “不用了,这样够可爱了。”他满意地审视着她身上的粉嫩圆领t恤和白色网球短裙。20岁的小丫头,就是青春可人;和她一比,他还真是老了。 见她羞怯点头,他自然地揽上她的肩头,嘱咐道:“带好钥匙哦。如果忘了,我可不负责帮你撞门的。”然后把身材娇小、只到他肩膀高度的她牵了出去。 他只当她是可爱小妹妹罢了,这样的亲昵动作应该不会太过分吧?他这样想着,闻到她头发上水蜜桃的味道,甜丝丝地钻入鼻间,居然令他有些恍惚了起来。 似乎……很久没去注意女友使用的洗发水是什么味道了。 他们开车来到parkson。泊好了车,肖亚诺点着秦瑶的鼻子叮嘱:“跟着我,不要乱跑。手机开着,如果走丢了我好call你,记住了?”他知道黄金周期间商场里人满为患,而秦瑶大多数时候又呆愣愣的,真叫人不放心。 “哦。”真是的,永远把她当小孩子。 肖亚诺拉着秦瑶的手穿梭在店堂内,这感觉很奇怪。过去,他并没有太多陪女友shopping的经验,也不喜欢逛街;可是今天领着小唐家的小妹妹出来,感觉居然挺不赖。或许,他是真的老了?逐渐开始培养出长辈的平和心态? 秦瑶被肖亚诺牵着手,乖乖跟在他身后小步紧走。每走一步,心脏都漏跳一拍。他的手大而有力,暖暖的。自己的小手被他握住的感觉,像一个太美的梦境;她不敢相信,却也舍不得抽离。 也许是因为太激动了,胃部在此时居然一阵又一阵地抽搐起来。她难受地蹙眉,却在他转身时慌忙绽开甜美的笑容。 “想要什么礼物?”他摊开手,宠溺地微笑着,“肖大哥今天任你敲诈。” 任她敲诈?那……做他女朋友,可不可以?脸颊因这突然冒出的大胆念头染上了霞色;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却被自己的不知羞给吓到了,于是又开始傻乎乎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肖亚诺连忙拍她脊背助她顺气,“小瑶,我真服了你,说个话也能呛着?”他决定了,不管她想敲诈他什么,他要先去避风塘买大杯奶茶来给她捧着,省得她动不动就咳得满面通红无法说话。 十分钟后,他们从避风塘出来,秦瑶手里果然捧着75的巨型奶茶杯。她咬着吸管,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肖亚诺后头走。 肖亚诺来到parkson的施华洛世奇专柜前。避免回家后看见谭芸蕙的怨妇脸的唯一办法,就是买那条手链送她。他想了想,走上前去指着柜台里的某处,潦草地对服务小姐道:“这条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信用卡递上。 这时,身后传来惊叹的抽息:“好漂亮哦……” 他低头一看:秦瑶正趴在玻璃柜台上,杏眼圆睁地看着那条他选中的手链,嘴里发出啧啧惊艳之声。 他微讶地扬了扬眉。似乎女人都喜欢这个。真有那么漂亮吗?他盯着那条手链看了又看,然而再怎么看,他仍然觉得那只是一条镶满了彩色石头的铂金链子而已。 这时,秦瑶开口问:“这条手链,肖大哥是要买来送给谭姐姐吗?”说着她仰起脸,墨黑的晶灿瞳仁中闪着羡慕的神采,由衷地感叹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肖亚诺突然感到一阵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感觉是什么,他不甚明了,但他觉得自己无法辜负那双眼睛。 “你很喜欢这链子?”他问。 秦瑶一怔,随即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也……也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谭姐姐一定会喜欢。” 肖亚诺眼色一凛。他当然知道她喜欢,他没有错看刚才那一秒钟她眼底的渴望神采。这个20岁的年轻女孩,比他所以为的更加懂事贴心。她是以为这条链子是送给谭芸蕙的礼物,所以才决定割爱的吧? 他望着秦瑶那小小的个子,红扑扑的脸庞,一时之间心中柔软起来。然后,也不知怎么了,竟然就那样冲口而出:“喜欢的话,我买下来送你。” “嗄?”秦瑶愣住。这条手链,不是要送给他女朋友的吗? “不用包了。”他出声打断服务小姐抖开包装纸的动作,“直接给她戴上吧。”然后,他拉过秦瑶的手,示意服务小姐将那条彩色水晶手链系上她的手腕。 “可、可是……”秦瑶微微挣扎。她不是傻瓜,她知道这么做不妥。虽然在内心的最深处,她爱极了这条手链,也爱极了他宠她的窝心举动;可是,别人的东西——她不能要。正如别人的男朋友,她再渴望——也不能夺爱。 链子终究还是绕上了她的手腕。她怔怔地望着洁白皓腕上那一道流光溢彩,心中不安起来,胃部抽痛得更厉害了。 “我说过了,今天任你敲诈。你喜欢什么都可以,不要跟肖大哥客气。”肖亚诺以为她不好意思收下,连忙伸手拍拍她的肩头,安抚道。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女朋友他可以买别的礼物来哄;可是方才那一刻这女孩眼中的晶亮神采,却是他迫切想要留住的。他从小没有妹妹;这一回,就当是宠自己的妹妹。 “那……谢谢肖大哥。”秦瑶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低声道谢。 买完了东西,肖亚诺抬腕看表,差不多已是晚饭时分了,“小瑶,晚饭想吃什么?” “我……随便。”秦瑶小声回答,用手偷偷地按着胃部。事实上,她现在胃疼得什么都不想吃。今天中午狠命吞下去的冷饮和辣椒,此刻终于开始发威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是在她和肖大哥相处得最快乐的时候发作呢?她欲哭无泪。 就在这个时候,他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婉转轻唤:“arnold。” 听到这个声音,肖亚诺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转过身,只见五步之外站着一名女子。细高身材,黑长卷发,眼波流转;她站在那里,周围空间都因她的轻浅笑靥而氤氲。她,当然是diana。 而她纤细的手臂,正如藤缠树一般地勾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 肖亚诺的眼色立即深沉了下来。 “arnold。真巧,不是吗?”diana巧笑倩兮地走了过来。她今日身穿充满民族风情的珠绣曳地长裙,颈间挂着数串绿松石项链,看上去像个吉卜赛女郎。 肖亚诺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是啊,很巧。”他的眼盯住diana身旁的那位男子。他看上去非常年轻,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眉清目秀,皮肤白皙。 怎么?diana换了口味?他耸了耸肩,刻意忽略心底涌上的酸意,“不为我们介绍?”他挑眉问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秦瑶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嗯哼。”diana手腕轻扬,“这位是jason,我目前在交往的对象。这位是arnold,我的好朋友和——”说到这里,她刻意停顿,妩媚地低笑,“大恩人。” 秦瑶蓦地咬住下唇。胃好疼……而且,她想她知道面前这个并不美丽却风情万种的女子是谁了。能让肖亚诺流露出那种怔忡神情的女人,这世上除了diana,还会有谁? 秦瑶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打量面前的女子。她不算漂亮,可是眼神如烟雾般迷离,嘴角的笑容带着淡淡讽意。她一挑眉,身边的年轻男子立刻露出着迷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刻,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注视,diana朝秦瑶投来羽毛般轻柔的一眼。秦瑶立刻紧张得被刚喝下去的奶茶呛到了,嘴里咬着一颗糯米珍珠,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她脸色涨红,连连咳嗽起来。 肖亚诺连忙回身,“丫头,又怎么了?”他抚抚她的背,又掏出纸巾递给狼狈的她。 而diana此时则突然笑了,“你女朋友?”她问。 “不是,朋友家的小妹妹。”肖亚诺回答得很坦然,而秦瑶听了很郁闷,继续捶胸狂咳一通。 “唔,好可惜。你们很配呢。”diana冲肖亚诺戏谑地一眨眼,娇软的语调让人分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然后她挽起身边男伴的手臂,提议道:“既然碰上了,一起去吃饭如何?” 一起吃饭?他、小瑶、diana和她的新男友?这样的四人组合会不会太怪异了一点? 肖亚诺犹豫了一下,决定拒绝:“小瑶她比较内向,不习惯和——” 他话还没说完,diana纤长的手臂就伸了过来,很自然地扯了扯秦瑶的辫子,微笑道:“你叫小瑶是吧?我挺喜欢你的,一起吃饭?” 秦瑶吃惊地瞪大杏眼,像木头人似的僵住身子不动。diana怎么……突然抓她的辫子?原来她那假想中的情敌,竟是个那么容易表达善意的女子吗? 她对上diana闪烁着笑意的丹凤眼,彻底搞糊涂了。 肖亚诺也露出纳闷的表情,“diana,你?”她在搞什么? diana给了他一个“天经地义”式的笑容,“人多热闹嘛。”然后半转过身,冲秦瑶一扬眉,“小瑶,你没意见吧?” 秦瑶满嘴含着珍珠奶茶,像个傻瓜似的瞪着diana,半晌,终于点了下头。 结果,当秦瑶真正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和肖亚诺、diana他们一起坐在一间装修雅致的英式摇滚音乐餐厅里了。 橙红色的橘子吊灯在她头顶上轻晃,面前摆着香气四溢的菜肴。然而此刻,她无法去回想自己是怎么会跑到这间餐厅里来的。因为她忙着用一只手按住不断抽痛的胃部,脸上还要强撑起笑意,生怕肖亚诺发现她的异状。 而今天的肖亚诺,似乎也特别粗心了些。他轻啜了一口啤酒,抬眉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是在问diana和她的小男朋友。 “酒吧。”diana耸了耸肩,潦草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反问,“你们呢?” 肖亚诺自嘲地撇了撇唇。他在想,要不要向diana重申一遍他和秦瑶并不是一对?思忖了片刻后,他决定还是不用多此一举了。向旧情人特别说明“她不是我女朋友”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情。于是他只是简单介绍秦瑶:“她是小唐的小姨,现在正在艺术学院念大一。小唐你认识吧?” “认识,那个长头发帅哥嘛。”diana点了下头。然后,她搓了搓手,提议道,“就这么干坐着好无聊呢,我们玩点什么吧。” “掷骰子?”她那乖乖的小男友立即响应。 “不要,那个比干坐着更无聊。”diana娇嗔道,整个身子向男友身上偎去。他们头挨着头,耳鬓厮磨,开始调情,不时发出细碎的低笑声。 肖亚诺和秦瑶同时不自在地把眼别开。前者抓起啤酒啜饮,一口接着一口,仿佛这样就能排解胸中的郁结。 秦瑶很想开口叫他别喝了,可是声音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出不来。人多的时候,她总是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对心仪的男子表达关怀——她觉得自己没那个资格。结果,当五分钟后diana终于离开男友的怀抱坐直身体的时候,肖亚诺已经干掉了三瓶喜力。 “这样,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diana伸手整了整敞开的领口,像没事人似的说道。 肖亚诺立刻皱起眉,“diana,小瑶还是学生。”让她参与这种“残酷”的游戏,她会被整得体无完肤的。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叫她站到桌子上去跳肚皮舞。”diana挑眉,直视旧情人的眼睛,狭长的丹凤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玩味的神情。看来,arnold很保护这个小女生呢。她唇角微扬,绘出狡狯的笑弧,“大不了——每次都由你代她受罚好了。” “diana!”肖亚诺瞪了她一眼。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转头看向秦瑶,柔声道,“累了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秦瑶咬住下唇。是的,她很想回家。胃好疼,疼得像有针在扎一样;可是,diana那眯眼笑看她的神情更像是一根细密的针,带着挑衅意味,直直扎入她的神经。她刚想开口说话,diana那悠然的语调响了起来:“是呵,小妹妹该回家喝牛奶上床睡觉了。” 秦瑶的脸“刷”的一下涨红。真丢人,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把她当小孩子看。可恶,她看上去又没多幼稚,干吗总歧视她? 在自己的大脑能够反映过来之前,她听见自己脱口而出:“不,我要留下来,我想玩。” “小瑶?”肖亚诺微讶地挑起眉。 “我……真的想玩。”说着,她用手使劲地按了一下不肯合作的胃部。今天晚上死就死吧,她豁出去了! 见她神情坚定,肖亚诺脸色稍缓,但仍是以指关节叩着桌面警告:“先说好,不准让她喝酒,不准脱衣服,她才二十岁。”他深知这群夜夜泡吧的派对动物都爱玩些什么;可是,秦瑶玩不起——当然他也不准她这么玩。 diana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 游戏开始了。他们轮流将空酒瓶在桌上旋转起来,瓶口指向谁,谁就倒霉。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倒霉的居然是diana自己。她选了真心话,而她的小男友jason得到发问的权利。不知道这个大男孩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白痴,他居然这样问她:“在你所有交往过的男人里面,你最难忘的是哪一个?” diana愣了一下,随即“嗤”地笑出声来。她轻摇螓首,边笑边道:“好问题,好问题。嗯……应该是某个向我求过婚的男人吧。” 肖亚诺顿时神情大震。她……是在说他?!他望向diana,后者长发一甩,巧妙地回避了他的眼神。 “那个男人是谁?”jason难掩醋意地追问。 “亲爱的,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哦。”diana笑眯了眼,伸手拍拍男友的脸颊,像在安抚一只宠物。然后,她开始旋转酒瓶。那酒瓶在桌面上慢吞吞地打了几个转儿,左摆右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秦瑶蓦地倒抽一口冷气——那瓶口指向了她。 下一秒钟,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她。 眼看着diana的嘴角逐渐浮起有趣的笑意,她的心里“咯噔”一声:这下惨了,diana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肖亚诺顾不得收拾方才心中的紊乱情绪,连忙出声提醒:“diana,别玩得太过火。” “不准喝酒,不准脱衣服,明白。”diana很合作地将两手一摊,随即转头看向秦瑶,“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来替她选,真心话。”肖亚诺再度抢先出声,同时伸出手来,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秦瑶微颤的小手。凭他对diana的了解,如果选大冒险的话,秦瑶百分之百会被她整死。 “唔,这么紧张小妹妹呀?”diana别有深意地扬起眉,眼中又闪过那抹狐狸一般狡狯的神情了。她冲秦瑶友好地一笑,然后轻轻启唇—— “小瑶,你是不是暗恋arnold?” 语气无比轻巧自然的一句话,仿佛平地一声炸雷,瞬间震慑了四人的圆桌。 每一个人都愣住了。肖亚诺更是吃惊地——也是下意识地——放开了秦瑶的手。 秦瑶呼吸一窒,然后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用力地闭上眼睛。血液在她的脑中急速激荡,令她感到昏眩。 真是……杀得人措手不及呵。 心底那个隐匿了那么久、埋藏得那么深的秘密,就这样赤裸裸地被揭开了。 5 那绝对是我一生中最为尴尬的时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对肖大哥的感情,竟然会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被揭露的。 当时的我,表现得像一个十足的傻子。 其实,我没有必要说真心话的吧?虽然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真心话”,可是,偷偷撒谎的话,也没有人会知道,对不对? 是了,我那卑微的绵长的单恋,别人——实在没有知道的必要呵。 秦瑶 于生不如死的那个晚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橘红色的柔光下,三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她。她吞了一口唾沫,强力忍下胃部愈演愈烈的痉挛疼痛。 刚才的那一秒钟,diana——真的问了那个问题吗?