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归来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寒冬腊月,满目萧瑟。 初九半夜,大雪初落。 为什么?她不争不抢,为什么还是有人要来害她? 她不甘,她不甘! 十四岁的楚依珞梦魇缠身,她在荒唐至极的噩梦中沉沦挣扎。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忽地,她猛一睁眼,哭喊着要找哥哥楚轩,而后又阖上眼,再度被拖入梦魇中啜泣呢喃。 素来端庄有礼的楚依珞从未如此失仪过,在旁伺侯的丫头婆子们见状全焦急不已,即刻派人前往楚轩所在的清风院禀报。 楚依珞前几日陪着楚夫人上山礼佛参拜时,不小心从石阶上滚了下去,整整昏迷三天三夜。 她爹楚易天和继母楚夫人只有头一天做做意思探望了下,便再也不曾踏足翠玉轩。 楚轩为了妹妹昏迷不醒的事忧心不已,早早交待一旦小姐醒来便得即刻通报。 楚轩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个赶到翠玉轩的,他斯文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焦急,在见到卧倒床榻泣不成声,满脸泪痕、面无血色的胞妹后,当下心中一痛。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楚轩心急如焚,拧眉怒斥,「没见小姐不舒服吗?!还不快去请林大夫!」 荷香被楚轩突来的怒火震得双腿一软,慌慌张张的应了声是,连滚带爬的奔出翠玉轩。 少顷,楚侯爷也赶了过来,他在睡梦中被唤醒,因更换衣裳加上所在的别院又离这最远,故耗时不少。 然而此时却依然不见楚易天和楚夫人踪影。 楚轩冷冷一笑,他也不指望他爹和他那继母。 「依珞这是怎么了?」 孙女哭得撕心裂肺,任是年轻时常年征战沙场的楚侯爷也是听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他这孙女素来坚强,从未如此失态过。 「小姐怕是梦魇了,方才她还闭着眼时就断断续续的低泣呢喃……」秦嬷嬷心疼道。 「见小姐梦魔还不唤醒她?」楚轩闻言气得肺都疼了。 秦嬷嬷缩了下肩膀不敢顶嘴。 楚依珞像失心疯般的大哭,任凭楚轩和秦嬷嬷如何劝哄都停不下来,楚轩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拉开原本抱着楚依珞不停哄劝的秦嬷嬷,强硬的抱住妹妹,轻拍她的脸,语气转硬:「依珞不怕,哥哥和爷爷都在,没人能欺负你!」 「楚依珞,醒醒!」 楚依珞依旧被困在恶魇中唤不醒。 楚轩几番挣扎,闭了闭眼,心一狠咬着牙给了楚依珞一巴掌,才终将楚依珞拖出梦魇。 楚依珞被打得侧过头去,呆了一下,人是清醒了,但一扭头看见楚轩及爷爷,眼泪却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哥哥……」这一声哥哥包含了无限的委屈及凄苦。 楚轩攥紧拳头,懊悔的闭了闭眼,起身离开床榻,转头对秦嬷嬷冷声道:「还不帮小姐揉脸,看肿了没。」 秦嬷嬷捏手绢,手劲轻柔的揉着楚依珞略为红肿的脸颊,满眼心疼。 「大公子您下的手劲也忒大,大小姐漂亮的小脸都肿了起来,哎哟,嬷嬷可心疼死了……」秦嬷嬷心疼地喊着,光看她都觉得脸疼哟。 「哥哥。」楚依珞又唤了一次,泪眼婆娑,「你别死……你别死……」 楚轩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吗?你梦魇了,哥哥没死。」 楚依珞抹去泪水,苦涩摇头。 她梦见哥哥在她十四岁这年,驾马坠崖少微星陨。 她梦见爷爷因听闻她的陪嫁丫头有孕,一病不起。 她梦见自己十五岁嫁人,十七岁遭人害死。 短短一生,凄苦悲凉。 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得好像她就真那么活过般。 楚依珞不知如何将这荒唐可笑的梦说给哥哥听,神思恍惚的坐在床榻上沉默不语。 「爷爷,妹妹应该是没事了,您先回房歇息。」楚轩道。 楚侯爷深深的看了楚依珞一眼,目光深沉,静默几瞬后才颔首道:「好。」 楚侯爷走后,楚轩屏退左右,屋内就剩她和楚依珞。 楚轩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落了座,沉声道:「依依梦了什么?可愿意说给哥哥听?」 楚依珞怅然一笑,嗓音仍带着几分哽咽:「只怕说了哥哥不信。」 楚轩抬眸凝视着她半晌,许诺道:「只要是妹妹所言,哥哥都信。」 楚依珞闻言心一酸,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再次滚滚而落。 她的哥哥啊……在这世上唯一怜惜、疼爱、永远毫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哥哥…… 楚依珞双眼通红,默默不语的看着兄长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全盘拖出,红唇方启,便听秦嬷嬷敲门道:「大少爷,林大夫来了。」 楚轩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道:「进!」 林大夫是安康侯府固定看诊的大夫,之前他就看过楚依珞的伤势,十分清楚她的病情,仔细检查后朝楚轩拱手作揖道:「大少爷,大小姐已无大碍,只是小姐这脸得用冷水敷之,否则恐怕还要肿上二至三日。」 楚轩本身手劲就大,为了唤醒被梦魇缠身的妹妹,下手毫不心软。 楚轩颔首道:「辛苦你了,秦嬷嬷,带林大夫去库房领银子。」 第2章 秦嬷嬷应了一声带着林大夫离去,不忘带上房门,房里此时又剩楚家兄妹俩。 楚轩又问了一次:「依依做了什么梦魇?告诉哥哥可好?」 楚依珞手指因紧绞着锦被微微泛白,柳眉死死紧蹙,最后嗫嚅道:「梦见哥哥坠崖身亡……」 挣扎到最后,她终是不敢全盘拖出,重生之事毕竟太过荒诞。 楚轩深深的看了楚依珞一眼,眸光晦暗不明,最后终是无奈叹息道:「没事,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七日前哥哥险些落崖惊着你了?」楚轩问。 楚依珞闻言霎时瞳孔紧缩,忽然痛苦的捂着脑袋,双唇微微轻颤。 想起了,她终于想起了…… 那不是梦,她是真的重活了!上苍怜悯她,让她重生了! 上辈子楚依珞也同样在陪着楚夫人上雨台山寺礼佛参拜时,不小心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同样整整昏迷三天三夜。 但当时她是因为楚轩意外离世过度哀伤,以致脚步踉跄踩空跌落,然而这辈子…… 这辈子她却是给人从身后推了一把才会滚下石阶的! 不一样,有些事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她原本该命殒断崖的哥哥如今安然无恙,那是否表示之后的一切也都将不同呢? 楚依珞轻咬下唇,眸光一闪,眼底燃起希望。 「哥哥,倚翠呢?为何我醒来后便一直没见到她的身影?」楚依珞垂眸问道。 她既已重生,那么倚翠定不能留于身边。 上辈子她被圣上指给宰相嫡子苏容司,没想到最后她的夫君居然跟她的陪嫁丫头勾搭上。 两人大婚都还不足月,苏容司就明目张胆的说他要纳妾。 现在她还是侯府大小姐,倚翠就只是她的贴身大丫头,整治一个丫头还是有办法的。 她也没想对倚翠做什么,就想将倚翠调走,不再当自己的陪嫁丫头便好。 倚翠虽然可恶,但上辈子让她真正厌恶并且觉得恶心的却只有苏容司。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是不能容人的,以为自己是大度的,若苏容司肯好好待她,那收几个妾室也无妨,可她终究错了。 男人一旦收了妾室,又怎会对你好呢?苏容司不正是最好的例子?他当初是多么疼爱倚翠,可倚翠为他生了个儿子,他立刻变心,最后还迎了二房。 人就只有一颗心,娶那么多,那他的心又能分成几份呢? 她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不想再为了妾室心烦,不想要夫君的宠爱还得跟别人勾心斗角。 这辈子她想当个贪心之人,她要替自己寻个好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楚轩沉默几瞬,淡淡的瞥了楚依珞一眼。 「死了。」楚轩沉声道。 「什么?」楚依珞目瞪口呆,神情骇然不已。 倚翠死了?怎么可能?! 楚轩知道妹妹跟这个贴身大丫头感情深厚,原本就担心妹妹听闻倚翠死讯时会大受打击,如今看她这副痴傻模样,心中一阵不忍。 楚轩轻声道:「她不慎冲撞公主,被皇上赐死。」 「她如何冲撞公主?」楚依珞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禁扶着额,蹙眉问道。 「那天恰巧也是乐平公主上山礼佛之日……」 楚依珞听着楚轩的声音,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些许片段画面。 那日她随楚夫人上山参拜,有人自她身后推了一把,她从石阶一滚而下,摔得头破血流,但还未滚到底便让人揽腰救起,落入一个陌生又温暖的怀抱。 有人救了她……是谁呢? 楚依珞的记忆实在太模糊,她分明瞧见那人容颜,如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容貌为何。 她只记得那人怀抱非常温暖,还在她耳边轻道:「别怕。」 那嗓音虽极其清冷,却饱含温柔深情,彷佛她是世间珍宝。 除了哥哥以外,楚依珞再没听过谁对自己这般温柔。 可一素未谋面之人,又怎会对自己如此温柔?只怕是自己当时摔傻的错觉。 楚轩没注意到妹妹已神思恍惚,兀自说道:「说来也巧,那日你滚落石阶,也是定国公公子救了你。」 那日定国公公子救起楚依珞,忽然直直看向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倚翠,眼神阴鸷凌厉,猛的森冷喝斥道:「贱婢,竟胆敢谋害你家主子。」 当时楚夫人和楚惜月与一众奴仆都极其震惊,众人皆一脸不敢置信的望向倚翠。 倚翠被斥喝得胆颤心惊,当下腰腿一软,即刻伏跪于地,面无血色的慌张摇头否认:「奴、奴婢没有害小姐,奴婢没有……真不是奴婢……」 「没有?」江祈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方才我亲眼瞧见你伸手推了她一把,还敢狡辩。」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上挑的凤眸中寒意比寒冬腊月里刺骨的湖水还要冰冷,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江祈原是名满京城、风度翩翩的俊朗公子,出身相貌、武艺教养都是一等一的,不知多少京城闺秀倾慕于他,却不料五年前一场病令他变得倨傲阴郁,以往的俊朗风流全不复见。 第3章 病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不顾定国公的反对,意无反顾的入了恶名昭彰的神武卫,年纪轻轻就成了京城里最炽手可热的权臣。 神武卫是朝廷鹰犬、帝王耳目,素来肆无忌惮,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知晓。 定国公对于长子的转变头痛至极却无可奈何,短短几年,江祈就迅速的从神武卫基层爬上了最高指挥使的位置,手段阴狠暴戾,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江祈如今已年十九,因多年浸淫于神武卫,身上的气势威压极为瘆人,仅是朝着倚翠抬眸冷冷一瞥,倚翠便被那令人发怵的眼神吓得六神无主,彷佛就像是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不知怎地,倚翠倏然起身就跑,这一跑就冲撞上礼佛完正要离去的公主座驾,公主险些因此滚下石阶,吓坏一众随从。 皇上得知此事后,极其震怒,当下就赐倚翠五十大板。 倚翠最后没能熬过去,就这么没了。 楚依珞听得瞠目结舌,倚翠胆子算大的,怎会只被瞧一眼就吓到神魂俱颤? 「神武卫指挥使……有这么瘆人?」楚依珞咽了咽涶沫,心中仍觉得荒谬至极。 楚轩淡淡一笑:「传闻罢了。」 「七日前我险些落崖,便是江公子出手相救。」 得知楚轩为江祈所救后,楚依珞才刚升起的恐惧感瞬间消了下去,反倒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江公子升起一丝好感,她由衷感谢他救了这世上待她最好的哥哥。 隔天一早她爹楚易天才来看她,一进房便蹙眉道:「三天后便是楚侯爷五十岁寿宴,你身为嫡孙女万不能缺席,得尽快养好病。」 也不关心她身体如何,就又匆匆离去。 楚依珞并不难过,她早就不指望她爹,上辈子倚翠怀有身孕的事传回侯府,楚易天知晓后居然无动于衷,对她不理不顾。 苏宰相一知道陪嫁丫头和姑爷勾搭上了,她母家竟也不闻不问,马上就肆无忌惮的将倚翠抬为姨娘,而后的日子她更是过得愈发艰难。 楚依珞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纷乱思绪,既然她重活一世,那绝不会再让自己嫁入苏家。 楚易天前脚刚走,荷香便抱着一袭红裘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大公子给您准备的红裘,说是让您在侯爷寿宴上穿。」荷香笑吟吟道。 楚依珞本就肤白如雪,红裘更映衬得丰姿冶丽,绝世无双。 她伸手摸了摸红裘,眸色幽暗一瞬,淡笑道:「嗯。」 上辈子楚轩也帮她准备了这件红裘,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她穿,便猝然离世。 那时因为哥哥少微星陨,爷爷太过伤心取消了寿宴,但苏宰相还是带着苏容司前来吊唁与安慰爷爷。 苏容司见着为哥哥守灵的她,一眼钟情,回府便缠着苏宰相说要娶她,可苏容司风流声名远播,楚侯爷又哪可能答应。 苏宰相被这独子缠得没法,最后想方设法给他捐了个官,再请皇上赐婚。 圣上赐婚,任凭楚侯爷再舍不得也得舍。 当时楚侯爷接到圣旨时险些晕死过去,可偏偏又晕不得,当下一口老血梗在喉中,传旨的太监一走他生生吐了一大口血,而后大病一场。 楚依珞本不想穿这红裘。 前世她穿得素净,苏容司都对她一眼钟情,更何况是这惹眼红裘,可一想到这是哥哥的心意,她终是在爷爷的寿宴披上红裘。 楚易天与苏宰相是至交,楚侯爷的寿宴,苏家父子自然不可能缺席,而苏容司更是一眼就瞧见了一袭红裘,美艳无双的楚依珞。 苏容司相貌堂堂,一袭月白的锦缎长袍,风流俊尔,纵使他再风流浪荡,这身皮相亦让许多女子为他倾倒不已。 「恭祝楚侯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苏容司笑吟吟的朝楚侯爷鞠躬行祝寿礼,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旁的楚依珞,眼放狼光,好似她已是他的囊中物。 一旁小厮则高声吟道宰相府赠寿礼和田玉如意貔貅挂坠两枚及礼幛一幅。 楚依珞垂下眼帘,避开那毫不掩饰、如狼似虎的目光,悄悄退到了楚轩身旁。 「姐姐,苏家公子好似很喜欢你。」一旁的楚惜月忽然咯咯娇笑,她自然没错过苏容司那肆无忌惮的贪婪眼神。 「依珞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是该找个好人家定下来了。」楚夫人捏着手绢掩嘴笑道,「我瞧苏公子和依珞便挺般配的,老爷跟苏宰相又是至交,若真能跟苏家结成亲家那也算亲上加亲。」 楚依珞淡笑道:「依珞的婚事尚无须劳烦夫人。」 楚夫人挑了下眉,欲要开口,楚依珞便又不咸不淡道:「夫人莫不是忘了在我娘灵前您也得行妾礼,让填房继室来为我挑选夫婿,恐怕我娘在天之灵亦魂魄难安。」 楚依珞的话说到一半时,楚夫人的脸色就铁青无比,捏在手里的手绢更是要被她给绞烂。 一旁楚轩则略为讶异的看了眼素来温和庄重,从不曾与楚夫人顶过嘴的妹妹。 楚夫人这辈子最恨自己不是元配而是填房,听了楚依珞的话险些就要绷不住笑脸冲上去撕她的头发了。 她心中愤怒无比,却陡然垂下头拿起手绢捂住脸,声音里透着委屈及哭腔:「老爷……我说错了什么?我这不也是为了珞儿着想吗?我辛辛苦苦照顾珞儿十多年,对她视如己出,却没想到原来在她心里是这么看我,我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第4章 继室徐氏明面上待他兄妹极好,半分错也挑不出,上辈子是她蠢得浑然不知,可重活一世后,她对于徐氏的手段却已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欺他们,可却放任一双儿女欺凌他们,而后又在她爹面前惺惺作态,哭道是她没教好子女,请老爷责罚她。 他们的好爹爹楚易天对这继室神魂颠倒,每次只要徐氏一掉泪,他便心乱如麻、心疼不已,哪还管得了次子次女或徐氏做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楚易天一见徐氏委屈落泪,马上勃然大怒:「一个闺阁女孩居然毫不知羞的谈论自己婚事,你的教引嬷嬷是这么教导你的吗?还不快给夫人赔罪!」 楚轩挡在楚依珞面前冷笑道:「妹妹哪句说错了?她不是填房继室?不用在娘灵前行妾礼吗?我娘不在了但我还在,还轮不到她插手依依婚事,我自会帮依依寻一门好亲事,当真不劳夫人费心。」 楚易天闻言额上青筋瞬间暴突了出来,差点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但碍于寿礼上人多眼杂,他只能硬生生忍住想抬手甩他一巴掌的冲动,咬牙切齿的低吼:「孽障!你现在是当我死了吗!」 一旁的楚侯爷听见动静,蹙着眉头走了过来,朝楚易天沉声喝道:「孽障!在老子寿宴当天提那字,是迫不及待的想承袭爵位了吗!」 楚易天瞬间面色一白,原本还气焰高张的怒火瞬间就缩了下去,垂首呐呐道:「儿子绝无此意,都是儿子气昏了头说了不该说的话,请爹息怒。」 「爹必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不老松。」 楚侯爷不是没听见楚依珞和楚轩说了什么,但他也知道楚易天一颗心全偏在了继室子女身上,既然楚易天这个做爹的如此偏心,那他这做爷爷的也只能偏向他的嫡长孙他们,否则难持平衡。 就在此时,十几个身穿侍卫服的玄衣男子突然鱼贯而入,涌进侯府大厅,来人个个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动作更是整齐划一、干净利落。 紧接着,一道清冷阴鸷,不带丝毫温度与感情的嗓音随之响起:「神武卫奉陛下旨意前来捉拿朝廷钦犯,实在非有意打扰楚侯爷寿宴,还望侯爷多多见谅。」 来人人未到声便先到,大厅内的交谈吵杂声戛然而止,更有宾客已经躲到一旁角落,就怕招惹到这群不速之客。 那十几名身穿侍卫服的男人则已将苏家父子团团围住。 随后侯府大厅进来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来人身穿深蓝飞鱼服,衣摆上的云纹随着他稳健步伐而微微摆动,黑色外衫上铺了层皓皓白雪,一身寒气。 男人一踏进大厅,就连原本仅存的一丝交谈声也没了。 侯府大厅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放肆!我乃当朝宰相苏范,何时成了朝廷钦犯?!」 被神武卫团团围住的苏范蓦然怒声喝道,打破了原本剑拔弩张的对峙。 男人迤迤然的走到苏范面前,冷峻的眉眼微微低垂:「江某身为神武卫指挥使,一切行为皆奉圣意,身之所至乃如陛下亲临,我等已网罗搜集苏宰相贪污及结党营私确切证据,倘若有任何冤屈大理寺自会还你清白。」 苏范闻言面上血色蓦然褪的一乾二净,心脏瞬间像被只无形巨手死死掐住,嘴唇泛白不住哆嗦,鼻息逐渐粗重,眼里更是浮现带着一丝绝望的恐惧。 「胡说八道!我爹怎么可能贪污!」苏容司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无比愤怒。 江祈连个正眼也没给苏容司,只抬手一摆,轻描淡写道:「将苏范压回大理寺监狱待审。」 「江祈你含血喷人、诬陷忠良!我要见皇上!」苏范面色铁青。 然而却无人理会他,神武卫直接将他双手反扣于身后,压出了安康侯府。 「混账东西!江祈你、你这分明是栽赃嫁祸!我要见……」苏范的辱骂声很快便消散于夜色之中。 苏容司见他爹被压走,目眦欲裂地冲向江祈,怒吼道:「你这丧心病狂、诬陷忠良的奸臣!」 江祈身形如风,风驰电掣间便制伏住苏容司,顺便不着痕迹的送了他几拳,才将人往地上摁去。 他半垂着眼帘,眸底深处忽明忽灭、阴鸷骇人的杀意几乎要压抑不住,手背青筋暴起,捏着苏容司肩膀的手指关节泛白。 被压制于地的苏容司已经疼得冷汗涔涔、呼天喊地。 「江公子,凡事不可做尽。」楚侯爷走至两人身旁沉声道。 仅管江祈将周身杀意隐藏得很好,却逃不过久经沙场的安康侯那犀利毒辣的目光。 江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甫一松手,苏容司便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楚侯爷身后。 站在不远处的楚依珞在瞧清楚江祈容貌后心头猛的一颤,眼底染上几分惧怕,她悄悄挪了下站位,好让楚轩高大的身影遮挡住自己。 江祈生得好看,俊美刚毅、眉宇如画,身段更是潇洒绝伦。 可他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狠戾,凶猛且极富攻击性,彷佛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他嘶咬成碎片。 那句饱含温柔深情的‘别怕’,果然是她摔傻时的错觉,如此鬼见愁的一个人,怎可能对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温柔。 江祈朝楚侯爷拱手作揖,眉目冷峻:「恭祝侯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富贵安康、春秋不老。」 第5章 祝贺完后他顿了下,才又不愠不火道:「江祈今日奉旨捉人,还望侯爷见谅。」 安康侯这寿宴虽然是搅得乱七八糟,他面上倒也不显恼怒,只不咸不淡的调侃道:「多谢江指挥使送的‘寿礼’,老夫必定终身难忘。」 敢在战功赫赫的老侯爷寿宴上大张旗鼓捉人的,放眼天下,除了当今圣上恐怕也就只有江祈一人,这等‘寿礼’一般人的确是送不出手的。 江祈对这调侃不以为然,然而就在即将转身离去之际,他却忽然顿下脚步朝楚轩身后望了一眼,当他瞧见那微微露出的红裘时,一抹猝不及防的温柔自他眸底一闪而逝。 只要能护得住她,哪怕视他如毒蛇猛兽亦无妨。 楚依珞看着江祈离去的身影,目光微微诧异,有点难以相信苏宰相居然就这么被押进了大理寺。 如此一来,之后皇上便不可能再将她指给苏容司了! 思及至此,楚依珞简直激动、雀悦得想大笑出声,但顾及身边还有许多人,她还是生生压下心中不停涌现的喜悦感。 …… 不知是江祈太过骇人,亦或是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楚依珞居然连两夜都梦着他。 梦中的江祈与楚侯爷寿宴上所见之人截然不同。 梦里的她是一缕孤魂,死后莫名被绑在少年江祈身旁,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官拜刑部侍郎。 文武双全、俊逸无双,人人皆说他必定风光无限,名满天下。 梦见他对她的相思与恋慕全埋藏心底,隐忍而深沉,只在一次醉酒时没能忍住对身边小厮吐露几分。 原来他们曾在雨台山寺擦身而过,他对她就此一见倾心,回去后即刻进宫面圣请求赐婚,才知道她已早一步被指给了苏容司。 最后梦见他听闻她的死讯,双目蓦然猩红,并且不惜一切代价,网罗搜集苏家贪污与结党营私的证据,终将宰相一家拉下马,皇帝愤怒下令将其满门抄斩。 他却也在这场斗争中几度重伤,弄坏了身子,而后更是一辈子不曾娶妻,抑郁而终。 这梦就如同前几日的梦魇,极其真实,楚依珞一时间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亦或是上辈子的江祈。 就在楚依珞揉着额头回忆梦境时,秦嬷嬷却忽然进来禀报:「小姐,有人上府提亲了。」 楚依珞怔了下,蹙眉道:「提亲?提谁的?」 秦嬷嬷忍不住笑出声:「当然是您啊,您是大小姐,没理由让二小姐先出嫁。」 楚依珞闻言心中蓦然一沉,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淡笑道:「嬷嬷可知是何人上门提亲?」 她记得上辈子并没有人上门提亲,怎么现在突然冒出个人来了? 既然重活一世,楚依珞已经不想再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嫁给素昧谋面的陌生人。 那根本就是一场赌注,倘若真要赌,那只能由她来选,而不是旁人替她抉择。 秦嬷嬷笑吟吟道:「是新科状元郎俞文渊,刚刚嬷嬷去看了下,俞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还是镇北侯的嫡子,与小姐十分般配。」 楚依珞笑而不语,倏然起身往厅堂走去。 「小姐,小姐!您要去哪?赶紧回来,您不能去厅堂啊!」 秦嬷嬷不知道大小姐怎么了,但大小姐还是个闺阁女孩,除非特定时日否则断不能在陌生男子面前抛头露面。 俞家父子此时正在厅堂与楚候爷及楚轩相谈甚欢。 楚轩及楚侯爷对俞文渊可说极为满意,新科状元郎风华正茂,家世人品皆挑不出半分不好的地方。 眼看两家就要订下这门亲事,甚至都谈起了何时让媒人上门下聘,楚依珞却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言笑晏晏的众人见着她均是一怔。 楚依珞目光扫向坐在楚轩身旁气宇轩昂的玄衣青年,而后不疾不急的走到他面前,盈盈一笑:「你便是新科状元郎俞文渊?」 她本就秀色可餐,即便是淡淡一笑亦是勾魂摄魄。 饶是金殿前亦落落大方的状元郎见了美人倾城一笑,也是瞬间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呐呐的应了声是。 主位上,素来目光恁是精准毒辣的老侯爷,此时居然也看不清孙女欲要如何。 而一旁的镇北侯,英挺的剑眉却是重重拧了起来。 「小女子心有所属,恐怕要让俞公子失望了。」 俞文渊猛的抬起头,满目诧然。 就连向来能言善道的楚轩听见后,一瞬间竟也哑口无言。 楚侯爷无奈的捏了捏眉心,已经开始想来日该如何与镇北侯陪罪。 镇北侯的脸色蓦然铁青无比。 虽然俞家父子离去前仍维持风度无半分恶言,但这门亲事两家都心知肚明终是竹篮打水。 「依依,就算你对这门亲事有意见,也不能随意说你有心上人。」楚轩气急败坏道。 他方才一听便知道妹妹只是不想成亲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举,但碍于镇北侯还在他也不便直接点破。 「我非随意说说。」 「那你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楚轩见她此时还在强辩,简直要被气笑。 他这妹妹素来养在深闺,除了上山礼佛几乎足不出户,哪来的心上人? 第6章 楚依珞眼珠一转,看着楚轩笑吟吟道:「江祈。」 这次不止楚轩满脸愕然、目瞪口呆,就连原本坐在一旁气定神闲饮茶的楚侯爷也坐不住了,两人异口同声,愕然道:「什么?!」 楚依珞自然不是真的心慕江祈,但江祈无疑是最好的推托人选。 一来,她爷爷与哥哥绝不可能答应自己嫁给江祈。 二来,只要她一口咬定心有所属,表现得非君不嫁的模样,那么最疼爱她的哥哥和爷爷短时间内肯定也不会再逼她跟别人成亲。 三来,这话若是传出去,这京城绝对再无人敢上门提亲。 四来,江祈本就和她不熟,就算这话真传到他耳里,那位冷冰冰鬼见愁的江指挥使,想来也只会一笑置之不会真与她较真。 楚依珞说完后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居然能一下子就想到如此一石多鸟之计。 楚轩坐在椅上垂眸扶额,头疼不已。 就连素来言简意赅,杀伐果绝的楚侯爷也断断续续,一再反复地询问孙女:「依珞说心属江家公子,这话可是当真?」 然而不管楚侯爷问几次,楚依珞的答案就只有那一个:「当真,孙女非江祈不嫁。」 楚侯爷揉了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可爷爷记得你与江家公子分明素不相识。」 楚依珞低下头去,浅浅一笑:「依珞是在爷爷寿宴当天对江公子一见倾心。」 楚侯爷:「……」 他这孙女眼光怎么就如此与众不同? 他寿宴当天那是什么场面? 十几个带刀的神武卫,动作整齐划一的冲进来捉人,虽然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江祈还把苏家公子揍了一顿才摁在地上,可楚侯爷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一般姑娘家撞见这种场面大都会被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点的可能还被吓哭,兴许晚上还会梦魇缠身,怎么他这孙女就对人家一眼钟情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还有谁敢上门提楚依珞的亲?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楚夫人原本与女儿楚惜月在房里闲聊家常,却忽然听见下人进来禀报:「大小姐方才亲自拒绝了镇北侯的提亲,还说非江祈不嫁。」 楚惜月与楚夫人对视一眼,楚夫人屏退左右后,终是再也撑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说楚依珞在想什么?江祈?神武卫的指挥使?那个恶名昭彰的朝廷走狗?」楚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捏起手绢拭去淌出的泪水。 没想到楚惜月却支支吾吾的回她:「……女儿也觉得江指挥使的确是挺好的。」 楚夫人听见后瞬间僵住了脸,心中简直恨铁不成钢,她被气得哑口无言、浑身发抖,好一会儿才恨恨道:「你疯了吗?!你可别跟我说你也想嫁给他!」 楚惜月到底也还是个闺阁女孩,一听母亲这么说,脸马上就烧红了起来。 「什、什么嫁,女儿就只是欣赏……」 「什么欣赏!不准欣赏!你知不知道神武卫指挥使是什么玩意儿?他是……」 楚夫人说到这,声音便忽然低了下去,她捏起楚惜月的耳朵,在她耳边继续轻声道:「他可是天子心腹、帝王爪牙……权势极大,说他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可你要知道,江祈虽然是圣上手中最锐利的一把刀,但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太多,就算哪天莫名其妙地死了也有可能,你居然觉得他不错?!」 「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真的是……」楚夫人简直越说越气。 「好了好了,我不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吗……」楚惜月委屈的嘟囔道,「既然江祈那么不好,不如我们就把她非江祈不嫁这事给传得人尽皆知,说不定江祈就真上门来提亲了。」 「呵,你想得倒美,江祈什么人,他能看得上楚依珞这丫头片子?」楚夫人冷笑一声,却也觉得女儿这主意着实不错。 就算江祈没上门提亲,楚依珞的清誉也算是毁了,日后再难寻到什么正经的好人家。 于是隔天楚依珞非江祈不嫁的传言便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更有人彷佛怕人不知这事般,做了小报四处宣传发送。 神武卫足迹遍布京城,流言才一出江祈毫不意外在第一时间就收到消息。 然而他在意的并不是楚依珞非他不嫁,反而是镇北侯的儿子俞文渊上门提亲这件事。 「楚大小姐的确倾城绝色,难得有美人非你不嫁,江兄,你难道真不考虑考虑?」 自从江祈入了神武卫,爬上指挥使的位置,他便从定国公府搬出来另立门户。 府里的丫头小厮全是他精心挑选,整个江府就如严密的铁桶一般,水都泼不进去。 能被请进江府的人并不多,通常只有江祈的心腹及生死之交。 寒冬腊月,漫天飞雪,整个京城皆一片雪白,江府自然也不例外,庭院门口三两下人正扫着落雪。 江祈在建府时便于屋内安置地龙,还是请了手艺极好的师傅所盘出来的,屋内精致美观,完全看不出安了地龙,铺上毯子后,赤脚走在上头也不觉得冷。 几乎是一入冬便烧起炭火,热气通过地龙传到屋内,整个江府都烧暖烘烘的,可谓极尽奢侈。 此时江祈正在大厅与人谈话,整个江府都很安静,除了咧咧寒风外基本上没什么声响。 第7章 两人才谈没多久,江府大厅便蓦然传出一道爽朗浑厚的男人笑声。 「楚大小姐的确倾城绝色,难得有美人非你不嫁,江兄,你难道真不考虑考虑?」男人面容英俊,锦衣华服。 江祈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并未回话。 那人抿了口酒,继续侃侃而谈:「镇北侯嫡子俞文渊倒是争气,年十五就高中状元,虽也是长得一表人材,但论容貌的确还是差新科探花郎一大截,嗨,恁是配不上倾城绝色的楚大小姐呐,要我说,江兄当年若有参加春闱,想那探花郎必定非你莫属。」 「只是这次楚大小姐虽然用这法子推拒了俞文渊,但凭她的绝色想必很快就会有下个李文渊、陈文渊,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次是镇北侯嫡子,下次恐怕就是哪个将军上金殿求赐婚了,江兄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你真舍得将美人拱手他人?」 「不如趁这机会,赶紧上美人府上提亲吧?」 「任磊。」江祈放下酒杯,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哎?什么事?」任磊嘻皮笑脸的应了一声。 「话痨不适合入神武卫。」江祈冷漠道,起身离席后也跟着带走一身寒气。 早在他五年前意无反顾的入了神武卫时,他就没想过要和楚依珞牵扯在一块。 …… 楚依珞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抱着手炉坐在廊檐下观雪。 「小姐,您快进屋吧,雪这么大……」荷香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不明白冰天雪地冻得鼻子都要僵了,大小姐为什么还不进屋。 楚依珞没听见荷香的话,她神思已然飘远。 上辈子她便是在这漫天飞雪之际,坐在大红花轿上被送进了相府里。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再也没出来过,最后淹死在相府的莲花池中。 楚易天刚从淳南回来便听见长女非江祈不嫁的满天流言,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远远的就看见楚依珞坐在廊檐下悠哉赏雪,不由得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老爷,您别生气,珞儿她还年轻不懂事,想是江指挥使那日风采迷了她的眼,您也知道珞儿正值知慕少艾的年纪……」楚夫人追在后面喊道,惺惺作态的想拉住楚易天,手却始终勾不到他半片衣角。 楚夫人不说还好,这一说楚易天就更加火大:「好一个知好色而慕少艾,我楚易天怎么生出一个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 「老爷。」荷香见楚易天走了过来,连忙爬起身行礼。 「爹。」楚依珞也跟着起身。 「孽障!」楚易天在回来的一路上忍受着旁人的嘲笑及戏谑眼神,早就憋得一肚子气,现下一看到女儿更是怒火中烧,想也没想便直接抬手甩了一巴掌。 「啪!」 荷香在巴掌落下时眼捷手快地扑到了楚依珞身上,替她挨下了这一掌,这极重的一掌落到了荷香的背上,她瞬间疼得闷哼一声,却仍紧紧抱着小姐不敢松手。 「爹这是做什么?」楚轩正拿着新订制好的面首要送来给妹妹,没想到就看到这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立刻冲到楚依珞面前护住了她。 「外面都在传她非江祈不嫁,这就是你所谓的要替你妹妹寻的好亲事?!」楚易天暴怒道,「你看看你的好妹妹,一个闺阁女孩居然毫知不羞的说非谁不嫁,好好的清誉都给毁了,以后还想嫁什么正经的好人家?」 这件事的确是楚依珞不对,楚轩不好强辩,但对于动手打人这件事他仍是无法容忍。 「就算是妹妹有不对的地方,爹也不该动手打她。」楚轩梗着脖子冷声道。 楚轩现在长得比楚易天还要高大,一护在楚依珞面前,楚易天根本就碰不到她只能气得干瞪眼,跟在身后丫头嬷嬷们看着这情势不禁面面相觑。 「老爷,您别气了,是我没教好珞儿,都是我……您有火就朝着我发吧,都是我这做后娘的没能教好大小姐……」楚夫人捏着手绢泫然欲泣,继续搧风点火。 「对,我不该动手。」楚易天指了指楚轩,气得咬牙切齿,「来人,现在就将大小姐押到祠堂罚跪,没跪满三天谁都不准放她出来!人都给我在外面好好守着,就算是老侯爷过去也不准放小姐出来!」 「你娘早逝,夫人管教你,你心有怨言,那就让我这个做爹的来管,免得你生生糟蹋夫人的一片慈母心。」楚易天满脸怒意。 「安康侯府的家教是这么教你的吗?亏你还是嫡长女,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大哥便是太纵容你,才会让你闹出这种笑话、丢光侯府脸面,现在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一直保持沉默的楚依珞终于开口,徐徐道:「为何女子不能自己挑选夫君?女儿不愿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随意嫁与陌生男子,放眼当今世间男子,无论是商贾亦或是名门贵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女儿不愿与其他女子分享夫君,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至今仍无婚配也无姬妾,甚至连暖房丫头也无的江祈女儿便很钟意。」 虽然当初说非江祈不嫁是假,但现在这话却大半都是真。 楚易天一听女儿的反驳更是怒火攻心,怒不可遏的让人立刻将她押进祠堂。 楚依珞被押进去后也不再多做辩驳,她规规矩矩的跪在祖先牌位前,祠堂外更有好几个护院守着。 第8章 楚易天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就连楚侯爷来说也没用,楚侯爷听了别人转述了楚依珞的那些话后,亦是只有无奈的一声叹息。 楚依珞跪得膝盖发疼却不觉得委屈,她的所做所为的确丝毫不符合她以前所接受的知识教育。 可她上辈子规规矩矩、端庄温婉却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她这辈子绝不会再走老路,她往后的做为在世人眼里只会更加惊世骇俗,还不如一开始便让众人对她不再抱有期望。 然而楚依珞却没能跪满三天,第二天她就因为高烧昏迷而被楚轩一路抱回翠玉轩。 她之前才从雨台山寺的石阶滚下,身子本就还没养好,现下又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之际,祠堂可说阴寒无比,她的身子根本就承受不住,更遑论楚易天还不许人添加炉火,仿佛想将她活活冻死。 楚侯爷因此将楚易天大骂一顿,还直言孙女就是被他宠坏的,是不是也要指着他鼻子训一顿。 楚易天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对待子女也偏心的很,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他非常孝顺楚侯爷,只要楚侯爷生气他恁是一个字也不会怼,最后楚易天终是摸摸鼻认了错,说这次的确是他太过才会害楚依珞大病。 楚依珞这一病就是近一个月,京城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安康侯嫡孙女因为非江祈不嫁,被罚跪祠堂大病一场。 「都说当年定国公公子是病坏了脑子才入了神武卫,安康侯嫡孙女可能是在雨台山寺摔坏了脑子才非江祈不嫁。」 「可不是,一个病坏脑子,一个摔坏脑子,两个正好凑一对。」 「听人说,当时楚老爷气坏了,不准人进去添加炭火,火炉里的火都熄了,楚大小姐差点给活活冻死,再晚点发现就要丢了命了。」 江祈奉旨离京办事,才策马入京便听见众人在议论他们两人的事,此时他才知晓原来他前脚刚走,楚依珞后脚就病倒,这一病还病了整整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他闭了闭眼,马蹄声跟着慢了下来,原本飘荡于半空的飞龙斗纹黑色滚边银绣鹤氅缓缓落回背上,跟在身后的神武卫们面面相觑。 捉拿朝廷重犯身上被砍了几刀时他不觉得疼,被仇家陷害滚下山崖差点没命时他也不曾怕过,现下听见楚依珞病了一个月还险些没了命,心中却又是又疼又怕。 非他不嫁,非他不嫁…… 仅管晓得那只是楚依珞的推托之计,仅管知道她明明在寿宴上怕他怕得不敢瞧他一眼,可她居然宁愿罚跪也依旧坚持非他不嫁,还差点病死…… 江祈咬了咬牙,丢下一句各自解散,便策马调头朝另一个地方直奔而去。 他想明白了,既然人人都说楚大小姐非他不嫁,那他便做实这个传言娶了她,他不能负她。 这个宝贝还是得自己宠着护着才行,推给别人他终究不放心。 …… 楚依珞病了一个月,也在梦里沉浮了一个月。 她一再梦见少年江祈,梦着他在被苏宰相追杀迫害,滚落崖底昏迷不醒时嘴里却仍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梦着他在她坟前上香却蓦然跪坐于地,抱着她的墓碑无声落泪。 梦里全是江祈那沉沉爱意,梦得太真,每次醒来时总是泪眼迷蒙。 她刚大病初愈醒来,荷香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还是决定要将你嫁给镇北侯嫡子俞文渊。」 楚依珞病了一个月,可说是整个正月年节里都是在床榻上度过。 因为大病一场的关系,她的容颜苍白憔悴,我见犹怜。 楚依珞听完后倒也不慌不乱,只淡淡问道:「哥哥和爷爷反应如何?」 病恹恹的嗓音软糯勾人,即便荷香是个女子听了后心都软了,她不明白,大小姐明明什么都好,为何老爷眼里就只有二小姐。 「老侯爷和大公子都极力反对,可也不晓得老爷是怎么和镇北侯谈的,镇北侯居然点头同意这门亲事,还说待正月三十便带媒人上门纳采。」 楚依珞听完后轻叹一声。 没想到她非江祈不嫁之事京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谓清誉尽毁,然而镇北侯居然还能同意她进门,俞文渊居然也没被她劝退,难道这状元郎当真如此倾心自己? 「大少爷下朝后,你去请他过来。」楚依珞道。 楚轩之前曾为七皇子的伴读,在伴读期间便曾展现研制、改造器物的天份,将连弩进行改进,使其威力增加数倍,皇帝对此称赞不已,更是对他喜爱有加。 三年前高中探花,才踏上仕途没多久,去年便被圣上一举提拔为工部侍郎。 楚轩一听妹妹刚醒来就找自己,一回侯府便立刻换下朝服赶往翠玉轩。 「听荷香说你找我,可是为了你的婚事?」 楚轩虽然不赞成妹妹嫁给江祈,但如果楚依珞真坚持非江祈不嫁,那他也不是古板之人。 一个月前他驾马坠崖,是江祈救了他,当时两人可说素未谋面,江祈不过是路过却愿意出手搭救他,当下楚轩便知晓,江祈并非真如传闻所言的那般冷血无情。 「是。」楚依珞话才一落,便侧过头捏着手绢掩嘴,连咳好几声。 她之前身子本就尚未养好,又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寒气入骨,就连太医都说此次若不仔细调养温补,恐会落下病根,往后一到冬日便会畏寒、手脚冰冷。 第9章 楚轩看着妹妹因大病而显孱弱的模样,不禁心疼了下。 他以为妹妹还是还坚持非江祈不嫁,便宽慰她:「哥哥知道你非江公子不嫁,你别担心,我与爷爷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没想到楚依珞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我是请想哥哥帮我问俞公子,他可愿待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再无其他妾室姨娘。」 楚轩蓦然一怔,许久后才回过神:「那江公子……」 楚依珞垂眸道:「京城人人皆知我非他不嫁,可一个多月过去,江公子依然无动于衷,想他是不愿娶我的。妹妹当日曾说过,我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享夫君,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才会钟意江公子。」 「如今我清誉尽毁,俞公子却依然坚持这门婚事,可见他对我并非一时兴起,倘若他能答应我的要求不纳任何妾室,真心待我,那么我也不是非江祈不嫁不可。」 楚依珞重活一世,要得很简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而且当时说非江祈不嫁也不过是她的推托之辞,倘若俞文渊真能待她一心一意,也未尝不可。 虽然缠绵病榻时的梦也令她十分在意,然而就算她梦到了上辈子的江祈,知道他曾对自己痴心恋慕那又如何? 这一世的江祈听闻自己非他不嫁也依然无动于衷,可见他和梦里的那个江祈非同一人。 楚轩颔首道:「好,哥哥这就立刻去镇北侯府帮你问个清楚。」 俞文渊的确对楚依珞一见倾心,一听楚轩问他是否能待他妹妹一心一意、不纳妻妾,他自是心中大喜并对楚轩郑重许诺:「倘若楚大小姐愿意嫁给我,那么我自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任何妻妾,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楚轩闻言松了口气,隔日,两家便开始商议纳采的日子。 之前镇北侯府早已请人看好日子,便决定一样定在正月三十。 …… 且说江祈那日在一众神武卫面前骤然离京,如今再回京时却多了几只大雁。 任磊一知道江祈回京,马上到江府报道,看到大雁后不禁啧啧称奇。 「江兄在这寒天雪地里跑去抓这么多只大雁,莫非是终于下定决心要上安康侯府提亲了?」任磊笑吟吟道。 江祈令下人将大雁安顿好后,径自添酒,一脸冷漠。 任磊早就习惯江祈对人爱搭不理的个性,俩人在一块时几乎都是他在自言自语,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江兄,就在你离京的这几天,听说楚大小姐已经点头答应要嫁给俞文渊了。」 江祈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砰!」 任磊诧异抬头,只见江祈手中的酒杯已被他捏得粉碎。 江祈拿起一旁的帕子斯条慢理的擦手,冷峻的眉眼依旧没什么表情。 「唉,就说早点上门提亲吧?」任磊一脸唏嘘的摇了摇头,「镇北侯府跟安康侯府两家都谈好纳采的日子了,现在就算你想上门提亲也没法儿了。」 江祈擦干手后便起身披上鹤氅,任磊见状忍不住哀哀叫道:「不是,你才刚回来又要去哪?我是来找你聊天喝酒的,我这都还没跟你聊到什么呢!」 「进宫面圣。」江祈头也不回道。 任磊看着江祈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半晌后才摇头叹道:「有的人就是闷骚,非得火烧眉头了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要我说,早在人说非你不嫁时便上门提亲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 就在两家定好日子的隔一天,安康侯府迎来了一道圣旨,打乱了一切安排。 那是道指婚圣旨,皇上将楚依珞指给了神武卫指挥使江祈,并要求两人尽速完婚。 楚侯爷心情复杂的接下圣旨谢恩,在送走了传旨太监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五味杂陈。 之前孙女一心求嫁江祈,整整一个多月,江指挥使无动于衷。 现在孙女好不容易点头答应跟镇北侯嫡子成亲,皇上却突然下旨赐婚,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楚依珞在接获圣旨时心中也十分微妙,她也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心想这前后两世怎么皇上都这么爱乱点鸳鸯谱。 而最伤心痛苦的莫过于俞文渊,眼看两家纳彩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差临门一脚,江祈却硬生生将人截走,而且他还无力回天。 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安康侯不可能抗旨,镇北侯就算为儿子气愤不已也不能做任何事,一旦做了那就是公然违抗圣旨,简直憋屈得恨不得提刀将江祈一刀砍死算了。 「爹!我这就去求皇上收回圣旨,皇上一定不知道我们与安康侯已谈好亲事,只要告诉皇上──」平时沉稳庄重的俞文渊此时可说是慌乱无措,说着便要出门。 「给我站住!哪儿也不许去!」镇北侯听了儿子的话后脸色铁青无比,「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圣上一言九鼎,你何时见过帝王收回旨意的?」 俞文渊自那日楚依珞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时,便深陷情渊无可自拔,早就认定她是此生唯一。 他当初不顾双亲反对可说费尽千辛万苦,万般许诺、好说歹说才说服两老答应这门亲事。 万万没想到两家都谈好了纳采之日,却忽然天外飞来一笔圣旨,让他就此错失佳人。 第10章 江祈……夺妻之仇我来日必报!俞文渊恨恨的闭上眼,拳头紧攥,指尖掐进掌心,手背上青筋暴起,在心中默默立誓。 没多久江祈便令媒人送来了一只活的大雁,执雁问名,向女方纳采。 之后的三书六礼,一样不差,一箱又一箱抬进门的昂贵聘礼更是让楚夫人都看红了眼。 都说大雁是专一且重感情的动物,向来从一而终。 新郎迎娶新娘时以大雁为礼,更是一种对女方不离不弃的承诺。 而江祈的六礼之中就送了五只活大雁。 就连楚侯爷看了也不禁暗暗吃惊,也不知这冰天雪地,江指挥使究竟是去哪只捉了这么多只活大雁。 楚轩看着江祈令人送来的聘礼单子,朝坐在一旁的楚依珞笑道:「这定国公公子莫不是把身家全塞进聘礼里了?竟足足拉了近六十车的聘礼,还亲自捉了五只活大雁。」 楚依珞看着聘礼单子,心中亦是微微诧异,她原以为上辈子苏家的四十车聘礼就足够铺张奢侈,没想到江祈居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轩打开一进房便摆放于桌上的八角紫檀珠宝盒,面里放着他亲自设计且请最好的师傅打出来的一套头面,就连那紫檀珠宝盒都是他亲手设计的,珠宝盒里面放着几只金钗及金步摇及一副手镯,全都做工精致,款示设计与寻常首饰截然不同。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马蹄形盛梳篦,里面也放了一套做工精致的头面,盛梳篦外面还刻有玲珑阁三个字,那是专做女子头面可谓名满天下的首饰铺子,都说有钱也不一定能让他们接单。 接单与否全凭老板心情,且不谈它的头面如何奢华高贵,但凡玲珑阁出品的首饰,款示设计必不与他人相撞却又极其华美,可谓是京城贵女们梦寐以求的头面。 而这个盛梳篦正是江祈令人送来的聘礼之一,就连楚轩看了都赞叹不已。 他见妹妹不说话,以为她仍介意之前江祈整整一个月没回应之事,便劝慰道:「想来江公子并不是不回应你,而是捉大雁及忙聘礼去了,玲珑阁的头面并不是随意可求到的,可见他还是有将你放在心上,既然当初是依依自己说非江祈不嫁,如今圣上为你俩指婚,也算是得偿所愿。」 楚依珞心中无奈,自己当初说非江祈不嫁就只是推托之辞,她可从来没想过真要与那鬼见愁结为夫妻。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嫁入镇北侯府,没想到江祈却直接到金殿前求圣上赐婚,来个弄假成真。 …… 楚夫人看着那一车一车的聘礼,眼红不已,憋了一整天的气,见楚易天回来后忍不住又想撺掇:「老爷,珞儿就要嫁给江祈了,你说以后咱们会不会被江祈牵连,他毕竟──」 「闭嘴!」楚易天自从知晓皇上赐婚后心情就暴躁易怒。 他只要一想到女儿居然要嫁给那个十恶不赦的朝廷走狗,心中更是郁闷难平。 安康侯府一旦和江祈扯上关系,万一来日江祈惹得圣上不痛快诛连九族,那他们岂不是忒倒霉了。 神武卫指挥使,看上去风光无限、权倾朝野,却是在刀尖上度日的,他压根儿就不想跟这种人扯上什么关系,更遑论是结为亲家。 正因如此,之前俞文渊再度亲自上门表示他依然想娶楚依珞时,他才会一口答应,就怕有天楚侯爷挨不住孙女的请求,真让她嫁给了江祈,却没想到江祈就如传言一样阴险狡诈。 楚易天从没见过如此无耻之徒,当初女儿喊着非他不嫁时他无动于衷,眼看他们与镇北侯府都要结成亲家了,江祈才突然跟皇上求旨赐婚,这摆明就是故意的! 他越想越气,心中怒火翻腾,根本无暇顾及徐氏情绪。 楚夫人平时倍受楚易天宠爱,两人成亲多年楚易天可说从未对她这么大吼过,心中顿时委屈酸涩不已,她冷哼一声便扭过头负气离开,去了女儿闺房。 谁知她才刚推开楚惜月的房门,便险些被飞来的花瓶砸中,她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定睛一看,瞧清房里的景象后不禁怒火中烧。 房里桌椅东歪西倒、满地碎片,除了床楚惜月挪不动外,里头的东西可说是几乎全被砸烂了。 「你又在胡闹什么?当真无法无天了你!」楚夫人恨恨道。 楚惜月一见到楚夫人,眼泪就掉了下来,嗓音里全是委屈:「凭什么状元郎跟江指挥使都抢着要娶楚依珞?她有什么好?江祈还送了那么多聘礼,要是以后我夫婿没送这么多聘礼,我不就要被人笑话了?他什么意思?」 楚夫人一听见楚惜月的话就头疼,她捏起手绢揉了揉眉心,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在担心聘礼?你还小──」 「小?我哪儿小了?我就只比楚依珞小一岁!」楚惜月瘪着嘴哽咽道,「娘,不如你让俞文渊娶我。」 楚夫人闻言瞬间倒抽了一大口气,想打死女儿的心都有了:「俞文渊摆明一颗心都在楚依珞那丫头片子身上,你居然想嫁他,你疯了不成?!」 楚惜月瘪着嘴不说话了,眼泪却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掉。 …… 楚侯爷与楚轩大概是见了江祈的聘礼拉了近六十台车,心里升起一股不能被压下去的气势,楚依珞出嫁当天的嫁妆就有一百六十六抬。 第11章 这每一抬全是实抬,没有滥竽充数的笨重物件,里头装的都是精致华贵的珠宝首饰,而过于贵重或是装了银票的,更用大红字条封给起来了。 楚夫人看了后简直恨得咬牙切齿,楚惜月看得满目钦羡,忍不住问了句:「来日女儿也能嫁得这么风光吗?」 楚夫人被女儿问得面色一僵,脸上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侯爷就准备一百二十八抬,其他都是楚轩自己添上去的,你得问问你哥哥愿不愿意也给你添。」 