为什么……她竟会那么问呢? 半是不解、半是窘迫地,秦瑶缓缓抬起头,对上diana的那双丹凤眼。后者隔着圆形桌面向她举杯,妩媚一笑,头一歪,然后饮尽杯中澄澈液体。 秦瑶心口一抽,恍然明白:其实,diana早就看出她对肖亚诺的暗恋情愫了吧?所以才会提议玩这个游戏,diana根本就是故意耍着她玩、要她难堪而已。 而圆桌的另一边,肖亚诺也在看着她。刚才听到diana问出那个问题时,他脸上闪过片刻的震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平静。此刻,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秦瑶的眼睛——以一种透着担忧的柔和神情。 秦瑶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况且,没有人会把答案当真的。她不怕,她才不怕呢…… “diana,玩笑开得过火了。”肖亚诺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小瑶都快被你弄哭了。”他的声音隐含责备。 秦瑶张大嘴,很想辩解:她……她哪里有要哭的意思?可是一眨眼,却立即有种什么液体从眼眶中滑落,凉凉地顺着脸颊而下。她不敢相信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挫败地发现,鼻腔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真的哭了?这样就哭了?自己好没出息啊……她垂下头,揉着眼不敢看人。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柔白纸巾横到她面前,“把眼泪擦一擦,我送你回家。”她抬起头,看见肖亚诺温柔的眼睛,他像一个大哥哥那样对她展开安慰的微笑。 肖亚诺掏出皮夹,抽了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面上,对diana正色道:“我先送她回去,改天联络你。”他脸上的神情很坦然,摆明了既不相信也不重视刚才那个胡扯的游戏。 diana抿嘴一笑,冲他扬手,做出飞吻的姿势,“开车小心。” 肖亚诺牵起秦瑶的手,想把她拉起来;下一秒钟,他意外地发现,这丫头坐在椅子上不肯动。 “小瑶,怎么了?”他担忧地拧起眉。她生气了?diana口没遮拦的玩笑,真的伤到她的自尊心了? “我……”秦瑶哑着嗓子,这一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真的没有必要说出真心话的吧? “……我是喜欢肖大哥。” 嘴唇像有自己主张似的开了又合。为着一个连自己都不甚明了的理由,她——竟然把那句话说出口了。 心情复杂的泪水,和着胸口的莫名酸楚,在同一时间袭击了她。在这个没人会在意的游戏里头,傻瓜似的她——竟然选择说真心话。 “小瑶?”肖亚诺惊诧地瞪大了眼。 这太令人意外了!他将不可置信的眼光投向那暗影里低头流泪的小小人儿,“你说什么?” diana此时倒是表现得十分悠哉。她以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望着眼前一切;而身旁,她的小男友已经傻了。现在是怎样的状况?纯情少女流泪真情告白?那被告白的男主角呢?呆若木鸡、一无所知? “我……真的很喜欢肖大哥。”秦瑶低垂着头,双手像麻花似的拧在一起,出口的声音却是坚定的,一字一顿,那样认真,“一直很喜欢。从第一回在那幢高楼的办公室里见到肖大哥,就喜欢上了。” “小瑶你?”肖亚诺彻底呆住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近期以来所听到最为震撼的一句话。小瑶说她喜欢他?!这个年纪轻轻的、个子小小的、根本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单纯小丫头,说她喜欢了他?这、这——“怎么可能?”他直觉地脱口而出,然后看见秦瑶满是泪痕的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秦瑶神态仓皇地手撑桌面站起身,不敢再看肖亚诺一眼。他方才不敢置信的惊诧表情——毫无疑问地令她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真心话呢?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啊,傻子才会当真,傻子才会相信……白痴,白痴!她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就说了我是白痴了……”丢下一句近似呢喃的低语后,她手捂着脸绕过他的身体,朝着餐厅的大门飞奔了出去。 肖亚诺立在原地,发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怔,然后他猛然回神,“小瑶!”他神情复杂地看了diana最后一眼,就转身毫不犹豫地发足追去。 diana颇为遗憾地把两手一摊;身旁的男友望住她,半晌,脸色迷茫地低声道:“diana,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玩这样一个游戏——弄哭小女生,气跑前男友,没有人从中受益,何苦? diana勾唇一笑,然后伸出手来,再度像捏宠物似的捏捏男友的脸,“亲爱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懂我。” 肖亚诺疾步奔到餐厅门外,站在泊车的位置焦急地四下张望。入夜了,这繁华的路段上行人如织,红男绿女在他面前鱼贯穿梭;他眯起眼,看了又看,寻不见秦瑶的影子,心中顿时一沉:如果那丫头在这夜色里迷了路,或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小唐绝对会杀了他……不,不必等别人来杀,他自己就会先杀了自己! 刚才的那一刻,小瑶流着眼泪说喜欢他,可是他那震惊莫名的表情有多伤人?他平素一向很擅长处理异性的告白,这次怎会做出那种愚蠢反应?他的无心,已然伤到她了啊! 肖亚诺伸手按住自己蓦然抽痛起来的太阳穴,做了几个深呼吸,心脏还是因焦虑而揪紧着。他掏出手机,刚要拨打秦瑶的号码,手机却自己响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屏幕上闪烁着“谭芸蕙”的名字。此时此刻女友的来电,令他觉得心中更添一层烦躁,没有多想地便按掉电话。 抬起头来,他神情焦灼地望着那片霓虹夜色:这令人担心的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 秦瑶跌跌撞撞跑回家中,奔上楼梯;胃部的剧烈疼痛几乎要杀死她,更别提心中那份屈辱的感受了。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便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了,双腿一软,在玄关上跪坐下来。她神态倔强地盯住地板上自己的毛绒拖鞋,一分钟,两分钟……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当真是没用的女生呢。表白不成功,只懂得逃走,只懂得躲起来哭。这样的自己,难怪会被所有人当成小孩子看待,也难怪……不讨人喜欢。 刚才,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白”,果然是吓到他了吧?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可能”,彻底宣告了她的失败和愚蠢。是啊,她那么小,那么傻,谁会期待她的爱呢?这份卑微至极的单恋,本来就不应该宣之于口的;说了出来,只会是自取其辱。 秦瑶呆坐在那片冰凉的地板上,默默地哭了一会儿,直到胃疼得再也受不了了,才慢吞吞地从玄关上爬起来,到厨房里找药吃。 她拉开橱柜的门,与此同时,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自玄关处响了起来,伴随着肖亚诺的急切喊声:“小瑶,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秦瑶吓得手一抖,一包刚拆封的养胃冲剂立刻自手中跌落,深褐色粉末洒了一地。 她连忙屏住呼吸。缓缓蹲下身子,悄无声息地以手为扫帚、将那粉末拢起,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在经过了刚才那令人羞愧欲死的告白之后,她现在实在没脸见她的肖大哥。 她沉默;门外也沉默。想来,他听不到任何动静,以为她不在家,就会离开了吧? 刚想松一口气,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小瑶,开门!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了,你客厅里的灯亮着!” 秦瑶一拍额头,自己真蠢!“我……我已经睡觉了!”她抖着声音喊。此时此刻,只要不见他,什么都好。 “你再不开门,我就到楼下去找管理员拿钥匙,他认识我。”门外的声音开始带上怒意。 秦瑶委屈地扁扁嘴,又想哭了。为什么他非要见她呢?她已经丢不起那个人了啊…… 呆了一会,她无奈地站起身来,双手往脸上胡乱一抹,把眼泪抹掉了,然后挪着步子去开门。 门才一拉开,肖亚诺高大的身形立刻冲了进来,顺手拍掉她依旧抓着门把、企图把他拦在门外的小手,“为什么不开手机?!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对不对?!”他黑着脸,冲瑟缩在门后的小人儿吼道,“如果你跑丢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妹妹来还给小唐?” “我……”秦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看来肖大哥所担心的,和她所担心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的告白,竟然完全没能影响他的心情、令他感到丝毫的困扰吗? 这时肖亚诺眼尖地看到了她手上抓着的胃药包装,“你胃疼?”他立时凛起浓眉,“疼了多久了?” “没……没有啦。”她连忙把那包装纸藏到身后。胃部此时突袭来一阵痉挛,好像故意要戳穿她的谎话。她脸色一白,疼得躬起了身子,蹲到地上。 肖亚诺瞪着面前突然矮了他半身的蜷缩人影。都疼成这样了还在嘴硬?“小瑶,起来,我们去医院。”他也蹲下身子,伸手要扶她。 “不要……”秦瑶推开他的手,连连摇头。 “小瑶,别惹我生气,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板起脸,加重语气。 可是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开始带上委屈的呜咽:“我已经喝过药了……我没事了,不想去医院……嗝!”最后那一声滑稽的异响滑出口腔,是因为反胃。 肖亚诺没辙了。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应付泪眼汪汪的女人,尤其是面前这么个哭到打嗝的小小女生。他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好好好,不去医院。我扶你到床上躺下来,好不好?” 秦瑶呆了一呆,然后缓缓点头。虽然感觉很丢脸,可是此刻他关切的语调,仍是令她觉得心头暖暖的。 肖亚诺扶着她进卧室躺下。她很乖,脸蛋上虽然挂着泪,却没有再打嗝。 把棉被拉高到她下巴的位置,他抬腕看表: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我再待一个小时,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如果疼得厉害,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嗯。”她乖顺地应声。到了此刻,已经不敢告诉他,其实胃药都洒在厨房的地板上,她根本没吃。 肖亚诺在床头坐下来,顺手抓了本杂志翻看,里面大眼樱唇、长腿九头身的漫画少女让他大皱其眉。这就是她们小女生喜欢的东西? 秦瑶半闭着眼,从浓密睫毛的缝隙中偷偷窥着他:他看起来神情好自然,一点儿也没有被表白之后的尴尬。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很渺小呵。他一定只当她是小孩子瞎胡闹吧?或者是思春期少女的痴心妄想,不值得予以重视? 她沮丧地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终于完全耷拉了下来;在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秒,手机的和弦铃声猛然响了起来,将她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肖亚诺低头从衣袋里掏出手机,“什么事?”他的语气有些潦草。 打来的人是谁? 过了片刻,她又听见他说:“没和她在一起,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瑶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肖大哥的女朋友打电话来查勤了。她忍不住出声:“肖大哥,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肖亚诺眉头一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两秒钟后,他关掉手机,回头冲她苦笑,“好了,我今晚恐怕要在这里过夜,待会去找小唐的睡衣来穿。”刚才在电话里谭芸蕙愤怒的话语几乎是破釜沉舟了,因此他毫不怀疑这次他与她之间的冷战将会比往常维持得更久一些。 “怎么……是谭姐姐误会了什么吗?”秦瑶连忙撑坐起身,“那快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啊!”她立刻着急了,全然忘了方才的尴尬。 “这事我会处理,你躺下,乖乖睡。”肖亚诺显得不甚在意,将她按回床榻。谭芸蕙总是这样无端猜疑,他也烦了,懒得费神解释。 然而秦瑶却没心思睡觉了。她躺在床上,以仰视的角度望他。床头灯的光亮很柔和,淡淡橘色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衬得越发温柔起来。在她的记忆中,他总是很好看的,像殿堂里的油画,像高枝上的绒花,她一直仰望着、仰望着,却从来够不着。即使是表白了,也像小石子丢入汪洋大海,难以察觉的轻浅涟漪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还可以继续单恋他吗?这份幽微情感,已经被他知道了,也被他忽视了啊…… “小瑶?”肖亚诺的声音蓦然响起,她吓了一跳,然后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睡不着吗?”他温柔地问,“既然睡不着,愿意和肖大哥谈谈吗?” 谈、谈什么?秦瑶的脸颊瞬间爆红。谈刚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事吗?不要,她永远都不想谈那个!她连忙把棉被拉高到头顶,蒙住自己,打算做鸵鸟,“我……马上就睡着了!” “小瑶!”肖亚诺好气又好笑,探身上前,扯下她蒙头的棉被,“你不可能躲我一辈子。” 失去了棉被的掩护,她更是羞窘万分,又不能在床单上挖个洞钻进去;只好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的凹陷处,嗡声嗡气地说:“肖大哥你说吧,我……我听着。” 肖亚诺感到好笑,忍不住摇了摇头。真特别的谈话方式呵。这丫头刚才勇敢地在外人面前宣布喜欢他,现在却羞成这样。 不知为何,此刻回想起在餐厅时的情景,他竟觉得心里有一点暖融融的。也许是太久没试过被小女生暗恋了。青春岁月,已经离他太远。 “好吧,你就这么趴着。我说,你听。”他清了清喉咙,似在寻找合适的开场白。 在这短暂沉默的当儿,秦瑶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两手悄悄抓住被角,连呼吸都深重起来。他……究竟要说什么呢?拒绝她?不用想了,一定是要拒绝她吧? “小瑶,关于今天你说喜欢我的那件事——”肖亚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出,“我觉得很高兴,也很感谢你的心意。” 呃?秦瑶愣住:这样礼貌的话语——是接受还是拒绝?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很快给了她答案,“可是,肖大哥不能接受你的这份心意,很抱歉。” 她沉默地趴着。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可她仍然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闷闷的好难受。 “小瑶你今年才20岁,还很年轻,也许你还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也许你看见肖大哥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开名牌车去上班,觉得肖大哥很神气,就以为你喜欢上我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肖大哥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神气,肖大哥的生活里也有很多不如意。