楚夫人想到会试屡屡落败,最后只能靠楚易天捐了个散官来当的儿子,心中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 楚依珞天还未亮就起身妆扮,此时已是一袭红衣,凤冠霞帔。 就在丫头要为她盖上大红喜帕前,楚轩忽然抬手制止,眼眶微红:「依依今日真好看。」 他深吸了口气才又笑道:「日后你若是想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知道吗?要是江家欺负你或是受了委屈,你就差人告诉哥哥,不管如何哥哥总会想办法护住你的,莫怕我会担心便让自己受委屈……」 楚依珞一听见楚轩的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不禁想起上辈子自己出嫁时的情景──当时哥哥离世,楚侯爷仍卧病在床,徐氏笑得合不拢嘴,爹爹根本丝毫不在意她就要嫁进苏家那吃人的地方。 那时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姑娘,她从小便知爹爹厌弃她和哥哥,为了不给哥哥惹麻烦,不惹她爹生气,不让继室徐氏找她麻烦、挑她错处,她总不敢有过多的想法,可说是小心翼翼、恪守本分,不争不抢、极其乖巧的过着日子。 哥哥死后,徐氏私底下的那些手段,她也曾不甘反抗,却总换来她爹的一阵斥责、换来楚惜月的冷眼嘲笑,当时的她到底不是徐氏的对手,最后只能逆来顺受、委屈求全,盼着自己他日嫁得良配,能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便好。 然而嫁入苏府不到一个月,倚翠就被抬为姨娘,她不屑与妾室争宠,也不想对夫君热脸贴冷屁股,换来的就是苏容司越来越不待见她。 下人见她不受宠,为人柔弱可欺,竟也开始肆意欺凌。 后来还是苏夫人发现了这件事,雷厉风行的整治了后院一顿,才终于不再连丫头婆子都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想来可笑,上辈子教她如何管家、如何整顿后院、如何整治下人的,居然是苏容司的母亲,而她的继母徐氏则从未教导过她深宅内院之事。 如今哥哥尚在,还对她说出这番暖心体己的话,楚依珞听完后不禁格外动容,前世种种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泪珠霎时滚滚而落。 荷香连忙拿起帕子帮她擦掉眼泪,轻声细语劝起了她,就怕好不容易画好的妆给哭花了。 没多久新郎官来了,迎亲队伍绵延十里声势浩大,江祈一身大红喜袍、俊美非凡。 他先是神色恭敬的给安康侯行礼磕头,待楚依珞盖着喜帕被人领出来后,两人又朝着楚易天及楚依珞娘亲的牌位行礼。 至于徐氏,江祈连个正眼也没给,先不提她只是继室,上辈子楚依珞会嫁进苏家她也出了不少力,单凭这点他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怎可能再给她好脸色。 上花轿时,是楚轩背着楚依珞,亲自将她送上大红花轿,背上的楚依珞则哽咽哭嫁。 大红花轿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随嫁车轿,令不少京城女子心中钦羡不已,个个暗自期盼将来哪天自己出嫁时也能如此风光。 楚依珞还记得上辈子成亲时的羞涩紧张与满怀期待,可最后她却一生凄苦,下场凄凉。 如今再次成亲……她心中只剩紧张与不安。 花轿不是抬往定国公府,而是直接抬到了江府。 到府后新郎踢轿门迎新娘,就在楚依珞准备下轿时,一双修长的大手朝她伸来,温柔的牵着她下轿。 男人的掌心及手指因长年握刀而长有薄茧,在覆上她的手时带着不容退却的霸道。 仿佛这一握,便是一生,他再也不会放开。 那人温柔的牵着她往前走,就在即将跨过火盆之际却忽然横抱起她,直接抱着她跨过火盆。 楚依珞尚不及惊呼出声,耳畔便响起男人独特的清冷嗓音。 「别怕。」 这二字,就如同她从雨台山寺一滚而下时的那道嗓音,虽极其清冷,却饱含温柔深情,彷佛她是世间珍宝。 楚依珞的心跳突然紊乱,她蓦然想起缠绵病榻时所做的那些梦。 这个人这一世,虽与梦中那俊逸无双、温文尔雅的男人截然不同。 但倘若……倘若他真有梦中一半的好,那便足矣。 楚依珞重生后早就下定决心,这一世,她是不会再委屈自己的,若是夫君不能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么,她宁可和离也不愿折磨彼此。 定国公夫妇早就坐候在江府正堂,等着新人行礼拜堂。 他们原以为这辈子怕是盼不到长子成亲,却没想到安康侯府的嫡孙女突然非他们儿子不嫁,而素来不近女色的儿子居然还亲自上殿前求旨赐婚。 当下人们将消息带回定国公府时,定国公夫妇俩皆不敢置信,如今他们对这门亲事可说非常满意,对这长媳也没有什么要求,就盼着儿子媳妇能幸福美满即可。 拜三拜后,楚依珞被送入喜房。 第12章 神武卫指挥使的婚礼,宾客自然不少,却无人敢进去闹洞房。 江祈素来阴狠暴戾,平时除了任家公子外也没人敢跟他开玩笑,可就连任磊今天也不敢肆意妄为。 喜房内,一片红的喜榻上撒了许多桂圆、红枣、花生等干果,寓意新人早生贵子,楚依珞独坐在床中央,凤冠霞帔、肤白若雪、美艳无双。 一旁还有几名陪嫁的丫头嬷嬷们候着,陪着新嫁娘等新郎官进来。 喜烛燃到快一半时,楚依珞终于听见开门声,而后是稀疏的布料磨擦声与脚步声。 「都退下。」 楚依珞面前忽然响起男人清冷的嗓音,这一刻,她倏地攥紧手指,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头上的喜帕被挑起后,楚依珞终于看清楚江祈的长相。 之前在爷爷寿宴上,她遥遥一望,只觉得这人浑身冰冷危险无比,气势威压极为瘆人。 然而如今再看,却与初见印象迥然不同。 男人如画的眉眼上虽仍带着几分冷峻,看着她的目光却毫不冰冷,反而略显温柔。 楚依珞对上那双凤眸时蓦然心头一跳,慌乱地敛下眼帘,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动。 江祈眉眼微微低垂,瞧着那乱颤的睫毛,眼底掠过一抹温柔笑意。 「渴了吗?先喝口水吗?」 喜帕被挑起后男人开口的第一句便是问她渴不渴。 楚依珞愣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渴。」 江祈帮她盛了杯茶,凑到她略显干涩的红唇旁。 楚依珞愣愣的张嘴轻抿了口水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喂着喝水了,双颊蓦然烧烫起来。 江祈却丝毫不以为意,又紧接着问了句:「饿吗?」 分明是平淡到再不能平淡的几个字,楚依珞的眼眶却莫名发烫,一股暖意骤然淌过她心口。 楚依珞垂眸道:「饿。」 江祈抬手仔细小心的帮她摘掉凤冠,之后便牵起她走到桌前。 楚依珞这时才发现原来桌上摆着方便吃食的小点心,还有几盘刚端上桌的热腾腾食物。 「先吃。」江祈道。 楚依珞犹豫了下:「还没喝合卺酒……」 江祈摇头道:「空腹伤胃,吃完再喝。」 楚依珞是真的饿狠了,稍作矜持便拿起碗筷开始进食。 大婚之夜,她的新郎就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看着她吃东西、待她填饱肚子,目光温柔。 在喝合卺酒前江祈黑眸沉沉的看着她,原本清冷的嗓音此时略显低沉微哑:「喝完这杯酒,你我便是结发夫妻。」 楚依珞看着他,朱唇微启,欲言又止。 她不晓得这人此时许下的承诺是否为真,片刻后,她才垂眸道:「在喝合卺酒前我想问你一句话。」 「夫人请说。」江祈眉眼瞬间放柔,唇角微微勾起。 楚依珞听见夫人二字后,脸颊又不受控制的烫红起来。 「我楚依珞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此生再无其他妾室?」 江祈忽地握住她的手,凤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郑重许诺:「执子之手共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自是愿意。」 话落,他便将酒杯递给她,楚依珞红着脸接过酒杯,两人手臂交绕,双双饮下合卺酒。 楚依珞从未喝过酒,酒一入喉她猛的撇过头去,咳得眼角都冒出晶莹泪花,脸颊一片通红,本就倾城绝色的容貌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美的妖艳。 她抬起水蒙蒙的双眸望向江祈,只觉得自己似乎醉了,竟觉得眼前人看起来跟梦中人一模一样。 江祈眸色陡然一暗,忽地将人抱上喜榻,伸手解去她的喜服。 楚依珞蓦然呼吸一窒,浑身一僵,双眼紧紧闭上,纤薄如蝉翼般的睫毛飞快乱颤。 江祈的心尖彷佛跟着被那细长的睫毛挠了挠,眸色渐渐暗沉,骤然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感受到他极尽的隐忍与克制。 楚依珞脸颊一片烧烫,白皙的脸庞渐渐浮上两抹绯红。 然而江祈却在帮她宽衣,徒留一件中衣后便起身离开床榻。 原本压着的重量消失了,楚依珞猛的睁开眼,却刚好撞上江祈含笑的凤眸。 江祈看着她唇角勾了勾,垂首宽衣解带褪下大红喜服。 楚依珞下意识闭上眼,飞快的别过头去,心跳得厉害。 上辈子因为苏容司荒乱无度的关系,她极尽厌恶闺房之事,成亲两年可说能避就避,苏容司也极不待见她,在这件事上可说仍极为羞涩。 江祈此时身上仅一件白色中衣,但因江府盘有地龙的关系,房间仍是十分暖和。 楚依珞心如擂鼓不敢乱动,红烛摇曳,喜房内一片旖旎风光。 「别怕。」 这句话再度落在楚依珞的耳畔,是男人第三次这么对她说。 男人嗓音低沉暗哑,语话间,依旧带着宛如她是世间珍宝的味道。 …… 隔天她是被江祈唤醒的,昨晚她几乎一整夜没能阖眼,脸上依旧带着浓浓倦意。 第13章 男人温柔的眉眼猝不及防的闯进眼底时,她怔愣了半晌,才忆起自己已经成亲,而眼前这男人就是她的新婚夫君。 她坐起身后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一件新的中衣,想起昨夜脸颊又是一片烫红。 江祈对她微微一笑,才跟着喊人进来。 早就候在门外的丫头婆子们鱼贯而入,先帮她一阵更衣梳洗后,才一个个低眉敛目的朝她行礼跪拜说吉祥话。 楚依珞受完礼后,将早就准备好的金裸子一一赏给了他们。 这一群丫头婆子里夹杂了一名小厮装扮的男子,男子就站在最前端,人高马大、容貌粗犷。 「他叫初一,初一是从小伺候我长大的,也是江府的管事,往后若有何需要都能与他提。」江祈道,「若是觉得男子不方便,也能跟崔嬷嬷提。」 他指了下站在江初一身后的红衣嬷嬷,稍作停顿才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沉声道:「当然,我更希望夫人能直接跟我说。」 楚依珞被那双微微带笑、温柔似水的凤眸看红了脸,陡然垂下头去,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众奴仆均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头,一旁的荷香看着自家小姐微微泛红的耳尖不禁笑了下,却不小心在扫过江祈那双温柔的凤眸时微微一征,紧接着也骤然红着脸低下头去。 都说定国公家大公子自从五年前大病一场,入了神武卫后愈发冷血狠戾,可如今他看大小姐的眼神却有股说不出的温柔,想来传闻也是不可尽信。 楚依珞今日身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头挽凌云髻,斜插了个镀金蝶恋花头簪,再以云鬓花颜金步摇点缀。 可谓一步一摇,步步生莲,美不胜收。 由于江祈早就另立府第的关系,两人需回定国公府给定国公夫妇奉茶,于是用完早膳后两人便得前往定国公府。 出府前,江祈接过江初一递过来的狐白裘,亲自为她披上 江祈比她高上许多,从她的角度往上看,初入眼的便是男人弧度优美的喉结及下颌,他薄唇此时微微轻抿,冷峻的眉眼微微低垂。 神情严肃而认真,彷佛帮她披上狐白裘是什么重要的事般。 一到定国公府,便有仆人出来迎接。 「大公子,大少奶奶。」出来接他们的是定国公府的福管事。 福管事是府里的老人,可说是从小看着江祈长大,更是看着他从翩翩公子变成人见人怕的指挥使。 他原本也跟老爷夫人一样,都以为这辈子大公子无望成亲,没想到如今居然娶了安康侯的嫡孙女。 江祈搀扶着她走进府内,眉眼尽显温柔,一旁的福管事见状后蓦然一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领着两人进去。 楚依珞先是给定国公行礼奉茶,而后又给定国公夫人行礼奉茶,两人皆满脸笑容的接过她的茶。 定国公夫人更是让她坐在一旁,拉起她的手拍了拍,低声交待了她几句以后江祈就交给她了之类的话,没有半点儿国公夫人的架子。 定国公夫人之前早就听闻她因为非自己儿子不嫁,而被楚老爷罚跪祠堂病了一个月的事,早就让人备好了温补的药材要让她带回江府。 楚依珞想起前世自己在苏府第二天的日子,与如今一对比,不禁鼻头微微发酸。 「娘。」原本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饮茶的江祈忽道。 「怎么了?」定国公夫人抬头看向大儿子。 「药材我那都有,您不必这么费心准备。」 定国公夫人闻言睨了自从大病一场就个性丕变的大儿子一眼,没好气道:「你平时不回家也罢,现在就连我要给儿妇媳送礼你也要阻止?」 「哎哟……我可真命苦啊……」 定国公夫人说着说着便捏起手绢掩面,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你这些年连回府看爹娘的时间都没有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还不准我疼,哎哟……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啊……」 定国公夫人原为晋王的小女儿,从小就是被娇宠着养大的,与定国公成亲后也一直深受定国公宠爱,这些年来一直被护得很好,定国公既没纳侧房也无小妾,就定国公夫人一个正妻。 所以定国公夫人如今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有些小孩子心性。 「娘,您别哭了……」楚依珞不知定国公夫人只是一时兴起入了戏,只能安慰道,「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您与爹的。」 定国公夫人听见楚依珞以后会常回来后,原本吧嗒吧嗒不停往下掉的眼泪说停就停。 她笑盈盈的牵起楚依珞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要常回来看我和你爹,不然我就上江府找你了啊?」 楚依珞愣了下,这才看清楚定国公夫人一双眼闪着狡黠笑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定国公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在接收到儿子不明意味的视线后,没多久他便摆手道:「好了,大媳妇身子不好,定国公府不像你那儿盘了地龙,还是早点回去吧。」 江祈本来就没有久留的打算,一听见定国公的话马上就请身行礼道别,定国公夫人却是不肯放人。 「回去什么?宇儿跟二媳妇儿还没见他兄嫂呢。」 江宇是定国公的二公子,就只小了江祈一岁,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娶妻生子。 第14章 江祈一听见江宇的名字,唇角倏然压了下去,冰冷的紧抿着。 自从十五岁那年他入了神武卫后,江宇便和他大吵一架。 江宇觉得他自私无比,毫不顾忌家人硬要去当朝廷走狗,两兄弟可说几乎每次见面皆是不欢而散。 而江宇的正妻又恰好是镇北侯长女,同时也是俞文渊的亲姐姐,之前楚依珞才差点嫁入镇北侯府,现在见面可说分外尴尬。 楚依珞并不晓得这些事,只觉得江祈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去,不禁困惑的看了他一眼。 江祈不理会定国公夫人的挽留,冷声道:「娘,儿子改日再带依珞来探望您和爹。」说完便牵起楚依珞的手就要离开。 定国公夫人也不是不知道两个儿子的事,但当娘的总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和和气气,所以总是会想方设法让他们兄弟俩碰头,也因如此,江祈才会越来越少回定国公府。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之际,江宇恰好带着他的妻子俞玥婷走了进来。 四人正好撞个正着。 江宇见到江祈后冷哼了一声就要甩袖绕开,却让一旁的俞玥婷扯了下袖子。 「嫂嫂。」江宇梗着脖子朝楚依珞点头喊道,依旧不愿理会江祈,直接绕过他走到双亲面前行礼。 「大哥,大嫂。」俞玥婷行礼后歉然一笑,才又赶紧跟了上去一同行礼。 楚依珞回礼后敛下眼睫,很快就明白过来江家兄弟大概是有什么间隙。 定国公夫人却像是没看到江宇的脸色般,仍兀自邀请楚依珞留下来用午膳。 楚依珞瞄了眼骤然冷若冰霜的江祈,转向婆婆摇头笑道:「娘,我身子不熨贴,下次再来陪您可好?」 定国公夫人一听她身子不适便也不再强留,只是神色略微失望的颔首道:「那你快随着祈儿回府,仔细着凉。」 江祈虽说不需要药材,但定国公夫人还是令人将早准备好的东西全都搬上马车。 两人离去前,她又将楚依珞拉到一旁,小声交待:「祈儿经常不在京城,若是你平时无聊就多过来定国公府,娘就盼着你能早日诞下子嗣,为我江家再添个孙孩。」 楚依珞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一旁的江祈听见后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立刻走过去跟定国公夫人再次道别,将楚依珞搀扶上马车。 定国公夫人看着大儿子跟护宝贝似的模样,忍不住朝定国公嗔道:「你看看你儿子,难不成我会吃了他媳妇儿吗?我才说个几句话就急着把人带走……」 定国公无奈一笑,一边安抚着抱怨不停的夫人,一边将人揽回府里。 马车刚离开定国公府没多久,江祈看着她沉吟片刻,皱眉道:「身子哪里不舒服了?」 楚依珞淡笑了下正要开口解释,就又听江祈道:「昨晚……是我孟浪了,忘了今天要带夫人来定国公府,是我不对。」 忆及昨晚之事,楚依珞白皙的双颊霎时浮上两抹绯红,她羞涩的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没有不舒服,就是还有些困。」 江祈闻言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低沉,同时忆起了她昨晚的娇涩羞甜,喉头不禁一阵干燥,他喉结滑动了下硬生生将突来的欲念压下。 楚依珞听得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颈肩,头低得不能再低。 江祈见她害羞了便也不再逗她,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轻轻的捏了捏,才又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睡吧。」 楚依珞脸上依旧一片烫红,但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身子疲得很,在马车的摇摇晃晃的加持下,不一会儿困意就涌上心头,很快便撑不住在江祈怀里睡去。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已经接近江府正准备穿越一片竹林,却忽然听见一阵马嘶声,原本平缓行进的马车骤然停下,紧接着响起一阵激烈的刀剑交接声。 睡梦中的楚依珞猛的被惊醒,江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沉声安抚道:「夫人待在马车上,莫下车,我很快便回来。」 江祈提起一旁的剑,才掀开车帘,便有一名黑衣男子手持武器朝他冲了过来,他立刻翻身而出提剑迎敌。 马车外刀剑交接声,当当作响不绝于耳,楚依珞本就白皙的脸色此时更显苍白,担心害怕冲出马车的江祈会出什么事。 她的心脏因紧张而猛烈地撞击着胸腔,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将车帘掀开一缝。 车帘才微微掀开,便骤然见到江祈正提剑刺入黑衣人胸口,身上更透着一股子瘆人的狠戾,眸如寒霜宛若罗刹。 拔剑而出血花四溅,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腥红。 原来方才马车欲要经过竹林时,林子里忽然冲出十几名黑衣刺客,个个提刀亮剑朝马车冲来。 江祈出门本就会带着两三名神武卫随行,骑着马护在马车旁神武卫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将刺客拦下。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的楚依珞浑身猛的一颤,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无血色,脑袋阵阵发晕,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甜腻得令她几欲作呕。 楚依珞哆嗦着将车帘阖上,极力想保持镇定。 可她上辈子也只活了十七年,现下也才年十五,终究没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依旧浑身瑟瑟发抖。 半晌后,刀剑交接声终于没了,接着有人从马车外掀开车帘,楚依珞陡然一颤。 第15章 直到见到江祈俊美刚毅的脸庞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额间全是薄薄细细的冷汗。 江祈将她恐惧的眼神全看在眼里,眸色不禁微微一暗,他沉声道:「我现在恐怕不方便进马车,请夫人再忍耐一下,很快便到江府。」 他今天出门时身着白色交领长袍,黑红两色相拼宽腰带,横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如今却已大半都染成血红色,虽然早就知道楚依珞已然被吓坏,却仍怕上车后会再度吓着她。 楚依珞胡乱点头,嗫嚅道:「好……」 她心中虽然慌乱害怕,却又在江祈要放开车帘时出声喊住了他。 「怎么了?」江祈问。 「你、你没有受伤吧?」楚依珞脸色苍白,嘴唇干涩无比,字句担忧。 江祈闻言忽而一笑,原本还带着几分冰冷戾气的眸色陡然一软,柔声道:「没有,是我不好,害夫人担心受怕了。」 他这几年为求快速上位,好赶在圣上为苏容司与楚依珞赐婚前拉下苏范一系,可谓树敌众多。 所以他一直忍耐着,不愿与楚依珞扯上半分关系,默默守着她长大,更想方设法为她救下上辈子少微星陨的兄长。 他原想,只要她幸福开心便好,可当他那日听见她点头答应要与他人成亲时,心脏就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捅了一下,血淋淋地发疼,痛不可遏。 只要一想到那个叫俞文渊的男人要将楚依珞拥入怀中,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再次嫁作他人,便狠下心向皇上求了圣旨赐婚,才终于将这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抢了回来。 江祈回府梳洗完毕回房后,楚依珞见着他时却依旧浑身僵硬,眼中流露惧怕之色。 见到楚依珞眼中的恐惧,他的心脏微不可察地刺痛一瞬。 「夫人……」江祈嗓音微微暗哑。 他深吸了口气,上榻后将浑身僵硬、背靠着墙的楚依珞轻揽入怀。 「我会护好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半分。」江祈低下头亲吻她的脸颊,柔声哄道,「莫要怕。」 楚依珞垂着眼不敢抬头看他,脑海中依旧浮现江祈提剑刺入黑衣人胸口的那一蓦。 江祈就只着一件白色中衣,此时衣襟半敞,露出平直的锁骨,他见她睫毛乱颤便知她仍在害怕,心里不禁有些懊悔将她牵扯进这些肮脏事中。 他心疼的闭了闭眼,蓦然捏起她的下颌吻上她的唇。 楚依珞瞬间被浑厚的男性气息笼罩,瞳孔骤然扩大,鼻尖萦绕着男人惯有的冷冽气息,身体倏地一软瘫在他怀中,白皙的脸上浮现两抹红晕。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后江祈才松开她,拇指抹去她唇边的水渍,抱着她平躺于床。 江祈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睡吧……没事的……」 楚依珞被吻得晕晕乎乎,又惊心受怕了大半天,昨晚更是根本没什么睡,早就疲累不堪,在江祈的安抚下很快便沉入梦乡。 确定楚依珞沉睡后,江祈仔细帮她盖好锦被,才翻身下床穿戴好衣物离开房间。 待他走进厅堂时,里头已经有人在那候着他。 那人是江祈的心腹,同时也是神武卫的军医,楚奕扬。 「指挥使。」楚奕扬朝他拱手作揖道,「存活的刺客在压送官府途中又遭另一批死士砍死。」 既是死士,那么砍死目标后若不幸被捉便会当场咬牙服毒自尽。 「苏范一系呢?」江祈面若寒霜,语气森冷,跟在楚依珞面前判若两人。 「目前尚无动静。」 「苏容司呢?」 「仍在百花楼醉生梦死。」楚奕扬道。 江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垂眸道:「盯好他。」 …… 三朝回门。 楚轩一大早就令人在门外候着,等着妹妹和妹夫。 楚夫人也早在大厅等着,都说江祈不近女色、狠戾冷血,她倒要看看楚依珞能嫁得多好。 京城传言沸沸,皇上是被楚依珞的痴情感动才会下旨赐婚,楚夫人也觉得若不是圣上指婚,江祈那种人也不可能看上楚依珞那丫头片子。 况且堂堂神武卫指使挥成亲,准备三书六礼就只用了半个月,虽然聘礼多得让人妒恨,但若真重视女方又怎可能如此仓促? 自从上次大婚时江祈看也不看她一眼,完全将她当空气后,楚夫人只要想起便是一阵愤恨。 她就不信神武卫的指挥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三朝回门,楚依珞还未卯时便起身梳妆打扮。 江府上下更是忙成一片,管家初一早已按江祈的吩咐,备好归宁厚礼及马车。 出府前,江祈依旧亲自为她披上狐白裘。 上马车时楚依珞迟疑了下,她对两天前的遇剌仍有阴影。 江祈却仿佛知晓她的心意般,扶住她的肩垂首在她耳边郑重许诺:「莫想太多,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你周全。」 楚依珞抬头看着江祈温暖含笑的凤眸,默然不语。 她想到出嫁前,哥哥曾跟她提过。 江祈年纪轻轻便爬上神武卫指挥使的位置,必定树敌不少,但他既然有本事坐稳这个位置,成为皇帝重用的心腹权臣,那他定然不至于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若是之后遇上什么事她也莫要慌张。 第16章 楚依珞想,往后这种事恐怕也只会多不会少,她既已跟他结为夫妻便该同甘共苦,相信他才是。 思及至此,她忽然朝他明媚一笑,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下头。 美人如斯,倾城一笑,饶是素来处变不惊的江指挥使亦瞬间心动不已。 正如同上辈子她在雨台山寺撩开帷帽帽帘对他的浅浅一笑。 回眸一笑,两世倾心。 两人上了马车后,江祈忽然将她拽进怀里,垂首埋于她颈肩中。 「怎、怎么了?」楚依珞微微错愕。 「夫人愿意相信我,我心中欢喜。」江祈嗓音沙哑。 他完全无法明白苏容司上辈子怎能对这么好的楚依珞视若无睹,甚至放任后院那些争宠的妾室害死她。 江祈还记得上辈子跟友人在茶楼喝酒用餐时,苏容司就在隔壁厢房跟他人侃侃而谈楚依珞的事。 苏容司素来口无遮拦,就连闺房之事也能随意跟人谈论。 当时苏容司边喝酒边与友人抱怨,他的正妻楚依珞就只是人生得好看,可闺房之事却严谨无趣的很,任是她生得再美他也提不起半分兴致。 说自己还不足十二岁就有通房丫头,更时不时流连烟花之地,早就熟知闺房之乐。 说楚依珞什么都好,端庄温婉,待他恭顺有礼,待公婆亲如父母,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他就觉得,楚依珞过于完美端庄,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无趣极了,于是他渐渐对她失了亲近念头,甚至厌烦起她。 接着苏容司又跟友人提起了楚依珞的陪嫁丫头倚翠。 说她不仅相貌好,脾气也好,还时不时在他面前卖弄姿色,谈话间尽显风趣,两次三番含蓄挑逗,端茶倒水十分殷勤,早惹得他心痒难耐。 一来二去,生性风流的苏容司很快就跟这陪嫁丫头勾搭上。 当时江祈听完后可说整个人都气疯了。 一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被皇上指给了这种畜牲,就恨不得将他活活打死。 他当下直接冲到隔壁厢房将人狠揍一顿,最后还是被友人硬生生拖走才没把事闹大。 楚依珞见江祈久久不语,犹豫片刻终是抬手回抱住他。 这一刻,江祈浑身猛的僵住,眼底卷起一阵骇浪般的狂喜,楚依珞的回应无疑是最好的鼓舞,他终是没能忍住又将人揽得更紧,心中悸动不已。 两人没有亲昵太久,江祈很快便梳理好情绪,松开了她。 「让夫人见笑了。」江祈左手攥成拳压在唇边轻咳一声,俊美刚毅的脸庞多了几分羞赧之色。 楚依珞讶异的发现原来这人竟也有脸红的时候,不禁捏起手绢掩嘴低笑了起来。 马车内其乐融融,莫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抵达安康侯府。 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明叶一见马车立即眉开眼笑的迎了上去,另一名粉衣丫头则急急忙忙的奔进府内喊道:「侯爷、老爷、大少爷,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明叶是楚轩的贴身小厮,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侯。 「大小姐、姑爷。」明叶恭敬的朝两人行礼,接着便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江府的奴仆则抬着厚重的回门礼跟在后头。 楚轩一听妹妹回来了,连忙出门迎人。 楚依珞今天的打扮和回定国公府那天差不多,只不过换了另一套大红绣金藤花纹的对襟袍,更显雍容华贵。 两人一进门后先朝楚侯爷及楚易天行礼后,便又去楚依珞的亲娘灵前行礼祭拜。 楚依珞原本是要往后院走的,却让楚轩揽了下来:「你要去哪?」 「徐氏虽是继室,回门还是得去和她行礼。」楚依珞说完便要朝后院走去。 「她今天一大早就候在那等你,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楚轩一想起徐氏那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嘴脸就觉得好笑,又将人给拦了下来,就是不让她去后院。 楚依珞拗不过他,只好坐在厅堂陪楚轩说话。 他见楚依珞神态气色极好,脸上还带着几分初嫁少妇的羞颜,看得出江祈的确待妹妹不错,心底觉得高兴更开心妹妹嫁得良人。 若是徐氏看见妹妹嫁得这么好,肯定又要将手绢拧得稀巴烂。 可他是不会放妹妹独自进后院去面对继母及继妹的,他就等那两人憋不住自己跑出来。 「还是如今你有了夫君,就不想陪哥哥闲话家常了?」楚轩话锋一转,神色揶揄地调侃起她。 楚依珞虽知哥哥是在开玩笑,却还是羞赧的低下头。 一旁的江祈见状,立即开口替她解围,徐徐道:「前日我见依珞带来的嫁妆里有个八角紫檀珠宝盒,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出自内兄之手,依珞还提及内兄十分欣赏玲珑阁阁主,我恰巧与玲珑阁阁主稍有渊缘,要是内兄有想与阁主相互琢磨图制样式,我可为内兄引见。」 楚轩一听江祈认识玲珑阁阁主,目光乍然一亮,立刻跟江祈追问起玲珑阁阁主的事。 江祈虽然神色稍显冷淡,却也始终有问必答,两人一来一往还算相谈甚欢。 始终坐在一旁的沉默不语的楚侯爷,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江祈,发现他与那日寿宴上令人不寒而栗、阴鸷狠戾之人相去甚远,仿佛那天那位咄咄逼人、杀意凛然的神武卫指挥使另有其人。 第17章 楚侯爷低头抿了口茶后又看向楚依珞。 孙女看着江祈的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娇羞,他看得出孙女与孙婿相处融洽,心中顿感欣慰,自孙女出嫁后几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对这孙婿也稍稍另眼相看。 楚易天虽极其不待见江祈这女婿,却也不敢真对他摆什么脸色,只径自沉默不语的喝着茶。 此时在后院等着楚依珞过来奉茶的楚夫人,原本等着看好戏的笑脸,此时却连半分笑都绷不住了。 「不是说人回来了?怎么楚依珞那丫头还不来后院奉茶行礼?」楚夫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心中愈发烦躁。 「这丫头嫁人之前就不将我放在眼里,现在居然连回门都不来给我奉茶问安了,岂有此理!」楚夫人怒拍紫檀双层茶几,骤然起身。 「娘,你别气,说不定她正在前厅跟她哥哥哭诉呢。」楚惜月跟楚夫人一样,都不觉得那人见人怕的神武卫指挥使会善待楚依珞,母女俩正等着看她新婚便遭冷落的笑话。 「可是听说江公子的回门礼备得十分丰厚……」楚惜月的贴身丫头红梅担心她家小姐看错情势,又怕一个没说好惹得楚惜月不痛快,才这般欲言又止不敢把话说得太明。 楚惜月不以为然,撇嘴道:「他一堂堂神武卫指挥使,还是皇上指的婚,归宁当然总得做做样子。」 红梅听见后立刻垂首,不敢再多话。 楚夫人此时神色却微妙了起来,她轻抚了下鬓边珠钿,淡淡道:「我去前厅瞧瞧。」 「娘,我也跟你去。」楚惜月一听楚夫人要去前厅,马上就坐不住了。 「不准!」楚夫人见女儿半分闺阁女子的矜持也无,头疼不已,「你一闺阁女子岂可去前厅抛头露面,给我乖乖待在后院。」 「娘……」楚惜月靠过去偎在楚夫人身边软糯撒娇,「我就乖乖跟在你身边绝不闹腾,那江祈既然是楚依珞的丈夫,那也算是我半个哥哥又怎能算是外人呢?我这也不算抛头露面……」 楚夫人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她素来最宠女儿,只要女儿一撒娇她也就拦不住了,只好低声交待:「待会到了前厅你要端庄些,不许胡乱说话知道吗?」 楚惜月露出讨好的笑脸,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两人走到前厅时,厅堂内言笑晏晏,楚轩正跟江祈说起楚依珞小时候的事。 站在楚依珞身旁的荷香一见楚夫人及楚惜月来了,立即欠身行礼:「夫人、二小姐好。」 楚轩原本还算愉悦的谈话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跟着淡了下去。 楚依珞起身行礼:「夫人。」 楚夫人看着她,眼眶骤然一红,神色渐次委屈了起来,泪水跟着滚滚而落。 她捏着手绢掩面,声泪俱下:「你还知道喊我夫人?回宁也不到后院跟我奉茶行礼,还得我亲自出来前厅迎你,我给你做了十几年的娘,熟知你不待见我,可你就连回门跟我奉个茶也不肯了吗?」 坐在一旁的楚易天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可又忌惮着一旁的江祈,不敢起身训斥楚依珞,只能憋着火坐在原位上。 楚夫人这话说得巧妙,她本就生得娇媚动人,现在也不过才三十二岁,含泪泣诉的模样别有一番风韵,惹人心疼。 若不是江祈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还真会被她这般可怜委屈的模样给骗过去。 楚依珞正要开口,便见江祈挡在她面前,眉目冷峻:「是我跟内兄聊得太投缘又舍不得我夫人离开我,才让她留在这陪我,与她无关。」 楚夫人掩在手绢下的脸瞬间扭曲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江祈居然会护着楚依珞。 她又啜泣了一会儿,打算抬头再泪诉几句扮可怜,却在触及江祈的双眼时倏地一僵,一股寒意瞬间从头皮蔓延脚底,一时之间竟忘了要哭。 江祈薄唇微抿,狭长低垂的凤眸深处尽是阴鸷狠戾,凛冽慑人。 他忽然靠过去,俯身在楚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连离得最近的楚依珞也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楚夫人听完后浑身猛颤,霎时脸色惨白的往后连退好几步,撞到了楚惜月身上。 江祈清楚记得上辈子楚依珞所受的那些事,楚夫人也算功不可没。 如今,这两辈子她所做过的那些肮脏事,他都会叫她一一付出代价。 上辈子楚依珞大婚都还不足月,苏容司就明目张胆的跟他老子说他要纳妾。 恁是苏宰相再怎么溺宠儿子,这事他也万万不敢颔首应允。 那楚依珞可是安康侯的嫡孙女啊!要是儿子不到一个月就纳妾,纳的还是陪嫁丫头,这不等于是甩了安康侯府一个大耳光? 安康侯知道后还不立马提着刀过来把他儿子给砍了?!就算不砍也那得打断半条腿! 可是呢,苏宰相虽然明面上不同意,私底下倒也没阻止儿子这荒唐行径。 苏容司跟倚翠依旧蜜里调油,日子过得不能再好,好似他俩才是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小夫妻。 楚依珞明里暗里的跟苏夫人提过几次,可苏夫人也是个溺宠儿子的,总是口里答应会处理,转眼就依旧置之不理。 楚依珞一个刚出嫁的女孩儿,自幼丧母,徐氏从没教导过她这些内宅、深闺之事,出嫁前也只是对她耳提面命一些三从四德的教诲。 第18章 这种龌龊事,上辈子脸皮极薄的楚依珞羞于一提再提。 于是她不提,苏夫人也不管不问,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楚依珞从小就没了娘,唯一疼她护她的哥哥也在前年就少微星陨,爹又是个偏心的,后娘徐氏更是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她也不好一回侯府就跟唯一还算疼爱她的老侯爷哭诉这种深宅内院之事。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着,她日渐消瘦,精神也不比以前。 苏夫人见楚依珞这模样也曾余心不忍想整治一下倚翠,可一动倚翠她那宝贝儿子就大吵大闹、要死要活,苏夫人拗不过儿子,只能两眼一抹黑当自己又聋又瞎。 几个月过去,倚翠怀孕了,极其得意。 倚翠有孕后,苏宰相终于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他牙一咬,做好了承受安康侯怒火的准备,差人过去侯府告知倚翠有孕了。 相府侯门深似海,一个陪嫁丫头又怎会无故有孕?相府的人此话一出,深知宅内龌龊事的楚夫人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是陪嫁丫头勾搭上了新姑爷。 安康侯一听孙女的陪嫁丫头居然已怀有身孕三个月,掐指一算,岂非大婚还不足月俩人便好上了?! 他当场气得口吐鲜血、生生晕死过去,安康侯年轻时受过重伤落下病根,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一病就再也没起来过。 楚易天知道女儿的陪嫁丫头居然跟女婿好上,也是气得不轻,当下就要上相府讨个交待,可楚夫人凭着舌灿莲花的劝哄,娇媚无骨的身段,居然就将楚易天给哄得服服贴贴、不吵不闹了。 要是楚依珞是个受母家宠爱的小姐,那母家必会为她出这口气,苏府也会因此有所忌惮,不敢立刻将倚翠抬为姨娘。 可惜楚依珞的母家待她极其凉薄,一听陪嫁丫头和姑爷勾搭上了居然也不闻不问,原本还担心安康侯府会大阵仗上门骂人的苏宰相,一看就知楚依珞是个不受宠还不被母家待见的嫡女。 仅管楚依珞身份高贵,可若没了母家依靠,那也只能任他们揉捏。 苏宰相虽气儿子荒谬不争气,可倚翠怀的毕竟是苏家骨肉,儿子还把倚翠视若珍宝,近几个月没出门放荡,于是苏宰相心一狠、手一挥,立刻就将倚翠抬为姨娘。 楚依珞后面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她不屑跟妾室争宠,也不想对夫君热脸贴冷屁股,倚翠仗着苏容司的宠爱对她极尽嘲讽。 下人见她不受宠,为人柔弱可欺,竟也开始肆意欺凌。 后来还是苏夫人发现了这件事,雷厉风行的整治了后院一顿,楚依珞才终于不再连丫头婆子都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这些事都是上辈子楚依珞死后江祈命人打探出来的,他也是那时才知道楚依珞嫁进了苏府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江祈如今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在安康侯府就连楚易天都不敢招惹他,严格来说,整个侯府也只有楚侯爷能跟他平起平坐。 一旁感受到江祈身上骤然散发出强大威压气势及冷冽杀意的楚轩,心中一凛,眼神诧异。 他原本还想怎么这个江指挥使跟在楚侯爷寿宴上那位不太一样,整个人变得温润许多,原来是刻意在他妹妹面前收敛了气势。 只不过……他这妹婿为何会对徐氏有杀意呢?楚轩心里升起几许困惑。 接着他看了徐氏一眼,心中暗笑:真不晓得她是哪来的底气,竟想在这位神武卫指挥使面前耍花样。 「哎哟!」楚惜月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红梅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她与楚夫人。 楚夫人被震慑得瑟瑟发抖,也顾不得先用手绢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就连忙拉着楚惜月躲到了楚易天身旁。 「娘你怎么了?」楚惜月嘟囔道。 她转头困惑的看了江祈一眼,却发现他正眉目温柔的低头与楚依珞说着什么,两人看上去松萝共倚,江祈又生得俊美非凡,楚惜月心里不禁妒羡起来。 回门宴的午膳上,席间楚夫人只管埋首用膳,乖得跟只鹌鹑一样,有时不小心撞上江祈的目光,还会神色惊恐地低下头去。 而楚轩则担心妹妹到了江府会吃不习惯,满桌膳食备的全是楚依珞平时爱吃的,席间更是跟江祈细细交待楚依珞平时的口味及喜好。 用完膳后,楚轩又和楚依珞说了几句体已话,两人才带着楚轩早就备好的回礼,乘上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上,楚依珞仍十分好奇江祈究竟跟徐氏说了什么,她从没见过徐氏这般过‘乖巧’模样。 她的夫君果然还是那个鬼见愁。 在大婚后这几日的相处下,除了前天的遇刺外,江祈始终温润如玉、文质彬彬,她几乎都要忘了第一次见面时这人的气势有多可怕了。 楚依珞想起初见江祈时对他的印象后,不禁低头偷偷笑了下。 一旁江祈没错过她的窃笑,凑在她耳旁低声问道:「夫人可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楚依珞笑眼弯弯的看着他,也凑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江祈垂眸沉吟片刻,淡淡道:「凶神恶煞?穷凶极恶?」 楚依珞闻言捏着手绢掩嘴低笑了起来:「你倒有自知之明。」 他挑眉一笑:「所以夫人对为夫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第19章 楚依珞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自称为夫,双颊蓦然泛起两抹娇嫩红云,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江祈并不打算如此简单便让她塘塞过去,「可是为夫现在就想知道怎么办?」 他说完便将楚依珞拽进怀中,自背后环抱住她,下颚就抵在她柔软的香肩上,清冷嗓音含着笑沉声道:「为夫真的很想知道,还望夫人告知。」 江祈上挑的凤眸染上了温柔笑意,鼻端喷出灼热的气息就打在她耳边,她不禁瑟缩了下。 那含笑的嗓音更是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似小猫爪子般轻轻挠过了她的心尖,楚依珞心里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还不太习惯两人如此亲密,身体不免有些僵硬,红着脸道:「那你得先和我说你究竟和楚夫人说了什么。」 江祈眸色晦暗一瞬,薄唇抵着她白玉般的耳垂哑声道:「我跟她说……」 「我可是阴狠暴戾、手段残忍的朝廷走狗,倘若以后她敢再为难你,那……」 后面的话留了空白没再继续说下去,可楚依珞却听懂了。 可懂是懂了,她却不信,正要反驳耳垂便被江祈轻咬了一口:「夫人可该告诉我答案了,不许耍赖。」 她耳根霎时红欲滴血,羞涩道:「我当时心想,人生得挺好的,可惜就是个鬼见愁,看起来怪可怕的。」 江祈听完后埋在她泛红一片的颈肩中低低闷笑,厚实的胸膛跟着起伏震动。 她听着男人的笑声,仿佛也被他的笑意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 两人晚上亲昵温存完后,江祈便让让侯在外间的丫头备水沐浴。 热水备齐,江祈抱着人挪到屏风后时眸光却骤然一冷。 「方才不是说了不用人伺侯?」江祈寒声道。 原本候在浴桶旁的紫衣丫头心中一凛,瞬间惊恐伏跪于地,支支吾吾道:「是、是奴婢,兴许是奴婢方才听错了,请、请大人原谅!」 江祈虽没着中衣却是套了长裤,可楚依珞两样都没有,雪白的肌肤直接曝露在空气中。 楚依珞被折腾了大半晚甚是疲累,也顾不上羞不羞,头埋就在江祈怀里没抬起来。 「让她出去长廊跪上一晚吧。」此时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仍闭着,声音因有气无力而显得软糯,莫名挠人心尖。 江府虽屋内都盘了地龙,可长廊是没有的,外头冰天雪地,跪到天亮人就算没病也得病了。 紫衣丫头听见楚依珞的话,随即满目惊慌的哭了起来,不停磕头求饶:「小姐,小姐您原谅我,迎香真不是故意的,是迎香听错了……」 迎香是楚依珞从侯府带过来的陪嫁丫头,虽然比不上荷香却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 虽然房间盘有地龙非常暖和,江祈却舍不得让她着凉,先是轻柔的将她抱进浴桶后,才垂眸扫了仍伏跪于地的丫头一眼。 「跪着不动做什么?听到夫人发话后还不下去领罚。」 江祈清冷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话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迎香猛的一颤,马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朝一旁的江祈爬去:「姑爷,求您让小姐原谅我,迎香真不是有意的,真的是听错了……」 楚依珞趴在浴桶边缘,半撩起眼皮,懒懒地看着迎香爬向江祈。 上辈子倚翠也做过这种事,只不过当时不是她要沐浴,而是苏容司自己。 当时她明明咐吩过不需要人进来伺候苏容司,倚翠却依旧自己进了房,见到苏容司时还满脸通红,含羞带怯。 那时她心也大,真以为倚翠是不小心的,却也不开心的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倚翠就突然哭哭啼啼的跪地求饶。 苏容司见了哭得我见犹怜的倚翠后,眼神瞬间就变得幽深无比,而之后没多久两人便勾搭上了。 楚依珞要是这时还不知道迎香想做什么,那她可就真的白白重活一世了。 迎香生得不差,个子矮小、身娇体柔,眉眼间天生媚态,是一般男子最喜欢的那种长相。 更不用提现在她一张小脸还哭得梨花带泪,惹人怜惜,一般人见了都会心生不忍,挺多斥责几句便让她退下,不会真叫她跪上一夜。 楚依珞看着迎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心想,怎么不论是上辈子的倚翠或是现在的迎香,她们总能在边哭边爬时弄掉了腰间系带,这一面爬衣裳就跟着一面掉。 眼看迎香就要抱上江祈双腿,楚依珞闭了闭眼,无奈的轻叹一声。 她原想没了倚翠应该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却没想到倚翠是没了,倒是多了个迎香。 就在她正要开口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楚依珞瞳孔骤然扩大,只见迎香正衣衫不整、浑身湿透的倒在地上打滚,痛苦哀嚎。 周遭地面一片狼藉,迎香身上与地板上皆冒着阵阵热气。 浴桶的水温备水的丫头婆子们早就试过,但未免主子觉得太烫或太凉,所以一旁还摆着两个小水桶,一冷一烫,好让主子能自行调温。 方才,江祈便是直接将滚烫热水泼在迎香身上,毫无半丝怜香惜玉之心。 第20章 「崔嬷嬷。」他朗声道,「进来将这人带出去。」 没多久崔嬷嬷便带着几名丫头婆子低眉顺眼的走进来。 「天亮便将她送回安康侯府,安康侯若问起来便将你看到的如实禀报。」 「是。」崔嬷嬷说完后,其他人便将迎香架了出去。 楚依珞呆愣的看着他半晌,始终默然不语。 江祈看着她,垂眸道:「夫人可吓到了?」 楚依珞没有回答,她看上去有些神思恍惚,似是在想什么。 直到江祈褪去长裤跨进浴桶,她才红着脸别过头去。 浴桶很大,两个人坐在里面也还有不小的空间。 江祈看着仍兀自发怔的楚依珞,眸色微暗,骤然伸手将人拽进怀里。 楚依珞本就没什么气力了,被拉进怀中后更是直接整个人瘫倒在他身上。 江祈道:「夫人可知神武卫?」 楚依珞点了点头:「知道,哥哥曾与我提过。」 神武卫原是朝廷仪仗队,后来逐渐成为天子心腹,而历代皇帝更是对历任指挥使皆极其倚重,更赋予巡察缉捕之权,可谓权势极大。 神武卫指挥使虽是天子心腹,却也同样为朝廷正三品武官。 然而他们虽位高权重,满朝文武却皆极不待见。 在文武百官眼中,任凭神武卫地位再清贵,也不过是帝王爪牙。 当初皇上赐婚时,楚轩便跟她分析与详细解释过。 「那他也跟你提过我素来行事心狠手辣、暴戾凶残吗?」江祈话锋一转,单刀直入。 两人紧紧相偎,热水泡得楚依珞双颊舵红,她却蓦然打了个冷颤,眼睫乱颤。 江祈扳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温声道:「夫人莫怕,你只需记得,恁是我再毒辣也绝不会伤你半分。」 说完两人便又亲昵一番。 早上天一亮,崔嬷嬷便亲自带迎香回安康侯府,并按江祈的要求据实以告。 那时还离上早朝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楚轩才刚洗漱完毕换好朝服,就听明叶进来说江府来了人。 他赶到厅堂时恰好听见崔嬷嬷缓缓道:「迎香昨晚闯进大人与夫人的卧房,衣衫不整意图勾搭大人,所以大人才让我们将迎香送回侯府,请楚侯爷自行发落。」 楚轩听完后登时勃然大怒。 他沉着脸走到迎香面前,却发现迎香浑身包括脸皆是被烫伤的痕迹,不仅一片通红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泡。 「她怎么了?」楚轩皱眉问。 「回楚大人,昨日她意图不轨时,我家大人往她身上泼了备在浴桶旁的滚水。」崔嬷嬷恭敬道。 楚侯爷道:「知道了,留下她后你们即可回去复命。」 崔嬷嬷一行人行礼谢恩过后便随即离开安康侯府。 楚轩与楚侯爷则对视一眼,楚侯爷点头道:「你妹妹当初坚持要嫁的这个孙婿的确不错。」 楚轩亦眉眼柔和的点头称是,但扫向迎香的目光却森寒无比。 楚依珞的陪嫁丫头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可当初……迎香并不包括在内。 …… 崔嬷嬷回到江府时,江祈已不在府中,他今日一大早便进宫面圣,于是崔嬷嬷转而向楚依珞禀报。 楚依珞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摆手让她退下,用完早膳后,却让荷香将从侯府带过来的丫头婆子全都叫到厅堂。 「想必你们也都听闻昨晚迎香之事。」楚依珞坐在主位上淡淡道,「以前我在侯府素来息事宁人,但不表示我能忍容有人在我面前勾搭我的夫君。」 「我心很小,不允许我夫君纳任何偏房侧室,倘若往后还有人敢再动这种心思,不论是否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现,都会即刻驱赶出府。」 她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却包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夫人。」一众丫头婆子纷纷低眉顺目应事。 荷香则心里暗暗诧异,小姐素来温软娇柔,性子也有些软弱,在侯府时纵使有奴仆犯错也不曾处罚打骂,不像二小姐那样动不动就打骂奴仆,所以很多人都想调到大小姐院内做事。 她原本还担心小姐若是过于心善,嫁到江府后可能驾驭不了一众奴仆,没想到昨晚迎香之事小姐却是那般果决,一听迎香不按吩咐私自进房,便直接叫她到廊下罚跪。 荷香虽不知小姐的处事态度为何会与在侯府时截然不同,却是乐见她这般行事果断。 交待完后楚依珞便摆手让人散了,又唤来初一让他准备马车,说要出门。 「夫人这是要去哪?」荷香一听楚依珞要上街,不禁有些惊讶。 毕竟楚依珞在侯府时除了上山礼佛外是不曾独自出门过。 「买些刺绣工具。」 楚依珞想给江祈绣个荷包,虽然人人都说江祈可怕,京城贵女也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但她瞧她那鬼见愁夫君的好皮相,断也是个招蜂引蝶的。 经过昨晚迎香的事后,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好好经营两人的感情。 感情毕竟是互相的,不能仗着一个人方全心全意的宠你疼你,就肆无忌惮挥霍对方的爱。 仅管江祈现在对自己很好,也答应过她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有了上辈子苏容司的教训后,她心里到底还是不太相信男人真能从一而终,那种被背叛的不安心感,不是说散便散。 第21章 从一而终,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这一世,她会顾好她的夫君,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虽然荷香想说这些都能派人去帮她买,但荷香见楚依珞精神奕奕的模样,便又将话给憋了回去。 荷香想,小姐还是闺阁女子时便没上过街,想必也是十分好奇上街的事,而江大人更是早就吩咐过,如果夫人想上街便帮她备车,带上他安排好的随从护卫即可。 上辈子的楚依珞从未如此抛头露面过,就算是随楚夫人上山礼佛也是戴着雪白帷帽,膝盖以上的大半身形都被遮蔽,完全无法窥见她的容貌。 今日她出门虽也同样戴着帷帽,可她却时不时撩开帽帘,一双眼溜溜的转着四处张望,那满是明媚灿烂笑容的昳丽容貌,早已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窥视。 楚依珞没这么出过门,所以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身后跟了一众奴仆还个个身姿挺拔,纵使楚依珞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也无人敢随意上前招惹。 就在她逛完也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时,却遇上了那差点跟她结下亲事的无缘状元郎。 楚依珞虽然头戴帷帽,俞文渊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谓惊鸿一瞥,便已深烙心头。 透明白色纱帐笼罩下,纱帐里的那张绝色姿容,正是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之人。 俞文渊身边就带了一个小厮,在看见楚依珞时明知不该上前,双腿却还是不受控的朝她走了过去。 「楚小姐……」 他未能靠得太近,便让楚依珞身旁的随从拦了下来,只能隔着几人距离,遥遥相望。 楚依珞没有揭开帽帘却垂下眼帘,嗓音冷淡疏离:「俞公子喊错了,如今我已是江夫人。」 对于俞文渊,楚依珞心有歉疚。 当初她并未料到江祈会真跟圣上求旨赐婚,所以才让哥哥去问他是否可愿待她从一而终,他也应允了,却没想到两人有缘无份。 听说俞文渊在得知皇上将她指给江祈后,彻夜大醉,还三番两次想进宫面圣求皇上撤旨,镇北侯为此雷霆大发,除了上朝外哪儿也不许他去,派了一堆人时时跟着他,就怕他做出惹怒龙颜的错事。 俞文渊听见‘江夫人’三字,心中大痛,他怆然一笑,面上的神色已然撑不住满是悲痛,他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咬牙切齿的重喊她一声江夫人。 「俞公子有何事?」楚依珞冷漠道,「若无事,我还赶着回府给夫君做绣活。」 俞文渊听见她说出夫君二字时,拳头骤然攥紧,硬生生的将对江祈的恨意压下去后,才哑着喉咙道:「江夫人过得可好?」 楚依珞闻言无奈一笑,心想,若不好你欲要如何?将人给掳走吗? 「我夫君待我极好,我俩鹣鲽情深,如神仙眷侣,不劳俞公子费心。」 这话当然是她夸大的,两人才成亲几天怎么可能就如此如胶似漆,但她知道这位无缘的状元郎对自己余情未了,所以绝不会给他任何期待。 俞文渊听见她的话后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身旁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他听见她过得极好后,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开心她过得好却又苦涩酸痛,无比妒嫉起江祈。 其实见她大婚没几日便可随意带着奴仆护卫出门,俞文渊便知那恶名昭彰的朝廷走狗确实待楚依珞不错,却又忍不住自虐的想亲口听她说出来。 楚依珞不待他再开口,便直接带人离去。 俞文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不甘。 晚膳过后江祈仍未回府,楚依珞绣了整日荷包,眼睛虽有些酸痛却依旧坐在厅堂,边绣边等门。 江府屋内暖和,不用披裘也不觉得冷,甚至还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她开始打顿时,忽然落入一道温暖怀抱。 就在楚依珞撑不住开始打顿时,忽然落入一道温暖怀抱。 那人刚从屋外回来,仍带着一身寒气。 「夫人累了何故不进房歇息?」 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楚依珞笑道:「在给你等门。」 她捡起掉在腿上还未完成的荷包藏进袖里,江祈虽见到了却什么也没说,捉起她的手捏了捏后皱眉道:「厅堂虽盘有地龙但还是不够温暖,手都凉了。」 楚依珞哭笑不得,厅堂明明暖得不得了,手怎么就凉了? 她正想回说几句,却突然听见咳嗽声,接着一道爽朗浑厚的男声响起:「我说江兄,你是不是忘了我了?虽然知道你们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但就这么直接把我晾在一旁这样对吗?」 楚依珞这时才发现原来厅堂里不止她和江祈,双颊霎时绯红不已,连忙挣开江祈的怀抱。 江祈转身冷睨了锦衣华服的英俊男子一眼:「忘了。」 任磊蓦然一噎,却又马上笑嘻嘻道:「传闻安康侯嫡孙女绝色倾城,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这何止倾城,简止倾国。」 楚依珞垂着头沉默不语,觉得这人说话轻挑放肆,心中下意识便将此人划进苏容司一类。 江祈冷笑:「在我面前调戏她,嫌命太长了?」 「别,我可惜命的很,只不过江兄不为我与尊夫人引见吗?」任磊连忙摆手咂嘴,扬起手里的玉骨扇无比优雅的摇着,「万一尊夫人误会我是什么登徒子可就不好了。」 第22章 江祈一脸冷漠,冰冷的眸底还带着几分嫌弃。 任磊叹了口气:「我只是好奇楚大小姐,究竟是生得何等天仙,否则怎能让从不近女色的江指挥使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如今一见我终于理解。」 楚依珞听见后却心中困惑,她与江祈分明只在爷爷的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何来心心念念多年? 她想起了寿宴完后断断续续做的那些梦,梦中的江祈的确心心念念她许多年,可两个人都重生这等荒唐事怎么可能发生…… 就在楚依珞思绪混乱时,江祈忽然牵起她的手捏了捏,温声道:「夫人莫怕,这人是我多年挚友,名叫任磊,由于常年混迹江湖的关系,言词上难免浪荡不羁,莫理他便好。」 任磊一听江祈在美人面前是这么介绍自己,顿时不乐意了,立即哀哀叫了起来:「江兄,你你你、你怎么能在嫂夫人面前如此抵毁我!」 「夫君……」楚依珞道,「我有些乏了,想先回房里歇息。」 江祈一听她说累便连忙带着她回房,至于被扔在厅堂的任磊如何并不重要,那人就算是被扔进四面都是墙的空房里,他也有办法自得其乐。 两人回房后,江祈与任磊还有事要谈,见她上榻躺好便要离开,楚依珞却扯住他的衣袖。 「夫君,我们不是在爷爷的寿宴上才初见的吗?为何那位江公子说你心心念念我多年?你……以前就见过我?」 江祈在榻边坐下:「见过。」 「几年前,你随着楚夫人上雨台山寺礼佛,你我曾有一面之缘,你不记得我罢了。」 楚依珞闻言安心了下来,心想两人都重生之事果然过于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听到江祈说是自己不记得他,心里有个地方却蓦然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我,我真不记得……」楚依珞歉疚道。 江祈轻笑着帮她盖好锦被,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没事,我从不介意。」 他见楚依珞眼底仍有几分歉意,无奈的叹了口气,跟着钻入锦被将人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了起来。 待楚依珞入睡后他才动作轻柔的离开床榻。 回到厅堂时任磊果然正专心的研究手里那把玉骨扇的图样。 他见江祈出现,收起玉骨扇侃调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至少得等上一、两个时辰,这才──」 「闭嘴。」江祈语调森冷的打断他。 「呵呵呵……」任磊虽被骂却反倒低低笑了起来,「我说我可真羡慕江兄,家里有个倾国倾城的小娇妻,宫里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公主钟意你,江兄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前几个月江祈在雨台山寺上救下了楚依珞,同时也顺手救了被倚翠冲撞险些滚下石阶的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一见江祈俊美无俦,情根暗种而不自知,直到那日江祈进宫面圣请求赐婚,她才惊觉自己心意。 乐平公主是前元后的女儿,元后生完她便难产离世。 皇上本就十分宠爱前元后,因为歉疚及爱屋及乌的关系故而特别疼爱她,可说宠得无法无天,娇纵撒泼。 她一听皇帝要给江祈赐婚,立刻哭哭啼啼的闯进御书房,哭闹着说她要嫁给江祈。 都说京城贵女对江祈避之唯恐不及,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在刀尖上度日的人,贵为九五至尊的帝王就更不可能。 他虽然极其倚重江祈,却也深知江祈为了爬上指挥使的位置得罪多少人。 在江祈成为他最锐利的一把刀后,更是替他除了不少人,一双手早不知染过多少鲜血,树敌太多,迟早沦为众矢之的,他万不可能把宝贝女儿指给他。 皇上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不跟安康侯商量一声,便将他的嫡孙女指给江祈,如今乐平公主闹上这么一出非君不嫁,皇上登时没得选,立刻当着公主的面下旨,将楚依珞指给了江祈。 乐平公主听见皇帝不顾她的心意还是狠心下旨,当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极尽各种撒泼打闹要皇上收回圣旨。 江祈接旨后便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皇上听着公主的哭声却是心疼了,但再心疼他也不可能把闺女嫁给神武卫指挥使。 皇上迤迤然的走到乐平公主面前,故作冷漠:「你方才可是亲耳听着朕给江爱卿赐婚的,倘若你真非他不嫁,那便只能当偏房妾室,你若真愿意放下堂堂公主的尊贵身份去给他当妾,朕就成全你的一片痴心。」 乐平公主一听说只能当妾,立刻抽抽噎噎耍赖道:「乐平不做妾,父皇快把圣旨追回来,乐平就要当江指挥使的正妻。」 接着起身跑到江祈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含羞带怯道:「本宫比安康侯的孙女好看多了,你快让父皇撤回旨意,来日你当了驸马,本宫肯定好好待你。」 皇上虽知闺女被他宠得无法无天,却不知她居然如此恨嫁,直接跑到江祈面前推销起自己。 「公主国色天香,可臣只倾心安康侯的嫡长孙女,除了她臣不愿迎娶其他女子,还望公主收回此番错爱。」江祈恭敬的低着头,眉眼疏离淡漠。 乐平公主闻言委屈的扫了江祈一眼,见他浑身冷漠像个冰块,一点也不像那日雨台山上初见的温柔公子,瞬间就失了兴趣。 她娇哼一声,撇嘴道:「你既心有他人,本宫也看不上你。」 第23章 乐平公主就是如此娇纵任性,想嫁就吵着要嫁,说不嫁就扭头便走,留下心中尴尬不已的皇帝独自面对江祈。 可皇上终究是皇上,心中再如何也不显于色,他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挥手让江祈退下,心里却松了口气,刚才乐平冲到江祈面前时,他就担心江祈若是突然改口说要娶乐平,还真不知得如何收场。 公主闹着非江祈不嫁的这件事,虽然被皇帝压了下来,却还是悄悄传出了皇城,知道的人虽为数不多,但任磊恰巧就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人。 江祈一听他提起那日宫中之事,冷下脸沉声道:「此事要是传到她耳中,便算在你头上。」 「嗨,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尊夫人早晚会知晓的。」任磊摇头叹道,话锋一转,「是说,楚老爷的事你方才和她提了吗?」 「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查到他身上,有些事似乎跟‘那时’不太一样。」任磊漫不经心的以手敲打着玉骨扇,话语间无半分平日里的调笑心思。 「没说。」 任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下头,转而说起了其他事。 两人一直谈到丑时,任磊才乘着马车离开江府。 他回到房里时却见原本睡着的楚依珞坐在床榻上发呆。 「怎么了?」江祈快步走到床榻旁。 楚依珞看着他,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 江祈见她红了眼,呼吸一滞,连忙褪下外衣上榻将人拥进怀中,心疼道:「做恶梦了?」 她的确做恶梦了,她又梦见江祈被苏范派人追杀的日子。 杀手一刀刺进江祈腹部,白衣殷红一片,他被逼得走头无路纵身跳下山崖。 以前分明梦过多次,虽然心中难过却从不觉心疼,如今再梦到只觉得心很疼,胸口彷佛被利刃狠刺了下,疼得要死。 她并不觉得成婚短短几天,自己就这么喜欢江祈,可这个梦却让她莫名生出丝丝缕缕的心疼,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做了什么恶梦?」江祈轻拍她的背。 楚依珞摇了下头,什么也没说便又沉入梦乡。 隔日江祈一大早便离京,出发前他揽着她语重心长道:「不论发生何事,夫人务必信我。」 楚依珞当时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江祈离府莫约一个时辰,楚夫人怒气冲冲的找上门,她才恍然大悟。 江祈虽然昨晚在任磊面前表现得极其淡漠,但他马上就要奉旨离京,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楚依珞送他出门时,他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候在一旁的一众奴仆纷纷目不斜视的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她见奴仆都未退下江祈便如此亲昵,不禁脸红道:「怎么了?」 江祈沉声道:「不论发生何事,夫人务必信我。」 楚依珞看着他略显阴郁的目光,心口莫名慌乱一瞬,却还是笑着打趣道:「难不成夫君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江祈摇头:「没有。」 楚依珞看了眼江祈,没有再多说什么,却反手回抱了他一下。 江祈离府后,她又继续做起未完成的绣活,荷香就在旁边陪着。 荷包的布料是水蓝真丝软缎,她绣了一副飞扬于海浪上的雄鹰图样,起针入针的针迹都保持齐平密,绣出来的缎面可谓非常平整及光滑。 若是只看绣活,还以为这是出自于哪家绣坊的专业绣娘之手。 荷香从以前就觉得她家大小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度风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习得女工女则。 可二小姐楚惜月就不一样了,她什么都不想学,连最基本的绣活也一窍不通,荷香自从被提升为大丫头后就更加崇拜楚依珞了。 就在主仆两人沉浸在闲静时光没多久,江府的总管初一前来禀报说楚夫人来了。 「知道了。」楚依珞抬头与荷香对看了一眼,「荷香你随管事一起去将楚夫人迎进来。」 楚夫人在来江府前原本就气愤难平,见楚依珞没有亲自出来招呼,而是让管事丫头来接自己就更加怒火中烧。 江府厅堂盘有地龙温暖无比,她一进正厅才知道江祈有多奢侈,一想到楚依珞居然嫁得这么好,心中更是钦羡嫉妒。 楚夫人虽心中翻涌,见了楚依珞却瞬间红了眼,哽咽道:「珞儿……」 楚依珞对她一惯含泪扮委屈的模样视而不见,简单的与楚夫人寒暄几句便单刀直入:「夫人今天特地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屋里的丫头上茶后便退到门外侍奉,就只留了荷香及楚夫人的贴身丫头。 楚夫人一听她问起,立即捏起手绢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夫君做了什么事?老爷他今天一早就被神武卫的人给押走了,说他什么,说他与苏宰相勾结贪污。」 楚依珞心中蓦然一沉,纤细玉白的手指紧攥,脸色微变。 莫非江祈一早离开时对她说的那句‘不论发生何事,夫人务必信我’,指的便是这件事? 楚夫人见她没接话,又继续哭道:「你知道你爹的,他怎么可能贪污?这一定是被那朝廷走……」 楚依珞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冷。 第24章 楚夫人平时喊江祈朝廷走狗喊得太顺,险些脱口而出,连忙改口泣声道:「老爷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娘看你气色比在侯府时还好,想必江指挥使也待你不差,你快去求求他把你爹给放出来,快点想办法把你爹给弄出来,不然我真活不下去了……」 楚依珞垂眸思索片刻,起身道:「我这就去换一身衣裳随夫人回侯府。」 楚夫人一听她要回侯府,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她见大厅里也就只有两个丫头,索性也懒得再扮委屈,恼羞成怒道:「你、你回侯府做什么?你这不孝女就不担心你爹吗?你直接和江指挥使说便好,回去也──」 「夫人。」楚依珞冷声打断她,「我也很担心爹,但这件事你说得云里雾里,我听不明白,恐怕得回侯府一趟询问哥哥及爷爷,待事情厘清后再做决定。」 她说完便带着荷香回房更衣,也不管楚夫人在大厅骂骂咧咧。 楚夫人恨恨的拧着手绢,心道楚依珞这丫头怎么自从那次在雨台山寺滚下去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先是在侯爷上的寿宴和她顶嘴,再是莫名其妙的说非江祈不嫁,被罚跪祠堂也不改口,现在听见楚老爷被捉走,居然也不慌不乱。 这还是那个向来对她唯唯诺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软弱可欺,若没了楚轩替她挡在前头,便只能任人揉捏的那个楚依珞吗? 楚夫人心中虽然气愤不已,却因有求于楚依珞也不敢真对她说什么重话。 而楚轩一听他爹被捉进了大理寺,一下朝便令刻托刑部友人去打探清楚,马不停蹄的赶回侯府,就担心楚侯爷知道这事后气坏了身子。 楚侯爷一生清廉正直,生平最恨贪官污吏,之前对于楚易天帮二孙子楚睿买官位时就曾大发雷霆过,这次楚老爷又被卷入贪污事件,肯定也气得不轻。 楚轩的马车恰好跟楚依珞的马车在侯府门口相遇,他一见妹妹居然也回来了,俊朗的面容微微诧异。 「哥哥。」楚依珞一下马车便直接走向楚轩。 「你怎么回来了?」楚轩问。 楚依珞淡笑了下:「楚夫人说爹被捉进大理寺,要我去求我夫君让他将爹放出来。」 楚轩一愣,明白过来,点头道:「先进去再说。」 楚夫人的马车也随后回到了侯府,下车时神色略显不安。 两人一进侯府大厅,便见楚侯爷正与人谈事,楚依珞见有客人便先到后院稍待。 楚惜月见楚依珞进了后院,立刻红着眼对她吼道:「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快让那朝廷走狗把爹爹放出来!爹爹他怎么可能贪污,一定是那朝廷走狗为了将苏宰相一脉都清理干净,才会胡乱捉人。」 楚惜月左一句朝廷走狗,右一句朝廷走狗,楚依珞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虽明白自己夫君是恶名昭彰的权臣,却不表示不介意他人当面这么喊他。 以往她是不会理会楚惜月的,可如今她心底却不愿听楚惜月随意辱骂江祈。 她不咸不淡道:「妹妹一个闺阁女子如此议论朝政,当心祸从口出。」 「怎么?你也想叫你那好夫君将我捉去关吗?」楚惜月冷笑。 楚惜月正要张口再怼几句,姗姗来迟楚夫人却连忙阻止楚惜月继续说下去。 「月儿,还不闭嘴。」楚夫人疲惫的揉揉眉心。 楚易天被捉去关她已经心烦不已,还指望着楚依珞在江祈面前说几句好话,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居然马上就跟楚依珞吵了起来。 楚惜月鲜少被楚夫人凶,立即眼眶含泪,神色委屈的看着楚夫人。 就在这时,一名粉衣丫头低眉顺眼的进了后院通报:「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侯爷请你们到厅堂。」 楚惜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后便扭头挪往厅堂,而楚依珞一进前厅便见到平时鲜少出现的楚睿也在。 楚睿是楚夫人的儿子,也是楚惜月的哥哥,他和楚惜月是龙凤双生子。 当年楚依珞的娘离世不到半年,楚易天就又马上娶了继室,没多久继室徐氏就怀上龙凤胎。 而徐氏虽口口声声说她当了楚依珞十几年的娘,却从没亲手带过几次楚依珞,楚依珞可说是被奶娘一手带大的。 楚轩方才已经告诉过楚侯爷,楚依珞为何会回府,所以他也没再多问。 但他对于楚夫人私自让楚依珞去求江祈这件事却不太高兴,所以念了她几句。 楚夫人恭敬的听着楚侯爷的训诫,一旁的楚睿却不知为何越听面色越白。 楚侯爷最后神情严肃的跟楚依珞交待:「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也不准到江指挥使面前提什么。」 楚夫人一听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楚易天是老侯爷的独子,他深知儿子为人如何,绝不可能会跟人勾结贪污,虽然心底也有些怀疑这次是不是神武卫为了将苏范一系一网打尽,所以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但碍于指挥使就是自己孙婿他也不好说什么。 楚依珞其实也非常清楚他爹的性子,安康侯府家教严谨,楚侯爷又极其厌恶贪官,侯府子弟要是谁敢贪一分钱,那腿可能就马上会被楚侯爷打断,恁是楚易天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贪污。 江祈虽然远行前曾说过要她务必信他,可她现在心底却也有几分动摇。 第25章 刚才爷爷虽然什么也没提,但从语气上却是听得出,他也是不相信楚易天会贪什么钱。 楚轩见妹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担心她因为这件事而跟江祈有什么不愉快,便索性亲自送她回江府,更是在马车上开导她一番。 楚依珞看着哥哥语重心长的严肃模样,不禁被他逗笑了:「大人今天出门前曾要我不论发生何事务必信他,想来在此事上他也是进退两难,又深恐我误会才会先给我提个醒。」 楚轩点头道:「你能这么想自是好的,你俩才刚成婚不久,切莫轻易与夫君闹出什么嫌隙。」 楚轩也不是不担心他爹,只是急事缓办,这事他已经托人去查清楚,早晚会水落石出。 他原本将妹妹送到江府门口便要回府,却见江府外停了几台宫里规格的马车,心中顿时一沉,便道:「哥哥能不能进去和你讨个茶再走?」 楚依珞掩嘴轻笑:「当然可以。」 她下车见了那几辆马车后心中也有些困惑,只见一直候在门口的崔嬷嬷突然上前在她耳边低说了几句话。 楚依珞听完后脸上笑容淡了下来,之后便带着楚轩进入江府。 两人在踏进前厅时看到一名女子正坐在主位上轻抿茶水。 女子一身淡粉色精致宫服,腰系纯白绸缎,衣摆上是锈金大红花纹,貌美高贵,脸上略施粉黛,气质非凡,身旁更是侯着一众身穿宫服的奴仆。 楚依珞与楚轩进门时,女子恰巧抿完茶水撩起眼皮,如蒲扇般微微翘起的睫毛微颤,澄澈的黑眸直直看向楚依珞。 主位上的女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可谓嫣然一笑惑京城。 若单论容貌,她的确与楚依珞不相上下,都属于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若是寻常人见到了如此女子,必定惊为天人心动不已。 不过楚轩平常看妹妹的绝色姿容惯了,故见到这绝色女子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楚轩虽没见过乐平公主,却也曾见过其他公主,立刻认出她身上的宫服属于皇室的公主常服,不禁心底一沉。 他心中暗忖:公主为何会如此大阵仗的来访江府,而且还是刻意选在江祈不在时? 楚轩心思细腻也已混迹官场几年,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公主只是心血来潮。 「臣楚轩,参见乐平公主。」纵始心思百转千回,楚轩依旧恭敬行礼。 「臣女楚依珞参见乐平公主。」 楚依珞方才一下马车,秦嬷嬷便告知她公主来访,请她务必小心应对,所以早有心理准备,亦不慌不忙的跟着哥哥一块行礼。 坐在主位上的乐平公主漫不经心的观察起楚依珞,却没开口让他们起身。 楚依珞低眉顺眼的弯着腰,眼角余光悄悄观察这位意外之客。 她不知乐平公主为何突然登门拜访,但心中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尤其这公主看自己的目光还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在看一件物品般,令人非常不舒服。 楚轩及楚依珞都还弯着腰,又过了半晌,乐平公主才轻飘飘的说了句:「免礼,都起了吧。」 「你一定很好奇本宫为何会在这。」乐平公主看着楚依珞,淡淡道。 楚依珞挺直腰,垂眸道:「臣女的确好奇。」 乐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几瞬,笑笑:「本宫是来让你与江指挥使和离的。」 楚依珞心中蓦然一沉,面色微白。 楚轩则重重拧起眉,心中腾起一阵怒火,但碍于对方是公主只能压在心底。 他早就听闻乐平公主娇纵任性,却没想到居然娇纵到这种地步,直接登堂入室叫元妻与她夫君和离。 楚依珞不疾不徐道:「臣女与大人成婚时,大人曾亲口允诺与臣女一生一世一双人,除非大人想与臣女和离,否则臣女必不会主动弃他。」 乐平公主挑了下眉,笑道:「好个不离不弃。」 「那日江指挥使进宫求皇上赐婚时本宫也在场,听闻当初你扬言非江指挥使不嫁,可他却整整一个月都无动于衷,你难道就不好奇江指挥使为何会突然改变心意说要娶你?」 楚依珞手指陡然紧攥衣摆。 「今日你爹楚易天被捕入狱了对吧?」乐平公主轻笑。 她抿了口茶水,徐徐道:「那日他与皇上说,只要他娶了你成了安康侯孙婿,那么在清理苏范一系时便可轻松许多,安康侯必会忌惮他是你夫君而不敢轻举妄动,他又有佳人在怀一箭双鵰。」 话方落,楚依珞便心头一跳,贝齿压得朱唇泛白。 楚轩则眸色骤然阴沉。 乐平公主似乎很满意楚依珞面无血色的模样,点了点头,继续笑吟吟道:「你不过是他清理苏范一系的一颗棋子,本宫同为女子不忍见你受骗,今日才会过来点醒你,劝你早日与江指挥使和离,免得傻傻被蒙在鼓里,错付真心。」 这些话宛如一把又一把的利剑,刺得楚依珞内心动摇,她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紧握,面上却毫不显露半分痕迹。 楚依珞不卑不亢道:「多谢公主提醒,但臣女并不相信大人只是将臣女当成棋子。」 乐平公主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宫说谎骗你?」 第26章 楚依珞敛下眼睫,垂首道:「臣女不敢。」 乐平公主起身,提起裙摆,步姿轻盈优雅的走到她面前,伸出如白玉般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楚依珞下巴稍稍抬起,浓密卷翘的低垂眼睫,微微颤动。 那日乐平公主虽然嘴上说她看不上江祈,心里更是将江祈骂了个遍,却依旧十分好奇那位能让江祈说非她不娶的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才能让他连堂堂公主也不要。 今天她一得知江祈早早便奉旨离京,马上就大张旗鼓的跑来江府一探究竟。 如今一瞧,心中亦觉得这安康侯的嫡孙女的确秀色可餐,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如画的眉眼,嫩如白雪的肌肤,貌美倾城,翩若惊鸿。 可仔细瞧了半晌后她还是觉得,这楚依珞好看是好看却终究远远比不上自己。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江祈就一口咬定他只想娶楚依珞,居然还当着她父皇的面拒绝了她,实在气人。 「普普通通,也没本宫好看。」乐平公主轻挑不屑的娇哼一声。 一旁楚轩闭了闭眼,修长手指狠狠攥起。 这乐平公主来意不善,就是故意要寻他妹妹麻烦,他虽知此时应该默不吭声以免激刺到这位娇纵任性惯了的公主,却终是没能沉住气。 「公主国色天色,臣的妹妹自是无法于公主攀比。」楚轩沉声道。 乐平公主收回纤白手指,秋水明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扫向楚轩。 「你便是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郎君楚轩?」乐平公主垂眸,似是在思索什么。 楚轩虽然知道自己让许多名门贵女恨嫁,却还是有人头一次当面这么介绍自己,闻言心中不禁泛起几丝羞耻感。 「是。」楚轩面不改色道。 楚轩身为安康侯最疼爱的嫡长孙,又是七皇子的伴读,当今圣上亦对他喜爱有加,加上他身姿气宇轩昂,容貌俊朗非凡,又是工部侍郎,早早取代了昔日的定国公公子,成为当今名满京城俊朗公子,不知是多少京城贵女们梦寐以求的郎君 乐平公主虽不常出宫也有所耳闻,早就听过楚轩的鼎鼎大名。 「的确气宇不凡,龙眉凤目,可惜没江指挥使生得好看。」乐平公主失望的叹了口气。 楚轩:「……」 楚依珞却因为这一句话隐约听明白了,这个乐平公主虽说是不忍见她被江祈蒙骗才要她和离,实际上却是看上了她的夫君。 乐平公主再次将视线挪回楚依珞身上,似笑非笑道:「你真不愿与江祈和离?」 楚依珞抬眸直视她:「不和离。」 她目光坚定不见半分动摇。 乐平见她如此坚定的眼神,心中倏然升起几分恼怒。 「放肆,你竟敢如此直视本宫!」乐平公主怒道,抬手便朝楚依珞脸上猛掴一巴掌。 楚依珞捏紧裙摆,不闪不躲,若是躲了公主便更有理由重罚她。 巴掌欲要落下之际,楚轩飞快地挡在楚依珞面前,蓦然拽住公主的纤纤玉手。 两人离得极近,乐平公主因为向前一步的关系,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了楚轩身上。 除了皇帝以外,乐平公主从未如此亲密接触过一般男子,她脸上霎时一片红,随即又羞又恼的甩开他,连退数步。 「你,你你,你居然敢……」乐平双颊绯红如血,烧烫得利害,又结结巴巴的说了句要回宫中告诉她父皇,说他轻薄公主赐他死罪,便匆匆甩袖离去。 而原本候在大厅的一众宫女太监也跟随在身后,如鱼贯而出。 「哥哥……」楚依珞担忧的看了楚轩一眼。 乐平公主如此娇纵,她怕公主回去一状告到皇上那后,哥哥也会如那日倚翠那样被赐五十大板,或则更加严重可怕的处罚。 楚轩淡淡一笑,安抚道:「无事,圣上是明君,别怕。」 之后楚轩又在江府待了一个时辰,确定乐平公主应该不会再绕回来才离去。 嫁入江府后,江祈便令人日日用温性药物补养她因之前罚跪祠堂弄坏的身子,她的气色比起在安康侯府时也的确好上许多。 但她的父亲楚易天被捕入狱,公主又登堂入室要她和离,楚依珞虽说她相信江祈,可乐平公主的那些话早已如利刃刺进她心底,绞痛发疼。 她又接连着好几晚都梦见前世在苏府的那些凄苦日子,而父亲的事依旧没有着落,甚至半个月后就连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楚睿也被补入狱。 楚夫人再度气急败坏的上门找她理论,并且说话越发尖酸刻薄,冷嘲热讽。 京城同时谣言四起,都说江指挥使是为了打压苏范一脉才会迎娶楚侯爷的嫡长孙女,这是一起策略联姻。 楚依珞此时的脸色已经不如江祈离京时那般红润,倒显几分憔悴。 「指挥使他还未回京,夫人就算来再多次,我也帮不上忙。」楚依珞疲惫道。 如今虽已是烟花三月,春风得意纵马观花之时,早已不烧地龙,楚依珞却觉得没了地龙便浑身仿佛落入了冰窖,阵阵发冷。 她转头交待荷香:「好冷,你去令人将地龙点起。」 荷香闻言脸色骤变,现在分明是春暖花开之际,温度舒服适中,哪来的冷? 第27章 楚依珞看着荷香,意识渐次模糊,楚夫人见她不理自己反而转头跟丫头说话,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她站起身走向楚依珞,正要开口,却见楚依珞身子倏地瘫软下来。 荷香手忙脚乱的接住楚依珞,面色慌张的喊起了人。 候在门外的丫头嬷嬷听见荷香的叫喊声后立即推门而入,丫头嬷嬷一见夫人晕倒了立刻忙了起来,楚夫人一人站在大厅中央无人理会。 楚夫人看着昏过去的楚依珞,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活该。」 她早就知道江祈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当初楚依珞扬言非他不嫁时他无动于衷,最后却又赶在镇北侯府纳采前求了圣旨。 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阴谋利益。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加上楚依珞本就体虚,这一病倒江府的奴仆全慌了。 荷香赶紧差人请来楚依珞未出阁前,就在侯府专门看诊的林大夫。 林大夫看了后却眉头深锁,沉声道:「夫人身子在祠堂一跪时本就受损至深,直至出嫁都未养好,阴阳两虚,虽然在指挥使大人的调养下渐有起色,却因最近梦寐飞扬、精神离散之故,导致病邪内侵乃致心中郁结……」 林大夫说了一大串,荷香听得头晕脑胀,不禁没好气道:「林大夫,我不是公子小姐学问没他们好,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你就不能说得简单点吗?」 林大夫生性温和被打断了也不恼不怒,只叹息道:「夫人这是心病,心虚则生寒,寒则阴气盛,思虑及用神过度导致心力交瘁,耗伤了心脾及气血,心神不得气血所养。」 荷香连忙着急问道:「什么意思?是吃药也好不了吗?这可怎么办……」 林大夫道:「我会帮夫人开帖养心安神的药方,让夫人按时喝药,尽量让夫人放松休息,不见客,不劳心。」 荷香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见客是吧?」 果然是侯府的楚夫人天天上门来烦他们家夫人,才会害得夫人忧思过度,荷香忍不住在心中恨道。 而初一听完林大夫的话后则连忙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任磊。 江祈早在离京前交待过初一,万一楚依珞发生什么事必得即刻派人通知任磊,任磊自有方法寻到他。 楚轩得知妹妹病倒后曾赶过来探望一次,但楚依珞却始终与病魔缠斗没有清醒,他虽担心却也只能改日再访。 定国公夫人随后也得知楚依珞病倒的消息,几乎是立马赶来江府。 「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大人离了府,你们就连夫人都顾不好了?」 定国公夫人虽然脾气好,但见楚依珞神智不清的缠绵病榻,漂亮的小脸面无血色,额间冷汗涔涔,也不由得一阵恼怒。 儿子才离京半个月,儿媳就病倒了,按照儿子先前那般宝贝模样,回来见到他媳妇儿缠绵病榻还不得心疼的半死。 房内的丫头嬷嬷们瞬间纷纷伏跪于地。 定国公夫人道:「哪个是夫人的陪嫁大丫头?起身。」 荷香垂着头站起身:「奴婢荷香,是夫人的陪嫁丫头。」 定国公夫人点头道:「你来说,夫人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荷香一五一十的将最近发生的事及林大夫所说的话全悉数告知。 定国公夫人越听眉头锁得越深。 「楚老爷及楚小少爷都被神武卫捉进了大理寺?」 「是。」 「乐平公主还上门要她和指挥使和离?」 「是。」 定国公夫人闻言揉了揉眉心:「这都是什么破事……」 她素来不关心朝政及坊间流言蜚语,平时就只在后院品茶、逗猫,偶尔和定国公下棋出游,直到听荷香的叙述才知道这短短一个月,竟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 她不禁有些气恼定国公为何不告诉她这些事,这些事定国公肯定早就知晓,她若是能早点知道便能将儿媳妇先接回定国公府,省得她那继母日日来寻她麻烦。 还有那乐平公主是怎么回事?她儿子跟儿媳妇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她就上门要人和离,简直欺人太甚。 「晴芳。」定国公夫人道。 晴芳是专门伺侍她的老嬷嬷。 「你让人回去告诉定国公,说我要暂住江府。」定国公夫人交待完毕,便摆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身边的丫头及荷香。 之后又细细询问了荷香那日乐平公主所说的话,定国公夫人听完后却是叹了口气。 公主娇纵任性她也略有所闻,但能如此登门踏户的大放厥词,想必那些话也非无中生有。 几日后,楚依珞终于悠悠转醒,她一见到定国公夫人不禁一愣,连忙起身。 「娘。」 定国公夫人见人醒了,赶紧凑过去扶住她,叹气道:「大夫说你忧思过度,积成心疾。」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老实?那楚夫人上门时让下人晾着她就行了,你何必天天与她虚与蛇委累坏自己。」 楚依珞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 她当时日日梦魇缠身,整个人浑浑噩噩,还真忘了应该直接不理会楚夫人才是。 定国公夫人却继续心疼道:「娘听说了你爹和继弟及乐平公主的事,别担心,这些事娘会帮你问清楚的,还有乐平公主的话你别放心上,大婚隔日祈儿带你回府时我就看出他非常疼惜你,他断然不可能将你当成什么棋子的。」 第28章 说完又接过嬷嬷递来的汤药,眉目温柔的喂着她。 定国公夫人见她喝药时眉头紧蹙,安慰道:「这药虽然苦了点,可良药苦口,若真苦得喝不下就告诉娘,先吃口蜜饯再继续,别勉强。」 楚依珞母亲早丧,后娘又是两面三刀,她从未感受过来自母辈的温暖关怀。 上辈子苏夫人虽然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管治后院、整顿下人,但她始终是宠溺苏容司的。 只是苏夫人心里到底还是倾向正妻,觉得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侧室小妾再如何受宠终归是妾室,她不愿见苏宅后院将来落入这些妾室手中,才会如此细心教导她。 然而定国公夫人却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心疼她。 楚依珞重活一世,一个人待她是真是假,她尚且能分辨也感受得出来。 她也曾幻想过倘若自己娘亲健在,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可惜她始终想象不出来,如今定国公夫人却终于让她知道,什么叫有娘疼惜的感觉。 她一颗心宛若徜徉在碧波万顷的温暖湖水中,温暖而熨帖,从未感受过如此母爱的楚依珞瞬间就红了眼。 「哎,怎么了?娘说了什么惹你伤心了?别别别,你可别哭,祈儿要是知道我弄哭了你,他可是会怪我的。」定国公夫人见楚依珞泫然欲泣的模样,霎时手忙脚乱的安慰起她。 「娘。」楚依珞摇了下头,「谢谢你。」 定国公夫人一怔,瞬间明白她为何突然红了眼,笑道:「你若真要谢我,就赶紧把身子养好,别再想那些糟心事。」 楚夫人并不知定国公夫人在江府住下,那日她虽然见楚依珞昏倒,却依旧日日到江府报道。 直到有一天她进了前厅见了定国公夫人,被她明里暗里修理一番,便再也不曾上门。 定国公夫人虽然有些小孩子心性,到底也当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身份又比楚夫人贵重许多,听得不开心了她也不客气的直接开口怼回去,可她敢怼楚夫人却不敢应。 楚夫人讨不到甜头还被打得满头包,自然就不敢再上门找楚依珞麻烦。 定国公夫人在江府住了大半个月,与楚依珞相处容洽,感情渐好。 定国公却是过着孤家寡人的日子,苦不堪言,三番两次登门来访请定国公夫人回去。 可定国公夫人气他当初没告诉自己那些破事,定国公屡次无功而返。 数日后江祈终于回府,定国公一听大儿子回来了,立马赶到江府,半哄半骗的说人家小夫妻久别重逢,她再待着就不好了,才终于将定国公夫人给哄了回去。 楚依珞这身子让定国公夫人细心照料温养了半个月,虽然是养好了些却还是终日离不开汤药。 江祈一进房便是见她蹙着眉喝药的模样,心口狠狠一疼。 他这次下了南方,可谓路途遥远,第一时间收到任磊的飞鸽传书,他便火速了结手边的事尽快赶回京,却还是花费不少时间。 「夫人。」江祈走到楚依珞身旁,俯身拥住她。 然而楚依珞却神色淡然的闪开了这个怀抱。 扑了空的江祈霎时一愣,抬头看向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楚依珞。 「大人。」楚依珞恭敬的朝他欠身行礼。 听见楚依珞如此生疏的口气及疏离冷淡的眉眼,江祈心中蓦然大痛。 离京前她还亲密且略为羞涩的喊他夫君,如今他却成了她口中生疏无比的大人。 江祈见她药才喝到一半,垂眸捧起药碗,温声道:「夫人药还未喝完。」 楚依珞伸手要将药碗接过去时,却猛的被江祈拽进怀中。 怀抱温暖,陌生却又熟悉,原本被她死死压在心底的委屈骤然一涌而上,双眸中氤氲水雾迅速蔓延。 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禁锢,他双臂却强而有力,紧紧揽住,不容她脱逃。 「放开我。」楚依珞眼睫乱颤,语调里带着不明显的怒意,嗓音因为哽咽而软糯揪心。 江祈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心里更是狠狠的疼了下,将她拥得更紧。 「我喂夫人喝药。」他淡淡道。 语毕便将手碗中的汤药全数含在口中,药碗随意一扔,捏住她的下颚,俯首覆上。 候在外间的奴仆虽然听见了砸碎药碗的声音,却全都置若罔闻。 楚依珞双眼圆瞋,她没想到成亲后对自己素来温柔贴体的江祈,居然也有如此霸道无赖的一面。 她双手抵着他,挣扎得愈发激烈,却始终徒劳无功。 温香软玉久违在怀,这个‘喂药’逐渐变了调。 一番唇舌缠绵后,楚依珞已经瘫软在他怀中,然而眼泪却像开了闸,滚滚奔涌而出。 父亲被捕入狱时,她相信江祈。 乐平公主盛气凌人登门要她与江祈和离时,她也说相信江祈。 就连京中流言四起,都说这只是一场策略联姻时,她仍然选择相信她的夫君。 可她心中不是没有怨的,她是委屈的,只是她已经习惯将委屈压在心底,不显于色。 但不知为何江祈一回来,那些被藏在心中深处的委屈,一下子就都涌了上来。 她伏在他怀中无声落泪,滚烫的泪珠透过衣料浸入胸口,江祈心头骤然慌乱。 第29章 觉得那一颗颗无声滚落的眼泪彷佛都全砸在了自己心上,心口陡然绞痛不已。 他连忙抵着她的额,搂着人低声安抚,清冷的嗓音尽是歉疚与心疼。 江祈搂着人,低声温柔的哄了大半天,才止住了她的眼泪。 楚依珞双眼通红的看着他,嗓音微冷:「你可知乐平公主半个多月前来江府找我?」 江祈闻言双臂陡然缩紧:「我知道。」 「那你可知她那时说了什么话?」 他沉声道:「知道。」 「那么。」楚依珞顿了下,「她说的可是真?」 「……是。」 她闻言瞬间浑身如坠冰窖。 上挑的桃花眼尾仍微微泛红,却没再流泪。 「放开我!」楚依珞深吸了口气,用力的推开他,却因力气太小,江祈依旧丝纹不动。 挣扎到最后,挣出了火气,她气得浑身发抖,索性牙一咬直接以手肘狠狠朝他腰腹顶去。 江祈闷哼一声,毫无松手迹象。 楚依珞却突然停下挣扎。 房中同时泛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低头望去,见他腰间衣料正不停地渗着血,只是因为衣裳颜色过深,看上去并不明显。 「你听我解释。」江祈道,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正在淌血。 楚依珞双拳紧握,咬着下唇,没再扎挣。 「当初我听闻你答应与俞文渊成亲,便马上进宫面圣,求皇上赐婚。」江祈道。 她泛红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都发软。 江祈闭了闭眼,他本不想将她卷进这些事,所以不愿和她提起。 可他却忘了,当自己决定将她抢回身边时,他就没有选择余地。 一旦与他成亲,一旦她成了指挥使夫人,那么不论他多不想将她卷入是非之事,她都会被拖进来。 江祈眸色微沉:「安康侯虽年岁已大,早自军中退下已无军权,但他的得意门生陆晋鹏如今却仍是守卫京城的禁军大统领。自古帝王疑心重,陛下虽极其倚重我,却也担心我娶了你后与陆晋鹏攀搭上,我若不那么说卸除圣上心中疑虑,陛下断是不会轻易下旨赐婚。」 楚依珞羽睫轻扇,抬眸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眸底尽是委屈与怀疑。 江祈心中猛地一沉,刀割一般。 她不信他。 他腰间伤口绷开,血滴滴答答的流着,却都没她双眸里的不信任来得疼。 许久后,楚依珞才冷淡疏离的打破沉默:「大人受伤了,我去唤人请大夫。」 「我恋慕夫人已久,绝不可能将你当成棋子。」清冷的嗓音里夹杂着几分涩然,江祈按着她的肩,垂眸与她对视。 楚依珞梗着脖子道:「我要如何相信大人?当初全京城的人都知我非你不嫁,你却始终不曾回应,倘若真对我有意、恋慕我许久,为何不在我非你不嫁时来侯府提亲?」 她分明想说得铿锵有力,嗓音却因为还带着鼻音,听起来缠绵软糯。 江祈低声道:「我双手染满鲜血,又在刀尖舔血,自觉配不上你,若娶了你还会将你卷进朝廷是非之中。」 楚依珞听他这么说,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怒气,忍不住说起气话:「位高权重的神武卫指挥使,居然也有如此没自信的时候?那你当初就该让我和俞公子成亲,成全我们才是!」 江祈一听见俞公子三个字,眼神立马冷了下来。 「当初俞公子也曾答应我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倘若我的夫君是他,想必他不会让我大婚不到一个月便──」 她未尽之语被他骤然低下来的薄唇牢牢堵住,以吻封缄。 江祈双眼赤红将她摁在一旁柜子上,不顾伤口越绷越大,激狂地亲吻起来。 他一听楚依珞说若是俞文渊是她夫君,胸腔深处便犹如被狠狠地被剜了一刀,无边妒火更是铺天盖地地袭来,将理智焚烧殆尽。 楚依珞心中恼怒却不敢随意挣扎,他身上的血已经渗上她的裙襦,原本淡淡的血腥味越发浓腻。 江祈虽然有些情不自禁,但他身上多处刀伤未愈,更因连日策马加鞭赶回京没好好睡过一顿觉,早已是强弩之末。 没一会儿便冷汗涔涔,停止索吻,面色因失血而微微发白。 楚依珞红着眼看了他半晌,看着他面无血色的模样,想起了梦里的那个江祈,心头陡然一软。 她冷静下来,垂眸低声道:「……我信你,你让我去唤人请大夫。」 一开始,她听他说公主的确所言属实时,顿觉得大失所望,觉得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但当她听完江祈的解释,又见他眼底有着不淡的黑青,眼中更是泛着几抹猩红血丝,面色略显疲惫,一看便是多日不曾安稳的睡过一宿。 心中的气早便消了大半。 她心中虽仍有些许疑惑,却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情意不假。 楚依珞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知道江祈若不是记挂着自己,又怎会带着一身伤连日奔赶回京。 他听见她说信他,整个人如释重负,一个踉跄,全身的力道都压在了她身上。 第30章 楚依珞连忙伸手扶住他,却发现扶住的地方全是黏腻鲜血,心头一跳。 「江祈,你不要命了吗?」楚依珞声音微微颤抖,接着扯着嗓子将荷香喊了进来,让她即刻去请林大夫过来。 江祈搂着她,脑袋斜靠在她的肩头,哑声道:「夫人,再喊一次。」 「什么?」 「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楚依珞双颊瞬间烧烫,眼尾斜乜了他一眼,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 「夫人没喊过我的名字,我想听……再喊一次,嗯?」 他最后一个嗯字带着低沉的撒娇与缠绵,楚依珞瞬间哑然无语。 她的夫君今天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新婚时温柔小意,现下霸道无赖,敢情这是露出真面目了? 「夫人……我想听,你再喊一次为夫的名字……」 他朝她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在外面令人闻风丧胆、寡言冷峻的神武卫指挥使,如今却像个市井无赖,一边扮可怜一边缠着他的夫人,非要她喊他的名字不可。 楚依珞没见过这样的江祈,忍俊不禁的低笑出声。 他凤眸里的渴望熠熠生辉,直直撞入她的心扉。 楚依珞心口骤然酥酥麻麻的,心里仿佛揣了只兔子,不受控的怦怦乱跳。 她敛起笑意,飞快地别过头去,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羞涩的低喊了声:「江祈。」 江祈大手抚上她绯红双颊,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凑在她耳畔,嗓音低哑而温柔:「夫人,我心悦你……」 「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永远不会是什么棋子。」 楚依珞神色羞赧,轻哼:「油嘴滑舌。」 「那也只对你油嘴滑舌。」他声音里含着缱绻笑意。 「……」 楚依珞说不过他,索性闭嘴不语。 林大夫过来后,江祈褪下衣裳,她才知道江祈伤得有多重。 后背及手臂上数道刀伤,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没,尚未结痂的伤口周围皮肉红肿渗血,左腰上更是裂开一大口子。 楚依珞心中百感交集,想骂他却又看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这人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 林大夫将他伤口仔细处理上完药离开后,楚依珞蹙眉道:「神武卫这么危险的吗?」 江祈见她确实不生自己的气,便将朝思暮想的人揽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肩,低声道:「是,所以当初才不敢上门提亲。」 楚依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故意道:「那你今后可得顾好自己的身子,你若英年早逝,我是不会为你守寡,我肯定马上就改嫁他人。」 江祈原本轻按着她手臂的手骤然捏紧,楚依珞疼出声,眉心紧蹙:「我开个玩笑你就捏我,你……」 他目光陡然阴沉,声音阴冷:「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嫁他人的。」 楚依珞被他从身后环抱,并没有见到他此时阴鹜狠戾的眼神,淡笑道:「那最好。」 接着她又问起了她父亲及继弟的事,江祈这次不再隐瞒,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跟她说了一遍。 楚依珞听完后面色沉重。更多搜工钟浩:侒/侒/随/心/推 江祈看了她一眼,随即提起了这次离京时路上遇到的事,及回来时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躺在床榻上相依偎着,楚依珞在他怀中听着他说他跑死了好几匹马,可说是越过千山万水,才从遥远的岭南赶回京城。 又听着他说起那日在御书房,乐平公主哭哭啼啼的闯进去,非他不嫁的事。 听着听着便在江祈怀中沉入梦乡。 江祈一回府,初一便将当初林大夫为楚依珞诊治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他,说楚依珞梦魇缠身、忧思过甚才会病倒。 他垂眼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无比的楚依珞,低头在她微蹙的眉心细细亲吻。 「抱歉,是我没护好你,是我太晚赶回来了。」 …… 隔天江祈上朝时,言官风闻奏事,参奏那在京城谣传了一段时间的策略联姻,皇帝只摆手轻描淡写道:「没那回事,朕可为他作证那只是谣言。」 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霎时不攻自破。 「江爱卿下朝后留下,其他人无事退朝。」 那日乐平公主从江府气冲冲的回来后,便直接到皇帝面前告了楚轩一状。 皇帝当下听到闺女居然登堂入室,张口便叫神武卫指挥做的元妻与她夫君和离,当下就疾言厉色地训了她一顿。 金殿上,文武百官皆已退朝鱼贯而去,徒留江祈一人。 「江祈。」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他,「岭南之事朕已在昨日收到你的奏折禀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朕甚感欣慰。」 「为此,朕想奖励你,你可有想要什么赏赐?」 江祈今天身穿玄色金丝蟒袍官服,绣金束腰上左右各吊坠一枚羊脂白玉佩,黑色厚底皂靴,凌厉霸气,矜傲高贵。 他垂首恭敬道:「臣只是尽臣的职责本分,为国鞠躬,不敢求赏,只希望乐平公主不要再到臣府上,要臣的发妻与臣和离。」 第31章 皇帝眸光蓦地一深,淡淡道:「那日乐平从你府上回来后,朕便训斥了她一顿,并且禁止她私自出宫,这件事你暂可安心。」 接着皇帝话锋一转,正色道:「当时你说是为了尽快清理苏范一脉、压制安康侯,才进宫求旨赐婚,可如今朕怎么觉得事实并非如此,你这次能这么快处理完事情,也是为了尽快赶回京安抚你夫人吧?朕总觉得自己上当了。」 皇帝虽语调轻快,江祈却陡然心中一凛。 他即刻撩袍跪下:「臣绝不敢欺瞒陛下,成为安康侯孙婿,好将苏范一脉连根拔起皆为属实,臣当初亦说过,数年前在雨台山寺对安康侯嫡长孙女一见钟情,此事亦为真,望陛下明察。」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低眉敛目的江祈几瞬,才摸摸下巴道:「朕只是突然想起爱卿素来不近女色,又从未提起安康侯嫡孙女之事,才与你开开玩笑,不必如此紧张。」 皇帝轻笑一声:「起身吧,别动不动就跪。」 「谢陛下。」江祈起身,面不改色,手心却出了一层冷汗。 皇帝抿了口茶水,轻飘飘道:「朕听闻乐平离开江府后,指挥使夫人大病一场,如今她身子可好了?」 「多谢陛下关心,夫人已无大碍。」 皇帝点点头,面色柔和地笑道:「接下来的春猎要去大武山,你还得随我同行,你大婚没几日朕便让你离京,你夫妻二人可谓聚少离多,春猎时你便将她带上。」 江祈道:「谢陛下恩典。」 江祈心中虽不太想带楚依珞去春猎,但皇帝已经开口,只能谢恩应下。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大婚五日,软玉温香都未抱够,便奉旨离京,这次春猎能带着楚依珞一起同行也是不错。 此时江祈人虽在皇宫,可心却已经飞回了江府的小娇妻身上。 就在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出宫时,却被不速之客给拦了下来。 「江指挥使,好久不见。」 来人笑意盈盈,花容月貌出水芙蓉。 「臣参见乐平公主。」江祈停下脚步行礼,原本还算柔和的眉眼陡然冷峻。 「你见到本宫就变脸是怎么回事?」乐平公主柳眉倒竖,语带娇嗔。 江祈半垂眼帘,敛去眼中阴鹜,不发一语。 乐平公主撇嘴道:「江夫人与你提和离了没?那天你说不当驸马后,我让人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江指挥使素来不喜女色,你既不近女色又怎可为了肃清政敌迎娶安康侯孙女。」 