有许多事情,你还太小看不到、也看不透,所以不要轻易下结论说喜欢。” 秦瑶静悄悄地听着。她的沉默,有一瞬间甚至让肖亚诺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她没有;她听得很认真,认真到几乎要生气了。他所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真的! 没错,她是年少幼稚,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可是没有谁比她更懂得默默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她对他的单恋情结,从初见他那一眼就在心中扎下了根,日后悠长的岁月里,不曾停止片刻,不曾消减半分。她知道自己不够了解他,所以每次都盼着与他见面,听他说话,悄悄记下他近来生活点滴,然后在当晚的日记中复习。 不是每一个人,都曾像她那样每晚在灯下流着眼泪写日记;不是每一个人,都曾像她那样傻到去偷拍情敌的照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了一个能和他见面的愚蠢理由而强迫自己灌下那要命的辣椒酱,结果搞得自己胃痛难当,趴在床上起不来。她的爱是很卑微渺小没错,可是她也一直在努力呀!为什么他要否定她的爱呢?难道因为年幼,因为阅历不够,她的爱情就不算是爱情吗? 秦瑶用手偷偷地压住那阵阵抽痛的胃部,抽息了一下,轻声反驳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肖大哥是很神气的人。” “哦?”肖亚诺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那是我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我道歉。” “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肖大哥这个人而已。”微暗的灯光中,她轻轻地、慢慢地、但语气坚定地说着,“喜欢就是喜欢,和你是不是很神气、是不是开名牌车没有关系。我喜欢肖大哥,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喜欢听你和姐姐、姐夫他们开玩笑时说的话;喜欢你一直很宠我、对我好;喜欢你现在陪着我,明知道我说的话很幼稚,却还是认真地在听。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很单纯的事吗?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呢?我在乎的……一直只是肖大哥本身而已啊!” “小瑶……”肖亚诺没有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他不禁怔住了,又有些微的动容。原来这个看似呆愣愣的小女生……竟是以这样一种纯粹而深刻的心情在恋慕着他。他没想到,实在没想到啊…… 过去他只知道,恋爱凭感觉,也讲条件;不然谭芸蕙不会巴住他不放。他没有想过,有个女孩可以从不牵他的手,从不吻他的唇,从不向他索取什么,却一直默默关注他、爱恋他。什么时候,他的笑,他说的话,也变成有价值的东西了?他不能理解。但在这傻丫头心目中,那些却都是弥足珍贵的。 肖亚诺坐在床头,生平第一次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中有很多感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低下头,望着趴在枕头上缩成一团的秦瑶。不得不承认,这丫头对他的感情,确实让他感动了。 “肖大哥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秦瑶吸了吸鼻子,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变得嗡嗡的。真没出息呵,说着说着,她怎么又要哭了?“我……其实根本就配不上你,还在这里痴心妄想,说些会惹人耻笑的话。我……我真差劲!”她说着把脸压到枕头底下,想逃遁这羞窘状况;然而,一双有力的大手却伸过来,捉住她的双肩,把她抱起来,强迫她翻身面对他。 肖亚诺望住秦瑶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头,这一刻他知道:他对她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很喜欢她,也心疼她的眼泪。他摇了摇头,伸手将她腮边的泪水抹去了,柔声道:“不是这样的,小瑶,是我配不上你。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大学里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喜欢你;而我——我已经太老了。”这话是真心话。的确,他的成熟世故,又怎么配得上她的单纯美好?她的感情,太纯太真了,他接纳不起,怕玷污了那份痴心。 “你……你一点都不老啊,你很帅!”秦瑶抬起泪汪汪的眼,急声反驳。在她心里的他,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 “谢谢你夸我帅。”肖亚诺忍不住失笑,但心里,也因为她稚气的话语而感动着。他想了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她摊开手掌,“这样吧,我们来一个约定。你在大学里要好好念书,多参加社团活动,多交朋友。如果可能的话,找个不错的男孩子来谈一场恋爱,但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他说到这里,顿住语声,“暂时就这么多要求,能做到吗?” 秦瑶瞠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他温柔的神情看了片刻。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仍是乖巧地把手放入他掌心,“能做到。” “很好。”他赞许地摸了下她柔软的发,继续道,“如果都做到了,等你大学毕业的那天,而肖大哥又恰巧还没结婚的话,我们就交往看看,好不好?” 秦瑶眼神一亮:什、什么?交往?!她真的从他嘴里听到“交往”两个字了吗?心脏漏跳一拍,她激动地立刻坐起身来。 然而很快地,她的眼睛又黯淡了,“可是我还有三年多才毕业呢,那时候你一定早就结婚了。”小声地抗议。 肖亚诺笑弯了眼。这丫头还挺较真的。其实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才这么说的,不过,既然她提出质疑了,他也就乐得继续哄她:“那好,肖大哥答应你,三年之内不结婚,这样行了吧?”说着他自嘲地勾唇一笑。看来,为了哄小妹妹开心,他做出的牺牲还真不少;小唐改天绝对应该买份大礼谢他。 不过此刻,看到秦瑶挂着泪痕的小脸终于由阴转晴,他心中还是浮起宽慰的满足感。伸出手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道:“好了,太晚了,睡吧。我今晚在你家客厅沙发上睡一夜,无家可归真可怜,是不是?”说完了他摸摸鼻子,怀疑自己也大脑短路了,竟然开始用颇为卡通的语气说话。 秦瑶被他逗笑了,心里甜丝丝的。虽然理智上十分明白他所说的那个“约定”只是哄她玩而已,她仍然轻易地就高兴起来。她坐起身,“那,我替你找姐夫的睡衣!”她立刻变作殷勤好客的小主人,要忙着招待客人。 “谢谢,不用了。”肖亚诺走到门外,回身冲她一笑,“你姐夫和你姐姐这么恩爱,穿他的睡衣……我怕我会有心理障碍。” “哦。”他的玩笑令她脸上微微一红。乖乖躺下,盖好棉被,轻声说了句“晚安”,便带着甜笑闭上眼。 手腕上微凉的触感,来自于他送她的那条水晶手链。她关掉床头灯,链子在黑暗中发出淡雅的光华。她把手塞入被窝里,蒙住那光亮,然后窃窃地笑了。 “晚安。”肖亚诺替她关上卧室房门。转了个身,将背抵在门板上,他心中暗叹:今天还真是多姿多彩的一天,跟女朋友吵架,被小妹妹告白,遇上前任女友和她的新任男友,最后还指天发誓三年之内不结婚……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三年之约,虽然很扯,但也挺有意思,不是吗? 怕只怕,那么可爱的丫头,等不到三年就会给人追走咯。肖亚诺耸了耸肩,窝进小唐家的宽大沙发中,不一会便沉入了梦乡。 然而未曾想,翌日回到自己家中,肖亚诺却见到了令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谭芸蕙走了。 玄关的鞋柜上贴着一张黄色便条纸,上面简洁明了地写着五个大字:我们分手吧。 肖亚诺苦笑着把那张便条撕下来。以前他一直觉得谭芸蕙的性格隐忍而柔顺——说穿了就是没性格,想不到她分起手来还真干脆。 而他感觉——还蛮意外的。 他踢掉鞋子走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发呆。要说完全不郁闷是假的,毕竟两人交往了半年之久。但——很奇怪的,他发现自己竟然丝毫不想去挽回这段感情。也许,他是真的没有用心爱过她,平白耽误人家半年青春——这样想想,被甩也是活该呵。 十五分钟后,为失败的感情默哀完毕,他起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再放热水洗澡。这些事原本都是女友在做,现在她罢工了,他只得自己动手。他摇了摇头,再度暗骂自己活该。 然而,当肖亚诺走到卧室拉开衣橱、准备拿出换洗衣物时,他那句卡在嗓子眼里的“活该”,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吃惊地瞠大眼,发现自己所有的衬衫、西裤、领带全都被剪成了长条状,乱七八糟地塞在柜子里。成堆破布的最顶端,放置着一张a4打印纸。 “不会真的这么狠吧?”肖亚诺喃喃自语着,把那张纸拾起来看,只见上面用黑粗体字罗列着三句话—— 一,你的副卡在我这里,未来三年中,我要确定这张卡一直可用。 二,我要换工作,需要你的推荐信,辞职报告假期过后会放在你桌上,请尽快找人接替我的工作。 三,肖亚诺,你去死吧! 肖亚诺瞪着那张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去他最欣赏谭芸蕙的一点,就是她头脑清晰冷静、做事条理分明。她一直是个优秀的助理;瞧,眼下他手上这张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原来,在一段爱情的开始和尽头,女人——都是可以不顾一切的。 他在衣柜前颓然地坐了下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他想,他迫切需要新的衣服和新的助理,可是,今后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不再需要新的女友了。 6 国庆长假过后,一下子收到好多礼物。 姐姐和姐夫从香港回来,带了半人高的米妮玩偶给我。看他们脸上那美滋滋的神态,就知道这回的“二度蜜月”真的很甜蜜。 阿娅从海南为我带了一串椰子壳做的项链,我随口问她有没有带礼物给舒阳学长,她立刻附赠我一枚大白眼。看来,他们还在斗气。 回学校的第二天,舒阳学长也来找我,一向出手大方的他,又送我一把香水百合。我知道他是想说服我加入话剧社,用花贿赂我呢。 其实,我是很想拒绝的,毕竟自己太过害羞内向,根本不是演戏那块料。可是心里,却清楚记得那晚肖大哥对我说过,要好好念书,要多参加社团活动,要多交朋友。 当时,我答应了他的,不可以反悔。正如他也答应了我,三年之内不会结婚。我若想要他守约的话,自己就该先守约才行。 秦瑶 二○○x年十月十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他?”灯光明亮的小剧场舞台上,穿着格子衬衫的俊秀少年一把握住少女的手。 台下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们都是话剧社的成员,来看排练的。 台上的长发少女面色苍白,神情困顿,缓缓推开身边男孩,低声道:“想离开,就能离得开吗?我不知道……对我而言,他像棵树——” 少女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一卷剧本从台下飞来,砸在两人脚边。台上的少年和少女——舒阳和秦瑶同时一愣,抬起头来。 而台下,刚才扔剧本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在破口大骂:“秦瑶你搞什么?!我说过念到这句台词的时候你要哭!‘哭’你懂不懂?!两个口,下面一个‘犬’——哭!要不要我现在就哭给你看?!”骂人的年轻男子身穿印满韩文的宽大t恤,头上绑着花色头巾,单脚踏在舞台边的音箱上不住摇晃。他叫阿sam,是话剧社的社长兼导演,本校导演系研修班的学生。他很有才华,但也相应地很有个性,脾气暴躁,排戏的时候一个不爽就摔剧本骂人。 秦瑶入社不过半个多月,已经被他骂哭了好几次了。然而不幸的是,不管她在台下有多么爱哭,一旦上了舞台入了戏,所有眼泪就会自动消失无踪,怎么挤也挤不出一滴。 比如此刻,她又想哭了。阿sam导演的尖锐训斥有时真的很伤自尊呐。她呆立台上,眼眶逐渐泛红;身旁的舒阳看了既心疼又内疚,连忙出声打圆场:“阿sam,别逼她了,到了正式公演那天她能哭出来就行了啊!” “你们看,她现在不是哭得很好吗?”阿sam两手一摊,居然笑得很得意,“哭,继续哭!” 舒阳无语。小瑶分明就是被他骂哭的好不好? 幸而这个时候,一道亮色身影由后台钻了出来——林文娅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袋里装着数瓶碳酸饮料,大声嚷嚷着:“好啦好啦,大家都别傻站在那了!休息十分钟,喝点儿饮料再排练!” 看到她,舒阳明显松了一口气。要是林粗暴不出现,小瑶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趁着阿sam脸色缓和的当儿,林文娅连忙跳上台去解救秦瑶于窘境之中,“好了,没事了,大家也都是为了剧社好嘛。” “我……我知道啊。”秦瑶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眼泪又随着这动作掉了下来,“我没有生导演的气……”只是忍不住想哭而已。 “唉,败给你了。”林文娅没辙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语气生硬地冲舒阳甩下一句,“喂,我带她去洗手间擦把脸。”便拖着秦瑶的手臂快步下了台。 “你多劝劝她啊!”舒阳追在后头叮嘱,可惜那粗暴的女人充耳不闻,只留给他一个疾走如风的背影。 “切。”舒阳撇撇嘴,坐到台边开始喝饮料。林粗暴就是小心眼,她不理他,他还懒得理她呢! 林文娅把秦瑶带到小剧场后门的女洗手间。 趁秦瑶弯身掬水洗脸的时候,林文娅苦口婆心地劝说:“阿sam他就那个脾气,绝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往心里去哦!咬牙熬一熬,再过半个月,公演完了就解脱了!”林文娅是剧社的副社长,由于外形缺乏女性的柔美,往往演戏的事轮不着她,打杂的事她却得全包,还要分神调解组员之间的矛盾,真郁闷。 秦瑶擦完了脸,转头冲好友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 她话说到一半,蓦地刹了车。因为林文娅突然一把擒住她还沾着水的湿润手腕,惊奇地大叫起来:“小瑶,这是什么?!钻石吗?” 秦瑶脸上一红,急忙挣开她的手,“没……没什么啦,一条链子而已。”她把手背到身后。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链子好吗?”林文娅掀了掀眉,端出一副很内行的架子道:“上面镶的宝石那么大颗,一定超贵的,把你卖了也未必买得起!小瑶,这谁送给你的啊?”她问完这句,心中立刻浮起不好的预感,脸色一僵,“别告诉我是舒阳那家伙!” “不是啦!”阿娅的快嘴,害她很难插进话去,只好拼命摇头。 “那是谁?”林文娅怀疑地挑眉,片刻后,嘴角漾开别有深意的笑涡,“小瑶,你——交了男朋友?” “才、才不是呢!”“男朋友”三个字令秦瑶脸色更红了。她咬着下唇,巴巴地瞅着阿娅暧昧的表情,吞吐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是……像哥哥一样的朋友。”说完了,心底仍然忐忑,“像哥哥一样的朋友”,这个定位……应该没错吧? 而林文娅却没有那么纤细的神经去理解她话中潜藏的羞怯情怀,草率地挥了挥手,“到底是哥哥还是朋友?绕来绕去的,听不懂啦。” 秦瑶保持沉默。听不懂是最好。她的暗恋心思,像阿娅这样大咧咧的女生是不会明白的。 这时林文娅挽起她的手,“走啦,回去排练,不然阿sam又该吼人了。” “嗯。”她乖巧地低应一声。虽然她一点也不喜欢排练(当然更不喜欢被导演骂到臭头),可既然已经决定加入了话剧社,就要用心演好自己的角色,再辛苦再不愉快,也要坚持到公演那天。这么做,也算是她在努力实践着那天晚上与他之间的那个约定吧。 虽然那是个挺荒谬的约定,可她——却一直抱着希望呢。 秦瑶回到舞台上,继续受阿sam导演的“毒舌”折磨;林文娅却在钻回后台的前一秒钟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喂,林粗暴。”不怎么客气的唤声。 林文娅回头,见到舒阳的一张扑克脸。她立刻把肩膀一甩,“你干吗拽我衣服?放手!” “我有事问你。”舒阳的眉头也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蚊子。林粗暴给他脸色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究竟做错什么,这女人干吗总凶巴巴的?她对别人可是友好和善得很。 “有屁快放!”林文娅横他一眼。 “你真粗鲁。”舒阳再度皱眉,然后清了清喉咙,有些尴尬地问出,“我看小瑶手上戴了一条手链,以前没见过,你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吗?” 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就知道小瑶小瑶!林文娅气极,反而咧嘴一笑,“我知道啊,她男朋友送的!” “男朋友?”舒阳呆了一呆。才过了七天长假,小瑶就交了男朋友? 他心乱如麻,正想好好问个究竟,林文娅已经奋力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直冲后台而去了。 当秦瑶在话剧社每天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之时,有一个人最近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 肖亚诺垮着肩膀从“弗洛森”的副总裁办公室出来,等在门外的唐仲行立刻迎了上去,“我大哥怎么说?” 肖亚诺心情欠佳地瞟了他一眼,“他说不管我气跑了几个助理,第三季度的财务报告一个字也不能少,一天也不能迟交。” “哗,他要不要这么绝情啊?大家都是兄弟。”小唐咂咂嘴。 “他是你哥,不是我哥。”肖亚诺没好气地瞪着小唐这张俊脸——可恶啊,跟里面那个不近人情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近来他的日子过得简直衰透了。女友提出分手,丢下一大堆助理的工作无人打理;人事部虽然答应他会尽快招人,可是几个星期过去了,连个鬼影儿都没招到。而现在他那亲爱的老板——也就是小唐的胞兄——竟然逼着他在十天后的deadline把第三季的财务报告交出来!天,让他死了算了。 肖亚诺郁闷地抓起咖啡杯往茶水间走。最近他咖啡越喝越凶,眼圈一天比一天黑,看来今晚又是一个加班的不眠之夜。 小唐走过来,亲热地搭住他肩头,“对了肖公子,上次小瑶犯胃病——多亏你了。”他回来后才知道那可怜的丫头在长假期间犯了胃病,幸好她懂得打电话向肖公子求助。 听到“小瑶”这个名字,肖亚诺神情微微一顿,然后挑起眉,“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似乎是在准备话剧社公演的事,最近几个周末都忙得没空回家住。” “是吗?”肖亚诺唇角微扬,脑中不自觉勾画出那丫头为社团活动奔忙的情景。他猜想,那么乖巧又听话的她,一定经常受别人支使。她总那么慌慌张张的,移着小碎步跑来跑去,不管做什么都红着脸,看起来会不会很像古时候的小丫鬟? 发现自己的思绪被那小人儿占据太久,他猛然回神,轻咳两声,问小唐:“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小唐耸耸肩,“准时下班,陪老婆吃饭,看财经新闻,洗澡,然后……咳咳,你知道啦。”说到这,他故意表情暧昧地扬了扬眉,存心气死某个夜夜加班的可怜人。 “既然如此,陪我加班!我要赶报表,正巧需要你那边的support。”肖亚诺把咖啡杯塞入他手中。 “你开玩笑?!”小唐叫起来。 “你跑去香港风流快活的时候,是谁在照顾小瑶?”一句话轻松堵回他的满腹冤屈。 “好吧,算我欠你的。”小唐没辙地一摊手,“就算今晚回去被老婆踢下床我也认了。” “喂,已婚男子,你不要刺激我这个刚被女朋友甩掉的失意人好吗?”肖亚诺横他一眼,转身抽了桌上的文件准备拿回自己办公室看。 小唐非常欠揍地跟了上来,“喂,孤家寡人,我至今弄不明白谭芸蕙为什么会主动甩掉你。” 肖亚诺板着脸直直往前走,懒得跟他废话。 唐仲行眼眸深处微光一闪,“需不需要替你介绍新女友?” 肖亚诺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突然觉得手痒很想揍人,小唐冲他展开挑衅的笑容。 肖亚诺眯起眼。不知为何,近来只要一对着小唐这张脸,他就会条件反射似的想起小瑶那丫头来。也许那夜她带着泪光的表白,多多少少影响了他心态的稳定。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对那丫头没有任何兄妹之情以外的感情啊,那个所谓的“三年之约”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难道不是吗? 想到这,他迁怒地瞪着小唐。一定是这家伙太过频繁地在他面前晃悠,才害得他胡思乱想了起来。秦瑶是唐家的亲戚,他偶尔会想到她也算正常吧? 这时一阵幽雅的香水味袭来,diana手夹文件,风风火火地从两人身边经过,“嗨,帅哥。要开会,先走一步咯!”她也不知是在叫谁帅哥,妩媚地笑了一下,便踩着高跟鞋快步而去了。 唐仲行立刻摆出一副“无福消受”的表情来,而肖亚诺则是苦恼地拧起了眉。 他以为,直到今天他依旧迷恋着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然而……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高挑纤长的背影而去。长久的注视过后,心头——竟只留下一片虚空。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排练几乎让秦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天下了课,她都得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艺术楼的小剧场,然后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熟悉舞台、走位、音乐、灯光,和舒阳学长对台词,期间当然也少不了被导演斥骂。 双休日则更惨,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她几乎整天都泡在小剧场里,说她像包身工都一点儿不为过。 就在这样紧张而略带残酷的氛围下,公演的那一天很快来临了。 秦瑶本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可是,在剧目开演的两个小时前,当她和一众演员坐在后台候场时,她才发现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 “我好紧张啊!怎么办怎么办?”在堆满了道具的狭窄后台,林文娅捶着胸口大叫。虽然她没份参演,可是作为话剧社的骨干,她仍是替这些即将要上台的演员们捏一把汗,“你紧不紧张?你紧不紧张?”她挨个抓着演员的手,一遍遍地问。 舒阳受不了了,翻个白眼,道:“人家本来心态好得很!被你越问才越紧张。” “又没问你,关你什么事?”林文娅白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拉起秦瑶的手臂摇晃,“小瑶,你是不是很紧张?” “我……还好。”秦瑶说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登台,要在数百人面前表演呢。更何况她还把赠票给了姐姐和姐夫,叫他们来为她加油打气,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也来呢? 记得当初把票给姐夫时,她特意多准备了两张。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叫肖大哥来看”这样的话来,但她想于情于理姐夫都应该会转交给“他”才是啊……不知道“他”肯不肯赏脸来看她参演的校园话剧呢?或者,“他”会干脆觉得这很小儿科吧?俏脸蓦然升腾起微醺热度,她刚想用手去摸,化妆师冲过来叫道:“脸太红了,再补一点粉!”随即一个大粉扑拍到她脸上,她被迫定住身形不动。 这时舒阳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头,温声道:“小瑶,放轻松。你是我推荐入社的,我相信你能演好。” “嗯。”轻声应着,心中虽然七上八下的,但也因这鼓励的话语而踌躇满志了起来。她冲舒阳微微一笑,后者立刻回以温暖笑容。两人并未发现林文娅斜斜倚着后台的台柱,推了推玳瑁框眼镜,目光逐渐黯然。 “小唐,陪我加班。” 下午六点,肖亚诺照例泡了杯咖啡端到小唐的办公室,顺便扔下简短的四字命令。 “今天不行。”唐仲行站起身,车钥匙在勾起的食指上晃荡,“我已经陪你连续加了两个星期的班了,就算是机器人也要休息。” “晚上有活动?”肖亚诺问。他知道自己老是拽着小唐一起加班很不人道,但那尊叫做“大唐”的冷面佛更不人道。离deadline还有三天,他能怎么办? “今天晚上小瑶的话剧在她们学校公演,我要载我老婆去看。”小唐说着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哦?”眉峰瞬间挑起,肖亚诺愣了一愣,才道:“今天就公演?这么快?”他记得小唐上次提起这事仿佛还是几天前。 唐仲行点点头,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伸进衣袋,掏了两张皱巴巴的彩色纸片出来,拍在肖公子胸前,“喏,公演的票。不过我想你也没空去了,反正——你收着吧。”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拜。”肖亚诺接下那两张票,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噫,没什么分量。 若换作是平时,他会非常乐意去给小瑶捧场。说实话,他心里也颇为期待看见她盛装登台的样子,一定很漂亮。可是今晚……他想到那一大堆尚未完成的工作和三天后的deadline,不禁蹙起了眉头: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唉……事到如今,也只有辜负那丫头的一番美意了。肖亚诺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票子揣进衣袋。走回自己工作的楼层,却发现办公室的门没关,半掩着。 看来没有助理,什么都乱套了。这样想着,他皱眉推开门—— 办公桌前倚着的长发女子冲他投来盈盈一眼,室内充满着“沙丘”香水的清雅味道。 “diana?”他一怔,脚步停在门边,“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下班了吗? diana红唇一抿,抿出魅人笑意,“我听说有人已经连续加班两个星期了,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晚上七点正。 艺术学院小剧场的幕布高高拉起,话剧《青春》开演了。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 “小瑶,你没事吧?”后台,林文娅担忧地望着秦瑶逐渐苍白起来的脸色。 “没……没事。”秦瑶缓缓摇头,戴着水晶手链的右手却偷偷下沉,按住胃部。但还是……好痛! 这可恶的胃病自从上次她又吃冷饮又灌辣椒的那天便缠上了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时好时坏,她也就没太在意。可今天也许是因为心情太过紧张,居然又发作了。 秦瑶疼得直抽气;林文娅却急得要跳脚。 “小瑶,快去候场!马上就轮到你了!”一名工作人员在后台的门口大叫。 “来了来了,热牛奶!”又有一人端着滚烫的陶瓷杯颤巍巍地走过来,“快喝了,看能不能缓解胃痉挛。” “你们看她啦,疼成这样怎么上台啊?!”林文娅在她身边直打转。这时,一只粗厚大手伸了过来,用力拍在秦瑶肩头—— “秦瑶,该你了。上!” 秦瑶回过身,立刻惊诧地瞪大了眼,“导演?!”这么和蔼的口吻,她还以为是舒阳学长呢。 “快去吧。这次只要你能坚持到底,结束以后我让你连本带利地骂回来,好不好?”阿sam原本酷得结冰的脸上现在只剩下阳光一般和煦的笑容;带着几分愧疚、几分腼腆,他再度拍了拍秦瑶的肩头,“这次全靠你了,秦瑶。” 秦瑶眼眶一热。阿sam导演能说出这种话来,真的很难得呢……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她郑重地点了下头。 小剧场内,优美的音乐声逐渐响起。灯光明亮耀眼的舞台上,俊美不凡的少年终于迎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美丽少女。 秦瑶缓缓走到舞台中央,很多盏灯照着她,很多人看着她,她不怕。到了此时此刻,那个约定啊……已经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了。为了后台那些陪伴过她也骂过她的伙伴们,她要努力! 她身姿盈盈地站着,如水的目光投向台下。在众多的观众里,她找到姐姐和姐夫微笑的脸;然而他们身旁的座位——却是空着的。 胃部,此时又轻轻地抽痛了一下。 他……没来呵。 “diana,谢谢你。” 肖亚诺关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今晚可以把s3的ppt文件都做出来,还真是多亏了身边的聪慧女子。论专业知识及合作精神,diana绝对没话说。 diana执起咖啡杯轻啜一口,笑道:“那么客气做什么?arnold有事,我不可能不帮呢。” 肖亚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分。不知道现在赶去公演现场是否还来得及?虽然工作很重要,他此刻人也疲惫得很,可是,他终究想见那丫头一面…… “有心事?”近在咫尺的娇甜女声把他吓了一跳。他一回头,发现diana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凑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抚上他肩头,轻轻摩挲着。 肖亚诺身子一僵!diana此刻的动作……算是挑逗吗?他凛起眉,眼色严正,“diana,我有话要问你。” “嗯哼?”一根纤细手指滑过他的鬓角;他微退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那天晚上在餐厅里——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哦……那件事呀。”diana语气绵软地拖了个长音,当然知道他所指为何。她挑起细眉,“arnold很介意?” 肖亚诺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作为回答。不介意才有鬼。那个晚上,他得到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有时候女人做事,不一定要有理由的。”diana抽回手,抚了抚自己垂在肩头的卷发,“我看得出来,那个小妹妹很喜欢你。” 肖亚诺再度沉默。的确,这话题让他接不上话去。心中有些内疚:他认识小瑶那么久都从未发觉她的心思;而diana只消一眼就看出来了?看来他真是很粗心的男人呢,不然女友也不会忍无可忍离他而去。现在,只希望他那一夜的拒绝,不要伤了小瑶的感情才好。 想到这,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用手揉着因电脑辐射而酸胀的眼眶,正要站起身来,蓦然,一只纤手覆上了他的手背。那只手轻轻将他的手拉下,他充血的眼顿时对上一双闪着撩人笑意的丹凤眼。 “diana?”他低呼,怔忡地看着面前女子向他袭进,馨香之味撞入他胸怀。她要做什么? “听说,你……恢复单身了?”纤细藕臂绕上他的颈项,diana将嘴唇凑到他颊边,吐气如兰地低问。 “diana!”他加重语声,脚步后移,想避开她的投怀送抱。他承认自己忘不了这个女人,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如今她身边已有男友,而他从来就不是会锳那种浑水的男人! “我很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有多愚蠢,居然舍得放弃arnold这么好的男人……”话音刚落,嫣红的唇瓣主动凑上,封住肖亚诺未出口的所有惊诧。 双唇相触。肖亚诺身形一震,僵立当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diana,他的昔日情人,曾经狠狠抛弃他的绝情女子——竟然吻了他?! 嘴唇上传来的热度令他一时怔忡,他没有回应她的吻,亦没有足够的理智来推开她。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投影仪的明蓝色光束照射在两人脸上,分外刺目。 肖亚诺轻叹一声,闭上眼。如果是在两年前,diana的吻会令他幸福得头晕目眩;他仍清楚记得当初,自己多么迷恋她,多么无力抵抗她的诱惑…… 神志有些昏沉了……他下意识把手伸进衣袋,想寻找什么依托。手指摸索着,触着了微皱的纸片——那是什么? 两秒钟后,他瞬间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手里握着的——是秦瑶话剧公演的票! 脑中飞速闪过很多细碎片段:那夜里床头灯的柔光,挂着泪珠的苍白小脸,颤抖的、坚定的嗓音向他告白,煞有介事地问他:“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很单纯的事吗?”