她似是没瞧见江祈一张俊脸都快冷出冰渣子了,继续滔滔不绝:「本宫不忍无辜女子一生就这样平白被毁,才会好心上门劝戒她,没想到她居然不领情,还说什么相信你。本宫觉得江指挥使真厉害,在外让满朝文武闻风丧胆,在内还将小娇妻哄得服服贴贴、死心踏地。」 乐平公主说得口干舌燥,她没想到江祈居然依旧像个冰块,半声也不吭,连句‘公主说这么多所谓何事’都不问。 她不禁为之气结,恼怒道:「本宫是想问你,你平时是如何驭妻的?本宫也想学学,好让将来的驸马也对我如此死心踏地。」 乐平公主身边的丫头嬷嬷们听见公主的话后,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同情起未来的驸马爷。 「公主恐怕误会了什么。」此时始终沉默不语的江祈终于开口。 「公主当初进御书房时只听见后半段话,并没有听见臣前面告诉皇上的话。」 他越说声音越发阴冷,「臣多年前便倾心夫人,是臣对她死心踏地,而非她对臣。」 「有些事公主并不知晓,以后请不要再到臣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否则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臣亦不会再容忍你第二遍。」 说到最后,清冷的嗓音里带上了嗜血的暴戾,甚至懒得再掩饰身上散发的杀气,周遭众人都被这慑人的杀意压迫得不敢动弹,冷汗涔涔。 更有胆小的宫婢膝盖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乐平公主从未面对过如此可怖的狠戾杀意,她满目恐惧、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喘的看着冷酷阴鹜,宛若罗刹的江祈。 她头一次明白为何满朝文武皆厌恶这神武卫指挥使,而他却依旧能将他们全压制得死死的。 江祈冷笑一声,最后连个正眼也没给乐平公主,便绕过她自行离去。 乐平公主直到江祈远走后,才摆脱他那无比瘆人的恐惧感,大大呼出一口气。 「他,他他,他刚才是说我若是再去找他夫人麻烦,他就要杀了我吗?!岂有此理!我、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去告诉父皇!」 乐平公主神色极其难看,嗓音颤不成声,说着便直接奔往御书房,路上还因为腿有些软险些摔倒。 然而皇帝听完她的话后,却是若无其事的笑道:「江爱卿虽然有时可怕了点,但他并不是那种会以下犯上的人,朕知道因为他拒绝了你,所以你才会三番两次寻他麻烦。」 乐平公主素来娇纵任性,而江祈更从来不曾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也不能怪皇帝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 原本低头批阅奏折的皇帝见她忽然安静下来,终于放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乐平公主一脸委屈,眼眶泛红,皇帝心中霎时一软。 第32章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松口道:「再几个月你就要满十八了,比你小的妹妹都嫁人当娘了,要不是朕宠着你,你也早就当娘了,往后不可再如此小孩心性,倘若楚足期间你不再闹事,那父皇春猎时便带上你,知道吗?」 乐平公主最喜欢每年的春猎及秋猎,自从上次她被皇帝禁足,想到快要到的春猎不能参加,她便整日闷闷不乐,如今听见皇帝有意带她参加春猎,她顿时又眉开眼笑了起来,瞬间将刚才所受的委屈全都抛诸脑后。 而刚出宫的江祈正准备上马车,便遇见刚从马车下来准备进宫的楚轩。 「内兄。」江祈放下车帘,从马车下跳了下来,朝他走去。 楚轩见着江祈后,面色并无以往的温和笑容,反而脸色阴沉,目光鋭利。 「什么时候回京的?」楚轩不咸不淡道。 「昨日。」 「那你可知乐平公主半个多月前登门入室进了江府寻我妹妹麻烦?可知她当时说了什么话?」 江祈心中无奈一笑,心道楚轩果然和楚依珞是兄妹,问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江祈道:「知道。」 楚轩目光微寒:「乐平公主的话是否属实?」 江祈坦然承认他的确那么说过,楚轩闻言立马愤怒的揍了他几拳。 楚轩并不会武功,江祈若是有意想躲绝对闪得掉,他却是一动不动的接下了楚轩所有拳头。 楚轩在闻到血腥味后愣了下,恼怒道:「你身上有伤为何不躲?」 要是妹妹知道他把她夫君揍了还让他伤口绷开,她肯定又要难过伤心。 江祈垂眸看了眼渗血的地方,淡淡道:「无碍。」 「这不是谈话的地方,内兄先和我上马车,待我解释清楚后,再将你送回宫门。」 楚轩抿了下唇,神色冷漠的随他上了马车。 江祈昨日虽已经跟楚依珞解释过,现在却也不厌其烦的在马车上再跟楚轩解释一次。 然而楚轩并没有楚依珞那么信任他。 他最后不发一语的下了马车,心想若是江祈敢辜负楚依珞,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那他拼死也会将她带离江府,要是带不回大不了他就跟江祈同归于尽。 …… 江祈回府后又是一身血,楚依珞见到后差点忍不住骂人。 「你……为什么伤口又绷开了?谁敢殴打朝廷命官?」楚依珞边帮他褪下官服边蹙眉道,口气里带着几分愠怒及心疼。 江祈笑笑,握了下她的手,温声道:「没事,是内兄在替你出气。」 楚依珞一听是哥哥动的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才低声道:「我哥哥打你,你就不会躲吗?」 她见江祈缠在身上的绷带一片通红,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接着她从柜子里取出昨天林大夫留下的止血药膏,又让荷香送了盆温水及干净的帕子进来。 楚依珞拿着帕子,动作轻柔的将他身上的血擦去再帮他上药,期间一个字也没说。 江祈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就在楚依珞帮他上好药,重新缠上绷带后,他忍不住将人拽进怀里。 「生气了?」江祈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 楚依珞垂下眼没说话。 「依依,对不起……」江祈长叹一声。 楚依珞第一次听他喊自己依依,耳根骤然泛红。 虽然哥哥也喊他依依,但不知为何江祈喊起来时跟哥哥喊她截然不同,江祈一喊,她心里就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下般,痒痒的,还觉得又羞又臊。 江祈见垂眸看着她发红的耳朵,见她还是不说话,又用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头在她耳朵上亲了亲,哑声道:「依依,别不理我。」 楚依珞瞬间颤栗了下,难为情的想挣开他的怀抱,却又立刻被搂得更紧。 「依依……」 江祈又低声喊了一次,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撒娇意味。 楚依珞潋滟美目微敛,终是松口低声细语道:「你总不爱惜自己身子。」 江祈闻言一愣,手指跟着摩挲着被她咬出齿痕的唇瓣,低笑道:「那依依爱惜我吗?」 楚依珞沉默不语,双颊却渐渐红了起来。 她拉下他越发不老实,专挑她害羞地方摸的手,扯开话题:「你先松开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江祈挑了下眉,果真依她言松手放开她。 楚依珞连忙起身走到镜台前,拉开镜台下面的小抽屉,取出之前绣好的荷包。 之前她虽气恼江祈,心里也委屈,但还是惦记着要给他绣荷包,何况她也不喜半途而废,最后还是将这荷包给做好了。 楚依珞女红精妙绝伦,做出来的荷包堪称完美。 她之前原本是想绣鸳鸯戏水,可想到江祈身为神武卫指挥使,要是腰上别了个鸳鸯戏水的荷包,未免有失威严,才又改成海上雄鹰。 「这个……」 楚依珞将荷包递到他眼前。 江祈呼吸停窒一瞬,凤眸满是惊喜。 片刻后才眸光含笑,伸手接过荷包,顺道将人再次接回怀里。 楚依珞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呼:「你做什么?」 第33章 「抱夫人,看荷包。」说话便又像橡皮糖一样贴上了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腰间,垂眸欣赏起手中荷包。 荷包绣的漂亮,做的精美,飞扬于海浪上的雄鹰更是栩栩如生,江祈越看越发爱不释手,心尖仿佛被羽毛划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嗓音低沉微哑:「夫人可知妻子送荷包给丈夫所谓何意?」 荷包为定情信物,不可轻易赠人,妻子若送给丈夫佩戴,更有夫妻恩爱、永不分离之意。 虽然这荷包上头绣的不是鸳鸯,但赠荷包之意却是相同的。 楚依珞点了点头,羞涩道:「当然知道,大婚时我便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自是想与你相守到白头。」 江祈一笑,眸光沉了下去,随手将荷包放在一旁高案上。 她原本背靠着他却被他转了个方向,换成侧坐在他腿上,倚在他怀中。 江祈抬手将她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动作轻柔。 她如墨青丝随即披散而下。 「定如依依所愿,白首不相离。」江祈边笑边吻着她,眼中柔情蜜意几欲将人溺毙。 「你的伤……」楚依珞欲言又止神色娇羞,嗓音柔嫩软糯,撩人心弦。 「我的伤?」江祈低低一笑,捉起她的手在绷带上碰了碰,声音低沉暗哑,「依依多摸摸,它就好的快。」 被推到床榻上的楚依珞脸颊再次烧烫起来。 内间传出几许轻微的旖旎声响,候在外间的荷香听红了脸,连忙带着身边的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 …… 江祈之后便带着楚依珞出了趟远门,当然他能得空有一大半是皇帝允许的。 皇帝也知道当初人才大婚没几天,他就让江祈离京去了遥远的岭南,简直就跟棒打鸳鸯没两样。 后来闺女还登门入室要人和离,问江祈要什么奖赏时,人只说只求公主别再上门,可说脸都丢光了。 皇帝想,若他再不让江祈与他夫人过上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哪怕江祈原本心中无怨也要变得有怨。 这次江祈与楚依珞是下南方一座小城游玩,路途并不算太远,两人有时搭着马车,有时则是江祈带着楚依珞一块骑马。 楚依珞从来没骑过马,一开始心里很是害怕,可江祈就一如往常自后环抱住她,她的背牢牢地倚在他怀中,顿觉熨帖安心。 楚依珞头一次了解到何谓春风得意,纵马观花。 小城十分清幽,白水绕城,纵横交错,没有车水马龙,大多当地居民。 白日,江祈带着她泛船游湖,岸边绿柳垂丝,芳草如茵,湖上风景秀丽,更有清风相伴,心旷神怡。 夜幕低垂时,江祈则带她进了一座挂满红灯笼的三层茶楼,两人一进去就被迎上二楼包厢,显然早就命人提前来打点过。 这不是一般的茶楼,而是小城特有的戏曲楼,有昆曲也有评弹。 楼里昆曲曲律婉转缠绵,念白清浊分明,抖袖整冠自然优美。 楚依珞看着昆曲的演出,听着温婉余韵,顿时将烦恼忧愁抛诸脑后,惬意悠然。 夜晚依偎在江祈怀中入睡,也不再梦魇缠身,气色逐渐恢复成江祈初离京时的红润模样。 楚依珞从未这般出游过,心中快意熨帖。 就是江祈愈发喜欢在她耳边说些令人羞耻的荤话,常常让她满脸涨红,羞赧不已。 经过这次出游,楚依珞十分确定大婚那几天那个温柔翩翩的江祈就只是假象。 如今人前冷若冰霜,人后厚颜无耻才是他的本性。 之后江祈掐着时间点,赶在春猎前几天,带着楚依珞回到京城。 两人回京后便先去了定国公府探望定国公夫妇。 定国公夫人见楚依珞气色被儿子养得红润,脸蛋肌肤更是白里透红,不禁佯怒道:「娘给你养了大半个月也不见你气色这么好,如今祈儿一回来,你就全好了,果然还是夫君比娘重要多了。」 定国公夫人并不知江祈带着她出门玩的事,还以为小夫妻就都只待在江府,日日蜜里调油。 楚依珞听完后则低头掩嘴笑了起来。 之前定国公夫人亲自顾了她大半个月,她在心中已经将定国公夫人当成自己亲娘,在她面前也没初见时的那么见外及害羞。 她笑完后便大方承认:「娘说的是。」弯弯的桃花眼笑起来像两道月牙儿。 楚依珞话才落,便见原本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喝茶的江祈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愉悦而温柔。 定国公夫人忙着和楚依珞聊天没瞧见儿子那一闪即逝的笑意。 定国公却是没错过。 大儿子自从入了神武卫后,就好像忘了要怎么笑,他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儿子笑了。 整个人活像个大冰块一样,可说是冰冷无情极了。 定国公欣慰的点了点头,果然男人还是得讨个妇媳儿,有了妇媳儿后就连冰块都能被捂暖,这不,现在这冰块都懂得笑了。 而这次定国公夫人再留他们吃午膳,江祈不再推拒。 江祈的弟弟江宇同样带着妻小出门游玩,所以不在定国公府。 他之前是不想跟弟弟吵架,将场面弄得乌烟瘴气才急着走,并非是和定国公夫妇感情疏离。 第34章 由于之前曾遇刺客的关系,这次江祈回定国公府时带的随从比上次多了一倍。 从定国公府离开回江府的路上可谓浩浩荡荡,引人侧目。 楚依珞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又后放下,忍俊不禁:「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江祈坐在她身旁心情很好,笑道:「没什么不妥,那是你没见过我平常上街时的模样。」 「神武卫指挥使上街,路人自动退避三舍,不是被赶,是吓的。」 楚依珞低头玩着他系在腰间的荷包,嘟囔道:「你有这么可怕?」 「依依莫不是忘了,你头一回见我杀人回府后仍吓得六神无主,见了我还瑟瑟发抖。」江祈将她玩荷包的柔荑捉到手里捏了捏,闷笑道。 「怎么又喊依依……」 楚依珞自然没忘记江祈浑身是血,夺人性命的模样。 但她后来想明白了,那些刺客是要江祈的命来的,如果他有一丝心软,那么也许那天受伤或命殒的就是江祈。 江祈那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不喊依依,是想听我喊你夫人吗?」江祈浅浅一笑,「夫人。」 「夫人。」 「……」 就在两人日子过得无比洽意的几日后,江祈回府时忽然告诉她,楚易天今日就会被释放。 楚依珞一怔,便急着想回侯府看父亲。 楚易天虽然偏心,但也是她的父亲,现在人平安被放回侯府,她势必得回侯府一趟。 「他刚回侯府,你马上赶过去,他肯定迁怒于你。」江祈立马阻止她,「况且现在天色已晚,夫人不如等明日再回侯府。」 楚依珞道:「好。」 江祈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明日我陪夫人一块回去。」 楚依珞担心楚易天见到江祈会大发雷霆本想拒绝,却在见到他凤眸灼灼的看着自己时,又不忍开口。 她看着他,犹豫片刻才无奈道:「你若随我回侯府,就要换我担心我爹会迁怒你了。」 江祈淡淡道:「他迁怒我才好。」 「什么?」 「这样夫人才会心疼我。」 「……」楚依珞忍不住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 这一眼便让江祈呼吸蓦然粗重,又将她抱上床榻好生亲昵一番。 隔天一大早,楚轩果真派人来江府通报,楚易天被释放现在已回到侯府的消息。 楚依珞让前来通报的人带口信回去给楚轩,说待江祈下朝后他们两人会一块回安康侯府。 「你说谁来了?」 管事上来通报说江祈与楚依珞来的时候,楚易天立刻气得就摔掉手中茶盏。 正在楚易天身边伺候着的楚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安抚起楚易天,一口吴侬软语说得温婉动人:「老爷您别气坏身子,想来珞儿和指挥使也是担心您才会过来,您就见见他们,再问问江指挥使何时能将睿儿给放出来,嗨,我命苦的睿儿……」 楚夫人一想起儿子还在牢里受哭,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起来。 楚易天听完她的话后则咬牙切齿的怒吼:「担心我?去告诉他们,安康侯府不欢迎他们!把老子捉进去现在才来惺惺作态,是嫌害老子害得不够惨吗?」 楚易天原是从五品户部员外郎,如今虽被无罪释放却也被罚俸停职,更何况他二儿子楚睿根本还没被放出来。 而他被捉进去大理寺监牢这件事更传的满城皆知,他一出来就听路人交头接耳,都说神武卫指挥使是为了将苏范一系赶尽杀绝才会娶他女儿。 他无缘无故被抓进大理寺监牢时的确也曾这么想过,如今就连路人都说这是策略联姻,的确就能解释为何当初女儿非江祈不嫁时,江祈分明无动于衷,最后却又突然进宫面圣求旨赐婚。 楚易天原本中钟的女婿就是俞文渊,早就十分气恼江祈从中做梗截走这门亲事,现在心中更是无比厌恶江祈。 刚刚被摔出去的杯子‘啪’的一声砸在了管事脚下,管事额间霎时冷汗涔涔,他咽了口涶沫硬着头皮道:「老侯爷已经让人将他们给迎进来了……」 楚易天一听楚侯爷已经放人进来,只能恼怒的闭了闭眼。 他不耐烦的摆手道:「下去下去,人都迎进来了才来跟我说有什么用。」 管事走后,楚夫人又娇媚无骨的依偎在楚易天身旁安抚起他,半个时辰后才终于将楚易天给哄出了房。 两人步行到前厅期间,楚夫人捏起手绢抹了抹泛红的眼角,低声道:「老爷……江指挥使既然前来探望您,想必是心中对您有所亏欠,如今大理寺已还老爷清白,那老爷可要让他尽快将睿儿放回来,睿儿一天没回来我一天就吃不下饭……」 此时楚易天眉眼一片餍足,整个人神清气爽,心里也没刚才那么暴躁易怒。 他见楚夫人身形的确比之前消瘦许多,心疼哄道:「知道知道,你别哭了,明知道我见你哭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疼的。」 楚夫人听到后终于破涕为笑,随着楚易天前往厅堂。 前厅内,江祈正低头品茶,他刚刚才和楚侯爷与楚轩解释完楚易天被捕入狱之事, 楚侯爷听完后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第35章 楚轩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冷一笑。 江祈见楚依珞面露担忧,不停的偷瞄楚侯爷,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喝口茶水,没事的。」 楚依珞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 她还记得前世爷爷听见她的陪嫁丫头有孕后,当场吐血一病不起,楚依珞担心爷爷这次听了楚睿的事后也会跟上辈子一样。 所以总眼神总忍不住往楚侯爷身上飘去,就担心他一个气没转过来又吐血。 而楚易天前脚才答应楚夫人,后脚一踏进厅堂见到正凑在女儿耳边和她说什么说的江祈,心中却又一阵怒火中烧。 他登时将对楚夫人的承诺抛诸脑后,勃然大怒对着江祈破口大骂:「你怎么还有脸来?」 接着转头对楚依珞恶声道:「你,马上跟这朝廷走狗和离,你们成婚没几日他便让人抓走了我和你弟弟,娶你不过是为了打击苏范,就只因为我跟苏范是至交,他就让神武卫的人胡乱将我抓去关,混账东西。」 跟在身后的楚夫人瞬间傻了,心中恼怒楚老爷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一旁楚轩依旧若无其事,低头细细品茶。 楚依珞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爹心中肯定厌极了江祈,但听见她爹那如雷贯耳的咒骂声,还是骤然缩了下肩,攥紧手绢。 江祈伸手握住坐在一旁楚依珞的手,轻轻的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抚。 他方才已经跟楚侯爷与楚轩解释过,所以并不担心楚侯爷对他有所误会。 至于楚易天误不误会,他并不在乎。 楚侯爷还在想当初是自己错怪了江祈,心中正觉愧疚,就见儿子一进来就对着江祈破口大骂,顿时头痛的扶着额。 楚依珞起身行礼,看着脸色有些憔悴的楚易天,心中有些复杂:「爹,你错怪大人了。」 江祈跟着慢条斯理的起身,神色冷漠的朝楚易天喊了声:「岳父。」 楚易天见他连行礼请安都无,不禁嗤笑道:「你还有脸喊我岳父?」 他大步走到楚依珞面前伸手就要拽过她,却被江祈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江祈立马将楚依珞护到身后,眸色冰冷:「不知岳父想做什么。」 「做什么?」楚易天怒目切齿,「我担不起江指挥使喊我岳父,我女儿也高攀不起你,还请指挥使大人快点与她和离,免得哪天我又莫名其妙遭受牢狱之灾。」 被江祈护在身后的楚依珞忽然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祈节骨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一攥,知道这是她想自己跟楚易天沟通的意思,心中无奈一叹,再次站回她身旁。 「爹,既然你不喜欢大人喊你岳父,那以后大人便不喊你岳父就好,但我是不会跟大人和离的。」 楚依珞淡淡一笑,不紧不急地道:「楚夫人从以前便苦心教导女儿,要女儿谨记三从四德,更时常不厌其烦与我耳提面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些话。」 「如今女儿既已嫁进江家成了江家妇,那么大人便是我此生依靠,倘若大人没有做出对不起女儿之事,女儿是不会随意与他和离的,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楚夫人从小对女儿的一番悉心教导呢?恕女儿不能听你的话与大人和离。」 楚易天被楚依珞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手指着她抖个不停。 原本坐在一旁的楚轩此时已经站起身,朝楚依珞靠过去。 他很清楚他爹的个性,小时候只要妹妹忤逆楚易天或是让他不开心,就是一个巴掌下来,虽然他都会想办法挡着或护住妹妹,但楚依珞长大后依旧越发安静,甚至受欺负了也总是一声不吭。 虽然楚轩不懂为何妹妹自雨台山寺一滚而下后就变这么多,但妹妹懂得反抗,更懂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不再委屈自己却也是一件好事。 果不其然,楚易天那口气才刚喘过来便随即扬手一挥,一如既往的给了楚依珞一巴掌。 一旁的楚夫人看到后简直吓疯了,她不顾形象连忙扑上去阻止:「老爷,不可以!」 楚夫人自从上次被定国公夫人钉得满头包后,便隐约知道江祈应该十分喜欢楚依珞,否则他亲娘不会如此上心。 万一楚老爷真对楚依珞动手,那她儿子可得怎么办? 「还不住手,谁让你动手的!」坐在主位上的楚侯爷更是声音铿锵有力,可说振耳欲聋的斥喝着楚易天。 楚夫人还来不及阻止,楚易天落到一半的手便被捉住。 腕上同时传来一股钻心之痛,楚易天觉得自己的手彷佛要被捏碎了般,当场痛得鬼哭狼嚎。 江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语气森寒:「你以前就都这么打她的吗?」 楚依珞轻轻握住江祈的手,无奈道:「大人,没事的,你弄疼爹了。」 她虽知道江祈是心疼她,却也不想他担上不孝的罪名。 江祈隐忍的看了她一眼,又重重捏了一下才略为不甘的松开手。 楚易天痛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他吃痛的揉着手腕,不敢相信江祈居然敢在楚依珞及老侯爷面前对他动手。 楚依珞被江祈带到另一边,经过刚才那件事,他并不愿她离楚易天太近。 第36章 楚轩见他爹仍一副想要破口大骂的样子,叹气道:「爹,这件事的确是你误会妹婿了。」 「我误会了什么?我没被神武卫捉进大理寺监牢吗?我被关了整整一个多月难不成是假的吗?」楚易天怒道。 虽然满朝文武都怕这神武卫指挥使,他却是不怕的,他是楚依珞的亲生父亲,他就不信江祈真敢弄死他。 「你会被补入狱,那都是因为楚睿以你的名义收贿的关系。」楚侯爷见儿子仍然迁怒江祈,终于说出实情。 「什么?!」楚易天得知居然是二儿子楚睿收贿,才会害他白白睡了一个月的大理寺监牢,脸色顿时铁青无比。 「怎么可能,你们别血口喷人!睿儿怎么可能收贿!」楚夫人听到后心头一紧,霎时脸色发白的哭了起来。 「有没有血口喷人你很快便会知晓。」楚轩冷冷道,「此外,我有一件事要趁着现在所有人都在时说给爹听,好让你知道你平时枕边都睡了什么人。」 「孽子,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楚易天一听就知道楚轩指的是楚夫人,不禁为之气结。 楚轩并不理会他,径自开口:「明叶,去将迎香带过来。」 明叶应声后便迅速离开厅堂。 原本在一旁依旧哭得梨花带雨的楚夫人,听见迎香的名字时心中蓦然涌起一股怯意,泪眼汪汪的眼眸深处更藏着恐惧及不敢置信。 不可能的……楚轩不可能知道的…… 楚依珞听见迎香的名字后也是一愣,目光微微诧异。 江祈撩起眼皮,意味不明的扫了楚轩一眼。 上辈子楚依珞被害死后,他动用许多关系、派了好几个人跟在倚翠身旁,想查出害死她的凶手究竟是谁,却无意间发现原来倚翠一直都是楚夫人的人。 倚翠从小就被楚夫人安插在楚依珞身边伺候,更早早培训她要如何勾搭伺候楚依珞的未来夫婿。 这辈子倚翠没了,她却也有办法再弄个人出来,可说是准备的万无一失。 这女人手段厉害的很,绝对没她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无辜。 江祈眸色晦暗的看了一眼楚夫人,眼底杀意转眼即逝。 没多久明叶再次出现在前厅,后面还跟着被两个家丁押着的迎香。 楚夫人见迎香被带进厅堂脸色变了一下,背上更是渗出一层冷汗,握住手绢的指尖微微颤抖。 楚轩似笑非笑的看了楚夫人一眼,居高临下的看了眼恭顺跪伏于地的迎香。 「夫人可认得迎香?」楚轩问。 楚夫人咽了口涶沫,心乱如麻,干笑道:「侯府里的丫头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 楚轩冷冷一笑:「不认识,那夫人为何要将你的陪嫁赏赐给她?」 话落,便见明叶从宽袖中掏出一只作工精细的金步摇。 楚夫人出身并不高贵,她原为商家女,楚依珞母亲还未逝世前她便结识楚易天,两人可说情投意合。 当时楚易天有意纳她为妾室,可徐氏父亲并不愿女儿为人妾室,所以始终不肯点头同意。 这也是为何当初楚易天发妻难产离世,半年不到他就急着迎娶继室的原因。 这些事楚依珞不知道,可楚轩却是有印象的。 当时楚易天迎徐氏进门时,侯府上下许多人都为他母亲抱不平,他自然听过不少关于徐氏的闲言碎语。 也由于徐氏出身商贾之家的关系,嫁妆首饰都出自自家银楼,金饰上皆刻有自家商号,可说非常好认。 楚夫人轻咬下唇,双眸闪烁一瞬,用手绢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后,语带委屈:「什么赏赐?你不要胡言乱语、裁脏嫁祸,这支金步摇我之前就一直在找,原以为是我自己没收好不知塞去哪,没想到原来是被她给偷去了!」 她的嗓音天生娇柔软绵,甜美如莺,就算发怒听起来也像娇嗔,而带着委屈时更显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仿佛楚轩真诬蔑了她般。 楚夫人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好看,自小跟着父亲四处经商时也熟知男人最喜欢的模样为何,此时她双眸含泪、泫然欲泣,看上去无比委屈。 楚侯爷皱了下眉,沉声道:「你命人将这丫头带上来究竟何意?一支金步摇并不能证明什么。」 楚轩转身望向楚侯爷,道:「爷爷可还记得这丫头,这丫头叫迎香,便是妹妹回门隔日被妹婿送回侯府的那名丫头。」 「妹妹的陪嫁丫头皆由我一手安排,可当初迎香并没有在陪嫁名单中。」 楚侯爷闻言目光陡然一深,看了楚轩一眼,意示他继续说。 「当初她被送回侯府后我便觉得十分可疑……」 楚轩话才说到一半,楚易天便怒声打断:「侯府居然出了小偷?还不把这手脚不干不净的贱婢扭送官府!」 迎香一听要被扭送官府,立即慌了起来:「夫人,您当初说过会救我的,是您要迎香去勾搭姑爷的。」 楚夫人厉声斥道:「胡言乱语,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不仅偷我步摇现在居然还诬蔑我,还不快将她给拖出去扭送官府。」 然而押着迎香的家丁是楚轩清风院里的人,他们并没有听楚易天与楚夫人的话将人拖出去。 第37章 其他奴仆见老侯爷没有发话,也不敢随意动手。 当初楚夫人找上迎香时,迎香原本是不肯答应的,若是勾搭姑爷不成那她可能会身无分文的被赶出江府,流落街头。 可楚夫人却拿出她的陪嫁里的金步摇,并将它赏给了她,还说要是运气好一点她指不定就成了指挥使妾室,飞上枝头变凤凰,倘若不幸出事她也一定会保她平安。 迎香听楚夫人说得情真意切,被她哄得心动不已,见金步摇上的确刻有楚夫人母家商号,要是出事楚夫人想赖也赖不掉便点头答应,相信若是出事楚夫人肯定会将自己捞出来,给她一大笔钱送她出府回乡。 可迎香却不知,当初楚夫人将金步摇赠给她时早就想好如何脱身。 迎香不敢置信的看着楚夫人,双唇微颤,原本的娇媚可人的脸蛋因被滚水烫伤而留痕毁容,狰狞的神情让她毁容后的脸更显可怖。 金步摇是楚轩让人从她房中搜出来的,但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相信楚夫人不会真不顾自己死活,所以无论楚轩如何逼问她都不松口,等着楚夫人救自己。 没想到楚夫人如今却翻脸不认人,还一口咬定是她自己偷了步摇,明显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迎香转身朝楚侯爷磕头道:「老侯爷,有人可以为迎香做证,迎香的确是受了楚夫人的指使才会一时胡涂、犯下错事,迎香早在当时便受到姑爷的处罚,现在脸已被毁更知道错了,请老侯爷为迎香做主。」 楚侯爷颔首道:「那你说,谁能为你做证?」 楚夫人虽不知谁能为迎香做证,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连忙道:「侯爷,您不能轻信谗言,她供出来的肯定也是同伙。」 楚侯爷摆手:「莫吵,且听她说。」 「是二小姐及江嬷嬷。」迎香道。 楚夫人一听迎香说的证人就是楚惜月跟江嬷嬷,瞬间就安心了,不禁心中嗤笑:这蠢丫头居然觉得自己女儿及她院里的嬷嬷会出卖她?呵,果真是蠢。 楚侯爷问:「惜月呢?」 楚夫人道:「月儿在房里。」 楚侯爷点头吩咐原本站在身边奉茶的丫头:「先去把江嬷嬷找过来,再去后院请二小姐。」 楚依珞听完迎香的话,立刻怀疑起上辈子的倚翠勾搭苏容司的行为,是否也是楚夫人一手指使? 思即至此,粉嫩纤细的玉指瞬间死死地紧握成拳,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江祈察觉到楚依珞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以为她还在气那晚的事,连忙拉过她的手,低头凑在她耳畔安抚道:「依依别气,既然内兄敢说出来,想必心中已有十足把握,更何况当晚那人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到为夫。」 他唇离得极近,似要吻上她耳尖,嗓音略沉:「这世上能碰我的女子,除了我亲娘,便只有依依了。」 楚依珞耳根瞬间一片通红,她恶狠狠的斜乜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在这么多人的地方也敢不要脸的耍流氓。 江祈凤眸划过一抹笑,抬手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 他若所其事的挺直腰,俊美刚毅的脸庞不显半分情绪,眉眼倨傲。 远远瞧去,他依旧是那位不近人情,一脸冷漠的指挥使大人。 仿佛刚才与楚依珞调笑的人并不是他。 不久后,江嬷嬷便被丫头带进了厅堂。 江嬷嬷一见厅堂这么多人,不禁微微一愣,再见到伏跪在厅堂中的迎香时,更是眼瞳骤然一缩,心口猛跳。 她一一向在场的主子们请安后,便听楚侯爷沉声道:「江嬷嬷,迎香说是楚夫人指使她去勾搭新姑爷,你可为他作证。」 江嬷嬷隐晦的扫了一旁的迎香一眼,惴惴不安道:「做、做什么证?奴婢听不懂侯爷在说什么。」 「所以是迎香自己要勾搭姑爷的?」原本始终沉默不语,只站在一旁听的楚依珞忽然开口。 江嬷嬷脸色泛白:「奴婢真不知这事。」 楚依珞垂眸看着江嬷嬷,嗓音轻缓:「迎香在我回门当晚便意图勾搭新姑爷,她不止媚主惑上,离开侯府前还偷了楚夫人的金步摇,现在更是意图诬陷楚夫人,既然根本没有什么证人,全都是她编出来的,那便先将她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再送官府查办。」 迎香听见后立刻面色苍白地不停磕求饶。 打了三十大板就先去了半条命,再被送到官府地牢里,岂非必死无疑? 江嬷嬷浑身猛颤,她见迎香已经被两名家丁一左一右的架起,眼看就要被拖出去,终于艰涩道:「等等,大小姐,奴婢、奴婢确实可以为她作证!」 楚依珞抬手意示停下,点头道:「好,你说。」 迎香被家丁放开后,便连滚带爬的奔到了江嬷嬷身旁,看着她的目光全是害怕与哀求。 江嬷嬷看着迎香可怜兮兮的模样,原本姣好的面容如今却面目可憎,心中五味杂陈。 她闭了闭眼,索性心一横咬牙道:「的确是夫人给了迎香金步摇,指使迎香去勾引姑爷,奴婢可以为她作证。」 楚夫人双眼蓦然瞪得跟驼铃一样大,她立刻抬手指着楚轩,脸上尽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先发制人道:「你,你居然为了诬蔑我连我院中的嬷嬷都收买了!」 第38章 接着她又红着眼,凄苦无比的垂头拭泪,走到楚易天身旁潸然泪下:「老爷,大少爷今天就是打定主意要裁脏嫁祸于我,人证物证都准备齐全,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百口莫辩啊,我好冤、我实在太冤了……」 楚老爷听见她的话后心疼得受不住,先是好生安抚了楚夫人一顿,才怒火翻腾的转身欲要对楚轩破口大骂。 此时楚惜月刚好被迎进前厅。 她一见楚夫人泪如雨下,蓦然一惊,立刻快步到楚夫人身旁,困惑道:「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楚夫人抹了一会儿眼泪,才凄凄然的对楚惜月开口道:「月儿,娘跟你说,有个──」 「惜月,你过来。」 楚夫人正要暗示楚惜月有人居心叵测意图陷害她,却被楚侯爷沉声打断。 她指尖一抖,看着楚惜月唯唯诺诺走到楚侯爷面前的样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她这女儿素来二傻,若是她抢先一步跟女儿暗示了,那么女儿肯定不会乱说话,可她都还没说楚惜月就被楚侯爷叫了过去…… 楚夫人咬了咬下唇,就希望她这宝贝女儿这次能聪明一回。 楚惜月一听爷爷叫自己的名字,心尖便猛地一颤。 楚侯爷年轻时长年带兵,处事雷厉风行,平日不苟言笑,气势更是不怒自威。 楚惜月虽然被养的娇纵了些,却十分敬畏楚侯爷,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楚侯爷一开口,楚惜月便立刻走到厅堂中央与楚侯爷行礼问安。 「明叶,将那金步摇拿给二小姐瞧瞧。」楚侯爷道,「惜月,你瞧瞧这金步摇你可认得?」 明叶恭敬的走到楚惜月身旁递上金步摇。 楚惜月接过金步摇蓦然一愣,瞳孔骤缩:「这……」 她爱不释手的摸着金步摇簪首上垂着的流苏,面上一喜,转头看着楚夫人笑盈盈道:「娘,你还是决定将这金步摇要回来了对吧?我从以前就特别喜欢这支凤凰衔金叶的金步摇,可那天不知为什么你就硬要将它赏赐给迎香,我要你别给你还说──」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嘴!」楚夫人猛的一颤,眼神狰狞,可说是气急败坏的厉声制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楚惜月被楚夫人突来的斥喝给吓了一跳,手一抖,金步摇蓦然滚落于地。 厅堂一片宁静,落针可闻,楚夫人的心仿佛也随着金步摇一同坠了下去。 然而金步摇落到地面便停了下来,她的心却如坠无底深渊。 这一瞬间,后怕与恐惧朝楚夫人铺天盖地没顶而来,楚夫人恨不得当场就晕死过去,可她一晕便会被安上作贼心虚的帽子,只得勉强稳住身形。 楚惜月见母亲脸色铁青,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的……爷爷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楚轩走到她身旁捡起金步摇,淡淡道:「你刚说楚夫人将它赏赐给迎香,然后呢?还没说完吧?」 楚惜月咽了口涶沫,摇头如波浪鼓,神色慌张:「没有,你听错了。」 迎香原是楚惜月院子里的人,也算从小伺候着楚惜月长大,可说非常了解侯府二小姐的脾性为人,虽然楚夫人时常教导楚惜月一些深宅后院的手段,可楚惜月就是傻呼呼纵是有心计也粗浅的很,再深的手段怎么学也学不会,常气得楚夫人牙痒痒的恨铁不成钢。 楚侯爷面容冷肃,久久不语,胸膛快速上下起伏。 楚易天听完额角的青筋暴突,他猛的握攥住楚夫人手腕,咬牙切齿道:「刚刚月儿说的可是真?」 楚夫人眼泪一下就簌簌地滚了下来,看着楚老爷的目光委屈至极:「月儿她这是记错了,她喜欢的是另一只步摇,它们只是款示很像,而且我根本没有──」 楚惜月打断楚夫人的话,应声道:「对对对,我喜欢的是另一支金步摇,不是这支……娘当初赏给迎香的是另一支步摇才对……」 楚夫人听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简直要被女儿活生生气晕过去,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女儿的嘴,差点就要绷不住那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就在这时,楚轩忽然冷声道:「明叶,去将安管事带上来。」 楚夫人听见楚轩的话,脑子陡然一阵晕眩、双腿发软,一个踉跄险些要站不住。 一旁的丫头赶紧搀扶住她,却发现楚夫人整个人抖得像糠筛,不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安管事被带上来后则是直接在楚侯爷面前跪了下来。 楚轩道:「安管事,念你是侯府的老管事了,你自己跟老侯爷解释清楚。」 安管事颤颤巍巍道:「老侯爷,是、是奴才一时财迷心窍,奴才儿子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奴才却没钱替他置办,每天都在愁儿子讨不到媳妇儿,奴才一时胡涂就收了夫人的钱,将迎香安排进了大小姐的陪嫁丫头里,可奴才当真不知、当真不知夫人居然指使迎香去勾搭姑爷,奴才若是知道就万万不敢帮夫人做这件事了……」 侯府上下的丫头奴才们都知道大小姐脾气好,当初陪嫁丫头的位置可是个个都巴不得能被选中。 安管事那时以为是迎香攀上夫人,所以夫人才会帮她安排陪嫁丫头的位置,直到楚轩查到了他身上,并且告诉他迎香意图勾搭新姑爷,安管事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成了害大小姐的帮凶。 第39章 安管事也算是从小看着楚依珞长大的,心里很喜欢这个自幼丧母却懂事乖巧的大小姐,一听自己差点害到大小姐,心中自是懊悔得不得了,当场便一五一十全跟楚轩招了。 楚夫人紧紧的握住手绢,背上衣裳早已被层层冷汗浸得湿透。 楚易天虽然十分溺宠楚夫人,可他也不是个傻子,儿子收贿害他白白睡了一个月的牢房他都还没找她算账,没想到居然又蹦出她派奴婢去勾引大女儿夫婿的事。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而且还不止一个人出来指证楚夫人,可说罪证确凿,恁是楚易天再宠爱她,这回也是无法瞎着眼再宠下去了。 他当场大发雷霆将徐氏骂了一顿:「你……你看看你教出来的这一双儿女!你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把儿子宠得无法无天、向天借胆,私下以我名义收贿害我被补入狱,女儿宠的不学女工女红,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蠢得连替你这个母亲掩饰也不会!」 「老爷,什么掩饰!我没有,我真是被冤枉的……」楚夫人死底早已咬定打死不承认这事了,她抽抽噎噎的扑上去抱住楚易天的胳膊,试图再如以往那般将他哭到心软。 楚易天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觉得楚夫人哭得让他心烦不已,心中更泛起一丝细微的厌恶,他闭了闭眼狠狠地甩开她的手。 楚夫人猝不及防被重重甩了出去,愕然跌坐于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楚易天,双唇发颤,心中惊骇不已:「老爷……」 楚易天虽然脾气不好还会对孩子动手,可却从来不曾动过她,他永远将她捧在手中、放在心尖上宠着哄着。 楚夫人很快便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朝楚易天扑去。 楚侯爷却厉声道:「将楚夫人带回后院,即刻禁足,没我允许不准她随意离开后院。」 楚夫人错愕的看着楚侯爷,连忙哭喊道:「老侯爷我真是被冤枉的,您不能这么对我……」 楚轩冷笑:「怎么对夫人?爷爷不过是禁足夫人而已,难道这还对你不够宽容?你安排陪嫁丫头勾引我妹妹的新婚夫婿,若是那晚不幸得逞,那依依一生不就毁了?若不是妹婿对迎香不为所动,那么今天在这儿哭的人恐怕就是我妹妹了。」 「这些事我都没有做!分明是大少爷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准备齐全我百口莫辩,我实在太冤了,我知道大少爷从小便怨我,你母亲离世不到半年老爷就娶了我,可大少爷再如何怨我也不该如此诬蔑我。」楚夫人如泣如诉,说得委屈巴巴。 「更何堂堂侯府主母被禁足后院,这话传出去还能听吗?」 楚依珞淡淡道:「夫人说错了,侯府当家做主的仍是爷爷,奶奶仙逝后,主母之位便已悬空多年,你说这话莫不是不将爷爷放在眼里?」 楚夫人听见楚依珞的话,气得面色发青又无法反驳。 就在此时,突然有奴仆进来禀报,说有人要求见指挥使大人,来人名唤任磊。 「那人的确是孙婿的友人。」江祈解释。 就在楚侯爷要让人先将楚夫人带下去,省得被外人看笑话时,江祈又道:「任磊来访之事与楚夫人有关,还望楚侯爷能暂且让她待在前厅。」 楚侯爷虽心中困惑,却还是颔首应允江祈让楚夫人暂且留下,再摆手示意奴仆将人给迎进来。 任磊进来时身后还跟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唇红齿白,容貌艳丽,仪态举止落落大方、稳重自持,服饰装扮也不差,一看便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晚辈任磊拜见楚侯爷,今日晚辈突来拜访实属唐突冒昧,还望楚侯爷见谅。」任磊在楚侯爷面前倒是一改往常吊儿当啷的模样,神色稍显正经。 楚侯爷点点头:「不知任公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接着目光凌厉地扫向任磊身后的粉衣女子。 「回楚侯爷,昨日江兄要我替他办一件事,说办好了今日便直接来侯府寻他。」任磊道。 「哦?是什么事?」楚侯爷目光转向江祈。 江祈淡淡开口:「既然楚夫人在我大婚时给我送了个丫头当贺礼,那我自然得还她这个礼。」 楚夫人一听脸色丕变,又看了一眼那粉衣丫头,心中一个咯噔。 这丫头初看矜贵自持,再看娇媚动人。 见多识广的楚夫人目光毒辣的很,很快便瞧出这丫头必是个十足十的祸水。 「静娆,还不上前喊人。」任磊摇着玉骨扇轻笑道。 「静娆拜见楚侯爷,老爷,夫人,拜见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江大人。」粉衣女子低眉顺眼的朝众人恭敬行礼,仪态万千,端庄大方。 一口吴侬软语说得比楚夫人还娇媚动人,举手投足更是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楚夫人出身商贾之家,以前家里也见过瘦马,一听江祈的话再看女子那张绝色姿容,哪还不明白这叫静娆的丫头是什么玩意儿?! 这女子看上去虽然像出生好人家的大家闺秀,但那是因为牙婆收养她们后吃穿用度皆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对待。 还日日教她们歌舞,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等一系列的才艺训练,可谓色艺双绝。 这不是养成之后专门给富人做妾的瘦马是什么? 「静娆是江兄委托我从牙婆那边挑选,花了上千两银子才买到的,姿容仪态、举止进退都不比一般大家闺秀差,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还是完璧之身,可比楚夫人替江兄挑的那个丫头好上太多了。」任磊笑吟吟道。 第40章 楚夫人闻言差点要撑不住那凄苦可怜的模样,她在心中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扯了个假笑道:「女婿送岳丈瘦马,这话说出去能听吗?」 「继母指使陪嫁丫头勾搭新姑爷传出去就能听了吗?」楚依珞不咸不淡道。 「你!」楚夫人听完险些气炸了肺。 她面容瞬间扭曲了一下,硬将怒火压下去,忍了忍才又道:「这丫头看上去年纪就跟你差不多大,老爷都能当她爹了,指挥使居然想将她送给老爷?你看你嫁的是什么好夫婿,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给你父亲送丫头……你以为老爷看得上这种专门训练出来的瘦马吗?」 楚夫人深知楚老爷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否则也不会独宠她一人这么多年,平时几乎不去妾室房里过夜,更不让侧室留种。 她偷偷瞄了楚易天一眼,发现他双眼的确没黏在那叫静娆的丫头身上,虽然一脸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心中到底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江祈冷声道:「楚夫人恐怕误会了什么,我何时说要她将送给岳父了?」 楚夫人一愣,满目愕然:「你不是要将她送给老爷,那你花了上千两银子买她做什么?」她顿了下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难不成你要自己带回家当小妾?」 江祈轻描淡写道:「那日我下手太重,毁了你容貌不俗的丫头,特地请友人去帮你买个更好的回来赔你,以后就让她好好伺侯你。」 楚夫人蓦然一噎,干笑道:「我不需要你赔我什么丫头,我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楚依珞看着楚夫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忆起前世在苏宅里的那些破事,不禁垂眸讽笑。 上辈子楚夫人算计她,这辈子又想故计重施,既然楚夫人这么喜欢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那么就让她自己也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究竟如何。 楚依珞走到楚侯爷面前欠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夫人虽一时思虑不周做了错事,可孙女也不会怨怼她,只希望爷爷不要拂了大人一番好意。」 楚侯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本将楚夫人禁足这处罚本就过轻,楚依珞的要求也不算过份。 楚易天这几年有多溺宠楚夫人他是最清楚的,楚夫人被捧得太高还愈发目中无人,如今安排个丫头在她身边让她警醒警醒也好。 楚侯爷沉吟片刻后,颔首道:「以后就让她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着吧。」 楚夫人脸色瞬间刷白,终于再也绷不住,厉声叫道:「老侯爷,您怎么能答应呢?!我不需要什么丫头伺候!」 她气得浑身发抖,抬眼还想再说什么,楚侯爷冷厉的目光突然扫向她,再度开口。 「徐氏,若非你妒忌元妻子女,恶意安排丫头勾搭依珞的新婚夫婿,又怎会有今天场面?要不是看在你辛苦将轩儿及依珞拉拔长大的情面上,我本该要叫易天当场休了你,而不是只将你禁足才是。」 楚侯爷厉声道,浑身上下充斥着威严不可违逆的气场,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楚夫人想开口反驳再喊冤,却被楚侯爷凌厉一瞥吓得浑身猛颤,心中憋屈恐惧,更是丝毫不敢忤逆,只得生生将嘴里的话给憋了回去,不甘的垂首听着楚侯爷训诫。 「易天多年专宠你一人,你独得丈夫宠爱、妒忌妾室也罢,居然还蛊惑他不让妾室留种,不允许她们为我楚家开枝散叶,单凭这件事我便可让易天用七出之条休了你。如今不过是为你添个贴身丫头,你如此强硬拒绝,真觉得自己是侯府当家主母,连我都不看在眼里?」 楚侯爷非古板之人,觉得儿子若真那么宠爱徐氏倒也无所谓,他是个男子终究不方便干涉太多深宅后院之事,之前才会一直对徐氏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装袭作哑的默许了她。 现在说之所以说这番话正是为了挫挫她的锐气,好让她认清在这安康侯府中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楚夫人每听一句,面色便惨白一分。 本就难看至极的脸色听到后来已完全毫无血色,尤其在听完最后一句话后,原本张扬的气势立时颓萎下去。 「恐怕夫人已经忘了自己才刚因为指使丫头勾搭姑爷而被罚禁足,才敢如此冲着爷爷厉声叫喊。」 楚侯爷话才落下,楚轩便冷冷的补了这么一段话。 「爷爷、大哥,你们在说什么,我娘何时指使丫头勾搭姑爷了?」楚惜月听完后整个人都懵了,不敢置信的来回看着楚侯爷及楚轩。 楚依珞看着还在状况外的楚惜月,淡笑道:「你刚才不是才帮迎香做证吗?说那金步摇是夫人赏给她的。」 楚惜月一听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害了母亲,面色刹时惨白如雪,懊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难怪方才母亲会气急败坏地厉声制止她。 楚夫人憋屈的闭了闭眼,走到楚侯爷面前面露悔悟,欠身道:「儿媳知错,请老侯爷息怒。」 她不是倔傲之人,素来能屈能伸,深知如何讨人欢心。 当她发现再如何扮委屈死不承认也没用后,很快就改变策略,变得乖巧温顺起来。 楚侯爷摆手叹息:「回后院吧,顺便将这丫头带回去,以后就让她负责照顾你。」 「是。」楚夫人恭敬的欠身行礼,却在看向静娆时冷冷一笑,随便买个丫头就想挑拨她和老爷十多年的感情,呵,作梦吧。 第41章 转身后,楚夫人一如往常骄傲的挺直着背脊,仿佛刚才被斥训一顿的人不是她般,一摇一摆的带着那名叫静娆的丫头回了后院。 她面上虽看似毫无波澜,此时心中却已经想出无数种方法要来整治这叫静娆的丫头。 楚惜月跟在楚夫人身旁,心下焦急的扯着楚夫人的衣袖想跟她解释,楚夫人不如以往的宠溺她,反而怒瞪了她一眼。 静娆袅袅婷婷的跟在两人身后,默默观察着母女俩的举动,垂眸不语。 任磊见人都走了没戏可看,不禁叹息一声,接着将卖身契递给楚侯爷:「这是静娆的卖身契。」 「静娆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虽是从牙婆那买来的却也不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差,如今能有幸在安康侯府当丫头而非为人妾室,也算是她的福份,倘若楚夫人真容不下她,还望老侯爷日后差人来任家告知晚辈一声,晚辈会命人前来将她带走。」 楚侯爷让一旁小厮收下卖身契,淡淡瞥了他一眼:「任公子可真怜香惜玉。」 任磊甩开扇子轻摇了几下,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再跟楚侯爷寒喧几句便告辞离去。 离去前经过江祈身旁时,却刻意放慢脚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楚依珞和江祈也准备与楚侯爷告别时,楚侯爷却沉声道:「爷爷还有些事想问清楚,待我问清后你与孙婿再离去也不迟。」 楚依珞与江祈对视一眼,点头道:「爷爷想问什么事?」 楚侯爷不答反道:「江嬷嬷。」 一旁的江嬷嬷一个激灵,立即快步到楚侯爷面前。 楚侯爷指了指仍伏跪于地的迎香:「你和她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你突然改口为她做证?」 楚侯爷方才没多问是因为他相信楚轩为人,也相信他肯定是渣清所有事才会在趁着人都在时将事情揭开,但现在人都散了他却是要问个水落石出才行。 江嬷嬷倏地伏跪于地,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敢欺瞒老侯爷,迎香、迎香是奴婢十几年前还未入侯府时生的女儿,奴婢本已将她托给了弟弟,可是弟弟讨了媳妇儿后,媳妇儿就跟他哭闹,说有迎香便没有她,奴婢当时实在不得已,才会将女儿给弄进了侯府里。」 之后江嬷嬷又是磕头又是拜托的请楚侯爷网开一面,楚侯爷沉吟许久,最后仍是决定让江嬷嬷与迎香离开侯府。 楚侯爷虽将人赶出侯府,却允许江嬷嬷带着家当离开,两人也不算是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去。 就在事情皆告一段落后,楚侯爷忽然神色痛苦的捂着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楚轩蓦然一惊,连忙要小厮快去将林大夫请来。 楚依珞却制止了他。 「哥哥,不请林大夫,你快让人进宫请太医。」楚依珞神色慌张的扶住楚侯爷,阻止楚轩。 上辈子楚侯爷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点里吐血,楚依珞仍记忆犹新,她害怕爷爷又像那时一样吐血后一病不起,所以十分坚持要楚轩进宫请太医。 楚轩困惑的看了她一眼,几经思索后决定还是听妹妹的话,立即差人进宫。 毕竟请太医也不是什么难事,侯府本就能请太医,只是安康侯府素来习惯让林大夫看诊罢了。 「内兄,可否先借我一匹马。」江祈道。 楚轩出入虽然不是搭马车就是乘坐轿撵,但有时也会自己驾马出城,侯府更有自己的马厩。 他一听江祈要马,便立刻命人带着江祈到马厩。 江祈随即驾马而去,侧脸线条俊美刚毅,英姿飒爽的模样,令人移不开目光。 目送他离去明叶不禁感叹,姑爷不愧是当年名满京城曾让无数闺阁子女恨嫁的定国公家大公子。 就是不知这原本风度翩翩、俊逸无双的定国公大公子,为何在大病一场后就突然性情大变。 明叶摇了下头,待江祈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后便转身回安康侯府。 