当时,他语塞了,没能给她任何回答…… 肖亚诺猛地一把推开身上献吻的女子!diana后退两步,踉跄地倚到门边。她的红唇娇艳欲滴,是会令所有男人坠落的陷阱,可肖亚诺却觉得心头一片豁然开朗。也许,喜不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很单纯的事。 “arnold?”diana诧异地张着嘴。她没想到这男人会拒绝她。 “抱歉,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走。”肖亚诺抓起车钥匙,抚了抚自己略显凌乱的发,心中紊乱已极,但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那就是——他必须尽快赶到公演现场去! 他飞快地奔出办公室,没有再看diana一眼。乘坐直达电梯下到底楼的停车场,他坐进自己的车内,旋动钥匙。然而,在这紧要关头——他的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shit!”肖亚诺用手捶了一下方向盘,车内的时钟告诉他:已经快九点了。即便他现在就赶去现场,算上塞车和泊车的时间,也会来不及的! 他懊恼地盯住那个不停跳动的指针,深深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人敲他车窗。 他转过头—— “坐我的车吧。”丹凤眼的女子在窗外冲他勾指。 艺术学院小剧场;几百双眼睛注视着的敞亮舞台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开他?”舒阳一把握住秦瑶的手,表情痛苦。 秦瑶回过身来,仰头望着舒阳。她的表情也很痛苦,不过这不是入戏太深的痛苦,而是——她的胃疼得快要爆炸了,她根本就入不了戏! “想……想离开,就、就能离得开吗?”颤抖的唇瓣微启,吐出支离破碎的台词。连吃了好几个螺丝,秦瑶绝对可以想象——阿sam导演此时一定在后台气得骂娘了。 灯光好亮,照得她头晕目眩;音乐声好刺耳,扰乱她的思绪;台下,好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她……秦瑶蓦然闭上嘴,胃部的剧烈抽痛令她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句台词是什么?是什么?! 她……她不记得了啊! 秦瑶惨白着一张脸,求助地看向她的搭档舒阳。 舒阳用惶急的神情回应她。这一刻台上的静默,一秒钟仿佛十年那样漫长。小瑶,快说些什么,什么都好!不要就这么傻站着啊!他在心里催促着,但又爱莫能助。 一秒,两秒,三秒……秦瑶仍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台下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些观众已经察觉到了演员的不对劲,开始低声地发出议论。 人群中,唐仲行悄悄地把头凑向秦珂,“我看小瑶八成是忘记台词了。” 秦珂立即捶了老公一拳,“你懂什么?这叫‘艺术的停顿’!” 台上,沉默持续蔓延,尴尬的氛围越来越浓重。 就在这个时刻,随着“吱嘎”一声轻响,小剧场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道光线由半开的门口射进剧场,光线的变化令不少观众立即转头去看:是谁在演出中途闯了进来? “肖公子?”唐仲行低声叫起来,瞪着门口伫立的眼熟人影。 “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秦珂立刻夫唱妇随地发出疑问。 肖亚诺缓缓走进场内,这里太安静了,他的每一下脚步声都显得分外清晰响亮;身后跟着一头长发的diana。 舞台上的秦瑶猛然抬头,正对上肖亚诺墨黑闪亮的双眸。 他——来了。 心口猛然一抽,她怔怔望着那朝她缓缓走近的高大身形。这一刻,舞台、灯光和观众仿佛都不见了。因为他也望着她,目光炯炯,眼眸中闪现的那种温柔鼓励神采,像海洋那么深,几乎要将她的心淹没…… 然后,她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身后的女子。diana? 秦瑶顿时怔住:diana为什么会在这里?肖大哥为什么要带diana来看她的演出? 这里是她的舞台,这是她的梦想!那个约定,更是只属于他和她之间的啊……可是此时此刻,diana为什么要闯进来?为什么会是她陪在肖亚诺身边?为什么他们两人会像一对情侣似的并肩站在一起,面上带着出奇神情欣赏她的表演? 好过分……太过分了…… 心痛比她所以为的更快地袭击了她的全身。秦瑶呆呆地站在舞台上,空洞地睁着眼。 眼泪“刷”的一下涌出眼眶,如水闸打开了就关不住。 台下观众愕然。 “小瑶?”舒阳压低了嗓子叫道。怎么说哭就哭? “想离开,就能离得开吗?”泛白的嘴唇开启,一字一句地吐出排演时说过无数遍的台词,她的声音嘹亮清晰——像所有最优秀最专业的话剧演员那样,“我不知道……对我而言,他像棵树,从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开始,就深深种在心田里了。后来,我逐渐长大,对他的依赖也逐渐变得茁壮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看不见他、摸不着他,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到这儿,她转过身子,含着泪光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舒阳,“学长,这种感情……你能理解吗?” 舒阳吓了一跳。原来的台词中是没有“学长”这两个字的。小瑶——是真的在问他?片刻的呆愣之后,他神情一凛,连忙说出自己的台词。台下观众都看得很专注,没人发现这小小的瑕疵。 肖亚诺在通往观众席的走道上停住了脚步。原因无他——他看见秦瑶哭了。 这是他从未预期会见到的景象,一个完全陌生的秦瑶——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身穿一袭雪青色雪纺长裙,直发垂肩,面孔施了粉黛,美得令人不忍眨眼。她脸上挂着晶莹泪珠,湿润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闪亮;粉红色的唇瓣微微翕动着,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那样令人心颤。 这时,她的目光穿过了排排的座位,定格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这一瞬间,恰巧有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安静地,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一般。 肖亚诺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紧缩,然后,胸腔里有某种奇异的情绪涨满开来,微微酸楚,却又泛着淡淡甜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平缓那稍显紊乱的心律,然后试图对她扬起鼓励的微笑。可他惊讶地发现,她的泪掉得更凶了。 她怎么了?虽然明知这只是演戏而已,可她那泪如雨下的娇弱模样,仍是令他感到心疼了。小瑶她……是入戏太深吧?也许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也只有她那样纯洁美好的女孩子才能演绎出来…… 肖亚诺动容地看着她在台上流泪,说话,转身,低头。她的每个微小动作,虽然遥远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逐渐看明白这是一出校园爱情悲剧。小瑶扮演的少女一直默默爱着年长她许多的成熟男子;而台上那扮相俊朗的少年则默默爱着这少女。 三角恋加单恋——并不新颖的剧情,而肖亚诺却破天荒地看得入了神,心情随着台上人物的悲喜而起伏着。他在走道上站了好久,久到双脚都有些麻痹,却还是忘了移动脚步。 直到演出的最后,台上的少年和少女以宁静的姿势靠坐在一起,膝盖相触。灯光换成了浅浅的清水蓝,保罗西蒙的《sound of silence》在整个剧场内响起。少女缓缓地把头靠向少年的肩头,嘴角带着笑,睫毛翕动了几下,眼泪却流下来。 全场一片静默,肖亚诺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他太过专注想看到那个结局,甚至没发现身后的diana正偎近了他,一只手自然地勾住他的胳膊。 纯然的宁静氛围中,少年俯下脸,轻轻嗅着少女的长发;水蓝色光晕笼罩着他们亲昵交叠的身影。然后,他们额头相抵着闭上了眼。 定格。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谁在观众席中叫了一声“好”,然后,仿佛一枚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如雷般的掌声蓦地爆开,在偌大的剧场内久久回荡不去。 肖亚诺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来。心中那突然泛起的些微酸意是为什么呢?他不明白。 公演结束,后台一片欢呼之声。刚退到后台的秦瑶和舒阳就被众人抓住了,举起来高高地抛向空中。然后,蛋糕洗脸;再然后,香槟洗头。 等到大家的热情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秦瑶和舒阳已经被折腾得不成样子了。 “小瑶,好棒好棒!刚才你真的哭出来了耶!而且哭得好伤心,完全进入状态!”林文娅抓着秦瑶的手,亢奋地尖叫。 “谢谢阿娅。”秦瑶腼腆地绽开微笑,那笑意却没有晕染到眼睛里。演出大获成功,剧社里的伙伴们都很激动,疯了似的笑啊闹啊。她窥了个空儿,悄悄从后台溜出来。那顽固的胃痛仍然不肯放过她,她要回寝室去吞些药片才行。 刚走到楼梯口,有几个人朝着她迎面而来。秦瑶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姐姐,姐夫!” “恭喜你,小瑶!今天在台上美呆了喔!”唐仲行把一束鲜花塞入她怀中。 她笑着道了谢,又听着姐姐秦珂对剧情大肆发表了一通意见,最后——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微笑不语的那对男女。 他们——当然是diana和肖亚诺。俊男美女,并肩站着,那样相配。 秦瑶眼神一黯,但仍是漾开甜美笑容,“肖大哥,谢谢你来捧场。” “应该的。”相比之下,肖亚诺的微笑却显得有几分刻意。他上前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演得这么投入啊?眼睛都哭肿了。” “没有啦。”她浅笑,别开了头,不让他看到她的表情,“只是照着排练时的要求来演而已。” 肖亚诺还想说些什么,diana突然高举双手拍了两下,娇声道:“不是说要一起去吃宵夜?今天我请,看演出看得这么开心,我当然要表示一下啊!arnold,你说去哪里好?要不然小唐决定好了。”她极其自然地征询身边男子的意见,仿佛跟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熟。 秦珂和唐仲行皆是一愣。后者直觉地认为:肖公子这个没定力的家伙,一定是又和diana旧情复燃了。 秦瑶脸色微白,“我……我不去了。”说着,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没能成功,嘴角的僵硬弧度显得尴尬。 “为什么?”秦珂可不依了,“之前你这么久没回家住,现在老姐想补偿你一顿好料都不行啊?” “我……”秦瑶语塞。忙了近一个月的话剧公演终于结束,于情于理她都该和姐姐姐夫好好聚一聚的。可是,她又实在不愿意看到肖亚诺和diana…… “一起去吧,人多开心一点。”肖亚诺突然出声,打断她的思想斗争。 秦瑶抬起眼,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渴盼。然而很快地,他又露出那种大哥哥式的温暖笑容了。 是错觉吧?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几乎要让她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特别的,然而,那感觉太过短暂,无从求证。 “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去吧。”她疲惫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身后走来一人,激动地叫着她的名字:“小瑶!” 秦瑶转过头,“舒阳学长?”他怎么来了? “我到处在找你。”舒阳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到她面前,“刚热好的,快喝了,胃还疼吗?” “小瑶,你胃疼?”秦珂和唐仲行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肖亚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蹙起了眉头:这段日子两人未曾联系,他一直不知道小瑶的胃到现在还没好。唉……看来他永远都学不会对女士悉心关怀。 而他也看得出,面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非常关心秦瑶。那年轻生动的面孔上,分明写着恋慕之色。 因此——这种场合,应该不需要他来多嘴才是。 下一秒钟,他听见那男孩这样说:“阿sam现在高兴得快疯了,他叫我把你抓回去,说是要和你狂饮三百杯向你赔罪呢!” 秦瑶勉强自己漾开笑意,接过那杯牛奶,“那……待会儿我过去吧。”其实她原本不打算出席话剧社的庆功宴,可是现在,只要能避开肖亚诺和diana出双入对的情景,就什么都好。于是,她转头对秦珂道:“姐,我改天再回来吃饭,导演他们在等着我庆功呢!” “嗯。”秦珂颔首,伸手抱了一下妹妹。见到妹妹在话剧社里发展得这么好,她也觉得欣慰。 肖亚诺站在一旁沉默。他看着秦瑶刻意避过了每一个与他眼神相交的契机,微笑着和在场的人们道谢、道歉、道别。胃痛使她脸色发白,可她依然笑得很甜很温顺。恍惚中他心头泛起某种错觉,觉得这个小小的、娇滴滴的丫头,竟然比他上次见她时长大了许多、成熟了不少,也因此——仿佛离他更远了…… 这时,秦瑶低着头走到肖亚诺面前,“肖大哥,那……先说再见了。” 肖亚诺浓眉紧蹙。他该说什么?该如何回应?瞧,现在她都不愿意抬头看他了。 难道说经过那一夜之后,他们之间就此竖起了尴尬的樊篱?是他当时应对得不够好吗?还是……心态已经变了? 这一刻,他望着她,觉得她不再是当夜含泪向他表白的那个小瑶;而他——也不是当夜那个能够面不改色笑着拒绝她的肖亚诺了。 他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也咽下心头涌起的异样情绪,“嗯,去吧。”伸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像哥哥一样对她微笑。这就是他该做的,不是吗? 人群散开。肖亚诺目送着秦瑶在那年轻男孩的小心扶持下转身离去。热牛奶的味道在空气中氤氲;两个相互靠近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地在昏暗的走廊中融成了一个。走廊的尽头传来大学生们的欢呼声,夹杂着嘈杂热烈的乐声和鼓点。 年轻,真好。 只有那样开朗挺拔的男孩子,才配得上小瑶那样青春可人的女孩子吧。这正值芳华的菁菁校园之恋,真的很让人羡慕。 “arnold?小唐已经去开车了,你不走吗?” 直到diana的唤声响起,肖亚诺才惊觉自己已经对着秦瑶离去的方向凝视了太久。那里——分明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跟上diana的步伐。派对动物自有派对动物的去处,他很明白这一点。只是为什么,在方才那丫头转身的刹那,他的心里……会充满了浓浓的寂寞呢? 那个长发素裙的少女,仿佛自今夜起——就那样走出他的世界了。 7 两年后—— “肖公子,今天请你来不是纯吃饭的,是有正经事要问你。” 冬天刚开了个头,这座城市就迅速冷起来。宽敞明亮的唐家客厅里,中央空调嗡嗡作响,释出干燥的暖气。两名男子对桌而坐。 唐仲行正忙着把香菇和鸡翅串到竹签上去,顺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对面笑嘻嘻的男子。今天晚上这里会举行一个bbq派对,而他的爱妻秦珂正身怀六甲,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于是煮夫的责任只好由他来承担了。 肖公子耸耸肩,“你问吧。”早知道来小唐家蹭饭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得随时应付他的拷问才行。 唐仲行一掀眉,长发在眼角翻飞,“你究竟有什么毛病?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肖亚诺瞪眼。他哪有“年纪一大把”?三十有三——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黄金年龄段好不好? “还没碰上喜欢到想娶回家去的女人吧。”他随口回答,一边拿着小刷子往鸡翅和牛肉上刷黄油。 “那你和diana算是怎么回事?”小唐不以为然地挑眉。自打两年前肖公子和谭芸蕙分手后,肖公子身边就没再出现过任何疑似“女朋友”身份的女人。