不到半刻钟,江祈便又驭马而归,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人。 那人正是神武卫军医楚奕扬。 楚奕扬出生医学世家,祖父跟曾祖父都曾任宫中太医,医术也不比如今的太医差哪去。 进宫请太医,这一来一往折腾的时间就不知要多少,不如他直接将楚奕扬带过来得快。 「老侯爷这是气血攻心,病情严重时则见五脏俱损,所幸目前尚未伤及五脏,且用桃仁红花煎与归脾汤加减,以水煎服即可。」 楚奕扬看诊完后便带着侯府小厮去药堂抓药,而后又亲自煎药。 不久后侯府派去宫中请的太医也来了,太医看完诊后说的话也和楚奕易如出一辙。 楚依珞顿时心中一凛,楚侯爷上辈子吐血后一病不起,她原以为是因为楚侯爷年轻时落下病根的关系,如今看来却未必如此。 太医走后,众人也离开了楚侯爷的院子,再度回到大厅。 楚依珞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起身走到楚轩身旁,压低嗓音道:「哥哥,你再派明叶去请林大夫,不要让其他人去。」 楚轩眼神沉了沉,定定的看着妹妹,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你怀疑林大夫有什么问题吗?」 楚依珞莞尔一笑:「不是,哥哥你别多想,我就是想看看林大夫医术退步了没。」 第42章 楚轩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按她的话让明叶去将林大夫请来。 楚侯爷前前后后看了三个大夫,但所得到的诊断却都是差不多的,显然林大夫并不如楚依珞所想,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楚轩及楚侯爷都看不懂楚依珞为何如此异常,居然连请了三个大夫来帮楚侯爷看诊。 楚轩看着仍一脸忧思重重的楚依珞,安慰道:「爷爷没事的,应该是被徐氏跟我们的好继弟给气的。」 孙子收贿入狱,儿媳安排丫头勾搭姑爷,侯府没有当家主母,原本一切内宅事务都是楚夫人在安排,如今楚夫人却弄出了这桩破事,不气也难。 楚依珞听完还是不放心,她隐隐觉得楚侯爷前世一病不起之事,事有蹊跷。 「以后爷爷煎药之事,就全由哥哥的人去做。」楚依珞道。 「这是为何?」楚轩好笑道。 「妹妹无法说,但妹妹只愿爷爷长命百岁。」楚依珞摇头道。 「要是担心爷爷就常回来看他,若是想小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楚轩这段话才说完,江祈随即抬眸轻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峻。 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可楚轩却是感受到了来自妹婿不快。 楚轩虽被冰寒刺骨的眼神冷冷一瞥,心中却蓦然欣慰一笑。 他就只是要妹妹小住几天,江祈立刻一副宝贝儿要被抢走的模样,还不顾妹妹就在旁边便直接用眼神警告他。 这浓浓的占有欲肯定不是装出来的,可见这人见人怕的江指挥使,是真心实意疼爱自己妹妹的。 楚轩笑了下,话锋一转:「几日后的春猎我也会随行,到时再告诉你爷爷的近况。」 春猎之事江祈之前便和楚依珞提过,她并不意外,可哥哥为何会知晓自己能参与春猎呢? 楚轩瞧出妹妹眼中疑惑,笑道:「之前皇上诏我进宫,说此次春猎我也在随行名单上时曾告诉过我,此次春猎你也会随妹婿同行。」 他说的正是在皇城门口遇见江祈,还把人给揍了一顿的那日。 当时楚轩把江祈打得伤口都绷开了,楚依珞隔天还让荷香回来侯府传信给楚轩。 信里写着:江大人待妹妹极好,望哥哥往后切莫随意伤我夫君。 楚轩看完信后简直哭笑不得。 江祈是谁啊?神武卫指挥使,若不是自愿被打,他一个不曾习武之人又怎可能摸得到他。 倒是楚轩有些意外素来息事宁人的妹妹,居然会因为自己把她夫君给揍了,隔天就火速差人送信给他。 看来他这妹妹嫁人后脾气也变了不少,而且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春猎会有许多皇室成员参加,你又不会骑马,到时可得好好跟在妹婿身旁。」楚轩温声道,「当然妹婿在春猎时还得负责圣上安危,若是他忙不过来,依依跟在哥哥身旁也是可以的。」 楚依珞闻言淡淡瞥了在人前总是冷漠寡言的江祈一眼,嫣然一笑道:「若是大人真的分、身乏术,那妹妹也只能去投靠哥哥。」 兄妹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楚依珞和江祈便告别楚轩离开侯府。 离去前楚依珞依旧不放心的再三叮咛,楚侯爷煎药一事不要经他人之手,最好全都交给楚轩信任的奴仆来做。 楚轩虽觉得侯府应该没人会那么大胆敢对老侯爷下手,却也一一应下她的话,毕竟让自己信任的人煎药本非难事。 刚才在安康侯府还一脸冷漠的人,一上马车就直接握住楚依珞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手怎么这么凉?」江祈皱眉沉声道。 楚依珞接连大病,虽一再温养却还是成了虚寒体质,就算过了冬天依旧容易手脚冰冷。 林大夫看诊几次后,甚至曾语重心长的说过,楚依珞以后恐怕难有子嗣。 楚依珞难有身孕之事,初一当初也如实禀报江祈。 江祈并不在意两人有无子嗣,也不甚在意什么传宗接代。 他弟弟江宇第一个孩子就是男孩,不怕江家后继无人。 「你不是问过林大夫了?」楚依珞小声道。 江祈边搓着她的手,边柔声道:「林大夫说夫人忧思太重,气血虚弱,脾胃偏寒,体内阳气被忧思所压,才会导致手脚冰冷」 「夫人在忧思什么?何事让你如此忧思过重?」 楚依珞但笑不语,柔若无骨的依偎进他怀中,张手环抱住他,耳边传来男人沉稳的心跳声。 江祈薄唇紧抿,喉头滚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玉白般的耳垂。 「我愁我夫君生得过于俊美无双,身长八尺,风姿特秀,龙章凤姿。」 楚依珞缩了下肩膀,浅笑调侃道:「那日他才离京没多久,便有一女子登门要我与他和离,你说我能不忧思过重吗?」 她忧的是前世之事,又不能说与江祈听,只好打趣带过。 江祈垂眸看着她微翘的唇角,一言不发。 她在说谎。 乐平公主的事俩人早已解开误会,他还因此特地带她出了趟远门,让她放松身心,她不可能还在烦恼这事。 江祈目光蓦然深邃,眸子里某种情绪流转,凑在她耳边压低嗓音道:「好巧,我也愁我家夫人生得倾城倾国,还有个痴情的状元郎在苦苦等她,过几天春猎还会遇到他,愁得我都夜不安寝。」 第43章 楚依珞想起那日两人口角时,的确曾口不择言的提起俞公子,说他要是自己夫君惹恼江祈的事,顿觉内疚。 夫妻之间再如何生气都不该拿这种事来刺激对方才对,这件事的确是她的错。 她纤细白玉的手指略为烦躁的捏揉裙摆,似在犹豫什么。 马车平稳的前进,车内两人皆沉默不语。 许久后,楚依珞深吸了口气,终抬头看他。 江祈垂眼回看她,眼底含几不可察的笑意。 就在他嘴角欲要勾起一抹笑意,开口问她为什么看着自己不说话时,楚依珞嫣红双唇猝不及防地凑上他的薄唇。 江祈原本含笑的眼瞳骤缩。 楚依珞压着人亲了一会儿后见他没反应,困惑的嗯了一声。 娇软的嘤咛声钻入江祈耳底,挠得他心尖发痒,理智毫无预警,陡然崩塌。 就在他准备亲昵一番时,马车却在此时停下。 楚依珞连忙从他怀中退开,红着脸逃下马车。 江祈深吸了口气,眸色微微暗沉,心也却跟着沉了下去。 他得尽快弄清楚他的夫人究竟在烦恼什么才行。 省得她日日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 大武山春猎,皇后及几名妃嫔与诸位皇子都随驾同行,再加上武将及重臣与新科三甲,或多或少都带着家眷与随行者,队伍可谓浩浩荡荡,热闹非凡。 江祈跟在皇帝的龙撵旁策马随行,以便随时候命。 楚依珞则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马车内,被安排在庞大的队伍之中。 大武山春猎皇室众人及文武重臣随驾同行,由于还带着后宫妃嫔,其他官员也有带着女眷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京城到大武山的路途虽不算太远,却因为队伍过于庞大的关系,足足走了近三天,车队才在落日前堪堪赶到了大武山围场。 在他们抵达前,作为前锋的神武卫们早已带着侍卫队,在山脚下扎营安顿下来。 而位置最中央好几丈高的明黄色的营账,便是皇帐,皇后的营账就紧随建在一旁。 宠妃丽妃的营账则建在皇后帐子后面不远处。 这些营账虽是前日才搭建,看上去却也华贵不俗。 神武卫们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一般的围在这三顶营账旁,并在周围搭起一道严密的守卫线,除神武卫指挥使外,非诏不得擅入。 其他皇子及文武重臣的帐子则离皇帐有些距离,以皇帐为中心将其团团围绕,如天女散花般井然有序的一一排列。 其中以皇子们的营账离皇帐最近,而后则按官位高低来分列位置。 江祈的营账就紧挨在皇子们的营账不远处。 俞文渊做为新科状元甚得皇上赏识的关系,他的营账也离皇子们的营账极近,甚至和江祈的营账就只有不到百步距离。 到大武山途中江祈曾回到马车上陪她好几次,马车内的布置也是精致奢华,应有尽有,可经过近三日的舟车劳顿,楚依珞身子又本就孱弱,此时脸上还是尽显疲态。 她一下马车便瞧见楚奕扬正站姿笔直的在不远处候着。 因为前几日楚奕扬曾到安康侯府为爷爷诊脉的关系,楚依珞还记得他。 「指挥使夫人。」楚奕扬走到她面前恭敬道,「指挥使让我过来护送你到营账。」 荷香这次也被楚依珞带在身边伺候,她一听见楚奕扬的话便忍不住掩嘴低笑道:「看来大人是时时将夫人惦记于心,分明有引导公公,却还是派了神武卫的人过来护送您。」 「贫嘴。」楚依珞淡淡道,嘴角却微微翘起,心中熨帖不已。 「指挥使安顿好皇帐周围及整个围场的布置后便会回营账,您的营账外也安排了神武卫的弟兄们守着,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仅管让您的贴身丫头出营账告诉他们即可。」 他一面带着楚依珞前往营账,一面不疾不徐道。 想成为神武卫一员,首先要有干净的家世背景,其次还要求容貌得仪表堂堂,身材更要高大健硕,甚至要求身手得比守卫皇城的禁军还要好。 楚奕扬既然身为神武卫的一员,自然也长得人高马大、丰神俊朗。 他虽是军医却身手不俗,加上他个性较为严肃的关系,走起来路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跟在楚依珞身旁的荷香鲜少见到如此高大俊朗的男子,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多瞄了几眼。 楚依珞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意有所指的调笑道:「我记得你与我同年,也过及笄之年了吧?」 「夫人!」荷香虽然跟在楚依珞身边不久却也不愚笨,一听便听出了楚依珞话里的弦外之音,立刻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楚依珞握着手绢掩嘴轻笑。 由于这次参加的是春猎,楚依珞头上并没有戴帷帽,绝色容貌上的一颦一笑璀璨夺目,一路上都是众人侧目的焦点。 「楚小姐。」 就在三人即将抵达营账时,忽然有人开口出声唤住楚依珞。 楚依珞没有停下脚步,依旧目不斜视的跟在楚奕扬身后。 荷香没能按奈住好奇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第44章 只见俞文渊正一脸迷痴、目不转睛的盯着楚依珞的侧脸。 原本引导他的公公虽然低眉顺目,嘴角却悄悄勾着,心中已经暗自揣摩出一出大戏。 虽然镇北侯府跟安康侯府最后没能结成亲家,可俞文渊为了想让皇帝收回圣旨三番两次想进宫,镇北侯最后不得不派人紧紧跟着他的事却不少人知道。 如今这状元郎撞上了昔日无缘的媳妇儿,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实在令人好奇。 俞文渊见楚依珞毫不理会自己,他便自己跑了过去。 这次楚依珞身边没跟了大队人马,俞文渊可说轻而易举就能接近她。 荷香一见俞文渊居然如此大胆,立刻将人挡住:「俞公子,您又喊错了,如今我家小姐已是江夫人了。」 荷香皱了皱眉,心想这俞公子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夫人每次只要一踏出江府,身边没有指挥使大人陪着,这状元郎就会莫名其妙的冒出来。 俞文渊身边的小厮也赶紧将他拦住,语重心长地劝道:「公子,我们快随着公公到营账吧……您这样会有损江夫人名声的。」 营账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当俞文渊开口喊住楚依珞时,便有不少人驻足观看,这也是楚依珞没有停下脚步的原因之一。 可俞文渊实在太过于想念楚依珞了,尤其她今天又没戴帷帽,那张绝色容颜此时便近在眼前,他根本就挪不开眼。 身为俞文渊的贴身小厮,观见最知道自家大公子有多迷恋楚家小姐了。 每次只要一看见楚依珞,他家公子一双腿就走不动了,要是走得动,那也是朝楚依珞走去,简直就像着了魔。 俞文渊眸色晦暗的看着楚依珞,只见佳人渐行渐远,甚至连半分眼神都不曾分给他过。 他看着楚依珞的身影片刻,猛的挣开观见、推开挡在面前的荷香,再次快步走到楚依珞身边,伸手拽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 走在楚依珞前头的楚奕扬剑眉微蹙,就在他转身欲要出手时,一道颀长身影倏地越过他将楚依珞拉过,护至身后。 俞文渊的手还没能扣上楚依珞手腕,就骤然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一旁观见见状猛的一惊,目瞪口呆。 他家公子居然被踹飞了足足有十几尺远! 「转告你家公子,日后莫要再对我夫人动手动脚,否则下次我就不是踹飞他而是直拧断他的手!」 观见耳边随之响起一道清冷狠戾的嗓音。 他循声望去,传说中阴狠暴戾的神武卫指挥使陡然撞进了他眼底。 江祈目光森寒冰冷,嗜血暴戾,使人发怵。 观见仅是被他看了一眼,便瞬间被恐惧淹没。 他蓦然打了个冷颤、双腿发软,连滚带爬的朝他家公子奔去。 江祈俊美无俦的脸庞冷酷至极,阴沉得可怕,狭长凤眸腾满慑人寒意。 他刚才一看到俞文渊居然胆大包天想碰楚依珞,目眦欲裂,几乎就想当场打断俞文渊那只意图不轨的手。 若这里不是围场,若不是怕惊扰圣上,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地方,俞文渊的手现在肯定早断了。 「大人。」楚依珞除了那次遇刺外,鲜少见到这样森冷狠戾,宛若罗刹的江祈。 原本驻足围观的几人,一见到穿着深蓝飞鱼服的江祈,纷纷心中一凛,悄无声息的离开现场。 他们虽然对这状元郎及指挥使夫人很有兴趣,可神武卫指挥使可是出名的手段狠辣,他们不用看也能猜想到俞文渊的下场。 「他可碰到你了?」江祈嗓音清冷阴鸷,透着戾气,冰冷到了骨子里。 他的人俞文渊居然也妄敢染指。 简直不知死活,可恶至极。 一想到俞文渊仍觊觎着楚依珞,还在众目睽睽下想伸手碰她,江祈心中怒火便如骇浪翻滚,一发不可收拾。 楚依珞被江祈护在身后,看不见他此时神情。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森寒冷冰的气息,与不带丝毫情感的嗓音都无不显示着他的不悦。 楚奕扬见江祈亲自过来,心中微微诧异。 其实刚才江祈若是没出现,他也不会让俞文渊的手碰到指挥使夫人半分汗毛。 只是他不能像江祈这般如此狂傲,目中无人般直接就将人一脚踹飞。 「指挥使,既然你来了,那么属下就先告退。」楚奕扬道。 江祈抬手轻摆,楚奕扬得令后便转身离去。 离去前他瞥了愣在一旁的荷香一眼,原本欲要迈开的步伐顿了下,又收了回去。 蠢丫头,明明就是指挥使夫人的贴身丫头,却总是一见到指挥使就吓得动不了,还傻傻的愣在这。 楚奕扬心中嫌弃了下,犹豫片刻,终是走过去把那个被江祈浑身气势,震慑得瑟瑟发抖的蠢丫头先行一步带回江祈的营账,免得她待会儿卷入炮火之中,无端受累。 楚依珞看了眼远处已经被观见搀扶起身的俞文渊,无奈一笑,正想好好安抚一下她暴怒的夫君,下颚却蓦然被人扣住,将她目光给扳了回去。 她被迫仰起头,满是诧异的漂亮桃花眼对上江祈那双冷冽慑人的凤眸。 「夫人,莫在我眼前看其他人。」 他单手扣着她的下巴,低垂着眉眼,嗓音低哑暗沉,虽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江祈从未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楚依珞蓦然打了个冷颤,朱唇微启。 第45章 他眸色森寒藏着几分杀意,薄唇紧抿一线,眸底深处忽明忽灭的暴虐怒火几乎都要压抑不住。 江祈这副模样着实可怕,楚依珞被他看得怕了,心中顿时萌生出缕缕恐惧。 「夫君,疼。」她柳眉微蹙,眼睫轻搧,咬着下唇轻喊了一声。 软糯娇甜的嗓音瞬间将江祈的理智唤回,他倏地松手。 楚依珞垂下细长浓密的眼睫,睫毛的阴影落在眼下,一并敛去她眼底的恐惧。 她告诉自己,江祈那慑人的杀意并不是对着她,那只是他在神武卫浸淫多年,不自觉散发的。 他是她的夫君,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夫君,这里到处都是人,除非我瞎了,否则总是会不小心看到人的。」楚依珞说得低低软软,嗓音充满委屈的味道。 她说完后深吸了口气,再次抬眼怯怯的看向他,眸光潋滟,惹人心疼。 江祈呼吸微微一窒,手指紧攥,心中懊悔不已。 他凤眸顿时浮现怜惜与歉疚,同时将身上不该有的冷酷杀意褪得一乾二净。 「对不起,是我不好,弄疼了夫人。」江祈牵起她的手往营账走去,俊美刚毅的脸庞盈满温柔,「哪里疼了?我帮你揉揉。」 离去前他眼角余光扫向俞文渊,发现他爬起身后居然又用爱意深沉的目光痴痴的盯着楚依珞。 江祈心中蓦然一阵不快,漆黑深邃的眼眸飞快地划过一道暗芒,霎时醋意横生。 都被他踹了一脚,居然还敢用如此贪婪下流的目光盯着他的夫人看。 找死。 江祈垂眸,食指与拇指轻轻的搓了搓,悄悄敛下眼中再度窜起的杀意。 若非皇帝亲下口谕,否则他是绝不愿让楚依珞如此这般抛头露面。 他的夫人生得貌美倾城,实在太容易招人觊觎。 此时两人离营账还有些距离,江祈却再也忍不住,大手一伸便将楚依珞揽进怀中,垂首在她耳畔轻笑道:「真想把夫人藏起来。」 江祈低沉暗哑的嗓音划过她的耳畔,酥酥麻麻的,楚依珞面色霎时绯红不已,腰身一软,整个人紧靠在他怀里。 远远望去,两道身影亲昵的依偎在一块,宛如一对恩爱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俞文渊看着两人恩爱身影,双目赤红得宛若要滴血般,一手拳头紧攥,一手捂着方才被狠踹一脚的地方。 他虽从小习武,可江祈的那一脚可说不留余力,踹得极重又猝不及防。 俞文渊被踹飞后当场吐了一大口血,险些吓坏他的小厮观见。 「公子,您别看了,那楚小姐已经嫁入江家,成了指挥使夫人,神武卫指挥使您是知道的……」 观见目光忧虑,压低嗓音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因四处都是神武卫的关系而不敢将话说得太白,欲言又止。 江祈冷血狠戾,粗暴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凡事跟苏范有关联的人几乎都进过大理寺监牢,就连他岳丈也不例外。 现在还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最倚重的心腹,而且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俞文渊想拉楚依珞的手,说他意图轻薄都不为过。 就算将这事闹到皇帝面前,俞文渊理亏在先,想来皇帝也不会怪到江指挥使头上。 「回去后这件事不准告诉侯爷。」俞文渊道,眸色阴沉。 「好嘞,观见肯定不说,就是公子您明天别再见到江夫人又……」观见讨好的笑道,一边扶着俞文渊继续跟着引导公公往营账走,一边劝道。 俞文渊与观见的身影消失后,从头到尾一直隐身在暗处看完全程的乐平公主终于从帐篷后走了出来。 俏丽的面容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 隔日一早,皇帝带着几名皇子及武将重臣纵马驰骋。 众人越过草原后来到一片青青郁郁的森林前,众皇子各自对视一眼,纷纷驾马往森林深处而去,个个挽弓狩猎,就看谁能收获最多猎物。 皇帝简略的射杀几只麋鹿及兔子后便有些意兴阑珊,江祈一路紧跟在后。 「江爱卿怎么没带你夫人来?」皇帝朗声笑道。 江祈冷峻的眉眼微微低垂,淡淡道:「拙荆不擅骑术,带着她恐怕会拖累大队,扰了兴致。」 皇帝点了点头,道:「爱卿说的极是,朕也是因为如此今天才没让乐平跟来。」 「待会儿回营地后,那有陆晋鹏守着,朕也暂不想离营了,爱卿便带着夫人骑马狩猎,让她感受一下春猎的乐趣。」 陆晋鹏身为禁军大统领,这次春猎他自然也担当了皇帝的护卫工作。 江祈恭敬地谢恩完后,皇帝却又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要委任于你。」 江祈闻言心中一凛,他直觉这件事恐怕不是什么好差事。 「爱卿也知晓,自从上次乐平到你那儿任性一番后,朕便罚她禁足。」 果不其然,皇帝这一开口就提到乐平公主。 「在禁足这段期间,乐平已经改了许多,昨晚她还来找我,说她知道自己那天做错了,想亲自跟你夫人道歉,乐平难得主动认错,朕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所以待会儿你就来朕的营账前,顺道将乐平带去游玩一番,好让她有机会跟你夫人致歉。」 第46章 皇帝话虽说得淡然,江祈却心中蓦然一沉。 那个任性又被宠坏了的乐平公主要跟他夫人道歉?简直是天大笑话。 江祈反应极快,冷静道:「公主千金之躯,何错之有,万万不可。」 皇帝颔首,笑道:「爱卿说得有理,那朕会跟乐平说道歉就免了。」 就在江祈松了口气时,皇帝又轻飘飘道:「那么爱卿只需带着你夫人来皇帐前接乐平一同出游狩猎一番即可,朕会让楚轩及俞状元陪着你们,如此一来你也不会为了保护乐平而没时间陪你夫人。」 江祈听见俞状元时额角青筋蓦然暴起,手指狠狠攥紧。 江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才勉强将心中涌起的杀意死死压下。 他对谁展露杀意都可以,唯独皇帝不行。 皇帝见他久久不语,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目光如炬,不咸不淡道:「怎么,江爱卿不乐意吗?」 江祈立刻跃下马背,撩起衣摆,单膝跪地,恭敬道:「臣没有不乐意,臣只是心中疑惑,为何俞状元也要与臣同行。」 皇帝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恭敬垂首的江祈,淡淡一笑:「乐平昨日一直有意无意的提起俞状元,朕寻思乐平大概是对他有意,所以才特意叫上他。」 「其实朕更钟意安康侯的嫡孙楚轩,江爱卿此次出游再代朕多多观察,乐平究竟是否真对俞状元有意。」 江祈道:「臣领旨。」 皇帝神色慵懒的摆摆手,轻笑道:「起身吧,就说别老动不动就跪,朕又没怎么着你。」 「谢陛下。」 他谢恩完还未起身,皇帝便夹紧马腹,飒然离去。 江祈松开方才死死攥紧的拳头,掌心已被掐得鲜血淋漓。 接着他毫不犹豫利落的跃上马背,疾驰而上,很快就追上了皇帝,紧跟在后继续贴身护卫着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当朝宰相都能给拉下来的当红权臣,亦不过如此。 江祈嘴角勾了勾,冷冷的自嘲一笑。 皇子间的比试,最后由七皇子岑旭胜出,收获最多,皇帝龙心大悦的夸奖赏赐一番,还勉励了太子,要他多向他七弟看齐。 太子岑昱,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笑笑的应下了皇帝的勉励,跟着潇洒大方的称赞七皇子。 岑旭则谦逊笑道是太子有意承让,他才有此机会拔得头筹。 一来一往间,两人言笑晏晏,丝毫不见双方有半分挑衅意味。 皇帝为此甚是满意,于是又分别给两人加了赏赐。 江祈将这幅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景象尽收眼底,心中却明白,素来韬光养晦、低调不争的七皇子,这是不准备再藏,要争了。 大队人马狩猎完毕后,再度浩浩荡荡返回营地。 江祈回到营账,准备休整一番再带楚依珞出游,掀帘子入内却发现她还未醒来。 他放下帘子又退了出去,询问营账外的守卫:「夫人今天都没起吗?」 「没起,荷香姑娘说夫人大概太累,她唤不醒夫人。」守卫道。 江祈问完后又掀开帘子走进帐篷,一听楚依珞累到唤不醒,心都疼了。 昨日他见楚依珞脸上略施粉黛却仍是掩不住疲色,便早早让她休息,没想到居然睡了这么久还唤不起。 江祈入内后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才又朝床榻走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楚依珞虽阖着眼,脸上却满是泪水,还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被梦魇着了。 江祈心中一痛,立刻跨上床榻将人揽进怀里:「依依,醒醒。」 他单手捧着楚依珞的脸,用拇指拭去她脸上错纵的泪痕。 正在这时,楚依珞突然睁开了眼。 「江祈。」她唤了他一声,楚楚可怜又夹杂着丝丝心痛。 因为刚睡醒还带着点鼻音,嗓音听起来更为软糯。 楚依珞长睫湿润,仰起头看他,双眸茫然无措又湿漉漉的,瞧上去可怜极了。 江祈呼吸一窒,微微愣怔,楚依珞甚少直唤他的名字,为何突然这么叫他? 楚依珞怔怔的看着他,梦境与现实重迭在一块儿,她霎时有些分辨不清。 片刻后,她忽然神色慌乱的伸手扯开他衣襟,确认他心口附近无伤无疤后才松了口气,浑身无力的瘫软下去,跌回他怀里。 江祈神色虽然平静,眸色却越发深沉。 他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垂眸道:「做了什么噩梦,让你哭成这般?梦见谁了?」 她梦了什么,又是谁让她哭成这般? 江祈只要一想到楚依珞是为了别人,甚至是别的男子而哭得这般伤心,胸口便腾起一阵醋意及愤怒。 楚依珞将头埋进他怀中,摇头不语。 江祈的心沉了下去,她越是不肯说,他心中的妒火与怒意越是翻腾得厉害。 她已不是一次两次如此从恶魇中惊醒了,究竟是什么事困扰着她,还让她次次闭口不谈。 江祈凤眸微微眯起,不再如往常那般什么也不问,反而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 楚依珞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眸濡湿泛红,雪白小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看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委屈般,惹人心疼。 第47章 若是以往,江祈早搂着人柔声低哄了。 然而江祈看着她,目光却一点点冷下来,就连素来对她温声柔语的嗓音也冰冰冷冷。 「梦着谁了?」江祈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清冷的嗓音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怒意。 楚依珞瑟缩了下,一想起刚才的梦,眼眶又红了起来。 江祈俊脸紧绷,极力忍着内心的妒火。 却在看到她拼命的咬着下唇,忍着不哭的模样,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醋意及怒火也缓了下去。 罢了。 这人便是他的软肋,专生来克他的。 江祈收拾好情绪,声音略微发哑:「哭什么?」 楚依珞眼睫微发颤,主动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雪白小手贴在他心口上,艰涩道:「我梦见你被人追杀,这里还被捅了一刀,最后你还纵身跳下山崖……」 江祈愣了下,俊美面容难得显露错愕:「什么?」 她梦到了他? 发现是自己误会后,江祈心中瞬间涌起满满的愧疚与爱怜,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轻笑道:「那只是梦。」接着又搂着她低声安抚,哄劝了起来。 他一时之间并没有联想到她梦到的是自己的前世。 楚依珞再次将头埋进他怀中,不肯再多说。 她也希望只是梦,可是寻常的梦不会如此反复一再的魇着她。 正因如此,楚依珞才越来越确定梦里的江祈便是前世的江祈。 可为何前后两世的江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 楚依珞心中闪过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吗? 她看着江祈眉眼温柔哄着自己的模样,又想起昨天他浑身冷酷,宛若罗刹的模样,心里有个地方蓦然疼起来。 江祈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才会加入神武卫的吧? 楚依珞一想到有这可能,心头又是一阵抽痛。 江祈见她仍有些无精打采,话锋一转,细细说起早上陪皇上狩猎时的三两趣事。 直到她展露笑容,才提起出游之事。 「待会儿我们出游时,还要带上乐平公主,还有内兄和……」江祈顿了顿,他实在不想提起那人的名字。 「……还有俞状元。」 楚依珞听他最后那俞状元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俊不住轻笑出声。 「夫君还在担心我会被拐跑吗?」 江祈看着她,不说话了。 楚依珞低头笑了下,没想到曾经让京城众女恨嫁的江祈居然对自己如此没信心,还对她没信心。 她道:「你可知当初乐平公主要我与你和离时,我怎么回她的?」 江祈摇头。 初一虽然将事情都禀报了,但当时初一并不在厅堂内,所以虽然知道公主要楚依珞和离,却不知她究竟说了什么。 「除非大人想与臣女和离,否则臣女必不会主动弃他。」 她缓缓凑近他,眼神柔软且满是依赖。 江祈抱着她的手蓦然缩紧,清甜的气息近在眼前,紧接着一道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薄唇。 他喉头滚动,却只抱着她浅尝辄止的亲吻了一会儿,便松开手。 「还得去皇帐。」江祈叹息道,语气明显失落。 楚依珞面色绯绯,起身梳洗。 待她梳洗换装完毕,江祈牵起她的手,两人直到走到皇帐前都十指紧扣,进到皇帐才不得不松开手。 皇帐内,皇帝就坐在罗汉床上,乐平公主则坐在一旁的红檀木椅把玩着九连环。 楚轩及俞文渊则在两人进入皇帐后,也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四人纷纷朝皇帝跪拜行礼后,皇帝看着楚依珞,颔首称赞道:「安康侯的孙女的确风华绝代,倾城倾国,难怪江爱卿当初说非你不娶,就连公主也不要了。」 江祈与楚轩听到皇帝的话,心中皆是陡然一凛。 楚依珞低眉顺眼,欠身回道:「多谢陛下夸赞,可倾城倾国臣女万万担当不起,臣女姿容远远不及公主,公主国色天香,臣女万不及她半分。」 皇帝之所以会这么疼爱乐平公主,最大的原因就是她容貌与前元后如出一辙,如今听到楚依珞这么一说,虽知她只是在奉承,却依旧龙心大悦,朗声抚掌大笑。 接着皇帝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乐平,待会儿你跟着江爱卿他们一同出游,可千万别自己跑得太远,知道吗?」 乐平公主放下手里的九连环,娇娇柔柔的说道:「父皇放心,乐平省得,一定会跟好江指挥使。」 楚轩听见乐平公主异常软糯的嗓音,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日乐平公主登堂入室的要他妹妹和妹婿和离时,可不是像现在这般柔顺无害的模样。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说:「楚轩、俞文渊。」 楚轩与俞文一同上前向皇帝躬身行礼,齐声道:「臣在。」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楚轩一眼,沉声道:「此次出游,朕便将公主托付予你们,务必护好公主周全。」 楚轩:「……」 俞文渊道:「臣遵旨,必会护好公主,万死不辞。」 第48章 楚轩听见俞文渊的话后连忙回过神来,迅速地将俞文渊方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 乐平公主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雪白骑装,长发用玉冠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饶是如此依旧贵气逼人,英姿飒飒,看上去就像是哪个名门世家的俊俏儿郎。 皇帝交待完毕后她便站起身,笑眼弯弯、步姿优雅的走到江祈面前,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楚依珞,语气娇甜道:「江夫人,之前本宫突然上江府与你话心,应该没让你心生不快吧?」 楚依珞垂眸欠身道:「公主亲临江府,乃江府荣幸,臣女怎会不快。」 乐平公主笑盈盈点头道:「如此便好。」 语毕,她又转头朝江祈,意有所指道:「指挥使大人应该也没不开心吧?」 乐平笑笑的看着他,她就不信在父皇面前,这人还敢像那日一样对她不恭不敬。 江祈眉眼冷峻,站姿挺拔如松,淡淡道:「臣岂敢。」 他是说岂敢而不是不敢,乐平公主听到后笑容马上就挂不住了,没想到这人居然在父皇面前也敢如此嚣张放肆。 见眼乐平敛下笑意又要发脾气,坐在一旁尽收眼底的皇帝干咳一声。 「乐平,你可还记得昨日答应过朕什么?」 乐平公主不甘的撇嘴道:「乐平谨记在心,请父皇放心。」 说完便对着江祈娇哼一声,扭过头去,趾高气扬的走出皇帐。 皇帝无奈的摇头低笑,摆手道:「去吧,玩得开心点。」 「臣/臣女遵旨。」 众人齐声道,再次行礼后便如鱼贯般退出皇帐。 楚依珞没有穿骑装,却也不如往常那般装扮得雍容华贵。 她穿着一袭浅蓝色衣裙,细腰以云带约束,头上倭堕髻就简单的斜插一支金凤步摇,朴素大方又不失清秀之雅。 楚轩今日玉冠束发,一袭玄色骑装,少年英才,鲜衣怒马。 他容貌本就俊朗非凡,如今穿着骑装,潇洒的骑在马背上,更是玉树临风。 乐平看着骑着黑色骏马的楚轩,讶异道:「果然人要衣装。」 她骑在一匹矫健的白色骏马上,朝他嫣然一笑。 楚轩抬眼看她,淡淡的扫视了下她今天的装扮,轻笑道:「公主所言极是。」 「那当然。」乐平没听出他话中有话,只觉得自己被称赞了,开心的晃了下脑袋,娇笑一声夹紧马腹,一骑绝尘。 跟在公主身后的侍卫队们随即策马急奔而上,奔然而去的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楚轩头痛的捏捏眉心,无奈道:「……之前在皇帐才答应皇上说会跟着大队,结果一出营地马上就现出原形。」 说完后他亦策马跟上。 一旁的俞文渊看着公主不等江祈便自己长扬而去,晦涩的回头看着与江祈同乘一匹马的楚依珞。 江祈撩起眼皮,冷冷的瞥了俞文渊一眼,见他又在眼巴巴的看着楚依珞,垂首在她耳边,森森道:「状元郎又在看你了。」 楚依珞听清他话里的酸味儿,心中无奈,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人醋味这么大呢?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食指压在红唇上,柔软唇珠被她压出一道浅浅凹痕。 江祈垂眸看着她,两人骑乘的黑色骏马缓缓前行,就在越过俞文渊身旁时,葱白指尖倏地压到了江祈紧抿的薄唇上。 俞文渊陡然一怔,他完全没料想到楚依珞居然会这么大胆。 江祈薄唇抿了下她的手指,朗声大笑起来,如画眉目尽是愉悦笑意。 俞文渊听见江祈的笑声后猛的回过神,策马离去,狼狈逃离。 楚依珞满脸涨红,斜睨了他一眼,嗔怒道:「这下你可开心了吧?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以后不要再随意吃醋。」 「这个……为夫可无法保证。」 「你……」 「嗯?我怎么了?」 「公主都跑没影了,还不快点追上去。」 「公主有侍卫队顾着,不担心。」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话里带笑,「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完成方才未完之事?」 楚依珞没想到江祈居然如此孟浪,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她羞得瞥过头去不说话了。 江祈低低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咱们后面还跟着一群弟兄呢。」 他拉过她的手环到自己腰上,失笑道:「抱好为夫,这就立刻追赶上去。」 楚依珞埋进他怀中,气恼的掐了他一下。 「驾!」 黑色骏马疾奔了起来,隔了一段距离跟在身后的神武卫们同时策马跟上。 …… 乐平公主每年都跟着皇帝春猎,马上骑射之术极其出色,可说能百步穿杨笑射飞雁。 她还特地在楚轩面前展露身手,侧头睨向他时,神情张扬得意。 见到楚轩连只兔子都射不到后,乐平立刻指着他哈哈大笑:「安康侯府的小侯爷居然连只兔子都射不到,对你恨嫁的那些京城贵女们知道这件事吗?都说安康侯年轻时常年征战沙场,是个武艺了得的大将军,他没教你武功、教你骑射吗?」 楚轩被取笑了却也不觉羞耻,只勾唇浅笑道:「臣还小时,爷爷忙着带兵打仗、保家卫国,等到他从战场退下时臣也已经长大了。」 第49章 他笑得光风霁月,深不见底的黑眸灼亮,阳光洒在他俊美潇洒的容颜上,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耀眼,乐平公主不由得多瞧了他一眼。 两人此时已经进到树林中,乐平眼角余光瞥了一只野猪,飞快地挽弓射箭,一箭即中。 她挑眉笑道:「那你爹呢?他怎么没教你?」 楚轩笑容淡了下来,徐氏当年生了龙凤胎,他爹心里眼底就只有他的继弟继妹,哪还顾得上他和妹妹。 乐平公主见他不搭理自己,不悦地哼了一声,又往树林深处里疾驰而去。 「公主!先等等,江指挥使他们还没跟上来……」楚轩剑眉微蹙,立即夹紧马腹追了上去。 一众侍卫亦紧随在后。 乐平驾马钻进林子深处没多久,拐了一个弯又见到一只野兔,她勾了勾嘴角,露出誓在必得的眼神,拉弓射杀,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冲出许多蒙面人,提刀亮剑朝公主冲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公主!」楚轩见状立刻放声大喊。 跟在身后的侍卫纷纷跃下马背,拔剑与之缠斗。 乐平公主脸色霎白,也跟着拔剑迎敌,但她虽懂武功却没实战经验,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完全无法制敌,只能勉强躲过。 就在一名刺客趁机摸到乐平公主背后,楚轩立刻扬起马绳驾马朝刺客冲去。 刺客一个反手砍断马脚,楚轩趁机跃下马背拉过公主就跑。 「你!大胆!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拉本宫的手!」乐平公主依旧是那娇纵跋扈,不可一世的口吻,可止不住发颤的嗓音却是将她心中的恐惧全卖了通透。 楚轩并不会武功,他这时没心情跟公主拌嘴,专心一致的拽着她往树林里钻,就盼江祈或俞文渊其中一个能快点跟上。 公主虽然娇纵任性,却也不可能有突然有人无缘无故想要她的命。 楚轩很快就判断出来这行刺客刺杀公主的目的并不单纯,虽然看起来是想要公主的命,但实际上他们想要的却是江祈的命。 江祈身为神武卫指挥使,奉旨带着乐平公主出游,有个闪失或万一,那就算他是皇帝眼前再红的权臣也照样得人头落地。 一旦江祈有事,那么他妹妹与安康侯府必然也逃不了,楚轩一面带着乐平往树林里窜,一面冷静分析完,很快就在心中做出抉择。 ──就算是拼上他的命,他也得想办法护乐平公主周全。 刺客迅速追了上来,楚轩见刺客围了过来,牙一咬,飞快地夺下乐平手里的剑,将她护在身后。 他提剑相迎前更将乐平往后一推,低声吼道:「跑!」 神武卫们马上就过来了,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楚轩你疯了吗?!」乐平看着楚轩义无反顾的冲出去,蓦然一惊,急道,「你不是不会武功,快给本宫回来!」 虽然只有一名刺客跟了上来,可楚轩毕竟不会武功,他提剑勉强的挡下了刺客一刀,对方力量却极大,震得他虎口掌心一松,手里的剑瞬间被刺客挑飞,落到一旁地上。 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只在楚轩腰腹刺了一刀,就直接提刀直指公主。 乐平公主身手还算利落,堪堪闪过朝他砍来的那一刀,但她从未遇过刺客,早就被吓得浑身发颤,躲得了第一刀却躲不过第二刀。 她惊慌失措又茫然无助的僵在原地,眼见自己是逃不了了,在刀落下来前她恐惧的闭上眼。 「噗滋!」 乐平耳边响起了两道刀剑入肉的声音。 她浑身猛颤,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乐平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只见楚轩不知何时扑了过来挡在她身前。 刺客手里的刀刺在他左肩上,楚轩双唇发白,咬牙切齿道:「叫你跑为什么不跑?!」 楚轩与刺客几乎是同时倒了下去,乐平慌张的接住楚轩。 他发现公主居然接住自己后,连忙要起身,却听乐平带着哭腔,满腹委屈道:「本宫跑了,是他动作太快,你凶什么凶?」 说完还捶了一下他的肩,楚轩咬牙闷哼一声,心想压死她算了。 刺客倒下后露出了身后的俞文渊,只见他反手提剑,单膝下跪道:「臣护驾来迟,请公主恕罪。」 楚轩腰肩两处都在淌血,腥腻的血味萦绕鼻尖,乐平公主忍不住干呕一声,颤声道:「他肩上的刀……」 刺客的刀还刺在楚轩左后肩上。 俞文渊闻言站起身站了过去,问:「小侯爷,我直接把刀拔掉你扛得住吗?」 楚轩没有昏迷过去,他只是失血过多而头有些晕眩。 他原本冷汗涔涔的压在乐平身上,听见俞文渊的话后点了点头,勉强站直身:「有劳俞状元了。」 俞文渊点了点头,一股作气的将刀从他肩上拔了起来。 楚轩冷色惨白的嘶了一声,俞文渊虽拔得干脆利落,却依旧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滴滴血花喷溅在俞文渊衣裳上,他面不改色的将刀随意一扔,俯身搀扶起楚轩。 乐平公主小脸依旧惨白无比,楚轩被扶走后,她才发现刚才扶着楚轩的手掌上全是腥黏鲜血,差点整个人晕过去。 第50章 「江指挥使呢?」楚轩靠在俞文渊身上,眼前阵阵发晕,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摔倒。 俞文渊将他的手环过肩头,好让楚轩方便将全身重量倚在他身上。 「恐怕还在跟令妹恩爱,没来得及赶上来。」俞文渊嘲讽的勾了勾唇。 「你们为什么不等我!」乐平公主满手都是手,气呼呼的追了上来。 楚轩忽然停下脚步:「俞状元,请你先放开我。」 俞文渊松手,楚轩一手捂着还在滴血的腰腹,走到乐平公主面前。 「公主,你知道吗?你千金之躯无比尊贵,要是在这里受了伤,那么受牵连的是定国公府与安康侯府所有人。」楚轩道,「你方才为何不跑?」 「我说过了,是那个刺客动作太快,又不是我不跑,而且我跑了你怎么办?」 楚轩看着乐平公主又在找借口,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心中不快压下。 「都是江指挥使不好,他为什么没马上追上来,都是他的错,我回去就告诉父皇要父──」 楚轩闭了闭眼,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怒气,抬手搧了她一耳光。 乐平公主被打得偏过头去,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就连皇帝也不曾,更别提掴巴掌了。 她瞬间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楚轩,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眶。 「公主,你还记得在皇帐时陛下说过什么吗?」楚轩面上血色尽失,眸色沉沉的看着她。 「陛下要你好好跟着江指挥使不要乱跑,可是你却一骑绝尘,后面一众侍卫差点就要追不上你。刚才,臣冲出去时分明要你快跑,你也不跑,你说你跑了臣怎么办?臣卑贱之躯,死不足惜,可你若受了伤,那是要两府为你陪葬你知道吗?」 楚轩深吸了口气,视野因失血过多模糊了起来,却还是咬牙强撑道:「往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以自己为重,护好自己就是对奉旨护卫你的人最好的回报。」 乐平公主咬着下唇,目光含泪的看着他,心里还是觉得委屈至极。 这时清理完刺客的侍卫统领与神武卫终于赶了过来,双双下跪请罪:「臣等护驾不周,请公主责罚。」 楚轩已是强弩之末,一见侍卫统领及神武卫的人赶过来,便知道公主安全无虞,身子瞬间无力地瘫软了下去。 俞文渊飞快地接住人。 乐平公主看着昏过去的楚轩,胸口起伏几瞬,才低声道:「小侯爷为了保护本宫身受重伤,还不快派人将他送回营地找随行御医诊治。」 「是。」 楚轩被人抬离后,乐平看着仍跪在地上的那名神武卫道:「江指挥使人呢?」 那人道:「指挥使大人也遭刺客埋伏,他要臣等先赶过来护卫您。」 乐平听见江祈那也出现刺客,瞬间脸色大变,怒道:「那你现在还不快再带人赶过去!江指挥使要是有所闪失,本宫唯你是问。」 …… 若说公主那出现的是刺客,那么江祈与楚依珞这边的便是死士。 江祈身后跟着几名玄色劲衣的神武卫,两人原本快意纵马,就在他们进了树林,快要追上公主的人马时,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却凭空窜了出来。 几名神武卫立刻下马,同时拔出绣春刀飞快地挥舞迎敌。 江祈原本带笑的凤眸立刻沉阴下去,森寒冷厉地咐吩道:「公主那必然也遭遇刺客,你们先赶去救下公主。」 神武卫只听指挥使及皇帝的命令且训练有素,一旦上峰下达命令绝不会有任何质疑。 其他没下马的神武卫们立刻甩鞭子鞭笞马儿,朝树林深处钻去。 江祈不能将这批死士引到公主那处,只得拉紧马绳瞬间调头往另一个方向奔离。 他薄唇紧抿,锋利而阴鹜。 怀中的楚依珞两辈子从没见过刺客,虽然表面故作镇定,但心中却依旧有些不安,她忍不住道:「夫君……」 江祈虽然听见她喊自己,却依旧驾马疾驰,丝毫不敢停下。 若是他没带着楚依珞,那他必不会调头离去,他完全可以跃下马背将那群死士的人头一一收割。 可他现在带着她,他就算有九成把握能不让她受伤,他也不敢赌。 「莫怕,我必以命相搏护你周全,不会让他人伤你半分。」江祈放柔嗓音的哄道,声调带上几分轻松与惬意,就怕她被吓坏。 听上去虽像是打趣的玩笑话,实际上却是郑重无比的允诺。 楚依珞听了他的话,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甚至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害怕与恐惧。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眼熟,甚至开始和重生后就不依不挠,一直纠缠着她的梦魇重迭在一块。 这里不就是她梦见江祈被追杀的地方吗? 楚依珞呼吸停滞了一瞬,与此同时,俩人身后清楚的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嗖嗖嗖嗖───」 接踵而来的是呼啸箭矢破空的声音。 江祈虽驭马侧身躲过,箭矢却仍射中了马腿,身下骏马倏地嘶叫几声,突来的疼痛令它狂躁的欲将身上的人自马背上甩下。 骏马失控,江祈毫不犹豫的抱紧楚依珞凌空一跃,直接弃马。 第51章 江祈攥紧楚依珞的手便直接往山林里窜。 「嗖嗖──」箭矢破空之声再次从背后传来,江祈飞快拔出腰间配刀将其斩断。 此处山路陡峭难行,只有一条湿滑难行、走势陡峭的山林小路。 「嗖──嗖──」身后刺客虽忌惮眼前崎岖难行的陡坡,却也因此更加依赖手中箭矢,乱箭不停的射向俩人。 江祈虽能挥刀斩箭却因为要护着楚依珞,无法上前解决敌人,穿梭于林间的身影终是逐渐狼狈起来。 说迟时那时快,江祈的右腿及左手臂各中一箭,他闷哼了一声,一个踉跄身后便又射来一箭。 楚依珞不知所措,正要开口提醒江祈,便见他猛地转身斩落来箭。 就在江祈低头飞快的拔起身上的箭矢之时,耳边乍然传来铁甲与刀剑的碰撞声。 楚依珞闻声惊惶回头,便见后方带着其他神武卫赶来的楚奕扬一刀刺进领头刺客的脖颈,紧接着一脚将其踹落,利索的拔起绣春刀。 「指挥使大人,公主已被安全护送回营地。」楚奕扬语调急促,此时一名刺客自他背后扑了过来。 楚奕扬眼神蓦地凌厉,方转身欲迎剌客,便见江祈一手紧攥着楚依珞,一个箭步毫不留情地单手挥刀,早他一步将那欲要偷袭的刺客人头割了下来。 后面赶上来的神武卫们更是个个身手矫健,凌厉不凡,顷刻间便扭转颓势,那些刺客瞬间就被绞杀了一半以上,余下几人更是强弩之末。 这场面比之前马车遇刺时还血腥数倍,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楚依珞忍不住掩嘴干呕,面色惨白。 就在最后几名刺客齐齐倒下,众人略显放松之际,另一批刺客又从后边赶了上来,显然这次的行刺是有计划性的,可谓前仆后继,仿佛不取下江祈的人头便势不罢休。 这批刺客比上一批的身手还要厉害许多,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锐死士,几乎和神武卫不相上下,皆是可以一敌百的绝顶高手。 「指挥使你带夫人先走!」楚奕扬提刀迎上,一边与刺客交手一边大喊。 江祈正要带楚依珞离开,便见四、五名死士朝他们齐齐围了过来。 楚奕扬与其他神武卫们正在跟其他死士缠斗,无瑕分心顾及俩人。 江祈只好将她护在身后,一人迎敌。 神武卫们所学招式皆不求自保,只求迅速制敌,可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旦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或是以寡敌众时,最后往往两败俱伤。 加上江祈为了护住楚依珞,不让刺客靠近她,来不及时更是不顾一切的直接用肉身挡刀,转眼间,他手臂已被死士砍了一刀。 楚依珞心中着急,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才会害他无法完全施展身手。 江祈并不知道,死士们接近楚依珞并不是要她的命,他们此次前来除了要他的人头以外,还奉命要将楚依珞活捉回去。 就在此时,又听见一阵马蹄声,第三批刺客出现了。 楚奕扬显然没料到这敌方幕后主使者,居然派出如此多批刺客,他当初就带了一批神武卫过来,后面并无援军。 江祈虽已解决不少刺客,但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被护在他身后的楚依珞顿时心中一凛,眼前江祈浴血杀敌的身影与梦魇赫然重迭。 他说不会让人伤她半分,便真以命相博。 楚依珞没有犹豫太久,深吸了一口气后提起裙摆,转身跑离了江祈将她护得死死的安全圈中。 没有她,只要没有她拖累,她的夫君便不会用那种不要命、敌我俱伤的打法迎敌。 她不能让梦中江祈胸口被刺了一刀的事再重演一遍。 原本正与江祈对峙刺客一见楚依珞跑走,一名刺客立刻抽身前去追楚依珞,其余的人则继续与江祈缠斗。 「依依!回来!」江祈见她擅自跑走,目眦欲裂,又急又怒。 他瞬间用内力将阻挡住他的刺客们震开,然而刺客身手非凡,很快又缠住他。 江祈双目赤红,没有人要护时他的确不再处处受限,手起刀落便是一颗人头落地,每一刀都充满着森寒杀意,他毫不迟疑的将围绕在他身边的刺客全数斩杀,开出一条血路。 刺客们本就知道江祈武功高强,却不知少了楚依珞了以后,居然厉害至此。 以往出任务,只有他们一眨眼别人便人头落地,现在却完全反了过来,原本他们对此次任务可说势在必得,如今却完全拦不住宛如罗刹般的江祈。 江祈心急如焚的朝楚依珞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然而楚依珞才跑没多久便被后来赶上的刺客给捉在怀里,她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根本完全挣不开刺客。 刺客要的不是她的命,也得到不能伤她的命令,见她挣扎也不多予理会,只管往目的地奔去。 就在刺客带着她越过一片树林,回到一群马匹前欲要驾马离开时,她骤然抽起倭堕髻上的金凤步摇,狠狠地朝他刺去,正中刺客左眼。 刺客虽训练有素却也一时痛得松开手,她趁机推开刺客,提裙狂奔。 虽然楚夫人并不待见楚依珞,但为了扮演好继母的温柔形象,楚依珞也算从小养尊处优,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如今却用步摇刺伤对方,早就心如擂鼓,双手不听使唤的哆嗦着,害怕得浑身颤抖。 第52章 可她不敢停下来,她知道江祈一定很快就能赶过来救她,她得尽量想办法拖时间不让刺客将自己带走。 刺客虽受了重伤,却还是忍着痛立刻就追赶上来。 楚依珞六神无主的在山林深处乱窜,头也不赶回的往前跑。 愈往深处山势愈发陡峭,乱窜至最后竟是走上绝路,眼前再无活路,只有一处断崖。 楚依珞在崖前停下,很快就认出这山崖便是梦中江祈纵身过无数次的那个山崖。 她知道山崖下方有着茂密的树林,崖壁上更生长着许多紫藤萝及各种藤蔓,江祈在梦中一跃而下时便是拽着它们顺滑而下。 刺客见她靠近断崖,连忙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奉命将你带回去,莫做傻事。」 此时楚依珞青丝如瀑,凌乱地披散于肩,垂至腰际,虽然狼狈却依旧风情万种,别有一番韵味。 她娇嫩的双颊因奔跑而舵红不已,胸口因过度换气而上下起伏,双眸湿润红唇紧抿,露出的手臂珠辉玉丽,紧紧捏着裙摆的手指关结则开始微微泛白。 楚依珞本就生得美艳无双,如今这般模样更是娇媚动人,再对上她那双慑魂夺魄的桃花眼,饶是经过严厉训练的刺客也瞬间看得痴了。 他心想这女子果然艳美绝俗、仙姿玉色,也难怪他们主子要如此大费周章,要他们不择手段的安全将人给掳回去。 就在刺客分心的这一刹那,楚依珞眼瞳骤然一缩。 刺客身后出现一道阴沉可怕的身影,在他感受到强烈的杀气准备转身之际,头颅便被一剑削掉,血溅三尺,漫天血雾。 江祈素来在她面前总是温柔带笑的俊美脸庞,此时阴鹜可怕,冷漠而暴戾。 眸色深沉凌厉,声音冰冷刺骨,他轻声道:「依依,过来。」 嗓音轻飘飘的,却掺着极其压抑克制的盛怒。 他身上血迹斑斑驳驳片,脸上更沾满是方才刺客所喷出的腥红血液,看上去极为瘆人。 楚依珞僵在原地,手指依旧死死攥紧裙摆,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蔓至头皮,一步也挪不动。 江祈双目猩红的看着她,眼神带着森然狠戾之色。 他不怕死亡,却恐惧她离自己而去,当他看见她抛下自己擅自跑开时,他瞬间就被恐惧淹没、几欲窒息。 他曾尝过失去她的痛苦,那种椎心刺骨之痛他无法再承受第二遍。 当他急忙追上却找不到楚依珞与刺客的踪影时,脑中迅速闪过无数种可怕的念头,他想着她根本不懂武功,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刺客,极有可能死在刺客刀下。 又想她生得如此娇媚惑人,刺客也可能一时起了色心轻薄于她,或是刺客将她掳走远走他乡,让他再也找不到她。 脑中闪过的每个念头都能轻易让他发疯,他的精神可说一路上都处于崩溃边缘。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人,她却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看他的眼神充满恐惧。 当初他曾暗自立下誓言,只要这辈子能好好的护住她,哪怕她再怕自己也无妨,可人终究是贪心的,在得到后便会希望她亲近自己,爱上自己,接受自己的所有面貌。 他以为之前楚依珞见过自己狠戾的一面也接受了,如今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在是忍耐着心中的恐惧。 就算两人如此亲密,她心中依旧无比的惧怕他。 江祈见她额间全是冷汗,心中难受不已,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依依,不要怕我。」 楚依珞看着他不说话。 江祈抬手抹去脸上血迹,朝她走去。 他眼神依旧阴沉恐怖,楚依珞反射性的往后退了几步。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楚依珞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顿感失重整个人往下坠落。 这一刹那,她身后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蓝天,身体凌空的那瞬间仿佛像是跌入天空的怀抱里,画面美得令人窒息。 青丝如瀑,凌空飞扬,遮住了她仓皇失措的容颜。 她不想怕江祈的,可他满身寒意,双眼嗜血暴虐,看起来实在太可怕。 她想朝他走去,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楚依珞不知道,江祈因为她擅自脱离他的保护圈,才会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与狠戾,谁挡在他面前他就将谁撕成碎片。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畏惧,那只是因为江祈身上过于强大的压迫感,震慑之下的本能恐惧。 楚依珞虽然知道如果是江祈掉下这断崖,那他必然不会有事,可自己不会无功,想来也是必死无疑。 重活一世,得到江祈短短数月的疼惜爱怜,也算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吧? 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绝望的闭上双眼。 江祈见她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呼吸停滞片刻,脑子一阵空白,转瞬之间便飞身跟着一跃而下。 楚奕扬追上来时只来得及见到江祈跃下断崖的身影,他毫不迟疑地立刻回头搬找救兵。 神武卫素来不懂放弃为何物,更何况江祈目前在神武卫的地位无人能取代,就算希望渺茫,他也会找人下崖将他们的指挥使救上来。 江祈跳下后立刻施展内力加快自己坠落速度,好让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楚依珞。 第53章 他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她坠落的身影,当他终于逐渐接近她,却看见她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模样,顿时又心疼又气恼,心想待会儿肯定要将她好生修理一番,却在将人重揽回怀中,牢牢抱住时,瞬间又将要教训她的事抛诸脑后,心中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喜悦。 牵肠挂肚的软玉温香终于回到身边,江祈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稍稍放松。 原本双眼紧闭的楚依珞,在发现自己猛的被拽进温暖又熟悉怀抱时,心尖狠狠一颤,骤然睁开双眼。 她看着江祈,一只手抓在他衣上,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跳下来……」 「待会儿再收拾你。」江祈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冷笑,「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若无法护你周全,我也不会独活。」 他沙哑的嗓音里仍带着几分恼怒,却充满更多失而复得的喜悦。 原本一心等死的楚依珞完全没想过他会跳下来救自己,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以为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只为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却没想到原来他说的并非玩笑话。 江祈见她眸光潋滟欲哭不哭的模样,心中一软,一面将手里的刀插入崖壁减缓下坠速度,一面低声安抚道:「莫怕,先闭上眼。」 楚依珞并不是害怕,她摇了摇头,提醒道:「崖壁上生长着许多紫藤萝及各种藤蔓,只要拽着它们便能顺滑而下。」 江祈听到她的话后愣了下,但随即很快回过神来,按她的话改拽住几把粗长的藤蔓,顺滑而下。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断崖便是他前世被追杀时纵身跳下的那个断崖。 可为什么楚依珞会知道崖壁上有许多藤蔓这件事?她方才坠下时双眼紧闭,绝不可能是她观察出来的。 江祈眸光暗沉一瞬,虽然掌心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眉头却皱也不皱,语气漫不经心地道:「依依为何知道这片崖壁上生了许多紫藤萝?」 楚依珞见鲜血不停从他指缝间淌出,鼻尖更是萦绕着浓厚的血腥味,心口瞬间疼得好似绞进利刃,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痛。 她注意力全在他不停淌血的手上,不假思索便哽咽道:「我梦过很多次你被人追杀,胸口被捅了一刀后纵身跳下断崖,这断崖就跟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江祈呼吸停窒一瞬,凤眸死死的盯着她看,不敢置信。 楚依珞被那双倏然凌厉的眼神看得怯生生的低下头去。 从山崖坠到崖底的时间,虽看起来像是经过许久,却也不过是短短一瞬,两人很快便重回地面。 两人平安落地后江祈依旧紧紧的抱着她,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 她察觉到江祈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不禁茫然道:「怎么了?」 江祈没有回答她,先是将她上上下下仔细察查过,确认她没有受伤也没有被轻薄,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再度将人紧揽入怀,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为什么要自己跑走?你觉得我护不住你,还是想气死我?你是逼我回去后就将你锁在府里,再也不让你踏出江府半步是吗?」 刚才他遍寻不找楚依珞时,这个阴暗无比的念头在他脑中浮现过无数次。 若是寻回她,就将她锁在江府让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他。 再没有人能觊觎她、伤害她,她更不会突然间就从自己眼前消失。 楚依珞刚才落下断崖时心里就有些懊悔自己不该私自跑掉,现在江祈这么一问,她更是疚愧。 听见他的话后,她垂下眼,涩声道:「那你锁吧,只要你只对我好,就算只能待在江府我也心甘情愿。」 她上辈子嫁入苏府后便没再踏出过半步,苏容司虽不待见她却不允许她出门,就算戴上帷帽也不行,她早就习惯一个人安静待在后院的生活。 江祈听见她的回答霎时哑然无语,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下,清冷的嗓音终是带上了点无奈:「别以为我在说笑。」 「我知道你没说笑。」楚依珞见他身上全是伤,手掌还被磨得惨不忍睹,蹙眉道,「你……你放开我,你身上都是伤,先处理一下。」 「不放,一放开你又跑得没踪没影。」 「……」 江祈身上森冷杀意如今已褪得无影无踪,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无措。 虽然现在她人已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可刚才一路上的担心受怕,以及差点失去她的恐惧却犹在心头,后怕更是瞬间铺天盖地没顶而来。 楚依珞见他自落崖后就一直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感受到他的恐惧,忍不住解释起了自己为何会往后退:「我,刚才我不是不想过去你那,我自己也……」 「没事。」江祈见她主动解释,忍不住勾起嘴角,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气势太吓人,楚依珞一个单纯的侯府嫡女被他吓得动弹不得再正常不过。 江祈松开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牵起她的手,凭着前世的记忆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干燥的山洞,确定山洞里没有蛇或野兽后,便要楚依珞先待在里头等他。 楚依珞不安道:「你还要去哪?」 江祈一边撕下右手的袖摆,一边包扎右手掌,道:「我去捡些能升火的木柴,天快黑了。」 虽然前世自己受重伤时并没有遭遇到什么猛兽,不用升火其实也没关系,但他怕一旦伸手不见五指,楚依珞会害怕,所以还是得尽快将火升起来。 第54章 楚依珞道:「我跟你一起去。」 江祈以为她独自一人会害怕,不禁安抚道:「别怕,这里很安全的。」 她握住他已经包扎好的右手,盈盈一笑:「你不是才说一放开我,我便会跑得没踪影,你不担心我又不见了?」 楚依珞此时看他的眼神已无恐惧,甚至带了点顽皮的狡黠。 江祈愣了下,笑道:「是,我担心我的夫人又不见,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栓在裤腰带上,带着一起走。」 楚依珞瞄了他腰间一眼,见到自己绣给他的荷包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后,摸了摸荷包道:「那等我们回去后,我将自己的小像绣在荷包上,这样你便能时时刻刻带着我一起走了。」 江祈闻言低低笑了起来,忍不住再次俯首吻上她的唇。 楚依珞闭上眼,主动伸出白皙玉臂揽上他的肩颈,垫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 楚依珞垫着脚尖,及腰长发柔顺的贴着肩背,如瀑倾泻而下,白皙耳根渐次染上层层绯红。 江祈因她揽住自己,主动仰头索吻的举动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温柔笑意,眸色一点一滴沉了下去。 他拨开黏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薄唇强势地噙住了她的娇嫩红唇,加深这个吻。 两人呼吸愈发紊乱起来。 楚依珞心剧烈地跳动着,雪白的颈间昂起一道优美弧度。 山洞外有条小溪,水声缭绕不绝,充斥整个山洞。 崖底光线昏暗,阴冷潮湿。 一吻过后,江祈松开了她。 楚依珞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眼。 虽是她先主动加深这个吻,却在对上他那双温柔带笑的凤眸时,双颊蓦地一红,飞快地松开双手撇过头去。 心想自己真是越发大胆了,居然在这种地方,在他浑身是伤时如此孟浪。 她低着头,羞赧的岔开话题:「不是要捡木柴还是树枝什么的?走,走吧……」 江祈低哑一笑,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她的唇瓣,抹去她嘴角水渍。 楚依珞还在为自己的孟浪行为羞愧不已,垂着眼不敢看他。 她低垂的眼睫如蝉翼般微微颤动,濡湿的眼尾染上一抹红。 美人如斯,秀色可餐。 江祈眸色深暗,调笑道:「依依方才不是很主动,现在还害羞了?」 楚依珞闻言,抬起泛红的桃花眼眸,羞愤的斜睨了他一眼。 江祈被她眼尾轻轻一乜,霎时心驰神荡一瞬。 他喉头滚动了下,倏地收回瞬间似是被点了把火般发烫的手指。 江祈将她略为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见她大胆过后才后知后觉的羞涩不已,小脸红通通,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的模样,心中顿时泛起丝丝甜意及温软愉悦。 他牵起她的手,薄唇勾起一抹宠溺中带着无奈的笑意:「走吧。」 他的夫人不管是什么模样,大胆也好,害羞也好,他都喜欢的很。 两人步出山洞,捡了一堆干柴回去,习惯使然,江祈随身带着火折子,很快就生起一堆篝火。 火生起来后,山洞倏然明亮不少,此时楚依珞才发现江祈受的伤比她预想中的严重。 右手衣摆被江祈撕掉后露出了整片手臂,手臂上刀痕交错,鲜血淋漓,几处皮肉翻卷裂开,除了中箭的右腿及左手臂,就连腰间上也有一大片血迹。 她立刻拉着他起身往外走:「山洞外有溪水,我帮你将伤口清洗一下。」 江祈失笑的阻止她:「这点小伤不碍事,等明早我们回营地后再处理也不迟。」 楚依珞听完后依旧没停下脚步,江祈无奈的被她拉出山洞,来到小溪旁。 「手伸出来。」她道。 江祈伸出手臂,她以双手捧起溪水,小心翼翼、仔细地替他冲洗伤口,眼角余光还不停地瞥向他,见他冲洗伤口时并没有吃痛的皱起眉,才又放心的捧起溪水清理伤口。 手臂的伤口清理完了,楚依珞迟疑片刻,才支支吾吾的说:「……解开里衣。」 江祈挑了下眉,戏谑道:「夫人,这里恐怕不──」 楚依珞一听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调戏自己,连忙红着脸打断他:「你身上也有伤,解开里衣我一并帮你冲洗干净。」 他轻笑了下,先是褪下外衣,再解开里衣,露出健硕结实却也伤痕驳驳的强壮身躯。 她瞧见他身上的刀伤时,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手上冲洗伤口的动作越发温柔。 伤口冲洗干净后她欲要撕掉裙摆帮他包扎,才发现自己力气太小,根本无法像他刚才一样轻轻松松便撕掉自己裙摆。。 楚依珞看着江祈的眼神顿时无措了起来。 他却明知故问的轻笑道:「怎么了?」 她故作镇定,白皙的脸蛋悄然涨红,冷静道:「我想撕掉裙摆帮你包扎……」 江祈看她软软的看着自己,一脸佯装镇定的模样,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霎时温软得一塌糊涂。 目光往下扫去,只见她原本华美的浅蓝裙摆,因为在山林中奔窜的关系已经泥泞不堪。 第55章 他蹙了下眉,方才在崖上时他听见刺客对楚依珞说,他只是奉命将她带回去,不会伤害她,究竟是谁那么大胆除了要他的性命外,居然还想将他的夫人掳回去。 思及至此,江祈脸上原本温柔的表情立即被阴沉取代。 楚依珞明显感受到他身上又不自觉地散发出带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场,连忙抬起头,果然见到他眸色又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她抿了下唇,将柔荑轻轻覆上他双眸,试图抹去他眼中阴郁。 崖底溪水冰凉无比,楚依珞捧过水的柔荑自然也冰冰凉凉的,冰冷小手瞬间便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必撕你的裙摆,撕我衣摆便好。」江祈笑笑的捉下她的手,利落地撕掉几片衣摆递给她,「现在夫人可以帮我包扎了。」 楚依珞不好意思的接过布条,她虽没帮人包扎过,不过凭着一双巧手,依旧是帮江祈包扎得严实又漂亮。 他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点心疼,不禁莞尔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转头观察四周,决定回山洞前再捉一只野兔。 他可以不吃东西也能忍着,却无法忍受楚依珞饿肚子,更不愿她忍。 楚依珞则趁江祈捉兔子时又捡了些干柴抱在怀中。 江祈捉完兔子回头,看她抱着一堆干柴的模样不禁失笑道:「怕黑?」 她轻轻嗯了一声,浅浅一笑。 江祈闻言,原本另一只空着的手又抄起了几根干柴,道:「这些应该够了,若不够我晚点再出来寻。」 他先带着楚依珞回山洞,放好手上的木柴后,又步出山洞走到溪边,从长靴中掏出一把匕首,将野兔处理干净。 回山洞后见原本坐在一旁地面等楚依珞神色稍显疲惫,心疼道:「别饿肚子,等吃完再睡。」 之后便然后用树枝串好兔子架在火上烤。 兔肉逐渐被烤成了金黄色,开始滴油,山洞内飘起阵阵香气。 楚依珞早已饥肠辘辘,只是碍于礼教不好意思说,如今一闻到兔肉的浓郁香味,早已馋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但自小所学的大家闺秀教养使然,她看起来仍旧一脸淡然,坐得端正无比,好似她一点也不饿般。 兔肉完全烤熟后,江祈将烤的最香最嫩的那一块肉撕下来递给她。 楚依珞没有接过手,她看着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的兔肉一会儿,笑吟吟道:「夫君喂我。」 江祈愣了下,随即将肉递到她红唇旁。 她带着幸福笑容,咬了一小口后道:「很好吃,余下的夫君吃完再撕新的喂我。」 经过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她已经知道江祈是真的可以为了自己连命也不要。 就连吃只小小的野兔,他也是先将最好吃的那块肉全给她吃。 他这么全心全意的对着自己好,她自然也要待他好。 江祈看着她,凤眸中某种情绪翻涌着,片刻后,他点头道:「好。」 随即将肉片塞进她嘴中。 楚依珞愕然的瞪大眼,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见他俊脸蓦然在她眼前放大,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脑袋,倾身含住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温热的舌头勾了过来,将她舌上的兔肉卷走,含入口中,吞入腹内。 在楚依珞发作前,他迅速的松开手坐回原位,继续若无其事的撕起兔肉。 深邃漂亮的凤眸带着温柔至极的笑意,微微偏着头,笑望着她。 这个人,果然骨子里就是个不要脸的流氓。 她羞臊的瞪了他一眼。 江祈面不改色道:「夫人还吃吗?」 楚依珞才吃了一小口,肚子还饿得很,虽然知道这人接下来肯定又会耍流氓,但谁叫他是她夫君呢。 之后江祈却没再这般逗她,反而正正经经的喂起她,接着自己再吃一片,除了中间用指腹拭去她唇边的油渍外,并无再做出像刚才那番孟浪之举。 他只是想逗逗她,而不是真想惹她生气,在调戏自家夫人的分寸上,他一向掌握得极好。 夜里两人依偎在一块,在篝火旁相拥而眠。 「依珞,楚依珞。」 夜色浓沉,山洞外连半点微弱星光都没有,黑沉沉一片。 山洞内篝火的火光也快烧尽,略显昏暗。 原本睡得正浓的楚依珞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那人声音中透着忍耐与压抑。 这般嗓声她早听过无数次,她骤然撩开眼皮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仍然依偎在江祈怀中,被他紧紧抱住。 就在她怀疑自听错时,头顶上再度传来那曾在睡梦中听过无数次的沉痛嗓音:「楚依珞……」 楚依珞连忙抬头,只见江祈眉峰紧紧蹙在一块,额间冷汗涔涔,神情痛苦的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就像她以往被梦魇着了那般。 她伸手想将他摇醒,一碰到他的右手臂,才赫然发现他浑身烧烫得厉害。 ……更多搜工钟浩:侒/侒/随/心/推 「大人!大人!」 夜色昏暗,定国公府里却有一奴仆慌慌张张的沿路狂奔大喊。 江初一是江祈的贴身小厮,他刚从外边回来,粗犷的脸庞一片惨白。 第56章 江祈闻声步出房门,蹙眉道:「何事大呼小叫?」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初的探花郎,如今成了刑部侍郎。 江初一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口大气后,才颤声道:「大人,苏府大奶奶,去了。」 江祈闻言浑身猛的僵住,眼底蓦然卷起一阵骇浪般的恐惧。 他心里明知是哪个苏府,却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哑声问道:「哪个苏府?」 江初一垂首道:「宰相苏府,大奶奶楚氏。」 江祈面无表情的看着江初一,只觉得胸口似是被一把刀狠狠捅了一下,瞬间就疼得他红了眼。 他闭上眼想稳住心神,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半晌后才咬牙切齿道:「她与世无争,无痛无病,何故就突然没了?」 「说是。」江初一咽了口涶沫,「说是苏大奶奶自己不小心跌入莲池,淹死了。」 江祈猛然撩起眼皮,双目猩红,眼中尽是腾满杀意的狂躁怒火。 那些人竟敢如此狠毒,竟敢那般对待她! 心中的愤恨和怒火交替翻腾着,几欲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他们怎敢?怎敢?! 江祈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心底翻腾不已的怒火,垂下眼睫,掩住晦暗滚烫、闪着杀意的眼眸,冷声道:「查。」 江祈神情痛苦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所说之话与楚依珞之前的梦境相迭,几乎一模一样。 他喊着她的名字,说会为她报仇,那些害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楚依珞蓦地一愣,错愕的看着仍深陷梦魇中的江祈,几乎可以确定他也是重生的。 江祈之所以五年前大病一场性情大变,是因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拥有两世记忆。 接着她猛的想起了爷爷寿宴当天,江祈大张旗鼓的进来捉人的情景。 当时爷爷曾开玩笑说多谢江指挥使送他的这份‘寿礼’,他必定终身难忘。 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真是给爷爷的寿礼。 苏范被捕入狱,她自然不会嫁入苏府,之后的一切悲剧就此一刀斩断。 楚依珞心中震撼感动极致,但很快心中那份感动就转成了心疼与难过。 前世的江祈是个温润如玉,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他风光无限、名满天下,世人皆对他赞叹不已。 而这一辈子,他却为了她入了神武卫,成为世人口中阴狠暴戾的帝王爪牙。 为她披荆斩棘,愿她岁月安好,所到之处晴空万里,一生顺遂。 为什么……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就只因为他们曾在雨台山寺擦身而过,只一眼他便如此死心塌地? 她眼眶酸涩胀痛,喉咙发紧说不出半个字,愣愣的看着江祈好一会儿,才终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醒醒。」她使劲的摇晃江祈,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泣不成声,「夫君……」 兴许是她的力气太小,摇了许久江祈始终没有醒来,楚依珞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猛地拽下他的衣襟,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力道极大,江祈吃疼转醒,垂眸一看,发现楚依珞居然抱着自己哭得泪眼汪汪,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怎么了?」他嗓音干涩沙哑。 楚依珞双眼通红的看着他,眼泪一直掉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依依?」 江祈从没见过哭成这般模样的楚依珞,心疼的受不住,低头不断的哄着她。 「做恶梦了吗?嗯?」 问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沉默不语,发现自己头晕脑胀,还忽冷忽热后,江祈猜想恐怕是自己半夜高烧又叫不醒才会吓坏了她。 「我没事,我来寻你时奕扬也跟在身后,天一亮他就会马上派人下来的。」 他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无奈道。 「嗯。」楚依珞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她知道他误会,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发烧吓到,我只是想到你平时出任务就是这般出生入死,我难过。」 只是这一开口,声音依旧哽咽颤抖得跟筛糠一样。 江祈一听心都揪了起来,边拍着她的背边道:「别难过,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受伤。」 楚依珞再度沉默几瞬,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会加入神武卫?」 「当时年少轻狂,觉得神武卫看起来高人一等,神气无比,一时脑热便入了。」 当年江宇问他时,他也是这么答的。 江宇听完后跟他狠狠打了一架,最后朝他吐了口口水,骂他爱慕虚荣,被虚名迷了眼。 兄弟二人从此分道扬镳。 楚依珞知道重生之事太过荒唐,江祈绝不可能如实告知,她擦干眼泪后冷静下来。 「我不信。」 江祈一愣,蓦地扶住她将她往上提了些,在她耳边沉声问道:「为何不信?」 江宇当初也不信,他的爹娘更不信,都在等着他回头。 可他义无反顾的入了神武卫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反而越爬越高,终于坐上了指挥使的位置,弟弟也对他失望至极。 爹娘虽然嘴上不提,可他知道他们心中也是失望的。 第57章 楚依珞伸手抚上他眼尾,看着他微微一笑:「不为何,我就觉得我的夫君不是爱慕虚荣之人。」 这个人,是为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这世上谁都能怕他,就唯独她不能。 往后不管发生何事,不管他在她面前如何可怕,她都不会展露出害怕的一面。 她的夫君是为了她,才一步一步成为冷血狠戾的神武卫指挥使。 她的夫君为她倾权朝野,就算背上朝廷走狗的骂名也从无怨言。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夫人这么看得起我?」江祈轻笑。 「你若爱慕虚荣,你如今便是驸马而不是我夫君。」她道,「所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江祈笑了下,身子虽不爽快,昏昏沉沉的,心却彷佛泡在热水中,温暖而熨帖。 「睡吧。」 江祈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楚依珞没一会儿便再度沉入梦乡。 他则静静不语的看着她的睡颜直至天明。 墨黑的夜色逐渐转淡,天色渐亮,旭日初升。 就在天刚亮没多久,山洞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江祈瞬间撩起眼皮,先将楚依珞轻轻挪开后才利落翻坐起身。 上一刻犹在温柔神色瞬间消逸无踪,他眉目冷峻的走出山洞,便见一排身着玄色侍卫服的神武卫立在洞口。 而站在这排神武卫正前方的,则是军医楚奕扬。 全日神武卫将刺客全数斩杀完毕后,围场戒备便再森严许多。 皇帝知道公主遇刺勃然大怒,先将负责围场外围守卫的禁军大统领陆晋鹏训斥一顿,扣除一年月俸后,便要求神武卫不再只守在皇帐前,而是分派一些出去守卫围场。 并要求天一亮就得即刻带一批神武卫想办法下山崖寻回江祈。 「指挥使。」楚奕扬见江祈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立刻拧眉上前,「恕属下失礼。」 楚奕扬抓着他的手腕诊脉完毕后,立刻从袖中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指挥使先将这药丸服下,属下这就立刻为你包扎。」 楚奕扬知道昨日江祈为了护住楚依珞白挨了不少刀,便要从药箱中取出干净布条替他包扎。 江祈服下药丸后抬手制止他:「不必,夫人昨日已为我包扎,回营地后再处理即可。」 楚奕扬这才发现他的右手臂的确已结实包扎,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可查出昨日刺客身份?」江祈面色阴沉。 敢觊觎楚依珞,还妄想从他眼前将人掳走之人,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楚奕扬摇头:「没有活口,原本想要活捉几个,但都在被捕时服毒自尽。」 江祈点头,没再多问,道:「在这等。」 他转身走回山洞将楚依珞唤醒,背着她随着神武卫众人爬上山崖。 江祈虽伤痕累累,却没有人敢说要背指挥使夫人。 指挥使只要还没死,那指挥使夫人便是碰不得的,谁敢开口谁肯定倒霉。 一行人回到营地,江祈与楚依珞双双梳洗整理好仪容,楚奕扬还在替江祈包扎,两人便又一同被皇帝召见。 宣召的公公一走,楚奕扬便道:「那属下便先去楚大少爷那了。」 楚依珞觉得奇怪,问:「我哥哥他怎么了?」 楚奕扬看了江祈一眼,江祈道:「说。」 「楚大少爷为公主护驾身受重伤,从昨夜起便高烧不断,恐有性命之忧,今早离营时他仍昏迷不行。」楚奕扬缓缓道,「楚大少爷护驾有功,陛下要我寻回指挥使后便与御医连手,务必将楚大少爷救回来。」 楚依珞一听哥哥恐怕活不成,浑身猛的一颤,心头骤然慌乱。 江祈见她脸色倏然刷白,也不管楚奕扬还在场,便拉过她的手捏了捏,柔声安抚道:「无事,你让奕扬先过去内兄那,有他在内兄不会有事的,待参见完陛下我们就一块去探望内兄。」 楚奕扬从未听过江祈用如此温柔的口吻说话,不禁诧异的抬眸看了他俩一眼。 只见江祈一手揽着楚依珞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平时冷峻的眉眼皆是温柔笑意,微微低着头在她耳边柔声安慰。 这样的柔和气质,与江祈共事多年的楚奕扬可说从未见过。 若非他身上还穿着神武卫指挥使才能穿的衣饰,楚奕扬都要怀疑那是别人了。 江祈带着楚依珞到皇帐晋见,一进皇帐便见皇帝脸色极其阴沉,大马金刀的坐在罗汉床上。 他一见皇帝面色不虞,便知皇帝这是准备找他兴师问罪了。 「臣/臣女参见陛下。」两人双双跪下行礼。 皇帝唇线紧抿,不发一语,不动如山的坐着,眸色冰冷的看着两人。 若没有得到帝王许可便不可随意起身,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行礼的姿态。 楚依珞从未露宿野外,昨夜在山洞内她睡得并不好,可说几乎完全没有休息到。 保持伏跪的姿势还不到半刻钟,背上便冷汗涔涔。 江祈虽昨夜高烧不退,但他本就身强体壮,以前更凶险的情况也遇过不少,吃了楚奕扬的药丸后早就好了一大半。 第58章 就算让他再跪上几个时辰他也挨得住,可他知道向来身娇体弱的楚依珞却挨不住这种处罚。 皇帝迟迟不让两人起身,江祈闭了闭眼,额间青筋暴起,极力忍耐压抑着心中愤怒。 他心中反复按捺,告诉自己此时若是不忍,处境只会更糟。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就要挺直腰身时,坐在一旁的乐平公主突然起身走到皇帝身旁,亲密的挽住他的手臂,娇娇软软地开口。 「父皇,您先让他们起身吧,乐平光看他们这样跪着都觉得膝盖疼。」乐平公主嗓音软糯地撒娇道。 惠文帝看了乐平公主一眼,有些疑惑闺女这是怎么了? 要是按平时,她肯定会要他重罚江祈,现下居然说让他们先起身。 惠文帝紧接着转念一想,难道闺女仍对江祈有意,俞文渊就只是个幌子,乐平就是想趁机多与江祈接触? 想到这,他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他没想到女儿居然如此痴心,江祈都已成亲数月,她心中竟然还惦记着人家。 惠文帝眯起眼,痛心疾首道:「江指挥使害你身陷危险之中,护驾不周,若非楚轩拼死护住你,你恐怕早已香消玉殒,朕光想就觉得害怕,现在朕不过是让他跪了一会儿,半刻钟都还不到,你这就心疼了?」 乐平呆了下,完全不懂父皇口中的心疼二字是从何而来。 她之前便打听过安康侯府,知道楚轩很疼他妹妹,昨日楚轩拼死救了她,方才又见楚依珞娇小身躯伏跪时一副快晕倒的样子,才想说还楚轩一个人情,怎么就变成她心疼江祈了? 乐平公主垂着头想解释,却又不愿在惠文帝面前承认她是因为看在楚轩面上才这么说的,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半个字也没挤出来。 惠文帝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瞬间了然,恨铁不成钢地摆了摆手:「罢了,都先起了吧。」 他本是钟意安康侯府的嫡孙楚轩,加上这次他拼死保护乐平,原本就打算让楚轩尚公主。 但倘若乐平真那么喜欢江祈,那也不是不可行。 只是江祈到底也娶了正妻,乐平这要真非他不嫁,难不成真要去指挥使府里当侧室? 虽然之前他曾吓乐平说,若是她愿意当侧室他就成全她,可那只是玩笑话,他是绝不可能让他的宝贝女儿为人侧室,倘若乐平真如此执着的话…… 惠文帝扫了楚依珞一眼,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楚依珞因跪太久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一旁江祈立即伸手扶住她。 惠文帝见两人如此鹣鲽情深,再见女儿依旧垂着头的委屈模样,头瞬间又疼了起来。 他昨天才为了乐平公主遇刺一事龙颜大怒,不仅将禁军统领陆晋鹏训斥一顿更罚了他,现下若是不治罪江祈那恐怕回京城后,文武百官又要心生不满,言官更会疯狂进谏。 惠文帝拉下乐平抱住手臂的双手,沉声道:「江祈护驾不周理应处以死罪──」 「什么?」乐平公主一听见处以死罪立刻跳了起来,终于找回声音,「乐平又没受伤,父皇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人处死。」 楚依珞听见皇帝的话心中一凉,眸光担忧的看了身旁江祈一眼。 江祈轻摇了下头,目光温柔地安抚她,表示自己不会有事。 刚才皇上说的是‘理应’,那便是还有后话,他虽护驾不周但公主并无丝毫损伤,罪不至死。 只是,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祈此时心中已做好最坏打算。 公主遇刺,跟她一同出游的神武卫指挥使却不在身边,这事若传回京城,恐怕日后上朝又是一番明枪暗箭。 「乐平,朕话都还没说完。」惠文帝揉了揉眉心。 乐平公主虽然天真了点,却也知道江祈怕是活罪难逃。 她眼珠一转,索性瘪嘴任性道:「反正父皇不许罚江祈,乐平连一根头发都没伤到,若不是围场守备不周那些刺客又怎么进得来?这分明是禁军们的错,父皇怎能怪到江祈头上。」 她知道父皇十分的溺宠自己,在小事上也总顺她的意,如今她又没有受伤,只要她多撒娇替江祈求情,父皇肯定不会坚持治罪于他。 惠文帝看着乐平公主,心中无奈:「所以朕昨日已经罚了禁军大统领,而江祈带你出游就该负责你的安危,可你遇刺之时他却不在你身旁,不能即时──」 乐平急忙打断:「是乐平没等江指挥使便跑得不见人影,连侍卫都差点追不上我,他带着他夫人速度肯定又更慢了,父皇怎能怪他。」 惠文帝闻言心中一动,看着她失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朕若要怪便怪你?是吗?」 始终垂首的楚依珞听见父女如此一来一往的对话,心中一沉。 乐平公主之前上江府要她和江祈和离之事仍历历在目,现下她这么急着为江祈说话,所欲为何再清楚不过。 堂堂公主居然如此觊觎别人丈夫,实在可笑。 楚依珞紧咬下唇,心中又气又怕,担心若是公主真厚着脸皮跟皇上开口,那江祈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到时她就得与人分享她的夫君。 皇上更不可能让公主沦为偏房侧室,说不定还会剥夺她的正妻之位,自己反而成了侧室。 第59章 正妻降为侧室,虽然听起来荒唐可笑,可却也不是没有先例。 先帝便曾经为当时的长公主做媒,不顾满朝文武反对,硬将她许配给骠骑大将军赵远。 当时言官死谏,御史长跪,跪廷的大臣可说一批接着一批轮着跪,却终究无法让先帝回心转意,硬是让赵远的元配妻子降为妾室,长公主则成了明媒正娶的正妻。 要是江祈若真不幸成了驸马,那势必得和公主圆房,倘若他不愿圆房,皇帝必怪罪于他,甚至是整个定国公府。 她的夫君虽然看起来对定国公夫妇十分生疏,可楚依珞却知道江祈心中还是牵挂着父母的,否则不会成亲隔日便带她回定国公府。 一想到江祈可能再娶他人,甚至拥抱别人和他人圆房,楚依珞便瞬间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彻骨,心口更仿佛被无形利刃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祈冷峻的眉眼恭敬的低垂着,敛在眼睫下的眸色晦暗不明。 乐平公主一脸委屈:「是,父皇若要怪便怪乐平。」 惠文帝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 他非常明白这闺女的脾气,乐平是千娇百宠的被他溺宠大的,心高气傲的很,哪怕真是她的错也根本不可能主动认错。 惠文帝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见乐平为江祈开脱至此,更加确定她的确仍对江祈有意,甚至连他已经娶妻都不介意。 「果然都说女大不中留。」惠文帝无奈道,眼中尽是宠溺。 接着他目光凌厉的扫向站在一旁的江祈:「既然公主如此为你求情,那么你便同陆晋鹏一样罚扣一年月俸即可。」 江祈撩袍跪地谢恩:「谢陛下开恩。」 惠文帝淡淡一笑:「不必谢朕,谢公主吧。」 「谢公主。」江祈转身朝乐平行礼道。 乐平神情得意的笑了下,心情愉悦的走回原位入座。 「起身吧。」惠文帝道。 「是。」 「此次虽有公主为你求情,但下不为例。」惠文帝声音骤然凌厉。 江祈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 惠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下个月便是乐平公主生辰,朕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公主生辰当日的护卫便由你担任。」 楚依珞脸色倏地刷白,她没想到皇上明知乐平公主对她夫君有意,居然还要他担任公主护卫。 「臣领旨。」 惠文帝摆手道:「下去吧。」 两人一出皇帐,江祈便迫不及待的牵过楚依珞的手,却发现她双手冰冷无比,不禁心中一惊。 「手怎么这么冰,冷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江祈将她拉离皇帐,迅速的寻了个无人经过的角落,将人拥入怀中。 楚依珞不止浑身发冷,心中更是爬上一层寒霜。 若是公主真要跟她争夫婿,那自己又怎么可能争得过她? 楚依珞反手回抱江祈,轻声道:「冷。」 身冷心更冷。 公主天潢贵胄,有些事她自然争不过,但…… 楚依珞昂头看了江祈一眼。 她知道这个人定然是不会负自己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前世为她终生不娶,为她报仇雪恨,害她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江祈垂眸对上她,见她面色苍白如雪,目光瞬间染上一层担忧。 他微微蹙眉,抬手抚上她的额,沉吟片刻后道:「恐是昨日在山洞受寒了,先回营账,我去让人唤楚奕扬来。」 说完便拉着她的手要回营账。 「我想去看哥哥。」楚依珞阻止了他,见他这么担心自己,心中顿时熨帖不少。 江祈望着她沉默一会儿,原本在皇帐中极其冷峻的眼角眉梢,现下柔软又无奈:「好,奕扬刚好也在那,真没事?」 楚依珞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重活一世,本就不愿意再与人分享夫君,更何况昨日才完全知晓江祈对自己的两世心意,领地意识及对江祈的占有欲自然更加强烈。 倘若公主真要来抢,那便来吧,她的夫君对她倾心两世,就算公主当真硬要嫁给江祈,那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 乐平见江祈与楚依珞两人双双离开皇帐,她也待不住了,起身跟惠文帝匆匆行礼便急着想走。 「且慢。」惠文帝叫住她,目光带笑的看着自己女儿。 「父皇还有什么事吗?」乐平还来不及转身就被喊了下来,忍不住噘了噘嘴。 「你这么急着要走,是想去哪?」惠文帝好笑道。 乐平目光飘忽不定,道:「乐平累了,想回去休息。」 惠文帝一听她累了便也不拦她,很快便让她离去,然而惠文帝却在乐平公主离开没多久,又派了个小太监跟在她身后。 不到半刻钟,被派去跟在乐平公主身后的小太监再度回到皇帐内。 「公主去哪了?」惠文帝问。 「回陛下,公主跟在指挥使夫妇身后一同去了工部侍郎楚轩的营账,可公主并没有进去营账内。」 「下去吧。」惠文帝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人前脚才刚走,乐平后脚就急着黏了上去。 第60章 人家还带着夫人在一旁,他这女儿怎么就这么不知臊呢。 随后惠文帝眸色沉了沉,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 江祈与楚依珞进到楚轩营账时,发现楚轩仍旧昏迷不醒。 询问之下才知道因为他腹部及肩上的伤有些溃烂的关系,太医才对他用了麻沸散好帮他清理伤口。 就在太医与楚奕扬跟江祈解释药物不足的关系,小侯爷恐怕挨不过去,原本躲在营账外偷听的乐平公主却忽然掀开帘子,气呼呼的冲了进来。 「什么叫挨不过去?你说清楚点?」乐平公主怒道。 太医及营账内的其他奴仆一见到公主,纷纷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楚奕扬则行礼后直接起身继续处理楚轩伤口。 楚依珞见公主居然对她夫君痴迷至此,甚至不惜跟到了哥哥的营账来,手指蓦地攥紧,心中燃起一道所有物被其他人觊觎的愤怒。 「小侯爷送回来时伤势严重,恐怕……」太医见公主面色不善,不由得战战兢兢道。 「恐怕什么?别乱说话。」乐平公主打断太医的话,居高临下的睨视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床榻旁。 昨日楚轩还好好的跟她说话,怎么可能突然就性命垂危?这人还打了她一巴掌,她都还没找他好好算账,怎么能就这么没了……乐平公主看了眼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的楚轩心中涌过一股奇怪的感觉,有点不安又有点慌张。 乐平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知道这人不能死,他还没跟她道歉呢!居然敢打公主,简直胆大包天,她一定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行。 她蹙了下眉将这奇怪的情绪飞快地压下,转身朝太医寒声道:「你们要是救不活小侯爷,本宫就让父皇让你们全都跟着陪葬!还不快点起来帮他处理伤口,谁让你行礼的!」 太医心中苦不堪言,却又知道这向来任性妄为的公主绝对说到做到,谢礼后连忙起身继续方才之事,丝毫不敢怠慢。 楚依珞看着公主气冲冲的模样微微一愣,心中升起丝丝困惑。 不知昨日哥哥护驾公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公主怎会为他说出救不活他就跟着陪葬这种话。 「内兄不会有事的。」江祈见楚依珞一脸心神恍惚,按住她的手安抚道,「夫人在这等我,我稍会儿就回来。」 江祈捏了捏她的手后便将楚奕扬唤了出去,两人一同步出营账。 乐平公主见江祈留下楚依珞一人独自离去,眉头微动,朝她走去。 她看着楚依珞,蛾眉微微蹙起,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孤高倨傲、嚣张跋扈的气势瞬间就透了出来。 这势气本就让人不自觉地想疏远甚至讨厌,更不用提这人还对自己夫君念念不忘。 但一般人是不可能直接对公主露出厌恶的神情的,因此楚依珞心中再不喜乐平公主,也只能神色淡淡的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 乐平公主特意等她夫君走了才过来找她,想来又是像当初上江府那般要她与江祈和离了吧? 楚依珞知道自己没公主尊贵,可是在夫君这件事上她是不会退让的。 乐平公主轻哼了一声,说出的话却让原本做好心理准备的楚依珞愣了下:「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楚依珞错愕抬眸。 乐平见她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啧了一声,别扭道:「他是为了保护本宫才伤成这样,本宫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楚依珞心中泛起一丝诡异感,再见乐平公主虽高傲的仰起下巴,粉腮却微微泛红,脸上还有一抹尴尬之色,心里的那股诡异感就更重了。 公主素来心高气傲,又怎么会无故脸红?她跟哥哥之间究竟怎么了? 乐平公主见楚依珞仍闭口不语,柳眉倒竖,嗔道:「本宫在和你说话你竟敢不回。」 「臣女不敢。」楚依珞道,她斟酌用词后再道,「臣女只是困惑公主为何突然如此关心家兄。」 「谁关心他了?」乐平公主闻言面色更红了,恼怒哼道,「他那日甩了本宫一巴掌,这笔账本宫还没跟他讨回来,待本宫讨回后他再下黄泉见阎王也不迟。」 一旁的太医听见了公主的话,原本替楚轩上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这小侯爷可真是忒大胆了,居然连公主的耳光都敢甩。 楚依珞见乐平公主双颊烫红得厉害,甚至连耳根都染上绯色,嘴里说的话却越发不饶人,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古怪。 「你那什么眼神?」乐平不悦道。 就在楚依珞准备开口时,原本躺在床榻上的楚轩却因太医一个施力过重而发出痛苦低吟。 乐平公主脸色丕变,立即提起裙摆奔到床前。 「他怎么了?」 「回公主,麻沸散的药效退了,想是小侯爷伤口太疼了。」太医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只希望这出了名难伺候的乐平公主能快点离开。 「那还不快点再喂他喝麻沸散!」 「回公主,麻沸散除非必要不能随意饮用……」 「那你还不快想办法让他不疼?」 「……」太医抬手擦汗的次数,随着乐平公主各种刁钻任性的要求越来越多。 第61章 江祈刚吩咐完楚奕扬快马加鞭回京一趟,才掀开帘子走进营账,便是乐平公主对着太医咄咄逼人的情景。 太医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又将安神丸捣碎和在水中喂楚轩喝下。 原本痛苦低吟的楚轩才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乐平一看楚轩沉沉睡去,见他眉头依旧紧锁,居然又开始问他何时醒来。 她本就盛气凌人,一旦撒泼起来更是无人能敌,眼见太医就快招架不住,江祈才冷淡开口:「公主,这样烦扰太医他要怎么看顾小侯爷,你若无法安静就请你离开营账。」 乐平公主愣了下,看了眼满头大汗的太医的确因自己而无暇顾及床榻上的楚轩,才悻悻然的闭上嘴。 她虽不烦太医了却仍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走到一旁的绿檀罗汉床坐下,一副楚轩不醒她就不走的架势。 太医又惊恐又感激的看了眼江祈,心中一面思索这神武卫指挥使也不如传闻中可怕,竟然还愿意替他解围,一面回到床榻前继续包扎楚轩伤口。 乐平公主在营账赖着不走,身边伺候她的宫女们自然也不能退下,本就不大的营账瞬间拥挤无比。 她渴了饿了便有人进进出出的为她准备茶水点心,帘子起起落落,简直没有一刻停歇。 楚依珞坐在一旁雕工精致的花雕红木椅上,江祈则站姿挺拔的站在她身旁,时不时弯腰垂首在她耳边与她说话,俊逸非凡的五官中透着煦暖,眼神更是温柔至极。 两人不知是聊到了什么,江祈原本紧抿的薄唇忽然勾起一抹笑,接着将楚依珞柔嫩白皙的手拉过去握到自己手心里,用他的大手包裹住,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楚依珞白皙通透的耳垂慢慢晕染上一抹红,含娇带嗔的怒瞪了江祈一眼,如激丹般的嘴唇因恼怒而微微噘起,似是在怪他又不分场合的耍流氓。 江祈低低轻笑出声,举手投足、眼角眉梢皆是温柔,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人见人怕的神武卫指挥使,而是哪家风流俊逸、与世无争的矜贵公子。 楚依珞看着这样的夫君,心中忽然一软,也不怪他了。 江祈在乐平公主面前向来整个人都如被寒冰笼罩一般,眉眼冷峻疏离得很,可说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如此温柔一面。 乐平公主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禁看得愣了,昳丽无双的白皙双颊渐渐烫红起来,心中悄悄然地羡慕起楚依珞。 她有些不甘心,江祈在她面前素来不苟言笑,还冷言冷语。 没想到这个冷酷无情的指挥使在他夫人面前居然如此温柔,乐平看着江祈与楚依珞的互动,不禁想,当初若是江祈娶的是自己,那么他也会对她这么温柔吗? 不,绝对不会。 乐平很快就想起江祈每次看到自己就一副死人脸,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又或是换做楚轩,那他在心上人面前也会是这般温柔的吗? 不对,她想楚轩做什么?乐平撇了撇嘴,可目光却又不自主的往江祈与楚依珞两人身上飘去。 看着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她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只羡鸳鸯不羡仙’,难怪有句话说‘坏人姻缘必遭天遣’。 乐平蓦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上江府要楚依珞与江祈和离之事,脸色顿时一黑,她记得当时楚轩也在场,想必对自己的印象糟糕至极。 另一边的楚依珞看着虚弱的哥哥依旧担忧不已,虽然江祈再三跟她保证哥哥绝不会有事,她却还是不太放心。 太阳西落之时,楚奕扬才终于掀开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楚奕扬朝他点了点头,江祈垂首在楚依珞耳畔道:「夫人先回营账等我,荷香及侍卫已经在外头等你。」 楚依珞回头看了楚轩一眼,握住江祈的手道:「好。」 楚依珞离开后,太医也跟着退出营账,江祈接着转头冷冷看了乐平公主一眼,道:「还请公主先回避一下。」 乐平撇嘴:「本宫为何要回避?」 一旁的楚奕扬面无表情,直接将躺在床上的楚轩扶抱起身,接着不发一语动手褪去他身上衣物。 乐平公主见状立刻羞红脸撇过头去,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救人。」江祈嗓音冷冷清清的,没有温度,仿佛前一刻跟楚依珞有说有笑的人不是他般。 乐平公主最后只能满脸通红,狼狈的退出营账。 一退出去,便见原本答应江祈先回去的楚依珞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整个人沐浴在落日余晖中,霞裙月帔,绰约多姿。 她迎上前朝乐平欠身道:「公主。」 乐平公主看着楚依珞,倨傲一笑:「正好,本宫也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无人角落,一众奴仆全被屏退到数尺之外。 乐平公主一身珠冠华服,十指蔻丹,美不胜收。 楚依珞因刚梳洗完毕就接到圣召,简单让人挽了个倾髻,斜插了一支白玉步摇,连细碎珠花都没缀就前往皇帐。 和矜贵无比的乐平公主如此一比,楚依珞简直朴素得不像官夫人。 乐平公主看着这样简朴的楚依珞,想起方才营账中她和江祈的互动,想楚轩疼她疼得入骨,心里又羡慕又不是滋味。 第62章 在这皇宫之中,除上皇帝以外,就连她的太子哥哥都让着她,还同样对她宠爱有加。 她才是被众人捧在手心上千娇万宠的公主,凭什么江祈和楚轩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却对楚依珞百般宠溺。 皇室之子,本就天潢贵胄,骨子里的骄傲和霸道都是天生的,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狂傲的本钱,更何况乐平公主本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自然觉得所有人就该都喜欢她并且让着她才对。 之前她到江府要楚依珞和离时,乐平只觉得楚依珞的确美艳不可方物,却终是比不上自己。 现在再仔细瞧了瞧,才发现楚依珞不止五官精致漂亮,肌肤更是白皙细嫩,天生媚骨却长相清纯,眉宇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天真无邪。 带笑的桃花眼尾微微上挑,尽显娇媚勾人的女人味,藏在睫毛底下的澄澈眸光却清冽如水。 娇而不弱,媚而不妖,净纯却又妩媚动人,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体却完美地融在一块,她是独一无二的祸水尤物,一颦一笑尽勾人魂魄,足以令世上所有男人为之疯魔。 根本就是个妖女。 难怪能将江祈与俞文渊这两个男人迷得团团转。 没想到当初竟是自己小看了她。 乐平公主看着楚依珞轻蔑一笑。 「想说什么?怎么只剩本宫与你时就又成了哑巴了?」