新来的助理一对他有意思,就立刻被他炒掉。现在,唯一与他保持不清不楚暧昧关系的,算下来也只有那名叫diana的妩媚女子了。 “没怎么回事,她是她,我是我。”继续对着烤肉刷刷刷。 “少来了。”小唐白他一眼,“我经常看到你们出双入对。” “那是工作关系,ok?”懒得理这八卦男人,肖亚诺干脆站起身来,到厨房里寻觅新的食材。 要说这两年,他自认过得非常不错,努力工作、升职、赚钱;大多数男人到不惑之年都未必能积累的财富,他已经提前赚足了。在感情方面,他依旧没有放太多心思;偶有女性下属向他投怀送抱,他都敬谢不敏、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原因无他,实在是被当初谭芸蕙的釜底抽薪给吓怕了,不敢再去招惹窝边草。 也许是年龄渐长的关系,肖亚诺觉得如今的自己已不再像当年那么浮躁;旧情人diana依旧未婚,身边男友走马灯似的换,他看在眼里,一笑而过,不再放在心上。 至于为什么不结婚——也许真的是缘分未到吧?在他心里,早就没有任何女人的影子了。即使偶尔在夜里,会想起某年某月曾有一个女孩把脸埋进枕头嗲声嗲气地向他告白,但那样的回忆——也仅仅出于是对青春的一种眷恋而已吧? 肖亚诺从厨房的橱柜里端出一盆熟制肋排;盆子底部的油渍沾上了他的手。他刚想找条毛巾擦拭,门铃响了起来。大约是小唐快手快脚地跑去开了门,当肖亚诺手里抓着毛巾走出厨房时,第一眼就看到玄关处站着三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为首的那一个扬起头来,对他微笑—— “肖大哥!” 肖亚诺眯起了眼——面前是个漂亮女孩,棕色长发,发梢微卷;面孔白皙,眼睑上闪着淡淡柔光。她身穿一件奶油色套头毛衣,红棕格子短裙,麂皮筒靴,看上去时尚又俏丽。 记忆中当年那个总穿着娃娃衫的红脸蛋小丫头,果然是长大了呵。 他站在原地,为这份陌生的美丽而怔忡了片刻,然后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迎向她,“小瑶,好久不见哦。”一如当年那样,爱怜地拍拍她的头。 秦瑶点点头,“是啊,听说肖大哥升职了呢,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庆祝一下。”她笑得非常开朗,当初的羞赧已半点不复见了。 毕竟两年的时间可以极大地改变一个人,连他都快要老了,小瑶当然也成熟了许多。当年的那场清涩单恋,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而那个半真半假的“三年之约”,又有谁还放在心上?像小瑶这么可爱的女生,怕是早就名花有主了吧?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弯。有意思的是,他虽然没有刻意去守约,却至今没结婚。如此想来,自己也算个言出必行的人了。 他自嘲地撇唇,连忙把小瑶带来的两位客人让进客厅。那年轻俊朗的男孩是他曾见过的;另有一个戴眼镜的帅气女孩,想必也是他们话剧社的成员了。 “你们先坐一会儿。等我们家太后睡醒了,就可以开席了。”唐仲行笑着说。“太后”当然是指怀了宝宝的秦珂。 “我也来帮忙准备烤肉,这样会快一点。”林文娅自告奋勇地接过竹签和烤肉就操作起来。 “先去洗了手才可以碰吃的,林粗暴。”舒阳伸手打了她一下。 她立刻哇哇大叫:“你很烦呐!” 秦瑶坐进一旁的宽大沙发里,笑看这对冤家斗嘴。眼角不期然瞥见倚在门框上的高大身影,她心跳顿时紊乱了半拍。肖大哥……还是一点都没变呵。仿佛永远都不会老似的,三十三岁的人了,眼睛里仍然闪着如少年一般的淘气光芒;眼角的淡淡纹路,唇角的微微弧度,只是更彰显了他的男性魅力而已。 记得当时,她曾经那样痴傻地单恋着他呀……每天写日记记录他的一举一动,还自不量力地向他表白,徒惹笑话……想到这里,脸颊泛起了淡淡红潮。不知道那本日记本……现在还留着吗? 在升上大二以后,她开始接手话剧社的日常管理事务,大三时升任了副社长的职位。课余时间被占得满满的,写日记的那份闲情,久而久之也就抛下了。只是那种羞涩又寂寞的心情呵……现在回想起来依旧鲜明。 两年的校园生活让她成长了不少,性格变得更加活泼开朗,人也漂亮了;但在面对肖亚诺的时候,心头仍是会酥软起来,不自觉地就陷入那些羞涩情绪之中。 原来她对他的单恋,比她所想的——要更加悠长一些呢。人长大了,心情却历久弥新。也许,这就是单恋的好处了?没有开始过的爱情,注定更让人难以割舍。 小手偷偷地伸进毛衣袖口,轻抚着手腕上的温凉水晶链子。这链子是大一那年肖亚诺送她的入学礼物,她很喜欢,倍加珍惜地一直戴到今天。尽管阿娅一口咬定这是某个男人给她的定情信物,但一向羞涩的她这回却没有争辩也没有澄清,自顾自地戴着,任别人误会着。 因为在她心里,那个约定——始终是约定呵。 两年了,他没有结婚,甚至没有新的恋情发生,那她是不是可以进一步大胆假设:无论出于主观或是客观,他——也许真的可以等她三年呢? 再度望了一眼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秦瑶的心都融了。还是……很喜欢他。两年前她的爱恋曾让他错愕不已;那么两年后的今天,就让她——再给他一个惊喜吧。 这天晚上,唐家客厅里气氛温馨活跃,bbq派对举行得如火如荼。 怀了六个月身孕的秦珂挺着大肚子派发烤肉,她手脚已变得有些不灵活,唐仲行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善后。 席间,舒阳和林文娅一刻不停地吵架,其他人于是优哉游哉地坐下来看笑话。肖亚诺负责控制烤炉的温度,在厨房和餐厅之间跑来跑去。几次听到他们几个年轻人仰头大笑,他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就乐得沉默了。 想当初,他是朋友圈里公认的耍宝一族,可是现在每每在人多的场合,他却总是听得多些,说得少些。是成熟了,还是老了? “我们家小瑶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男生追,对不对?”秦珂很为自己的妹妹自豪,手里挥舞着鸡翅说得眉飞色舞。 “姐!”秦瑶尴尬地叫了一声。 林文娅却很热衷于这个话题,立刻响应:“还好啦,大家都知道小瑶已经名花有主了,很少有男生会自己送上来自讨没趣啦!” “林粗暴!”舒阳红着脸吼她。就知道这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原来自从秦瑶加入话剧社以后,接连着和舒阳搭档演了两回情侣,由于外形和气质都很般配,在校园内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于是很快就有这样那样的绯闻浮出水面,说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校园八卦新闻甚至封他们为话剧社的金童玉女。这样一来,不少对秦瑶有意的男生也只得望洋兴叹了,毕竟谁的条件能好过“广告王子”舒阳呢? 对于这些绯闻,舒阳一直很介意,秦瑶倒是听得习惯了。她伸手抚了抚阿娅的手背,笑道:“其实,应该说是我阻了舒阳学长的桃花运呢。” 席上的三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们学校喜欢舒阳学长的女生很多哦,不过她们都以为我是舒阳的女朋友,所以都不敢来追他了。说起来,我还欠舒阳学长一个女朋友呢。以后他如果遇上喜欢的女生,我一定要快快退出成全他们才行!”秦瑶表情郑重地解释完毕,姐姐秦珂立刻不给面子地打了一个哈欠,真是小儿科的爱情。 林文娅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尴尬。不知道小瑶是真的单纯还是话里有话,反正她听了这话……总觉得很心虚。 肖亚诺手里转着酒杯,神情莫讳如深:这些爱来爱去的校园恋情纠葛,他听得不是特别明白;唯一入了耳的,是那一句“我还欠舒阳学长一个女朋友”。想来,这对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正朝明朗的方向发展而去吧? 也对,小瑶和这个名叫舒阳的帅气大男孩实在很相配呢。而舒阳分明也是喜欢小瑶的,从他眼眸深处的那抹赧然就可以看出来。 肖亚诺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想,小瑶当年答应他的,她已经做到了。好好念书,参加社团,多交朋友,还有那最重要的一点——找一个好男孩,谈一场清纯无杂质的校园之恋。现在,他再也不必担心她的大学生活会经营得不够好,是不是?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欣慰地扬起一个笑容。可是嘴角扬了起来,笑容却挤不出来。胸口浮上陌生的窒闷感,令他原本怡然自得的神情——蓦然变得僵硬而苦涩。 他看了桌对面的秦瑶一眼。她正持着刀叉,把肉片从一条肋排上一片一片切下来分发给大家。她一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立刻抿嘴笑了。脸蛋红红的,眼神闪亮。 她把一个装着肉片的小盘子递向他,“肖大哥,尝尝看,这一炉是我烤的哦,黑胡椒的味道很香。”说着一把银叉挥到他唇边,叉子上油汪汪的烤肉片对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肖亚诺瞪着那把银叉,这是小瑶刚才用来叉肉吃的,现在又递到他嘴边,恐怕……不合适吧?他并不是嫌她用过的叉子不卫生,只是——这样会不会很像是在间接接吻? 他们俩只是像兄妹一样的朋友关系,这样的亲昵似乎不妥,应该要避嫌吧? 肖亚诺蓦然甩头,挥开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在瞎担心什么?又在心虚什么?对她笑了笑,然后用手把那片烤肉从叉子扯下来,嗅了嗅,放进嘴里,“嗯,很好吃。” 身边迅速扔过来两个嘲讽的大白眼——唐氏夫妇有志一同地双手环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笨拙的举动。 肖亚诺突然觉得很想去死。他低下头,瞪着餐盘里残余的烤肉,心乱如麻。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晚饭过后,秦珂的肚子突然出了一点小状况。她声称感觉到胃里面有东西在蠕动,于是开始发狂地哇哇大叫起来。唐仲行忧心地陪她在沙发上坐了十分钟,见爱妻眉头依旧紧皱,他也坐不住了,“我们去医院。”扔下简短五个字后,立即站起身找钥匙。 “姐夫,我也去!”秦瑶急匆匆地从厨房里跑出来。虽然知道她这个姐姐一向很喜欢大惊小怪,可她肚子里有个宝宝呢,真令人担心! “不,你留下,家里还有客人。”唐仲行手脚利落地为秦珂披上大衣和围巾,将她扶出门口。抬眼一望,秦瑶的两个同学仍旧在冷得冻死人的露台上并肩站着,你一言我一语地不知在争辩什么,对客厅里的状况毫无所觉。 他没辙地叹了口气,“小瑶,顾好你的朋友,我不希望我不在家的时候这里发生什么暴力事件。”他看见林文娅的双手几乎要掐住舒阳的脖子了。这两个人,可不可以偶尔不打架? “可是——”秦瑶还要说什么,唐仲行已经关门离开。她呆呆地站在玄关,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肖亚诺从洗手间里出来,第一眼就看到秦瑶杵在玄关发愣。他走上前去,一手搭住她肩头,“怎么了?” “姐姐肚子不舒服,姐夫送她去医院了。”秦瑶回过头来,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没事的。”肖亚诺牵她到沙发上坐下,安抚道:“只要有你姐夫在,就一切都没问题。”他很相信小唐在关键时刻的冷静。 “我知道。”秦瑶点头,“姐夫是值得信任的男人呢,我一直很庆幸他和姐姐找到了彼此。” “嗯。”肖亚诺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他在沙发上伸展长腿,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个客厅有些空旷。人都到哪儿去了? 一转头,看见舒阳和林文娅待在露台上,室内空调的嗡嗡声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怪不得这安静的客厅里只有他和小瑶两个人呢。感觉……突然有点怪怪的。 若是在以前小瑶还单恋着他的时候,那情景一定非常尴尬。因为小瑶会红着脸好长好长时间都不说话,而他则会没话找话说来活跃气氛……肖亚诺想到这里,突然尴尬地一咧嘴,因为他发现,现在客厅里的气氛也不比以前好到哪里去,他和秦瑶已经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过话了。于是他决定重新扮演当初活跃气氛的角色。 眉一挑,他提出话题:“小瑶,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吧?想好将来要做什么了没有?”问完后他发现,他是真心想知道她的未来。 “我啊……”秦瑶咬着下唇思索,“应该会和姐姐一样,从事文字创作方面的工作吧。” “那很好。”肖亚诺点点头,片刻后,又莫名其妙地重复一遍,“那很好。” 好奇怪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小丫头面前讲话会不自然了?当小瑶用那晶晶亮的眼眸盯着他看时,他竟会觉得心跳一阵紊乱?真是……从未遇过的棘手状况!舔了舔突然干燥起来的唇,他茫然不解。 这时秦瑶反问:“肖大哥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他一愣,回过神来,“没有,顺其自然吧。” “那……没想过要结婚吗?”虽然语气已经尽量控制得自然,但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秦瑶的脸颊仍是不可避免地涨红了。这话里的刺探意味——好明显,看来在他面前,她永远也学不会“镇定”两个字怎么写。 肖亚诺一怔。这丫头是忘性太大或是干脆就不在乎?竟然用这样平稳淡定的口吻问他打不打算结婚?要知道当初,可是她央求他不要在她大学毕业之前结婚的啊!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哑然失笑;与此同时,心中又晕开浅浅失望的感觉。那个约定,她……忘了呵。 “最近比较没有女人缘。”压下心中怅然,肖亚诺半开玩笑地耸耸肩,“所以结婚暂时不会提上议事日程咯。” 心头浮上狂喜,秦瑶猛然喘一口气,站起身来,“我……我要回房间一下下!冬天到了,我想找些厚衣服带回寝室去,我、我去整理!”她怕她再不走,绯红的脸蛋和狂乱的心跳就会出卖她。 “小瑶?”看她像只兔子似的跳起来,慌慌张张地钻回自己的卧室里去,肖亚诺不禁拧起眉:她讨厌这个话题吗? 他吁了口气,怪不得人家说三岁就是一条代沟。照这么说,他和小瑶之间几乎要隔着四条代沟了。 想来想去,还是那个叫舒阳的少年和小瑶比较般配吧——年龄相貌性格学历都相当,所谓的“金童玉女”,就是这样了。而他这把老骨头,还是不要跟着瞎掺和的好。 虽说心里,不是没有过片刻的悸动的…… 肖亚诺摇了摇头,把脸转向露台的方向——窗外那一对冤家依旧在吵架。隔着厚厚的窗玻璃,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依稀看得出林文娅的脸色非常难看,说着说着,居然扬起手朝舒阳脸上挥去。 不是吧?!聊天聊到要打架的地步?肖亚诺从沙发上站起来,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劝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令他惊诧至极的一幕—— 舒阳一把攫住林文娅的手臂,将她扯入自己怀中,然后他低下头,重重地、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肖亚诺的下巴掉了下来。 8 “这是怎么回事?!” 蕴含着怒气的嗓音霍然响起,露台上接吻的男女立即分开。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他们与肖亚诺一样震惊。 然而肖亚诺此刻的心情决不只是单纯的震惊而已,他还很生气!实在没有想到看起来老实正直的舒阳会是这种人,明明和小瑶在交往,却又去招惹别的女生! “可以解释一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寒着脸质问。 “我……我喝醉了,一时冲动,对不起。”舒阳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垂着头,不敢看肖亚诺,更没脸面对林文娅。 “喝醉?”肖亚诺眼神锐利地挑眉,“这种借口很烂。你这么做——究竟将小瑶置于何地?”原来好相貌的男孩终究不可靠,都会利用自己的优秀条件招蜂引蝶。 这种事情,他当年未必就没有做过,可是现在看到舒阳这么做,他直觉地替秦瑶感到怒不可遏了起来。小瑶那么单纯美好,没人有资格肆意伤害她的感情! “你是男人吧?是男人就要敢做敢当,我希望你现在就进去,跟小瑶把一切事情解释清楚,向她道歉。”肖亚诺说着,手往客厅里一指。 “我……”舒阳羞愧得说不出话来;而林文娅此刻的表情——在片刻的狂怒之后,已恢复成如死水一般的绝望寂静。 肖亚诺吐出一口长气,却没能纾解胸中的郁结。他烦躁地以手梳过额发,“以我的身份就只能说这么多了。舒阳,你好自为之。”该死的刚才他到底在想什么?小瑶和这个男孩很相配?!配个鬼! 他愤愤地转身,实在不想对着舒阳那没种的怯懦表情;然而双脚刚踏出露台,身后传来男孩吞吞吐吐的声音—— “我、我知道自己做了禽兽不如的傻事,我不该对林粗暴、不、对阿娅那样,可是……”他看了脸色臭臭的肖亚诺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道出,“可是我和小瑶并没在交往。