乐平公主轻抚鬓边珠钿淡淡道,「既然你迟迟不开口,那本宫便直说了。」 「看在你是楚轩妹妹的份上,之前你抢本宫夫婿之事,本宫就不与你计较,往后你我便好好相处。」乐平公主高傲的昂着下颚,笑得不可一世。 楚依珞面上不动声色的摆出低眉聆听的姿态,待乐平说完后,才缓缓抬眸。 她原以为乐平公主在哥哥营账内的那番举动是对哥哥有意,可最后一句‘往后你我好好相处’,却又像是在暗示她俩日后将共侍一夫,话语中还颠倒黑白说自己抢了她夫婿。 楚依珞闭了闭眼,将心中蓦然涌起的怒气压下,不疾不徐地心平气和道:「恕臣女无法与公主分享夫婿,臣女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公主尊贵无比,这世上会有更好的男子宠你疼你,还请公主高抬贵手不再觊觎臣女夫君。」 她直视乐平公主,语气不卑不亢。 若是以往,乐平被如此话语冲撞又被直视肯定极其不悦,但她在听完楚依珞的话后,脑子便陡然一懵,瞬间炸开了锅。 「谁要与你共侍一夫了?」乐平拧起眉,恼怒道。 随即她又想起之前她的确曾要楚依珞与江祈和离,哂然一笑:「本宫当时不过是见你被蒙在鼓里,觉得你怪可怜的才好心提醒,你就以为你夫君是什么人人都抢着要的宝贝了吗?」 乐平公主说得口沫横飞,双颊气鼓鼓的。 「那公主方才那句好好相处,所欲为何?」楚依珞困惑道,「公主若不是对我夫君念念不忘,为何又要与我们一同出游?」 「本宫说了,你是楚轩的妹妹本宫想跟你好好相处。」乐平气炸了,「没想到你居然以为本宫是如此下作之人,就连有妇之夫都痴痴觊觎、百般缠纠,你简直莫名其妙……」 故意和父皇说要与江祈出游还特意提了俞文渊,也不过是她想看看他们仨撞在一块时的好戏,怎么就成了她对江祈念念不忘了? 乐平公主指着楚依珞,手指颤个不停,倍觉耻辱,心中一股怒火无处发,抬手就又想甩她一个耳光。 可一想到楚依珞是楚轩的宝贝妹妹,举到的一半的粉拳骤然紧握,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乐平公主恼怒的撇过头去,紧咬下唇,对自己心中在意楚轩的程度诧异不已,顿时一阵羞赧。 楚依珞看公主气到一半双颊却突然飞上两抹红云,蓦然一愣。 她将公主的前言后语再度梳理一番,迟疑片刻后道:「……公主可是心悦家兄,所以才说要与我好好相处?」 乐平公主听见楚依珞的话,白嫩小脸瞬间涨红得似要滴血般,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胡说八道,再这般随意毁我清白,我便让父皇斩了你!」 说完便怒气匆匆的拂袖而去。 楚依珞见公主慌张失措,怒色中带着一抹娇羞,瞬间知晓公主芳心为谁动。 乐平公主心悦的对象居然是自家哥哥。 楚依珞想到万一乐平公主向圣上开口,哪天真成了自己嫂嫂……她扶了下额,突然觉得头有点晕。 「夫人。」公主离开后,一直在不远处忧心不已的荷香赶紧跑了过来,连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没事,回吧。」楚依珞深吸了口气,垂眸道。 她心中虽极其震惊却不显于色,只是在回营账的一路上思绪翻乱不已。 乐平公主虽口口声声说当初要她与江祈和离是为了她好,可夫妻之间的事又岂容他人置喙。 何况公主又如此娇纵任性、恣意妄为,哥哥若是成了驸马,那不得天天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 荷香见楚依珞心神不定的模样,开始担心公主是不是又跟她说了什么难听话,一掀起帘子看见江祈已在营账内后,荷香便又不担心了,她知道大人待她家小姐极好,肯定能哄她家小姐开心。 她掩嘴悄然一笑,见楚依珞走进后便开心的晃着脑袋去领晚膳。 第63章 楚依珞才走进营账没多久,就一头撞进了泛着冷冽气息的坚实怀抱中。 「夫人去哪了?」 一惯清冷的嗓音自她头顶轻飘飘地落下,男人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鼻而来。 楚依珞愣了下,才发现江祈居然比自己早一步先回来了。 江祈眼睫轻垂,见她沉默不语,抬手捏上了她的下颌,轻轻摩挲,目光倏地闪过一抹冷色,转瞬间又悄然掩去。 「比为夫还慢才回来,夫人是去见了何人?嗯?」这次开口,江祈微沉的嗓音带上了温柔笑意,指尖的动作却越发缓慢。 楚依珞睫毛颤了颤,抬眸对上他。 江祈指尖同时轻轻抚上她娇嫩的唇瓣。 楚依珞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另一柔荑则攀环上他,美目含笑,娇娇糯糯道:「夫君猜猜?」 「不猜。」江祈淡淡一笑,任由她葱白指尖在脸上游走。 她眸里划过一抹狡黠,顽皮的学着他,抚上他微抿的薄唇。 即便楚依珞没有任何动作,仅是浅浅地勾起嘴角,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江祈爱极了她的勾唇浅笑,她笑时桃花笑眼会如月牙般弯弯勾起,笑起来时更让人毫无抵抗之力,甜美至极。 便是这样的笑容,让他神魂颠倒,仅匆匆一面,就此两世魂牵梦萦。 前世他想着她抑郁而终,原盼着下了地府再见她一面,却没想到,当他再睁眼时自己居然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他想,今世的重生必定是为了上辈子的错过。 前世他来不及护她宠她,今生他必护她周全,不使她再受半分欺辱。 楚依珞见他一副心不在焉,听她说话还能走神的模样,心中忽地就起了调皮心思,她故意将粉嫩红唇嘟了起来,再噘出一个圆圈状。 美唇极其诱人,好似在索吻般。 葱指尖爬上他的眉宇,楚依珞软软的看着他,噘嘴道:「夫君不是派人跟着我了吗?你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音调也故意软软糯糯,似是能滴出水来。 江祈原本散漫的目光骤然一僵,呼吸蓦然粗重了些,喉结微动,手臂将她锢桎得更紧,幽香玲珑的柔软身段紧贴着他。 他的夫人从来没这么主动跟他撒娇过。 江祈垂眼盯着那红艳艳,想令人狠狠采撷一番的唇瓣好半晌,才堪堪将心思给拉了回来,清冷的嗓音染上几分沙哑:「我想听依依自己说。」 江祈刚才故意先让楚依珞离开,为的就是想隔开她与乐平公主,没想到楚依珞却候在外面等公主。 乐平公主当初要楚依珞和离时,就曾对她动手,幸好当时有楚轩在一旁制止公主,但这次楚依珞单独跟公主走时,身旁是没人能护她的。 他才刚与楚奕扬安置好楚轩,就听探子进来禀报说楚依珞独自跟公主谈话,当时他深怕她吃亏受委屈急着想赶过去,却没想到楚轩人都还没醒,惠文帝的圣旨就来了。 在场能帮楚轩接旨的人就只有他,接完圣旨便得知楚依珞跟公主谈话已经结束。 也不知公主让她受委屈了没。 江祈见不得她受委屈,一点点也不行。 方才在皇帐内惠文帝故意罚着他们伏跪于地不准起身时,他险些就要按耐不住杀意,想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他想她这辈子能活得无忧无虑,想她那双桃花美眸永远明亮带笑,想她遇到困难时能依赖他,不要独自面对,喜悦他俩共享,苦难他独自来扛。 今生有他宠她护她,他希望她永远无需学会该如何勾心斗角,永远单纯没有烦恼,就如他爹疼他娘那般。 数十年如一日的宠溺与呵护,岁月时光仿佛没在定国公夫人身上留下痕迹,定国公夫人彷佛还是那个当年初嫁给定国公的灵犀郡主。 他希望楚依珞多年以后,也能如此单纯幸福。 江祈垂眸不着痕迹的仔细观察着楚依珞的脸蛋,确定乐平公主没不知轻重的对她动手,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 「乐平公主对我哥哥有意。」楚依珞没瞧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郁,垂眸叹息道,说完指尖又调皮的往下滑到他的喉结,轻轻摩挲。 白玉般的指尖仿佛跟着挠进他心口般,江祈心尖霎时被挠得痒痒的。 他松开她的下巴改捉住那只四处捣蛋的纤纤玉手,嗓音嘶哑:「那不是很好?」 灼热的气息落在她发上,随后便呼吸声落她的耳畔,他低低轻笑:「她成了你嫂嫂,就不用担心陛下又乱点鸳鸯谱了。」 楚依珞嘟囔道:「她曾要我与你和离,成了我嫂嫂,那岂不是……」 她话才说到一半,脸便被捧了起来。 话声戛然而止。 两人分明亲密多次,楚依珞的心口此时却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 她睫羽轻扇,轻轻咬了咬唇,双颊白里透红,恼怒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别──」 江祈手掌贴着她绯红脸颊,掌心里的肌肤触感娇嫩如凝脂白玉,微微上挑的凤眸迅速幽深暗沉了下去。 他笑了下,又不等她话说完,便垂首亲了亲她,将她未尽之语全数没入。 半噘的红唇太诱人,他根本无心听她说乐平的事,乐平公主心悦谁都与他无关。 第64章 就算公主非他不嫁,就算皇帝硬要他当驸马,他也宁可带着楚依珞浪迹天涯,也绝不可能接下圣旨去当什么驸马。 他爬上神武卫指挥使这位置,从来就不是为名为利,世人皆以为他贪慕虚荣,却不知他是为佳人义无反顾。 「等等!」 软糯的惊呼声响起同时,楚依珞已被拦腰抱起。 江祈将人抱到软塌上,低沉嗓音含着笑,带着一丝蛊惑与慵懒:「为夫什么也不会做,就只是有点乏了,想在塌上听夫人说。」 撩人的轻笑飘进她耳中,带着烫热温度的指尖意犹未尽,再次抚上她饱满的唇瓣,另一只手则抽掉她发髻上的白玉步摇,青丝如缎如瀑,披散床榻。 胡说八道!什么也不会做的话,那手又在做什么。 楚依珞无奈的眼尾斜乜了他一下,闷闷道:「我不想哥哥当驸马。」 江祈听见她的话瞬间啼笑皆非,没想到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孩子气居然是因为内兄,他不禁有点吃起了楚轩的醋来。 「方才你离开营账没多久,我便替内兄接了圣旨。」他轻声叹道。 楚依珞听见圣旨二字,顿时一怔,立刻推开他爬起身,跪坐在床榻上。 「什么圣旨?」 江祈不提圣旨之事,反道:「在苏范被捕之前,陛下很早就想就废除宰相制,好让自己不用再受制于宰相。」 「苏范入狱罪证凿着,脉系虽尚未全数清理干净,但陛下便已雷厉风行的废除了宰相职位,然而却又因一般庶政过于繁忙,便又设立正五品的内阁大学士协理文书,这些人有宰相之实,却无宰相之名,权力同时受到一定限制。」 「皇上刚刚下的圣旨,便是将内兄提拔成内阁大学士。」 楚依珞满目错愕的看着江祈。 江祈轻笑了下,又将人拽回怀中。 「内兄升官夫人不开心吗?」江祈将人揽进怀中,垂眼看着依旧闷闷不乐的楚依珞,眸底蓦地掠过一丝促狭笑意。 他当然知道皇上此举为何,看来就算乐平公主对他如此恨嫁,惠文帝依旧是不愿公主跟他牵扯在一块。 虽然有点对不起楚轩,但他真觉得惠文帝这个圣旨宣得极好。 楚依珞没错过那抹促狭,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她虽不懂朝政之事,但公主刚刚才对她表现出喜欢自家哥哥的模样,再不懂也很快就联想到,圣上这是将驸马的主意打到了她哥哥楚轩身上了。 楚依珞是无心一乜,在江祈眼中却是媚眼如丝。 他呼吸紧跟着一窒,低头迷恋地亲吻了下她的唇。 「开心也不开心。」楚依珞被亲了一口后就连忙推开他。 按她夫君的聪明才智肯定也瞧出了陛下的心思,但他眼神与语气却都隐隐带着愉悦之意,这分明就是想看她哥哥的好戏。 思及至此,楚依珞忍不住恼怒的咬了他一口。 然而这一口对江祈而言却不像咬,反倒像小猫撒娇,不痛,更似在给他搔痒。 「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些开心的事?嗯?」 他笑着低声耳语,将她的长发撩到身侧,露出皙白优美的脖颈。 江祈呼吸沉微,近乎贪婪地垂首亲吻着她,自眉心,到脸颊,再到耳根,热气一下一下,喷薄于耳。 楚依珞羞涩垂眸,再度被他拽回怀中。 她就知道,说好的什么也不会做,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 隔日,楚轩便悠然转醒,就连一直看顾他的太医都啧啧称奇,甚至十分好奇昨日江祈与楚奕扬究竟对楚轩做了什么,否则怎么有办法短短一天,便从阎王手中将人抢了回来。 可惜太医好奇虽好奇,却愣是没胆子真跑去问他们。 楚轩一醒,即刻有人通知了江祈与楚依珞,然而两人赶到时却刚好撞见了同样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乐平公主。 乐平公主看到楚依珞,忆起昨日之事僵了下,随后便又像无事人般趾高气扬的走了进去。 刚醒来没多久的楚轩一见公主来了,怔愣片刻,爬坐起身要下榻行礼,就马上被乐平制止。 「给本宫躺好。」乐平公主故作恶声道,却在与楚轩视线相交时,脸立时涨得通红。 楚轩目光狐疑,他觉得乐平公主看起来似乎脸红了,但那个目中无人的公主又怎么可能脸红呢?想来是自己才刚醒来,神智还不是很清醒。 他摇头叹了口气,再度躺回床榻上。 江祈与楚依珞朝公主行礼后,楚依珞便也顾不得乐平公主还站在榻旁,就先上前仔细观察起楚轩。 她见哥哥气色的确比昨日时好上许多,心中不安霎时减轻不少。 楚轩见妹妹蹙着眉,反倒温言劝慰起她:「那什么表情?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见哥哥醒来不开心?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替哥哥高兴才对。」 「开心。」楚依珞低下头,羞赧一笑。 「方才醒来时听明叶说是妹婿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哥哥还没好好谢谢他,妹婿呢?」 因为躺着再加上乐平公主还站在床榻旁的关系,楚轩并没有看到陪着楚依珞进来的江祈。 第65章 楚依珞闻言笑了下,转头朝夫婿招了下手。 楚轩音量不大甚至还有些有气无力,但这营账并不大加上江祈耳力本就极好,还是将楚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内兄。」江祈走到榻前。 床榻前的空间并不大,一旁的乐平公主不悦的噘了下嘴,又扫了眼楚轩才的退到一旁。 楚轩笑着跟江祈道谢几句,江祈淡淡道:「内兄是依依的兄长,自然也算是我的兄长,这是我该做的,不必言谢。」 楚依珞目光带笑的望向江祈,江祈亦含笑的回看了她一眼。 两人虽仅是一个眼神交流,却尽显温柔缱绻,周身的甜蜜氛围令人不自觉的脸红心跳,却又悠然神往。 楚轩看着妹妹与江祈琴瑟和鸣的模样,欣慰一笑,不禁也羡慕起他这妹婿,长久被压在心底的那抹娇容同时浮上心头。 他暗暗推算了下,如今她也到了及笄之年,自己也是时候该跟爷爷提一下了。 俞文渊纳采前痛失妹妹的惨痛教训犹在眼前,他怕自己若再矜持下去,要是真跟俞状元一样娶不到自己的心仪女子,那当真后悔莫及。 楚依珞没错过楚轩微微勾起的嘴角,见他眼神陡然放柔,不禁笑道:「哥哥想到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 楚轩欲要开口,便听一旁的乐平公主得意道:「父皇为他封官加爵了,他当然开心。」 楚轩愣了下,他还未听人提起这事。 「陛下昨日下旨将内兄一举提拔成了内阁大学士,是我为你接的旨。」江祈意味深长道,「恭喜内兄,内兄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名满天下。」 江祈知道惠文帝其实心中还是属意楚轩当驸马的,所以才会帮他提了官位,然而内阁大学士虽然不错,但还不是最好,想必之后还会再提拔一番。 楚轩一听自己不能继续待在工部,顿时脑袋一懵,愣怔许久。 他一心只对研制器物、改造兵器有兴趣,根本不想当什么内阁大学士,但现在圣旨都下了,江祈也替他接了,他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众人又在大武山待了数日,惠文帝询问太医,询问楚轩的身体能否承受舟车劳顿,太医再三保证楚轩身子已好了大半,又亲自探望了楚轩一番,确定他真的无碍后,才终于下令回城。 对于皇上如此大动作的关心,楚轩受宠若惊,楚依珞则越发忧心。 她思来想去,惠文帝会如此看重哥哥就只有一个原因,惠文帝肯定是想让哥哥尚公主。 在要回京前,楚依珞终于跟江祈说了她不想哥哥尚公主一事。 江祈笑了下,揉着她的头道:「夫人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忧思过虑?内兄极其聪明,想必他不会任凭皇上摆布的。」 因为这件事的关系,楚依珞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她的身子本就虚冷,加上之前长期忧思,江祈就怕她过度担心楚轩的身体状况,也怕她为尚公主一事忧思过重,在回京前做队伍安排时,特地将楚轩与楚依珞排在同一辆马车上。 江祈想,有楚轩陪着楚依珞说话,她必不会过度忧思。 荷香及明叶则一块跟在马车旁,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而为免楚轩在路途中突然不适,楚奕扬同时也按着江祈吩咐,骑着骏马跟在马车旁。 他冷漠的扫了一旁说说笑笑的两人一眼,心中蓦地掠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马车内的楚依珞掀开帘子,看了眼与明叶聊天聊得眉飞色舞的荷香,不禁微微一笑。 虽然荷香是她重生后才跟着自己的,但楚依珞却能感受到她是真待自己好,并且尽心尽力的服伺她,更是从来不敢对江祈有分半遐想。 她本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从前也待奴仆极好,才会有那么多人想到她院内服侍她。 她寻思着再过两年,便替荷香物寻个好夫家,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而不是让她一辈子服侍自己。 楚轩随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明叶及荷香,笑了下道:「怎么?想撮合他俩吗?」 楚依珞放下车帘,矜持一笑:「哥哥觉得明叶为人如何?」 婚姻乃女子终身大事,她虽觉得明叶看起来不错,却也不愿乱点鸳鸯谱,随意撮合,也要荷香对他有意才行,而且她也觉得让荷香嫁给明叶似乎有点太委屈她。 楚轩摸了摸下巴,垂眸思索片刻,道:「脚踏实地,勤恳善良,阳光朝气又乐观,明叶从小就是我的贴身小厮,他的为人哥哥还是可以保证的,的确是个人品端方的好儿郎,但是不是好夫婿哥哥就不知道了。」 楚依珞闻言淡淡笑了下,夫妻之间的事的确谁也说不准。 想到这,她便又想起那日公主为了哥哥羞涩不已的脸红模样,目光不禁一暗。 「怎么了?」楚轩很快就注意到妹妹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 回京路上的队伍依旧庞大浩荡,连绵数里,江祈策马跟在帝王龙撵旁,心中思索那日遇刺一事。 想让自己死的人很多,但能将手探进围场,逃过禁军守卫的却为数不多。 自从他坐上指挥使之位,开始在朝野上展露头角,成为令人眼红羡慕的权臣,再变成人人咒骂的朝廷鹰爪后,他便是在刀尖上度日,被人暗杀更是家常便饭。 第66章 但这次江祈明显察觉到,那日死士刺客们的首要目标并非是他,而是楚依珞。 刺客与他对招时,几乎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他身后的楚依珞,并想方设法的想突破他的保护将人掳走。 后来楚依珞自己跑掉,去追她的则是里头身手较差的,而留下来绊住他的武功都十分高强,出手也极其狠戾。 加上这次遇刺波及到公主,惠文帝龙颜大怒,当天便下令撤查,然而调查一事却不尽人意,以往总能迅速摸清脉络揪出犯人的刑部与大理寺却皆双双碰壁。 可见幕后之人极其小心谨慎且心思细腻,没留下半点猫腻把柄,并且背后权力不容小觑。 江祈闭了闭眼,不太确定幕后指使者是否是自己心中猜想之人。 若是那位,他并不比惠文帝好对付。 思绪来到这,江祈心中又涌起一股想将楚依珞牢牢关在府里,不让他人瞧见半分的冲动。 夫人生得太标致,教人一看就为之倾倒,简直让他操碎了心。 江祈冷峻的凤眸倏地一软,甚至带上了点笑意,思绪又飘到了被安排在队伍中央的楚依珞身上。 庞大车队井然有序的前进着,马车摇摇晃晃,马车里的楚依珞眼睫半垂。 「怎么了?」楚轩注意到妹妹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困惑道。 楚依珞撩起眼皮看了楚轩一眼。 哥哥气宇轩昂,俊朗非凡,为人温和,待她更是疼爱有加,哥哥的婚姻大事她本不该插手,但她实在不愿哥哥尚公主,成了乐平的驸马。 楚依珞手指捏紧手绢,微微一笑道:「妹妹想问那日遇刺时,哥哥究竟和乐平公主遇到了什么事,为何哥哥会甩公主耳光。」 楚轩愣了下,没想到自己甩乐平耳光的事妹妹这么快就知晓。 但随即转念一想,乐平公主的确也不是那种被甩巴掌还能忍气吞声之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甚至觉得他没被皇上贬职反而还升官,简直匪夷所思极了。 「当时是我冲动了。」楚轩抬手笑笑的刮了刮鼻尖,难得的露出羞赧之色。 「依依也知晓我并不会武功,当时身边侍卫都与刺客缠斗,就剩我能保护公主,我让公主快跑,便带着一把剑和一条命冲上去与刺客拼死一搏,哥哥命大,就只有腰腹被刺一刀,当下我忍着痛回头却见公主仍呆傻的愣在原地,简直……」 楚轩吸深了口气,一想到当时情景依旧脑袋发麻。 他揉揉眉心继续道:「当下我当场吓得一片空白,眼看刺客要对公主下杀手,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替她挡下了那一剑,所幸之后俞文渊及时赶到,同一时间将刺客斩杀。」 「我问她为何不跑,她说了许多理由及借口,还说她跑了我要怎么办,我一时没忍住就……甩了她一巴掌,还将她狠训一顿。」 楚依珞听完后心情更加沉重了,她可以理解哥哥为何生气,公主一旦出事,那么定国公府及安康侯府必遭连坐之罪,定是会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她没想到平时飞扬跋扈的乐平公主,被哥哥训斥后居然没有恨上哥哥,反而恋慕上了他,这简直……那个任性娇纵的乐平公主思维果然不同常人。 「那哥哥觉得公主如何?」楚依珞试探道。 「什么公主如何?」楚轩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声音逐而转小,「公主天潢贵胄,生而尊贵,又是前元后的女儿,陛下对她疼爱有加,可说是受尽千娇万宠养大的,娇纵任性难免,你莫放心上。」 他以为妹妹还在介怀之前和离一事,语调不禁放软,本意是想劝妹妹不要太在意。 然而这些话听在楚依珞耳中,反而像他在替乐平公主说好话一样,她不禁心头一跳,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楚轩见她神色古怪,忍不住打趣道:「要是妹妹真这么担心公主还对妹婿有意的话,为了你,哥哥也是不是不能免为其难去当驸马的。」 听见哥哥的话,楚依珞猛的一惊,立刻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行,我才不要她当我嫂嫂。」 楚轩见向来稳重的妹妹,漂亮小脸居然带上惊恐之色,蓦地一愣,笑道:「哥哥跟你说笑的,你当哥哥真想尚公主的吗?」 他眉眼温润,嘴角含笑,静静的看着楚依珞好一会儿,忍不住调侃起她,好笑道:「以前哥哥同你开玩笑时,从没见过你如此惊慌,果真是才出嫁没几个月就将哥哥给忘得一乾二净了吗?居然连玩笑话都分不清了。」 楚轩取笑完后见她仍惶惶不安,才敛起笑容正色道:「哥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虽救公主有功,但我同时也打了公主,按理说皇上没降罪于我已是大恩,然而我却反倒封官加爵,哥哥不傻,也知道这是皇上看中我了。」 「那么哥哥就不担心真成了驸马吗?」 楚轩见她还是忧心忡忡,只好无奈的轻声道:「哥哥本是想跟爷爷提完再告诉你这件事的,但看你这么担心,我只好先告诉你了。」 楚依珞一愣:「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玥儿?」楚轩道,说到最后二字时,眸子掠过一抹温柔。 楚依珞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毕竟重活一世,有些人和事一时半会儿也是很难忆起。 楚轩见妹妹想半天还想不起来,也不再故作神秘,直接笑道:「陆晋鹏陆大统领的小女儿,陆玥,她小你一岁,小时候很常来侯府玩,妹妹不记得了吗?」 第67章 陆晋鹏是楚侯爷的得意门生,在他们小时候他很常带着小女儿上侯府与爷爷长谈,而每次他们在书房议事聊天时,他们便会与陆玥一块在后院玩耍。 尤其她和陆玥年纪相近的关系,两人感情很好,小时候她还哭闹过她不想陆玥回家,要哥哥娶陆玥当她嫂嫂,这样她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记得是记得,可为什么……」 楚依珞迷迷糊糊的看了会儿楚轩,随后恍然大悟,狡黠一笑:「莫不是哥哥要应了我小时候说过的话,要让玥儿当我嫂嫂了?」 楚轩轻笑了下,俊朗面容微红,温声道:「是。」 「真的?」楚依珞美目微微瞪大,语气竟有些激动,「哥哥是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楚轩笑而不语。 什么时候对昔日玩在一块的小陆玥动心的? 什么时候脑中便会时不时浮起她的身影? 什么时候在心中认定只有她一人? 什么时候开始默默等她长大,下定决心待她及笄之年便上将军府提亲? 楚轩记不太得了,兴许是小时候妹妹总是吵着要自己娶她当嫂嫂时。 又或是逢年过节陆将军带着她来侯府拜访,她总娇娇糯糯的喊他轩哥哥时。 也可能是去年她已生得亭亭玉立,神色略带娇羞的对他嫣然一笑时…… 总之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他便早已无法自拔。 楚依珞见哥哥神色极为温柔,唇边更噙着一抹甜蜜至极的笑容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陆玥可知哥哥心意?」 楚轩得意的挑眉一笑,拿起系在腰间的荷包给她看。 躺在他掌心上的荷包小小的,是很常见的鸡心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对鸳鸯,虽然绣得有些歪歪扭扭,跟楚依珞的女红简直无法攀比,却看得出绣荷包之人是全心全意地想绣好这对鸳鸯。 楚依珞脸上笑意渐浓,她很快便想起之前哥哥突然要她帮他做一个绣花烟荷包的事。 「之前哥哥要我做的绣花烟荷包,你扔给陆玥了?她接住了?」 楚轩将荷包系回腰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颔首道:「是,她接住了,还将这绣着鸳鸯的荷包扔给了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楚依珞记得每年陆玥来侯府时,分明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哥哥和她是什么时候心意相通,她竟浑然不知。 「去年中秋,我到将军府邀她一同去赏花灯……」楚轩忆起那日之事,眼底流露出淡淡幸福与甜蜜。 楚依珞从未见过哥哥这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何前世哥哥意外坠崖后,陆玥随着陆统领来侯府祭吊时会哭得晕死过去。 当初她以为是他们三人小时候玩在一块,感情太好所至。 没想到原来是她与哥哥俩人早已在中秋定情,哥哥却少微星陨,徒留她一人,过度伤心才会整个人哭到晕厥。 哥哥要娶陆玥,楚依珞自然乐见其成。 前一世哥哥先离陆玥而去,这一世她希望哥哥与陆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其实哥哥要娶谁当嫂嫂,她原本也是不在意的,哥哥喜欢就好,若不是之前乐平公主实在太过份,她也不会如此排斥她。 两人马车在进入京城后,便直接往安康侯府驶去。 离京数日,楚依珞心里还牵挂着爷爷,前世爷爷一病不起之事仍埋藏于心,她一定得查清楚究竟是谁想害爷爷。 万不可让爷爷重蹈覆辙前世悲剧。 下马车时,楚轩因腰腹及肩上的伤口还末完全愈合,动作比平常迟缓不少。 明叶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下来,一旁的荷香则眼巴巴地等着乃在马车里的楚依珞。 原本将人安全护送到安康侯府就该离去的楚奕扬,此时却没有离去,反而跃下马背走到了荷香面前。 荷香瞬间被他高大英挺的身影笼罩住,她困惑抬头,眨了眨眼,笑道:「军医大人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楚奕扬不苟言笑的瘫着一张俊脸,沉默的看着她几秒后,拽下原本系在腰间的和田白玉玉佩,不发一语的塞进她手里。 荷香懵懵的接下玉佩,蹙紧眉心嘟囔道:「这什么?哎,你给我玉佩做什么?我不能拿,这太──」 「往后指挥使夫人若急需看病,或有急事需求助,你带这玉佩到神武卫,出示给门口守卫看,他便会引你着你来找我。」楚奕扬冷漠的打断她的话,「我或指挥使若都不在,他们也会想办法通知我俩。」 荷香一听原来他是担心夫人才给他这玉佩,了然的笑了下,道:「我知道了。」 「收好,莫摔碎。」楚奕扬道。 荷香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掏出自己绣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将玉佩装了进去。 她摇了摇荷包道:「收好了,我不会弄碎它的。」 说完她笑盈盈的将荷包塞回怀中。 楚奕扬点了点头,又不发一语的跃上马背,策马长扬而去。 楚轩早就被明叶给扶进侯府里,而掀开车帘独自下车的楚依珞更是将方才之事全看在眼里。 第68章 她记得江祈早早就给过她神武卫的通行令牌,根本不需再拿什么玉佩才能进神武卫营区找人…… 楚依珞心下一动,难不成那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 「荷香。」 「是,夫人怎么了?」荷香这时才发现楚依珞已独自下了马车,连忙走过去扶住她。 楚依珞一笑:「我能瞧瞧方才楚大人给你的玉佩吗?」 荷香自然不会拒绝楚依珞的要求,于是她又将荷包掏了出来,拿出玉佩。 楚依珞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后红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收好,切莫弄坏。」她将玉佩递还给荷香。 「荷香定会将它当宝贝般收好的,这玉看起来价值连城,要是弄坏了奴婢也赔不起。」荷香点头道,而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它装回荷包,塞回怀里。 侯府内,明叶正小心搀扶楚轩,才刚踏进前厅,便听见楚夫人的声音:「这茶水忒烫,你怎么泡的?以前在牙婆那就光学着怎么弹琴,没学如何泡茶吗?万一待会儿烫到大少爷你担当得起吗?」 厅堂内楚易天并不在,楚侯爷沉默的抿着茶水,眉头微微蹙起。 自从静娆成了楚夫人的随身丫头后,楚夫人便天天挑她错处,而且都是在楚易天不在时才会这般。 楚易天若在,她又是那温婉可人的楚夫人。 楚侯爷虽然早就知徐氏两面三刀,却不知她现在居然连在他面前都懒得装,只在儿子面前装模做样。 「爷爷。」楚轩走到安康侯面前就要行礼。 楚侯爷连忙抬手制止:「不必多礼,明叶,还不快扶大少爷入座。」 楚夫人一见楚轩回来,整个人眼睛都亮了,也没心思再找静娆麻烦。 虽然当初楚轩被提拔成内阁大学士的圣旨宣到侯府时,她可说气得咬牙切齿、眼红不已,但既然楚轩升官了,那岂不表示他能想办法将自己儿子给从大理寺监牢里掏出来了? 楚轩入座后,后头的楚依珞也跟着走了进来。 楚侯爷待她行礼完入座后,先是关心了下楚轩的身体状况,确认他无碍后,才沉声道:「在你们回府前日,爷爷便接到皇上的圣旨,知道你为了保护公主险些丧命,想是为此皇上才会突然提拔了你。」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虽然轩儿你醉心研制改造器物,无心插手朝政,但也不能辜负皇上一番苦心。」 楚轩无奈的笑了下,应下了楚侯爷的话。 楚依珞低头抿茶,不着痕迹的观察楚侯爷的气色。 爷爷双颊虽不红润,但说话声依旧中气十足,想来爷爷的药的确都是经由哥哥安排的人煎煮的,所以身子渐好,不似前世。 楚夫人见众人聊到一段落,立刻开口道:「轩儿既然升官了,那应该能将你弟弟睿儿给弄出来了吧……睿儿都被关进去好几个月了,哎,一想到睿儿,我简直夜夜无法安寝。」 楚轩尝了口茶,冷笑道:「楚睿那么大的人了,自己做的事得自己承担,若是他不以父亲的名义在外收贿,又何以至此?哪怕我官位再高,我也不可能答应你将他弄出来,夫人莫再提这件事。」 楚夫人听到楚轩的话后心中焦急万分,立刻急扯白脸地说:「睿儿虽然做错事,但他好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狠心?」 楚依珞见楚夫人居然反倒指责起哥哥,心里不由得来了气,徐徐开口:「狠心?先不说楚睿的事,依珞只想问夫人,哥哥回来后夫人可曾担心过他的身体如何?你连做做样子的关心话都懒得说,却反倒先指责起我哥哥狠心了。」 楚夫人想方设法的想将楚睿弄出来,但人是被神武卫给捉进去的,弄不弄得出来还不一定,就怕万一弄不出还得将自己给赔进去,可说没人愿意蹚这浑水。 她也是因为楚睿实在被关太久了,一得知楚轩升官她就再也按耐不住,只想快点把儿子从那吃人的地方给掏出来,说话亦不自觉得地尖鋭刻薄了起来。 楚夫人自知理亏,讪讪一笑,捏起手绢故作掩饰的擦拭额间汗水,柔声道:「瞧我这纪性,我竟忘了轩儿身受重伤……」 接着转头对静娆冷笑,低声道:「大少爷带着伤回来,怎么还没人去请林大夫过来给他看一看?都干什么吃的了?」 静娆低眉顺眼的欠身道:「奴婢这就去请林大夫。」 就在静娆要离开厅堂之际,楚易天正好从外边回来。 二人在门口碰个正着。 静娆虽低着头跟楚易天欠身行礼,但楚易天还是看到她眼眶泛红得厉害,不禁多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怎么哭了?」 静娆闻言立刻将头垂得更低,轻声细语道:「静娆没有哭,是老爷看错了。」 她一口吴侬软语,听起来本就甜软娇糯,带上了鼻音及委屈后,更是让人心口忍不住丝丝抽疼。 楚夫人一看到静娆跟楚易天两人在大厅门口纠缠不清的模样,她立刻想到以前家里那些瘦马的下作手段,静娆这般可怜楚楚的委屈扮相,楚夫人哪还能看不出来她想做什么,登时就炸了。 她快步走到两人身旁,猛的拉开静娆,斥道:「狐媚胚子,居然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勾搭老爷?来人,将她给我──」 第69章 兴许是楚夫人过于激动,力道过猛,静娆竟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一旁的梁柱。 楚夫人登时傻了,连话也忘了说。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想自己力气有这么大吗? 楚易天蹙眉道:「你胡闹什么?什么勾搭,我不过就问一句他怎么了,我们俩都站在,众目癸癸之下是能做什么?」 一旁的楚侯爷则已令人将静娆搀扶起来,沉声道:「徐氏,你好歹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跟一个奴婢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她若真做错了什么罚她便是,你亲自动手推人成何体统。」 楚夫人回过神来后立刻红着眼摇头道:「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推她,是她自己飞出去的……」 楚轩冷笑:「夫人好会说,静娆一个弱女子竟有办法自己独自飞那么远,背上还像是长了眼般自己飞去撞柱子。」 楚易天自从昨日接到圣旨,知道儿子升官,想到儿子将来必定风光无限,可说心底美得不得了。 在得知楚轩回后来,他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侯府,打算好好称赞儿子一番,谁知才刚踏进厅堂就发生了这等事,面上的笑容及心中喜悦登时被冲散不少。 其实楚易天也不是不知道徐氏的真面目,可他就是喜欢她那含羞带怯,哭得梨花带雨跟他软软撒娇的模样。 可因为楚夫人见没人关心她儿子入狱,想到儿子还在牢里受苦,甚至可能还要再坐好几年的牢或被发配边疆,可说心急如焚,日子越久便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在楚易天面前也很少再柔若无骨的缠着他撒娇,对楚夫人的耐心也跟着减少许多。 楚夫人见楚易天面露不耐,立刻旁若无人般贴到他身畔,娇软颤声道:「老爷,你信我,我真没有推她……」 楚易天冷漠的垂眼看了徐氏片刻,眉眼逐渐柔软,到底还是被她给缠得心软了。 楚侯爷则开始后悔让徐氏出后院了,他原本想着楚轩今日回府要张罗的事不少,才放徐氏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闹了这么一出。 「你们俩个在孩子面前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给老子滚回房里去!」他猛的拍桌起身,破口大骂。 楚易天尴尬的看着父亲,连忙拉着还黏着自己呜呜咽咽的楚夫人离开厅堂。 楚侯爷气得满脸涨红,胸膛不停上下起伏。 楚依珞连忙道:「爷爷莫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楚侯爷点了点头,朝楚轩说道:「你也看到你继母的样,她没这本事做侯府主母,再过几个月你便要行弱冠之礼,何时要谈亲娶妻?」 「爷爷最近差人探听过,镇国大将军家的嫡长女跟户部侍郎的小女儿都到了及笄之年可谈论婚嫁,当然轩儿若是都不喜欢的话,爷爷还是能再让人多打听打听,这些事本该你娘或继母来操心的,不过……」 他一想到徐氏不成调的模样,又沉重的叹息一声:「轩儿尽快讨个妻子,爷爷就盼着这府侯上上下下的事能有人好好打点好,后院也不再鸡飞狗跳。」 自从将楚夫人禁足后院后,侯府上下之事就是楚侯爷一个人张罗,才短短几日便觉心力交瘁。 楚轩听见爷爷竟为自己婚事如此操心,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孙儿已有意中人,爷爷莫担心,而且这个孙媳妇儿爷爷肯定满意。」 楚侯爷愣了下,他没想到素来醉心研制器具的孙子居然早有对象,问:「是哪家的闺女,爷爷可认识?」 楚轩道:「是陆晋鹏大统领的小女儿,陆玥。」 楚侯爷也算是看着陆玥长大的,陆晋鹏又是他最喜爱的得意门生,孙子若娶了他女儿这无疑是喜上加喜。 他笑着连道了三声好,朗声笑道:「待你伤势好些,爷爷便带着你和媒人上将军府提亲,早日订下婚期。」 就在三人言笑晏晏时,忽然有奴仆进来禀报说乐平公主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来了。 楚侯爷命人赶紧把张公公给迎进来。 楚依珞心中隐隐不安,他们才刚回侯府,乐平公主居然马上就派人过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张公公被奴仆领进正厅,笑眯眯的朝众人躬身道:「奴才给老侯爷及小侯爷、指挥使夫人请安。」 他说完便伸出手,跟在身后的小太监便立刻将准备好的帖子递了上来。 张公公递上请帖笑道:「乐平公主生辰就在下个月初三,这是公主生辰宴的请帖,公主特地派奴才来邀请老侯爷、小侯爷及指挥使夫人参加公主的生辰宴。」 楚侯爷让人接过帖子,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接着又让管事拿出重量不轻的碎银荷包交给张公公。 张公公见到那装得鼓鼓的大荷包,立刻眉开眼笑的收下,再次躬身笑道:「哎,这么怎么好意思,奴才多谢老侯爷赏赐……」 「送请帖这样的小事竟劳驾公公亲自出马,可是公主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公公转达?」楚轩道。 张公公将荷包将进怀中,哎了一声笑笑道:「公主并没让奴才转述什么事,只是奴才记得公主曾说过,她非常欣赏小侯爷的手艺,要是到时候能收到小侯爷亲手设计的首饰,那她就真别无所求了。」 别无所求? 楚依珞无奈一笑,心想要是公主真那么容易满足便好。 第70章 楚轩意有所指的颔首淡笑道:「多谢公公,就真希望公主收到后真别无所求。」 张公公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径笑眯眯的躬着身向他们行礼道别,之后便带着赏赐、领着小太监开开心心地离开安康侯府。 楚侯爷敏锐的察觉出张公公的话意有所指,立刻皱眉问楚轩:「你跟乐平公主是怎么回事?她竟要你亲手设计的首饰。」 楚轩无奈摇头,装傻道:「孙儿也不晓得。」 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皇上这次刻意提拔他是因为乐平公主的关系,就怕他家那个继母知道这事后又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到时他若因此而娶不了陆玥,他可能真会忍不住亲手要了她的命。 楚依珞玲珑心思,自然也懂哥哥为何装傻,是以楚侯爷问到她时,她也一脸茫然的摇头装傻。 兄妹两可说配合得完美无缺,默契十足。 楚依珞没急着回府,反而又在安康侯府里待了一下午,不仅亲自替楚侯爷煎药,还跟他说起春猎时的趣事,仿佛又回到了她还未出嫁的那些日子。 黄昏落日之时,江祈便亲自上门迎接他迟迟未归的夫人。 他一路护送皇帝的龙撵直到皇城中,入宫后又处理了一些事才急忙赶回府里,却不料管事初一居然告诉他,夫人还没回来。 江祈本想在府中等她回来,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任磊都找上门来了谈事情,楚依珞却还在安康侯府。 他与任磊谈完事,一个时辰又过去了,他家夫人仍旧未归,江祈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亲自上门将楚依珞带回,免得她真在安康侯府小住几日。 江祈此时身上还穿着飞鱼服,就在他要踏出江府时却又蓦然停下脚步,转身走了进去。 跟在身后原本要送江祈出府的管事江初一愣了下,不明白大人怎么突然又往回走了。 大人这是不打算去接夫人了吗? …… 安康侯府内,刚和楚侯爷说完体己话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楚依珞,在听见奴仆进来禀报说姑爷来了时,蓦然掩嘴低笑,心中更是熨帖不已。 她不过在侯府多待了半日,她夫君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找人,这若传出去,堂堂指挥使的颜面恐怕要挂不住了。 谁能想得到,在外面冷冰冰的指挥使,在他夫人面前可黏人得很。 楚轩一听妹婿来了心中亦微微诧异,妹妹这才回侯府半天不到,夫君居然就亲自找上门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未免忒好,不禁感叹妹妹大婚后的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蜜里调油,令人羡艳。 楚依珞马上跟着哥哥一块到了前厅,江祈早已在厅堂候着他们,站姿挺拔如松。 刚才要来安康侯府前,江祈特地回头换下深蓝飞鱼服,此时他一身月白宽袖锦袍,头戴束髻冠,腰间系着铁红和砖灰两色相拼宽腰带,左右各一佩玉。 浑身上下透着清贵优雅的气息,不苟言笑的冷峻眉眼则在见到楚依珞时骤然柔软。 楚依珞看着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的夫君,心头也陡然一软。 江祈的这类的装扮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但这一世的江祈却鲜少如此穿着。 自从上次坠崖,无意发现江祈也是重活一世后,她便曾好奇的探问过为何他很少有这类的穿着。 江祈当时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如此装扮,佩玉必双,行走时需不疾不徐、从容适度,珩铛佩环方能悦耳,可我动不动就得亮兵器与人缠斗,实在太糟踏那身装扮,怎么?夫人喜欢这种装扮吗?」 楚依珞听见时心中又酸又涩,他说得如此详细,可见前世的确很喜欢这种穿着打扮。 「我不过随口一提。」 当时她是这么回他的。 没想到江祈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来接她前还刻意换上了一整套装扮。 楚依珞霎时暖到心底还带着丝丝甜味,要不是哥哥就在旁边,厅堂内也有许多奴仆,她几乎就想冲上去紧紧抱住江祈,问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千般疼万般宠,随口一问便放心头。 「我正备差人将妹妹送回江府,没想到妹婿就来了。」楚轩轻笑,话中尽是调侃意味。 江祈面不改色道:「回府时顺路便过来接依依。」 从皇宫到安康侯府与到江府完全是反方向,哪里来的顺路? 一旁的荷香听到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立刻低下头掩嘴偷笑。 楚依珞则毫不掩饰的轻笑出声,笑容甜美极了,简直甜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楚轩一脸赞同,点头道:「那是,心尖尖儿上的人在这,哪怕得翻山越岭那路都是顺的。」 楚依珞听出哥哥话中再明显不过的取笑,霎时羞红了脸,云娇雨怯的低下头去。 江祈薄唇挑起一抹淡笑:「内兄说的是,媳妇儿在哪,路就在哪,千山万水亦是顺。」 此话一出,楚轩脸上笑意更浓了些,楚依珞则已经羞臊得不敢抬头看哥哥的表情。 她的夫君平时私下对她耍流氓便罢,现在居然明目张胆的跟哥哥对话都如此大胆,这人的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也不怕人笑话。 楚轩送走两人后满意的点点头。 经过他数月观察,又得知妹妹被刺客掳走意外坠崖后,江祈竟二话不说就跟着纵身跳下去,若不是真心实地的疼爱着她,又岂能如此奋不顾身连命都不要。 第71章 楚轩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更加坚定要早日上将军府提亲的想法。 他也不想孤家寡人,想快点和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也过上蜜里调油的生活。 马车上,楚依珞不发一语的看着江祈,将他浑身上下瞧了一遍,心底翻涌情绪万千。 她虽然没有方才那种强烈的想紧紧抱住他亲吻的念头了,心中那股感动及满足的情绪却依然澎湃。 江祈见她美目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禁失笑道:「难不成夫人很喜欢为夫今天这身装扮?否则怎么一上马车就一直盯着我瞧。」 楚依珞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问的事也很多,可这一刻却全都堵在喉中出不来。 江祈见她情绪有异,马上敛起笑容,皱着眉将人拉到怀中,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见她眼尾渐次染上绯红,心中虽又心疼又着急,嗓音却冷淡强硬起来:「依依,说话。」 揽着她的手臂亦越发强悍,锢得更紧,将人牢牢困住。 他的夫人心里藏了很多事,却从不告诉他,他可以无限温柔的惯着她、宠着她,却不愿她事事压在心底最后将她自己给压垮。 所以他的态度不得不强硬一些,他宁愿她哭着说出来,也不愿她藏着拽着装无事。 江祈揽住她的力道极大,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他血骨里般。 楚依珞被锢得生痛,忍不住低喊一声:「疼。」 恁是谁听了都会心软不舍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隐忍的委屈。 江祈闻言松了些力道。 楚依珞主动伸手环抱住他,在他怀中柔若无骨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嗓音柔柔:「很好看。」 江祈抿唇不语。 她挑起他腰带上的一组佩玉,垂眸道:「如此装扮,很适合你。」 「那方才为何一直不说话?」 楚依珞故作羞涩的将头埋进他怀中,闷声道:「夫君太俊俏,一时神魂颠倒迷了心。」 江祈听到后反而更加沉默了,没有丝毫愉悦开心,许久之后俊美刚毅的脸上更是染上一层晦涩。 他知道她又在骗他,他不明白为何她总是不说实话。 就在江祈思绪逐渐阴暗时,却又听楚依珞羞涩道:「夫君,我很喜欢你这模样,甚是好看。」 她嗓音软软的,充满了喜欢和迷恋。 楚依珞是真的很喜欢江祈这模样,他本该就是温文尔雅不沾凡尘的翩翩公子。 马车摇摇晃晃,江祈沉默不语,楚依珞也不在意,她靠在他身上淡笑道:「哪天你不当指挥使了,你就天天这么穿好不好?」 楚依珞知道自己有些天真了,江祈若哪天真不做指挥使,等着他们的还不知会是什么,指不定他们还得亡命天涯。 但她真的很想他能活的轻松些,不要再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 江祈也想到了这点,收拢双手将她紧紧环抱,淡淡道:「好。」 楚依珞抬头凑上去亲了他薄唇一口。 「那你别不开心了,嗯?」 她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撒娇般‘嗯’了一声,笑意如春,仿佛梅花朵朵开了。 楚依珞心思细腻,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又怎会察觉不出自己两次三番的避开话题都让他心情低落。 江祈看着她好一会儿,终究无奈一笑,语气间充满宠溺的味道:「好,全听依依的。」 他的确不开心,也不想骗她。 但无妨,他还有耐心,还能再等。 要是等不到,他总有办法让他的夫人如实相告…… 在崖底时楚依珞曾答应江祈,要将自己的小像绣在荷包上,如此他便能将她系在腰间,时时刻刻带着她一起走。 然而回京后她想了下,觉得江祈堂堂指挥使带着绣着她小像的荷包多不象话,实在有损威严。 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绣对鸳鸯给他便好,却没想到江祈听见她不绣小像后就不乐意了。 但他的不乐意不是凶她,也不是不理她,而是不乐意的让她夜夜不能安寝。 每日醒来皆是斑斑驳驳红痕,有些地方还被掐得青紫,羞得她都不敢唤荷香帮她更衣。 两人亲昵江祈向来都是克制的,从来不曾这般发狠过。 这一天江祈要了水来后,照惯例将负责伺候的丫头打发出去,自己带楚依珞去清洗。 楚依珞被折腾得连手指都抬不起,只能用水润润的桃花眼委屈又可怜的看着他。 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殷红的嘴唇微微噘起,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令人呼吸微滞 泡进浴桶后,江祈鼻端发出短促的笑声,嗓音低哑,好笑道:「夫人莫再用这种表情看我。」 楚依珞委屈的瘪着嘴扭过头去,趴在浴桶边缘不理他。 她之前总说江祈越来越流氓,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越来越孩子气了呢? 自从楚依珞七岁懂事以后就不曾任性过,她总是恪守礼法、小心翼翼,哥哥虽然宠她疼她,她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任性。 但自她嫁给江祈,知道这人对自己的宠溺可说是毫无底线后,两辈子端庄温婉,做事一板一眼的她居然也懂任性为何物了。 第72章 有时人就是这样,当你知道有个人不管你如何挑战他的底线、如何任性,他都能无限包容你、让着你,知道他因为疼你宠你爱你,而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你后,就会忍不住想对他撒娇、想他哄哄你,学会小小任性甚至恃宠而骄。 江祈见她小脸气鼓鼓的模样,笑得无奈又宠溺,将人扳了过来拉进怀里温柔无比的吻了吻,低声哄道:「依依别生气了,近几日的确是为夫孟浪了。」 楚依珞的眼眶还红着一圈,她抬头看望向他时心忽然就软成一团。 江祈一定不知道,他在面对自己时的笑容有多温柔,素来冰冷的凤眸有多温暖,甚至是烫灼的。 「可虽如此,你还是得给我绣小像才行。」江祈轻笑出声。 落在楚依珞耳畔的笑声又低又沉,充满着缱绻的味道,她耳根倏地烫红了起来。 「我本来就没说不绣。」楚依珞软软地低哼一声,「是你太不讲理,不给我解释就连续欺负我这么多天。」 「是,是为夫不讲理还欺负了你。」他扶额低笑,笑容愉悦而甜蜜。 「那我给你欺负回来好不好,嗯?」 他的尾音哑哑沉沉,楚依珞听得脸红了。 江祈含笑的眸光渐渐变暗,索性又抱着人好生亲昵了一番。 …… 隔日,江祈一下早朝便见楚轩朝他走来。 两人虽是大舅子与妹婿的关系,但在朝堂上却甚少往来,鲜少攀谈。 楚轩原本就有意亲自设计一套首饰给陆玥,所以当他之前听见公主要求生辰礼也是首饰时并不怎么抗拒,顺手多做一套便好,只是在心思构图上肯定就没陆玥那套那么精致用心就是。 然而既然是要做给陆玥的,那便要最好。 他左思右想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拜托江祈为他引见玲珑阁主,是以才会一下朝就找上江祈。 世人皆知但凡玲珑阁出品的头面首饰,不止款示设计独树一格还华极美极,不知被多少京城贵女视为无上珍品。 他若能与玲珑阁主两人一同连手设计首饰,肯定能做出举世无双的逸品。 楚轩与江祈诉说来意后,只见江祈淡淡颔首道:「既是内兄要赠与心上人之物,自然是要送最好的,我这就带内兄去见玲珑阁主。」 楚轩闻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都说有钱也不一定能让玲珑阁接单,江祈却说见就见,一点也不似他曾说过那般‘稍有渊缘’。 两人出宫后共乘一辆马车,楚轩掀开窗帘看了眼街景,虽心中困惑这马车怎么不是往玲珑阁的方向反而往城南走,却也不曾多问。 莫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户高墙厚瓦、错落有致的华贵大宅院前缓缓停下。 两人一下马车,便有一名青衣男子迎了上来。 「江指挥使。」青衣男子垂首恭敬道,「主子还未回府,不知大人是要入府等主子或是有什么事需要小人替您转达。」 「入府等,你顺道差人去告诉他我来了。」江祈道。 青衣男子应了声是,便领着两人进入大宅。 一入大门便见曲折游廊,曲径通幽,小桥流水。 庭院亭台楼阁华美精致,花团锦簇,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江祈仿佛来过许多次般,宅院内的奴仆见了他皆行礼问好,青衣男子将两人带到正厅后便退了下去,奉茶的奴婢也在添完茶水后便退出门外。 待厅堂内只剩他两人后,楚轩终于开口:「妹婿不会是要告诉我,这里是玲珑阁阁主的宅子吧?」 江祈尝了口茶,道:「是。」 楚轩一愣,千金万两也不一定能见得一面的玲珑阁主,没想到江祈居然可以在他的宅邸来去自如。 俩人约等了近半个时辰,宅邸主人才一脸慵懒的摇着玉骨扇走了进来。 「江兄自从讨了媳妇儿后就没再来找过我了,说吧,这次来是什么事?」 来人正是楚轩也略知一二的任磊。 