以前我是喜欢过她,可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肖亚诺身形猛然一僵。 什么?!小瑶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个事实令他惊讶得顿时失去了自制!他霍然转身,一把攫住舒阳的肩头,沉声问道:“小瑶她——现在和谁在交往?” “我也不是很清楚。”舒阳摇摇头,“我只知道那个男生送了小瑶一条挺珍贵的水晶链子,小瑶每天戴着,从来不摘。我曾经问过她那是不是她男朋友送的,她没否认。”说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他确实是很喜欢小瑶的,也为了她有男朋友的事实而郁闷消沉过,可是现在……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站在离自己三步之外的林文娅。刚才的那一刻,他为什么……竟会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呢? 林文娅别开头,刻意闪避他的目光;头顶高悬的露台灯照射着她,灯光下的她脸色苍白。 而肖亚诺听了舒阳的话,则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水晶手链? 是的,他当然不会忘记那条水晶手链——因为那是他送的。只是,小瑶为什么要对人说那是来自她男朋友的定情信物? 原来在她心目中的他——竟然是以“那种”身份存在的吗?难道说,在两年后的今天,她依旧对他…… 心头瞬间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中好似还夹杂着别的什么。肖亚诺蓦地闭上眼,用手按压自己突然鼓噪起来的太阳穴。 他正在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他想,他迫切需要和小瑶谈一谈。 气氛温馨的粉色调少女卧室里,床头灯散发着柔和光辉,将原本是粉红色的窗帘照成了橘红色。 秦瑶跪坐在地毯上整理冬天的衣物。她把两件厚毛衫和一件厚绒外套折叠起来,塞入自己的小箱子里。毛衣和外套的颜色都是粉嫩嫩的,手感柔软。她抓起那件鹅黄色的棉绒外套抖了抖;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她脚边。 她一愣,然后惊讶地瞠圆了眼睛!是……那本日记本! 粉色绒制外皮,封面上造型奇怪的卡通图案——当年的她似乎就喜欢这种玩意呢。 秦瑶轻轻笑了,将日记本拾起放到膝盖上,翻开扉页,看见上面留有自己的娟秀字迹:单恋,像守着一盆老也不开的花,像观看一部别人主演的电影。我不是主角,可是——我爱他。 好矫情的文字呵……她再度失笑了。心里,却也因为当初的痴傻执着而泛起了浅浅的感动。她索性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着,读那些过往情怀、那些心绪点滴。 她读到在话剧公演结束的那天晚上,她在本子里写了一大串骂人的话——因为当时,她真的很气diana破坏了她的梦想,与她喜欢的肖大哥那么亲昵;接着,她又读到大二那年,第一次有男生正式宣布追求她,她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还把那条水晶手链秀给那个男生看……读到后来,她简直要笑得趴在地上。两年前的自己真可爱啊。 这时,门板上传来几声轻敲。秦瑶连忙站起身来,“门没关。” 门被推开了。肖亚诺高大的身形杵在门口,面上的笑容有些局促,“小瑶,可以和你谈谈吗?” “可以啊。”她展开笑容迎向他,顺带把那本日记本用拖鞋“嗖”的一下扫到床底。 她在小床上坐下来。肖亚诺看着她含笑的单纯表情,想了想,决定还是坐到离床最远的角落里——窗台。他坐下来,轻咳一声,“小瑶,我想有件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下。”然后他说出舒阳和林文娅在露台接吻的事,秦瑶听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是阿娅和舒阳学长呢!”太令人意外了!这两人一向是冤家对头啊,怎会突然就…… 肖亚诺谨慎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欣慰的是,在那里他没有找到悲伤的神色,“这件事——你怎么看?”他挑眉。 秦瑶沉吟了片刻,道:“既然这是学长和阿娅之间的问题,我想,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俩能把事情处理好,毕竟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交恶。” 就这样?肖亚诺有些诧异。这丫头确实是长大了,说话变得更理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才是正题,“后来舒阳告诉我,说你和他并没有在交往。是这样吗?” “本来……就是啊。”她的脸开始有些红了。他要说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你不交男朋友的原因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肖亚诺直勾勾地盯住她的面部表情变化。 秦瑶突然紧张起来,咽下一口唾沫。她想,她隐约知道这场谈话的重点是什么了,“我……好像是有那么说过,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她低下头。 肖亚诺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端坐的床前,蹲下身子,直视她黑色弹珠一般的大眼睛,“小瑶,你拒绝所有男生的追求,究竟是为什么?真的不想谈恋爱吗?”他语气平静地问。 “我……”秦瑶扁扁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是不想谈恋爱;只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不想要她啊…… 肖亚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伸手拉过她的手腕,一把撸高毛衣袖口——璀璨晶亮的手链露了出来。 秦瑶的脸颊蓦然红透。被他发现了! 这时,耳边响起他一字一顿的诘问:“小瑶,你直到现在——还是喜欢我吗?” “……”她羞窘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很想大叫:喜欢!一直都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一直都那么棒,一直对她那么好,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戒掉对他的爱恋呢?她没有理由那样做啊! 而肖亚诺此时却显得很冷静。秦瑶虽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是她此刻的羞赧和沉默已经给了答案。 知道这丫头喜欢他,他心里——不是不高兴的;因为对这丫头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向着他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了。他无法否认,继diana之后,他恐怕又对某个女人动了真心了。而让他害怕承认的是——那个女人就是一直被他当作小妹妹看待的秦瑶! 然而秦瑶终究是秦瑶——她是小唐的妻妹,比他小十一岁,大学未毕业,清纯无瑕得像一张白纸。这样的一个她——他怎么敢去爱?怎么能去爱? “小瑶,你听我说。”肖亚诺握住她的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三十三岁了,应该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子,肖大哥很喜欢你,也一直希望你能有更美好的未来。当初我是说过,如果等你毕了业我还没有结婚的话,我们就交往看看。可是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你拒绝其他人的追求,只等着我来实践那个约定。你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说不定以后哪天就会遇上很好的男孩子呢?所以——不要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小瑶,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说完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此刻心里泛滥的酸楚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好事——一件正确的事。以往面对感情,他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大方得……简直不像他了。 肖亚诺说完了,秦瑶也沉默了。他的一番说辞令她沮丧得接不上话去。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他给了她一个与当初相同的答案。真是……叫人生气也叫人无力。 说来说去还不都一样吗?她太小,他太老,他们之间差距过大,所以没有任何可能!既然如此,他当初又为什么要提出那个“三年之约”来呢?给了她希望,让她傻乎乎地抱着这个希望等了两年,现在又亲手毁坏她的希望——难道这就是他的伟大、他的谦让? “说了这么多,肖大哥……其实还是不喜欢我吧?”秦瑶蓦地抬眼,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可是她硬是忍住了,没有在他面前哭,“如果……真的很喜欢我的话,如果……真的喜欢到无法控制的程度的话,你才不会对我说这种话!我……一点也不优秀,也没有更高的奢望,这两年来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让肖大哥喜欢我而已!这一点——难道就真的这么难实现吗?” “小瑶,我并不是……”肖亚诺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才好,将手指伸至她颊边,心疼地揩去她的泪水。成人的感情世界,终究有太多现实考量;他怎能冲动到抛弃一切顾虑拥她在怀中呢? 他不能那么做的。他虽然从来不是一个多好的男人,但他知道相爱的底线在哪里。 她太年轻,以后一定会后悔。 “肖大哥,我……”秦瑶吸吸鼻子,努力把挂到唇边的鼻涕吸了回去,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地说,“我的要求不多,你就再等我一年,看看能不能喜欢上我,好不好?我会努力的!” “别说这种傻话,小瑶——”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撞回了嘴里,因为秦瑶小小的身子扑了过来,柔软的触感袭入他的胸怀。他一愕,然后发现她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身,湿润的嘴唇也狠命地吻住了他的。 肖亚诺呆住了。一时没想到要推开她,也推不开她。她抱他抱得那样紧;过去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有那么巨大的力量。还有她的吻,带着近乎疯狂的热情席卷了他的理智,那柔软的两片唇瓣不顾一切地要与他纠缠,辗转吸吮间,逐渐激起酥麻的热浪…… “小瑶,别——”他试图停止这荒谬的一切,她可是小唐的妹妹啊!然而嘴唇才一张开,她就更加深入进逼。吻着他,咬着他,无论如何,不肯放开。 她是单纯的女生,根本不懂接吻的技巧,可是这一刻,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这是她单恋了那么久的男子,两次淡淡笑着拒绝了她的爱意的男子。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推开她;也许今天过后,她会恨死自己的恬不知耻;可是……她只要现在这一刻的交会而已啊! 好喜欢,好喜欢他……她吻着他,在他怀中汩汩地流下眼泪;这份没有回应的单恋,已让她寂寞得太久了,委屈得太久了…… 肖亚诺轻轻叹息一声,两手伸出,回抱住她娇软的身驱。这个小小女孩,已将他逼得没有退路了…… 恍惚中,他发现自己竟开始回应她的吻。他觉得自己很卑鄙很肮脏,居然对天使一般的小瑶做出这种事!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唇舌与她纠缠,像怀中捧着珍宝那般怜惜地、宠爱地对待她。 逐渐忘情,逐渐抛掉所有理智…… “天哪,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高八度的女声尖叫自门口的方向响起。肖亚诺一把推开秦瑶,两人微喘地转过头一看—— 秦珂和唐仲行并肩站在卧室门口,而他们脸上的表情——震惊得好似要当场昏死过去一样。 静。 唐家客厅内,灯光大亮,难堪的静默主宰了一切。 肖亚诺和秦瑶并排坐在宽大真皮沙发上,谁都没有说话;面前有两个不停打转的大陀螺——他们是唐仲行和秦珂。他们俩已经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脸色惨白,表情犹如吞吃了一千只苍蝇那样恐怖。 秦珂抱着隆起的肚子默默哀叹:拜肖公子和她的亲妹妹所赐,肚里的小孩只怕要吓得早产。 “你你你!”她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尖尖的指甲戳向肖公子的鼻子,吼叫:“你竟敢染指我妹妹!” “秦珂,别那么激动。”唐仲行伸手按住爱妻的肩头,“先坐下来再说。” “我怎么能不激动?他非礼我妹妹耶!”秦珂对自己的老公也照吼不误。 肖亚诺苦笑着皱起眉。染指,非礼,用词一个比一个严重。可是,他能说什么呢? 他看向相对冷静一些的小唐,“可以听我的解释吗?” 小唐冷脸对他,轻哼一声:“你倒说说看。” 肖亚诺深吸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打算隐瞒自己对小瑶的感情了。被小瑶的家人看见他们在亲吻,他无论如何是要负起这个责任来的。更何况,他本就喜欢她,不是吗? 但在那之前,他先要确定小唐对这件事的接受度有多少,“如果我说——”他以诚恳严正的神情望向小唐,“我和小瑶彼此喜欢,想要认真地交往,这样的解释——你们能接受吗?” 身边沉默的秦瑶立时倒抽一口气。他……说什么?他喜欢她?他真的亲口说了喜欢她? 她惊讶地转过头,对上肖亚诺闪着温柔光芒的双眸。他看着她,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被他握住了,牢牢地包裹在他掌心里,感觉温暖。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喜欢她啊!秦瑶蓦然惊觉这样一个事实;然后,狂喜的感受袭上心头,她嘴一瘪,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好感动……到了这一刻,别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她唯一在意的就是——长久以来的梦想成真了,他终于喜欢上她了啊! 可是那厢,秦珂却发狂了—— “你说什么?!”她狠狠瞪住肖亚诺,“你喜欢小瑶,小瑶也喜欢你?!这不可能!”他们俩年纪差这么多,根本没任何交集,小瑶是疯了吗? 唐仲行的脸色也很沉重,“肖公子,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可是现在——”他吐出一口气,“我真的有点想揍你。”在他看来,小瑶年轻单纯,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一定是肖公子口甜舌滑迷惑了她。 肖亚诺叹了口气,“很抱歉必须以这种方式让你们得知……我们之间的事。刚才,我确实是一时冲动……有些过火了,我真的很惭愧,也对小瑶感到抱歉。”几句话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唐仲行听得脸色铁青,“什么叫‘一时冲动’?什么叫‘过火了’?在今天以前,你还对小瑶做过什么?”他开始考虑要杀人了。 肖亚诺摸摸鼻子,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他什么也没做过啊! 不过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小唐心目中的形象有多么的……不正面,所以——也怨不得兄弟质疑他的节操了。 “拉过手算不算?”他试图开玩笑来缓和气氛。 然而那对神经紧张的夫妻立刻怒叫了起来:“什么?你碰过她的手?!” 肖亚诺还未开口,秦珂眼尖地发现此刻他们俩在她眼皮底下依旧手牵着手,她立即血压飚高,冲上去扑打,“放开!不准拉手!” “姐,好痛耶!”秦瑶痛叫着抽回手。 “你还好吧?”肖亚诺关切地看向身边的人儿。 “她很好!”秦珂抢着回答。 “姐,你可不可以让我先说句——” “你!坐到旁边去!” “请问,我们能不能冷静地谈——” “你!离她远一点!” 一时之间,客厅里有三个人抢着说话,三道声音此起彼伏,叽叽喳喳愈演愈烈。唐仲行环着肩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因为他的额头越来越疼,脑袋越涨越大。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妻妹,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三管齐下,他简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好乱……真是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的乱!他不确定自己的理智还可以维持多久…… “停!”突然一声暴喝插入三道嗓音之间,终结了客厅内的吵嚷状况。 三人一齐收声,转头瞪着终于发怒的小唐—— 唐仲行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的其余三人。这样闹下去,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因此他决定,一家之主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了。 “秦珂,你先坐下来,站太久对宝宝不好。”他瞥了一眼怀孕的老婆,口气很严正,后者立刻乖乖入座。 “肖公子——”他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抬起手腕扬了扬,秀出上头的手表,“大约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去外面谈。” 肖亚诺回视小唐半晌,郑重地点了下头。尽管他很明白,“去外面谈”就意味着“被扁不准还手”。 唐仲行呼出一口气,很好,两个解决了,现在轮到最重要的那一个—— “小瑶,现在我要你照实说,你和肖公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的确,这才是最关键、最值得讨论的问题。 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秦瑶有些胆怯地吞了吞口水,反复深呼吸数次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我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秦珂立即倒抽一口冷气。小瑶果真是疯了! “那你有没有意识到,他足足比你大了十一岁?”唐仲行挑起浓眉,表情严肃。 “我不在乎。”秦瑶的脸色有些发白,可是语气非常坚定,“姐夫,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会对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负责。不管结局怎样,我……都不会后悔的。”说完后,她缓缓转头,望向被姐姐秦珂远远隔开的肖亚诺。他也正回望着她,黑眼睛里的那抹认真坚定告诉她:她的决定不会有错。 他们彼此喜欢,就应该在一起,其他的一千个理由,都不成其为理由。 唐仲行沉默了。说实话,他鲜少看见小瑶有这么认真的时刻。而肖公子——看他望着小瑶的那种眼神,深情而诚挚,应该是可以令人放心的吧。 既然两位当事人的心意已决,他这个局外人又好说些什么呢? 他看向自己的爱妻,努了努嘴,“我觉得,可以让他们一起试试看。” “可是,肖公子他……”秦珂还是不放心。她太了解肖公子的过去了,这男人原本是个情种,让自己天真纯良的妹妹和他在一起,实在是个太过冒险的赌注。 收到妻子眼中的担心,小唐将脸转向肖亚诺,“你应该知道,如果要和小瑶在一起……”就不该再和任何其他女人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肖亚诺读懂他未出口的话语,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两年来在他心里,别的女人的影子早已渐渐淡了去;而小瑶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太纯真太珍贵的宝贝,他怕只怕自己配不上她的年轻美好,是以从来不敢允许自己对她妄想。如今,她那样坚定地说喜欢他,说想和他在一起。有了这样的宝贝在怀,他还奢求什么呢? 他看向沙发上缩着的小小人儿,看她对他轻笑,眼神羞涩却闪烁着醉人情意。他看着看着,整颗心都融了。今天才发现,原来她那看似幼稚、不值一提的单恋,是他所遇过最好的爱情。 “既然如此,我这边没有问题了。”唐仲行摊了摊手,示意他和肖公子之间的敌对状态解除。不过——“你要发誓好好对她, 不然就算是兄弟, 我也会随时翻脸的。 ” “嗯,我保证。”肖亚诺说完了这句,见小唐眼神依旧充满怀疑,他叹了口气,竖起四根手指,“好吧,我指天发誓会好好对待她,用心珍惜她,永远都不会让她哭。我们约会,你甚至可以来旁听,这下总行了吧?”真是任重道远的恋爱哪。 唐仲行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看来肖公子这家伙还算上道。他上前拍了拍老友,道:“也许哪一天,我们俩真的会成为亲戚也说不定——”爱上同一对姐妹,谁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等等!我还有问题!”唐仲行话音刚落,唐夫人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盯住肖亚诺,“我对你的人品还是持怀疑态度,所以在小瑶大学毕业之前,你不准碰她一根汗毛!你知道我在讲什么!” 肖亚诺一怔,然后好笑地点点头,“这我可以做到。”眼角瞥见小瑶的脸已经烧红了。秦珂这个当姐姐的,还真的什么都敢说。 “接吻也不行!”秦珂继续追加条件。 他想了一下,再度点头,“可以。” “拉手也不行!” “这——”他愕然。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吧? “姐!”秦瑶低叫着抗议,脸蛋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秦珂霍然回头瞪住妹妹,双眼喷火,“现在是怎样?你有了男人就不要听姐姐的话了是吗?你看我和你姐夫,结婚三年才怀上宝宝;我可不像你,才刚交了男朋友就想着要怎样怎样……” “秦珂。"唐仲行尴尬地咳了几声,阻止爱妻继续往下说。结婚三年才怀孕,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吧? “好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们继续瞎扯这些有的没有的吧。”受不了这对夫妻的肉麻话题,肖亚诺高举双手站起身来往外走。 “我送你!”秦瑶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不顾姐姐横扫过来的杀人眼光,快步追到玄关处,小手偷偷牵住肖亚诺的衣角,一脸的留恋之色。现在就要走了吗?他才刚说过喜欢她,他们还没能互相诉一诉衷肠呢…… “外面冷,快进去吧。改天打电话给你。”肖亚诺看着她微红的脸蛋,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柔顺微卷的头发。 然而手指停留在她发梢上不到三秒钟,客厅里的秦珂立刻叫起来:“啊哈!犯规!警告一次!” 肖亚诺没辙地松开手。看来未来的这一年间,他和小瑶的交往——将会是纯柏拉图式恋爱的典范了。毕竟,“三年之约”始终是“三年之约”呵,“约定”时限未到以前,他可都要规规矩矩的了。 “那……肖大哥路上要小心。”秦瑶依依不舍地仰头凝睇他,双眸水汪汪的,含着三分失落七分依恋,一点一点杀死他的理智。 肖亚诺叹了口气,这种眼神……真的会把他逼疯。他小心地看了看屋内,突然躬身,捧起秦瑶的小脸,在她酡红的颊边快速印下一吻, 然后哑声道: “快进去吧, 乖。 ” “哦。”她点头应了声,脚步却不肯移动。 “小瑶!”他加重语气警告,然而一个没留神间,她就蓦地跳了起来,双臂用力绕上他的颈项,结结实实地搂住了他,湿润微热的唇瓣——也顺势吻住了他。 双唇相触,肖亚诺决定放弃挣扎了。他捧住她的脸,温柔地回吻她,双手深入她发中——直到数秒钟后,一只拖鞋从客厅里飞出来,快准狠地砸中他的脚踝,伴随着秦珂的追命吼声:“肖公子,放开我妹妹!” 玄关处的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呆愣片刻,无奈地相视而笑了。 尾声 一年后 清爽明朗的六月天,早晨八点。 有些零乱的宽敞男性卧室中,杂志衣物堆了满地。大床上横躺着一名男子,正揽着棉被合眼沉睡。他长得很好看——虽然长睫毛遮住了那本该是勾魂的眼眸,黑发卷曲凌乱如鸟窝;下巴上昨夜初生的胡碴浅浅泛着青色,为他平添几分男性的粗旷魅力。 帅哥夏睡图——很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面;尽管片刻后,那震耳欲聋的门铃声就破坏了这静止的美感。 “铃……” “该死的,谁啊……”肖公子在大床上拥被哀号。今天是周末哎,一大清早就扰人清梦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铃……”门铃声继续大作,并且迅速转为急促的短音,“铃!铃!铃!”仿佛不把他吵醒就誓不罢休似的。 肖亚诺霍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凶狠地瞪住门板。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杀人。 “铃!铃!铃!” “来了来了来了!”他不耐烦地喊着,穿衣服下床。趿着拖鞋冲到门口,把房门用力拉开—— 出乎意料地,一个绿色的邮寄包裹递到他鼻子底下,邮递员公式化的声音同时响起:“你是肖亚诺肖先生吧?这份东西请你签收一下。” 特快专递?肖亚诺皱了皱眉,在半梦半醒中抓起笔潦草签下自己的名字,捧了包裹回屋,坐入沙发中研究。 这是什么东西?谁寄来的?他瞪着这个包裹看了半晌,在险些又睡过去的前一秒钟,终于一鼓作气拿起剪刀为它拆封。 几层厚厚的绿色包装纸被撕开以后,特快专递终于依稀露出真容。肖亚诺有些疑惑地从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盒子里捞出两个信封,一个红一个白。 他把那个红信封打开,顿时明白一切:那是一张结婚请柬,新娘的名字是——谭芸蕙。而另一个白信封里,装着三年前她从他这里拿走的信用卡副卡。 原来与谭芸蕙分手已近三年。她找到了好归宿,不再需要他的供养,所以提前把卡还他,顺便寄上喜帖,是炫耀也是了断。 肖亚诺手里捏着那两个信封,不禁摇头苦笑,他怎么忘了?这是另一个女人和他的“三年之约”呵。 上午十点整,肖亚诺准时驱车来到艺术学院。今天是秦瑶的毕业典礼,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个勤劳的邮差,今晨早早地就吵醒了他,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打点一切,为女朋友庆祝毕业。 他把车停在校园大礼堂门前的广场上,刚钻出车门,就看见穿着学士礼服的大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礼堂里走出来。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个女孩冲他挥手,“肖大哥,我在这里!” 不会吧,到了今天她还叫他“肖大哥”?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就此“转正”了呢。肖亚诺走上前去,见她娇小的身子装在黑布袋似的学士服里,忍不住打趣道:“小瑶,今天你看起来很像巫女。” 秦瑶娇笑着揽住他的胳膊,四下观望,“姐姐姐夫呢?” “他们有说过今天要来观礼吗?”肖亚诺问。 “好像没有。”秦瑶小脸微微一皱,道,“那——只好麻烦你载我回家了。” “有何不可?”他笑着摊手,当然不会傻到告诉她,是他在今早九点打电话到唐家,威逼加利诱双管齐下,终于说服小唐放弃带老婆来观礼的念头。此刻,那对夫妻应该在去买婴儿用品的路上,当然刷的是他肖亚诺的卡。 很惨是不是?刚从谭芸蕙那里收回来的那张卡,转眼间进了小唐的腰包。不过,能在亲亲女友的毕业典礼这天和她一起共度温馨浪漫的两人世界,没有旁人打扰,肖亚诺觉得这个牺牲还是相当值得的。 把黑布袋似的秦瑶塞进跑车的副驾驶座,肖亚诺发动引擎,扶着方向盘侧头笑望她,“今天你毕业,先别忙着回家,想去哪里玩?我是你的专属司机,二十四小时随时候命。” 秦瑶抿嘴一笑,他对她真的很好呢。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有别于以往少女娇羞的妩媚光芒,柔软手臂轻轻攀上肖亚诺的胳膊,顺便把脸庞也挨近了他的肩膀,她甜着声音道:“我……想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吃饭也好,看电影也好,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没关系。” 甜蜜的话语令肖亚诺胸中激荡,他腾出一只手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对她,他是没有止尽地宠爱。可以想见,以后娶了这个小了他十一岁的乖巧伶俐娃娃,他绝对会成为比小唐更严重一百倍的“妻奴”。 跑车开出校门,驶入车流汹涌的马路。第一个十字路口亮起红灯,肖亚诺停了车,耳边听着小瑶唠唠叨叨地在讲那些八卦琐事:“很奇怪呢,现在阿娅和舒阳学长几乎都不跟对方讲话了,难道一年以前犯下的一个小错误,就真的这么不可原谅吗?我是很希望他们再做回好朋友啦,就算是每天吵架斗嘴也好啊,像现在这样互相不理不睬的,我夹在中间很难做呢……” 肖亚诺望着秦瑶一张一合不停翕动的两片唇,她说了什么——并不那么重要,但那粉红色的柔软唇瓣,轻轻嚅动,吐着圆润娇软的声音字句,逐渐令他胸腔绷紧。 真是可爱的丫头…… “哎?”察觉到茶色车窗突然自动升起,车子里的光线顿时变暗,秦瑶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突然关窗? 这时,高大的身影缓缓凑近了她,低哑呢喃响在耳边:“小瑶,怎么办?我想吻你。” 秦瑶瞬时羞得面红耳赤。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别这样……我们现在在大马路上呢!”她伸手用力推阻他壮硕的胸膛,奈何肖公子的意志非常坚定,她推不开,双手反被他握住,一把拉进怀里。 秦瑶没防备地跌入他怀中,眼前一阵昏眩。刚想轻呼出声,肖亚诺温热的唇就堵了上来。 她羞死了,连忙闭上眼。之前在姐姐姐夫的严密监控下,她和肖亚诺已经好久没有过亲昵动作;而今天才是她大学毕业的第一天呀,他居然就这么等不及? 秦瑶被他温柔地、热情地吻着,在深爱男子怀中,神志逐渐陷入玫瑰色的昏茫;不知不觉地,纤细手臂缠上了他的颈项,她开始生涩地回应他的吻。看来等不及的,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啊…… “嘀嘀!嘀嘀!” 突然间,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响了起来,硬生生打断两人的亲昵。肖亚诺撑坐起身体,神情郁闷地扭头朝后车窗望出去。是谁?是谁?!大白天的偷窥他和女朋友接吻,还狂按喇叭,真的——很不道德! “嗨,肖公子!”后头那辆的银灰色轿车的车主摇下车窗,笑嘻嘻冲他挥手,还明知故问,“和女朋友在享受二人世界哦?” “小唐!”总有一天,肖亚诺真的会被这个损友气到吐血身亡。 看来,他的这段柏拉图式恋爱,将会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咯! —全文完— 后记——关于单恋 终于下决心写了这个关于“单恋”的故事。 在电脑上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刹那,整个人放松下来,手心却微微汗湿。忍不住会有这样的痴傻念头:完成这个故事的过程,也像是经历了一次单恋。我爱这个题材,可是它不爱我。我为它努力付出、劳心费神,可是它不肯回报我的爱,故事的走向与我的期望相去甚远。于是我生气了,不再爱它;然而灵感却在某一天再度眷顾,让我一定要写完它,和它做个了断。 就这样,在我疯疯癫癫的坚持之下,有了《单恋太寂寞》的故事。 《单恋太寂寞》是《匹诺曹走开》的姐妹篇;两个故事中的女主角也是一对姐妹。说是“单恋”,到了最后,当然还是以“相爱”作为终结。 我总是愿意这样相信:有的时候,单恋比相爱更快乐。没有机会真正开始的爱情,便不会有伤害。没有牵过手,分手的时候不会痛苦;没有拥抱过,身体不会想念。我们默默地爱着那个我们想象中的mr.perfect,快乐悲伤,一人独享,那感觉——或许只是有点寂寞。 在故事的最终,男主角一定会爱上女主角。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时候,我们和那些无缘的爱人擦了肩,就此背过身去,渐行渐远。我至今记得高二那年,曾推窗打碎某人茶杯;也记得在大学里,有人叫过我“dear piglet”。这些琐碎而美好的回忆,我也许借用了一些放在这个故事里。尤其是关于校园话剧的部分,不少出自我的大学生活。我遇过成天摔剧本骂人的性格导演,也遇过在舞台上忘词的笨笨拍档;现在,离开了校园,离开了小剧场的那个破舞台,禁不住地很想念他们,很怀念那段青葱岁月。 《单恋太寂寞》之后,如果没有被嫌弃的话,我可能会写林文娅和舒阳的故事。有缘的话,我们下回聊。 莫名其妙变得感性的叶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