任磊一面走一面轻摇玉骨扇,一张俊脸风流倜傥,端得是清贵优雅,风度翩翩。 楚轩诧然:「他就是玲珑阁主?」 江祈点头:「是。」 任磊一听见玲珑阁主四个字,立刻收起扇子,将它往手心一拍,好气又好笑,恼怒道:「虽然楚轩是江兄的大舅子,但你怎能如此随便就将我的秘密身份给卖了?我要是哪天在路上被人堵了便上江府找你夫人告状。」 他是皇商之首任家最小的儿子,素来纨绔不羁,除了爱闯荡江湖外,便是整日游手好闲,就连他老子也拿他没辙,好在他家富可敌国,任老爷索性也就放养了这个儿子,反正也不是养不起。 知道他玲珑阁主身份的人并不多,就连他家人都不知,所以江祈二话不说就将他卖了的举动,还真让他现在就想上门找楚依珞告上一状。 「内兄想找你研制设计一套首饰。」江祈言简意赅。 任磊与楚轩一样,皆喜爱且醉心研制器具,并在这方面都属于天资卓绝、惊才绝艳之辈。 自然亦曾听闻过楚轩的手有多巧,点子有多精妙。 任磊个性干脆爽快,喜欢接受挑战,一听楚轩说想做一套举世无双的首饰,便来了兴致,意气相投的两人很快就相谈甚欢,聊到后来甚至觉得相见恨晚。 第73章 没多久,任磊就忍不住抱怨道:「果然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江兄,你怎么这么晚才介绍我俩认识。」 江祈冷冷一笑。 这人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祈欲离开时两人还在讨论,大有要彻夜秉烛长谈的架势。 任磊头也不抬,冷漠无情道:「江兄你回去陪你媳妇儿吧,以后楚兄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江祈则头也不回的走了,比他还冷漠。 十日后,两人果真连手制出了一套独一无二的首饰,其珍奇程度就连皇室工匠看了都会自叹不如。 再过两日,楚侯爷便带着楚轩及媒人上将军府谈说亲之事。 楚轩知道楚依珞很久没与陆玥相见,决定上门提亲前先差人来问她是否要一块同行。 楚依珞心底也是想见陆玥的,于是也跟着爷爷及哥哥一块上了将军府。 陆玥一得知楚依珞也跟着来了,立刻让人将她迎进只有女眷能进的后院。 她虽无倾城姿色,却也明眸皓齿,气质不俗。 陆玥出身名门望族,算是从小就受尽家族底蕴培养和熏陶出来的大家闺秀。 陆晋鹏年轻时带军奔驰沙场,回京后更担任禁军大统领。 将军夫人可说是独自一人将几个孩子一个一个拉拔长大,妾室及后院也都治得服服贴贴,更是独挑大梁,自己操持着诺大的将军府,府中之事一肩扛起,凌厉果决、进退得宜。 被她手把手带大的陆玥自然也懂事至极,富而不娇,贵而不矜。 「我以为你嫁人后便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玥看着许久不见的楚依珞眼眶微红。 她亦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风严谨的大家闺秀,就连楚依珞大婚都不被允许参与。 去年她跟楚轩一块去赏花灯,还是她背着她的母亲偷偷溜出门的,回来后足足被母亲罚抄写女诫十次。 楚依珞很久不曾见到陆玥,又想起前世陆玥痛失哥哥晕厥之事不禁也红了眼。 她上上下下仔细的看着陆玥。 只见陆玥依旧端庄贤淑,举止落落大方,气质雍容华贵,骨子里更透着将军嫡女的高贵优雅。 要不是楚轩是自己哥哥,两人又早已情投意合,她都觉得像陆玥这么好的女子配哥哥着实可惜了些。 一个已为人妇,一个仍是待嫁闺女,两人在陆玥的小院子里说起了姐妹间的体已话。 前厅楚侯爷则正跟陆晋鹏侃侃而调,楚轩虽是拜见未来岳父却也落落大方。 楚侯爷今天带了媒人来,来意为何再清楚不过。 陆晋鹏也知恩师的孙子楚轩是名满京城的俊朗公子,他也算是从小看着楚轩长大,人品如何都还知晓几分,更不用提楚轩最近还被圣上提拔官位可说风光无限,陆大统领自然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他。 陆晋鹏的夫人陈氏虽治宅有方,有些手段甚至堪称凌厉,但在丈夫面前她就是个温婉体贴的妻子,他同意之事若非过于荒唐她断不会出声。 两家的亲事就此谈定,纳采的日子因为有了俞文渊的前车之鉴,楚侯爷在来之前便带上了聘书及约达三十种有象征吉祥意义的见面礼,可谓浩浩荡荡。 当然同样也包括了大雁,这只大雁还是任磊带着楚轩去捉的,两人可说耗费多时才捉到一只活大雁。 楚轩亲自去捉了大雁,才知道有多难,不禁更佩服起他的妹婿江祈,居然当时有办法在如此短时间内就为了他妹妹捉到那么多只。 楚侯爷及楚轩准备的妥妥当当,两家的亲事就此谈下,因为纳采过于匆促的关系,大婚之日则不似楚依珞当时那般接连在一块,而是订在了三个月后。 安康侯与陆大统领结为亲家这件事很快就广传开来。 而之所以如此广传,则是江祈在背后推波助澜,他知道惠文帝有意让楚轩尚公主,唯有将两家亲事传得人尽皆知,才可能还有一丝机会。 这件事很快就传入皇宫之中,乐平公主听到后又难过又生气,立刻又跑到了御书房,对着惠文帝号啕大哭:「乐平喜欢楚轩,乐平要他当我驸马,父皇你现在就为下旨为我们指婚,乐平不要他娶别人!」 惠文帝得知楚轩要娶陆晋鹏的女儿,心中亦是一阵恼怒。 他原本想将楚轩的官位提拔到一定程度后再让他尚公主,没想到居然才将他升成内阁大学士,他就迫不及待的下聘谈亲了。 「父皇,为什么每次乐平喜欢的人他们都要娶别人?」乐平公主泪如泉涌,委屈巴巴的问着惠文帝。 乐平公主天潢贵胄,生来就是尊贵非凡,素来跋扈飞扬,从小受尽皇帝及太后的万千宠爱,太子哥哥、皇子弟弟们也对她疼爱有加。 然而一生顺遂无比的她却在情路屡屡碰壁,每次恋慕上的心仪男子总是转眼就要迎娶他人,向来骄傲不可一世的乐平又如何能忍。 之前江祈非楚依珞不娶那就算了,平心而论楚依珞的确比自己好看,但陆晋鹏的小女儿陆玥可说半点也比不上她,小小将军嫡女,相貌平凡无奇,根本就配不上楚轩。 「江祈那事之后父皇曾允诺过乐平,说乐平以后要是有了意中人,只要他尚未娶妻您也不会嫌弃他的身份高低,如今乐平就要楚轩当我的驸马!」乐平泣不成声。 第74章 惠文帝听乐平一抽一抽的哭着,听得心都疼了,可是楚轩到将军府提亲之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即便他是九五至尊,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帮女儿抢驸马。 乐平公主见惠文帝不说话,哭得更伤心了,眼泪扑簌簌不停滚落,看起来就像要哭晕过去般。 「乐平,感情这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强摘的果子不会甜,强求的婚姻也难圆,日后你定会再遇上待你更好的男子……」惠文帝语重心长的开导起女儿。 抢驸马这种事先帝不是没干过,但惠文帝不像他老子那般张狂,不怕遗臭万年,他还是要脸面更怕被史官一笔记下。 况且楚轩娶的还是禁军大统领陆晋鹏的小女儿,楚轩同时也是江祈的大舅子,他要是抢了这个驸马,到时这疙瘩就同时横在他各自握有军权的两个心腹心里…… 这可使不得! 惠文帝重重叹了口气,就怪他想先给楚轩铺一条路,没有早早将他指给自己女儿。 「乐平只是想要一个夫君就这么难吗?」乐平哽咽道,「要不乐平委屈一点,父皇让陆统领的女儿当侧室,乐平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胡闹!」惠文帝厉声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轩即将迎娶陆统领的女儿为正妻,你想被天下百姓耻笑你抢人夫君当驸马不成。」 乐平擦干眼泪,梗着脖子高傲的抬起下巴,倨傲一笑:「笑便笑,乐平何曾怕过!」 「你若继续执迷不悟,朕也只能再次将你禁足。」惠文帝转过身去,狠心道。 「来人,将公主带回长乐宫,即日起无诏不得离宫!」 「父皇!」乐平不敢置信的看着惠文帝,目光委屈极了。 惠文帝虽宠溺女儿但在事关军权这等大事上,却也不能再随意放任女儿为所欲为。 乐平公主被禁长乐宫,一禁便是半个月,直到生辰宴那天才又被皇帝放出来。 惠文帝见乐平不再哭闹着要楚轩当她驸马安心不少,却忘了他女儿的性子有多刚烈,一旦决定的事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 江祈因为被惠文帝指派为公主护卫的关系,不能与楚依珞同行。 楚依珞当天替他更衣时见到他腰间的荷包,不禁觉得有些羞耻,脸红道:「乐平公主生辰人宴这么多,还是别带这荷包了吧……」 江祈轻笑:「为什么不?人多才更要带。」 「这样便没人敢觊觎你的夫君,不好吗?」 「好。」楚依珞笑了下打趣道,「那我是不是也该绣一个夫君的小像带着呢?」 江祈挑了下眉,将人搂进怀里凑在她耳畔低声道:「绣小像倒是不必,就是一直想把夫人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楚依珞双手攀抱住他,眼带狡黠,也故意凑上去在他耳边娇娇道:「好啊,给夫君藏。」 江祈无奈一笑,他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想将楚依珞藏住,可他知道楚依珞不是物品,所以他不能那么做。 他低头亲了亲她,交待道:「爹跟娘今天也会去公主生辰宴,晚点他们会过来接你一块去。」 乐平公主生辰宴,可说全皇族的贵族大户都会受邀,尤其这次惠文帝更有意帮乐平挑个好驸马,发出的邀请帖又更多了,这也是江祈为什么又突然提起想将楚依珞藏起来的缘由。 他只要一想到在公主生辰宴又会遇到俞文渊便觉不快。 江祈先行离府,早早就进到皇宫内布署。 定国公夫人的马车则准时的在黄昏时分停在了江府门口。 「爹,娘。」 楚依珞上车后行礼招呼,定国公淡淡的点了下头,定国公夫人则迫不及待的将她的小手拉过去握在手中揉了揉。 「怎么又瘦了?脸色也比以前白了些,祈儿到底有没有弄那些补品给你调养?」定国公夫人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扫视了一番,语带心疼。 「有的,他天天炖鹿肉还弄人参血燕窝,银耳红枣、黑糯米补血粥,还有其他各种炖汤,我都喝怕了。」楚依珞笑道。 定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道:「祈儿有给你调养便好,娘最近去帮你求了一帖生子汤,是用十味中药──」 「咳、咳!」 原本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定国公突然重咳了几声。 他就知道他夫人这些日子四处找人求药问帖就是为了这件事,定国公烦恼的揉揉眉心,这要是让他好儿子知道他母亲在私下对楚依珞说这种事,肯定又要不开心了。 「老爷可是着凉了?」定国公夫人眯起眼,斜睨了定国公一眼。 「……祈儿才大婚不到几个月,人小夫妻俩还在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你这么急着弄什么生子汤是要做什么。」定国公不赞同道。 「我这不是听大夫说依珞身子太虚寒,可能难有生孕才千方百计帮她寻来的吗?我也没说要她现在就得喝。」定国公夫人好笑道。 「说得好像我逼她生孙子一样。」 「我就是怕祈儿知道了会不开心。」定国公皱眉道。 两人一来一往争辩不休,楚依珞见定国公夫人说到后面火气都来了,不禁开口道:「爹,没事的,娘这也是为了我好。」 第75章 定国公夫人闻言抬起下巴,得意的朝她丈夫哼哼了两声。 定国公哭笑不得的看着年岁不小却还是一样小孩子心性的定国公夫人,眼底尽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娘,我想与夫君再多处些二人世界,您可能要两、三年后才能抱上孙子。」楚依珞羞涩垂首道。 「娘不急,你别听你爹乱说。」定国公夫人听到后笑了起来,「你还小,过两年再生也好。」 没多久,马车便抵达皇城,众人在宫门下车后改乘撵车。 乐平公主的生辰宴是在保和殿举行,可说全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到场了,随处可见已到适婚年龄的俊秀好儿郎。 正准备入殿时,楚轩刚好正从后面过来的撵车下来。 他今日虽没刻意装扮,却一如往常温文俊秀。 楚依珞正想上前跟他攀谈,便见后面陆续而来的朝廷官员纷纷围绕过去在楚轩身边跟他恭贺升官之事。 直到七皇子岑旭的撵车过来后,众人才停止各种热烈恭贺,如鸟兽而散。 全朝上下谁不知道原本行事极其低调,从不参加任何宫宴的七皇子岑旭,最近一反常态在各皇室家宴中活跃,朝廷之上的表现更是极其亮眼。 暗潮汹涌的皇权之争已悄然展开,他们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与七皇子沾染上半分关系。 楚依珞见七皇子来了实在不好上前找哥哥,便又转身跟在定国公夫人身后入殿。 除了生辰寿星乐平公主外,离惠文帝最近的便是太子,接着是七皇子,再来才是其他几位皇子公主。 楚依珞的座位被安排在定国公夫妇身旁,这也是江祈安排的,否则她身为指挥使夫人本该独自坐在另一处,而不是跟定国公他们一起。 楚轩的位置被安排在另一边,却也离惠文帝不远。 惠文帝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负责唱礼的太监便又扬起尖细的嗓子唱道:「太子殿下赠吉祥玉如意及云鬓花颜金步摇各一枚。」 「二皇子赠……」 唱名太监依序唱名,嗓音极为尖鋭,楚依珞不禁听得眉头微微蹙起。 她左右张望想寻找江祈身影,却始终没找着,最后又失落的垂下肩去。 「七皇子赠清镶玉蝶恋花玉步摇一枚,金镶东珠耳环一对,玲珑阁头面一副。」 乐平公主听见是玲珑阁的头面,立刻眉开心笑的让人将它送上来。 她平时配戴的首饰虽极奢极华,却也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都说玲珑阁的头面每一套皆举世无双,就连贵为公主的乐平也对它们的饰品兴味盎然。 可当太监继续唱名,唱到楚轩的赠礼时,她立刻丢下刚刚还爱不释手的头面,再次喊道:「快给本宫送上来。」 她见到楚轩亲自设计的头面后,蓦然觉得玲珑阁的头面不怎么特别了,立刻眉开眼笑的朝惠文帝说:「父皇,您看楚轩对乐平多用心,这是他亲自设计的头面。」 惠文帝无奈的看着乐平笑得开心快乐的模样,突然又有些摸不透楚轩在乐平生辰特地送上亲手设计的饰品的举动了。 公主生辰,皇帝特地命人搭架了戏台子让众人听戏,戏台上的琵琶记此时正好演到精采之际,楚轩看得兴致勃勃、目不转睛。 不知不觉手中酒水已饮完,侯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刻低垂着头,唯唯诺诺的替他斟满酒水。 楚轩饮了一口后蹙眉转身问那小太监:「你给我倒了什么酒?为什么这酒和方才不同了?」 小太监低眉顺眼道:「回小侯爷,一开始给您倒的是绍兴,方才则是公主钦赐的御酒荔枝酒,您才会觉得尝起来的味道有所不同。」 楚轩心中困惑,心想乐平公主为何无缘无故赐他御酒,后来又想起自己亲手设计了一套头面给她,便又将心中悄然升起的那股奇怪感压了下去。 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楚依珞见哥哥与小太监不知在谈什么,也跟着蹙起眉心。 她见小太监从头到尾都没将头抬起来过,心中蓦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太子与七皇子亦同时将视线短暂的挪到楚轩与那小太监身上。 太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七皇子虽面不改色,眉心却微微一动。 七皇子岑旭立刻命身边的人跟在倒完酒就退下离开的小太监身后。 宴席上,乐平公主忽然对楚轩嫣然一笑,接着起身离席。 少顷,公主宫殿的掌事宫女蓁嬷嬷过来传话。 「小侯爷,奴婢奉乐平公主之命,前来邀您到御花园与公主一会,公主对您的生辰贺礼极为满意,她想亲自与您道谢。」 楚轩眉目淡淡,摆手道:「道谢就不必了,既然是公主亲口要求,臣亦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这话说得直白无比,意思就是亲手设计饰品赠予乐平公主非他自愿。 蓁嬷嬷听了后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 「奴婢只是奉公主口喻过来传话,还请小侯爷不要为难奴婢。」 「不去。」楚轩冷笑道。 公主千金之躯,他若与她私约后花园,指不定皇上就要误会他俩有什么了。 他可不想在即将迎娶陆玥关头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蓁嬷嬷凑了上去,拿起一旁酒壶笑道:「小侯爷,您别这样为难奴婢,您也知道公主……」 第76章 她话说到一半意味不明地留白,又接道:「奴婢替您倒酒,您喝喝消消气。」 两人交谈时间长了些,楚依珞已经坐不住站起了身,便要往哥哥那走去。 却见太子岑昱已早一步走到楚轩面前。 蓁嬷嬷见太子突然驾临,斟酒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全数洒到了楚轩身上,浇得他满身狼狈,一身酒气。 楚轩压低声量怒斥:「这是做什么。」 蓁嬷嬷立刻伏跪于地,惶恐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小侯爷原谅奴婢。」 楚依珞见太子过去,便又坐回原位。 「怎么了?」定国公夫人问。 「方才见哥哥那好像出了什么事,本想过去……」 定国公夫人朝楚轩那瞧了一眼,笑道:「太子已经过去,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楚依珞点点头,心中却依旧隐隐不安。 另一边,太子见楚轩被洒得满身是酒,眉头微蹙:「孤记得你是乐平身边的嬷嬷,怎么连个酒也倒不好,还是说孤太吓人吓着你了?」 蓁嬷嬷听见太子的话,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颤颤巍巍道:「奴婢没有,奴婢该死,请小侯爷及太子饶恕奴婢。」 太子淡淡一笑,摆手道:「念在你是乐平身边的人,孤就不与你计较,退下吧。」 蓁嬷嬷连忙磕头谢道:「奴婢谢太子,谢小侯爷!」 语毕她便匆忙起身退下。 「乐平的宴席时间还很久,不如小侯爷随我的人去换一身干净衣裳。」太子见他一身白衣都变了色,眉头不禁皱得更深。 楚轩原本想拒绝太子的好意,但他平时就与七皇子交好,如今若是当场拂了他的好意指不定会替七皇子带来什么麻烦。 「那便有劳太子殿下,微臣感激不禁。」楚轩躬身行礼。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立刻引着楚轩到了保和殿内的偏殿内更衣。 楚轩更衣完毕出了外间,却发现原本引他过来的小太监不见了,反而此时不该出现的乐平公主却站在外间笑容可掬的看着他。 「臣说过臣不便与您见面,恕微臣失礼。」 楚轩说完便要离去,乐平公主却张开双手拦住了他。 「你等等,本宫又没要做什么,你不是为本宫做了首饰吗?本宫就想你亲手帮我戴上。」乐平无辜的眨了眨眼,软糯撒娇道。 「男女授受不亲,恕微臣无法答应,况且孤男寡女如此共处一室,恐怕会引起他人误会,微臣已和陆大统领的女儿订亲,公主私自跑来找微臣实在令臣非常为难。」 楚轩脸色微沉直接绕过乐平公主。 没想到乐平公主却忽然扑抱上去,委屈巴巴道:「本宫不许你娶她,本宫哪点比不上她了?楚轩你别娶她好不好。」 温香软玉一贴上来,楚轩便觉身子有异,异常燥热,难以言喻的欲念乍然而升。 他骤然脸色一变,猛的将乐平公主一把推开。 楚轩将方才公主特地赐酒,及一饮完酒她便派人过来请他到御花园的种种事迹串在一块后,他虽从未被如此设计过,却也瞬间明白了他分明推拒掉乐平公主,她却又为何突然出现在偏殿。 堂堂公主居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简直叫人不耻。 楚轩怒不可遏的步出偏殿,不再理会乐平公主的叫喊。 然而乐平又怎可能善罢罢休,她早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让楚轩和自己生米煮成熟饭。 父皇不帮她抢驸马没关系,她自己抢,她乐平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过。 只要她缠上了,那么楚轩就算跟人订了亲也不得不当她驸马。 偏殿返回正殿的路上人烟稀少,乐平弃而不舍的追上去再度与楚轩拉拉扯扯,硬抱着他不让他走,更是不顾身份的撩拨起他。 楚轩双目猩红、气急败坏的推开乐平,眼见公主又要缠上来,他终于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君臣礼仪一脚踹开她。 乐平完全没料到楚轩竟如此胆大包天对她动手,整个人猝不及防被踹飞出去,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跌入一旁荷花池里。 寂静的夜里这道落水声显得异常响亮。 乐平落水不到片刻,被安排隐身保护公主的一名神武卫便跟着现身跃进水池救人。 始终躲在一旁的蓁嬷嬷见状立刻吓得大声呼喊,冲了出来,也不管早有人下池救人,依旧自顾自的放声大喊:「来人啊!乐平公主落水了,快来人救乐平公主。」 蓁嬷嬷原本等着公主和楚轩成了好事后便引人来撞破,却没想到楚轩居然完全不按他们计划的剧本走。 「哎哟我的公主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小侯爷您为什么如此狠心,公主不过想跟您道谢,您就算不愿接受,也不能不发一语便将公主踹下荷花池。」 此时楚轩已有些神智不清,满头大汗,他怕乐平被救上来后又不顾廉耻纠缠上他,便一把抽掉蓁嬷嬷头上发簪,猛的朝自己手臂狠狠一划,霎时血流如注。 「小侯爷您这是做什么!」瞬间披头散发的蓁嬷嬷又是一声惊呼。 突来的痛楚终于令楚轩神智清醒几分,俊朗的面容因极度忍耐而微微扭曲。 他咬牙切齿道:「公主胡作非为你身为她的贴身侍婢还是宫里老人竟也不阻止她,我这就去向皇上禀告这件事,你便看乐平公主护不护得住你们。」 第77章 蓁嬷嬷原想就算事迹败露,楚轩也不敢过度张扬只会息事宁人,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胆说要一状告到皇上那。 她瞬间腰腿一软跪伏于地,狼狈不堪地颤声道:「小侯爷万万不可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您若这么做那公主岂非清誉尽毁,以后哪还有人敢娶她。」 楚轩冷笑:「她在做这件事之前便该想到后果,我若不先向陛下禀明,我又该如何解释公主落水,万一她反咬一口说是我意图轻薄她,她为保清白才跳池,我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丝毫不担心落水的乐平会不会出事。 太子给楚轩准备的衣裳是纯白锦袍,因此被他划过的白袖染上鲜血后可说异常刺眼。 楚依珞见哥哥离开再回来,左手臂居然通红一片,再也坐不住,立刻飞奔到楚轩身旁。 「哥哥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更换衣裳,怎么会受伤?」 楚依珞心思细腻,立刻联想到方才宫人大声呼唤引起的一阵骚动可能与哥哥受伤有关,不禁靠近他压低嗓音问道:「此事可是与公主有关?」 楚轩甩了甩头连退数步,摆手制止楚依珞再度靠近,狼狈道:「不要靠近哥哥,哥哥身子不适,还有事得先向圣上禀告。」 楚依珞见哥哥面色异常潮红,呼吸越发粗重急促,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楚轩手臂上的血滴滴答答的流着,周遭官员见他如此纷纷上前关心询问,他不发一语,面色铁青的越过众人来到惠文帝面前。 惠文帝见他受伤心中亦是一惊,怒道:「楚爱卿这是怎么了,莫非皇宫内也出现刺客?来人,去替朕将江祈和陆晋鹏唤来!」 之前春猎刺客一事便让惠文帝耿耿于怀,没想到回到皇宫居然还有刺客,不禁心中大怒。 「回陛下,微臣并非被刺客所伤,皇城守备并无问题。」楚轩粗喘道。 此时惠文帝也瞧出楚轩的不对劲,迟疑片刻后困惑道:「若既无刺客你又是如何受此重伤?」 「臣喝了乐平公主赐的御酒后便觉有异,她让她身边嬷嬷请我到御花园一聚,臣拒绝了,她嬷嬷便将酒洒得臣浑身都是,臣不得已只能去偏殿更衣,没想到更衣完毕一到外间便见乐平公主在那等臣……」 惠文帝见多识广,仅管楚轩说得隐晦,但他哪里还听不明白乐平究竟干了什么荒唐事,瞬间龙颜大怒,大发雷霆道:「来人,立刻去将乐平公主及她身边的嬷嬷给朕带过来!太医也给朕宣过来。」 皇帝此时显然还不知乐平落水一事,楚轩知道这件事绝不能拖,他若不先开口待乐平公主开口还不知会说成什么样。 他立刻撩袍跪地自行请罪:「臣当时为保清白,不得已将公主踹入池中,还请陛下赐罪。」 惠文帝扶额道:「赐罪之事先待朕问完乐平前因后果再说,你又何苦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楚轩再次磕头,语带悲壮:「微臣已和陆大统领的女儿陆玥订婚,为保清白,臣只能这么做。」 惠文帝闻言心中怒火更胜。 乐平究竟做了什么才逼得人家大好儿郎宁愿自残也不愿息事宁人。 惠文帝心底是不愿相信乐平会做出如此不入流之事,可楚轩不可能无缘无故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就只为了诬蔑乐平。 戏台上虽然还在唱着戏,依旧热闹喜庆,但所有王公贵族、朝廷官员却个个噤若寒蝉。 是以楚轩与惠文帝的对话他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早就听闻乐平公主素来任意妄为,却没想到如今居然肆无忌惮直接动手欲抢别人丈夫,尚未出阁便如此不择手段,这若是嫁出去岂非天天要闹腾得鸡犬不宁。 原本有意尚公主的几名世家公子立刻收起心思,再也不敢高攀这位手段如此奇葩的乐平公主。 如此奇女子他们惹不起、惹不起。 乐平公主被带过来时头发还在滴着水,发饰歪歪扭扭。 蓁嬷嬷早就披头散发,主仆俩可说狼狈至极。 跟在身后走进来的江祈蓝色的飞鱼服同样滴着水,头发同样湿透。 唯有走在最后的陆晋鹏最正常不过。 惠文帝见到几人这般狼狈模样,头都疼了起来。 「江祈,乐平是落水才这般模样,你为何也如此模样?」惠文帝问。 「回陛下,臣奉旨保护公主安危,公主一落水臣自是立刻下水救人。」 「父皇他说谎!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他!」乐平公主委屈道。 方才救她的人分明是别人,根本就不是江祈。 「朕都还没问到你,你便急着开口。」惠文帝斥道,「既然如此,乐平你说你为何落水。」 乐平见惠文帝面色铁青,语气严利非常,不禁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然而她虽不说话,眼泪却开始吧嗒吧嗒不停往下掉,仿佛她受了什么极大委屈般。 「既然你不肯说,那朕便问江祈。」 惠文帝平时虽然极度宠爱乐平公主,但此事事关公主清白,实在马虎不得。 乐平一听父皇要问江祈,立刻哭着开口道:「乐平说便是。」 江祈是楚轩的妹婿肯定会帮楚轩,若是父皇问了她,那说出来的必然不利于她,她才没那么笨。 第78章 「父皇也知道楚轩亲手设计头面给乐平,乐平想要亲自答谢他所以趁他更衣时悄悄跟到偏殿,谁知他似是醉酒了,竟将我当成陆玥意图轻薄我,乐平虽倾心楚轩却不甘被当替身,便愤怒的挣脱他,谁知他弃而不舍的追了上来,乐平跑得过于仓惶,一时不甚才会跌入荷花池中。」 惠文帝神色莫测,嘴唇紧闭,盯着乐平半晌后才又目光凌厉的扫向蓁嬷嬷。 「那你的贴身嬷嬷又为何披头散发?」 「回皇上,奴婢是为了阻止小侯爷才会如此狼狈。」蓁嬷嬷诚惶诚恐道。 惠文帝冷冷一笑,低沉的嗓音里尽是阴森寒气:「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欺骗朕会有什么下场。」 蓁嬷嬷浑身猛颤,却依旧硬着头皮道:「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欺瞒皇上。」 她现在承认也是死路一条,不如配合公主一口咬定是楚轩轻薄在先,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惠文帝点头,转向江祈:「江祈,既然你说你一直于暗中保护公主,那你说说当时究竟发生何事。」 乐平没想到自己都说了父皇居然还要再问江祈一遍,脸色倏地刷得惨白,哭得泣不成声:「父皇难道不愿相信乐平吗?乐平都说了您为什么还要问江指挥使,他是楚轩的妹婿肯定是向着楚轩的。」 江祈撩袍跪下,正色道:「当初臣大婚不到数日,臣的岳丈便因涉嫌贪污而被捕入狱,臣若是那等公私不分之人,又怎会冒着被新婚妻子误会的风险亲自下令派人捉捕岳丈,望陛下明察。」 当初惠文帝便是见江祈刚大婚便雷厉风行彻察苏范一系,就连岳家也没放过,所以才会相信当日他上御书房时说的那些话,心中本就认定江祈的确铁面无私,再加上乐平一直企图阻止江祈开口,心底更是几乎有所定夺。 但他到底还是不愿相信女儿居然已经坏到如此地步,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听听江祈究竟看到了什么。 若是楚轩说谎,那么按楚轩进来的时间推算,江祈也绝不可能在救起乐平后还有办法跟他串供。 「江祈你说。」惠文帝揉揉额心。 「公主原本离席后先是去了御花园等人,后来蓁嬷嬷出现在她耳边低言,两人便又折回保和殿,一回保和殿便直接往偏殿走去。」 「臣当时并没有跟进偏殿并不知里头发生何事,只见不到片刻楚轩便怒气冲冲的从偏殿走了出来,公主紧追在后最后甚至从他背后扑抱住他,甚至意图……」 江祈顿了下,并没有将话说得太白,仅是点到为止便又继续说道。 「臣见楚轩当时面色异常潮红,虽没开口与公主起争执却一直想摆脱公主纠缠,最后他大概是被逼急了,万不得已才对公主动了粗,公主落水后臣便立刻跳水救人,至于蓁嬷嬷为何如此狼狈臣并不知晓,臣入水救人时她发饰依旧是整齐的。」 惠文帝听完头痛欲裂,又见楚轩手臂仍血流不止,脸色忽红忽白,忍不住再度怒吼:「朕不是让人去请太医了,请到哪里去了!」 由于太医院离保和殿比较远的关系,太医这时才刚踏进保和殿,可怜太医一进殿便听见皇帝的怒吼声,不禁吓得连滚带爬的飞奔到皇帝面前。 「臣──」 太医战战兢兢准备跪下行礼,惠文帝又是一阵暴躁怒吼:「不用行礼,先帮楚轩止血,顺便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太医很快便替楚轩止血包扎,而后又诊脉一番,再贴在楚轩耳边低声问了他一些问题,楚轩额间冷汗涔涔,有问必答。 片刻后,太医躬身行礼道:「回陛下,依小侯爷的脉象及症状来看,恐怕是中了黑寡妇,也就是俗称的……」 太医说到后来支支吾吾,惠文帝并未下令清场,此时保和殿还有许多人在,他也不敢将话说得太白。 惠文帝也是个明白人,听到后简直要被气死,他没想女儿居然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此药可有解?」惠文帝问。 太医点头道:「有的,只需找替小侯爷找个通房丫头即可。」 惠文帝一听便开口让人去找几名清秀的宫女过来,然而楚轩却阻止了他。 「臣既然连公主都不愿碰,那么别的女子更不可能碰,臣在侯府也无通房丫头,在此先谢过皇上的好意,但为臣寻通房丫头便不必了,臣心中只有陆玥一人,望陛下成全。」 「可是若不解小侯爷恐怕会挨不过去……」太医头一次听见有人中了黑寡妇宁愿替未过门的媳妇儿守身暴毙也不要通房丫头,不禁感叹真是活久见。 惠文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楚轩虽和陆玥已经订亲,但终究还未过门,他也不可能让人去将军府把陆玥即刻就抬进安康侯府内。 就在惠文帝头痛不已时,陆晋鹏却上前一步躬身道:「对于此事,臣有话要说。」 惠文帝疲惫道:「说吧。」 「楚轩虽然愿为小女守身,可臣不忍见如此大好儿郎就此少微星陨,楚轩与小女订婚后两人便已情投合意,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赐他与小女成婚,并于七日后由皇上亲自为他俩主持大婚,如此,臣愿意破例先行带楚轩回将军府解燃眉之急。」 女子还未出阁便失了身会被取笑,但若是由天子亲自赐婚又由天子主婚,那么旁人也不敢多有所言。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乐平公主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地步,她没抢到驸马便罢,现在居然还要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却落得一身狼狈。 「不行,陆大统领怎能允许未出阁的女儿随便与人……」乐平憋了又憋,最终还是憋不住开口怒斥。 「你给朕闭嘴!」惠文帝冷酷道,随即转头对陆晋鹏道,「朕现在命安康侯嫡孙楚轩与陆晋鹏嫡女陆玥即刻成婚,七日后朕亲自为他们主婚,往后谁若敢传出任何对陆玥不利的流言蜚语便是藐视皇权,捉到直接打十大板。」 「谢陛下。」陆晋鹏道。 「你尽快带楚轩回府,朕明日会再分别下圣旨到两府,其他事日后再议。」惠文帝摆手道。 乐平急急忙忙的扑过去,想要阻止陆晋鹏带走楚轩,却让站在一旁的江祈给拦了下来。 「公主想做什么?」 「他们俩还没成亲,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乐平公主双眼发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晋鹏带着楚轩离去。 「荒唐?」 乐平公主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惠文帝又更气了:「这事有比你酒里加了黑寡妇赐给楚轩喝还荒唐吗!」 乐平摇头哭道:「什么酒?我没有,我不知道,乐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乐平连黑寡妇是什么都不知道……」 「乐平姐姐也许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位帮楚小侯爷斟酒的小太监必定知道那是什么。」 七皇子岑旭器宇轩昂,举手投足沉稳威严,虽小乐平公主一岁却比她稳重数十倍。 方才为楚轩斟酒的小太监正被他的人架着,直接将他拖到了惠文帝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七皇子行礼道,「之前儿臣见这位小太监替楚小侯爷斟酒时行迹鬼崇便让人跟着他,方才一听到小侯爷酒里被人掺了黑寡妇,儿臣便马上让人将他带过来。」 惠文帝沉声开口:「是何人指使你在楚轩酒中下药的?」 「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奴才只是奉乐平公主的命令赐酒给小侯爷。」小太监伏跪于地不停磕头。 「本宫根本就没见过你,本宫也没赐酒给楚轩,你是谁派来陷害本宫的?」乐平愤怒道。 惠文帝心烦不已:「来人,将蓁嬷嬷及这小太监全押到苦刑司去拷问,朕相信不出三日很快就能知道药到底是谁下的。」 蓁嬷嬷一听要去苦刑司,立刻慌得全招了,苦刑司那用的酷刑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不如全招了被皇上拖出去乱杖打死来得痛快。 小太监一见蓁嬷嬷招了,也马上改口招了,说一切都是公主指使。 乐平公主满目诧然,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太监也就罢了,但她实在难以接受从小陪着她长大的蓁嬷嬷居然也会背叛自己。 「乐平公主倚仗朕对其宠爱,平时便骄纵妄为,今日举动更是荒唐愚蠢。」惠文帝闭了闭眼失望道,「你从没吃过苦,不知世事险恶、不懂人间疾苦,才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就都应该喜欢你、爱上你,就算不爱你也要不择手段将人抢来……」 惠文帝将她禁足,本想着她已改过,却没想到乐平竟越发胆大包天,今天众目睽睽乐平都敢对楚轩下手,他若再无止尽的宠下去,可能哪天她就想方设法跑进了安康侯府里楚轩房里也不一定。 「明日天一亮,就将乐平公主送到碧山寺带发修行两年,未满两年不得随意离寺。」惠文帝狠心道。 乐平一听到要去碧山寺带发修行,立刻扑向惠文帝,想象以前那样撒娇求饶。 然而她的手才摸到惠文帝的胳膊,便让惠文帝一把甩开,狠狈的摔在一旁地面。 乐平不敢置信的看着惠文帝,她爬到皇帝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哭:「父皇,乐平真的没有,真不是乐平做的!」 碧山寺偏远苦寒,通常只有罪臣亲眷才会被发配到碧山寺带发修行,乐平公主从小便养尊处优,让她去碧山寺简直比要她的命还要可怕。 「父皇今日将全京城的好儿郎全都请了过来,本想替你寻个好人家,但现在你自己看看,现在所有青年才俊都知道了你今日所作所为,你难道还有脸留在皇宫、留在京城给人看笑话?」 其实惠文帝更想说难道她以为她做了这种事,日后还指望自己能嫁得出去了吗? 所幸世人总是健忘的,只要乐平这两年安分守己不要再闹出什么事,到时他再替乐平寻个好儿郎给她便是。 就在此时,素来待在后宫礼佛不管事的太后突然出现在保和殿内,方才不见人影的太子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搀扶着她。 「母后您怎么来了?」惠文帝一见太后来了,立即起身迎接。 「哀家再不来,乐平就要被你送到苦寒之地受罪,乐平金枝玉叶又怎么受得住?」太后不咸不淡道。 「那是您不知发生什么事。」惠文帝无奈道,眉眼却凌厉的扫了太后身旁的太子一眼。 「哀家都听太子说了,这件事的确是乐平不对,但碧山寺太远了,哀家若是想见乐岂非还得折腾数月才能见得到她?」太后拍了拍太子手背,意示他松手。 她一边将狼狈跪坐于地的乐平扶起,一边道:「皇帝就让乐平去雨台山寺带发修行,好歹离京城近些,哀家想见她时也不用那么折腾。」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惠文帝狠心也不过一时,真要将乐平送到碧山寺也是极其不舍,如今太后都开口了他刚好能顺势而下:「那就雨台山寺,但带发修行一样两年,一日也不能少。」 太后点头道:「既然乐平明日一早便要启程,今晚就让她陪着哀家吧,哀家先将人给带走了,明日你再让人来慈安宫接她。」 宴会的主人被带走了,留下一众不知所措的宾客,惠文帝不得已只好提早解散宴席。 而早在七皇子带着小太监进来时,江祈便已悄然无声的来到楚依珞身旁。 当时楚依珞还在为公主荒唐之举气愤不已,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夫君何时溜了过来。 定国公夫人倒是有瞧见儿子,可她正要出声便让一旁的定国公给制止。 江祈在楚依珞一旁蹲了下来,单膝跪地,轻声道:「夫人。」 楚依珞愣了下,一扭过头便感觉到一根手指正抵在她左颊上,接着便对上那双熟悉的含笑凤眸。 她正要开口,左颊上的手指便迅速地压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楚依珞被他大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忙抓下他的手,低声轻斥:「胡闹。」 因为刻意压低音量的关系,这两个字听起来反倒充满娇滴滴的味道,一点震慑力也无。 「等会儿夫人就不搭娘他们的马车了,为夫陪你一块回去。」江祈道。 楚依珞看了眼正抱着皇帝大腿痛哭的乐平公主,又见周围众人也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简直比戏台上仍在唱的戏还有吸引力,不禁问道:「为何皇上不屏退左右?」 江祈道:「今天来了好几位陛下的皇叔及长辈,陛下根本无法屏退,况且既然公主如此不顾脸面,那陛下也没必要替她留了。」 楚依珞点了点头,见他贴在额间上的头发还在滴水,立刻心疼地捏起手绢擦拭。 王公贵族与朝廷官员们可说看了一场大戏,看戏时每个人都静悄悄的,但太后与皇上一前一后的离去后,立刻如火如荼的议论起来。 想必乐平公主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对安康侯府小侯爷‘赐酒’一事,很快就会成为京城里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定国公夫人知道儿子这是特地来接儿媳妇,虽然她很想顺便跟儿子交待一下生子汤的事,但定国公就像是会读心一般,又在她还来不及开口前便将人给拖走。 江祈也牵起楚依珞的手准备离去,太子却在两人要离去之际,迤迤然的朝他们走来。 江祈不得已又松开楚依珞的手,行礼道:「太子殿下。」 楚依珞同样低垂着头欠身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太子温润一笑,特地伸手虚扶住楚依珞。 他的手虽半分也没碰到她,楚依珞却依旧心中一惊。 江祈眸色立马冷了几分。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事?」江祈道。 太子笑笑:「孤之前时常听闻乐平说起指挥使及尊夫人的事,故今天特地来瞧一瞧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乐平屡屡挫败。」 楚依珞始终低垂眉眼,不发一语。 传闻太子就跟惠文帝一样极其溺宠乐平,想来乐平在太子面前提起自己时必然不会说的多好听。 「果真生得眉目如画,美艳无双。」又纯又媚。 最后那句太子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楚依珞一眼。 太子虽只是口头称赞,江祈却也察觉到他见楚依珞的眼神有异,心中对他仅有的客气顿时荡然无存。 「多谢太子殿下称赞。」江祈道。 太子笑了下,意味深长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指挥使夫人又生得倾国倾城,如此风华绝代之人容易使人迷了心窍,若非皇室中人怕是护不住她的,若随意抛头露面恐怕不久天下便会大乱。」 楚依珞听见这番话,脸色霎时就变了。 江祈本就比太子高了半颗头,他眉眼倨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语气森冷:「我的人我自然护得住,不劳太子费心。」 他虽浑身寒气连谦词都不用了,但再度牵起楚依珞的手离去时却依旧温柔无比。 太子笑笑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春猎围场上他便曾远远见过楚依珞一次,因为乐平时常咒骂她的关系,他为此刻意关注了下,当时不觉她有多貌美倾城,如今一看的确是个祸水。 也难怪他那蠢妹妹会抢不过人家了。 只是他没想到乐平居然如此不中用到这地步,今日他都替她设好局、铺好路,她居然有办法让事情发展成最糟糕的情况。 太子幽幽叹了口气:「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 楚轩与乐平公主之事当夜就传回安康侯府,楚夫人一听皇上要亲自替楚轩主持大婚时,差点气得晕了过去。 她儿子都还在牢里无人关心,楚轩的日子却越过越好了。 先是升官,现在居然还因祸得福让圣上主婚。 同样都是安康侯府的嫡孙,为何楚轩和她儿子的命运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还没成亲就先洞房,还是在岳家那洞的房,楚轩也算是丢光了脸面。 楚夫人照之前楚依珞非江祈不嫁一事那样,找人做好小报四处宣传发送,却又在隔天一早接到圣旨时被狠狠刮了一脸。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往后谁若敢传出任何对楚轩或陆玥不利的流言蜚语便是藐视皇权,捉到直接打十大板。」 楚夫人听完圣旨后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 她昨晚连夜让人做好的小报,现在已经开始发送了,这下她可该怎么办才好…… 楚夫人晕过去除了怕挨板子外,更怕自己做的这件事影响到了楚惜月谈亲。 她原本只是想羞辱楚轩一把,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出此一招,此时恶意中伤的小报已经完全散布在京城角角落落,可说人手一张,但百姓们显然对于啥时洞房并不感兴趣,毕竟哪对夫妻不洞房的呢。 可未出阁的公主为了抢驸马而如何不择手段,不惜在自个儿的生辰宴上在酒里下黑寡妇这就可百年难得一见了。 乐平公主抢驸马一事本就烧得正盛,这小报无疑又在上面多添了一把火。 太后一大早亲送公主上雨台山寺时也见到了这小报,瞬间气得要当地知府尽快将散播这种下三滥小报的人给揪出来绳之以法。 到了午时,楚依珞正准备启程前往安康侯府,就见荷香眉眼带笑的跑了进来。 「夫人,夫人!」 也不知是什么开心事,竟让荷香笑得合不拢嘴。 「何事?」楚依珞好笑的看着她。 「楚夫人被抓了。」荷香在楚依珞面前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她居然暗中令人散发大少爷的小报。」 「什么小报?」楚依珞正色道,只见荷香从袖里掏出一张折过几折的图纸递了过来。 她看完后面上笑容完全冷了下来,心想她这继母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担心哥哥的身体也就罢了,居然还弄出这幺蛾子。 「不过是十大板也值得你这么开心?」楚依珞将图纸收起,「十个板子倒还便宜了她。」 荷香嘿嘿一笑,俏皮的眨眨眼,摇头道:「不是十个板子。」 楚依珞见她一脸故作神秘的模样,好笑道:「也不知一大早你这些消息都打哪来的。」 荷香挠挠脸,憨笑道:「刚才军医大人送夫人的食补药材过来时与我提的。」 「楚夫人她挨了二十个板子,还被抓进去关了一个早上,方才楚老爷才想方设法将人给捞了出来。」 楚依珞闻言淡淡一笑。 她爹也算是真心疼爱徐氏了,堂堂继母居然在背后如此设计笑话侯府大少爷,楚夫人这次的行为恐怕也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 待楚依珞抵达安康侯府时,楚轩也已经回府。 倒是楚夫人一听楚依珞这出嫁的继女居然又回来了,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气。 要不是她这会儿只能趴在床榻上起不了身,她一定要问问是不是江指挥使亏待她了,否则她怎么动不动便回侯府。 「你,去前厅帮我看看楚依珞又是为了什么事回来侯府。」楚夫人一面唉唉叫一面指使正在替楚老爷斟茶倒水的静娆。 兴许是楚夫人的唉喊声太吓人,静娆手上的茶水忽然间便斟到了楚老爷身上。 「奴婢该死。」静娆连忙放下茶壶,伏跪于地。 静娆跪姿十分标准,额头紧贴着手背,优美细白的脖颈从衣裳间透了出来,玲珑身段更因跪姿而紧贴衣裳。 楚老爷居高临下一眼望去,可说正正将这片好风光尽收眼底。 楚夫人虽也保养得宜,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小了自己足足一轮以上的静娆,楚易天看着看着,不禁看得心猿意马了起来。 楚夫人嫁给楚易天多年,哪还瞧不出他心猿意马的模样,立刻气得将静娆给轰了出去。 静娆被赶出房站在房门口时,还听见楚夫人正哀凄婉转的哭着说自己十几岁就跟了楚易天,还当了两个孩子的后娘,要是楚易天这把年纪了还纳妾,那她还活着做啥…… 楚易天大概是一早被折腾得呛了,竟不像以往那般开口哄她,反而悄然无声,房里只剩楚夫人一人的啼哭声。 静娆到前厅时,楚依珞正让跟在荷香身后的两个丫头将红漆盒交给侯府下人。 「这金丝燕窝爷爷平日便吃,当归生姜羊肉汤则三天炖一锅即可,哥哥最近身子也总是受伤,哥哥记得和爷爷一块吃。」 「今天依珞就只炖了锅老母鸡汤过来给哥哥喝,想来日后这些事也轮不到依珞了,以后这些事可都要麻烦玥儿了。」 楚轩虽昨天又是失血又是做了一夜的体力活,但如今却也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一点也没有昨夜的半分狼狈之姿。 他听见妹妹的话后轻笑一声,含蓄暗示:「该改口了。」 楚依珞一愣,笑道:「也对,该改口喊嫂嫂了。」 其实对于昨夜一事,楚依珞仍有些替她的好姐妹陆玥抱不平,可自己的哥哥也是被人陷害的,她也怪不得哥哥,只能怪那无所不用其极的乐平公主。 「昨夜哥哥离开后,陛下让乐平公主到雨台山寺带发修行两年。」 楚轩听见后脸色变了下,皇上哪不指怎就偏偏指了雨台山寺,那可是他们母亲长眠之地,他与妹妹每年都得上山祭拜,他将陆玥迎娶进门后必然也会带她上山见母亲一面。 皇上虽下令要乐平带发修行,但按乐平以往那般娇纵样,到底是不是修行可就难说了。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到时我再带着大人陪哥哥和嫂嫂一块去吧。」楚依珞叹息道。 当初乐平公主便是在雨台山寺被江祈救了才一见倾心,没想到最后居然又被皇上安排在那。 妹妹要带着妹婿上山祭拜母亲,楚轩自然不会阻止,也就应了下来。 几日后楚轩与陆玥的婚礼办得极为风光,由于惠文帝亲临并当主婚人的关系,前来贺助的皇亲国戚亦是不少。 惠文帝不止主婚,还为陆玥添了不少嫁妆,加上陆晋鹏为自己女儿准备的便足足两百多抬,不知让京城多少女子看红了眼。 经过这么多天,楚夫人虽然挨了二十个板子却也能下床了。 今天是楚轩的大喜之日,故她也穿得喜气洋洋,穿红戴金,装扮得雍容华贵。 就在新人拜三拜,新娘被送进喜房,楚夫人还喜滋滋的想着自己终于也是有媳妇儿能使唤的人后,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找上了她。 来人是楚夫人的母家哥哥徐衍。 因为出嫁多年的关系,楚夫人可说早已不和母家往来,今天结婚的楚轩更不是她亲生儿子,她一点也没料到母家哥哥竟会在此时出现在安康侯府。 楚易天显然也觉得楚夫人的哥哥此时出现很奇怪,他忍不住问道:「大舅子今天怎么来了?」 「我这大侄儿娶亲,徐某虽不是亲舅舅,但也总得过来送礼。」徐衍笑道。 楚易天见徐衍打扮不复以往,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困惑。 徐氏商号虽不曾极富一时,却也经营的小有声色,楚易天还记得当时徐衍便是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公子,素来锦衣华服,可今日却穿得极其粗简,甚至比侯府里的小厮还不如。 楚易天并不曾听闻徐氏提起母家的事,也就不知为何徐衍如今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今日宾客众多,他也没心思研究大舅子跟徐氏的母家如何,厅堂内很快就又只剩楚夫人与徐衍二人。 「哥哥特地挑在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直说吧。」楚夫人四处走动,左右观望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后便也懒得客套。 她这哥哥每次来找她便是要钱,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她记得上次她已经给了哥哥一大笔钱,没道理这么快就把钱花光了才对。 楚夫人恼怒的扭了扭手上的手绢,心想这次自己也没私房钱能给他了,她所有的钱都拿去想办法救儿子了,早就花得不剩几分。 「妹妹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哥哥这是没办法了才又来找你讨钱。」徐衍腆着脸笑道。 楚夫人烦躁的揉揉额心:「我钱都拿去想办法疏通睿儿了,没剩多少。」 徐衍却不已为然,他知道楚易天手里好几个庄子都交给楚夫人管着,哪里肯相信她没钱这种话。 「三千两,哥哥拿了这三千两保证再也不会来找你讨钱。」 楚夫人冷笑道:「哥哥以为我是开钱庄的吗,没有。」 徐衍见妹妹变了脸,也跟着收起笑脸。 「今天是楚轩的大喜之日,不知楚侯爷要是知道去年妹妹曾要我找人在楚轩马上动手脚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其他宾客及你的好丈夫听到后又会有什么反应。」 楚夫人听见后手中的茶盏瞬间摔落到了地面上,满地残骸碎片。 「你别胡说八道!」楚夫人惊慌失措的左右张望,咬牙切齿道,「我身上是真的没钱了,这种话哥哥怎可随意空口捏造。」 徐衍见妹妹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故作体贴道:「哥哥虽然急着用钱,但也不是不能等妹妹几日,三日后我便再来找你取这三千两,若是妹妹到时还是没钱,就别怪哥哥用这件事去跟楚老爷要钱了。」 徐衍朗笑几声后便又拐回去宴席上继续吃起未吃完的喜宴。 楚夫人则坐在厅堂仍旧气得瑟瑟发抖。 她当初就不该让徐衍去办这件事。 当时她拿了一大笔钱给徐衍,徐衍再三保证楚轩必死无疑,谁知道当天楚轩还是平安的回来,徐衍也拿了钱不知踪影。 没想到他事都没办成,今天居然还有脸上门跟她讨钱还威胁起她了! 楚夫人再也气得吃不下喜宴,捏着手绢气呼呼的回后院去了。 始终匿在一旁的楚依珞见楚夫人离去,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原本是想进喜房陪陆玥闲聊,好让她不在等待哥哥时觉得无趣,却没想到意外撞见了徐氏和她哥哥之间不可告人之事。 这么说来,哥哥上辈子根本就不是意外坠崖,而是被徐氏给找人害死的! 而这一世,若不是她的夫君江祈出手相救,哥哥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楚依珞双手死死的捏着手绢,双目赤红不已。 她的夫君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救下哥哥楚轩,想来也是早就知道徐氏的恶行。 楚依珞眸色晦暗的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荷香寻上来才又回到宴席上。 楚轩大喜之日恭贺的人多,灌酒的人自然也多,可他就像打了鸡血般,一杯接着一杯竟也千杯不醉。 荷香看了啧啧称奇,不禁笑道:「难怪人都说新郎大喜之日是不会醉的。」 楚依珞心不在焉的应了声,荷香困惑的低下头,只见她家夫人正眉目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夫人,可是方才去找大奶奶时她与您说了什么吗?」荷香担忧道。 楚依珞笑了下:「无事。」 而后便又打起精神看向哥哥楚轩。 只见一众人闹完新郎后便又起哄着要闹洞房。 喜房内的陆玥一身大红锦缎,喜帕头盖下的小脸因为化了大妆的关系份外娇羞美丽。 楚轩虽还未掀开媳妇儿的头盖却也能想象得到陆玥今天有多美丽,自然不愿让人进去闹洞房,惊扰新嫁娘。 楚依珞看着哥哥因被灌了酒而显得特别红润的面色,因大婚心中欢喜而始终眉飞眼笑的容颜,原本始终紧抿的唇角也终于稍稍弯翘了起来。 安康侯府热闹非凡,但楚依珞并没有待到最后,她毕竟是已出嫁的女儿,如今哥哥娶了嫂嫂,相信安康侯府只会越来越好,至于徐氏…… 到底是父亲太纵容徐氏,徐氏才会将歪心思动到了元妻的儿女身上。 楚依珞离开安康侯府前特意让荷香唤来明叶,吩咐了他几件事。 明叶听完后神情愣怔一瞬,却也随即点头应好:「大小姐请放心,待明日大少爷一起,明叶便会和大少爷转达此事。」 接着她又让荷香派人去跟着徐衍。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嫡女归来》上 作者:墨时绾 02、《嫡女归来》下 作者:墨时绾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